第779章 绝望
对追赃助饷带来的弊端隐忧,其实大顺国中也不是没有清醒之人,如四月初一日时,军师宋献策就借天象说事:“天象惨冽,日色无光,亟宜停刑。UU小说,www.uu234.com”
四月初七日,李自成过刘宗敏第,见庭院夹三百多人,哀号半绝,李自成道:“天象示警,宋军师言当省刑,宜酌放之。”
但自进京的那一刹那,李自成与部下的关系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就如皇帝与大臣的利益一般并不一致,刘宗敏本人与李自成关系一样发生了转变。
李自成要刘宗敏放人,说:“尔等何不助孤作好皇帝?”
刘宗敏则不以为然,说:“皇帝之权归汝,拷掠之威归我,无烦言也。”
还有普通士卒对大顺高层的心理一样发生了变化,如初进京时,李自成给老本,也就是老营米止数斛,马豆日数升,众颇怨之。认为未进京前,义军高层还大方豪气,大碗喝酒,大秤分金,现在坐了江山了,却如此吝啬小气,心中不满怨恨。
而且老实说,不论过去的闯军还是现在的顺军,都不是一只纪律严明的军队,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政治组织。他们骨干是活不下去的边户,驿卒,草原马贼,然后裹胁大量流民筛选,淘汰出一队队老兵。
骨子里,他们还是流民,一个抢掠团伙的集合体。
他们提出的口号也是荒谬可笑,不当差,不纳粮,就基本摧毁了他们合法存在的一切基础。
就自己本身的生存都只能靠抢掠,又如何带给别人安定?
如果说战时,为了活命,为了打天下,闯顺军高层可以用严酷的军纪约束部下。但现在江山打下了,以前想象不到的花花世界陡然出现在眼前,身边还到处是毫无反抗之力的蝼蚁,原来的流民就迷失了。
而且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李自成本身是个不好酒色的人,现在也开始沉迷声色,终日饮酒。刘宗敏等高层更不用说,整日除了拷打追银,就是挟妓为乐。
牛金星等人整日在降官面前呼喝咆哮,尽情挥撒自己以前不得志的情绪,顺便收罗些财帛美女,给自己的轿子刷金粉。还有李过,袁宗第、刘希尧等人也是,个个占据豪华宅弟,身边几十个美女环绕为乐。
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一切对中下层来说都是一个强大的刺激。
而且现在的顺军良莠不齐,构成复杂,除了几万内营,更多的是外营,还有数不胜数,至少几十万的投降明军。这些人不是流民,就是毫无忠义之辈,个个内心都潜藏着难以形容的恶欲。
追赃助饷等于将这个堤坝打开了,各人内心的疯狂、贪欲、非理性顿然倾泻而出。
不说高层自己忙着宣泄**,根本想不到去约束他们,就现在想约束,也已经不可能。
他们一样理由充足,振振有词:“皇帝让汝做,金银妇女不让我辈耶?”
甚至李自成想登位,一些将领竟说:“以响马拜响马,谁甘屈膝。”又云:“我辈血汗杀来天下,不是他的本事。”刘宗敏自己都对众官说:“我与他同作响马,何故拜他?”
所以在各兵将看来,军官可以抢,自己为什么不能抢?
你高官显贵可以抢明朝的勋贵官员,我一样可以抢明朝的富户百姓!
追赃助饷短短几天后,人性中潜藏的恶欲陡然被施放出来,事情急转直下,事态向可怕的方向蔓延过去。
最后,一切都失控了。
……
顺军初入城时,杨八姑一家好是担惊受怕了两天,不过二十日时,大顺方面的安民告示贴了出来,严明杀戮之禁。当天还有四个顺兵抢掠绸缎铺被剐。
杨八姑兴致勃勃,津津有味去看了行刑,回来兴奋的道:“有好日子过了。”
她带了女儿念奴,与张守银放心大胆去逛街,在崇文门附近买了几身成衣,一家三口穿个新,又买了米面茶油等,甚至慷慨的买了一些肉食回来,所费不过一二个银圆。
她精打细算,打量余下的钱做点小买卖。
不过京师店铺昂贵,杨八姑打算与张守银摆个小摊,还在计划时,追赃助饷开始了,从二十三日至二十六日,满街遍提士大夫。
对这些员官被拘系拷银,杨八姑与乡邻议论起来都有些兴灾乐祸,都说:“这些贪官污吏,就是该打。”
杨八姑还在街上高声道:“大顺天王就是英明,知道前朝的祸害是什么。”
她兴致勃勃的探听消息,只是有时遇到田掌柜,看他神情有些变化忧虑。
二十七日起,京师各坊开始十家一保,如有一家逃亡者,十家同斩。同时有顺官领着长班缉访官民藏蓄,每坊长班五十人,多是当地无赖子弟为乡导。
这天,就不断有乡绅被带走索银助饷,如周锵、刘余佑、梁以樟、米万钟、吴邦臣、沈自彰等人,个个家中巨富,长班蜂拥而来,恣意掠取,与籍没无异。
杨八姑仍然感觉痛快,对这些有钱的官商富绅,她素来看不过眼,看他们遭殃,心中就是爽快。
然不知为什么,她的内心开始有点恐慌。
二十八日,很多大顺军出现在街头,他们手携麻索,看路人有面容魁肥者,便疑有财,麻索立时套在颈上拉走,不给银就不放人。甚至有押至其家,任其拣择后释者。
这种算运气好的,若被拉到刘宗敏府上,那就完了。
杨八姑已经减少了出门上街,迫不得已时,也是低头而过,那些顺军对她不以为意,只有人对她的新衣裳看了几眼。
二十九日,顺军开始进入各街巷,遇有富户,甚至青衿白户者,立时进入索银。这日正午,杨八姑听到附近一家传来呼天抢地的声音,她认识那户人家,并不算有钱人啊,至多中小户人家罢了。
这天,坊中长班过来喝令民间有马骡铜器的,俱令输营。杨八姑家中有几套祖传的黄铜器皿,乐器圆镜,一代代传下来,已经不知传了多少辈。杨八姑心中不舍,然看乡邻都输铜了,她又不敢不输。
看着祖传的黄铜器皿被运走,家中连个镜子都没有,她心中一片茫然。
这日,有顺军马兵抱着美女大街奔驰而过,原来大顺天王将余下的宫女赏赐给将士,这些得到美女的人就喜气洋洋的炫耀。
三十日,顺军兵马充塞巷陌,各色号衣,各种口音都有,皆以搜马搜铜为名,挨家挨户搜查。然后他们所过之处,就是一片嚎哭之声,家家倾竭。
杨八姑已经将家中的米面钱粮藏个紧密,身上的新衣裳也换了,然心中的不安与惶恐,却一直充蔓心间。
这日正午,三人默默吃过饭,念奴正要去帮母亲洗碗,猛然大门一下被踹开,三人都惊叫一声,随后闭口哑言。就见五六个顺军闯了进来,个个黑色的号衣,意气昂扬,看着三人的目光有如看草芥蝼蚁。
杨八姑拉着张守银的手颤抖站起来,她女儿念奴也是忐忑不安的拉着母亲的衣袖。
当先的头目似乎颇为和气,他抱了抱拳,笑眯眯的道:“这位老爷,这位夫人,这位娘子,小人等营伍刚刚入京,大顺王却未发下粮饷,小人等只得向百姓曩助,希望贵乡梓老爷能借助些锅爨银粮。”
杨八姑颤抖着道:“回天兵老爷的话,小妇人实在是没银没粮了。”
看几个顺兵似乎不信,她忙拉着张守银与念奴跪了下去。
那头目微笑道:“没银?不对吧,我怎么听人说,前些时日你们全家还穿着新衣裳呢?”
他又笑眯眯的看向张守银:“这位老爷起来说话。”
张守银连忙站了起来,那头目打量他一阵,说道:“你以前当过兵?”
张守银恭敬道:“回天兵的话,小人以前却是班军。”
那头目和气的脸容猛然变得狰狞凶狠,他喝道:“你个明朝余孽,胆敢站着与老子说话?”
他突然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在张守银的脸上,立时打得他口鼻冒血,踉跄摔倒在地,好半天爬不起来。
杨八姑惊叫道:“守银哥。”
她的心如被刀重重刺了一下,顿时号啕大哭起来,她磕头道:“求求你们,放过小妇人一家吧。”
她女儿念奴也是一样跟着哭泣哀求。
那头目却不理会她们,只是咆哮道:“站直起来。”
张守银满脸满鼻的血,挣扎着用力站了起来。
那头目咆哮道:“站好了!”
他抡起粗壮的胳膊,又狠狠的一巴掌,重重抽在张守银的脸上,打得他再次踉跄,口鼻中的血流得更多。
那头目又咆哮道:“站直了!”
又重重一拳,打在张守银的腹上,张守银痛苦的弯着腰,鲜血从嘴中滴涌而出。
杨八姑痛苦的哭泣着,她道:“不要打了,小妇人给银便是。”
她从床下一处隐密之所找出四个银圆,还有一些碎银子,万分不舍的交到那头目手中。
那头目道:“哟,银圆,还是有钱人。”
他叹道:“说说你们三个,早给银不就完了,何必遭这罪呢?不见棺材不掉泪。”
他旁边一个顺兵道:“孙爷,看这户人家好似还有钱,要不再追追?”
那头目道:“罢了,兄弟们进京晚,现在营伍又越来越多,赶着点,咱们去下一家。”
他抛了抛手中的银圆,发出哗哗的声响,对杨八姑一家笑眯眯道:“多谢了。”
然后几人哈哈笑着转身而去。
杨八姑赶紧过去关好门,又搬去一张桌子顶上,然后见张守银痛苦坐着,她女儿念奴打来水,正为张守银擦拭嘴边的血痕,一边轻声问痛不痛。
杨八姑来到身边,呆若木鸡的坐着,她呆呆的道:“怎么会这样,天兵不是秋毫无犯么……对,定是下面的人胡作非为,大顺天王不会不管的……”
四月初一日,更多的恐怖消息传来,不但大顺兵丁遍布城池,他们斩门而入,所到之处无不搜括立尽,有若蝗喃集野,草木为空。而且他们开始籍没子女。
特别那些没有分到宫女的官兵怨气腾腾,他们等不到高层分配婆姨,自己来上门淫掠需求。最初他们还找娼妓小唱,现在渐次良家妇女。大顺也规定了,京师内未婚配的女子,一律强行配给大顺官兵为妻。
杨八姑已经听到消息,有良家女被拏之去,惨遭淫污行奸殒命后,有时顺军将官过,众兵恐被问责,竟将尸体往城外抛弃。
已经有一些人家被污后自缢身死,杨八姑也看到街上顺军马兵经过,有身前搂着一个,余马挟带二三个妇女者。
初二日,事情越演越烈,被污妇女者众,听闻降官妻妾都不能免,惟有殉难诸臣家眷,顺兵绝不敢犯。杨八姑已经将女儿念奴藏在后院中,她自己也能不出门决不出门。
这天,她又听到外面挨家挨户的踹门声,有乡邻在哭嚎:“天兵老爷,求求你们,这是家中最后一点口粮,没了就活不下去了……”
他们哭声中带着深沉的绝望,声声刺人心骨,还有人在凄厉嚎叫:“女儿……我的女儿啊,求求你们,不要带走我的女儿……”
杨八姑缩在张守银的怀里,她脸色惨白,身体不断颤抖,她喃喃道:“为什么会这样,不是说有好日子过了么?”
猛然她家大门又被踹开,一伙顺军涌了进来,个个穿着红色号衣,领头一人身材魁梧,他在屋内扫了一眼,又扫了扫脸如死灰,呆若木鸡的杨八姑二人,淡淡道:“杨八姑?知道你家有女李念奴,年在十五,正好许配将士为妻,振奋军心,为国杀贼……你女儿呢?”
杨八姑二人起身,都是跪在地上不断磕头,杨八姑呜咽道:“小妇人没有女儿,一直与相公二人过。”
那领头顺军笑了笑,他身边的顺军也是轰然而笑,那领头顺军挥了挥手:“又是这一套,搜吧,这小家小院的,藏不到哪去。”
他们翻箱倒柜,到处搜查,杨八姑惶急的看着,不久后,她就听到自己女儿的挣扎哭叫,还有那些顺军的欢呼声。
然后,她就看到两个顺军拉着自己女儿,从后院中过来,杨八姑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她颤声道:“不要……”
她急急而行,又从一个隐密处掏出家中最后两个银圆,然后双手捧上,她号啕大哭,乞求道:“天兵老爷,这是家中最后的银钱了,全部都给你们,只求能放过我的女儿。”
那领头顺军接过她手中的银圆,说道:“哟,还有银圆,前面的兄弟不仔细啊。”
他慢条斯理的收好,然后一挥手:“带走!”
众顺军狂笑着,拉着杨八姑女儿就出门而去,念奴大哭着,她回头挣扎叫道:“娘亲……”
杨八姑嘶心裂肺的叫道:“不!”
她号啕着冲出门去,一把就抱住一个顺兵的腿,然后就那样被拖着走。
张守银凄厉咆哮道:“念奴。”
他同时冲出门去,要将自己的女儿救回,然后被那领头顺军劈面一拳打翻在地,然后又三四个人围着他拳打脚踢,打得他满地翻滚,最后大口鲜血呕出,在地上挣扎难动。
而余下的人仍然拉扯着念奴,狂笑着走。
杨八姑一路号啕大哭,她尖叫着,就那样被拖了近百步,满身满脸的血。
最后那些顺军玩腻了,一脚将她踹开,杨八姑眼睁睁看着自己女儿大哭远去。
杨八姑慢慢爬了起来,她神情癫狂,凄厉大笑,她朝周边大叫道:“天兵进城了,大伙都过好日子了。”
她更拍着手癫狂的唱起歌谣来:“杀牛羊,备酒浆,开了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
“吃他娘,着她娘,吃着不够有闯王。不当差,不纳粮,大家快活过一场!”
她拍着手过来,还在叫着:“义军所过,秋毫无犯,大顺天王曰:杀一人如杀吾父,淫一女如淫吾母……”
张守银挣扎爬起来,他满身满脸的鲜血灰尘,看杨八姑过来,他颤抖道:“八姑。”
杨八姑看着他,眼神陌生,她直愣愣的盯着他道:“你,你为什么不守城,你为什么放这些贼子进来?你枉负皇恩啊!”
她咆哮着去扯打张守银,张守银任她打着,他最后号啕大哭,慢慢跪在地上。
最后二人拥在一起痛哭,哭声凄厉,音如泣血。
……
远远老胡看着,他的内心一阵阵抽动,他猛然下定决心,不能让这一切在宣府镇重演。
进京后老胡的心思不是没有变化,他想着闯王,不,是顺王这么快就得了天下,他登基后定然会大加封赏,然后自己……
只是接下来的事情让他意想不到,最初追赃助饷时,老胡还有些兴灾乐祸。对那些勋贵官员,富户豪绅,他并没有好感,只是随后事情失控,最后波及到这些普通民众时,他内心有个声音隐隐道:“不应该这样。”
他内心有一种恐惧,若让这些蝗虫似的流贼进入宣府镇,眼前一切会不会在自己妻女身上重演?在宣府镇的乡梓父老身上重演?而他们是那样的善良,他们对自己是那样的真诚,自己怎么能让他们若眼前所见一样毁灭呢?
他久在贼营,也知道他们失控是早晚的事,却没想到来得这样快,这样的……
这根本不是新朝气象。
而现在京师到处是这样的场景,他根本管不过来,有时阻止乱军,他们甚至会拔刀相向。甚至他营中一样乱了,除了部分发展的情报人员,余者营兵一样的疯狂。
他沉默良久,看向身边一样沉默的孔三道:“孔爷。”
孔三知道他要说什么,他道:“快了。”
他看向不远处那对夫妻,他们仍拥在一起痛哭,不但二人,整个街坊乡梓都是号哭一片。
他们的哭声,充满最深沉的绝望。(未完待续。)
第780章 转机
追赃助饷不只是在京师展开,顺军一路攻城略地,在各府县都有驻扎兵马,而且因为到达京师的人马太多,京城内外塞应不下,遂分驻各处就食。UU小说,www.uu234.com
当刘宗敏在京城意气风发的拷打官员勋戚,顺兵挨家挨户的破门索财时,这股风潮一样蔓延到大顺所占各区域。
如在大名府,“布州县各官,毒掠缙绅”。河间府,“檄征绅弁大姓,贯以五木,备极惨毒,酷索金钱”。顺德府,“士大夫惨加三木,多遭酷拷死”。天津卫,“索饷竟脑匝、夹棍、炮烙、拷打。”
追赃助饷中各官绅体面扫地,家财难保,性命难留。他们原指望投靠新朝,再保以前富贵,然后依然失望。大顺录用的官员极少极少,如京官为例,几千京官,用者不过百多人,而且都是三品以下。在地方来说,都是选用未曾出仕过的举人为官,原来的官员基本不用,还统统抓去拷饷。
这让原来的官员士绅彻底失望,一些被抓去拷饷,侥幸活下来的人更是不胜愤慨道:“是岂兴朝之新政哉,依然流贼而已矣。”
在京师中,所有的明朝降官皆生悔心,他们或是欲乘机遁逃,或是心中饮恨,暗地谋算。
一些受职的官员也不好受,特别是地方官,“凡遇顺兵过,先搜民间妇女供应,稍或不足,兵即以刀背乱下,州官苦不可言。美者携去,恶者弃下,仍命本官云:留待后来者用。”
追赃助饷演变劫掠风潮,很快也波及各地方平民百姓,既然你高官将领可以勒索官宦,我小兵小校一样可以向普通百姓下手,京师民众的惨剧一样在顺军所占各区域上演。
“兵丁斩门而入,掠金银奴女,民不胜毒,缢死相望。”
“杀人无虚日,民始苦之。”
曾经民众是多么期盼闯军、顺军,李自成等人的到来,李自成未进京前,京城民众“每言流贼到门,我即开门请进。不独私有其意,而且公有其言。”
哪知前门驱虎后门进狼,这群饿狼比前虎更残暴贪婪,所以他们后悔了,“今不如昔”的怀旧思想首先从民众中产生,无数人开始怀念那个曾经被他们诅咒无数遍的明朝。
而对大顺,不,流贼!他们恨之入骨,他们过去有多期盼,现在就有多痛恨!
他们暗地痛骂李自成是贼胚,杀千刀的骗子,一群要人命的响马土匪,望之不似人君!
一场追赃助饷让李自成等得罪了所有的人,如果说之前他们起兵时多士绅反对,很多百姓还期盼支持的话,现在他们只有恨,深入骨髓的痛恨。
所以历史上也产生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未进京前人人期盼闯王的到来,他率领的军队也是望风景从,攻城略地,无有不胜,然进京后这种现象就断绝了。
他兵败出京后,所战无有不败,所到州县,也没有人再欢呼他的到来,百姓不是冷眼旁观,就是随诸生与前明官员杀逐伪官,驱逐贼寇,宛如老鼠过街,人人喊打。
……
事情微妙的发生了变化,进入四月后,京师明官,无不后悔,京师百姓,无不恨贼。
一些流言讹言也悄悄在坊间传布,他们有鼻子有眼的传,说太子已由义士搭救出京,现在他逃到宣府镇,正与永宁侯爷,征虏大将军王斗准备发兵,不日就会歼灭流贼,救民于倒悬。
四月初八日,忽然有人在西长安街张贴“私示”,云:“明朝天数未尽,人思效忠,于本二十日立东宫为帝,改元义兴。”
刘宗敏虽杀戮贴帖处数十家居民,然民间自发的,新的“私示”却不断出现。“私示”内容大多荒诞不经,但对饱受毒害的京师民众来说,无疑是一种动.员令,也点燃了他们心中隐藏的熊熊怒火。
……
京师的突然失陷,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消息传到冷口、山海关等地,杨国柱、刘肇基、吴三桂等人都不敢相信。
在各人估算中,京师高大坚固,兵力也不算少,就算不象外界那样乐观说可以坚守一年半载,然防守二、三个月还是可以的。毕竟鞑虏也几次入关,每次也不少于十万的兵力攻打围困京师,然都可以坚守不陷。
他们饱经军伍,自然知道鞑子比流贼强悍得多,没理由鞑子围困多次不陷,轮到流贼攻打,就那么容易的攻打下来。
然冷酷的现实就是如此,确定的消息传来,京师不但陷了,还是二日而陷,国君在十九日死社稷,他们也尽数成了国破家亡的孤臣孽子。
杨国柱等人确定消息后,无不号啕大哭,三军缟素,为皇帝举丧,然后接下来的,就是各人彷徨面对命运的选择。
作为边关重将,他们自然不能轻易一死了之,此时无论在冷口长城外,还是山海关关城外,都布满了鞑虏的大军,他们若是为国殉节,岂不就给鞑子轻而易举入关的机会?
虽然此时关墙外的鞑子停止了进攻,显然他们也得到明朝皇帝死难的消息,但他们仍然不敢大意,谨守关墙。
然后他们书信往来,询问各自意思,接下来该怎么走。
而此时大顺王李自成派遣降将唐通来招降了,给的待遇不错,杨国柱许以封公,刘肇基许以封侯,吴三桂父子皆封侯,仍保持原来兵马不变。然后各人就陷入矛盾抉择之中。
按理说身为大明臣子,君父死难,他们理应发兵为君父报仇,只是朝中诸公都降了,各地官将也降了,百姓们望风景从,自己投降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京师失陷之时,他们也仍然在边关血战,尽忠到这一步,可谓仁至义尽,没人会说什么。
而且大顺怎么说也算汉家体制,衣冠,语言,体制,无不如一,各人不会有投降塞外胡虏的那种心理障碍。
每朝还有气数,大明到这一步,显然气数已尽,否则京师不会二日而陷,不论官员百姓都举城欢迎顺军进城,可见大顺众望所归,改朝换代之事顺理成章。如唐宋明一样,一个新的中原皇朝将诞生,或又如大明一样连绵数百载。
大顺之兴已成定局,自己又何必负隅顽抗,徒增手下伤亡?吴三桂与刘肇基倾向投靠新朝,封侯等条件,也对他们有很大的吸引力。虽然他们心中也有疑虑,毕竟以前李自成是流寇。
但料想新朝新气象,肯定会有所改变,朝中诸公都不担心,自己又担心什么?
关门巡抚黎玉田,蓟辽总督范志完都准备投靠新朝,便是辽东巡抚邱民仰也赞同投靠大顺。
杨国柱有些犹豫,他打算问问王斗的看法,却不反对吴三桂等人谋取新朝富贵,只要不降事胡虏,他就尊重各人的选择。
其实此时清国方面也有派人前来劝降,多尔衮得到明都二日而陷,明皇死社稷之事,先是震惊,随后快速反应过来。他亲笔书信,一一写给杨国柱、吴三桂、刘肇基等人,许下更优厚的待遇。
他言,杨国柱等人若愿意投靠大清,一律封王,就如当年的三顺王一样。
对黎玉田,范志完,皆许可封伯封侯,对辽东巡抚邱民仰,他甚至愿给国公之位。
当然,虽然他真心诚意,但最后都让他失望了,在大清的王位,大顺的侯位之间,吴三桂等人还是选择了大顺。
杨国柱更不用说,连清国派来的使者都不见,当场就驱逐了,根本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追赃助饷的消息传来之后,多尔衮先是惊讶,随后兴奋的道:“真是天助我也。”(未完待续。)
第781章 骗局
追赃助饷之事其实三月底就传到了山海关,京师离山海关六百里,说近也近,说远也远。若慢慢走,要走十几天,若快马日夜赶路,不过二、三天的路程。
当消息传到山海关时,吴三桂、刘肇基、范志完、黎玉田等人都是惊疑不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过更多的消息传来,这事情确定是真的,立时山海关的文臣武将个个惶恐惊惧,不知该如何是好。
便是此时身在山海关,更早一步投降,负有招降重任的定西伯唐通都感到惊惧不定,心下一片茫然。
四月初二日,平西伯吴三桂站在镇东楼上呆呆出神,山海关极为宏伟,它是一片龙凤复合城堡防线,除了关城外,又有东罗城、西罗城、南翼城、北翼城、威远城、宁海城等七座城堡相连。
而且关城还与长城连在一起,包括关城长城、南翼长城、北翼长城、老龙头长城、角山长城、三道关长城及九门口长城(一片石)等地段,全长五十多里。
关城位于平原中段,它东面城墙既是关城的东面部分,又是长城的一部分,一身兼二职,此时吴三桂站立处便是东门箭楼“镇东楼”,又称“天下第一关箭楼”。
吴三桂抽出千里镜眺望,他往箭楼外看了良久,透过瓮城,可以看到对面的东罗城,这是关城东门的第一屏障,也是入关第一孔道。城池周五百多丈,略带弧形的延伸,西墙与关城东城墙、长城连为一体,东南城墙与关城东门相连一起,连接处以临闾楼及牧营楼镇守。
再透过东罗城看去,就见数里外布满了清军营帐,特别欢喜岭之上,更是旌旗招展。吴三桂往那边看了良久,他曾见奴酋多尔衮的黄龙大伞在威远堡上出现过,或许此时清国皇帝的行营,就驻扎在那一片山岭之中。
再往西北的角山看去,巨石嵯岈如龙首戴角,角山长城东北面的长寿山、燕山峻岭中同样聚满了密集的清军营帐,浩荡的营寨与旌旗似乎望不到边。
吴三桂担忧而茫然的看了良久,就在这时,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吴三桂回过头去,却见他一个亲卫正急急赶来。
……
总督行辕内,吴三桂才刚步入大堂,就听东平伯、山海关总兵刘肇基欢喜而爽朗的声音响起:“哈哈,这真是大喜啊,太子安然无恙,这真是天佑我大明啊。”
吴三桂一怔,随后心中一喜:“太子安然无恙?”
他步入大堂,就见刘肇基魁伟的身形站着,他哈哈大笑着,一边挥舞手中一封书信,脸上极度的喜悦。
在他身边,蓟辽总督范志完与关门巡抚黎玉田坐着,正在交头接耳什么,不过脸上均带喜色。
还有一人尴尬的坐着,却是已经投靠大顺,前密云总兵,定西伯唐通。
见到吴三桂进来,众人都是看来,刘肇基大步过来,唤道:“长伯,快来看,这是杨帅送来的书信,言太子已由永宁侯迎入宣府,我大明气数未尽啊,哈哈哈……”
吴三桂先对刘肇基、范志完、黎玉田几人沉稳施礼:“刘帅,两位军门。”
他举止客气,礼仪周到,一举一动尽显世家子弟的风范,范志完与黎玉田脸上都露出柔和的笑容,唐通眼中则闪过嫉妒的神情。
然后吴三桂接过刘肇基递来的书信仔细观看,双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上月二十八日,太子由义士搭救,逃入宣府镇中。现永宁侯王斗、宣大总督纪世维、原兵部尚书陈新甲,镇守太监杜勋等已迎之安顿,这……这消息真确吗?”
刘肇基哈哈大笑道:“这是永宁侯亲笔书信给杨帅,然后杨帅急急告知我等,哪能不真确?”
他大笑道:“太子安然,想必不久后就会与永宁侯发兵讨伐,流贼末日就到了。”
范志完与黎玉田都是抚须微笑,唐通则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特别听到流贼两个字的时候。
他干笑一声道:“刘帅,吴帅,两位军门,咱们现在可是大顺臣子,这流贼二字……”
刘肇基厉声喝道:“大顺?什么大顺?毒拷官员士绅的大顺?挨家挨户破门索财的大顺?酷掠妇女金钱的大顺?某刘肇基投靠新朝,是为了护佑江山百姓,不是为了让贼子挨家挨户破门掳掠!……此些贼辈,惯会花言巧语,欺蒙百姓,只是贼子毕竟是贼子,这才几天,就忍不住现形了。可恶,某家差点被此贼辈欺骗!”
范志完与黎玉田看向唐通的目光也有些阴冷,从知道追赃助饷起,特别听闻官员勋贵多遭拷掠死,他们心下就与大顺划清界限。又听闻太子安然尚在,那就更与流贼誓不两立了。
他们不能想象那种后果,前一天自己还宣布效忠,后一天就被抓去拷掠,然后与家人被活活打死,人财两尽,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黎玉田淡淡道:“拷掠士绅百姓,索掠金钱妇女,这岂是新朝气象?依然流贼矣!大顺二字,再也休提!”
范志完也笑呵呵道:“定西伯世受皇恩,大行皇帝恩重如山,今我大明气数未尽,人思效忠,定西伯当早为计。”
唐通坐立不安,最初时他意气风发,在吴三桂、刘肇基、范志完等人面前洋洋得意,现在气势已经萎靡了一大截。
京师等地追赃助饷的消息传来后,他心中一样暗暗后悔,觉得这大顺朝不靠谱,自己早前的决定草率了。良禽择木而栖,显然这大顺不是什么理想的树木。
不过他心中还抱着万一的希望,他干笑道:“果然顺国天怒人怨的话,通自当弃暗投明,重新效忠回我大明。只是……这消息会不会有误,还得多加探听才是。”
刘肇基冷笑,范志完与黎玉田也是沉吟,唐通这话也有道理,传言多不可信,会不会京中传来的消息不实夸大?
毕竟追赃助饷,索掠百姓,这事太骇人听闻,任何一个明智的君王,新兴的皇朝,都不会干这种蠢事。确实还要再探听一下为好,也省得自己再次作出艰难的命运抉择。
特别范志完其人贪懦,除了捞财之外,就是讲究一团和气,能不生事,还是不要生事为好。
吴三桂一直静静坐着,也不知在想什么,这时他正要说话,又听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却是总督府一个家人急急进来,给堂中各人带来了重要的消息。
“什么,平西伯家中有人从京中逃出,内中还有一知交好友?”
范志完等人猛的站了起来。
……
几个人被带进议事大堂来,吴三桂迟疑看去,一人被吴府两个仆从搀扶着,行走艰难,看上去极为眼熟,似乎是……
又还有一人。
“长伯……”
“廷献兄。”
这人原来是自己的好友方光琛,字廷献,原礼部尚书方一藻之子,当年方一藻以大学士巡抚辽东时,自己曾拜其门下,又与其子方光琛缔盟为忘形交,眼下他风尘仆仆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招呼一声后,就退到一边去,露出中间那被搀扶着的人。这人伤痕屡屡,手脚哆嗦,若不是有人搀扶,他定然萎缩在地。吴三桂迟疑看着,越看越眼熟,最后他惊醒过来,这个面目全非之人,赫然是自己大哥吴三凤。
就见吴三凤哆嗦颤抖着,他的眼泪大颗大颗滚落下来,他的嘴唇哆嗦着,猛然扑到吴三桂的脚下,凄厉叫道:“弟弟!”
他抱着吴三桂的脚,嘶心裂肺的嚎哭,声音尤如杜鹃啼血。
吴三桂跪了下去,他颤抖道:“大哥,你……你怎么成这样?”
眼前这人,他简直不敢相认,只看他的手脚,就知道他承受了多少惨无人道的酷刑。
吴三凤嚎哭道:“应麒……应麒没了,还有你嫂子她们,全都死了!……活活被夹死啊……”
吴三桂道:“夹……夹死……那……那爹呢?”
吴三凤嚎哭道:“爹也快死了,他被施了炮烙……”
吴三桂猛然一个踉跄,他脸色惨白若灰,他喃喃道:“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就敢……”
他喃喃说着,他不明白,他是边关重将啊,李自成、刘宗敏等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该对他的家人下手,他们怎么就全然不顾?他们是怎么想的,如此的肆无忌惮?
“啊!”
他猛然发出一阵咆哮,声音惨烈,充满无比的怨毒,看他神情狰狞的样子,堂内静默一片,不说范志完与黎玉田噤若寒蝉,便是刘肇基都是叹息坐着。
“我誓不与贼俱生!”咆哮怒吼中,吴三桂猛然抽出自己的利剑,一剑将面前的桌椅劈翻。听他口中发出的疯狂声音,唐通不知觉将自己身子缩小一些,免得引起吴三桂的注意。
忽然吴三桂想起什么,将利剑指向他,吓得唐通慌忙站起来,他一手按在自己剑上,一边慌张道:“吴帅,小弟已经弃暗投明,重新效忠回大明了,非流贼一方,你不要误会……”
他更大声骂道:“可恨的流贼,某唐通与彼辈誓不两立。”
范志完与黎玉田等人也慌忙劝说,吴三桂只是冷冷道:“我问你,你投靠流贼后,闯贼曾言山海关、蓟镇等处防守由你主理,又言我等需领兵进京,那后续可有贼将前来防守蓟镇、山海关等处边墙?”
唐通想了想,摇了摇头:“好象没有!”
“什么?”
范志完等人都是大惊失色,刘肇基猛的站起来,对唐通喝道:“就凭你唐通,也能守住这两处关防?”
范志完喃喃道:“他们,他们行的是哪门子章法?”
范志完当时也没想那么多,现在吴三桂问起来,才赫然惊觉,此事荒唐无比。关外鞑子几十万,这么多良臣猛将坐镇仍然困难重重,唐通何德何能,可以比杨国柱,吴三桂,刘肇基等人更高明?
闯贼是怎么想的,还是他以为,这关墙外一直都是太平无事,几十万鞑子一直都是不存在这个世界的?
吴三桂还剑入鞘,他心中雪亮,不论闯贼等行事多么的荒唐无稽,有一点他可以肯定,这招抚之事就是一场骗局!
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将自己人等骗入京,然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吴三桂不敢想象自己被拷掠会是怎么样,想想那种场景,一股难以形容的惊恐浮现心神,最后他心中更是前所未有的恐惧骇然。
幸好,自己没有自投罗网。
幸好。(未完待续。)
第782章 借虏平寇
吴三桂在关城内也有府邸,见大哥吴三凤哭诉后气息微弱,连忙让人扶他到自己府中歇息休养,并养排些医士疗养。
然后方光琛留了下来,因为居于京师,对贼情了解,所以不但吴三桂,便是范志完、黎玉田等人都不断追问他京中流贼之事。
方光琛仔细说了,听闻士大夫多被惨加三木,京师百姓,也被挨家挨户破门,拷掠之烈,惨不忍闻。范志完等人都是切齿叹息,再不多想,只与流贼誓不两立。
黎玉田叹道:“闻听流贼入城之初,百姓个个箪食壶浆,现在却人人恨之入骨。这转眼形势大变,怪不得历朝历代流寇皆是兴也勃也,亡也忽也,闯贼如此作派,安能不亡?”
唐通听得也是摇头叹气,只恨当时自己瞎了眼,现在他也没别的想法,还是效忠回大明吧。
方光琛也再次确认太子逃往宣府镇之事,这事京师已经越多官员知晓,或许不久的将来,也会在京城百姓中传开。
刘肇基用力的拍了一下手,他哈哈大笑道:“某就知道,杨帅不会骗我。”
范志完也抚须呵呵笑道:“太祖太宗之灵护佑,我大明气数未尽啊。”
看他们兴高采烈的样子,方光琛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
吴三桂邀请方光琛回转自己府邸,他又唤来那两个吴府仆从细细询问,心下更是恨极,然后二人到书房说事。
二人品着香茗,二者都是气度出众之人,吴三桂不用说,他的外表兼具北雄南秀,面庞白皙又不失男儿的英风飒气,眉宇间自有一股端凝沉稳之气。
他喜好交游,待人谦恭谨慎,当年游历京师时,就博得“白皙通候最少年”的美誉,所到之处,颇有传奇的经历,风姿俊逸的气质往往引起轰动。而且他非常善于交际攀附,每每不显山、不露水,就能赢得他人好感。
高起潜监军辽东时,吴三桂拜他做干爹。方一藻巡抚辽东时,吴三桂很快与其子方光琛成了结拜兄弟。洪承畴经略辽东时,吴三桂又与他的亲信幕僚谢四新结为至交好友,这样的人不发迹,谁能发迹?
此时他年三十四岁,正是男人中最亮丽挺拔的年华,仍然举止沉稳有礼,待人彬彬谦恭,只将内心的自傲自负深藏。他曾读光武本纪,掷书长叹道:“仕宦当作执金吾,取妻当得阴丽华,余亦遂此愿足矣!”
而方光琛作为礼部尚书之子,从小就有良好的家教,丰富的学识修养,一举一动皆有礼仪美态。他很小就中了廪生,其父方一藻经略辽东之时,方光琛随父生活,在边关也拥有了丰富的见识。
其人善奕能诗多游谈,常常以管仲、诸葛亮自比,崇祯十三年方一藻因病离职后,方光琛仍与吴三桂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历史上他也是吴三桂重要的谋臣,与刘玄初一起,素为吴三桂得力的左臂右膀。
方光琛喝着茶,不时窥探吴三桂,看他只是捧着茶盏怔怔出神,良久,吴三桂放下茶盏道:“廷献兄……太子,真的在永宁侯处?”
方光琛定了定神,他肯定道:“京中各官都如此言说,种种迹象也料想不会有错。”
吴三桂说道:“也是,也唯有永宁侯,能在京师大乱之时派遣勇士,救出太子诸人。”
他淡淡说着,语气中也不知道什么滋味。
方光琛道:“是的,现永宁侯大义在手,流贼又获京师,财足志骄,已无斗志。永宁侯素知军事,定然不会放过如此良机,料想本月便会发兵,剿灭流贼。或许,就在本月中……”
吴三桂沉吟道:“依廷献兄的认为,永宁侯击败流贼,胜算能有几成?”
方光琛慢慢放下茶盏:“永宁侯真正实力素来是个迷,然他为人隐忍,其麾下制度又有若强秦,这些年积累甚多,若是出击,定然霹雳雷霆!京中各官认为永宁侯出战胜算有六成,光琛却认为胜算至少在七八成!”
吴三桂猛的抬起头:“廷献兄对永宁侯评价如此之高?”
方光琛笑了笑,他唰的一声打开折扇:“我素来不会低估王斗此人,长伯想必也研究过王斗种种,不觉得此人与史书中某些雄才大略之人很相识么?”
他说道:“不言其它,京师二日而陷,谁都意想不到,然他就能卡着那个点上,遣人救出太子诸人,又在流贼围困中突出,这是何等之本事!王斗言是义士搭救……呵呵,义士。如此义士,不是在官府中,便是早被剿灭,我等怎么没有如此强悍之义士?而且此些义士还偏偏往西逃入宣府镇,不是王斗麾下又是何人?”
他冷笑道:“我甚至怀疑他对流贼种种一切了如指掌,更为推行他的大道,故意坐视京师而陷!”
吴三桂轻喝一声:“廷献兄。”
方光琛笑了笑,他轻摇折扇:“当然,这只是方某一家之言,不足为道。永宁侯现在大义在手,万人期盼,方某之言,最终只能流于野史传闻罢了。
他瞥了吴三桂一眼:“倒是长伯,你就没有一点心思想法在内?”
吴三桂沉默良久,最终有些颓废的道:“我与流贼誓不两立,恨不能生啖其肉,只是关防不能轻离,某之军力……也力有不逮。”
说到这里,他语气中有种难以形容的痛苦。
方光琛微笑站起来:“如此,只能坐视永宁侯爷春风得意,独得奇功了。”
他若有所指道:“让光琛猜猜永宁侯光复神京后会怎么做。”
他说道:“永宁侯非流贼可比,光复神京第一件事,自然是令各官复居原职,各司其职,嗯,最多戴罪立功自赎。百官有官做,这官心自然安定,再相比在流贼手中遭的罪,更对永宁侯爷交口称赞,啧啧,这官心太好拢获了。”
他说道:“流贼拷银万万两,永宁侯击败之,获得大量的财帛金银,不但足可赏赐他麾下将士,更可赈济百姓,发放俸禄,足以朝中运转数年有余。这官府职司立时恢复,显示永宁侯之能。百姓也有一口粥吃,再遭流贼之罪,也不想造反了,啧啧,又获民心。……对了,王斗还有报纸,肯定大吹大擂,愚夫愚妇最是好骗,她们先被流贼骗得团团转,而王斗是何等之人?呵呵。”
吴三桂静静听着,只双手有些微微颤抖,眼中痛苦之色更浓。
方光琛继续道:“以永宁侯之能,自然不会放过江南,现京中大员多被拷掠死,缺官颇多。不论拉拢或是缺员,永宁侯都不会放着江南的官员不用,定会将之征调入京,特别内中德高望重之辈,如史可法等人。……这些南京的官儿可做实权官,哪能不对永宁侯爷感恩戴德?又获江南官心民心。”
他说道:“如此,以王斗的能力,或许一年半载,大明局势复归太平,然后……”
他咬着牙笑道:“重头戏就来了。”
他摇着扇子在书房踱步:“首先,永宁侯定会推行他在宣府镇各地的汉籍制,再以利诱之,如辅以开矿修路什么。永宁侯积累甚多,再获流贼缴获,当可不征民间劳役,更给修路民夫发放工食银什么。所获多少民心不说,这将会耗费多少白银?需要多少材料?而官商士绅看到内中商机利润,哪个又不会如逐利之犬,皆入觳中耳。”
方光琛说道:“不比流贼明抢,王斗推行汉籍制,这种隐性的士绅一体纳粮,经流贼之乱后,料想大部分官员士绅都会痛快接受,软刀子割人么,不觉痛。便若外地一个个刮地三尺之辈进入宣府镇,反个个成了大善人,笑死方某了。”
他说道:“而不成善人,他王斗会给你赚这个钱么?想赚这个钱,哪个商绅不需做善人?”
他笑道:“王斗最喜修路,料想他路修到哪,哪就出现一批批大善人,最后全天下善人云集!”
方光琛说道:“此为一。”
他道:“二,新科举,永宁侯也不必大动作,只需增加明法、明字、明算诸科便可,明经、进士二科不变。这样旧士子心思不变,又不费吹灰之力获得大批新士子之心。观当年宣府镇吏员考核,或许又会增加多科考取。我大明为官何等艰难,十年寒窗往往难获一官半职,而在宣府镇何等之易?有官做,多少士子会感恩戴德?听闻宣府镇从科级到部级,人人皆可升迁,又获得多少吏员之心?”
方光琛呵呵笑道:“至于冗官冗吏,永宁侯有钱,养得起,他宣府镇官吏再多,一样兴盛富强。”
他说道:“又闻永宁侯麾下有宣府镇民事学院,这是干什么的,就是培养官儿的。各官皆需入院,名曰培训,介时全大明官吏皆需入院学习考核,又入觳中耳!”
他道:“闻永宁侯麾下还有宣府镇军事学院,这是干什么的,就是培养考核武将的。介时大明局势安定,永宁侯坐拥无数精兵强将,他召各将入院。各将是学习还是不学习,培训还是不培训?”
他瞟了吴三桂一眼:“培训完后,调往各地镇守,东西南北互调,全大明将官,亦入觳中耳!”
他收着扇子在书房踱步,似乎是自言自语:“大明武将中,排得上号的当数杨国柱等人。料想杨国柱不在乎,他只要有仗打,有兵带就心满意足,无所谓麾下将官是否还是原来那票,反正也是无根的浮萍。加之他与王斗交好,膝下义女更是王斗之妻室,永宁侯定会让他带领原来兵马。”
他道:“……王朴,富家翁足矣,听闻最近更在忙什么烟草?庸碌之辈耳,不值一提。刘肇基,与杨国柱类似。……余者将官,不入院培训,征讨便是,何人可挡靖边军之敌?最后便是长伯你了!”
吴三桂一颤,听方光琛继续道:“闻听永宁侯最恨军阀?当年左良玉之死便颇有蹊跷……当然,最佳之处理不若官将尽入院学习,然后培训后东调一个,西调一个,关宁尽散矣。麾下兵丁,亦充入忠义营中?”
他最后笑道:“当然,长伯亦可向永宁侯大表忠心,毅然尽散家丁,追随麾下。便若当年的温方亮,现在不也是永宁侯麾下五大将之一?然后带一只整编后的军队,军中或许一个旧将也无,反正永宁侯推行参谋制,并不太看重武将个人之力,最后为永宁侯爷南征北讨,受之器重,不失一佳话……”
“够了!”
吴三桂的手颤抖得厉害,他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猛然喝道。
他转向方光琛,厉声说道:“廷献兄说了这么多,意欲何为?”
方光琛收起自己折扇,他对吴三桂深施一礼,正色说道:“先帝不幸,君父死难,凡有识之士,无不切齿恨贼!今流贼人心已失,众志已离,正是收复神京,功在社稷的当时。长伯,良机到了!”
吴三桂冷冷道:“只是如此吗?”
方光琛沉声道:“当然不是!”
他说道:“大丈夫岂能没有功名利禄之心?我一书生耳,亦想报国,长伯不想吗?你胸中没有抱负?你不想报国仇家恨?”
他不断反问,声音越说越大,最后更是咆哮出声:“流贼罪恶已极,诚赤眉绿林黄巢禄山之流,天人共愤,其败可立而待也。如此良机,为什么不抓住?难道真愿如此奇功只得王斗独享?”
他咆哮喝道:“王斗能做的,我们也可以做。长伯,拯救大明之人该是你,你就不想青史留名,史书万人赞颂?你真愿放弃基业兵马,成为王斗麾下一条走狗?”
他额上青筋暴露,激动难言,他咆哮说着,声声尤如魔鬼之蛊惑,在引诱着吴三桂的内心。
而他内心也在不断动摇,是啊,他岂不想报国仇家恨?他又岂能没有报负?他是多么自视甚高的一个人,他会认为他吴三桂会差过王斗吗?不,他不承认这一点。
还有他辽西的基业,岂能鱼肉于人?这片土地,是他胸中抱负根基所在,便若宣府镇是王斗的逆鳞,触之必死。
他决不许有人对他的基业下手!
而他知道王斗这个人,决对会对他的基业下手,无关感情,只关大道!
王斗要推行他的大道,他的道统,定会毫不留情扫平身前一切障碍。
而吴三桂知道王斗这个人,绝对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该下手时决不会留情。
想到这里,吴三桂神情狰狞,他厉喝一声:“你说的一切我当然想,只是兵力不足,徒之奈何!”
方光琛轻轻道:“也不是没有办法?”
吴三桂呼吸粗重起来:“计将安出?”
方光琛将头探了过来,他脸上汗珠密密冒出,最后更是滚落下来,他轻轻的道:“借虏平寇!”
吴三桂猛然一个踉跄,他用力扶着身前的书桌,咬着牙,一字一顿道:“借虏平寇?”(未完待续。)
第783章 说服
吴三桂神色变幻,脸色阴晴不定,良久,他叹道:“我与胡虏有深仇大恨,昔松锦之战,大舅便是死于奴贼之手,此仇不共戴天。¥℉UU小说,www.uu234.com大仇未报,又岂能与虎谋皮,与奴共存?”
方光琛道:“两国交战,死伤原是难免,长伯当世豪杰,岂智不及此耶?观史书形势,昔为敌国,今为一家大为寻常。大丈夫欲成大事,当行不平常之事。光琛披肝沥胆相劝,此豪杰择功名富贵之时,长伯当相时度势,当机立断,方不失此分茅裂土之功!”
吴三桂仍有些犹豫:“引胡虏入关,此事非同小可,只恐引人非议。”
方光琛道:“此一时彼一时,昔款虏为下策,今君父死难,九庙灰烬,贼首更僭称尊号,罪恶之极,人神共愤,为君父复仇当为大义第一也!只要能剿灭流贼,光复神京,区区借虏,何足道哉?”
他窥探吴三桂的神情,大声劝道:“更言,吾等只是借兵,不是降虏。昔安史之乱,唐兵势弱,肃宗借回纥之力收回二京,懿宗亦借沙陀之力平定乱贼,皆传为美谈。长伯,光有郭子仪、李光弼等大将是不够的,还需巧用外力。”
方光琛的父亲是方一藻,当年方一藻巡抚辽东时,就觉得双方实力悬殊,应当与清议和,然后腾出手来镇压流贼。他更援引隆庆年间“俺答封贡”模式,建议与清谈判。
只是黄道周等大臣强烈反对,此事便罢,方一藻也因为在激烈的朝臣斗争中心力交瘁,不久去世。
跟随父亲的那段经历也给方光琛留下深刻的印象,他认为父亲当年的和谈建议没有错,若当年和谈成了,腾出手来镇压流贼,也不会有今日的流贼陷京之祸。
对于吴三桂担心的引虏入关可能名气不好听,他也不以为然,这段时间他待在京师,了解士大夫们的心理变化。
如果说以前他们想投靠新朝谋取富贵,然百官大多被拒绝使用,各官更被追赃助饷后,那剿灭流贼,灭亡顺国,已成了士大夫们心中第一切要之事,别的都可以放在第二位。
便如历史上的崇祯十七年五月底,得到吴三桂与清兵击败闯贼,收复京师的消息后,初立的弘光朝君臣反应是个个兴高采烈,称之为功在社稷的义举。
马士英还第一个上疏说:“吴三桂宜速行接济,在海有粟可挽,有金声桓可使,而又可因三桂以款虏。原任知县马绍愉,陈新甲曾使款奴。昔下策,今上策也,当咨送督辅以备驱使。”
史可法也在六月初上疏:“应用敕书,速行撰拟,应用银币,速行置办。并随行官役若干名数,应给若干廪费,一并料理完备。定于月内起行,庶款虏不为无名,灭寇在此一举矣。”
左都御史刘宗周也在六月初上疏说:“亟驰一介,间道北进,或檄燕中父老,或起塞上夷王,苟仿包胥之义,虽逆贼未始无良心”。
对吴三桂的“借兵”,引狼入室,弘光朝大臣人人称快,几乎所有的决策大臣都沉浸在“借虏平寇”的幻想中,只有一些中下级官员反对,但无任何作用。
马士英上疏的第二天,弘光朝还决定策封平西伯吴三桂为蓟国公,晋封辽东巡抚黎玉田为兵部尚书,皆给诰券、禄米,并由大学士王铎亲自起草加封赏赍吴三桂、黎玉田二人敕谕。
不但如此,因担心吴三桂等人蓐食未饱,还下令从海上运漕米十万石、银五万两接济犒劳,随行还运去坐蟒、纻丝等赏赐,以示宠异。
这也可以明白弘光朝在流寇败亡之初,为什么一味裹足不前,株守江南。就是都想着“借虏平寇”、“联虏平寇”,担心北上收复山东、畿南等地会“挑激”清军,授以南下口实。
所以他们行为才那么荒谬,步步坐视山东、河南等地沦陷,甚至将之视为“胡土”,就是怕出兵北上触怒满清。
这点上,史可法与马士英没有任何区别,虽然二人一个东林党,一个阉党,但都是“借虏平寇”、“联虏平寇”方针的最坚决支持者。
正因为了解士大夫们的心理变化,所以方光琛大胆判断,只要能剿灭流贼,别的都是次要的,借虏平寇也只是小事,更不要说还有为君父报仇这个大义压倒一切。
历史上吴三桂毫不犹豫借兵,此时他虽有些心动,仍然还在犹豫,他沉吟道:“只恐请神容易送神难。”
听吴三桂口气松动,方光琛心中大喜,他说道:“长伯不必担忧,夷狄只要财帛子女,流贼方是心腹大患。以回纥之势大,亦也退兵。昔年契丹国耶律阿保机入寇开封,患中国之民难治,只取财帛子女退回幽州去,料想东奴也是如此。我大明土地广博,财富众多,只要能剿灭流贼,光复神京,区区财帛子女何足道哉?”
吴三桂仍在踱步:“我堂堂大明伯爵,岂能屈尊卑辞胡虏之下?”
方光琛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昔大唐初立,唐高祖向始毕可汗称臣纳贡,以唐太宗之英武,亦有渭水之盟。然数年之后,唐太宗便灭亡突厥,报此奇耻大辱,天威慑于诸蕃!”
他高声道:“为我大明,区区屈辱何足道哉?只需神京光复,太子即位,任人唯贤,国势复振,未尝没有报此大仇一日。”
他左右看了看,悄声道:“京中诸公,亦有此想。”
吴三桂猛的看去:“哦?”
他声音有些颤抖道:“京师各官,都赞同借虏之策?”
方光琛道:“也不尽然,诸公多盼永宁侯爷,然也不是没人观望长伯。”
他说道:“小弟估算过了,观望长伯者约有三四成人数,但若能抢在王斗之前收复神京,那说话声自然就不一样了,百官支持者更会达到六七成!”
他低喝道:“介时就算王斗持有太子,然长伯有大功于国,功在社稷,他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你出手?果然如此,他就不怕天下言论汹汹,万夫所指?”
这话说得吴三桂心中大动。
方光琛眼中更闪过一丝阴冷:“介时长伯便可与王斗分庭抗礼,更兼其人心思颇大,一心想推行宣府之策。然安石变法,最终混乱天下,介时人心思旧,从长伯者更众!”
他喝道:“若那王斗把持太子,欲行那曹莽不轨之事,亦欺我大明没有忠义之士哉?”
他猛的看向吴三桂:“长伯,天下需有人抗衡王斗,而那人便是你!为我大明,请务必挺身而出!”
他对吴三桂深施一礼,一揖到底。
吴三桂停止了脚步,他脸色变幻不定,良久后,他低声道:“我需与族人商议,还要……说服一些人……”
……
吴三桂亲笔书信言说此事,又派遣心腹出城,急急送往宁远、锦州等处。
山海关到宁远二百里,到锦州三百里,快马加鞭,都是一二天的路程。
京师失陷后,奴酋多尔衮对关辽诸将一心劝降,对各城的围困攻打略缓,对各人信使塘马也不再捕杀。此时道路大致畅通,唯有义州仍失去联系。听闻奴贼团团围困,时不时猛打,然吴三桂等人自顾不暇,各守各城,根本无力去救。
初四日,吴三桂收到宁远与锦州的回信,不论锦州的祖大弼、祖大乐、祖大成等祖氏家族的将官,或是宁远的吴三桂弟弟吴三辅,他的亲随副将杨珅、游击郭云龙等人,都赞同方光琛献上的借虏平寇之策。
各人认为,要保住吴祖家族的地位与利益,辽东集团的利益,唯有借用外力,抢先一步收复神京。这样未来才有进一步与永宁侯王斗对话的资格,才不会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任人捏圆搓扁。
他们特别感兴趣方光琛那个与王斗抗衡的说法,果然这杆旗帜竖起来,又有收复神京的大功,定会得到源源不断的奥援,不满王斗的势力更会汇集到他们这边来。
这种结果比王斗一家独大,然后他们任人鱼肉摆布,甚至一大把年纪还要进军事学院培训,最后被东调一个,西调一个,整个关宁集团被折得七零八落要好。
得到族人的支持,吴三桂精神一振,他趁热打铁,又商请山海关内的东平伯刘肇基、蓟辽总督范志完、关门巡抚黎玉田人等议事,将自己意图借虏平寇,收复神京的想法说出,希望争得各人的支持。
甚至连复投大明的密云总兵,定西伯唐通也被他请过来商议。
然最后的结果让吴三桂意想不到。
……
农历的四月初四日,天气已经慢慢转暖,不过夜间仍颇有寒意,更时不时节雨纷纷。这天是清明节的前一天,又是寒食节,传闻是为了纪念春秋时晋国贤臣介之推而设,这天大家都不忍心举火,宁愿吞吃冷食。
走在关城的城墙上,吴三桂脸色一直铁青,今日议事,让他意想不到,最后的结果只有唐通站到他这边,余者……
山海关总兵、东平伯刘肇基甚至对他咆哮喝骂,蓟辽总督范志完、关门巡抚黎玉田也是皱眉冷淡。
吴三桂现在耳边还回荡着蓟辽总督范志完的声音:“长伯,流贼之事,自有永宁侯处理,吾等只需谨守关墙,护卫乡梓父老便好。太子登基后,自会论功行赏,勿要多生事端。”
黎玉田也道:“长伯,太子与永宁侯不日就会出兵,吾等只需守住关墙便有大功。待永宁侯消灭流贼后,亦可以合兵对付鞑虏。我等守关辛苦,永宁侯与太子定会看在眼里,不会忘了我等的。”
吴三桂知道他们的心思,不说太子登基,急于用人,便是王斗也不是流贼可比。京师众官一片降贼中,他们谨守边墙,为国戍边,这是何等大功?不说高升几级,至少目前的官位是跑不了的,所以他们个个不想多事。
他们也不是军阀武将,要什么基业?不管调到哪里去都无所谓,反正有官做就行。没有吴三桂这类对己身集团存亡的担忧,自然不想冒任何的风险,反正对他们来说,只要守住关城就有功劳。
然对吴三桂来说,今日事可谓奇耻大辱,他一片好心,邀请各人共图大业,却遭各人拒绝甚至喝骂。他吴三桂素来在辽东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走到哪里都受人尊崇,哪经过今日之事?
不由恼羞成怒,自尊心更受到极大的伤害。
他拳头握得咯咯响,瞪眼望着关墙之外,数里外一片浩瀚的灯火,那是清军的营地。(未完待续。)
第784章 算计
吴三桂回到自己的府邸,他又与方光琛密议良久,天快亮时,最终书信一封,遣心腹出城,前往清军盘踞的欢喜岭处。UU小说,www.uu234.com
四月初五日,欢喜岭,威远堡。
山海关以东四五里有一片拱起的山岭,若棒槌型,有五、六丈高,坡宽而平,长三四里许。这片山岭土岗屡屡出现在时人行纪、诗词中,它便是欢喜岭,同时还有一个名字:凄惶岭。
一岭二名,情调对立,用哪一称谓,只取决行者从哪个方向走,是进关还是出关。
进关者,望山海关近在眼前,心中欢喜,称欢喜岭。
出关者,心中凄惶,不知何日返归故乡,称凄惶岭。
欢喜岭缓坡曲线,岭下有孟姜女庙,还有官道而过,一直连通关门,威远堡就在岭上。城堡不大,周不过七十步,正南为城门,城高倒有三丈,下以巨石为基,四隅起有台跺。
此堡俗称呜咽城,又称威远台,是山海关城对外的一座前哨城池,平时有一把总领兵居之。
此时威远堡已被清军占领,防守城堡的,还尽是明盔明甲,背后插着飞虎背旗,盔管上有着雕翎獭尾的精锐葛布什贤兵,他们属于清国皇帝的亲卫。
防守官厅不大,此时更被清国君臣挤得满满的,除了多尔衮、多铎外,又有噶布什贤噶喇昂邦吴拜,六部承政各官,文馆大学士宁完我、范文程等人。
此时归属两黄旗的汉、蒙、朝、日诸固山额真同样聚在厅中。
多尔衮登基称帝后,就将原属自己的两白旗改为两黄旗,便如皇太极最初管理正白旗,登基后一样将之改为正黄旗。原下属的两白旗汉军,蒙古等旗色一样改正,不过八旗朝鲜,八旗日本等旗在多尔衮登基后才组建,倒不需要改变。
除此外,厅中还有清国的铁杆盟友,科尔沁部的和硕土谢图亲王巴达礼、和硕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多罗巴图鲁郡王满朱习礼、多罗扎萨克图郡王布塔齐等人聚集。
此次征战,科尔沁部下了大本钱,共出动旗丁二万人,内披甲兵五千,他们随在多尔衮处。至于余下的外藩蒙古各部,则是随在阿巴泰、济尔哈朗那一路,多个部落集合,约有旗丁一万,披甲兵三千。
又岳托死后,满洲正红旗原由大贝勒代善代管,此次出征,已经正式移交岳托之子洛洛欢。他与满洲镶红旗旗主杜度一起,领着旗下附属的汉、蒙、朝、日诸二红旗,还有随军包衣等共五万人,正在紧密围打义州。
还有原满洲正蓝旗旗主是豪格,松锦之战时豪格战死,他长子齐正额此时不过十岁,旗中事务由正蓝旗内各重臣商控,加之有德高望重的、掌握镶蓝旗的郑亲王济尔哈朗照拂,多尔衮虽然眼馋,却也不敢吞并。
此次满洲正蓝旗也是随在济尔哈朗一路,由两黄旗变为两白旗的原满洲正黄旗旗主阿山,镶黄旗旗主拜音图,则是领一些所属汉、蒙、朝、日等旗军监视锦州、宁远,此时未聚在防守官厅内。
“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官厅内清国宣统皇帝多尔衮正在大笑着,掌管蛮子城的刑部承政高鸿中不断传来明都消息。得闻李闯夺得明京后,才几天工夫就忍不住性子,拷掠官绅,破家入户,现在不但官绅失望,便是京城百姓也是个个恨之入骨。
多尔衮先是惊讶,随后兴奋难言,原以为李自成占了京师后,中原又一个强盛皇朝诞生,大清动辄有存亡之忧,眼下看来,这个忧患已经去了。所谓大顺,不再是大清国担忧的首要对象。
大学士宁完我站在旁边,亦是哑然失笑:“毕竟流贼耳,这哪是新朝气象?闯贼如此,真是自取灭亡!”
他眼中甚至闪过刻骨的仇恨:“毒掠缙绅,可谓丧心病狂,此贼如此,亦是我大清生死之大敌!来日绝不能放过,有一个杀一个!”
厅中众人都是点头,心有戚戚的表情,他们现在也算官绅地主阶级,他们不敢想象,若李闯势大,未来也对他们追赃助饷怎么办?他们不敢想象自己被拷打追银会是怎样一副情形。
这也是历史上李闯等人被清兵追杀得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原因之一,他们不是不想降,而是不敢降,不能降。别的明朝官将降了,该怎么重用,还是怎么重用。
唯有他们的命运,冷遇冷藏已经算好,多数降了仍然身家性命难保。便如田见秀、张鼐、吴汝义等人,他们降了清军,随后不久就被尔衮下令斩杀,连他们的部下也被杀个干干净净。
最后没有办法,他们残部不得不与南明联合,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范文程一直在思索什么,此时他眼中有些忧虑,他说道:“微臣此前献过三策,一策是与顺国一起瓜分天下,甚至必要时联合流贼,一起对抗王斗。现在看来闯贼名声已经臭了,不但明国官绅深恨之,便是百姓都恨之入骨,我大清不可与之沾染,免得毁了我大清的声誉!”
多尔衮一怔,随后点了点头,范文程早前献了三策,第三策的“夺取辽西,奥援流贼”之策已基本成功,若不是他们拖住杨国柱,吴三桂他们,李闯等人也不会那么容易夺得京师。
所以对范文程此人,多尔衮已越发器重,他的方略看法,多尔衮都非常重视。
对范文程的话,厅内各人也是赞同,虽然清国在明朝中没什么名声,但争取下,还是有办法让部分官商士绅转向他们这一方。若与流贼联合,那真是让他们大清国的名声全毁了,这是清国上下惟恐避之不及的事。
范文程续道:“蛮子城消息传来,明国太子已然逃入宣府镇中,王斗有太子在手,大义加身,我大清若与流贼联合攻伐,将更增明国上下之恶感,此当为我大清极力避免之事!”
多尔衮皱着眉头,他沉思道:“范学士何以教朕?”
范文程恭敬道:“皇上,微臣细思之,只有行微臣先前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之策。我大清入关后,若遇到流贼,还是勿与之交恶。坐视其与王斗相伐,待他们两败俱伤时,一举破其二贼为好。”
宁完我斜眼相睨意气风发的范文程,这时他淡淡道:“只恐流贼人心已失,兵马虽众,却不再是王斗的对手。介时王斗一举剿灭流贼,我大清便要对上兵马正锐的靖边军了!”
厅内众人一凛,按照眼前形势,这个情形是非常可能发生的事。
追赃助饷后,观所谓大顺,不再是大清的劲敌,然王斗此人……
他有决心,他有能力,更重要的是,王斗一直敌视大清,恨不得灭之为后快,二者的矛盾不可调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范文程笑了笑道:“宁学士担忧不无道理,所以,我大清必须奥援流贼,然不可流于行迹。流贼此时正在明都乐不思蜀,那王斗何等人物,岂会不抓住战机?料想不久后就会发兵!宣府镇离京师不远,或许王斗逼临明都后流贼才反应过来,他们也定然会在京师附近大战!”
他说道:“是以我大清兵务必急临明京,靠临战场,静观其变。那王斗对我大清戒心极重,便是与贼大战之时,又岂可不分出重兵防备?如此他的兵马分弱,此消彼涨,流贼定可与其杀个两败俱伤,我大清便可自在选择攻打何方!”
众人沉思,宁完我反应极快,很快抓住范文程话中一个漏洞,他阴恻恻的道:“若流贼也分兵防护如何?”
众人一怔,宁完我这话也有可能,若流贼也分兵防护大清,那二者兵力又换为先前形势了。
范文程说道:“我大清可暗中巧言善语抚谕流贼,言我大清与王斗势不两立,此次前来,是为相助大顺剿灭王斗而来。观那流贼形势,对我大清毫无了解,或只视以普通塞外蛮夷,观流贼先前布防,甚至要调杨国柱,吴三桂人等进京,只以唐通防守二关可见一斑。”
宁完我冷笑道:“巧言善语抚谕?是卑躬屈膝卑词求抚吧?我大清兴于辽东,自武皇帝起所战无有不胜,什么时候,需要向区区流贼低三下四了?”
他这话引起厅内很多人的共鸣,特别是那些满洲人,皆以不善的眼光瞄向范文程,坐在一旁的多铎更有暴起之感。
多尔衮倒是不在意,他挥挥手道:“只要能得实惠,有利我大清,区区卑词算什么?想当年我大清欲与明国议和,便连称臣纳贡都愿意考虑。大丈夫能屈能伸,国亦如此。”
范文程歌颂道:“陛下圣明,我大清有君如此,国之洪福。”
厅内各人也不再说什么,相比中原国度,他们塞外蛮夷确实很不看重这些,强时猖狂,弱时卑伏,便是他们真实的生存写照。
范文程最后道:“此便是微臣暗中奥援流贼之计,定不会让明国之人抓到把柄,亦可让流贼与王斗两败俱伤,最后让我大清渔翁得利。”
厅内各人沉思,范文程这计策没有问题,王斗虽强,素为大清国第一劲敌,然不可能强到以一打二,同时对付流贼与大清二方。虽然锦州之战后,蛮子城耗费了无数的人力物力,最后探得王斗扩军了,兵马似乎增加到五六万。
然他毕竟只有五六万人马,就算加上一些屯丁辅兵,亦如清国内包衣奴才们的存在,战力难说。而清顺两方加起来兵力达到七十万众,说王斗可以同时对付清顺二方,多尔衮等人说什么也不会相信。
甚至对宁完我的忧虑,很多人都不以为然,他们同有此忧,只不过出于万一的考虑罢了。
大部分人还是认为,流贼会与王斗拼个两败俱伤,己方远远窥探,最后战果出来捡便宜便好。
看各人算计来算计去,此时的平南大将军、豫亲王多铎颇为不耐,他猛然站起来,喝道:“何必如此麻烦?我大清兵直取明都,剿灭流贼,尽得贼之掳获子女财帛,然后对付王斗!”
“不可!”
厅内各人异口同声道,多尔衮更皱眉道:“流寇用兵已久,不可以昔日汉兵轻视之,更兼其二日而下明京,此是何等战力?虽说他们在明都追赃助饷,皆尽人心,谁知他们战力有没有失?尔等勿得越伍躁进,此兵不可轻击。”
他看着厅中众人,神情严肃的道:“朕也会严谕诸王、贝勒、贝子、公及大臣等,若对上流贼,务必警惕,不可疏忽轻敌。更按范学士所言,能不与流贼打,还是不要打,免得折损兵力,白白便宜王斗。”
他慎重的道:“财帛事小,国家存亡为大,若两败俱伤,反为王斗所趁。我大清就这点家底,损不起,务必万无一失!”
他说道:“当然,若流贼骄横跋扈,亦让他们知道我大清的厉害!”
相比皇太极,多尔衮少了几分雄才大略,多了几分阴狠谨慎,历史上他接到吴三桂的求援书信后,担心是陷阱,就算主力到达山海关外,也一直按兵不动,坐视吴三桂与李自成撕杀。
最后反复观察,发现这确实不是陷阱,也大致看出李自成的实力,又让吴三桂急迫非常,条件也从借兵变投降,得到自己想要一切,才心满意足下令主力进攻。
李自成也蠢笨,多尔衮在几里外的欢喜岭驻扎多日他都不知道,而且事前唐通还与满洲兵交了手,被打得大败,李自成都不重视。满洲兵更不负多尔衮的期望,只三螺三呼,就一口气击败了似乎不可一世的顺军主力。
虽然李自成当时带到山海关的不过六七万人,然大部分都是他最精锐的老营兵,却在清军面前不堪一击,坚持不到一刻钟。多尔衮也最后松了口气,下令追杀不放。
从这事情看,就可以看出多尔衮的谨慎与贪婪,所以情报未明之前,多尔衮对要与大顺军作战保持高度的警惕。
多铎事实心下也有些惴惴,虽然明都二日而下,有明朝人心已失,气数已尽,众明人盼着改朝换代的缘故。但顺军二日而下京城,这种战斗力还是让多铎有些心惊,毕竟他们清兵也入关多次,知道明国京师好不好打。
不过他还是不服气的道:“算来算去,若王斗与流贼联手起来对付我大清怎么办?”
众人一怔,这个可能性大家都没想到,范文程却是呵呵而笑,他微笑道:“豫亲王不必担忧,这点绝不可能!”
他说道:“王斗若与流贼联手,便失去大义,明国上下群讨之。他深恨我大清,亦不可能与我大清联合,所以三方算来,他只是孤家寡人一个。”
多铎安静无声,他也只是随口说说,也知道这事绝不可能。
范文程最后道:“所以观眼前形势,我大清兵当尽快入关了。为争取明国官吏支持,还是打出剿灭流贼,为尔君父报仇的旗号为好,以减少他们的抗拒之心。若能拉拢大批的明国官将旧吏则更佳。”
多尔衮有些苦恼的道:“可惜,事前朕亲笔书信,山海关各人都不愿意降我大清,朕给他们的待遇不可谓不优厚。甚至蓟镇的杨国柱,义州的曹变蛟与王廷臣连朕的使者面都不见!”
他脸色阴沉:“若不愿意降,只有杀了,特别义州的曹变蛟、王廷臣二人。锦州之战时,王斗就派军从义州断我后路,我大清在王斗手中遭了一次罪,难道还要遭第二次?礼部再派人去劝降一次,曹王再不降,就让杜度他们全力攻城!”
管礼部事的贝勒萨哈廉等人忙应了。
此时聚在义州城下的二红旗主力有五万,义州的曹变蛟、王廷臣兵马不过四千。城池一直没下,固然是曹王二人抵抗顽强的缘故,也有围打清军未用全力因素。
况且锦州附近还聚了大量的原二黄旗兵马,兵力方面,堪称优越。
真要舍得本钱,义州城不难攻下。
安排完这事,多尔衮看向管蛮子城的刑部承政高鸿中,说道:“你们蛮子城那边怎么样了?”
高鸿中急忙出列,他恭敬的道:“回皇上,微臣正要禀报这事。流贼在明京追赃助饷后,官绅士民切齿,现在他们皆恨流贼。依臣情报,部分官员勋贵期盼王斗与明太子,然因王斗在宣府镇行类士绅一体纳粮之策,亦有诸多对王斗不满戒惧之人。”
他说道:“此些人期盼却是余人,微臣得到消息,此时在山海关内的辽东总兵吴三桂便别有心思。近日他与锦州、宁远等处族人联络频繁,依皇上之令,沿城驻扎兵马未对他们信使捕杀……微臣也得到密线情报,吴三桂所议之事……”
他看了看厅内各人,说道:“借虏平寇!”
“借虏平寇?”
厅内各人神色各异,多尔衮也是一怔,随后脸上按纳不住的喜色蔓延,他说道:“吴三桂这是要仿效唐肃宗借兵回纥之事?也是,辽东诸将中,也只有这人心思杂了。收复神京,功在社稷?流贼现在就是唐僧肉,谁都想咬一口,看来他心也动了。”
他最后更是大笑起来:“朕前些日给他王侯之位他都不动,现在却是想借兵?真是天助我也!哈哈,这都拜流贼追赃助饷所赐,他们拷银拷得好啊。”
也就在这时,亲卫来报,说外面有机密信使求见,带来了吴三桂的亲笔书信。
多尔衮脸上的笑容更灿:“果然来了,真是说曹操到,曹操就到,真是天助我也!”
……
很快的,吴三桂的信使前来,恭敬呈上吴三桂的亲笔书信,多尔衮温言安抚,吩咐好好安置信使,然后细细观看这信。
就见上面写道:“三桂上疏于北朝皇帝:三桂初蒙我先帝拔擢,以蚊负之身荷辽东总兵重任,皇之威望素所深慕。但春秋之义交不越境,是以未敢通名,人臣之谊谅帝亦知之。”
“三桂今镇辽东,思欲坚守东陲而巩固京师也。不意流寇逆天犯阙,以彼狗偷乌合之众,何能成事?但京城人心不固,奸党开门纳款,先帝不幸,九庙灰烬!”
“今贼首欲僭尊号,掳掠妇女财帛,罪恶已极,诚赤眉绿林黄巢禄山之流,天人共愤,众志已离,其败可立而待也!”
“我国积德累仁,讴思未泯各省宗室,如晋文公、汉光武之中兴者容或有之,远近已起义兵,羽檄交驰,山左江北密如星布。三桂受国厚恩,悯斯民之罹难,拒守边门,欲兴师问罪,以慰人心!”
“奈京东地小兵力未集,特泣血求助。我国与北朝通好二百余年,今无故而遭国难,北朝应恻然念之,而乱臣贼子亦非北朝所宜容也。夫除暴剪恶大顺也,拯危扶颠大义也,出民水火大仁也,兴灭继绝大名也,取威定霸大功也!”
“况流寇所聚金帛子女不可胜数,义兵一至,皆为帝有,此又大利也。帝以盖世英雄值此摧枯拉朽之会,诚难再得之时也。乞念亡国孤臣忠义之言,速选精兵,三桂自率所部合兵以抵都门,灭流寇于宫廷,示大义于中国,则我朝之报北朝者岂惟财帛?”
多尔衮看后又给众人看,特别随征的大学士们。
宁完我笑容满面的跪下,他说道:“皇上,此为千载难逢的良机啊,当速速抓住。”
厅内各人也是一片赞同,他们正愁如何入关,吴三桂此书,真是瞌睡就来个枕头。
范文程则若有所思,他问多尔衮道:“陛下,真的要答应吴三桂借兵之事?”
多尔衮脸上似笑非笑,他说道:“入关是肯定的,然也不能让吴三桂如此轻易得手,而且若入了关……”
他冷笑几声,与厅内众臣细细商议后,说出自己意思,让范文程提笔润词,最后书信一封,让那信使带回。
信中说:“大蒙古博格达汗,大清国皇帝报吴三桂书曰:向欲与明修好,屡行致书明国君臣,不计国家丧乱,军民死亡,曾无一言相答。是以我国数次进兵攻略,盖示意于明国官吏军民,欲明国之君熟筹而通好也。”
“若今日则不复出此,惟有底定国家与民休息而已,予闻流寇攻陷京师,明主惨亡,不胜发指,用是率仁义之师,沉舟破釜,誓不返旌,期必灭贼出民水火。”
“及伯遣使致书,深为喜悦,遂统兵前进。夫伯思报主恩与流贼不共戴天,诚忠臣之义也。伯虽向守辽东与我为敌,今亦勿因前故尚复怀疑,昔管仲射桓公中钩,后桓公用为仲父以成霸业。”
“今伯若率众来归,必封以故土,晋为藩王,仿若大辽南京道之旧事。一则国仇得报,一则身家可保世世子孙长享富贵,如河山之永也……”(未完待续。)
不要催
大家不要催我,看到有书友说一天劳累后习惯性点开小兵,看到没更新很失望,我无语。
你工作完了看小兵,我工作完了还要写小兵呢。
对一小时只能写五百字到一千字的强迫症患者来说,知道我写一章三千字要花多长时间吗?有时甚至要八个小时。我所有的业余时间都花在写作上,连陪伴家人妻小的时间都少,所以真不要催了。
老实说我也羡慕那些每天都能更,还一天能更几万字的强者,然我不能。我每写一段甚至一句都要反复推敲,所以耗费了大量的时间只能写一点点,甚至几天写一点点。
不过没办法,就是这种速度。
好在小兵也没剩多少了,山海关这边事了,王斗出兵打仗,什么鬼都灭了,然后,完了。
不过这一仗六年前写小兵时就构思了,我会尽量写得精彩。
谢谢,老白牛于2016年7月4日0时43分!(未完待续。)
第785章 开关
(多谢忍不住打赏书友的一万打赏,又多谢cdy778064038书友的考据统计。○铠甲军徽兄,待我有空时好好看看。还有回东丽书友,我更新说不准,要看当日的时间与灵感,可以在手机上设置提醒,有更了再看,不必每天追。最后,谢谢各位书友的理解与支持。)
信使回到山海关后,吴三桂与方光琛迫不及待展开回信观看。
观信中清国皇帝有灭贼之意,也对他吴三桂大为赞赏,夸他是忠臣义士,但却未挑明是否借兵,反而对他大有拉拢之心。
吴三桂有些失望的同时,也心下隐隐得意,那是受人重视,被人肯定价值的感觉。
还有那种受人器重,有了退路的心安。
多尔衮言他吴三桂若率众去归,必封以故土,晋为藩王,仿若大辽南京道之旧事,说实在的,不会不让吴三桂心动。这句话,就保证了他整个辽东集团及他吴三桂的利益。
历史上辽国南京道契汉联盟几二百年,多个家族从中受益,若京师之事不可为,此不失为一条较理想的退路。
他目光特别放在“伯虽向守辽东与我为敌,今亦勿因前故尚复怀疑,昔管仲射桓公中钩,后桓公用为仲父以成霸业”这句,相比令人失望的大顺,前途莫明的残明,这北朝皇帝更有雄心与肚量,未来若投靠他……
不过他想了想,最好还是借虏平寇,抢先一步收复神京为好。毕竟多尔衮心思再诚,气魄再高,清国亦只是东陲一隅,蕞尔小国,最多大辽的版图格局。若有大金的前景,吴三桂都不会这么犹豫。
所以他与方光琛商议后,又回了信:“接来书知大清军至宁远山海,意在救民伐暴,扶弱除强,义声震于天地。其所以相助者实为我先帝,而三桂之感戴犹其小也。今三桂已悉简精锐以图相机剿贼,乞皇速整虎旅直入山海京东,则逆贼可擒也。又仁义之师首重安民,所发檄文最为严切,更祈令大军秋毫无犯,则.民心服而财土亦得,何事不成哉。”
多尔衮回信道:“伯等愿为故主复仇,大义可嘉。先帝时事,在今日不必言,亦不忍言。但昔为敌国,今为一家。我兵进关,若动人一株草,一颗粒,定以军法处死。汝等分谕大小居民勿得惊慌。”
他信中又劝降道:“今者明祚衰微,伯已洞悉。伯与朕素无仇隙,伯之亲戚亦有在朕处。我大清之规模形势,将来必成大事,惟伯相时度势,早为之计也。”
看多尔衮的回信,吴三桂又一颗心落下,他最担心就是借虏平寇时,借来的清兵若流贼一样烧杀抢掠,那就大事去矣。这北朝皇帝向他力保军纪,确非流贼可比。
对于投清,吴三桂仍然犹豫未决,他还是想借兵,不过初七日这天,不知为何吴三桂的密事被泄漏了。不单早前他与各官将商议的借虏平寇之事,甚至后来他与清国方面暗地接触之事都被泄出。
一时山海关哗然,人心汹汹,士女争骇窜,农商互震惊。而且还有人向吴三桂密报,言刘肇基等人对其借虏平寇之事极为不满,意图夺其兵马,死守关门,介时迎之王斗等等。
吴三桂半信半疑,此等事素不好求证,然他心中大部分还是相信的。初四日那天他与众人商议时,范志完、黎玉田就言语冷淡,刘肇基甚至对他破口大骂,让他颜面扫地。
他们真的不赞同自己的话,为了不让清兵入关,甚至获得守关功劳,这些事情,他们不是干不出来。
而且向他密报者还是山海关内几个知名士绅,德高望重,与刘肇基、范志完等人素来走得很近,他们说的话,更增确实。
吴三桂心中一片阴霾,事情闹成这样是他没有想到的,此时他骑虎难下,只得在借虏平寇这条路上走到底了。
他决定最后努力一次,再劝说东平伯、蓟辽总督、关门巡抚等人,邀他们共图大业。还有唐通这个鼠辈,原本答应与自己共进退,近日不知为何又有些动摇,务必坚定下其内心。
同时他心下也暗暗防备,他盘算刘肇基的兵力,正兵营三千多,内中家丁数百人。他任辽东总兵时节制兵马有一万多,然只是节制罢了,依大明军制,刘肇基到山海关上任只带正兵营人马,余者仍居原地。
范志完、黎玉田更不用说,他们的督标营,抚标营,兵丁一二千,内家丁一二百人,更多是象征力量,素没什么战斗力。
他再盘算自己,在山海关的精锐家丁就有二千人,还有精选的吴祖家精骑一千多,精锐战力方面,在山海关内稳居第一。
他还多了心眼,只商请刘肇基、范志完等人到自己府中议事,必要的防备也不可少。
得到密报后,吴三桂疑神疑鬼,已经不敢再与刘肇基等人单独相处,更不敢前往他们的府邸等处。
……
初八日正午,刘肇基、范志完、黎玉田、唐通等人被邀请到吴三桂府中宴饮,刘肇基等人欣然前往。
其实这几日纷争,也让刘肇基人等颇为心烦,虽说也有人急急提醒刘肇基,言近日有奴贼细作兴风作浪,吴三桂现在心思莫测,还是不要前往不安生之地为好。
上上策,便是急速拿下吴三桂。
但刘肇基不以为然,认为吴三桂不至于那样丧心病狂,他是直爽性子,有什么说什么,吴三桂久在辽东,不会不知道他的脾气。而且这类争议不是没有过,当初京师陷,大顺派唐通前来招降,自己便与吴三桂等人有过争议。
最后吴三桂与范志完人等说服自己,决定山海关众官将一齐投靠大顺。
先前吵归吵,事后大家仍然一团和气。
现在到了自己说服吴三桂的时候了。
范志完与黎玉田也没想那么多,吴三桂历来在辽东颇有美誉,待人恭谦,范、黎二人在辽东久了,素与其人相处如沐春风。这几天双方关系是僵了一些,这也是范、黎二人不愿看到的,正好趁机改善关系,温言劝说一二,消除彼此误会。
至于唐通,他本来答应了吴三桂,但这两天关城人心汹汹,再想想借虏平寇之事前景不明,或许就此谨守关墙,静待朝廷兵马前来更安稳一些,所以他有些犹豫起来。
各人心思种种,前往吴三桂处。当然,虽不以为然,刘肇基等人也不是毫无心眼,比如刘肇基虽前往吴三桂府中赴宴,但还是带上他最精锐的亲卫,约有二十人。
范志完等人身边都伴有家丁护卫。
众人到了吴三桂府邸时,就见吴三桂与方光琛亲迎出大门之外,言笑晏晏,还是如往日那样谦恭有礼,待人诚恳,让刘肇基等人更是放下心来。
进了府后,吴三桂在大堂设宴,几个大员坐饮,又在堂下摆了多桌,招待刘肇基等随行的亲卫家丁们。
起初这些亲卫家丁还提着心,但见堂中和气一团,不时爆出阵阵欢笑,他们提着的心也放下来。
有些人甚至在自嘲,自己太小题大做了,人言传言多不可信,果然如此。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切都是那样平静,堂中仍然欢笑阵阵,堂下各人的亲卫更是完全放下心来,他们在吴府家人的劝说下,个个胡吃海喝起来。
就在各人皆有醉意时,堂中也似乎有了一些争吵声音,堂下一个随行的刘肇基亲卫仍有些戒心,他吃喝不多,听到堂中争吵声音,他仔细听去,却似乎是自家大帅与平西伯在吵嚷。
“……吴兄弟,你还想着借虏吗?那些鞑子畜生般的东西,真让他们进关,百姓们还不知要怎么遭殃,你于心何忍?”
似乎吴三桂说了什么,刘肇基嚷道:“奴酋说会严明军纪?那些鞑子最是狡诈,他们说话靠得住,母猪会上树。到时入了关,还不是任由其搓扁捏圆,他们若是悔言,又当如何?”
似乎吴三桂又说什么,刘肇基喝道:“大业?光复神京?我等守住边墙,不让鞑子进关,这就是大业……”
他更拍了一下桌子,堂内碗筷一片咣咣作响,然后是他愤怒的咆哮声音:“……你就知道唐肃宗借回纥之力收回二京,却不知那些落在胡狗手上的百姓是多么的惨……什么狗屁伟业,这都是我中原百姓的血泪……”
堂下众人皆是惊愕看去,很多人甚至站了起来,再听内中夹着范志完等人惊慌失措的劝说声音,还有刘肇基仍然在怒吼咆哮:“这种大业某绝不赞同,我也劝你吴兄弟,征虏大将军最恨鞑虏,你果然这样做,就算收复神京,你以为永宁侯会放过你吗?”
似乎吴三桂静默了下来,然后堂内是一片让人不安的沉默,那随行的刘肇基亲卫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他正欲起身举步,却听自家大帅似乎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他恳切的说道:“吴兄弟,我等乃汉……”
猛然堂内一片乒乓哗啦作响,似乎是桌椅碗筷倾倒在地,然后是蓟辽总督范志完无比惊恐的尖叫声音:“……啊……啊……你杀了刘帅?你简直丧心病狂……”
那随行的刘肇基亲卫全身颤抖,他猛地抽出自己兵刃,就急步冲入堂内去。
眼前情形让他目眦欲裂,就见自家大帅躺在地上,胸前插着一柄利剑,鲜血正缓缓从他胸前身下流出。他扑上前去,扶起大帅刘肇基哭喊,却见他大睁着眼,已经听不到他的声音。
他眼中有着愤怒与不解,眼睛望着,又似乎在眺望万里河山,哭喊声中,最后慢慢闭上眼睛,眼角带着一丝安详,似乎征战一生,就此睡去,魂归他最终要回去的地方。
那亲卫嚎啕大哭,他对着吴三桂哭喊道:“你干了什么啊,吴三桂你个畜牲,你杀了我家大帅!”
吴三桂满手的血,他脸上全无血色,他似乎踉跄不稳,只无力的靠在墙上。而蓟辽总督范志完、关门巡抚黎玉田两个文官大员只是爬在地上尖叫。唐通面如土色,缩在墙角一处发抖。
还有方光琛跌跌撞撞的行走不稳,他面如死灰,喃喃道:“失控了,失控了……”
事前的商议,最多只是软禁刘肇基等人,并不是杀戮,然眼前一切……
他痛苦的掩上了脸。
而这时嚎哭声阵阵,却是刘肇基在堂下的亲卫都冲进堂内,眼见大帅遇害身死,无不放声哭泣。
“我杀了你!”
这时先前那亲卫厉喝一声,他持着兵器,猛的朝吴三桂扑去。眼见他的长刀就要劈到吴三桂身上,猛然一杆长矛飞射过来,这亲卫一口鲜血喷出,却是被长矛射中,然后踉跄后退,跪倒地上。
他被长矛刺透了身体,一边吐着血,一边仍然痛苦的呜咽哭泣:“吴三桂,你在干什么?”
堂后埋伏的家丁密集冲了出来,一边冲刘肇基等人带来的亲卫砍杀,一边将吴三桂人等救之走,还有范志完等人,一样提了进来。
吴三桂到了堂后,他脚步踉跄,满头大汗,听前堂传来的喊杀声,还有若隐若现的嚎哭声,他脸色白得利害。他身旁还有全身颤抖,似乎脊梁骨被打断一般的范志完、方光琛、唐通等人。
他也不看他们,嘶声道:“传令下去,立刻接收关防,收编关城各部……”
……
下午,山海关外,欢喜岭,威远堡。
猛然从宁远方向来的数骑冲上欢喜岭,随后噶布什贤噶喇昂邦吴拜急急进入威远堡官厅,向厅内的清国皇帝多尔衮禀报消息。
多尔衮猛的站起来:“果真如此吗?”
吴拜说道:“正是,我大清兵要攻克义州时,城中兵民自.焚,无一人降我大清。”
他说道:“这里有攻打义州的杜度等人书信。”
多尔衮默默接过他献上的杜度、洛洛欢等人书信,他看了良久,咬牙道:“曹变蛟、王廷臣,他们就是死,也不肯降我大清?”
他大声咆哮:“三百年了,为何南朝还有如此多的忠臣良将,朱明何德何能,值得他们效忠?”
厅内各人静默一片,这时大学士宁完我出来强笑道:“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又言良禽择木而栖……”
多尔衮厉声喝道:“闭嘴!”
他严厉的道:“每朝皆有气数,我大清若有不忍之日,可有如此多的忠臣义士?”
宁完我噤若寒蝉,不敢再言。
多尔衮发作一会,颓然说道:“收殓他们的尸骨,为他们立庙祭祀。”
管礼部事的贝勒萨哈廉忙应了。
多尔衮沉闷坐了一会,终还是问管蛮子城的刑部承政高鸿中道:“吴三桂那边可有消息?”
高鸿中连忙出列,他正要说什么,这时忽然一个噶布什贤兵带个密探进来禀报什么。
多尔衮仔细听着,他脸色阴晴不定,良久,他哑然失笑道:“这个吴三桂,朕还真小看他了。”
……
约申时初,吴三桂带数十骑从东罗城奔出,随之还有原礼部尚书方一藻之子,他的好友方光琛。
吴三桂脸色灰白,他率骑直奔威远堡清军营垒,跪于多尔衮面前,请他立刻率军入关,然后挥军直取京师。
多尔衮当即赐坐赐茶,面谕关门为第一功,他表示,他非常赏识吴三桂,他愿将先帝之女建宁公主嫁给其子吴应熊,增强彼此的关系,并立时封他为大清国平西王。
吴三桂默默听着,也没有拒绝。
随后多尔衮又承诺严明军纪,他说道:“朕将与诸将誓约,并晓谕随征之各臣工:此次出师所以除暴救民,灭流寇以安天下。今入关西征,勿得杀害无辜、勿得抢掠财物、勿得焚毁庐舍,不如约者罪之!”
他又下令赏吴三桂玉带、蟒袍、貂裘、鞍马、玲珑撒袋、弓矢等物,最后他道:“朕决意西征剿灭流贼,然尔与流寇皆是汉人,战时以何为辨?恐致误杀,当薙发为辩!”
吴三桂呆了呆,最终还是道:“是。”
很快,他与身边的方光琛就被剃了头,二人摸着脑后的金钱鼠尾,无不是呆若木鸡。
随后多尔衮下令进关,此时山海关各关门大开,清军分三路入关,一路南水门,一路北水门,多尔衮亲率大军,从关中门东罗城进。
在吴三桂开门揖盗下,全副武装,浩浩荡荡的清军就这样轻松进入雄关,进入关内的土地。
他们人马如潮,前不见头,后不见尾……(未完待续。)
第786章 大略
崇祯十七年四月初八日,清军开进山海关,多尔衮当即令山海城内各人薙发,范志完、黎玉田、唐通等人不敢自尽,也不敢反抗,就唯有听从清国方面命令。
多尔衮喜悦,他同样给唐通封王,而且范志完、黎玉田又是他收获的第一个文人大员,同样封侯封公,不吝厚赐。
关城内大小士绅也个个薙发,还有各营明军,一样尽数金钱鼠尾。
除了唐通部,多尔衮令这些马步兵全部隶于平西王吴三桂,原刘肇基部一样如此。
早前刘肇基身死,吴三桂又立时率家丁剿灭了城中刘肇基的亲卫家丁,余下的都没有反抗之心,就此被吴三桂收编。此时清军喝令他们薙发,一些人试图抗争,然很快就被镇压。
多尔衮又晓谕各乡,谕以取残不杀,共享太平之意,各逃窜山谷者相继薙发迎降。当日,多尔衮就令多铎领军西进,他则留在山海关处理一些事务。
初九日,留守宁远的吴三桂部吴三辅、杨珅、郭云龙等人薙发,城内的辽东巡抚邱民仰、兵备道张斗人等自尽殉节。当日,锦州的祖大弼、祖大乐、祖大成等祖氏官将也皆尽薙发。
在多尔衮严令下,他们精选了兵马二万人,随同在义州、锦州城外的杜度、洛洛欢、阿山、拜音图等清国二红旗、原二黄旗兵马前来山海关,归属吴三桂麾下,随同清军主力一起西征。
同时清军也在辽西各城驻扎了若干兵马,可以说多尔衮不费吹灰之力,就事实上吞并了辽西的大片土地。
不单如此,锦州大战时被缴获的,被安放在辽西各城的原清国数十门红夷大炮也被折来随军。
当多尔衮看到这些红夷大炮时,他不由抚摸哽咽:“朕之大炮,又回来了。”
他哭得动情,旁边众清将也无不潸然泪下。
……
初八日,当吴三桂开关时,就有急马奔驰冷口长城处,将此事告知了仍在长城处坚守的蓟北侯、蓟镇总兵杨国柱。
杨国柱虽惊不乱,他仍选精兵防守冷口、喜峰口等处,只将界岭口兵马撤回。
然后他率主力拒守迁安城池,意图从东面、北面两个方向挡住鞑子的入寇,不让祸害蔓延。
而这时有人急劝杨国柱,立刻走,从滦水河西岸走塞外,经满套儿等地往宣府。或是坚守城池,勿出战!否则鞑虏势大,若在城外野战,凶多吉少!
这个提醒杨国柱的人,却是当日劝说曹变蛟、王廷臣的那位情报部探员,也是此次送达王斗亲笔书信,内含太子消息的那位信使。
书信送到后,他也一直留在杨国柱身边。
此时他更急急相劝杨国柱,然这个老将军只是叹道:“吾并不畏死,只愿死得其所。”
他说道:“吾守护边墙,只愿外虏不得踏入一步,又岂能坐视胡虏在外肆虐猖狂?”
这情报部探员心中叹息,这个结果与他当日劝说曹王二人一样。
只是,若不是他们心中的忠义坚守,又岂会这样的让人敬佩?
他同样深深一拜,转身而去,然后策马急急出城。
看着这信使离去的方向,杨国柱眼神有些复杂,身为蓟镇总兵,他守土有责,他不可能龟缩在城内不动,坐视奴贼在外烧杀抢掠。
而且,他心中还有一个隐忧,他对王斗这人看不透,不知他想干什么。
他心中喃喃道:“若有抉择之日,吾又该如何自处?”
当日大顺劝降时,杨国柱不反对吴三桂等人谋取新朝富贵,然自己最后还是决意做大明的孤臣孽子。他杨家祖祖辈辈,他的父亲,他的兄长,他的子侄,全部为大明战死,他杨国柱亦有此心,只为大明尽忠。
所以,万一将来有所抉择,让他如何是好?
然他有一点可以放心,放眼大明,最善待百姓者,除了永宁侯王斗别无其人,未来在他治下,百姓也不愁没有好日子过。
所以,他没什么好担心的。
不过他还是招来部下,询问他们的意思,是走是留,尊重各人的选择。
他的部下也皆愿随同大帅共进退,杨国柱欣慰的同时,还是交待道:“吾若有不测,尔等可固守城池,或是逃入宣府镇中,征虏大将军必不会薄待你等。
初九日,有清军出现在迁安城外,杨国柱领马兵出战,斩获颇多。
初十日,清军越多,杨国柱依城而战,亦有斩获。多铎劝降,杨国柱拒绝。当日,清军主力源源不断从界岭口入,从山海关入,兵马数万数万的增多,最后汇集到迁安城外。
四月十一日,多尔衮出现,他亲派使者劝降,又让吴三桂、范志完等人喊话劝降,杨国柱皆尽义正严词的拒绝。
多尔衮又言此次清军西进,没有野心,只为尔君父报仇,单纯剿灭流贼而来,杨国柱不降可以,但希望他能合兵一起西进平寇,杨国柱仍然拒绝。
巳时,多尔衮下令进攻,杨国柱依城列战,他看对面清军旌旗如海,人马如潮,那爆发出来的呐喊声有如海啸。他看看身边人马,万余人虽然众多,然相比对面的鞑虏阵地,却是如此的渺小。
不过望眼望去,如密林般的枪铳旌旗屹立,所见军士,个个神情决然,没有丝毫的畏惧之心。
他猛的拔出自己兵刃,咆哮道:“众将士,今日就让奴贼知道,我大明朝亦有忠义豪杰之士,杀奴!”
麾下所有的将士皆随杨国柱发出怒吼,他们声嘶力竭的叫喊,他们目光坚定,他们没有害怕,他们那排山倒海的喊叫声音如春雷滚过大地,飞扬在这片雄壮辽阔的幽燕大地之上。
……
对宣府山西的军民来说,京师二日而陷的消息谁也意想不到,都护府情报部长温达兴欲引咎辞职,王斗不许,责其戴罪立功自赎。
情报部密切关注京师局势,流贼追赃助饷之事自然逃不过他们的眼睛,他们细细收集情报,并在宣府时报上刊登出来。
如一声惊雷,流贼在京师所作所为,立刻在报纸的传播下,飞快的传向宣府镇,都护府,山西,陕西各地去。
“贯以五木,备极惨毒……”
“贼兵挨家挨户破门索财,家家倾竭……”
“妇女被污者众,百姓嚎哭无泪……”
“缢死相望,士民无不悔恨……”
“当初开门迎贼,今日后悔莫及。”
报纸上大说特说,篇篇幅幅,触目惊心,让人观之听之毛骨悚然。
便是经常在报纸上相互唱反调的“日出东方”与“最爱金瓶梅”也异口同声,谴责流贼丧心病狂。如果说他们痛恨勋贵官员,贪官污吏还有他们自己的理由,为何连普通百姓也不放过?
百姓何其无辜,要遭此劫难?
宣镇时报原本是六天发行一次,追赃助饷之事刊登后,每天都有新内容出来,揭示种种详情,引起宣府镇各处一阵又一阵喧然。
……
延庆州还是那样繁华,这地方旧文人士绅,还有外来的官员家属,富户商人众多,城隍庙附近的满福楼茶馆近日更是爆满,听完说书先生在上面的读报,众茶客皆是叹息。
一人叹道:“京师的百姓好可怜,流贼真是丧心病狂。”
一人冷笑道:“可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没听报纸上说吗,当初京师官民个个都想迎贼,说‘流贼到,我即开门请进’,现在好了,开门了,得到满意的结果了吧?他们就不值得可怜!”
另一人也道:“以京师的坚固,只需军民同心,不说一年半载,就是防守几年都是等闲,哪会二日就陷?京师二日而陷,是官民自己合力的结果,种什么瓜结什么果,他们所经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先前那人叹息,茶馆中坐的一些旧文人旧士绅也是默然无语,他们移民到宣府后,虽越来越融入到整体中,然心中不是没有不满,对京师的大顺政权不是没有抱有期望。
但现在他们一切的期盼都没了,只余毛骨悚然,还有内心的庆幸。
……
大同镇,灵丘县,文昌阁武衙门街上戏台。
说书先生在上面唱完报后,又有戏班开演京中之事,下面密密挤着的观众无不落泪,很多人甚至号啕大哭。
摆摊老板探头探脑的看着,听客人言结帐的声音,忙抺了一下眼泪,手忙脚乱去收钱。他听摊中几个客人坐着,一人呆若木鸡道:“怎么会这样,不是说义军不当差,不纳粮,而且军纪森严,秋毫无犯么?”
旁边一人冷笑道:“这只是流贼妖言惑众罢了,他们惯会假仁假义,现在装不下去,所以现形了。”
又有人冷笑道:“确实不当差,不纳粮,所以没钱没米,只得靠抢过日子。现大明最有能力的是永宁侯爷,他治下都要纳粮交税,流贼何德何能,敢不纳粮?”
还有人看着他不善的道:“孙三郎你还若以前一样盼着流贼?小心流贼过来,你家婆娘能不能保住吧!”
那孙三郎呆呆坐着,对众人的冷嘲热讽充耳不闻,神情呆滞,面上只余一片木然。
看他打扮也是穷困人家,面上有些愤愤之色,这样的人对现实最为不满,也是以往期盼闯军的主力。
然看他现在样子,就知道他心中期盼信仰破灭了,只余下惶然与不知所措。
……
都护府,漠南东镇,沙城堡一处屯所。
“……不要,不要抢走我家的米,这是家中最后一点口粮了,没了一家老小就要饿死啊……”
“……求求你们,天兵老爷,不要带走我们家的女儿……”
戏班在台上演着,台上那妇人哭声凄厉,绝望之情,声声刺人心骨,下面的屯民也是痛哭一片。
……
这样的戏班幕幕,在各地上演,归化城,太原府,平阳府,甚至陕西一些地方等等,又夹着读报,唱报,所到之处,观众如潮,引起无比强烈的反响。
现在就算一些乡下老太太,都知道些京中之事,知道流贼人面兽心,不是什么好东西。
当然,宣府时报内容丰富,不单言流贼之事,还有讲奴贼又一次逼近关塞,意在不轨。
不过主要还是言说流贼在京中之事,追赃助饷,抢掠百姓等种种详情,揭穿他们的面目,打消百姓的侥幸心理,至于鞑子……
那已经不用宣传了。
这是民间普通百姓,情报部从读报,戏班等方面对他们进行宣传。至于宣府镇,都护府,山西等处的士绅官将们,他们有的是财力购买报纸,京中之事,他们也非常关心,自然是每期都不落下。
看到报纸的时候,他们也是非常震惊,其实他们也隐隐有所听闻流贼在京中之事,只是知道得没报纸这么详细,篇篇幅幅如若让人身临其境,毛骨悚然。
他们也是最感同身受的一部分,流贼在京中拷掠官将士绅,就如拷掠到自己身上一样。
他们不敢想象,若有一天自己也会这样怎么办。
曾几何时,对流贼逼向京师他们心情复杂,有人私下议论大明是否气数已尽,他们是否应该降迎新主,改朝换代过新日子。
但现在,他们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随着报纸等宣传传向四面八方,各地的反应如潮,震惊,不可思议,恐惧等等,最后汇成一个声音。
出兵,剿灭流贼!
不能让京师的惨剧也在宣府,山西等处上演。
趁流贼还在京中乐不思蜀,务必先下手为强。
不可思议的事情,宣府镇,都护府,山西等处,从来没有一天,众人的心思这么齐过。不分男女,不分老少,不分年龄,不分阶层,众人都一个心思,那就是剿灭流贼!
一时间永宁侯王斗的举动万众瞩目,众人都在探听,永宁侯何时出兵?
……
四月初七日,宣府镇城大将军府内,众人期待瞩目的永宁侯王斗正在平静书写什么。
王斗虽往归化城任都护府大都护,然他在宣府镇的大将军府仍然保留着,原来怎么样,现在还是怎么样。特别闻流贼攻陷京师后,他的大本营指挥部更是移驻到了宣府镇城中。
此时在他的公房内,那张巨大厚实的案桌上,王斗在一本厚实的书册上写着什么,上面密密麻麻上百条,王斗就正对着几条内容沉思。
他看着内中一条:“……县下设乡,乡下设保,各乡长皆由上级任命,正九品待遇。每乡皆设巡逻所一所,巡长从九品待遇……”
他想了想,改为乡长、保长皆由上级任命,保长亦也不经保民推举,而且享受从九品待遇。每乡吏员书办原本约十五到二十人,改为二十到三十人。
明之弊端衰亡,有一个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皇权不下乡。明末清兵入关,抵抗者也成千成万,然因缺乏组织,地方义民最终都成乌合之众,又哪会是有组织精锐清兵的对手?
所以皇权下乡,编户齐民,尤为重要。
至于乡长、保长都不由地方保民推举,那是怕乡权最后被地方有力人士把持。
毕竟百姓多是愚昧短视,而且有胆小怕事的基因在里面,能不出头,就不出头,最后的结果,就是地方政事落到豪强手中。
所以全改为上级任命,这样才能从中央到地方,如臂使指。
他看了看地方的经费由来,原来是由中央拔款,他想了想,还是改写道:“地方农户等只保持正税,免除一切杂税火耗加派,但矿产经营等收归国有,由地方各官府自己经营。所得利润五成上缴国库,余下为地方留存、运转经费及官吏分红。”
又教育上面,他改写道:“每乡至少小学一所。每县至少中学一所。每省至少大学一所。”
教育非常重要,容不得轻视,现在宣府镇每乡就有小学多所,原本王斗念大明别处百废待举,没有硬性规定各乡有小学多少,现在想想,还是必须硬性规定。
他又看了原大明官员军将培养这条,全部都需入宣府镇军事学院,民事学院培训,时间为半年到一年。培训的时间中,还必须到宣府镇、都护府,还有靖边军等处“观政”,合格者,方能放入大明各处为官为将。
大明原也有“观政”条例,然都是进士的人才,而且只是在中央部院见习,并非下基层历练,总体情况看,能学到的多半还是怎样“做官”,而非“做事”,所以效果不好,必须改变。
该条上原本有“军事学院,民事学院移往京师”,王斗想了想,改写道:“仍居原地。”
宣府镇,都护府等处,还是作为有影响力的地方,先进文化输出地为好。
他又看了这条后面第一期的培训名单,上面有一些人的处理与命运。
“王朴,培训后移往外务部任职,不从,诛之。”
“王朴父王威,培训后移往参谋部任职,不从,诛之。”
“吴三桂,若开关,尽诛吴祖二族。未开关,培训后调西北,从军西征,不从,诛之。”
“孙可望,培训后调西北,从军西征,不从,诛之。”
“李定国,培训后调南方,从军略南洋,不从,诛之。”
“郑芝龙,培训后调南方,从军略南洋,不从,诛之。”
“郑成功,培训后征东番,驱荷兰人,不从,诛之。”
王斗目光在上面李定国、郑成功名字上看了良久,他想改为“不从,赦免”,但最终保持“诛之”不变。
还有接下来这一条:“以两京十三省,漠南,辽东各地为神州,禁止神州境内一切封地封国。设安西都护府,攻掠范围到里海。安北都护府,攻掠范围到北冰洋。安东都护府,攻掠范围东番、澳大利亚、夏威夷到北美西岸。设安南都护府,攻掠范围南洋,印度等地。”
“此为百年目标,为动员人民之力,调动国民积极性,立封地领主制,功勋卓著者,皆可封赏。凡为国征服一万平方公里土地者,赏十平方公里土地,约一万五千亩,一村之地,赏国士爵。”
“凡为国征服十万平方公里土地者,赏一百平方公里土地,约一乡之地,赏男爵。”
“凡为国征服一百万平方公里土地者,赏一千平方公里土地,约一县之地,赏子爵。”
“不论出身,不论门弟,不论男女,有功者皆赏,封地最高为一县,土地上限五千平方公里,伯爵止。”
“领主兵力上限一千,有人事吏权,有经济自主权,然需向中央上缴税收,也没有教育与外交权。在法律方面,可拥有部分的地方法,然最高法是中央国法。若各领地法律与中央法发生冲突,中央法优于领地内地方法。”
“此外,领主受中央官职,军职,政令一统,平时享受封爵等待遇,战时受军职节制。”
王斗看着这条,中原历朝历代,总是对外扩张无力,原因很多,但没有调动国民积极性,这条是肯定的。所以中原强时对外扩张,弱时疆土就收缩不少。
强如盛唐,领土最高时西到咸海,然弱时……
昔日西域万里疆,而今边关在凤翔。
攻下一地没有占住一地原因很多,然百姓没有从皇朝扩张中得到好处,反每次兵役,都有人倾家荡产,所以人人都在喊兵凶战危,兵凶战危,视扩张为苦事。
反观西方各国,源源不断的扩大领土,殖民地,就因为他们国民也在扩张中得到好处,自然人人积极。
所以王斗立下封地领主制,就是为了调动国民的积极性,虽然未来也有忧患,但显然利大于弊。
而且就算未来这些地方不属于中原疆土,也是属于汉文化圈一部分,未来也容易形成经济军事文化同盟。
扩张一地,占住一地,还需要大量的人口,王斗看这条后面的人口来源,除了鼓励移民外,还有流放。
他看着上面的“兴大狱五次,从江南流放人口一百五十万”,他看了良久,想了良久,最终还是改为:“兴大狱七次,从江南流放人口二百万。”
王斗一条条看着,改着,他点了一根烟抽上。
他眼神深沉,表情平静,壮丽史诗,万里江山,都在他UU小说绽放。他所写的每一句,甚至每一字,都关乎到万千人命运,但他只是平静的写着,改着。(未完待续。)
第787章 动员
未来要攻占的土地至少在数千万平方公里,需要的人口众多,其实就算发展内需,一样需要大量的人口。
有实例表明,人口是一个国家工业的基础,人口少于一百万,就没有工业革命的可能。人口少于一千万,就没有二次工业革命的可能。人口少于一亿,就没有第三次工业革命的可能。
而且未来的发展,随着分工越细,需要的人才越多,这需要的人口当然也越多。
未来人类要冲出太阳系,王斗估计没有百亿千亿人口,谈也不要谈。
此时汉人的生育能力很不错,一家生个七八个纯属正常,但就是夭折率太高,就如王斗他家,他母亲钟氏生了不下六个子女,然夭折得只剩王斗一个独子。
还有各种的疾病,也折磨着此时的民众,特别是妇女,所以有必要发展女医,培养妇科圣手。
王斗在上面写道:“科考时开设女医科,女医官品级待遇与男医官相当。每县均需设女医馆,专治妇人,为免物议,男性止步。”
王斗又写道:“严禁溺婴,违者以杀人罪论处,地方保长、乡长,皆受处罚。”
他补充一句:“溺婴者,父母皆罪,膝下幼子幼女一律没收,由国家抚养。”
再看各地都护府未来可能达到的人口数量,王斗微微皱眉,就算他在上面想了很多办法措施,然相比内心需要的人口价位还是太少。
西方民众故土难离观念较轻,但他们殖民地往往受困于本国人口数量少,所以发展困难。中原倒是人口众多,但却受限于故土难离观念,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不是到了实在活不下去,都不愿意背井离乡到外。
而一个地方的人口数量不到一个地步,往往很难形成稳定的社会氛围,使当地民众产生扎根之念,难以稳住该地。便如一个县只有千多人口的话,该县往往慢慢会消亡死去。
他目光放在藩王那一档,写道:“神州境内禁止一切藩国封地,各藩王宗亲可往都护府之国。许其自募人口兵力攻取之,封地依大县论,五千平方公里止。积极主动者,上缴中央财赋可八折优惠。”
王斗写道:“敢有抗拒者,一律流放各都护府境。又,可令情报部暗中挑动若干藩王反乱,平乱后首者诛之,协从皆流放。治下人口,参与各府县者,人口皆流放一半到都护府。”
王斗平静写着,解决若干人口的问题,他细看各都护府攻掠方略。西征,尽诛沿途各国,各部落其高层、中层,毁灭其一切书籍,知识分子,抺杀其一切文化痕迹,这没问题。
不过南略……
他想了想,改写道:“天竺文化特殊,数千年阶层不动,可以白婆罗门、白刹帝利姿态临之,不动其高层利益。藩王亦可多流放此地。”
他细细推敲未来各都护府发展后,人才将变得非常重要与珍贵,就算旧知识分子都将非常抢手。
他想了想,写道:“可囤积大量犯官与旧文人,介时拍买。起拍价,秀才,五百银圆起。举人,五千银圆起。进士,价格面议。十人起为批发价,可八折优惠。”
……
确定完都护府诸事,王斗审核这一条内政,关于差役人赋,原本他打算摊丁入亩,最后细想后,决定将此全部取消。
赋,始于秦朝商鞅变法,也是一种人头税与劳役的说法,明时称户口盐钞银,还有随之附在丁口上的劳役。赋役,伴随终身,不可避免,就算灾年官府有时会免税,但不会免赋。
就算你田地没有,你成了流民,官府可能不会征你的税,但是你的赋仍然逃不了。
还有随在上面的差役。
有明一代,差役非常的频繁,役钱非常的繁杂,百姓苦不堪言。
这也是李闯提出“不当差,不纳粮”的口号,为什么这么有蛊惑力。
清时提出摊丁入亩,然只是摊,人头税与劳役负担仍在,只不过由地主士绅负担了一部分,有些税种合并了。
王斗认为这种丁银制与劳役制还是终结为好,历朝历代皆有大量隐田,这好理解,士绅官商为了逃避田税使用各种手段隐瞒。然各代又有大量隐户,这就是人头税与劳役的祸害了。
大量隐户,对于国家规划极为不利,因为不知道具体人口多少,就不好提出发展目标,这对经济发展极为不善。
免除人头税,免除劳役,初看可能对官府不利,因为没有百姓再出来白干活,在各项工程的钱粮支出将大大提高增加,但事实从远期来看利大于弊。
而且制度设计得好的话,官府支出的钱最终仍将回到官府。
因为雇佣工人虽然支出钱了,但工人要吃喝,要花费,要娱乐,将会带动大规模的第三产业发展,增强内需。
这内需增强了,自然会以税收的形式回转一部分回官府,只是流转一圈罢了,而且还促进了经济循环,增强经济活力。
雇佣工人,还可带动大规模的就业,后世各国屡试不爽的妙招,若征发劳役,则是大规模的增加不稳定因素。
最有名的例子便是元至正年间的“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这便是强征劳役。若民夫都有发下足以糊口谋生的工钱,便是异族统治,暗传谣谚者可能都会被民夫揪出来撕成碎片,因为饭碗砸了。
后世百姓盼着基础建设,希望家乡能修桥补路,什么高速高铁都经过最好,但若这种基础建设以大规模征发百姓去白干活试试看,杨广就是最好的榜样。
王斗凝神良久,最终写道:“田税上,免除一切杂税火耗加派。赋役,皆免!”
王斗写下这一句,代表未来他治下,从秦朝起实行了几千年的赋役制度将在他手上终结。
就这短短的一句,未来将引起惊天动地的波澜。
也就这短短的一句,王斗将名垂青史,史书万人传扬,然搞不好,也有可能……
王斗若行此举,就民间来说,不论士绅或是普通百姓,自然都是举双手双脚支持赞成,因为这是惊天动地的仁政。
普通百姓不用说,早苦赋役久矣,就算一些士绅豪族,可能一家有几百口人,通过各种手段后只需交纳十几口人的丁银与役钱,然不代表他们就乐意交这个钱了。
所以介时免除赋役,民间肯定是好评如潮,反对者便是来自官方。
因为这意味着财政支出将大规模提高,事事都要雇人,有些穷困的地方官府手中没钱怎么办?没钱又不能征劳百姓,那一些必要的工程都不能开工。
历朝历代在赋役上也最多是轻徭薄赋,因为农业社会中,税收大致就是这一些,甚至随着皇朝的长久而减少,比如明朝,税收最高时还是在明太祖朱元璋时期。
官府手上没钱,又要办事,就不可能不让百姓完全不白干活。
王斗有他自己的捞钱手段,足以支付未来的工程费用,不过也不能一刀切,必须按地区,按步骤来。
王斗写下这短短的一句,他表情平静,书写也很平淡,然他知道,未来将会有多大的动静。
其实在隐户问题上,王斗想了很多办法,然他发觉任何手段都没用,所谓的摊丁入亩一样效果不显,干脆全免了。
……
接下来王斗又审改几条,如技校、数学人才的培养,科考的科目,海关的设立等等。
他最后看这一条,却是关于工业革命。
“工业革命的前提是农业革命,只有百姓温饱,拥有更多的剩余物资,才会产生交换需求,诞生出巨大的市场。为满足巨大的市场需求,生产型商人必须提高生产力,生产出海量的商品,源源不断满足人民的需求。当商品的需求不能满足人民的需求,生产型商人就必须改进器械,发展更高技术,工业革命就诞生了。”
“所以前提是农业革命,若粮米不足,百姓饥寒交迫,就算强行发展工业,生产商品,然百姓购买力不足,只会造成生产过剩,形成经济危机。经济危机本质是百姓没钱,内需不振……”
王斗注写道:“商人本质是贪婪,无商不奸,当生产过剩时,他们宁愿将商品倒入河水中也不愿降价。所以解决经济危机的唯一方法不是靠商人良心,而是提振内需,让百姓的腰包鼓起来,有充足的银钱来购买商品。”
王斗写道:“决定商品命运的唯一因素是市场。市场有内部市场与外部市场两种,为免经济过于剧烈波动,不可过于依赖外部市场,发展内需,当摆在第一位。”
他写道:“所以第一个五年计划当以农田水利,基础建设为主,五年后基本消灭饥寒,人均国民年收入约十二到十五个银圆,国民生产总值达到……”
“第二个五年计划后,强大的内需,加上外部征服土地的广阔市场,就将有工业革命的可能。”
王斗靠在椅上想了良久,他最后抽了口烟,将烟屁股熄灭在缸中,合上了书册,将之放入抽屉中。
脚步声响起,是护卫营主将钟调阳轻轻的声音:“大将军。”
王斗说道:“人都到齐了吗?”
钟调阳道:“不论文职武职,已尽数在大堂中等候。”
王斗略略吸了口气:“那走吧。”
他说道:“该开始了。”
他们走出公房,外面走廊上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护卫营战士,他们个个穿着鱼鳞铁甲,一动不动的肃立,只在王斗过来时,以无比崇敬的目光注视向他。
他们进入议事大堂内,王斗转过屏风时,就见堂中满满的身影,都护府的文官武将,济济一堂。他们轻声说着话,声音混杂着,似乎各种各样的情绪在内中蔓延。
当王斗身影出现时,他们皆尽看了过来,目光中满是激动、兴奋,还有紧张,很多人脸上甚至涨得通红。
王斗微笑走向他们,所有人都簇拥过来,他们激动的道:“大将军。”
“大将军。”
“大将军。”
他们呼唤着,他们说话声音越来越大,最后似乎汇成一片嗡嗡嗡的声响。
王斗含笑看着他们,他轻声道:“都准备好了吗?”
张贵吼道:“大将军,一切准备就绪。”
温方亮道:“大将军,都准备好了。”
韩朝道:“大将军,早已准备完毕。”
众人道:“大将军,都准备好了。”
笑容从脸上绽放,这一刻,王斗心神有些恍惚,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那么,发布动员.令吧,全民总动员!”(未完待续。)
第788章 全民
(cd兄,你把主角与友军的兵力算得太多了,害得我又回算了好几遍,不过还是多谢你的意见,特别内中的一些编制很不错。UU小说,www.uu234.com还有东丽兄,你的提议很不错。精用完了,下周再加。)
崇祯十七年四月初八日,征虏大将军,永宁侯王斗亲笔刊文动员宣言《起兵》,引得全民人心一片火热。
宣府镇各处,一群群少年仗剑街头,泣血游行。保安州酒楼,李祥卿已经完全融入东路氛围,他与世兄周厚仁一样满脸喝得通红,用剑鞘拍打桌面,吼道:“出兵,出兵,杀尽流贼,诛绝胡虏!”
他们舞剑高歌,齐唱靖边军军歌,《马踏燕然》。
各行各业,各界人士纷纷结社,表明对出兵的支持之意。大量民众涌上街头,为靖边军的将要出兵而欢呼雀跃,每当军士经过,就是一片的呼喝“万胜”声音。
各大街上人潮如涌,无数的日月浪涛旗飞舞,特别很多民众涌向大将军府,他们在广场上密密集着,激动的冲府邸喊着“万胜”,他们似海啸般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沸腾激昂,到处是沸滚的人群,耀眼的刀剑寒光,飘扬的小旗。几年前这片土地已经有了一种朴素的民族主义思潮,眼下这种激情更是完全并发出来。
“战争开始了,国家需要你们!”
“先生太太,为出征的将士捐点钱粮吧。”
所有的都护府,宣府镇学生都走上街头,为将要来临的战事慷慨激昂的宣传演讲,还有许多人自发为将士募捐军费。这不单只是王斗体系的学子,还有各书院的士子。
各人已经认识到,无论流贼还是鞑虏,这两头怪物都必须完全铲除,否则未来会影响到他们的太平安定生活。
还有普通的民众一样如此,鞑子不用说,畜生般的东西,每次入关都带来一片尸山血海,血流遍野。而流贼,或许起初一些民众对他们了解不多,现在知道,他们就是一帮蝗虫啊,所到之处,干干净净。
自己辛辛苦苦养家,若流贼万一前来,自己也若京师百姓一样被搜刮干净怎么办?所以也必须全部消灭。不论流贼还是鞑子,都必须杀个干干净净。
不知不觉,他们也自发如潮,最后所有的人都被席卷其中,形成一种全民的狂热。
他们捐钱捐物,都愿为出兵尽一份力。
民众的心,从来没这么齐过。
民众的心,也从来没这么火热过。
初九日,三晋商行宣布,向出征将士捐款一百万个银圆,特别现三晋商行会长郑经纶、副会长赖满成,又以私人名义各捐款十五万个银圆,引起社会各界一片哗然。
初十日,永宁侯王斗对此表示赞赏,同时他表示,民众所捐钱物,皆是他们身上衣,口中食,平日节衣缩食所得。他们虽是为国行善,然善心岂能没有回报?
他下令将民众所捐钱物折为债券,一一交回民众手中,并言未来本金不但完全发回,还有红利,利率比存在银行还高。更引来了大波的捐款浪潮。
这下更有大批的士绅悍然出手,原本他们也跟随潮流捐钱捐物,不过多是百个,千个银圆的份量,表示下心意。债券一发行,他们一万,十万个银圆的抢购。
十一日这天,大同的王氏家族一口气购买一百五十万个银圆的债券,吓得太原府,平阳府等地的财主慌忙赶去宣府镇抢购,还有陕西、宁夏等地的财主们闻风而动。
塞外的蒙古人亦拼命奔来抢购。
最后捐款金额飞快的逼近五百万个银圆大关。
……
“未想到宣府镇义民如此之多!”
原谷王府中,一个头戴网巾,身穿明黄色蟒袍的十六七岁少年郎正在感慨道。
这少年身穿代表皇太子的服饰,脸容带着稚气,此时上面还残留着丝丝兴奋,赫然正是逃出京师的皇明太子朱慈烺。
他身边站着几个人,却是当日搭救太子出京的一些义士。一个笑眯眯的胖子吴义士,神情和气,然眼中不时冒出一丝丝的精光。一人年约四十,身材高瘦,颧骨高高隆起,阴沉沉默,相貌有如老农。
太子称他为李义士,听人唤他强爷,他有时也称他强爷。
还有一人,年约三十多,神情有些忧郁的样子,右臂略有些不便,太子称他为萧义士。
三月十九日晚,太子由义士搭救,从右安门逃出了京,然后却是南下,一直逃到涞水,然后顺拒马河而上,一直逃入马水口。然后入宣府镇东路,经保安州等地往镇城。
一路所见所闻让这个少年郎大开眼界。
可怜朱慈烺在崇祯三年被立太子后,大半的时间都待在钟粹宫中,然后又是崇祯十一年出阁讲学,一个个朝阁大臣,侍班讲读向他阐述微言大义,就没过过一天轻松快乐日子。
此时国事忧乱,困扰着他的父亲,也困扰着这个少年郎,那种心伤疲惫一直到那天晚上,他永远忘不了那晚自己与父皇母后痛哭分临的情形。那种忧伤心碎,一直到逃到宣府镇的那刻止。
便是逃亡的一些日,亦是兵荒马乱,山河破碎,种种所见,不忍卒睹。然逃入宣府镇后,却是另一个世界,再没有遍野饿殍,再没有流民乞丐,没有乱兵流贼,有的只是安定,安全,富足,美好。
宣府镇各屯各堡干净整洁,村落密集不断,这里的道路宽阔平坦,路上走的行人生机勃勃,满面红光,充满活力。这里的民众富足昂扬,彬彬有礼,行止间井然有序。
这里的规划极好,井井有条,特别治安极佳,身边跟着随从只是排场的表示,不再是安危的担忧。太子就看到镇城许多女孩夜间亦在逛街,都没有丝毫的人身安全担心。
人烟稠密,鸡犬相闻,商铺繁华,鳞次栉比,相比自己听到的,在奏疏上看到的大明各处,这里完全就是另一个美好的世界。
一切的一切,对少年的冲击极大,当时他就对身边几个义士言,大明的未来当如宣府镇如此。
到了镇城后,他对永宁侯王斗的印象也极好,不骄不媚,沉着稳重,胸中有万里沟壑,对他也非常尊重,相处之令人如沐春风。每每与他说话,太子都觉颇有收获,很想常常与他促膝长谈,可惜永宁侯公务繁忙,这样的机会不多。
他的态度也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他每每对身旁义士们道:“可恨奸臣蒙蔽父皇,使得永宁侯这样的大材不得重用,导致国事沦落如此。”
太子在宫中的这些年,身边的群臣自然不会对他说王斗的好话,更常常在他的面前攻击其人与民争利,特别飞扬跋扈,实为国之大奸,这样的人,国君千万要远离。
然眼中所见,耳中所闻,让他的心思想法完全往另一个方向去了。此后更看报纸,看到追赃助饷之事,看到一个个官商勋贵被抄出无数的白银,他不由冷笑:“此辈不义如此,该有此报!”
他想起当时父皇为了粮饷之事竭心尽力,文武百官个个推三阻四,原来是为了投靠新朝。可惜流贼本性不变,他们最终也喝到自己亲手酿造的苦果,只可怜京师百姓跟着遭殃。
他恨恨道:“与民争利,与民争利,群臣一直在孤王面前言永宁侯与民争利。现在孤明白了,这个民,指的只是他们自己吧!一群鼠辈,枉负皇恩不顾,只为私利!”
又看报纸上大学士陈演,国丈周奎等人被拷出的白银每家不下五十万两,而自己父皇的内帑银才多少?皇宫中所有金银与器皿加起来不过三十万两,国库更只余白银二十万两。
而这些鼠辈,身为大臣,家中的白银竟比国库还多。
他更恨恨道:“此辈死有余辜,不足同情!流贼追赃助饷,追得好!看尔等还投不投靠新朝!”
他对身边义士说道:“此些道貌岸然之辈,总言永宁侯坏话,现在孤明白了何为与民争利。还是永宁侯说得好,国有大利、小利之分,众臣言说皆是小利,只为他们一家一族,永宁侯言说的方是大利。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也是宣府如此太平富足的原因。”
他更道:“大明要富强中兴,就必须走宣府镇的路子。”
不过他有些忧心,他曾与王斗商议,王斗认为出兵前日,太子可宣布监国,名正方能言顺。太子当然赞同,他除想拜永宁侯为靖国公,“都督中外诸军事”加“光禄大夫”外,还想拜他为内阁首辅大臣。
不过王斗谢绝了,除了大都督这个职位,内阁首辅大臣他推荐前兵部尚书陈新甲,又有户部尚书的人选,他推荐宣大总督纪世维。余者人员,他认为可以再议,收复神京后从百官中选定。
比如他认为,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清正严明,似乎可为都察院左都御史,或者礼部尚书。凤阳总督马士英为人踏实稳定,似乎也可以进京谋个位子。
只是太子忧虑:“今日方知,忠臣全在宣府镇,余处皆是道貌岸然之辈,史可法等人可否可堪大用?”
依太子想的,内阁大臣,六部高官,全部换上宣府镇,都护府的人才好。
然现在王斗只是选定钟荣为户部左侍郎,林道符为兵部右侍郎,符名启为礼部左侍郎,田昌国为工部右侍郎,迟大成为刑部右侍郎等外,余者的职位,几乎没动多少。
哦,倒是推荐不少人任地方巡抚,州府县官员,不过离太子心中的设想太远了,让他有些不满意。
当然,二人达成一致的便是,吴义士等人忠义可嘉,当破格大用,应策封锦衣卫都指挥使,都指挥佥事等职。
然太子还是忧虑,他对身边诸义士言:“宣府镇外官吏说材无才,说德无德,他们可以胜任这些位子吗?便若史可法,马士英人等,惟恐又是道貌岸然之辈。”
他叹道:“永宁侯与我言当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以大局为重,稳定大明。……只是,为何忠臣总是受委曲?依宣府镇,都护府等诸公的才能,他们干内阁大臣,六部尚书绰绰有余。”
这个封闭环境长大的少年自踏入宣府镇后,他的人生观,价值观已经完全改变,他甚至非常厌恶听人言永宁侯的不是。曾经宣府镇镇守太监杜勋偷偷来向他打王斗的小报告,让太子极为不满,对杜勋产生厌恶之情。
不过看永宁侯虚怀若谷,杜勋如此心机险恶,仍让他在宣府镇做着城管局局长的重务,自己或许可以学习之。待未来收复神京后,就让杜勋干那个城管总局的局长吧。
未来就要收复神京,操持国政了,这个少年又觉心中忐忑,他询问身旁义士,希望听听他们的意见。
这一路险象环生,奔波杀戮,数次杀出重围,诸义士也似乎无所不能,他们对自己的忠诚更不用说,使得少年不由自主对他们产生了依赖信赖之情,年轻人很想听听他们的看法。
萧义士道:“小人虽不是宣府镇人,然也知永宁侯爷有军事,民事学院,专门培训官儿。大明余处官吏多不足用,或许可与侯爷商议,多派官儿到宣府镇培训,学学怎么做事,而不是怎样做官。”
太子兴致勃勃道:“不错,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便是如此。与贪官聚在一起,就变贪了,与忠臣清官聚在一起,就变好了。确实要多派官员培训,形成定例。”
李义士道:“宣府镇人间天堂,然小的听闻,永宁侯其实很闲的,有活都是部下干。”
太子说道:“孤亦有所闻,永宁侯也与我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值得孤王深思。便若用了永宁侯了,便得好好用,不要胡思乱想,徒劳君臣猜疑。一人之力亦有限,否则祖宗设丞相首辅作甚?”
吴义士笑眯眯道:“小人懂得不多,却知道一句话,亲贤臣,远小人。”
太子大为赞赏:“不错,贤臣就是永宁侯,多听他的话总不会有错。父皇虽然勤勉,然身旁奸臣太多,方有京师之祸。”
他感慨道:“确实,如永宁侯这样一心为国的人实在太少,所以宣府镇义民多,余处少。”
到宣府镇后,太子除如饥似渴的阅读历期宣府时报外,就是微服私访,在义士的掩护下满大街溜达,毕竟少年活泼心性,总不愿关在屋子里,想到外走走看看。
这边治安也非常好,任何危险都无,而且还没人管他……
永宁侯其实也知道几次太子微服私访之事,他说道:“多到民众中去,与民同乐,了解他们的心声,这是好事,此为圣君之像,不过要注意安全。”
说得太子心中暖暖的,还有一种自由奔放的感觉。这若是在原来宫中,被那些侍班讲读大臣知道,非得个个跪谏,死谏不可,不将他搞成一板一眼的道德先生绝不罢休。
这日子比起原来在宫中,太子越发觉得永宁侯是忠臣。
今日上午,他又在诸义士陪伴下,偷偷上街而去,此时动员宣言已发,街上一片火热,无数人涌上街头,他们挥舞着小旗,还有诸多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游行演讲,一切都让他兴奋新鲜。
还有诸多的学子募捐,经过一条街时,太子还看到几个女校的学生在劝捐,太子也向一个女生的箱中捐了五个银圆,那女生甜甜道:“谢谢这位义士。”
让他一颗心狠狠跳动几下。
一路所见,捐款捐物者不绝,这都是民众自发啊。
回来时他还听到惊人消息,三晋商行宣布捐款一百万个银圆,让太子感慨不已,相比京师当时,宣府镇的义民太多了,让他更坚定大明必须走宣府镇道路的决心。
此时他脸上仍残留着丝丝兴奋,又在谷王府中待了一阵,仍觉坐立不安,待又前来拜访的陈新甲,纪世维等人走后,他又与吴义士等人换了衣裳,偷偷溜出府去。
下午街头更是火热,到处是游行的人群,如林的标语,他先到一家酒楼坐坐,与众酒客齐唱了一阵《马踏燕然》,然后太子出了酒楼,顺着人流,不由自主溜达到大将军府前,这边广场黑压压都是人头,挥舞的小旗如海。
听山呼海啸般的万胜声不绝于耳,太子不由顺着喊了起来,他喊了半个时辰的万胜,感觉嗓子都有些哑了,才意犹未尽的走开,回来后还兴奋的睡不着觉。
宣府镇的一切,特别那种火热的气氛,让他深深迷醉。
……
有节奏的当当声不绝,火花四溅,沉重的,以水力带动的水力锻锤不断击打着通红的铁料,将其锻成均匀的,厚实有质感的铁精板。放眼望去,密密的锻锤林立,人来人往的工匠,皆忙着操持锻锤与原料,钢铁的火热力量,在这里展现无疑。
一些头戴狐帽,身穿罩衣的匠工将铁精板取走冷却,然后将其堆放一旁,放眼望去,一堆堆有如山积。
又有厂棚这些铁精板出现,却是先回火,然后送到一架巨大的水力大锻锤之下,下面似乎有一副模板。然后水力大锻锤开动,慢慢升高,最后冲下,带着巨大的冲压力,咣的一声,一下将这铁精板冲压成一副模样。
似乎是士卒所用胸甲的前半身,然后这胸甲前半身被取走,进行淬火,最后形成需要的盔甲部分。
只听咣咣的巨响声不绝,宽阔的厂棚内冲压机不止一架,各冲压机下面的模板也不是一种模样。
源源不断的胸甲前半身与后半身被冲压出来,合在一起,就形成一副完整的精铁胸甲。
一个戴着眼镜的,老师傅样子的人不时抽看这些胸甲,不断有胸甲被抽出来,送到外间靶场测试,刀砍,枪刺,箭射,甚至还有火铳不同距离轰击。
一副副胸甲被锻打冲压出来后,经过质检,仍然还是半成品,又被送到另一个厂房。里面多是军妇,一样穿着制服,她们负责内衬与穿孔细磨诸事。相比鳞甲,这些胸甲的制造比较简单,不过应用在原屯丁身上足矣。
而且这些盔甲都是精铁,这样的装备,便是明军中许多家丁都不能拥有,便是丙等军使用,仍然非常威武,大明此独家一份。
缝制包裹好内衬,又装好束带,一副胸甲才终于完成。
放眼望之,胸甲磨得雪亮,闪耀着金属的质感光芒,内衬是厚实暗色红布,使之不会磨损身体。两袖多出,约快半袖。领上突出,翻转类似肩巾。下边红色布衬约到大腿,整体美感上比较眩目。
两肋束带也是皮制洞扣,军士穿上这胸甲后,再配上八瓣帽儿铁笠盔,形象威武,尽显军人英气。
这里是宣府镇贾家营军工厂,除了打制鸟铳,还生产盔甲与兵器。
相比当年王斗初到宣府镇,这里发生的变化也是明显突出,河流上更建了水库,使得各水力钻床、水力锻锤都有了稳定的水流,所以生产效率惊人。
去年因集编屯丁,装备将士,曾经军工厂内囤积的盔甲为之一空,然在强大的生产力下,库房很快又充盈起来。若有战损,很快就能更换,保证将士们良好的装备,无需后顾之忧,安心打仗便好。
而如这种情形不止是贾家营军工厂一处,只不过因为旁边就是钢铁厂,这家军工厂规模越发扩大罢了。
……
怀来卫,离城西二十五里的老字暖铺。
这条线是将士将要行军所过的地方,保证将士一路吃好,喝好,休息好,这是沿途城堡必须保障好的事。所以一个个驿站铺递成了兵站,源源不断的物资运向一个个暖铺。
放眼这一片,臣字暖铺,老字暖铺、一字暖铺,鸡、鸭、猪、鱼、羊,蔬菜,水果,面粉,大小米,麻绳、木料,水缸,五花八门的物资,只管往这些暖铺内外汇集。
后勤挥舞着白花花的银圆,花花绿绿的粮票,只管向各大屯堡、城堡采购物资,还有各大商家,民众自发支援,每天人来人往,车马络绎,喧沸盈天。
暖铺的附近,陈旭正指挥着搭建一些凉棚,这是为行军所过将士饮水歇息之用,不远处还有学生与宣传部人员忙着在暖铺墙壁上刷写标语,很多孩童围着看,一边挥舞着日月小旗蹦跳欢叫。
陈旭抺了一把汗,这些凉棚早该搭建好了,只是……
鞭炮鸣响,锣鼓喧天,又有一队乡梓敲锣打鼓的来了,就见他们个个抬着猪,抬着羊,担着菜蔬,水果,赫然往这边而来,显然又是附近民众自发前来支援物资。
身旁一个后勤人员拍了拍脑袋:“哦,这是第几波了,额要累瘫了。”
又有一个后勤人员道:“乡邻们支援的物什太多了,已经没地方堆了……这不要说二十万人,便是四十万人也用不完。”
动员后,民众的火热已经到了让人震惊的地步,他们运来了各式各样的东西,各兵站货栈堆满了各样物资,甚至还有各棺材铺向出征大军赠送了不少的棺材,让人不知是赞好,还是骂好。
听他们语气抱怨,陈旭猛然皱头一皱,他喝道:“这些是义民,安可出言无状。”
他眼神恍惚,似乎想起当年自己作为填壕好汉的往事,一转眼,这些年就过去了,宣府镇的变化历历在目。
他说道:“民心如此,夫复何言?”
他笑容满面的迎了上去。(未完待续。)
第789章 汇集
(最近老停电,严重影响我写作。》UU小说,www.uu234.com)
都护府的战争机器源源开动,海量的物资汇集。
还有动员命令下达后,不但各屯各堡的甲等军、乙等军、丙等军集结,各新附营、忠义营、民间众镖局汇聚。便是漠南、漠北、青海、河套等地的蒙古人,山西、陕西、宁夏、甘肃、榆林等地的官兵,都接到以都护府或征虏大将军名义发布的征调命令,源源不断的兵马向宣府镇汇集过来。
而且因为路途的关系,征调命令更早有五日、十日便向他们下达发布。
矾三堡,鞭炮声啪啪的响个不停,硝烟中大幅的标语立着,上书“祝出征健儿早日凯旋归来”、“有我无敌,靖边军必胜”等字样。锣鼓喧天中,堡民们密密聚集,他们敲锣打鼓,挥舞着小旗,在堡门前列队欢送出征的儿郎们。
矾三堡的丁壮们参军较早,现在最次都是乙等军,人人拥有马匹,内中甲等军、各级军官更是密密麻麻。对出征他们早已习惯了,因此也没有那么多的啰嗦。
而动员命令的半月前,除了值守外,全军大放假,让将士们回家陪伴家人,现在出征命令终于下达了。
堡官们热情洋溢的讲话中,军官士兵一个个向家人告别,然后他们在一片飘舞的日月小旗中,个个跨上马匹,依营伍军种不同,踏上不同的汇集之地。
“盼男,家里就靠你了。”
鞠易武对着自己的妻子柔声说道,又温柔的摸了摸她怀中抱着的女儿念儿。
松锦之战后,鞠易武终于娶了堡中的孙盼男为妻,二人更生下了一个女儿鞠痴瑶,小名念儿。
此时念儿两岁多,话还说得结结巴巴的,她手中抓着日月小旗,在母亲怀中不断摇动:“爹爹胜利,爹爹万胜……”
看女儿黑溜溜的眼睛,鞠易武心都要融化了,他平日为人冷漠,时常面无表情,神情严肃,人称冷面鞠。但在妻子女儿面前,他却不由自主的时常露出温柔的笑意。
孙盼男眼泪在眶中打转,不过她强忍着,用力点头道:“相公放心吧,奴家定会带好念儿。”
虽心中难过不舍,但她知道,自己不能给丈夫添乱,尤其不能给他带去任何的心理负担。
和丈夫成亲的这几年,是她最幸福快乐的年月,人前她仍然怯生生的,满怀自卑,只有在丈夫面前,她才能完全放松下来。
而不管月岁季节如何,她都一直围着丈夫给她买的厚厚围巾,似乎这里有她的全部寄托在内。
又和孙盼男说了一会话,逗了逗女儿,看那边陈晟也和家人告别完毕,他最后对妻子笑了笑,然后看向陈晟。二人心意相同,一点头后,都跨上马匹,在堡民的欢呼叫喊中,急急向目地的而去,却是兴和所附近的沙城堡等地。
此次出战,参谋部征集各城各堡屯丁约十五万人,编设营伍约四十个,皆以甲乙等军老兵出任千把总,队官甲长等职。年前鞠易武、陈晟他们这只雇佣军队伍从陕西回来,正好遇上编整屯丁营伍。
依二人的军功资历,他们都高升为千总,调到丙等军一个营伍任职,上司还是以前的老甲长李正经,他已经荣升为营将了。
二人并辔而行,又不约而同回头去看,就见家人妻小仍然拼命挥着手。
鼓乐声仍然激昂,还有那鞭炮声音,仍然在啪啪的响个不停。
……
漠南东镇,广恩屯堡。
本堡典型的保甲制屯堡,内有户十四甲,属于最基础的保级单位,隶属于沙城堡。沙城堡属乡级单位,共编有十五个保,又隶属于兴和县城。兴和城属县级单位,又算大县,共编有十九个乡。
如广恩堡这样的屯堡在塞外有成千上万,堡内虽有成丁一百四十余人,他们也属于预备役丙等军,平日分三队执勤操练。不过一般很少有打仗的机会,堡民也大多忙于屯务。
不过最近他们的命运改变了,去年的十一月下,都护府发布命令,开始抽调屯丁为营兵。他们编为一个个营伍,先期在乡里操练,后汇集到县里,甚至还有数营合练。
沙城堡乡有十五个保,每保约抽调一队四五十人,共汇集屯丁七百五十人,约有一部的兵力。
他们中一些优秀的屯丁可为伍长,甲长等职,然把总、队官级别的军官,都是从甲乙等军中选派老兵。甚至有些队中一二甲也由选派出来的老兵充任甲长。
其实为保证丙等军的战斗力,最好从甲长起,都由甲乙等军老兵充任军官,只是这谈何容易。
倘若如此,一队有五个甲长,一个队官,这里就有六个军官,再加上把总,一总就有二十五个军官。
然后一部有一百个军官,加上千总,一百零一个,一营加营将,就有四百零五个。
四十营,至少需要一万六千个老兵作军官,果真如此,老兵抽调过多,这将会大大损害甲乙等军的战斗力,毕竟这不是太平时期,可以慢慢等待复苏。
所以四十营丙等军,一般只队官起以老兵充任。这样一总连把总约有五个老兵充为军官。一部连千总有二十一个老兵充为军官。一营连营官有八十五个老兵充为军官。
四十个营,选拔老兵约有三千四百人,因为各队中有些一二甲也以老兵充任甲长,所以丙等军编设后,共约从甲乙等军中抽调老兵五千人充为军官。
这样的人数比例,保证了丙等军的战斗力,也不会怎么损害甲乙等军的战斗力。
至于甲乙等军的缺额,军官由下属升任,兵丁,甲等军从乙等军中选拔优秀士兵,乙等军从丙等军中选拔优秀士兵。
不过参谋部的意思,京师之战后,各军中的乙等军可以升格为甲等军,丙等军升格为乙等军,各屯各堡的屯丁预备役们仍为丙等军。
今日,广恩屯堡热闹得象个市集,堡民们敲锣打鼓,热烈欢送将要出征的堡中儿郎们,四十多个入选屯丁胸前戴着大红花,年轻的脸上个个红通通的。
能被选入营兵,是他们的荣耀,更是能力的证明表现。
每次他们从乡里回来,谈起集训种种,都不免引起那些未入选年轻人们的羡慕嫉妒。
送别出征将士,这是一向太平无事广恩堡的头等大事,几天前堡中三位主官就开始准备了,不但举行隆重的送别仪式,最后更决定由防守亲自带队,将这些新营兵们送到乡里去。
此时新营兵们正个个与家人告别。
“大哥,家里一切就靠你了。”
郑天民看着自己大哥郑天良,他郑重的说道。
“二弟不用担心,家里一切有我,我定会照顾好爹爹,还有丫丫她们。”
郑天良看着自己弟弟,亦郑重说道:“你就安心杀贼,为大将军好好效力。”
郑兴祥老汉牵着孙女丫丫在旁默默看着,他眼中有些老泪,不过还是呵呵笑道:“家里的事情二哥不必担心,田地就算缺人手,也有互助社,耕田队。就象部里上官说的,没有国哪有家,你只管去好好打仗,俺这把老骨头还撑得住。”
现在郑兴祥一家已成为汉籍,都有了自己的田地,这日子是越过越红火,老汉是个感恩的人,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大将军带来的,为他打仗卖命,值!他愿意。
而且郑兴祥老汉因为种田经验丰富,还被选入民政部做事,这眼界越发宽广,说话气度都不一样。
郑天民用力点头,一颗心更完全放下来,他最后看向自己的宝贝女儿丫丫。
却见她手上抓杆日月小旗,见郑天民目光看来,她用力摇动,说道:“爹爹一路平安,爹爹不用担心娘亲,丫丫会照顾好她的。”
郑天民弯下身子笑道:“丫丫真乖,爹爹给你带回来一份军功好不好?”
丫丫乖巧的道:“有军功很好,最好是爹爹平平安安。”
郑天民摸着女儿的脸蛋,笑道:“爹爹出战,就是为让你们都平平安安。”
他看了看堡的四周,到处是一望无际的麦田,很快就将有大丰收。堡的东面,是一大片一大片的菜地,绿莹莹的蔬菜观之悦目,堡的西面,又是一个又一个的畜场。
这里就是他的家啊。
这里的一切,眼前所看到的,都有他守护的理由。
鞭炮啪啪的响,锣鼓敲得震天,在堡民欢送下,郑天民等人在防守的带领下往沙城堡而去,远远的他回头去看,却见自己女儿夹在一片孩童中,仍然拼命的挥手摇旗。
……
广恩堡离沙城堡并不远,一般乡里的屯丁集训都在这,这里的教官叫李淞。他的右臂断去,听说是松锦大战时被鞑子炮弹打飞的。他平日总是神情严肃的样子,一板一眼,训练要求非常严格,郑天民等人都很怕他。
各兵私下议论,自己倒了八辈子的大霉,遇上这样的一个李阎王。
未想到倒霉事接二连三,李阎王未去,又来了一个冷面鞠。
听闻此人名叫鞠易武,整天板着一个脸,一副冷若冰霜的的样子,半天话没有一句,故尔人称冷面鞠。
郑天民等人猜测鞠千总是否有什么伤心事,或是别人欠他一千个银圆不还,否则整天板起脸干嘛呢?
冷面鞠让人害怕的不是他的严厉,而是那双锐利又冰凉的眼神。就算你做错什么,他也不骂你,只面无表情的盯着你,一直盯得你毛骨悚然,最后乖乖认错了事。
部中有句话,宁遇李阎王,不碰冷面鞠。
反正编伍后,各人在冷面鞠的操练下,个个皮都被剥了一层,人人叫苦不迭。
当然,各兵回堡后,都是避免谈这些事的,尽往好事里说,比如向伙伴炫耀他们的盔甲,炫耀他们的火器,炫耀他们的伙食等等。
近午时,郑天民等人到了沙城堡。
沙城堡是归化城到宣府镇的官道要地,沿着官道,更每隔二十里就设一铺递。
到这里时,就见道上已经充斥金属与旗帜的洪流,密密的帽儿盔晃动,层层叠叠的刀盾、长枪、火石铳,金属的光泽在阳光下闪耀。他们在路上走着,前后也不知多少万。
都护府动员命令下达后,塞外各屯各堡的新编营兵汇集,沙城堡这条官道是塞外往宣府镇的主要道路,因此往这边行走的人流更众。他们打着各种各样的大旗,赤潮一片飞舞。
旗上有玄武图案,日月旗冠上有玄武铜雕、铁雕,军士内衬有黑色包边者,那是玄武军的标志。
旗上有青龙图案,日月旗冠上有青龙铜雕、铁雕,军士内衬有青色包边者,那是青龙军的标志。
旗上有白虎图案,日月旗冠上有白虎铜雕、铁雕,军士内衬有白色包边者,那是白虎军的标志。
旗上有朱雀图案,日月旗冠上有朱雀铜雕、铁雕,军士内衬有火红包边者,那是朱雀军的标志。
不过更多是举着金色包边的日月大旗,旗冠上有日月浪涛的雕饰,这是中军的标志。
听闻参谋部除了原来五军外,又将组建十五个军,只是除了一些营伍有归属外,余者还没有定调,他们暂时皆归中军节制,或许待京师之战后,新的军种才会出来。
不过大体有所定论,未来靖边军会分甲等军、乙等军两种,内甲等军前后左右中五个营,乙等军则二三个营。
便如郑天民的这部营兵,便归属在豹韬将军高史银的麾下,隶属于朱雀军。
看着官道上衣甲的洪流,郑天民等人皆是神情震撼,这一切的一切,都给他们难以形容的压迫力与冲击感。
多年以后,郑天民仍然清楚记得这一幕场景,塞外吹来的朔风猎猎飞卷着旗帜,那路上走着一色精壮的汉子,他们身着一色精良的冲压胸甲,头戴一色精良的八瓣帽儿铁笠盔。旗冠上的各色雕饰,长长的矛尖,他们背的火器,在阳光下灿灿生辉。各人盔上的红缨,有如火焰跳跃一片。
他们绵延的队伍,前不见后不见尾,他们军靴踏在地上激起大片尘土,他们头顶苍天脚踏大地,他们激起男儿胸中的火焰,就此点燃不再熄灭。(未完待续。)
第790章 监国
无尽的洪流不单只是郑天民看到的这一路,漠南东镇,漠南西镇,漠南中镇,还有漠北漠西,陕西甘肃榆林等地,都有他们通向宣府镇的道路。然后源源不断的兵马就由这些道路往宣府镇而来。
蹄声如雷,约五千骑兵经漠南东镇广武、应昌等哨所城寨同意后,经过关卡,急急向开平城奔来。
他们马术娴熟,马匹众多,有人更有二三马,举着各式各样的苏鲁锭,上挂形状各异的狼皮子,然后头盔下面一色的高原红大饼脸,还有小眼睛,却是漠北各部应都护府号令征调的联合兵马。
他们约有五千众,且一色都是披甲兵,更由土谢图汗王衮布等人亲自带领。
都护府命令传向四方,行文所致,都要出兵,而且特别指出不要普通的步卒,而是要精锐家丁,甲兵精骑。
衮布等人不敢抗拒都护府出兵的命令,以现在他们对王斗等人的了解,果然不出兵,来日肯定没好果子吃。别的不说,单单禁止他们前来归化城,他们就无法承受,更别说贸易制裁、兵马攻伐了。
特别如衮布等人,一年倒有大半年住在归化城,他们的家属很多也搬入归化城中,还在汉蒙贸易中个个发了大财,合情合理,都要出兵。而且未来的缴获赏赐也对他们吸引力很大,特别可能俘虏的蒙人丁口。
所以他们不但出兵,还尽出披甲兵,都是各部落中最强悍的勇士,共汇聚五千之众。
他们的标准装备,就是一正马一副马,还有柳叶甲、罗圈甲、弯月刀、角弓、大弓,挠钩矛等长兵甲胄,有些人马上还配有短斧或大锤等短重兵。这些都是当年元军的标配,这些蒙人部落多少有遗留下来。
五千骑一万多匹马,可谓声势浩大。
他们走的也是漠南东镇这条路,这条路水源众多,水草丰美,相对好走。当年明军几次北征,也多是走漠南东镇这条路。倘若走漠南中镇,就要穿越千多里的大沙漠,就是蒙古人一样毛骨悚然。
与他们怀有一样心态的还有河套,青海等地众多的蒙古部落,种种理由他们都需要出兵,更别说还有阿旺罗桑嘉措的亲笔书信劝说。他们也汇聚了五千甲兵,都由当地的头人部落带领,急急往宣府镇赶来。
相比漠北的蒙古各部,他们显然被当地同化不少,衣甲兵器中,都带有明显的藏人风格。
……
怒马如龙,数百骑兵在草原上奔驰,往开平卫方向奔去,他们的衣甲服饰旗条与那些漠北蒙古人区别不大,但更精良些。而且马队中还有一杆包金边的日月浪涛旗迎风飞舞,却是中军新附营的蒙古人马队。
奔在最前面是两个矮壮的蒙古人,身上披的却是打制非常精良的精铁鳞甲,头戴八瓣帽儿盔,与身后的蒙古人颇有不同,却是嘎勒德与塔布囊二人。
看他们神采飞扬,脸上的高原红都淡漠了不少,显然这两年他们日子过得颇为惬意。
确实,崇祯十五年的那场塞外大战后,二人获得了极大的军功,特别塔布囊还获得功勋值一百点,嘎勒德同样获得功勋值不少,然后他们不约而同兑换了大庄园,过起了庄园主的生活。
而且因为军功,他们全家还直接跳过夷籍,从暂住籍变成了归化籍。嘎勒德还娶了塔布囊妹妹乌伦珠日格,在宣府镇内买了小院,开了小店,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
在事业上,他们也颇有成就,个个成为了把总,麾下各领了二三百人。
都护府对归附蒙古人的规矩,归附服役者,可以获得夷籍。然后划分土地草场,过定居的生活,许可与都护府贸易交流。这些归附部落之间禁止攻伐,也严禁越界,否则会遭受统管新附营部的曾就义雷霆打击。
不过他们可以向外往发展,攻打那些不归附的部落,去深山老林抓野人等,然后由曾就义判定划分功劳,怎么划分人口草场等等。
塞外兵止后,这些归附部落多向外发展,嘎勒德与塔布囊因军功成了队官,他们拓土也颇为得力,依曾就义的功劳判断,他们获得人口不等,麾下各有几百丁壮。
依军功与部下人口,他们在不久前升任了把总,草场也在落马河附近,原开平左屯卫地界。
也因为如此,新附营蒙古军中,也从原来的三千骑发展到了现在的五千骑。
“嘎勒德,快进入都护府实地了,让麾下的孩儿们仔细些,部内一些新收的蛮子,没见过世面,小心犯了军纪。”
看着前方一处山包,塔布囊特意交待身旁的嘎勒德道。
嘎勒德道:“我知道,我靖边军军纪森严,特别不得抢掠扰民,那些蛮子掉脑袋事小,毁了我二人在军中前程,那就事情大了。”
他二人说的都是汉语,不过结结巴巴的,但他们仍然艰难说着。二人现在都是归化籍,往前一步就是汉籍,而要成为汉人,语言这关上必须要渡过,否则未来的考核不用想。
而只有汉籍,才能真正融入都护府氛围,未来在军中获得更大发展,所以他二人在时,没事就多练练。
……
行进的洪流中,各样的旗帜飞扬,除了营兵正规军外,其实还有许多的镖局及民间团队,他们都归中军节制,所以队中都扛一杆包金边的日月浪涛旗。
除此之外,还有他们自己的旗号,就见各式各样吓死人的旗号汇集,特别各镖局素为侠客,刀客,剑客汇聚之地,他们打出的旗帜,更带有十足的浪漫主义色彩。
进入宣府镇后,他们还获得了镶有金边的红色号衣马甲,相同的制服总是容易增强向心力。更重要的是,相比正规军的衣甲服饰容易辨认,他们的衣甲过于繁杂,穿上号衣后,有利于战时辨别敌我,省得不小心与自己人杀成一片。
野狐岭下一处铺递,浩荡的人马仍然络绎不绝,行进的洪流似乎无边无际,不时有队伍在铺递停下,然后又走开。
驿站铺递作为道路交通枢纽要地,此次征战,被安排作为沿途重要的兵站补给地点,行军的队伍到了这里后,都可以休息一会,喝点热水,吃几个热腾腾的包子或大饼补充下体力。
依着行军的距离路程,有些驿站铺递边上还备有大规模的饭堂,堂中准备了足量的鲜汤肉食,只管让走了一天的军士们放开肚子吃喝。在后勤保障上,此次后勤司已经让人无可挑剔。
野狐岭铺递边上已经建了一长溜的凉棚,棚中热气腾腾,一桶桶热水烧开,然后放了茶叶。又有一笼笼的包子馒头篜出,只管让行军的将士吃喝。又有一溜溜的马槽,内中不断倒入干净清洁的水,供各人的马匹饮水。
此时正有一个镖局停在这边稍稍歇息,除了中军旗,又有镖旗。旗的一面写“振武镖局”,另一面绘了一只张牙舞爪的螃蟹。众镖师喝着茶水,吃着包子,侍候着马匹,个个欢声笑语,粗声豪气。
正说笑着,忽然又有一个镖局人马到来,上面写着“振威镖局”,旗的一面画着大大的饕餮。他们在凉棚这边停了下来,看样子也准备稍稍歇息。
“黑毛?”
“老匪?”
这时两个镖局中忽然响起惊喜的招呼声,随后见一个嘴边有几根黑毛,一个脸上有一道刀疤的粗豪镖师抱在一起。
黑毛兴奋道:“漠北一别,咱有年多不见了吧?老匪,听说你去了西边,那面如何?”
老匪道:“发财机会很多,就看敢不敢拼,你怎样?”
黑毛道:“还不错,才不久干死了几十个红毛鬼,听说海子边还有,奶奶的,回头再收拾他们。”
老匪道:“哈哈,这年头,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只要敢拼,发财机会遍地都是。”
黑毛道:“对了,有老胡的消息吗?当年泰兴门一别,就再没有这家伙的音信,奶奶的,我还等着见嫂子呢。”
老匪道:“没有,你不是给他名帖了吗?唉,咱兄弟几个,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聚聚……”
这黑毛、老匪正是当时老胡在镇城泰兴门见到的故人,往年山海军中的兄弟。当年老胡去执行任务,黑毛、老匪随“振武镖局”北上,不久后老匪跳槽到“振威镖局”,往西域去了,年多后与黑毛此时才相见。
兄弟再次相见,都是不胜之喜,二人说着话,各牵马匹去饮水,黑毛又快手快脚的去取来几个包子。
二人大口咬着包子,一边说着话,看路上的金属洪流仍然滚滚,旗号更一直蔓延到山的那边去。
黑毛咋舌道:“看了多少遍了,仍觉得这场面太大了。”
老匪也是感慨道:“是啊,这种大场面,一辈子也见不了几次。”
……
浩荡的人马聚集,源源不断汇集到宣府镇。
四月十二日,太子在宣府镇正式宣布监国,并拜征虏大将军,永宁侯王斗为靖国公,“都督中外诸军事”加“光禄大夫”,授上柱国,仍挂征虏大将军印。战时凡地方官员,无论文武,一律归征虏大将军节制。
同日,以监国太子及大都督的名义发出号令,“传檄各路,号召忠义,群起而讨贼”,未沦陷地官将,更需召集兵马,奋力进剿,以响应京师战役。敢有观望溁怯者,战后皆以逆贼论之。
而此时王斗的官名也有了几个称呼:大都督、元帅、大将军。
大都督算是官职名,往日王斗虽是征虏大将军,但只是战时节制武将,平日管不到他们,王斗“都督中外诸军事”后,以后管理武官武将的权力,也由兵部转到王斗手中。
当然,一般体制内的武官武将不会称呼王斗为大都督,而是更亲切的称之为元帅。
文官文臣才会称他为大都督。
至于王斗体系内的官将,一样仍然称呼他为大将军,毕竟王斗现在仍然是征虏大将军,挂着这个印子,他们也这样叫惯了,也显得更亲近,更亲切些。
总之,现在大明的大都督、元帅、大将军都是王斗。
也是在十二日这天近午,一行人马风尘仆仆的赶到宣府镇,离镇城不远的怀安卫境内。
这行人马个个衣甲沉旧,马匹瘦弱,为首者是群顶盔贯甲的将官,也是一色的铁甲破旧,有些人披风上甚至还有窟窿与补丁。
领头者是个约六十多岁的老将,一脸的风霜尘土,脸上满是沟壑交错。他一样披了一袭沉旧的盔甲,披风上斑驳陆离,显然这当中充满了岁月与故事。然他举止沉稳踏实,双目锐利有神,显然是个饱经军旅的宿将。
他骑了一匹枣红色的战马,此时只以复杂的神情看着官道上行走的滚滚赤潮,看那似乎浩荡无尽的兵马,良久感慨道:“这就是永宁侯的力量,征虏大将军的兵马?”
进入大同后,就见路上行走的滚滚洪流,问之皆是永宁侯人马,再进入宣府镇,这汇聚的兵马是多少,便以这老将的望气之术,也不能一眼看出,而且……
他身旁的将官士卒也是个个震撼,这种力量,太超出他们想象了,这种不再隐藏的实力,太可怕了。特别望着那一片盔甲的海洋,那精良的八瓣帽儿盔,那精良的冲压胸甲,那精良的火器。
再看看自己,一色的灰头土脸,衣甲沉旧,上面还满是破洞……
他们个个怔怔看着,眼中皆现出委屈嫉妒的神情,他们问过了,下面走着的人,只是永宁侯麾下的丙等军。也就是说,他们以前只是屯丁,然看这些屯丁的装备,再看看自己。
很多人恨不得冲下去,将下面那些精良的盔甲抢过来,披在自己身上。
良久,这老将叹了口气,他身旁一个将官道:“尤帅,还要赶路吗?是否歇息一会?”
另一个将官也道:“大帅,不若让孩儿们喘口气,反正离镇城不远,今日晌午,也定能赶到宣府镇城。”
这老将正是尤世威,榆林卫人,天启年间累官建昌营参将,崇祯二年擢总兵官,与兄尤世功、弟尤世禄素以勇敢为知名。历史上这老将正赋闲在家,闯兵进逼榆林时,总兵官王定弃城逃跑,众人商议守城,公推尤世威为主帅。
他们防守七昼夜,最后闯军挖地道通向城墙,又放大炮轰炸,城池终于失守,尤世威领众人巷战,最后与兄、弟、堂弟等人皆战死。
当时榆林诸将殉义者数百,尤世威举家百口付之烈焰,自己挥刀突战死于街心,城中妇女俱自尽,无一降者,惨烈非常。
此时历史有变,陕西无事,不过他们也接到王斗以征虏大将军名义发布的征调令。榆林城的大小将官商议后,共凑了二千骑精锐家丁赶来参战,内中倒有官将上百,原任游击,现任游击,原任总兵,现任总兵,原任副将,现任副将者密密麻麻。
不过没办法,榆林虽为天下劲兵处,然频年饷绝,军士困顿,便是身为游击者,很多人也只有几十个家丁,他们能凑出二千个精骑赶来已经很不错了。
他们也仍推尤世威为主帅,日夜兼程后,终于在今日到达宣府镇,没有误了时期。
不但他们,其实王斗以征虏大将军名义发布的征调令也发向很多地方,陕西总兵高杰,宁夏总兵官抚民,榆林总兵王定,固县总兵高汝利,固原总兵牛成虎,甘肃总兵马爌,还有此时在陕西的河南总兵陈永福等等。
又有各处的副将、参将、游击,很多人也接到征调命令。
差不多从陕西、宁夏、甘肃,榆林等地调集家丁精骑约有万人左右。(未完待续。)
第791章 颤栗
看部下疲惫的神情,尤世威点头赞许,今日一大早他们就起来赶路,算算走了一百多里,人马都颇为疲倦,确实应该休息。反正离宣府镇城已经不远,不必急于这一时。
他看不远处有一个铺递,周边满是密密麻麻的凉棚,沿着路的两侧蔓延。再细看过去,铺递两边还有许多小道,蔓延向官道两方的屯堡村寨。此时道上满是行走的人流,显然是往那些屯堡各处饮食就餐。
进入大同镇后,尤世威已经知道靖边军沿驿站铺递处遍设补给要地,饭堂伙食。行进军马无需生火造饭,就可以在这些铺递处吃喝完毕,省心省力。
叹为观止的同时,尤世威也有自叹弗如之感,靖边军的后勤保障能做到这一步,这是他们远远不及的。
他们更想象不到,世间竟有如此的供给保障做法。
进入宣府镇后,似乎这种保障更为紧密得力,连周边的屯堡村寨都动员起来。这边村落之密集,道路之平整,人烟之稠密,也让他们瞠目结舌,似乎一下进入另一世界,只在传说中的太平盛世。
尤世威吩咐了一阵,他们向铺递而去,远远的,就看凉棚各处腾腾篜气冒起,似乎伴着肉包大饼香味阵阵,不单身旁官将部下,便是尤世威都感觉肚子咕咕叫,颇有垂涎欲滴之感。
忽然,尤世威等人神情一凛,就见旁边一颗颗柳树上,上面挂着一颗颗人头,个个龇牙咧嘴的。
上面一些头颅,还给他以一种熟悉的感觉。
正在打量中,他的堂弟尤翟文悄悄探过头来道:“是原兰州总兵杨麒,旁边那三颗脑袋,是他三个儿子。附近挂的人头,也都是他的亲随亲将亲卫。”
尤世威让人去打探,不久后知道,此次杨麒也接到征虏大将军的调征令,他就带了两百个家丁,还有三个儿子赶来参战。不料进入宣府镇后,眼前太平繁华,人烟稠密,他们就动了邪心。
特别他的三个儿子,更试图带一些亲兵赶往某村寨打劫。
不料他们还未动手,就被巡逻的靖边军抓获,杨麒意图袒护自己儿子,被征虏大将军一同下令斩杀。父子皆斩首,亲随亲卫被杀个光,然后人头挂在这边示众。
这都是前日发生的事,当日与他们行军的还有甘肃总兵马爌,不过他们人马较老实,所以安然无恙。
而且杨麒亲卫杀个光后,余下的百多人全部归在马爌麾下节制。
一个总兵说杀就杀,征虏大将军王斗这种行事作风让尤世威等人心下凛然。尤世威举目望去,就见路的不远处驻马着一些矫健的骑士,个个在马上策得笔直,神情冷肃,硬朗英武,特别那种昂扬自信,让人一见难忘。
他们一色的铁臂手,一色的铁笠盔,一色的彪悍马壮,身后背着火石铳,腰间别着厚背马刀。尤世威知道这种火器,不需火绳就可发火,榆林堡素来难得一见,这边却人手一杆,连路上走的丙等军都是。
看他们的衣甲包边,还有膀处的红绒与小绒球,他身旁的弟弟尤世禄低声道:“是玄武军的甲等兵。”
当年塞外之战时,尤世禄还是宁夏的总兵官,对这只攻占归化城的悍军当然关注颇多。
尤世威目光在他们身上巡弋,看他们那铁盔下一双双锐利威严的眼睛,他心下感慨,也不知这些强军永宁侯是如何练出来的。
他说道:“传令下去,严守军纪,勿得骚扰居民百姓,有敢违令者,斩!”
这时一个骑士向他们奔来,身形矫健,马术娴熟,尤世威看这骑士穿着轻便的齐腰甲,铁笠盔上一面小旗,上面写着一个“令”字,却是一个塘马。
奔到近前,却见这塘马很年轻,二十岁上下,满脸的认真。他先从身上跨包取出什么,展开后看了看,又对尤世威看了一阵,在马上拱手道:“前方可是尤世威尤老将军?”
尤世威道:“老夫便是,这位将军是?”
那塘马道:“职部姓杨,尤老将军称我杨上士便好。从今日起,尤老将军一行人的衣食住行,都由职部来安排联络。”
尤世威看这塘马的胸前别着一块精美的铜牌,上面有着日月浪涛的纹章,中间写着“上士”两个字。
听闻靖边军勋阶制后,只需拥有上士军衔者,不论面见何等上官,皆可以只揖不跪。再看这塘马虽然年轻,但举止不卑不亢,气质出众,不由感慨永宁侯麾下人才之多,一个小兵都有如此表现。
他说道:“有劳杨上士了,某等一行正好饥疲劳累,还望杨上士行个方便,为某等安排些好的地方。”
他回过头去,身后一个亲卫连忙从褡裢中抓出一锭银子,约有十两,尤世威接过道:“又不知吃饭歇息要花费几何,银两可否支付?还望杨上士一并告知。”
说着他将手中的银子递了过去。
大明的军队出战,除少量粮草由朝廷供应,大部分由本地官府供给。然粮草运输不便,所以或是发下开拔银,军队沿途购买。或是沿途地方供给,然后这些地方官再向军队原处地讨要。
只是事后讨要非常繁难,很多地方官都不愿供粮,所以最好是临行发下开拔银,让将兵自己买粮。只是朝廷经常欠饷,开拔银也往往发不下来,这样就造成了很多问题。
或者灾荒连连,有银子也买不到粮草,便如当年的卢象升。
尤世威一行人合兵出战,临行前每个将官都凑了一笔银子作为花费,他们由榆林卫东进,这两年山西日子好过不少,所以只要有银子,倒不愁买不到粮食。
进入大同镇后,他们进入靖边军的行军补给线,沿途驿站铺递,他们吃饭喝水都不要钱。昨晚更吃了一顿让人终生难忘的晚餐,很多人都吃撑了。
只是进入宣府镇后,不知规矩会不会有所不同,特别听说这边用银圆,也不知自己带的银子能不能用。而且他们一行所带的银两并不多,如果饭食贵了,就要少吃些。
那塘马将尤世威递来的银子推了回去,说道:“哦,职部不能收钱,这是军纪不许的。尤老将军也不必担心,此次外地军马出战,粮草一律由我靖边军供应,吃饭歇息喝水都不用钱。”
他说道:“不过宣府镇内确实不能用银子,尤老将军若想购买一些商货,职部可以代为联络钱庄,兑换一些银圆。”
望着被推回来的银子,尤世威有些惊讶怔然,他看着塘马那张年轻而认真的脸,猛然有些明白,靖边军为何战无不胜了。
不但是他,他身旁身后的将官家丁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换成是他们,有银子早收了。这靖边军果然有一套,便是军中上士,都能抵住这种金钱的诱惑。
……
那塘马杨上士领着尤世威一行往一处屯堡而去,驿站铺递作为军士沿途歇息之地可以,喝点水,吃点热腾腾的包子大饼补充体力,但要吃饱是不可能的。
果然如此,再多的包子大饼也不够吃,所以吃饭要到专门的饭堂。
塘马杨上士领着去的屯堡叫夏家沟堡,离该处铺递约有三四里,饭堂就设在那边的晒谷场上。
一路所见,鸡犬相闻,所见屯堡村落密集不断,好一个人烟太平之地。
尤世威注意到这种乡间道路亦是平坦宽阔,可以并行两辆马车。
他还注意到路上人来人往,对他们官兵的到来丝毫不惧,他们手上都举着日月小旗,自己一行经过,他们就微笑挥旗,特别很多孩童,手中抓着旗子,欢叫着,蹦蹦跳跳跟随。
军民和睦如此,让尤世威感慨不已,若放在别处,只要官兵经过,居民百姓至少退避十里。
塘马杨上士显然对此习以为常,他只是提醒众人小心不要踩了路边的麦苗。
这倒让尤世威注意到路边庄稼长势良好,显然不久后就是大丰收,造成这个原因似乎是各处完备的水利。尤世威就看到沿途许多灌井与水池,放在榆林等地是不可想象的,因为没有这个财力,也没有那个组织力度。
很快,众人到了夏家沟堡晒谷场,一阵鞭炮的啪啪鸣响,就见堡民们已经在这里欢迎,然后见宽阔的晒谷场上摆满了桌子,桌边摆着长凳,一张一张的蔓延。
每张桌子长凳,都擦得干干净净,桌子上面,摆满了碗筷。
在堡民招呼中,尤世威等人有些手足无措的坐下,然后丰盛的菜肴就有若流水般的传了上来,大桶的面条,大筐的馒头,大盘的猪肉,大盘的羊肉,大盘的青菜,大盘的杂烩汤。
每桌都如此,至少五菜一汤,份大量足,而且油汪汪的,每菜都有大量的油水在里面,足以补充体力,增强体质。
不单如此,榆林军各人的马匹们,一样由堡民们牵去照料,他们专门吃喝便好。
看着满桌的饭菜,尤世威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想下手,又有些犹豫。
一个胖胖的妇人端着菜上来,她笑呵呵道:“吃吧,孩子们。吃饱了,才好为国杀贼。”
她将满满的一盘羊杂烩摆在尤世威的桌子上,看了尤世威一眼,笑道:“这位老将军,看你也饿坏了,快吃吧。”
尤世威忙站了起来,与他同桌的将官,如他弟弟尤世禄,他堂弟尤翟文,他大哥尤世功,原延绥总兵李昌龄,原总兵王世钦、王世国、侯世禄等人也一同站起。
尤世威郑重拱手道:“多谢这位夫人,也多谢众乡邻的款待……尤某……尤某……”
他虎目忽然一红,从来没有百姓对他们如此真心欢迎过,这让他有些哽咽,他说道:“多谢……”
晒谷场上一片咀嚼声,人人吃得满头冒汗,特别那些兵丁们,就算家丁一样常年饥寒交迫,往年就算逢年过节,也没吃过这样的好东西,此时人人吃得心满意足。
尤世威身边也是一片狼吞虎咽,各总兵副将参将形象全无,丰盛的午餐,让他们几乎没有闲心聊天,人人只是如狼似虎的吃着。
尤世威手上抓个馒头,盛了一碗杂烩汤,他喝了一口,满意点头:“油水够厚,味道也不错。”
他开怀的吃喝,不过心中有些担忧,怕这种款待堡中居民可能承受不起,会不会将他们的屯粮屯米一扫而空?他看身旁杨上士坐着,他的吃像倒比较斯文,便将心中这种担忧说了。
杨上士道:“尤老将军不必担忧,各堡供应的粮米肉疏,我都护府都有现银付帐。就算各堡民众捐钱捐物,亦有折成债券,他们捐得越多,来日所获越多。”
尤世威说道:“哦。”
他有些似懂非懂,不过心下放心不少,同时感慨永宁侯的财力雄厚。
……
用过榆林军想象不到的丰盛午餐后,接下来杨上士的安排竟是让他们沐浴更衣,一间房屋改建的庞大澡堂,烧得烫乎乎的池水满满,让尤世威等人一身的疲惫风尘洗去,个个容光焕发。
然后又带他们到一处似乎是库房的地方,推开后,一副副精良的盔甲耀人眼目,八瓣帽儿盔,冲压胸甲,上面闪耀的金属光芒,耀花了尤世威等人的眼睛。
尤世威不可思议道:“这些……是给老夫等的?”
那塘马杨上士道:“是的,这里二千副盔甲,是大将军专门为尤老将军等人安排的。”
他说道:“不过因甲乙等军盔甲不足,只得备置这些丙等军甲胄,还望尤老将军不要介怀。”
尤世威抚摸着盔甲,喃喃道:“不会介怀,不会介怀……已经很好了,这礼,太重了……”
看身旁各将,也是贪恋地看着这些盔甲,很多人颤抖的抚摸着,尤世威就听身旁弟弟尤世禄说道:“啧啧,看看这些甲,几乎厚薄如一,还都是精铁打制……看啊,这日月花纹都雕得一模一样,这里的工匠太厉害了。”
他堂弟尤翟文说道:“是啊,也不知这个纹怎么刻的,看看这工匠的手艺,真是精致。放我们那,打一副这样的甲没一个月不成。这边一下就是二千副……还有路上看到的,难道宣府镇有几十万工匠不成?”
尤世威拿起一副甲,敲了敲,充满金属的厚重质感,特别上面的密纹,几乎都是一致,真不知宣府镇是如何造出来的。
他感觉宣府镇工匠应该没有几十万,就算有几十万,也不可能这些甲胄几乎造得一模一样。
尤世威心中感慨,越了解这个地方,便越觉得此地迷团处处啊。
……
焕然一新的榆林军重新起程,下午时,他们赶到离镇城不远,然后眼前一切让他们惊呆了。
无数的日月浪涛旗飞舞,道路两旁的空旷地带挤满了人,然后黑压压的无尽向后方蔓延开去。遍地是高举的手臂与激动的笑脸,人群中不时掀起阵阵铺天盖地的呼喊海啸,然后就是一片片旗海飘扬。
“这……”
尤世威等人无法用言语表达自己的心情,无法用言语形容眼前看到的一切,他们呆呆的策在马上,不知该说什么。
那塘马杨上士脸上露出满足与愉悦的笑容,他转过头去,提醒尤世威尽快赶到安营之处,然后与众官将一起,进城去拜见大将军。
似乎大将军对尤老将军等人颇为看重,可能还会询问他一些此次对战流贼的方略战术。
尤世威等人忙应是,他们领军在官道上穿行,两边尽是飞舞的旗海,黑压压的人潮,还有前方,一样是沸腾的人群。那迎面而来的阵阵热浪,似乎让人每个毛孔都在发抖,都在颤栗。(未完待续。)
第792章 天下
不多久,尤世威等人领兵到了安营之处,却是离宣府镇城大教场不远的一片地方,明日,他们也将参与阅兵,然后大军开拔讨贼。△¢UU小说,www.uu234.com
看着周边无数的军营蔓延,各人心情都非常激动,而这时他们也得到消息,太子宣布监国,拜永宁侯王斗为靖国公,都督中外诸军事。他成了大都督,以后自己人等,也要称他为元帅了。
得到这个消息,尤世威等人非常震惊,进宣府镇城的途中,他们也遇到赶往大将军府拜见征虏大将军的陕西总兵高杰,固原总兵郑家栋,临洮总兵牛成虎。
还有河南总兵陈永福,甘肃总兵马爌,宁夏总兵官抚民,榆林总兵王定,固县总兵高汝利等人。
看他们个个神情复杂,显然也得到这个消息,心中不知道什么滋味。
事实上大明武官制发展到现在,明面上是文贵武贱,事实武官的财富与权力,是那些文官不能比的。毕竟他们是世袭制,明初是卫所官,明末还是,就算明中叶起用营兵,然营将也多是从卫所官中选用。
如你是卫指挥使,一般就充为守备,操守。你是指挥佥事,卫所千户,就充为千总、把总,大体权力不变。
文官还要辛辛苦苦从科举起步,而且流官制下,干个几年就要走人,他们投个好胎便可。父辈祖辈是什么官位,他们就是什么官位,世世代代相承,几百年下来,在当地势力可谓根深蒂固。
所以他们成了事实上地方的豪强,把控地方很大部分的财力与权力,世袭制下,也多以捞钱为己任。侵吞屯田,边关走私,最初便是从这些地方卫所武将开始,然后太监文官看了眼红,也参与进来。
就算明中叶后他们地位落到文臣之下,但其实只要在那些文官面前恭敬些,仍然可以保持他们的权力势力不变。装装孙子,就可以获得实在的东西,何乐而不为?
他们情况有点类似衙役,明面上是贱民,但县中百姓何尝敢小瞧这些贱民?
而且崇祯年起武人越来越有爬到文人头上的趋势,崇祯皇帝在位十七年,文官杀了多少,武将才又杀了多少?他们最滋润的时候是在南明,由武人直接拥立皇帝,文臣事实上成了跑腿的。
这种制度已经传承几百年了,他们已经非常习惯,猛然大都督重现,他们头上直接出现一个强硬的顶头上司,这对他们是好事还是坏事实在难说,毕竟不是谁都有改变的决心与实力。
不过有些官将倒无所谓,他们早受够了那些文臣的鸟气,现在出现一个知兵的武臣上司,这对他们来说是好消息。
但不管各人怎么想,面上他们都恭敬的赶来大将军府,前来拜见新任的大都督、元帅、大将军王斗。
……
此时王斗正在书房内与自己的几个子女团聚玩乐,围着桌上一个木制的,类似地球仪的东西说话。
早前他的妻室谢秀娘等人赶往归化城,王斗前来宣府镇后,她们不久也跟来了,显然是怕了类似钟素素一样的人趁虚而入。
因为快要出征,王斗也抓紧时间跟自己的妻小团聚,此时他的众多子女们,就围在他跟前蹦蹦跳跳。
崇祯七年穿越,到现在崇祯十七年,王斗也已经三十二岁,目前更有了十个子女,内儿子六个,女儿四个。
其中谢秀娘生了长子王争,又生了女儿王婉。柳卿,柳姬生了四个子女,内柳卿生了儿子王英,又生了女儿王瑶。柳姬生的两个都是儿子,王雄与王豪。
蝴蝶与蜻蜓生了两个子女,蝴蝶生了儿子王杰,蜻蜓生了女儿王嫣。
纪君娇生了女儿王羞,还有许月娥生了儿子王忆。
现在李云萝也有了,还有楚挽云也有了,保守估计他会有十二个子女。
十年过去,他的长子王争也有十岁,王英、王雄、王豪、王瑶有八、九岁,王杰、王嫣、王羞、王婉有五六岁,王忆也快三岁。
因为经常出征,王斗子女其实都是他们母亲教导得多,她们对待子女也比较严厉,反是王斗外表严厉,内中宠溺。所以王斗子女都怕母亲多,跟王斗私下比较亲热。
此时男孩还好,女孩们或抱着王斗双腿撒娇,或是顽皮的在他身上爬上爬下,乖乖女形象不再,都露出活泼外向的性情。
“奇怪呢,怎么大地是圆的,不是说天圆地方吗?”
王英沉思道,他说出自己的疑惑:“若大地是圆的,为何我们不会掉往星空?”
柳卿生的这个儿子今年九岁,排行第二,他很爱思考,小小年纪,眼中就闪动着智慧的光芒。
此时他们围在王斗身边,都在讨论这个地球仪,王英首先就发现了问题。
王斗看着儿子,微笑道:“这是一种力,为父称之为重力,可以将人与物吸在土地上,使之不会飘走。”
他说道:“以后会开设物理课,详解此类问题。”
王英沉思道:“重力?爹爹的意思,我们所站之地,下方有一个大磁铁?”
王斗笑道:“有些类似。”
王争摸着自己下巴,他往地球仪各处看来看去,眼睛转来转去,忽然他指着大明版图道:“怎么大明这么小?”
他转了一下地球仪,指着另一边的一处版图道:“大洋彼岸此处称大东国?啧啧,竟比大明大了数倍还多。”
地球仪上描绘的那一处,包含了原加拿大版图,原美国版图,又一直往南,最后包含巴拿马,总面积有两千多万平方公里,王斗命名为大东国。相比之下,此时的大明看起来确实小。
王斗笑道:“天下之大,难以想象。大明虽大,也只是天下一隅罢了。”
王争又指着一处版图道:“此处称大南国?啧啧,此岛够大,可称一片大陆了……父亲真厉害,不出书房,就可知天下事。”
王争崇拜说着,他指的地方却是原澳大利亚所在,王斗命名为大南国。王争看了会“大南国”,他的手不由自主又移向“大东国”,说道:“父亲,此处土地如何,国力强盛吗?”
王斗道:“论起土地之肥美,确实比大明好太多了。当地没有国度,只有些野人部落。”
王争双目闪亮道:“好地方啊,两边是大洋,北面是冰原,当地只有野人,得天独厚之地,不取之,实是暴殄天物。父亲若是喜欢此地,孩儿就去帮爹爹占了。”
王斗三子王雄道:“孩儿去占大南国。”
四子王豪昂然道:“我去占大西国。”
他说道:“我不坐船,我要骑马!”
五子王杰往这边看了看,又与妹妹王嫣等人玩成一片。
王斗哈哈大笑道:“吾儿都有雄心壮志,这很好。”
王英沉思道:“只是土地如此广博,大明撑得住吗?大唐强时土地何等广袤,然弱时……”
王斗摇头道:“难,除非有高铁,还要时速五百公里。”
众孩儿不明白王斗之意,不过也知道将来很难,王争不以为然道:“若爹爹说的,属汉人之土便好,来日大明再闹饥荒,百姓也有个移民恳殖之处,多出活路,不至再闹流贼。”
他目光又看向大东国,说道:“有丁口方有土地,爹爹,要占住大东国,依您估算,要多少人口?”
王斗欣慰的看着长子,说道:“要扎根下来,二十年内,移民加生育,最好有一千万人口。”
王争喃喃道:“一千万。”
王英崇拜的看着父亲道:“爹爹张口一啸,就是一片壮美河山。袖口一弹,便是江山万物。孩儿好奇,您如此尽心竭力为我大明,为我汉家,您的愿望是什么?”
王斗沉吟道:“愿望?”
他笑了笑道:“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这是很多男儿的梦想吧……你们还小,将来就知道了。然后用二十年的时间,培育出我劳不可摧的道统,然后我就退休……我要建一个大大的豪华游轮,今年在夏威夷,明年在迈阿密,后年在好望角……洁白的沙滩,浓密的棕榈树,海边的椰子,明媚的阳光,悠闲的品酒……”
他微笑的叹息:“其实我很累,我想早点退休,只是我有我的责任。大明的百姓,我要将他们安置好,跟随我的人,我也要将他们安置好,现在还不能放下啊!”
众儿女都围过来,安慰的握着父亲的手,拉着他的衣角,女儿王瑶搂着王斗的脖子,乖巧的道:“方才父亲说的女儿都听到了,果然如二哥说的,挥袖中就是万里山河。外间也都在说,爹爹是天降的圣人呢。”
王斗笑着摇了摇头:“其实我不是圣人,我也有私心。”
他看向地球仪,往大东国那块两千万平方公里的土地看了良久,说道:“好了,女儿们退散。四个男孩下去歇息,明日随为父出征,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军旅。”
立时王斗的儿女们鸟兽散,二子王英走到门口,忽然回头道:“父亲,方才您所说夏威夷、好望角是什么地方?”
王斗笑道:“这些地方,都只在我心里,以后都要改名字,此世间不会再有。”
王英满脸不明白的走了,这时钟调阳进来,对王斗低声道:“大将军,他们已在大堂等候。”
王斗点了点头,随钟调阳走了出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