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2章 忧虑
清军这边人倒下更多,凄厉的惨叫声连片响起,不过此时盾车在后方汉军铳手的逼迫下,也飞快的推到了日军竹束前三十步。
然后在尖利的天鹅声中,第一排近千名汉军旗铳手依在盾车后扣动了板机,多铎就见连片浓密的白烟爆起,然后沿着几百辆盾车横向蔓延开去,盾车上空烟雾浓烈。
这一阵齐射的凶猛不会差过那些日军铁炮手的齐射,多铎就见他们的竹束被打得碎片飞扬,屑枝乱飞,一些薄弱之处更被打穿,躲在内中的日军铁炮手惨叫连天,纷纷扑倒在地。
二十步,汉军鸟铳手又发动一次齐射,那边惨叫声音更多,多铎看到竹束后络绎不断有日军铁炮手扑倒在地的身影。
十步,又是一声尖利的天鹅声音,盾车前火光连成一片,竹束那边响起众多日军铁炮手声嘶力竭的嚎叫声。猛烈的射击下,一些车型竹束甚至都被射得垮塌了。
中军一声号鼓,一阵整齐的呐喊,盾车后的各旗弓箭手上前,他们前排操弓取箭在手,腰步下蹲,脚步以八字形分开,近距离直射。后些排则箭头斜指向天空,远距离抛射。
弓弦的振动声响成一片,箭矢呼啸如雨,密密麻麻覆盖天空。
清军弓箭手一口气射了二十轮,竹束后的日军铁炮手伤亡惨重。清军射的箭矢又准又狠,这么近的空间,只有十步距离,他们射的箭枝几乎例无虚发。
那些日军铁炮手无论躲避在竹束之后,还是躲藏在竹束两旁,只要出现在那些弓箭手的视线中,都逃不过他们箭矢的射击。
他们射的箭枝刁钻狠毒。不断的从各竹束孔洞中钻入,躲避在各竹束后的日军铁炮手接连有人遭殃,他们不是眼睛中箭,就是面门中箭,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日军弓手也不断的从竹束两边闪出射箭,却压制不住清军弓箭手的射击。
喊杀声与惨叫声响成一片。夹着双方铳手一些零乱的火铳射击声音,后几排的清军弓手不断抛射,也接连不断的给竹束后方日军阵地造成混乱与伤亡。
看日军阵地混乱一片,清军鼓点又再响起,各旗弓箭手后方的披甲兵开始突进。他们手持大刀与盾牌,毫不犹豫冲进了日军的竹束阵地,那些清军弓箭手与汉军旗鸟铳手也纷纷跟进掩护支援。
“胜了?”
多铎看日军前阵一片混乱,潮水般的日军铁炮手与弓手正向后方败退,己方披甲兵则追在他们身后不断的大砍大杀。
不过这时日军本阵也响起号鼓声音。他们鹤翼阵的两翼,两个翅膀前端的先手备阵开始移动,看样子是从两侧夹攻突进中部的披甲兵战士,而他们侧翼两端的二先手备阵仍然不动。
“这些倭国武士还是有些不同。”
多铎心中想道,他看他们军阵移动时,矛头一同移动,保持着一种韵律,有种万众一心的感觉。
他们攻击时。也是枪兵列为数排,然后一排排冲上来。他们每排二十人到三十人。前排过来时,长长的竹刀竹枪一阵拍乱,将己方披甲兵拍得晕头转向,后排则趁机一阵猛戳,将己方披甲兵一个个戳死在地。
却是倭国名为“枪衾”的战术,每排二十人到三十人并列围攻。每次数排。他们前排拍打,后排刺击,以每排为单位轮番刺杀着,就象一条条大棉被劈面盖来。
己方甲兵再武勇,然每次面对长枪队并排围攻一人或数人。不免有些手忙脚乱。再面对这种前排拍,后排刺的枪衾战术,措手不及下,越来越多人倒在他们竹枪下。
看他们列阵而战,整齐划一,枪林阵阵,颇有种古中原秦汉时期军阵的味道。
多铎脑中浮起以往的戚家军,还有现在的靖边军,明国新军,都是非常强调军阵,与那种单打独斗的家丁军队截然不同。
披甲兵突入势头一滞,不过他们毕竟久经战阵,很快改变战术,他们纷纷取出弓箭,近距离朝那些足轻枪手射箭。各旗弓箭手也纷纷跟上来,有若暴雨似的箭矢向他们覆盖。
此时日军铁炮手与弓手大众正在溃败,少量先手备阵中的铁炮手与弓手无力抵抗清军弓手。只有简陋足轻胴,又失去掩护的足轻枪手在箭雨下死伤惨重,他们步前阵铁炮手后尘,也惨叫着向后阵溃逃而去。
清军披甲兵趁机突进,他们用相同战术再次击溃两翼的二先手备队,日军本阵再也按捺不住,他们投入了母衣众,那些非常精锐的薙刀武士,还有旗本武士。
清军立时投入巴牙喇,他们身后还跟着近千重骑,人马皆重铠,然后……
看对面的西南藩联军在己方攻击下仓皇撤退,最后形成逃跑的狂潮,多铎脸上露出笑容。
“赢了……”
……
八月的久留米大战,西南藩联军大败,他们死伤一万多人,余者在清军骑兵苦苦追击下,他们逃跑无门,不得不向阿巴泰等人投降。多铎、阿巴泰接受了他们的投降,并将他们中一些人编为八旗日本军。
这番大胜后,阿巴泰再也压制不住多铎等人攻击长崎的**,他们以投降的长洲藩、佐贺藩、萨摩藩等诸藩为前驱,以胜利者的姿态攻入了长崎,仅仅三天,长崎居城与天守阁陷落。
联军在长崎内外劫掠了整整四天,他们尽情的抢劫,尽情的蹂躏,无论普通的町人居所还是富有的上屋寺院,无论本地花街还是外国商馆,穷人富人外国人,都是他们劫掠掳获对象。
投降的诸藩虽是日本人,但抢劫时一样拼尽老命,将他们对幕府的愤恨发泄到长崎城的军民百姓头上。他们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最后还放一把火,将整个长崎化为灰烬。那雄伟的天守阁更足足烧了五天才熄灭。
长崎是日本锁国时代唯一一个对外开放的港口城市,拥有独特的异国情调,走在长崎的大街小巷上,随处可见西洋与东洋混合影响的文化痕迹。这里有各种唐人屋敷,有出岛兰馆,有大量的大明船商与荷兰船商。
这里还有与江户吉原。京都岛原并称日本三大烟花巷的丸山游女巷,这里花街文化极盛,开业的青楼多有数百家,游女数量多达一千数百人。这里更有妓院一条街,丸山町和寄合町。
这里还有常驻人口超过六万,最近更增加到十万。因为清军在九州各藩肆虐,但一直未对长崎下手,所以各地流传清虏似乎不敢对幕府直领地下手,富户难民纷纷逃来。让长崎人口急剧增加。
现在被一锅端了。
连管理行政与海外贸易的长崎奉行也被一把火烧个精光。
……
长崎的陷落震动整个日本,幕府不能再装聋作哑,视而不见,特别清军接下来又渡过下关,进入本州岛,他们在长洲藩指引下,一副沿陆路向京都、江户进军的资态。
幕府终于行动起来,但他们的行动方式却有些出乎多铎等人的意料之外。
崇祯十六年九月。一只庞大的舰队浩浩荡荡驶向日本,领头的是七八艘欧洲式双桅、三桅帆船。又有一百多艘大小各异的福船与广船,无一例外的,上面都挂着郑字的大旗。
除此外,舰队中还有几艘挂着奥兰治旗、白底蓝十字旗、圣乔治十字旗、紫狮旗的欧洲战船,组成了一只非常庞大的船队。
他们行驶在波光鳞鳞的大海上,劈波斩浪。不断驶向前方。
正是郑芝龙与欧洲各国组成的联合讨伐大军!
……
“郑芝龙出兵了?”
王斗得到情报时有些遗憾,事情的过程他已经了解,清国毕竟是边鄙小国,不了解世界形式,满清这次算惹了不该惹的人。
郑氏在陆上虽然不值一提。但在海上却是庞然大物,在此时的东南沿海一片,连荷兰人,西班牙人都不敢与之争锋。
他们在日本也有极大的利益,单靠高价出售海上通行令旗,每年获利就超过千万两白银。此次清军抢掠了长崎,将居民船商掳获一空,不但断了郑芝龙的财路,同样也断了西方各国的财路,毕竟长崎是此时日本国唯一的对外通商口岸。
清军如果有能力也就罢了,偏偏他们的海军还不值一提。
他们此次出征日本,使用的多是朝鲜国船只,如果大明水师不插手的话,他们倒可以从容应对,毕竟日本国的水军一样不值一提。
但郑氏出手了,他们还与欧洲各国组成联合舰队。
这也是必然的事,郑芝龙与荷兰人在日本国利益太大了,余者各国一样非常渴望日本市场,在幕府付出一定代价,比如又准许他们贸易,或者多开放几个港口,各方联手起来再正常不过。
幕府第三代将军德川家光掌权后就倾向锁国,除了大明与荷兰人外,英国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慢慢都被排出日本市场,此时他们也联户出兵,显然是幕府有什么许诺让他们动心了。
王斗猜测多尔衮很快会停止在日本的攻伐,然后与幕府达成什么妥协,最后从日本退兵。
毕竟就算加上各国联军,其实幕府仍然挡不住清军在陆地上的进攻,他们也出不起代价让郑芝龙等人长居海边巡逻护卫,自尊心更不会许可他们让外国舰队久居日本。
德川家光对外国人的警惕是出名的,眼前损失也多是跟他敌对的西南各藩,说幕府多痛恨清国也不一定,所以最后协议应该是清军从日本退兵,承诺不再攻掠,此事就此作罢。
具体事情走向如何,王斗拭目以待,但多尔衮从日本收兵后,从此将精力放回大明,这可不是好事。
瘟疫的事情也告一段落,从目前得到的情报看,京师等地的损失很大,特别京营的损失大,洪承畴还似乎身染重病。
还有陕西那边,流贼攻打开封越急,孙传庭已经越来越挡不住朝廷压力,看来他出关在即。
他还会象历史那样大败吗?
秋雨又淅淅沥沥的下了下来,先是雨丝,慢慢形成了雨幕。
看着雨水越来越大,暴雨不断击打着屋檐,王斗心中慢慢浮起一丝忧虑。(未完待续。)
第753章 出关
崇祯十六年九月,陕西西安,总督衙门。
不过此时总督衙门已经改称督师衙门,因为本月初皇帝已经升任陕西三边总督孙传庭为兵部尚书,同时督师保定、山东、陕西、河南、四川、湖广及江南、江北等地军务。
孙传庭成为督师,达到了大明地方文臣的顶峰,坐上了孙承宗、袁崇焕、杨嗣昌、侯恂等人都曾经坐过的位置。
他现在尊称也要改称为阁部。
崇祯帝给孙传庭这么高的荣耀及权力也是他耐心已尽,闯贼团团围住开封城攻打,眼看开封越急,崇祯帝越害怕开封失陷,然大明又无可用之兵,皇帝不得不将希望寄托在孙传庭身上,妄图孤注一掷,侥幸取胜。
随着时间的拖长,他亦越来越倾向让孙传庭出关,所以进入九月后,他更加封孙传庭为兵部尚书,督师陕西、河南等处军务。
每隔几天,还会有京师的使者前来西安,询问孙传庭兵马练得如何了,何时可以出关解围,甚至一鼓击灭流贼。
这种心理就如锦州各处被围,明知出关救援九死一生,还得一次次不断输送兵马。
流贼这种围点打援战术确实让大明君臣无可奈何。
这天,孙传庭又送走一波催促的使者,临行时使者颇为不善的口气让孙传庭呆立良久,回到花厅后,坐在黄花梨官帽椅上品茗的温士彦看他神情不对,开玩笑道:“阁部何事忧心?”
孙传庭瞧着他。缓缓的坐下来,他沉默半会,沉声说道:“若朝廷下次再来催促。本兵说不得就要出兵了。”
温士彦呆坐在那里,吃惊道:“白谷兄确定!”
孙传庭肯定的点头。
温士彦看着他,比起初见时,孙传庭脸上的皱纹更多了,三络浓密的胡须夹着丝丝花白,神情颇为憔悴,不过眼中仍然锐气十足。腰杆挺得笔直!
不知为何,温士彦心中忽然有种痛楚的感觉,他性情冷漠冷静。喜好算计,其实很不容易被感情左右,当时也只有在开封府与陈永福等人话别时心酸难过,但现在又有了这种感觉。
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天下形式白谷兄是知道的。流贼虽然猖狂,但陕西兵马只要不动的话,流贼无论北上南下都会投鼠忌器,闯贼亦不敢有太大的动作。而若出兵……这粮道漫长,孤军深入,现在又秋雨绵绵,道路一片泥泞,官军粮车运输缓慢。兵马若有不测,天下形式将败坏无以复加。白谷兄。不要动,尽量拖延出关时间,抓紧时间练兵储饷……我可以给你透露一丝消息,只需到了明年,覆灭流贼东虏,尤如反掌观纹耳!”
孙传庭猛的看向温士彦。
温士彦续道:“白谷兄也知道的,剿贼向非单纯军务。民乱,起于饥寒,兵乱,起于缺饷。民事不济,粮米不足,饥民杀之可绝?白谷兄当慎重行事,拖下去,一直拖到明年,方为明智之举!”
孙传庭看了温士彦良久,他脸色阴睛不定,良久叹道:“你说的我如何不知?只是……”
他摇着头道:“拖不下去了,皇上性情急躁,耐心有限,开封又是现在这个形式,我如今更贵为督师,总督陕西、河南、山东等处军务,开封若陷……”
想到那个后果,孙传庭身体都颤抖起来,他猛然大吼一声:“大丈夫岂能复对狱吏乎?”
他情绪似乎如火山似的爆发出来:“我知道,皇上本来没有这么急的,这内中都是一些陕西籍的官员在推波助澜,他们恨我!他们恨我清查士绅历年积欠赋税!他们恨我,恨我夏税秋粮时全陕士绅一体纳粮!他们恨我,治瘟疫时强迫他们出钱出力!这些小人,都巴不得我死!”
他话语中有一种最深沉的绝望与痛苦:“他们难道就不知道,我这一切都是为了大明!为了大明!”
他的声音,他的话语,一字一句都仿佛从他胸腔中挤出来一般,一股又腥又热的东西涌上他的喉头,孙传庭用力咽了下去。
温士彦静静看着他,看着这个为朝政国事痛苦的男人。
孙传庭呼呼喘气,良久,他平复下心情,脸上又露出自信的笑容,顾盼自雄:“吾固知战未必捷,然侥幸有万一功,战之可也!”
他说道:“新军已经操练出来了,潼关一战,委实可用。这几个月我还组建了新军督标营,营兵中也建了车炮营。流贼虽众,大多是乌合之众,我陕西将士出关,未尝不可一战!”
他眼中带着自信,带着憧憬:“皇上性子是急了些,然勤政爱民,不失为一英主。此次出关若能击败流贼,解开封危急,而后追随圣主,革除弊病,未尝不可中兴大明!”
孙传庭喃喃说着,他将“大明”二字咬得很重,很重,内中带着难以言说的深切,那种最深层的热爱。
温士彦默然无语,良久他道:“如此,只能出关了。”
他沉吟道:“只是出关后务要慎重,白谷兄,望你步步为营,特别解决粮道问题,不贪功,不冒进……这也是都护府参谋部的意思。”
孙传庭点头,他哈哈一笑:“温兄太过担心了,毕竟孙某也是饱经军旅之人,这内中轻重,我还拿捏得住。”
在温士彦点头时,他又热切地看向他:“陕西兵马出关后,潼关防务还需劳驾温兄与靖边军诸君操劳。”
孙传庭与靖边军雇佣军的合约其实只到九月,特别在孙传庭从新军中选拔壮士,组建了督标营后,温士彦等人的任务就完成了。
不过孙传庭用心挽留,他早考虑过出关之事,只是放眼陕西各营兵马,看来看去,只有靖边军雇佣军帮他们守住潼关后路,他方能无后顾之忧的出关打仗去。
对于靖边军雇佣军,孙传庭当然非常放心,他很了解王斗现在的想法,那就是以陕西为屏障,保护他都护府的安全。
所以论起陕西的安危,靖边军雇佣军其实比谁都在乎,比谁都尽心,他们会用生命来捍卫潼关的安全。因为保护潼关,守护陕西,那就是他们大将军的意志。
孙传庭也不担心靖边军留在后方会有什么波澜,他若在,区区一营兵马兴不起什么波浪,他若不在,陕西种种跟他也没关系了。
而且他若兵败,陕西落在王斗手上总好过落在流贼手上。从内心深处讲,孙传庭对王斗其实是非常崇拜佩服的,他更不会亏待陕西的百姓,论起天下谁对百姓最好,除了永宁侯还有谁?
对孙传庭的挽留,温士彦与吴争春等人也曾上报了都护府参谋部,王斗同意了他们仍暂留在陕西境内。
两天后,使者又来催促,这次孙传庭没有再次推托,他怀着渺茫的希望,上疏报告了出师的日期。
——九月二十日。
……
孙传庭的上疏出关,固然是迫于朝廷严旨,他自己也确实存在相当的侥幸心理,但他已经别无选择。
得到孙传庭确切出关日期,崇祯帝大喜,立时晓谕兵部,严令各方配合,除陕西、山西各地方协解米豆,供应足粮草外,还责令郧阳巡抚高斗枢、凤阳总督马士英等人务必紧密配合作战。
崇祯十六年九月二十日,今日就是出征的日期,一大早孙传庭就起来了,他的夫人张氏亲自服侍他,给他套上一件件盔甲,还有披风大氅,又给他佩好利剑。
看着眼前忙碌的妻子,孙传庭眼中浮起歉疚,这些年自己忙于军务政事,却是冷落她了。
看着妻子眼角处的皱纹,孙传庭蓦然发现,当年那个如花的少女,跟自己一样,都已经老了,他叹了口气,说道:“夫人,兵凶战危,此去也不知是凶是吉……若有万一,只留下你们……”
张夫人止住他的话,她柔情看了一阵,随后端庄正容,大礼参拜道:“丈夫报国耳,无忧我。”
看着拜在地上的妻子,孙传庭眼眶蓦然一红。
长随马维忠牵来孙传庭的马匹,他眼中满是崇敬的神情:“阁部,请上马。”
孙传庭骑上马,他最后回看一眼妻子,马鞭凌空抽了一声脆响,义无反顾的出了去。
此次出征,孙传庭将在关帝庙誓师,以武圣之灵庇佑此次出征大捷,他到这边时,这边已经聚集了无数的人马,层层头盔与红缨望不到边。此次出征,除操练的陕西新军外,又有总兵马爌、秦翼明、高杰、牛成虎等部共计十万兵马,他们都将东出潼关,可谓倾巢而出。
孙传庭径直策马来到关帝庙前,迎接他的,一路都是排山倒海的欢呼声,孙传庭在百官与众军面前誓师,又宣读了皇帝陛下的圣旨,他猛地拔出自己利剑,用力指向东方:“诸君,出关而去,杀尽流贼!”
“万胜!”
“万胜!”
“万胜!”
迎接他的是狂热的呼喊,那声音铺天盖地,一浪高过一浪,无数的将士向他欢呼。
乡老上来敬酒,孙传庭喝了,猛的摔杯地上,喝道:“出关!”
滚滚大军向东而去,两边是潮水般的欢呼声,无数陕西父老为他们的子弟兵送行,他们还敲起了喧天的锣鼓。
温士彦最后来到孙传庭的马前,郑重道:“白谷兄,步步为营!”
孙传庭点点头,他策动马匹,向西安城池,陕西这壮美河山投下最后一瞥,哈哈一笑,就此而去。
而在他身旁,是浩荡人马,如海旌旗,他们前后看不到边,不断前进……(未完待续。)
第754章 安慰
(突然发现多了个盟主,多谢剑染青衣颜书友。还有各位打赏投月票的书友,也多谢了。本书估计还有十章左右,或多些少些,不会差得太远。)
孙传庭这场出关救援战事,整个大明都在关注,孙传庭亦不负众望,他出关后很轻易就占据了河南府大片地方,包括府城洛阳等地。十月初,他前锋更出现虎牢关上,兵锋直指开封府城。
面对来势汹汹的孙传庭大军,流贼李自成部似乎气沮胆丧,十月初八日,围困开封府的数十万流贼竟主动放弃围困,他们非常狼狈的向南阳府方向撤退而去。又被围困数月,每每危在旦夕的开封府城就这样轻易解围了。
当孙传庭率领自己的督标营,还有数千陕西骑兵急行到达开封府时,面对举城欢呼迎接的开封城百姓,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这样胜了?自己真的赢了?
有若处于梦中一样,随后无限的欢喜涌上孙传庭的心头,这一把真的赌对了!
他立刻向朝廷报捷,并在捷报上说:“贼闻臣名皆溃!臣誓清楚豫,不以一贼遗君父忧!”
当塘马将他的捷报送到京城时,整个京师一样沸腾,崇祯帝得报大喜,欣欣然将孙传庭的报捷文书交给各朝臣传阅,他高兴的叫嚷:“贼灭亡就在旦夕!宜整兵备伍,趁胜追击,一鼓而击灭诸贼!”
他急不可耐的传谕在开封府城的孙传庭,让他领兵南下,一鼓剿灭流贼。同时又面谕吏、兵,工各部,让他们催促各镇督抚星速赴任,整旅渡河。河北各府速速输輓粮草,接济督师。
他还严厉的说,有敢任何派运迟误者,规避不前者,一律飞参重治。
不过要不要让孙传庭南下,此时朝臣也出现争议。一派认为流贼不堪一击,陕西兵马又锐,此次孙部轻易解除开封之围就是明证。当让陕西兵马速速南下,一举覆灭流贼大部,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免得到时他们又卷土重来。
一派为持重派,以兵部尚书陈新甲等人为首,他们指出,这可能是流贼的示弱诱敌之策。目的就是为了拖长官兵的粮道,“贼故见羸以诱我师,兵法之所忌也,臣不能无忧。”
陈新甲还拿出情报,可以很清楚的分析出来,孙传庭进入河南后,面对的都是只有少量流贼守军,甚至空荡荡无一人的城池。
闯贼在河南不是没有经营。这种情况只表明他们采取诱敌深入之策,目的就是为了吸引官兵追击。拖长己方的粮道。
流贼甚至坚壁清野,将人口物资多数转移,这样官兵就算占据流贼城池,己方也得不到缴获。
眼下河南赤地千里,开封无粮,河南各地更无粮。这大军所过,粮草问题又如何解决?就只能千里迢迢从陕西、山西等地运粮,这样劳师动众的,想想那粮道战线之漫长,真真让人不寒而栗!
眼下开封之围已解。没有府城藩王失陷的燃眉之急,还是步步为营为好。
陈新甲等人的话让崇祯帝极为扫兴,他想中兴大明,所以是如此迫切的希望覆灭流贼,眼下机会就在眼前,又岂能放弃?最后他懒得听陈新甲的任何话,甚至连他人都不见,只一道道圣旨发往河南催促。
此时孙传庭也冷静下来,想想出关后战情种种,流贼确实有诱敌深入之嫌。流贼势大后,他不是没有与他们交过手,比如前段时间的潼关战事,他们没有这么的不堪一击。
眼前种种,他们确实有故意示弱的嫌疑,居心叵测。
而在陕西官军重占洛阳后,他左右的幕僚其实有提过建议,以洛阳为基地,修复城堞,招徕流民,开复屯田。这样进可战,退可守,待时机成熟时后,再东进或南下剿灭流贼。
又想起温士彦等人的告诫,眼下开封更是解围,确实应该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只是……
孙传庭有些后悔捷报上的大话已经说出去,现在皇帝非常急切,他发来的圣旨一道比一道热切,一道比一道严厉。孙传庭终畏朝命,不敢逗留,他怀着侥幸的心理,万一的希望,在十月下,还是领兵向南阳进发。
……
十一月的塞北酷寒无比,鹅毛般的大雪铺天盖地而来,走在雪中,一会身上就盖了厚厚一层,犹如棉花一般。
钟素素急急进入大都护府的议事大堂内,顿时一股暖意迎面而来,堂间墙中烧的火夹墙让她精神一振,浓浓的热气驱散了身上的寒意。
她将身上的斗篷解下,递给了旁边的护卫,看堂中站了几个近卫,个个站得笔直,表情严肃,不过神色中略可窥出几丝的惶恐不安,钟调阳也是脸色冰冷的站在那里。
钟素素走上前去,低声道:“钟大哥,怎么样?”
钟调阳叹道:“大将军心情非常不好,午时都没有吃饭。”
钟素素啊了一声,她急急道:“末将进去看看。”
钟调阳沉吟了半晌,点了点头。
钟素素小心翼翼的走进花厅内,就见王斗坐在窗前发呆,他手上握着一只酒杯,看着外间,一动不动。
“大将军……”
看王斗这个样子,钟素素蓦然一阵心痛,她颤抖着声叫了一句。
王斗仍然木然呆坐着,良久,他发出一声叹息,声音长长,有若呻吟一般:“官兵又败了,孙传庭全军覆没,他自己亦战死沙场。”
他幽幽叹道:“历史的惯性如此强大,难道我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
钟素素难过的道:“大将军,这怎么能怪你。你做的一切众将都看在眼里,这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她心头酸楚,不知该说什么好,有些方寸大乱。
王斗也只是摇头。他看着外面飘扬的雪花,黯然神伤:“钟兄弟,我有些害怕。想我王斗九死一生,苦苦挣扎,方有眼前的一切。我害怕,眼前的一切会不会也化为乌有。”
“不……”
看王斗痛苦的样子。往日那个强大若神灵般的男子似要垮了,钟素素心如刀割,她猛的扑到王斗脚下,抱着他的腿哭道:“大将军,你不要这样,末将看了好心疼。”
她泪流满面的哭泣,她更大声说道:“对,都怪那个孙传庭,几次三番跟他说。要步步为营,步步为营,难道他不知道吗?竟会中了流贼那么粗浅的诱敌之术!”
王斗叹道:“也不能怪他,他是身不由己,或许,这就是他的宿命吧。”
看钟素素这个样子,他反而笑了笑:“好了,不要哭了。你也做将军的人,怎的哭得象个孩童似的。”
他振奋精神。说道:“不说这些了,钟兄弟来得好,就陪我喝个几杯吧。”
钟素素破涕为笑,她连声道:“好好好,末将陪大将军喝。”
她环顾左右,说道:“怎么有酒无菜。唉,大将军,空腹喝酒不好……依末将说的,都护府的事也定了,大将军也该把谢姐姐她们叫上来了。身旁都是些粗手笨脚的汉子,都不知道服侍。”
她嘴里说着,四处看着,一边皱着眉头,又道:“不若这样,大将军也知道我家那口做得一手好菜,不如到我府上去,我让云萝妹妹做几个下酒好菜。”
王斗说道:“也罢,换个环境,换个心情。”
……
二人出了来,看王斗心情变好,还要去钟素素家喝酒,钟调阳与一干近卫都是松了口气,很多卫士更是喜笑颜开。
钟调阳忙不迭的道:“外面雪大,快将大将军的斗篷拿来,还有便袍……对了,还有袖炉。”
近卫已经准备了马车,众人出了来,看外面雪花纷纷扬扬,充满冰雪的味道。
王斗说了句:“好大的雪。”
然后就钻进了马车,钟素素随后跟上。
看着甲士重重,在严密保护下的马车驶去,很多有心人都松了口气,当孙传庭兵败的消息传来,闻知大都护,征虏大将军,永宁侯王斗雷霆大怒,又黯然神伤时,归化城不知多少人心情忐忑,现在好了,雨过天晴了。
不知不觉,王斗的一举一动,一悲一喜,都牵动了无数人的心神。
……
车马来到钟素素的宅院,一个温柔似水的女子正等在门口,身姿修长妙曼,脸型精致柔和,乌黑柔顺的头发随意挽了发髻,却是钟素素的妻子,闻讯赶到迎接的李云萝。
她也是上个月才来到归化城,不过认养的几个义子义女倒都留在宣府镇读书。
王斗下车时,她刚要施礼,钟素素已是跟了下来,她一连声的道:“云萝妹妹,快快做几个拿手好菜,我要跟大将军好好喝一杯。”
李云萝有些惊讶,清澈的双目在王斗脸上打了个转,王斗也罢罢手让她不必多礼,李云萝也就告一声罪,进府邸张罗去了。
铜架上温着酒,桌上炭火旺着,一些精致的好菜,王斗与钟素素就在花厅赏雪喝酒,一边二人说些趣事,特别以前在舜乡堡,保安州城等地的事。听钟素素叽叽喳喳说着,王斗感觉郁闷的心情也舒畅了许多。
二人不时欢笑,听王斗说到有趣的地方,钟素素的眼睛就闪亮闪亮,有时又带着一分羞赧。
喝了一个下午,二人都觉得意犹未尽,于是晚上接着喝,却是在钟素素的书房内。这里也布置得跟闺房似的,一个大大的床榻,还是南京拔步床,看来钟素素也是讲究生活的人。
钟调阳与一干近卫已经被钟素素赶得远远的,免得妨碍她与大将军喝酒。
也不知喝到什么时候,二人都颇有醉意,王斗更是醉醺醺的。钟素素扶王斗上床休息,二人脚步踉跄,都有些不稳,王斗倒上床时,钟素素也不小心摔下,然后扑入王斗怀中。
钟素素呀了一声,她又喜又羞,脸上蒙着一层红晕,惊跳起来逃了。
王斗迷迷糊糊的,这时笑了笑,心想:“这个钟素素。”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斗迷糊中又看到钟素素站在自己面前,她如云秀发披下,穿着一身深红的袍子,胸脯鼓胀高耸,却是恢复了女儿身的打扮。宫灯下,她长长的睫毛不断抖动,颇有几分妩媚。
二人目光相遇,就见她脸上红晕似血,娇羞无比的低下头。
随后她又勇敢的抬头看向王斗,就听她颤抖着声音道:“大将军,请恕末将无礼。”
她轻轻扯开自己的衣带,深红色的衣袍就顺着她的香肩滑落。(未完待续。)
第755章 坚定
第二天王斗醒来时,就见钟素素支颐着胳膊,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自己。
在他目光看去时,钟素素就害羞的闭上眼睛装睡,长长的眼睫毛不时的轻微颤动。
想起昨晚钟素素火山一样的热情,王斗摇了摇头,从床边找到自己的衣衫,取出一盒云烟,掏出一根,钟素素一咕噜爬起来,说道:“大将军可是要吸烟?”
找出了一根火摺子,殷勤的为王斗点上。
王斗看她身下落红点点,感觉这事有点荒唐,他长长的喷了一口烟雾,叹道:“素素,这事没结果的,我又岂能以大将为妾?”
钟素素不意外王斗知道自己的真实性别,她只是眼圈一红,然后不顾一切扑入王斗怀中,紧紧的抱着他的身躯,带着哭腔道:“大将军,末将不在乎名份,末将只要能时时跟大将军在一起,就心满意足了。”
她期期艾艾地道:“只是……只是……末将担心这身子,会不会给大将军带去不详……”
王斗哑然失笑:“我说的不是这个,你虽是白虎,然我是青龙,降得死死的,倒不用担心……唉,说的什么呢,罢了。”
他张了张胳膊,钟素素就乖巧的伏在他怀里,如小猫似的温顺。
她所有的担心都去了,一副满足的样子:“只要能时时这样,末将就心满意足了,当然,若有一个孩子最好……”
王斗低下头看去,就见钟素素满脸陶醉的神情,一副小女人的样子,但她却是自己麾下的大将,靖边军的几大将军之一。
这事有点突然,王斗需要理下头绪。想想钟素素也算是跟随自己很久的老人了,一次次大战都陪在身边,也算是出生入死,患难与共,就算很多夫妻都不能这样吧?
想着想着,他心中浮起一股柔情。说道:“素素,记得我第一次见你,还是崇祯八年吧?”
钟素素道:“是的,当时末将射击鸟铳,大将军还赏了一钱银子呢。”
她有些羞赧道:“当时末将的心跳得好快,现在这钱银子也一直收着呢。”
她说道:“那时末将就……这些年有很多机会的,只是末将一直担心这白虎之身……”
她语中颇有些懊恼:“岂不知大将军何等人物,会怕了区区白虎!方才大将军也说了,你是青龙。可以将我这白虎降得死死的,末将就放心了。”
王斗听着,良久暗叹一声:“罢了。”
……
这些天王斗一直呆在钟素素府邸中,用她那热情的身体抚慰自己郁闷的心情,在她的悉心服侍下,他心中的阴影慢慢散去很多。他本来就拥有钢铁般的意志,能快速调整过来再正常不过。
这天晚上王斗躺在床上看书,钟素素依在王斗怀中。不时夹块软糕送入他的嘴里,看看王斗心情很好。她悄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王斗愣了愣,骂道:“胡闹。”
钟素素摇着王斗的胳膊,哀求说道:“大将军,你就答应末将吧,我和云萝妹妹情如姐妹。理因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况且若不是我娶她,她也早嫁好人家了,末将有愧于心,而且……”
她有些黯然道:“末将快三十了。这女子上了三十,怀孕生子的几率怕就小,两个也总比一个强些。”
看她神情黯然,王斗想了想,道:“罢了,让她进来吧。”
钟素素欢喜的道:“云萝妹妹,快进来。”
就听珠帘一响,钟素素的“妻子”李云萝袅袅娜娜的走了进来,她罗衫轻薄,秀发轻挽,柳眉弯弯,妆容十分精致,脸蛋红扑扑的,竟是精心打扮过。
她红着脸进来,眼睛看也不敢看这边,往日那个沉静温柔的女人,此时满面娇羞,脸红似火。
钟素素说道:“云萝妹妹,快上来服侍大将军。”
李云萝红着脸来到榻前,她娇羞施礼,盈盈拜倒:“请大将军垂怜。”
王斗看着她,他与此女第一次有交集是在崇祯九年,当时自己还是操守官,李世臣想将李云萝嫁给自己,还愿拿出一万两白银作为嫁妆,条件是作为妻室。
当时自己言:“做妻不必谈,做妾可以考虑。”
事情就此作罢,王斗料想以后跟她不会有交集,没想到多年后又转回来了,世事之奇妙莫过如此。
……
这天,王斗舒服的躺在摇椅上,点着一根云烟吞云吐雾,钟素素与李云萝一左一右依在他身边,二女一个喂酒,一个喂菜,温.香暖.玉,让王斗大享齐人之福。
钟调阳进来时,钟素素正倚在王斗怀里,在他耳边轻声说着什么,让王斗哈哈大笑。
看到钟调阳眼神时,钟素素有些羞赧的转开低头,毕竟历来在外人面前,她都是一副男儿打扮,此时却是一身的女儿妆容,让她颇有些手足无措,不好意思的感觉。
钟调阳只当没看到她服饰妆容变化,对她拱了拱手:“钟将军。”
然后转向王斗,正色道:“大将军,温将军、高将军、韩将军他们都到归化城了。”
王斗点了点头,说道:“好。”
他脸上露出坚定的神情:“众将都到齐了,今后如何,方略种种,该确定了!”
这时就连钟素素都离开王斗怀抱,端正神色,与钟调阳一齐抱拳道:“大将军,不管世事如何,末将等都会陪在大将军身边!”
王斗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在二人肩背上用力拍了一下,啪啪声响,他大声道:“好兄弟。”
他举步要走,忽然想起什么,对钟素素道:“素素,今后你可以穿男装,但没必要再裹了,对身子不好。”
钟素素有些脸红,随后又犹豫道:“就怕众兄弟会怎么说。”
王斗哈哈笑道:“其实很多将士都知道你的真实性别,只不过大家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况且女子又如何,我大明可是有很多巾帼女将的。你恢复女儿之身,正好让外界看看,我靖边军亦有巾帼不让须眉之女豪杰,此为千古佳话。”
钟调阳脸上也露出温和的笑容:“钟妹妹,大家在意的是那个一直与他们生死与共的袍泽兄弟,并不在意你是男还是女,你不必担心。”
王斗哈哈一笑,举步走出,钟调阳紧跟而上,然后门外众护卫簇拥而上。
看他们那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之中,钟素素只觉世间种种,如此的美好。
她握住李云萝的手,激动道:“云萝妹妹,我好高兴,大将军与众兄弟果然不会嫌弃我。”
看她高兴的样子,李云萝一样高兴,随后钟素素想起什么:“对了,打扮一下,该去军议了!”(未完待续。)
第756章 追谥
钟素素略略打扮了一下,但她是虎贲将军,靖边军的五大将之一,参加军议自然要身着靖边军的冬装礼服。≧UU小说,www.uu234.com
一身曳撒,衽边翻着精美的羊毛,头戴三山暖帽,脚踏毡毛靴,然后系了斗篷,腰间别着利剑,飞扬自信,顾盼自豪。
当然,往日钟素素都是把胸缠得紧紧的,就算她长得清秀,很多人也没多想,毕竟靖边军中清秀俊美的人多了,比如高寻,比如温方亮,都是俊美赛过女子。
但现在钟素素把胸放开了,鼓胀高耸的,一看就是女儿家,所以当钟素素出现在自己护卫面前时,一些人脸上露出了然的神情,一些人则眼中掩饰不住惊讶。
当然,他们都是职业化的军人,有着严格的纪律,并不会因此而八卦,各人仅用目光交流一会,就专注于自己的护卫职务了。
他们策马而行,高高举着虎贲将军的仪仗旗帜,盔甲旗帜皆有白虎军的标志,风雪中他们个个挺得笔直,英武硬朗,自信昂扬,有着极为吸引人的英姿气质。
这些军人是无数宣镇少女及安北少女的梦中情郎,嫁人就要嫁靖边军人,在宣府镇与安北这一片可谓真理。与大明别处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的观念截然不同。
钟素素一样骑在马上,雪花打着转,不断落在她的斗篷上,很快就白白一片,但她的眼睛仍然明亮,顾盼间自有威严。当她策马从大街上经过时,就留下一片惊呼。
骠骑将军、鹰扬将军、豹韬将军、虎贲将军、虎烈将军。靖边军五大将中,虽然以韩朝的骠骑将军最贵最尊,但身为五大将之一,身为虎贲将军的钟素素仍然是无数有心人关注的焦点。
现在归化城又非常繁华。人来人往,所以看到钟素素经过后,就一片的诧异惊呼声。
“天哪,虎贲将军竟是女子。”
“真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不可思议,奇女子也。”
“脱我战时袍,着我旧时裳。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出门看火伴,火伴皆惊惶。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当世花木兰出现了,此为佳话也……”
“怎么会这样,我的钟郎……”
这是一些无知少女或少妇的悲鸣,事实上,宣府镇与安北有大把对钟素素怀有莫名憧憬的痴呆文妇,现在各人心思梦碎。
很快钟素素进入大都护府衙门,进入议事大堂内。一路惊了一地的眼球,有人震惊,有人心照不宣。而此时堂上人来人往,特别赞画往来不绝,墙上挂着巨大地图,中间摆着同样巨大的沙盘。
围着地图与沙盘,很多人或坐或站,侃侃而谈。
他们武职就如钟素素一样打扮。曳撒衣,三山帽。脚踏毡毛靴,别着刀剑,系着斗篷,飞扬残酷,便若一大帮锦衣卫降临。文职则戴软幞,穿紧身袍衫。罩着短袖大氅,腰间同样佩着刀剑,儒雅中带有英气。
他们相同气质就都是自信昂扬,充满锐气,象征这个团体的生机勃勃。
此时都护府很多重要将官大员已经到了。如镇朔将军,宣府镇总兵,都护府军政部长,骠骑将军韩朝。
民政部部长张贵,监察部长迟大成。又有参谋部部长,鹰扬将军温方亮。虎烈将军李光衡。镇抚司总镇黄仕汴,抚慰司总抚李金佩,高级赞画秦轶等人。
而张贵的部下,民政部副部长钟荣、钟正显、田昌国。韩朝的部下,军政部副部长孙三杰、齐天良、林道符等人都有到来。还有炮军营主将赵瑄正跟孙三杰,齐天良说着什么。
但暂时没有看到豹韬将军高史银,尖哨营主将谢一科,忠义营主将沈士奇,新附营主将曾就义等人。
情报部主官温达兴,参谋部副部长,护卫营主将钟调阳也没有看到。
钟素素进去时,议事大堂静了静,韩朝与温方亮正聚在一起说着什么,或许这段时间非常忙碌,二人脸容都粗黑了不少。
看到钟素素样貌打扮,二人都是一怔,随后看她在众目睽睽下有些仓促,当下韩朝高声招呼道:“钟妹妹。”
他与温方亮大步走过去,钟素素有些羞赧的抱拳:“韩大哥,温大哥。”
韩朝微笑道:“这样很好,早该如此了。”
温方亮也笑嘻嘻道:“不错不错,巾帼不让须眉,我靖边军又有佳话。”
这时张贵也笑呵呵的过来招呼:“哈哈,这不是我们军中花木兰钟大将军吗?”
钟荣等人微笑施礼,李光衡、孙三杰对钟素素微笑点头,只有赵瑄震惊的睁大眼睛,他揉了又揉,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看兄弟们热情的招呼,他们的友好温暖滋润了钟素素的心灵,她的眼眶有些泛红,郑重施礼道:“小妹多谢诸位兄长一直来的照顾。”
唯有钟正显以审视的目光看了钟素素一阵,随后他想到什么,表情才柔和起来。
“什么事这么热闹啊?”
随着高史银的声音,就见高史银、谢一科、沈士奇三人大摇大摆的走进议事大堂内,旁边还有个新附营主将曾就义。
就听高史银高声道:“今日我螃蟹三将齐聚,天下震动!”
曾就义说道:“已经升格为四将了。”
高史银挤了上来,一边招呼着:“老韩,老温,老李,哟,跑得勤也在?咦……”
高史银看着钟素素,脸色十分精彩,他期期艾艾地道:“钟兄……钟妹妹……”
他连忙转移话题,摸着脸道:“啊,东镇的风沙太大了,看我魁梧的脸蛋都晒黑了。”
韩朝笑道:“你本来就黑。”
钟素素道:“老高,就你这副尊容,是黑是白重要么?”
谢一科一直看着钟素素,他眼珠不断转动。随后想到什么,脸上也露出笑容,他笑嘻嘻道:“钟姐姐。”
钟素素白了他一眼:“小科儿,有什么孝敬没有?”
这时脚步声响起,一直呆坐的迟大成忽然大吼一声:“肃静!”
众人吓了一跳,立时各就各位。安静坐好,他们昂然端坐,自有气势。
很快,脚步声从从屏风后传来,接着王斗出现在众人眼前。
就见他一身蟒袍,龙行虎步而来,气度沉静威严。
他身后跟随着护卫营主将钟调阳,秘书厅厅长叶惜之,还有情报部主官温达兴。
王斗进入大堂。众人轰然而起,一齐躬身大吼道:“参见大将军。”
王斗在自己位中坐下,双手舒服的放在椅子两边扶手上,沉声道:“众官将免礼!”
众人大吼道:“谢大将军!”
看众人轰然落座,王斗淡淡道:“今日召众官将来,乃是议定今后战略!”
他不多说,直入主题,首先让温达兴言说前段时间传得沸沸扬扬的孙传庭兵败之事。
众人虽知孙传庭兵败身死。也知大将军召他们来,和孙传庭之事有很大关系。但对内中细节种种却不明白,此时精神一振,都是仔细倾听。
温达兴对众人略一点头,他只剩一只手,已经不能抱拳施礼,都是点头致意。
温达兴展开手中一封文报。朗声道:“十月二十一日,在圣旨的催促下,督师孙阁部领近十万大军从开封出发,南下南阳。流贼最初使用示弱诱敌之策,但大军进入许州后。流贼就开始不断的骚扰,设伏疲惫。因今年秋冬多雨,加之天寒地冻,所以道路非常难行,官兵的粮草运送补给极为困难,官兵的锐气渐丧。”
王斗起身来到大堂中间的沙盘前,这里山川分布,河流纵横,就如一副缩小版的大明地理地形图。
见王斗起身,众官将也纷纷来到沙盘面前,凝神细看。
温达兴也来到沙盘前,他继续道:“官兵的运粮道路有两道,初孙阁部到开封时,官兵的供应粮草乃是从洛阳运到开封。后大军南下,粮草运送便改为从洛阳运到汝州、郏县等地。只有少量从山西、北直、山东来的粮草先运到开封,而后转而南下。”
他沉声道:“或许是圣旨严切缘故,孙阁部走得太急了,他们随军携带最多不到十日粮草,后续又接济不上。也就是说,或许还未进入十一月,他们基本就断粮了,然后过饱一顿饥一顿的苦日子,士卒马匹饥瘦不堪。”
众人看着沙盘都是叹气,好深入的孤军,好漫长的粮道。
韩朝沉思道:“当地就没有任何缴获?官军无法就地筹粮?”
他也打过塞北之战,知道无粮的可怕。
温达兴摇头道:“情报上言,流贼坚壁清野,许多城池村落都被一把火烧成灰烬,根本无法获得一粒粮米。”
他说道:“官军孤军深入,距离后方供应粮地越来越远,加之经常大雨滂沱,道路泥泞,官军运粮极为缓慢,将士们饥寒交迫。也只有到叶县时,他们破了城池,抢到几百匹骡马,然后近十万士卒很快就吃完了。”
他说道:“情报上言,此时有幕僚劝孙阁部回师就粮,孙阁部答:师已行,即还亦饥。所以他们继续南下。”
他说道:“南下大军到达裕州境内,流贼主力云集,意图展开决战。闯贼甚至用大牌写下战书,指定日期,但他却偷偷遣贼将刘宗敏带三万老营由间道抄到官军后方,在汝州、郏县等处切断了官兵的粮道,留守的营兵根本不堪一击。”
众人心头涌起沉痛,他们知道,南下大军完了。
果然温达兴道:“此时孙阁部正与流贼大战,他新军犀利,加之车炮营依持,颇有斩获。然粮道被断消息传来,立时军心不稳,众军哗然,特别各镇营将纷纷要求撤回陕西迎粮。很多营兵更纷纷逃跑,各将虽斩之,不能止。”
温达兴道:“流贼乘势发起总攻,职下还未查出哪一镇营兵先跑,但他们引起全盘崩溃,各镇纷纷逃跑。混乱中死伤人数估计达到四万,只余新军与督标营坚守。”
众人深深的叹息,耳闻官兵又一场溃败,那心情决不好受。
韩朝道:“听闻孙阁部待陕西总兵高杰不薄,他如何了?”
温达兴淡淡道:“跑了,第二个。还是第三个跑。他管有车炮营,营军士卒为了逃命,甚至解下拉车拉炮的马匹骑上就跑。他们甚至将战车倾轧翻倒路上,堵塞道路,只为好让自己逃得性命。”
“这些鼠辈!”
李光衡恨恨的骂了一句,在场各人也是脸色难看。
温达兴最后道:“事情的结局大家也猜得出来,流贼大军团团围住孙阁部攻打,甚至动用火炮,还加入那些新缴获的火器火炮。最后重演曹王之战。孙阁部更当场战死。此次陕西大军伤亡大半,遗失兵器甲仗无数,可谓惨败,言全军覆没都不为过!”
一片沉默中,钟素素道:“记得孙阁部督标营是从新军中选拔,他们还人人配有马匹,就算营兵逃了,他想逃还是可以吧?就如曹王一样。虽麾下损失惨重,但他们亦逃得生天。”
温达兴道:“这个末将就不知道了。”
良久。温方亮叹道:“孙阁部不会逃的,这个结果对他来说,或许战死沙场,要比逃跑回去要强。”
他幽幽地道:“孙阁部敌人太多了。”
他任漠南西镇主将,辖地离陕西不远,对孙传庭的种种也了解甚多。
韩朝点了点头:“他在陕西做下种种。无不是惊世骇俗之事,他兵败回去,那些反对者不会再给他机会,有可能还会下狱!”
他轻轻的道:“末将对他了解不多,但也知道他骨子里是个骄傲的人。他已经下过一次大狱。再被下狱的话,对他来说是生不如死,不如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还!”
温达兴道:“确实,孙阁部回去后,复对狱吏的可能性很大。就算此时他收拾败兵回去,皇帝不追究,待局势稍缓后,也极有可能被锦衣卫逮入京师。”
他说道:“京师传来的消息,对孙阁部的大败,皇帝又气又急,将责任统统推到孙阁部身上,这里有他说的话。”
他展开手中文报,念道:“谕兵部曰:传庭轻进寡谋,督兵溃败,令削去督师尚书,以秦督戴罪收拾余兵守关,图功自赎。如纵贼入秦,前罪并论。”
他说道:“此时皇帝并不知孙阁部战死,以为他亦随败兵退回潼关,只是严厉晓谕兵部,溃败之兵马需死守潼关。”
他说道:“但后来知孙阁部可能身死,因暂未找到孙阁部尸身,朝中甚至怀疑孙阁部投降流贼,所以一直没有谈追封加谥之事。后孙阁部忠仆,身边长随马维忠九死一生,背负孙阁部尸体回到潼关,事情明了,朝臣方才商议追谥之事。”
他说道:“京师情报传来,可能会追谥‘忠烈’,与卢督臣一样。”
众人都是长长叹息,高史银道:“忠臣义士,总是令人扼腕叹息啊。”
王斗也是沉默,他敢肯定,就算孙传庭不死,回到陕西后高有九成的可能也会被逮入诏狱内。
崇祯皇帝虽对武人一向宽纵,但杀文人却有如杀鸡,孙传庭这一败还了得?而且他的敌人太多了,往日种种所为也是建立在“胜利”的基础上,他这一败,再也挡不住反对者的清算。
他骨子里是多么骄傲的人,就如他对温士彦说的一样:“大丈夫岂能复对狱吏乎?”
再次下狱,对他来说是生不如死,还不如当场战死!
追谥忠烈,这个结局已经很好了,历史上孙传庭战死,但因为一直找不到他的尸体,所以什么追谥都没有。
这样也好。
忠臣总算得到善果。
而崇祯年间大明一直干旱,但孙传庭复出后指挥的决战,不论历史上还是现在,都是阴雨连绵,导致成战败的诱因之一。
这真是时也命也。(未完待续。)
ps: 老白牛:
看了书评区,书友们对孙传庭的战事一笔带过反响很大,其实出关这章我已经留有足够的镜头了,画面凝固定格,并以留白的手法展示人物,再写就画蛇添足了。
而且还有过教训,我不能写打仗,一写打仗就啰嗦,五千字要结束的,结果五万字都结束不了,甚至写了五十万字。
这样情况不是一次两次,就如潼关之战,我本来只计算写三千字的,事实上我都不知道写了多少章,多少万字。清日之战五百字要结束的,也极力控制,仍然写了好几章。还有前面很多场战事,如曹王之战,朱仙镇之战等,我最多只想写五千字的。
这样情况太多次了,一写打仗就水,短短的几十个字背景资料,我可以把他写个几十万字出来。下面关于战争的事情仍然很多,都要细写,不知要写到何年何月。所以主次详略,该略的就略吧,主角没在场的战事,都略了,现在主要是填一些坑。
不过最后一场大战,王斗一打二,同时对战李自成与多尔衮,如何覆灭流贼胡虏,我会详细写的。
第757章 准备
韩朝问道:“后续如何,流贼可有乘胜攻打潼关?”
温达兴摇头:“情报得知,退据潼关的官军残部尚有兵员四万,不过已是惊弓之鸟,没有多大战力。↗UU小说,www.uu234.com好在潼关有我三千靖边军将士在,潼关安全无忧。而且……可能是前番潼关战事让他们心有余悸,所以他们并未西进陕西,而是又围开封。”
他脸上现出不忍的神情,取出一份文报:“这是最新得到情报,比朝廷京师那边还快了许多,流贼……流贼决河灌汴城,开封士民溺死无数人。”
“什么?”
堂内众人大吃一惊,赞画秦轶颤声道:“你是说……说流贼决河,开封被淹?”
温达兴肯定道:“是的,如何被淹已不知晓。有传闻说开封又被围困,城内诸官为灭流贼,欲凿堤引水,水灌诸贼,然后为闯贼知晓,反开堤水灌城池。”
“又有闻流贼久攻开封不下,心中积恨,久怀灌城之谋。正好近月暴雨连连,黄河水涨,正好决河灌城,汴梁遂陷。”
“原委如何已不知晓,但开封被淹却是事实。”
众人呆呆出神,钟素素紧咬下唇,似要咬出血来,她恨恨道:“那是数十万百姓啊,流贼也能下手,真真是畜生!”
赞画秦轶叹息道:“自贼乱以来,杀人不可胜计,其最烈者,便是水淹汴梁了!夫图大事者,当以得人为本,李闯所为如此,不过黄巢、赤眉之徒耳。如此凶恶想欲成大事,可得?”
温方亮紧咬牙道:“毕竟流贼耳!”
韩朝叹道:“好在近些年大将军委托三晋商行收罗妇孺,开封城妇女孩童多送走,此为不幸中的大幸。”
高史银沉声道:“现在可知流贼动向?”
温达兴道:“情报得知,流贼复围开封时,就有大股兵马逼向归德与徐州,意图不明。流贼决河灌开封城后,亦大部拔营东进,数十万兵马浩荡。”
众人又是一惊,韩朝看着沙盘,断然道:“这是流贼效仿围打开封之策,在归德与徐州城下,又行围点打援之计。”
他手指点在徐州位置,恨恨道:“徐州南北襟要,自昔要害之地。徐州若断,南北绝断,特别漕运断绝,想必朝廷定然不会坐视不顾。看来援救的兵马又要源源不断覆灭于此了!”
高史银惊道:“看来流贼最终意图是攻入山东,然后逼向京师?”
温方亮看向温达兴,沉声道:“情报部可有探知流贼最终意图方略?”
温达兴看了王斗一眼,王斗点了点头。
温达兴展开一封文报,沉声道:“此为我情报部最高机密之一。本年三月,我情报部探得闯贼在襄阳王府与群贼议所向,殿中贼牛金星、顾君恩、宋献策诸人争议所向方略,现探得诸人方略如下。”
他道:“闯贼丞相牛金星言:臣请攻掠北直、山东,然后直捣京师!”
堂中各人都是一震。
温达兴续道:“贼礼政府侍郎杨永裕之策,据留都,断漕运!”
堂中众人沉思。
温达兴最后道:“贼从事顾君恩之策,他言:否,否,否!先据留京,势居下流,难济大事,其策失之缓也。又,直捣京师,万一不胜,退无所归,其策失之急也。不若先取关中,为元帅桑梓之邦,建国立业,然后旁略三边,攻取山西,后向京师,进退有余,方为全策!”
“情报部意见,杨永裕之策被否,顾君恩之策不可行,现唯有牛金星之策,流贼最终方略,定是攻入山东,直捣京师!”
王斗淡淡道:“温部长,这是情报部最终判断吗?”
温达兴肯定道:“是的,大将军!”
他语气斩钉截铁,充满自信。
……
王斗摆摆手,众人又重坐回座位,他们双目幽幽闪着光,神情郑重。他们知道,接下来众人要商议出靖边军与都护府的最终战略,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非常重要。
钟素素摸着自己脸蛋,喃喃道:“扶持不可行,朝廷积重难返,掣肘太多,先有曹王兵败,又有孙传庭大败,浪费粮钱。若千里救援,粮道难继,风险太大,也不可行……”
她语中的意思谁都明白,众人相互而看,很多人想站起来说话,又觉不好开口,还是温方亮断然道:“既知流贼方略,就那好办了,就在京城等着他们,几百里的路,也没有粮道问题了。”
李光衡猛地抬起头道:“就这样坐视不管了吗?流贼攻徐州,不知多少援救兵马会覆灭。流贼攻山东北直,亦不知多少百姓会遭殃,我靖边军就这样看着吗?”
温方亮厉声道:“虎烈将军,我们要考虑百姓,考虑朝廷军马,但同样要考虑我们靖边军的兄弟!先有曹王兵败,后有孙传庭覆灭,这千里粮道的危险难道你不知道?我们就这点家当,岂能不分轻重,随意挥霍?”
李光衡冷着脸不说话,温方亮继续说道:“况且朝廷会不会召我们出兵都说不定,大将军劳苦功高,忠义之心是整个大明都看得见的!但是谁将他冷藏,是谁对他猜忌?难道我等要没有诏令冒然出兵,继续用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最后换来更大的猜忌与冷藏?”
他冷笑连连,语中带着刺骨的寒意,李光衡脸色铁青,额上青筋暴起。
他猛的站起,最后又颓废的坐了下去,抱着头一声不响。
赞画秦轶这时缓缓的站起来,他对王斗郑重施礼,对堂内各人道:“流贼最大习性,就是容易跑。有道不患贼聚只患贼散,若救山东徐州,下官除担心粮道之外,亦担心他们逃跑。下官从不怀疑我靖边军的战力,只担心到时闯贼见势不妙,留下百万饥民,然后带着数万老营逃窜,一直窜到河南,甚至湖广去,这样流贼何时可净?”
他说道:“若流贼攻打京师,却正中下怀,到时天时地利人和,我都护府可以一劳永逸的解决贼匪,而不担心若先前溃败官兵一样,一直被流贼牵着鼻子走!”
他沉吟道:“京师坚固,怎么也可坚持个一年半载。下官想皇帝再猜忌,但京师危急,怎么也该召大将军勤王了,介时就可出兵,为大明解决此等祸害。是以,下官赞同温将军之方略。”
堂中各人争议纷纷,王斗静静坐着,没人知道他在想着什么,忽然他一摆手:“就在京师消灭流贼!”
他淡淡道:“行大善不拘小恶,我已经想通了。”
他说道:“此为我都护府近期最高战略之一,道路、粮草、辎重、后勤、兵员,装备,各部需有条不紊,开始为此准备。”
……
他一言而决,布置方略:“参谋部需拟定作战细则,情报部需仔细收集情报,军政部要训练好军队、装备好将士。民政部要准备好大军出征粮草,赈济饥民粮米财帛,监察部要做好监察……”
众人肃然听着,他们知道,随着都护府方略的确定,未来一切都将围绕如何剿灭流贼等方面上来,都护府的动员机器也将快速启动起来。
张贵猛的站起来,他向王斗保证道:“大将军放心,我民政部尽心竭力,一定做好出征大军的诸项供应事宜。”
他向王斗献宝似的介绍自己成就,军屯开垦的荒地已达二百万亩,加上大量的民屯、商屯,最初宣府镇各地有的田地,他肯定的道:“只需明年粮米收获,我都护府所得积粮赈济整个大明北地,甚至河南的饥民都不再是问题!”
王斗满意地点了点头,自己辛辛苦苦经营,总算要到收获的时候了。
韩朝起身禀报军政部事宜,军队已经全面换装燧发枪,估计到腊月时,就可以全部换完,而且每杆枪上都配有犀利的铳剑。
在火炮方面,三个炮厂都在开工,每月可铸造轻重红夷炮二十门,现在军中已有大小红夷炮三百三十门,重型臼炮一百门。此外还有大将军佛郎机炮一百门,中小佛郎机炮五百门。
在火箭方面,因为几月前王斗指示加大生产能力,现有火箭库存中,轻型火箭有四千枚,重型火箭二百枚。
王斗沉吟道:“火炮暂时就按这个产量,火箭还要加大投入,到明年三四月,我要看到轻型火箭至少库存有一万枚,重型火箭有一千枚!”
韩朝想了想,应道:“是,大将军!”
他还向王斗禀报,秋收后,经过顺义王,现都护府马官俄木布的大力控马,膘肥结实之战马所获甚多,现草原各马场中,就有存栏战马五万多匹。加上靖边军原有的战马,也就是说,现在所有的靖边军将士,都可以拥有战马了。
堂中各人喜笑颜开,王斗也是哈哈大笑,他非常高兴,说道:“好,以后将士们的军阵训练,羽骑兵战术,便为重点之一。”
参谋部权力非常大,是靖边军唯一可以下令调动、作战,全军动员的部门。作为部长,温方亮自然要向王斗汇报,靖边军如果出兵,将可以调动、动员的总兵力。
靖边军此时对外称忠勇营,但麾下却有五军,前锋朱雀军、左卫青龙军,右卫白虎军,后卫玄武军,还有王斗的中军。
目前的兵力来说,每军麾下有二、三营,分甲等营,乙等营不等,一军约有七千到一万人。又有两营的辎重营,一营的尖哨营,一营的护卫营,两营的骑兵营。
还有一营的炮军营,加上忠义营与新附营,总兵力差不多在六万。
但这没有将各堡的屯丁青壮算在内。
而目前都护府与宣府镇拥有的人口,在东路方面,截止崇祯十四年三月止,连满套儿算上,全路共有人口五十三万四千多。但现在已经爆涨到了七十万,特别保安州人口突破三十万,现在整个宣府镇人口也达到一百二十万。
而在安北都护府内,到八月初时,从各省移入安北的人口已经超过五十万,因瘟疫的缘故,渴望进入安北的民众更多。富足、太平、安定、安全,就是各方对安北的印象。
别的不说,一场鼠疫下来,连山西的百姓都死了多少万,而安北的百姓才死多少?报纸上喊得惊天动地,从永宁侯,大都护王斗起无不关注,结果最后的统计,死亡人数还未超过一千人。
这样的地方谁不向往?
所以截止目前为止,移民进入安北的人数已经超过八十万,很多还是颇有资产的人家,这也是归化城快速繁华的原因之一。
这样统计下来,归在王斗名下的人口就达到二百万众,以四五口一户的话,约么有四五十万户。
保守的以一户一丁来算,王斗麾下的青壮差不多就有四十万人到五十万人。
因为有互助社的帮忙,加之大量马耕,可以抽出作战的男丁更多,以都护府的动员效率,可以达到三丁抽一的比例。
也就是说,到时可以动员出十万到十五万的屯丁参战,还不会很明显的影响到农事与商贸。
事实上民政部统计,安北与宣府的青壮更多,因为能逃难的,大多是身强力壮的男子,比如象老胡那样的男子。保守估计,王斗辖下青壮不会少于六十万。
这也是都护府拼命收罗妇孺的原因,辖地有男多女少的趋势,阴阳不调,此为大忌。
听了温方亮的汇报,堂中各人都是眉欢眼笑,多年过去了,原来己方的势力己经膨胀到这个地步了!
高史银猛然站起,他高声道:“无需动员那么多人,有五万屯军足矣,加之靖边军正兵,十万众,足以横扫天下!”
堂中各人纷纷称是,他们对靖边军战力充满信心,流贼便有百万众,又何足道哉?
韩朝猛然道:“不,屯军需按十万到十五万人的规模来动员。”
他提醒道:“不要忘了辽东的奴贼,听闻他们已从倭兵撤兵,到时流贼北上,他们亦可能挥军入关,趁火打劫。”
他说道:“介时我靖边军极有可能同时对战流贼胡虏,面对高达百万人的敌寇!”
众人一惊,猛的看向墙上挂着地图的辽东方向,这个可能性极大,不可不防。
王斗赞许的看了韩朝一眼,说道:“不错,确有这个可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管到时东奴入不入关,我们该做的准备一定不能少。宁多勿少,正兵加屯丁,就按二十万人的规模来动员。”
……
王斗确定下来后,后续细节将由军政部、民政部、参谋部等各方部门来完善,这将是庞大而复杂的工作,毕竟出兵一万人与十万人,十万人又与二十万人那是截然不同。
军士外出作战,当然要消耗粮食,人吃马嚼,路上损耗,都将是惊人的数字。
保守估计,此时每个军士每天消耗粮食大约在一公斤左右,也就差不多是此时的一升。事实上此时的人食量极大,就是一餐吃两斤米的都大有人在。
沈括在梦溪笔谈中就说人日食两升,万历援朝中也有人日食三升的说法。
一百升为一石,二十万人,一天消耗的粮食就在两千石,这当中如果有马匹更不得了。
此时马匹的食量与人相比,差不多是十比一,后世约可缩小到五比一。也就是说,人吃一升,马要吃十升,当然,马匹吃的是草料参杂粮食,以干草、豆料等为主。
这内中粮草有所比例,一般来说,由于草料本身提供的能量不是很高,因此马的进食量必须很大。如果想让马匹快速作战,就需要提供精料,以粮食豆料为主,再加上合适的盐份补充马匹的体力。
靖边军现在马匹标准是一半粮食,一半草豆,也就是说,干草暂时不算,一匹马吃的米麦是人的五倍。
二十万大军,除了骑兵羽骑兵的战马,还有拉车的骡马,估计到时有七万匹马,一天消耗的粮食就在三千五百石。
这样合起来,二十万人马,一天消耗的粮食就在五千五百石,一个月消耗的粮米就在十六万五千石。
此时后勤运输损耗还不小,如果有十万人的规模,大军距后勤供应地有十天距离的话,那后勤的总消耗量,几乎就快赶上作战部队的消耗量。这还是十天的距离,如果路程拖得更长,那后勤的消耗量更大。
也就是说,二十万人马一天消耗的粮食量不仅仅是五千五百石,放在此时国家,那当然不得了。
这也是这个时代非常讲究就食于敌的缘故,《孙子兵法》就说:“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
古时王朝对战游牧民族经常处于劣势的原因也在这里,中原遍地城镇人口,胡骑可以就食于敌。而中原攻入草原,那边除了草还是草,供应大军的粮草都得千里迢迢从中原运送。
一个不好粮道断绝,那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王斗对出征山东、河南等地的顾虑也在这里,粮道太长,粮草运输太不容易。若只征到京师,除粮道不长外,各方损耗也会小些,毕竟这些年他在宣府镇建了许多的兵站粮站。
当然……
“现都护府同时开建三条驿路,余者二条可以缓缓,从归化城到宣府镇城那条道路摆上最优先级。”
“是!”
……
橐橐的脚步声远去,神情激昂的众官将离开议事大堂,王斗站在堂前,他背负着手,淡淡注视着外面的飘雪,一身蟒袍衬得他无比威严,他静静站着,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温达兴安静站在王斗身后,等待着他说话。
王斗眼神变幻,有时双目中射出森寒的光芒,有时又转为柔和。他注视着前方,似乎看着一幕幕往事,还有眼前那不时浮现的人与事,最终他叹了口气,说道:“京师那个计划,开始准备吧!”
温达兴道:“大将军……”
“准备吧。”
王斗挥了挥手,他喃喃道:“我答应过一个人。”
“是!”(未完待续。)
第758章 联络
崇祯十六年十二月初二日。UU小说,www.uu234.com
腊月的京师非常寒冷,一天到晚朔风呼啸,奇寒彻骨。
比天气更冷的是人心,孙传庭兵败的事情还未冷却,很快开封被淹的消息又传得沸沸扬扬,京师哗然,物议沸腾。各方除指责流贼丧心病狂,灭绝人性外,但也有很多人惶恐。
官兵覆灭,州县残破,大明真的病入膏肓了吗?
进入腊月了,本来京城百姓应该准备着过年了,备年、过年、贺年,腊八节,过小年,扫房子,磨豆腐,去割肉,贴年画。整个腊月百姓应该非常繁忙,他们要忙着置办年货,做着过年的各种准备,有在外地的也要忙着赶回家去。
但此时整个京师却没有一点准备过年的喜庆,天寒地冻,天气干燥寒冷,前段时间肆虐的鼠疫总算消磨下来了。这内中有天气原因,也有都护府援助大量医士的原因,不过涌入京城的灾民仍多。
今年天气很怪,大旱之后是大涝,这旱涝交加的,造成流民就非常多。大量难民拥挤在京师附近,官府难以赈济,寒冷的天气中就每天都有大量百姓冻饿死去。
年景越来越差,加上近年坏消息不断,而且传来的都是举国震动的坏消息,就算最不敏感的人,也有种大厦将倾,大难临头的感觉。
东暖阁内,崇祯皇帝呆呆地看着手中的奏折,他半天都没移动一下目光,而在他的下方,内阁首辅周延儒,兵部尚书陈新甲同样呆呆站着,压抑的气氛让人极度不安。
比起往日,崇祯皇帝脸上头上的皱纹白发更多了,脸色苍白得可怕。
良久良久之后,他有气无力的问了一句:“孙传庭的谥号议定了吗?”
周延儒定了定神,回答道:“回陛下,礼部已经议定,追谥孙传庭为‘忠烈’,其忠仆马维忠赐冠带总旗。”
他小心翼翼说着话,去年他奏请削弱厂卫缉事之权后,就被锦衣卫盯上,不断刺探其阴私之事,然后不停在皇帝面前告小状,使得皇帝对他印象大坏。
虽他现在还担着内阁首辅之位,但在皇帝心中已不如过去那样伟光正,有圣眷渐失的趋势,连着平时说话也小心起来。
崇祯皇帝嗯了一声,他心力交瘁的坐着,眼中有深深的无力,同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悔。
他后悔,自己不该催促孙传庭南下的,当时局面已经很好了,是自己心太急,否则……
孙传庭兵败的消息传来时,崇祯皇帝气怒交加,将一切的怒火发泄到其人头上。但现在回想起来,内心中又带着深深的后悔,只是这些话他无论如何不会与臣子说的。
同时,开封又失陷了,真是害怕什么,偏偏来什么。
到现在为止,他仍有不敢相信的感觉,他喃喃道:“开封真的被淹了吗?”
周延儒回答道:“回陛下,塘马所报,汴城被灌,确为真实。流贼驱难民数万决黄河,河水自北门入贯东南门出,水声奔腾如雷,势如山岳。士民溺死数十万,惟周王及妃、世子与巡按以下不及二万人得以逃脱,开封佳丽甲中州,至是尽没于水。周王府第没后,率官眷及诸王露栖城上数日夜,督师侯恂以舟师迎王,逃到黄河北岸。”
崇祯皇帝低沉道:“百姓生齿,尽属波臣,朕之数十万士民矣……”
他语中带着难以形容的沉痛,阁内一片安静,周延儒、陈新甲都陪着沉默流泪。
良久,崇祯皇帝振奋起精神:“好在藩王叔父不失,此为不幸中的大幸,侯恂可将功折罪。”
他说道:“陕西不容有失,流贼虽未西进潼关,但亦不可掉以轻心。孙传庭既没,以侯恂兵部侍郎总督援陕西,陈永福并去,护周王往秦。令其为援剿总兵官,挂荡寇将军印。二人需尽心守关,图功自赎,若纵贼入秦,数罪并论!”
说到这里,他加重了语气,周延儒连忙恭敬应是。
想了想,崇祯皇帝又道:“高名衡失城溃围,罪不可恕,念其防守劳苦,不深罪,罢名衡官,让他归乡去吧。”
周延儒又再恭敬的应了下来。
最后崇祯皇帝拿起一份奏折,恨恨道:“流贼又往东去,他们这是意在徐州,甚至断我漕运!”
陈新甲这时说话了,他满脸的忧虑:“刘良佐有兵万余,然流贼数十万人攻打,怕他守不住徐州。”
去年底时,孙可望、李定国带兵六万向凤阳总督马士英投诚,崇祯帝闻报大喜,当下任孙可望为寿州总兵,李定国为副总兵,原寿州总兵刘良佐则调到徐州去任总兵。
刘良佐虽称悍勇,常年统兵在宿松、庐州、六安一带同流贼作战,积功升任总兵官。崇祯十年时,还同总兵牟文绶击溃罗汝才部下摇天动二十余万人。
他算起来同流贼作战经验丰富,本身也算积功甚多,但一个个名将重臣覆灭在前,刘良佐也不能说是名将,他能不能守住徐州,谁也没有把握。
而且徐州若下,就有可能威胁到漕运。
漕运素为大明军国重计,凡京城所需南货,全赖江南漕船带运,而江南所需北货,亦赖漕船带回。每年通过运河北上的漕船最多达一万一千艘,运送漕粮四百余万石,天下大命,实系于此。
而大明的漕运,一般是农历的十一月以后和第二年三月份以前,漕船要先到淮安,然后由漕运总督亲自盘查,发给签条,由清江浦附近四道闸入淮入黄。
每年的三四月份,也是漕船衔尾北去之时,一直到六月初的淮安通济闸筑坝拦黄方止。这是为了避免伏水暴发,黄水倒灌,使得里河淤垫,挑浚不便,所以六月后,淮安的漕船一般不走。
而运河到山东南旺、临清一带,毎年十月十五日也要筑坝,用来作河道的大挑、小挑,一次到次年的二月初一日开坝。遇有贡鲜船只到此,都要另为设法前进,其余官民船更只能全部暂停通行,等候开坝放行。
所以大明官员北上奔任时,一般很少坐船,大多数都是走驿道。
此时虽未到漕粮运送时间,但很多漕船已经云集淮安,就等着来年三四月北上。
虽万历三十二年李化龙开泇河,避去二百多里徐州二洪之险,漕船不再经过徐、吕二洪北上运粮,而是从邳州走。
但徐州城离运河不远,占了徐州城,就等于占了运河,断了漕粮。
就算流贼最后未攻下徐州,但大部云集,四处抢掠,漕船只能在淮安停泊不前,一样会延误漕运。
崇祯帝不敢想象来年没了南方运来的四百万石粮米,京师会成什么样子。
他断然道:“徐州必救,闻凤阳总督马士英麾下孙可望、李定国劲兵甚多,有马骡一万,步卒五万,可令之救援。庐州总兵黄得功也称悍勇,令之并救。以马士英总督,卢九德监军。还有山东的刘泽清,兵部晓谕其一起南下。”
陈新甲踌躇道:“惟恐又是流贼的围点打援之术。”
崇祯帝厉声道:“难道朕就眼睁睁看着徐州失陷吗?”
陈新甲噤若寒蝉,周延儒也是看着自己鞋面不语。
崇祯帝想了想,担心流贼万一置徐州于不顾,东向直取山东京师,他重重的道:“兵部需晓谕晋、豫、保、东四抚,让他们各整兵马,亲驻河干,协力堵御,不许一贼窥渡,否则严治。”
“又,令巡抚淮扬、总督漕运路振飞守好二河,不可使流贼顺黄河、运河而下,直取淮安!”
本年七月时,史可法升任为南京兵部尚书,朝廷便擢路振飞为右佥都御使,漕运总督,驻守淮安。
崇祯帝召对他时,路振飞面陈事宜,当时崇祯帝就觉得他是一位实心任事的大员,果然路振飞一到淮安,就剿灭了为祸当地的土贼程继孔、王道善、张方造,守好淮安应该没问题。
陈新甲、周延儒去后,崇祯帝无力地坐在位子上,他不明白,为何自己苦心孤诣,大明却每况愈下。
……
三天后,也就是十二月初五日这天,多尔衮仔细看着一份蛮子城传来的情报,上面记录着孙传庭兵败,开封被淹,李自成东进等消息。
这“蛮子城”是在努尔哈赤时期就不惜重金豢养的谍工场所,专门侦察大明情报,散播谣言,安排奸细。后金满清在这方面非常舍得花钱,仅在当年被抓的谍工王懋芳头上,明廷就查抄寄顿的各铺银二千五百三十两。
不过后金满清培训谍工,建立间谍网络,收获也是非常大的,辽东各城池的失陷,中计而死的明将张盘、朱国昌,甚至总兵马世龙等,都是他们所获的成果之一。
时人王在晋就有言:“今长安之为刘保者不知几何,缉奸之人即为奸细。”
说得让人毛骨悚然。
通过布放谍工,后金满清对大明境内动静虚实了如指掌,当然,除了宣府镇与都护府外,安排的谍工那是去一个死一个。而且死得惨不忍睹,不是剥皮,就是腰斩,还有凌迟。
情报部部长温达兴的威名,威震蛮子城。
十一月初时,满清已从日本国撤兵,郑芝龙与欧洲各国组成联合舰队虽然犀利,但在陆上却奈何不了满清军队。日本的城下町城体,让清军遍地都可掳获,想断了他们的粮草援助却是不可能,双方就此僵持。
而且日本国也爆发了鼠疫,幕府更不愿意打下去,双方开始和议。
最后清国方面同意释放一部分掳获的长崎百姓,还愿意与郑氏及各国展开贸易,这也算一个很大的市场,足以弥补在长崎的损失,因此那些贪婪的欧洲人就罢手了。
幕府也有了台阶下,就与清国签订了和议,双方互称兄弟之邦,互不相犯。临行时清军带走了八旗日本军,一些感觉会遭到清算的西南藩大名,更去了德川幕府一个心病,日本之事就此了结。
此次日本攻伐虽有小挫,但获得十几万人口,大量财帛物资,还知道天下之大,对清国方面来说收获还是很大的。
不过东顾已经不可能了,多尔衮就将贪婪的目光重新放回大明。
遍布的谍工让清国获取情报的速度可能比大明朝廷还快,只因为路途远的缘故,会差那么一些天。因此多尔衮很快得知孙传庭大败,开封城被淹,李自成大军滚滚东逼徐州城而去。
他看着手中情报,又看着案上地图,看了很久,很久……
十二月初六日,在召集满汉大臣议事,激烈的争吵一天后,一个使者带着多尔衮亲笔书信出了盛京,他将前往徐州同闯军方面联络。
他在信中写:“大清国皇帝致书于南据明地之诸帅:兹者致书,欲与诸公协谋同力,并取中原,倘混一区宇,富贵共之矣。不知尊意何如耳。惟速驰书使,倾怀以告,是诚至愿也……”(未完待续。)
第759章 陌生
十一月下,当右佥都御史,巡抚淮扬,漕运总督路振飞得知流贼又围开封,流贼前锋甚至东逼而来时,他就认定流贼有围打徐州,甚至断绝漕运,攻掠淮安之心。
他立时遣各将分道防河,由邳州、睢宁、宿迁至沭阳、桃源、清河等地层层设防,相互声援,声势相接。各要塞处都派兵固守,又命在两淮之间组织民团,招募乡勇,犒以牛酒。并且他制定条规,乡勇不登军籍,不督促强迫操练,不调遣,只保卫乡土,很快也组织了一支达数万之众的军旅。
路振飞此人很有特点原则,大抵须上请者,尽言告之,可专断者,立法施行。应该禀告上级的事情,一律禀告上级请求指示后才办理,从不越权越级。可以在职权范围内处决的,从不推延塞责,立刻办理。
在他决断下,流寇虽然声势益张,但两淮军民心气很高,誓死不让流贼进入淮安。
……
崇祯十四年十二月,总督朱大典办贼不力,被革职听勘,以高斗光提督凤阳。但崇祯十五年流贼陷含山,犯无为,总督高斗光被劾督军不力,于十五年六月起用马士英总督庐凤军务。
此时他驻节凤阳府,徐州虽归南直隶直辖,但军务上也归马士英节制,当十一月下流贼源源不断进入徐州境内时,马士英心中忧虑。于十二月初领副将杨振宗、庄朝梁,同禁旅总兵马得功、参将王进功等,共提兵五千过淮河,由凤阳府城进到宿州。
但随后大股流贼不断逼来,众将皆畏惧不敢进,他们驻守符离桥边,一直持观望态度。
十二月初十日,马士英接到兵部传来的严旨晓谕,令他总督凤庐等处兵马,火速救援徐州。马士英有些踌躇,不过还是依旨传檄孙可望、黄得功等人,邀截会剿,领兵救援。
他派出的使者到达寿州时,孙可望正踌躇满志的带着李定国巡视自己治下辖地。
当时招安前他言要学王斗,高筑墙,广积粮,屯聚强军,果然到了寿州后,立时展现出了超强的治理能力。
首先他开始剿匪,他虽是流贼出身,却对境内的土寇流匪毫不留情,没有丝毫的“同宗”之情,在他的狠辣手段下,当地匪盗绝迹,不但使当地气象一新,还获得了不少钱粮物资进项。
随后他积极争取当地士绅支持,特别愿意支持贫穷士子,更恭谨应对凤阳总督马士英,年节孝敬必不会少,博得了当地官商士人的交口赞誉,流贼出身的污点迅速洗白。
在经济上,以临近淮安府的优势,他积极的贩卖私盐,走私了大量的淮盐,并使用军队护送。他麾下专门用于走私的军队就高达五千人,然后所得银粮供应兵丁军需。
“凡兵丁日支米一大升,家口月支米一大斗,生下儿女未及一岁者,月给半分,至三岁者如家口。兵有家口者,冬人给一袍子;无家口者,一袍之外人给鞋袜各一双、大帽各一顶。”
在屯田上,他利用当地田地大量荒芜的特点,设立营田,月供给米粮,吸引了大量流亡的百姓。而且营田制有若集体农场,在抗击灾荒上,天然就比那些散乱的民田有力得多。
在法治上,他严刑峻法,不管官将、民众、士兵,如有犯法,轻则杖,重则斩,毫无人情可讲。
孙可望在辖区内开屯田,招募流亡,访察贤明人士,终日忙得不亦乐乎。在他的经营下,短短一年时间,寿州境内就百姓安居乐业,一派欣欣向荣,俨然有太平之世的感觉。
甚至富户也愿迁移到这里,这里虽法治森严,但却有凤阳府别地没有的东西,秩序!
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混乱往往比贫穷更可怕,而到这里,只要守规矩,就能得到保护,得到安定。
人言“孙可望等立法甚严,兵民相安。”
安定的环境对周边产生了强大的吸引力,就是凤阳府城的富户都纷纷搬到寿州城居住。他们可能不缺银子,不缺粮食,但就是缺乏安全感。而安全感,在明末这种纷乱的环境中太罕有了。
短短一年时间就有这等成就,也让孙可望产生了极大的信心,此时看着眼前大片营田,他兴奋的对身旁李定国道:“二弟,只需给为兄三年时间,三年,为兄便可创下大大的基业!”
他用力的挥了挥手,握紧了自己的拳头,便若握住了一片壮美的山河。
看着兴奋的孙可望,李定国有些迟疑,眼前的孙可望让他有些陌生,他看了看周边,低声道:“兄长难道要如父帅在谷城所为?”
张献忠当年接受了兵部尚书熊文灿的“招抚”,然后在谷城集草屯粮,打造军器,招兵买马,训练士卒,最后又反了。
孙可望眼前所为,象极了当年张献忠在谷城所为,当然,张献忠治理能力不能与孙可望相比。
提到张献忠,孙可望神情有些复杂,随后冷笑道:“我可不会象父帅那样蠢,二弟,知道我在寿州这一年最大的领会是什么吗?”
他不等李定国回答,就说道:“除了基业,就是大义的名份。大义正朔,这几个字,顶得过千军万马!贼这个名号,永远跟我无缘了。”
“兄长说得是。”
虽然孙可望对张献忠的非议疏离让李定国有些不舒服,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兄长这年来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
他一决定招安,就立刻改变以前父帅在时那种滥杀无辜的过火行动,他严厉整肃军伍,特别下令:“自今非接斗,不得杀人!”
果然,经过整顿的大军进入南直凤阳府后,所过皆秋毫无犯,民皆安堵,很顺利就接受了招安。然后他又施展手腕,将军内各将整个服服帖帖的。
他们这只军伍成份复杂,有原来献营人马,有新加入的曹营人马,还有颇多革左人马,然在孙可望面前都恭敬服命,很多政务治理也顺利的安排下去。
这点是自己办不到的,他虽喜读兵法,在军务上颇有谋略,人称“小柴王”,但除了打仗,在治理经营手腕上,领悟力就差了些。
说起军务,李定国想起了最近流贼逼向徐州之事,他正要开口说话,就在这时,马士英派出的使者向这边奔驰而来。
……
送走使者,孙可望目光不经意掠过身旁的李定国,缓缓道:“二弟怎么看?”
李定国感觉到孙可望的目光,心中一凛,总觉得自己这个大哥心思越来越莫测了,想了想,他郑重道:“既为朝廷官将,自要为朝廷效力!流贼逼围徐州,马督又有檄召,当点起全部兵马,责无旁贷星驰宿州,援救徐州!”
他说到这里,他轻轻地道:“我们以前造孽太多,该是报效朝廷,挽民于水火的时候了。”
他想起这一年来寿州百姓感激涕零的目光,原来他们要的是这么简单,只需不胡作非为,不危害他们的性命安全便可。
他感慨地说着,却见孙可望神情似笑非笑,就见他缓缓摇头:“报效……大明现在这个情况,我们是要听话,要报效。然太听话了也不好……缓上三日,然后我们领五千马队走。”
“大哥!”
李定国惊讶的叫了一声,六万军队,只出动五千?
孙可望解释道:“流贼势大啊,一只只强军覆没,而你我也了解那些闯贼人马,几万步卒带去顶什么用?不若都劲兵快马,事情不妙也可以走得掉。”
他感慨道:“定下来才知道,这大明的天下……无论如何,只需有精兵强将在手,有兵,有地,有人,事情就大有可为。”
看李定国还要说什么,孙可望目光略略有些阴冷,不过他还是诚恳道:“二弟,想要报效朝廷,我们也需挺过这个艰难的时期。不说达到王斗那个程度,至少也需要他积累的一半。而这个时期我们需要忍耐。一纯,你是我的生死兄弟,左臂右膀,我需要你支持我。”
听孙可望唤自己小字,李定国心中一软,他张了张嘴,却喃喃说不出话来。
远处群山起伏,八公山满山红遍,层林尽染,又有白茫茫积雪,景色如画。
不过冬日的朔风掠过,李定国心中也是一片肃然,自己这个兄长越来越陌生了。
……
风雪呼啸卷过徐州城,然后那边传来一个颤抖的声音:“……我主亲提兵百万于后,所过丝毫无犯。为先牌谕文武官等,刻时度势,献城纳印,早图爵禄。如执迷相拒,许尔绅民缚献,不惟倍赏,且保各处生灵。如官兵共抗,兵至城破,玉石不分,悔之何及……”
“大帅,听听,听听,玉石不分啊,我们虽当为朝廷坚守要地,但也要考虑兄弟们的身家性命啊。”
“是啊大帅,闯王的条件不错,不若就降了吧。”
“是啊,降了吧。”
几个亲将跪在刘良佐身前泪如雨下,让此时这个徐州总兵神情犹豫不决。
……
临清这片府第金碧辉煌,富丽堂皇,宽敞华美有若王府,此时这个壮观的甲第正传来阵阵丝竹之音。声伎喧乐中忽然传出一个阴私不屑的声音:“兵部让我南下?诸公都是傻子吗?”
这声音继续响起:“这摆明是流贼的围点打援之术,傻子才去救,谁去谁傻刁。”
“你们说说,我刘泽清是傻刁吗?”(未完待续。)
第760章 驰檄
崇祯十六年十二月十六日,孙可望、李定国领五千马队到达宿州,同时到达的还有庐州总兵黄得功。
他路途比孙可望等远,但一接到传檄就点起全部兵马赶来,特别率领的正兵营骑兵,更是与孙可望等人同期到达。
不过因军情紧急,他率马队先行,身边只有约二千骑左右,余下的步兵远远落在后面,很多人还没有渡过淮河。
这也是此时大明各镇行军常态,将官接到调兵火牌,为了不延误限期,都是先率领骑兵家丁狂奔,余下的步兵慢慢赶,可能十天半月后到达目的地。
大明甚至有出现半年一年后步兵才到达的,等他们赶到后,仗早打完了,然后又赶回去。
这种情况还算好的,很有可能行军途中四分之一,甚至三分之一的人马不知所踪,不知道跑到那里去。
监军卢九德也早到了宿州,他与马士英久在军中,自然知道此时弊病。见黄得功需出兵两万,此时赶到的只有二千。孙可望、李定国需出兵五万,此时只到五千,也不能因此就责怪他们。
不过加上孙可望与黄得功的人马,此时睢水边靠符离桥一片明军人马也超过一万二千,内中还多马队骑兵。
他们的营帐密密麻麻,往河的南岸一直蔓延。
在对面,同样汇集了无数的闯军人马,形成了一望无际的窝铺与营寨。
黄得功到时,曾建议立时进兵,渡过睢水去,不过虽然大股兵马赶到,但看对面无边流贼人马,各将仍然畏惧沉默,马士英一直沉吟,监军卢九德也是犹豫不决。
十二月十七日,黄得功又再苦劝时,忽然对岸响起声嘶力竭的欢呼声,所有流贼一齐呐喊,就见一杆高高的大旗竖起,旗杆银白,上用黑缎子绣着斗大的“闯”字。
随后见蹄声轰鸣,远处的平野上黑压压奔来了无数的骑兵,他们列阵而行,层层叠叠排得象蝗虫一般。
他们行进时蹄声如雷般轰响,那种扑面过来的压力让营寨上的明军个个色变。
他们汇集一处后,所有流贼一齐山呼“万岁”,声浪尤如排山倒海一般,那种威势更吓得很多人脸色苍白。
监军卢九德身体哆嗦,全靠几个小太监扶持,马士英一样脸色难看,扶着营寨的手有些颤抖。
看对面流贼耀武扬威,黄得功恨恨道:“流贼太猖狂了,马督,末将愿带麾下人马,渡过符离桥去,杀杀他们的气焰!”
李定国也立刻道:“末将愿带标下兵马,随同黄帅一起杀贼!”
余者各将仍然沉默,孙可望看了李定国一眼,依然不动声色。
马士英肢体雄伟,貌甚雄奇,他宦海浮沉,老于世故,闻言对黄得功与李定国大加嘉许,对他们的忠心体国极为赞赏,心中却想:“吾就这些兵马,岂能如孙传庭一样折个干净?”
然后他神情凝重的道:“二位将军,流贼势大,不可轻言浪战,还是谨守营地为上。”
监军卢九德颤抖着道:“是……是啊……流贼列阵河边,需防止他们半渡而击……”
淮北这片河流纵横,特别睢河这边因黄河决溢不断的缘故,泥沙淤积,岸边到处是盐碱地与洼塘地。历来百姓行走,也是走凤阳经宿州到徐州这条官道,别处却很难渡河。
此时流贼列阵河边,官兵从符离桥过去后,确实很难防止他们的半渡而击。
黄得功怒道:“难道因此就止兵观望了吗?”
他大声喝道:“男儿不畏生死,不求苟活,只愿死得其所!”
众人脸色齐变,黄得功这话,有指责他们贪生怕死,胆怯求生的意思。
马士英眼中也是怒气一闪,不过他心机深沉,面上也不生气,只叹道:“黄将军,万万慎重。流贼势大,不比以前了,我等不可轻举妄动,当忍辱负重,为大明保存有生之力。”
卢九德也道:“马督臣所言极是,黄将军要听进去了。”
黄得功猛然一甩自己的披风大氅,厉声道:“儿郎们,随我去杀贼!”
他就要走,马士英不由脸色铁青,李定国心中热血沸腾,就要跟上,这时却是一个大哭声音响起:“大帅,不要啊。”
随后一个人影扑过来,却是黄得功的中军亲将田雄,就见他死死抱着黄得功的大腿,一边哭道:“大帅,流贼势大,不可轻战啊!”
黄得功咆哮道:“放开我!”
更多亲将扑上来,与田雄一样抱住黄得功的腿,都哭泣哀求道:“大帅,不可轻战啊……”
黄得功裂着大嘴,如一头被困的猛虎雄狮般凄厉嚎叫,他的咆哮声音远远传扬。
李定国止住脚步,他呆呆看着,满腔的热血都凉了,心头涌起无比的悲哀与无奈。
孙可望仍然不动声色,脸色平淡没有表情。
……
也就在同一日,归德府城。
归德知府李振珽心情沉重的看着外间铺天盖地的流贼,他们攻城已经五日了,他们用尽一切攻城方法,而自己也用尽一切守城办法,但最后能不能守住,他心中一点底也没有。
流贼是在本月初大股围城的,可能他们最初想使用围点打援之策,所以到五日前一直都按兵不动,只有时一些小股兵马会攻打下城北的拱辰门。
但或许比起徐州来归德府城显得重要性略低,一直没有兵马过来援助,甚至连本应该援助归德府城的归永参将丁启光、丁启胤、丁承烈三兄弟,都被兵部一纸谕令调去了徐州城防守。
一直等不到援助兵马,流贼可能就放弃了,他们开始攻城,他们猛烈攻打东门,西门,北门几处。寒冬腊月的,这些地方护城河开始结冰,大大方便了流贼的攻打。
而且他们决心很大,誓要攻下河南地界的最后一个府城,他们人潮一波接一波,一直不停歇,外面黑压压的人影都将大地铺满了。
喊杀声震天,城内城外擂鼓齐鸣,弓箭离弦的响声与鸟铳的轰鸣声不断响起,又夹着火炮腾起的烟尘。看着各处惨烈又血腥的交战,李振珽咬了咬牙,对局势感到担忧。
随后他又安慰自己,应该可以守得住,他城中有大量精良的宣府镇鸟铳,组建的社兵乡勇意志坚决,加上杨参将的营兵,府城应该可以坚持很长的时间。
正想着,忽然东门处发出一阵哭喊,随后一个亲卫踉跄过来禀报,杨参将战死了。
李振珽心中一颤,他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然后不久又有士兵哭喊着过来禀报,总督侯恂之子侯方夏见城池不可守,就率家人斩关而出,伤了不少守兵,混乱中流贼乘势攻入。现同知颜则孔、经历徐一源、商丘知县梁以樟、教谕夏世英等人正率社兵与流贼展开巷战,不过流贼大股进入,城池守不住了。
李振珽往那边看去,果然一片哭喊混乱声音,到这个时候,他内心反平静下来,事以既此,唯有一死报国。
他回到自己府邸,拔出自己佩剑,往事历历在目,他喃喃道:“吾问心无愧。”
他就要自刎,这时脚步声响起,李振珽就觉脖颈处被击打一下,他一阵晕眩,随后眼前一暗,就晕了过去……
归德府失陷后,攻城的闯将李过恨其坚守,破城后,俘虏数万人于城西,不论贵贱,尽杀之。
……
崇祯十六年十二月二十日,徐州。
徐州东至淮安府邳州百八十里,西南至凤阳府寿州四百八十里,西至河南归德府五百十里,北至山东兖州府三百六十里。李化龙开泇河之前徐州店肆林立,市井繁华,万历六年时曾有户三万七千八百四十一,口三十四万五千七百六十六。
泇河开凿后徐州漕运地位有所下降,天启年间又遭遇洪水,州城被淹,乃迁州治于云龙山。不过就算如此,徐州仍不失为南北之咽喉,攻守之要区。素为北接齐鲁之疆,南通梁楚之道的军事重镇。
此时徐州城周九里有奇,城墙高三丈三尺,有门四、三面阻水、惟南可通车马,就防守来说,比归德府城还要坚固。
不过此时城内一片惶恐,因为就在不久前,城外的流贼带来归德失陷的消息,他们还用吊篮吊上了一大堆人头。内有归德守将人头,有同知人头、有知县人头,有经历人头等等,唯有不见归德知府李振珽的头颅。
不过就算如此,也足以让人胆战心惊了。
特别徐州城的百姓还得到消息,流贼攻陷归德后,恨其坚守,破城后竟将内中的男女老少杀个干净,这怎不让人心寒恐惧?
“果然是玉石不分啊……”
在总兵府邸中,看着眼前一大堆人头,不论是徐州总兵刘良佐,还是他麾下一大帮将领,皆是毛骨悚然,心中阵阵寒气直冒。
“大帅,兵凶战危,大明气数已尽,实在没必要跟着一起陪葬啊。”
“是啊大帅,现在是闯王的天下了,你要为兄弟们着想啊。”
“郑将军说的有理,大帅,就算你不为兄弟们着想,也要为徐州城的百姓想想啊,百姓何无辜,要遭此劫难?”
此时刘良佐麾下将领的哭嚎哀求声更是惊天动地,他们有足够的理由可以投降了。
刘良佐神情仍有些犹豫,他最后问道:“金声桓,丁启光他们呢?”
一个亲将答道:“末将问过他们了,都愿意降,就是徐州知州他们,也不再阻拦。”
刘良佐最后放下心来,他喃喃道:“罢了,为了百姓,为了苍生不再受苦遭难,就降了吧。”
麾下将官全部放下心来,他们一齐赞道:“大帅仁心宅厚,徐州城百姓定然铭感五内。”
崇祯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徐州总兵刘良佐降。同降者,又有徐州副将金声桓、游击刘世昌、守备卓圣,归永参将丁启光、丁启胤、丁承烈等人。李自成克徐州,海内震动。
十二月二十五日,闻徐州陷,凤阳总督马士英自知不敌,遂率麾下兵马退守淮河。
……
崇祯十六年十二月二十八日,李自成以刘芳亮为前锋讨山东,驰檄山东各郡县。
檄文上说:“倡义提营首总将军,为奉命征讨事:自古帝王兴废,兆于民心。嗟尔明朝,大数已终。严刑重敛,民不堪命。诞我圣主,体仁好生。义旗一举,海宇归心……”(未完待续。)
第761章 眼熟
崇祯十七年正月。UU小说,www.uu234.com
元旦初一这天,京师忽然起大风霾,震屋扬沙,咫尺不见,而且这天还发生了前所未有的文武乱朝班之事。
京师文臣一般寓居于西城,但朝班列于东,武臣寓居东城,朝班则列于西。元旦这天崇祯帝视朝很早,只有一大金吾立班,时钟声已绝,群臣不见。金吾奏说可能群臣未闻钟鼓之声,谓圣驾未出,所以未来。
崇祯帝令再鸣钟,又欲先谒太庙,后受朝呼,但所用仗马,无一有备,只得使用长安门外朝官所用乘马。他拜庙后又再登座等候,这时百官才纷纷赶到。
他们从东西长安门进入时,因天颜正视,竟不敢过中门,文臣跑到武班,武臣跑到文班,个个鬼鬼祟祟,皆从螭头下伛偻蹲俯而入,体统尽失。连召对称旨,以宠仕职方赞画的新科榜眼宗之绳,也是龟形而过武班。
有风震,有乱班,崇祯皇帝认为此为非兆,就沐浴焚香,他面有忧色,拜天默祷道:“方今天下大乱,欲求真仙下降,直言朕之江山得失,不必隐秘。”
他得一占乩,上面说:“帝问天下事,官贪吏要钱,八方七处乱,十爨九无烟。黎民苦中苦,乾坤颠倒颠。干戈从此起,休想太平年。”
崇祯帝见了乩诗,默然不语,心中不悦。
正月初三日,崇祯帝召左中允李明睿陛见,在德正殿时崇祯帝例行问李明睿可有御寇之策,这时李明睿请屏退左右密陈。
崇祯帝有些惊疑,不过还是屏退了左右,就见李明睿膝行而进,他一直趋到御案前,神情凝重道:“臣自蒙召以来,探听贼信颇恶,今且近逼畿甸,此诚危急存亡之秋,只有南迁一策,可缓目前之急!”
崇祯帝犹豫良久,叹道:“只恐诸臣不从。”
李明睿急道:“天命微密,当内断圣心,勿致噬脐之忧。”
他伏在地上重重磕头,咚咚有声,将头皮都磕出了血,他急切道:“请陛下切勿犹豫,尽快决断!”
崇祯帝叹道:“国君死社稷,朕将何往?”
又道:“此事重大,待朕深思。”
他还宫后,赐宴李明睿于文昭阁。
正月十一日,上海举人何刚上疏言:“忠义智勇之士,在浙则有东阳、义乌,昔时名将、劲兵多出其地。臣熟知东阳生员许都,天性忠孝,素裕韬钤,一见知人,能与士卒同甘苦,乞用许都以作率。东义徽歙二方之奇才,臣愿以布衣奔走,联络悉遵戚继光法,申详约束,开道忠义,一岁之余,可使赴汤蹈火。臣见进士姚奇允、夏供佑、桐城生员周岐、陕西生员刘湘客、山西举人韩林,皆忧时有心,乞颁手诏,会天下豪杰,则忠义智勇,莲袂而起,助皇上建业矣。”
崇祯帝见疏很高兴,谕吏、兵、刑三部说:“举人何刚条奏,尽多可采,着授职方主事,即令往东阳、义乌联络义勇,练成劲旅,以资剿寇之用。又允何刚奏,许都、姚奇允作何委用,该部速议。”
正月十二日,内阁陈演三年考满加少保,吏部建极殿,荫子中书。
……
正月十五日,京师,元宵节。
京城每年的正月初八起,一直到正月十八止,都要燃灯庆祝元宵佳节。这段时间九门不闭,金鼓震天,每门自城外入者万千计,都是跑到城内欢喜的闹看元宵。
今年也不例外,虽然闻说流贼克徐州后,又渡过黄河围打兖州,不过大家伙的日子还是要过的。
德胜门素有“军门”之称,向来是军马北征,京师勾连塞北之重要门户。近些年刀火不兴,这处京城最重要的城防重地也热闹起来。特别今日是元宵节,入城的人流络绎不绝,手举花灯的孩童蹦蹦跳跳。
人流中,颇见一些神情精悍,颇有家财者,他们腰包缠得鼓鼓的,拉帮结伙,成百上千的入城。
看他们进城的身影,一个小校喃喃道:“怎么每年只见这些人进,不见他们出?”
“京师遍地皆贼,防务有若虚设。”
人群中一对中年夫妇也谈笑着入城而去,女子手上还欢喜的提着一个花灯,她左看右看的,似乎对京师的热闹非常的感兴趣。
这对夫妇身后跟着两个长随打扮的人,一人体格健壮,貌不惊人。一人身材瘦小,体形有如灵狐。
似乎听到那小校的喃喃自语,进了德胜门后,那体格健壮的长随对身旁身材瘦小说道:“大抵城池之陷,多由奸人内应所致。部内早知贼于数年前就开典卖货于京中,后又乘国家开鬻爵之令,辇金易凭文扎,付为护身符。更闻京营所募军卒,多布有其党。”
他冷笑一声:“借着闹元宵之名,贼由九门分股频进,现城内也不知万千几何。他们潜伏城中,腰缠数百金,大者买将,小者买兵,部内贪其厚贿,竟不审核,这京城……”
说到这里,他直摇头。
他身旁身材瘦小者也叹道:“听闻无锡王腰间银带着人割去,朝内都有偷儿,可知现在时事。”
这体格健壮者正是情报部员崔奇,瘦小是古月,前方那对夫妇男子是营救队的何建,女子是他的妻子陈氏。她却是京师本地人氏,同样被发展为情报部员。
情报部在京城脉络深厚,便是一些青楼妓女,都被发展成了间碟细作,为都护府效力。
他们说着,一边顺着人流往京师核心区域走去。而京城最精华的地方当然就在棋盘街一片。
这里不但汇集朝阁六部,五军都督府,各王府,锦衣卫衙门,还有聚集大明商货精华的各类店铺。往棋盘街两端的王府街与崇文街过去,茶楼酒肆,珠玉宝器,数不胜数。
元宵佳节,这里处处张灯结彩,人流如潮,肩摩毂击,云集于斯。
这里商楼密布,近年比较出名的是一家名叫崇皋楼的商楼,专门贩卖宣府镇与都护府的商货,物精价优,时髦风尚,颇受京师人士的追捧。不过他们虽然日进斗金,让人眼红,也没有什么不开眼人物敢去惹事。
因为这家商楼的后台,就是京师风云人物符总兵,不单如此,还有多家有力人士在后参股,所以商楼安享财帛,就没有遇到过一个不长眼的人物。
而在崇皋楼不远略有些偏僻的地方,同样开有一家商铺,商铺专走精品路线,所售商货无一不精,无一不美,比如皮毛只卖黑狐皮,眼镜只卖宣府精品,绝对没有东施货,深受京师高端人士的青睐。
此时何建等人进入的正是这家商铺,就见一个充满成功男人气息的掌柜迎上来,然后微笑着向客人介绍铺中的商货。
何建淡淡听着,趁周边的人不注意,轻轻的说了一句:“山巅一寺一壶酒。”
那掌柜笑容敛去,他神情一正:“尔乐苦煞吾。”
二人对视一眼,似有万千的情绪在内中流动,随后掌柜的移开头,招来一个沉稳的伙计,说道:“阿福,带贵客到后堂去。”
那阿福点点头,深深的看了何建等人一眼,说道:“贵客,请!”
……
“选到人了吗?”
“选到了,一戏班的青衣,样貌身形都颇为符合要求。”
“带来让我看。”
“是!”
……
“大人,王公公来了。”
“好,抓住这条线,我们走。”
……
商铺外,身材瘦小,圆脸白肤,酷寒天气中不断吸着鼻涕的王德胜在商铺门口看着,他身边跟着一个畏畏缩缩的小太监。
“小德子,听宫里说,这家铺的东西很贵的,还只收银圆,我……我怕身上银钱不够……”
王德胜豪迈的一摆手,看上去弱不禁风的身上展现出一种气势:“小东子,难得遇到你这小老乡,今就咱做东,不用担心银钱……而且,我和这铺的掌柜很熟,他定然会给我打折。”
他正说着,就听铺内传出“贵客慢走”的声音,就见几个器宇轩昂的客人出来,有男有女,个个气度非凡。
畏畏缩缩的小太监看着那女子脖上的黑狐皮围脖,眼中露出羡慕的神情。
王德胜则微微一愣,那内中一人,怎么身形有些眼熟?
不过他顾不得多想,因为掌柜的已经看到他,微笑过来招呼:“哟,王公公来了?”(未完待续。)
第762章 无知
正月的塞北一样漫天飘雪,这边的冬天极冷,最冷时可达到零下二十多度,就算正月时一样有零下十几度。
不过天气虽冷,归化城这边仍充满了浓浓的年节气氛,元宵节这些天,各大街小巷张灯结彩,赏灯,猜灯谜,吃元宵,一个活动接一个活动,使得城内外布满宛若狂欢节般的气息。
都护府建立有一年多了,这一年多来,归化城的发展也是日新月异,原来城池外壳虽然不错,但内中完全没有规划好。东一堆西一堆的地窝子、帐篷,棚户,到处的菜地与田地,随处可见的牛圈与羊圈,还有坑坑洼洼的街道……
现在全变了,街道住房整齐划一,道路平整宽阔,统一规划的排水沟,下水道,垃圾箱,随处可见的环卫局清扫人员,使得归化城顿然一变,干净亮丽,变得生机勃勃起来。
每天,这里的行人都是步履匆匆,但又信心十足,街上车马川流不息,按照左右通行的规则,繁忙而不混乱。短短时间,归化城就欣欣向荣,如同旭日初升般的城市。
因为人口越多,特别富户越多,如当时在东路,在宣府镇城一样,大量茶馆酒楼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各类戏曲班子、说书先生纷纷进驻,大江南北,长城内外,各种各样的娱乐活动都有,使得归化城展现出一种奇异的魅力。
安定、富足、整洁、繁荣,这就是外人对归化城的第一印象,每个到这里的人都会留下深刻的印象,特别对那些塞外胡人来说。
所以,他们都希望能在归化城定居。
他们也需按照都护府的规定,从暂住籍,到夷籍,到归化籍,最后到汉籍,一级一级的往上爬。
当然,对中原的百姓来说,他们少了夷籍一档,往上爬的过程,稍稍不会那么辛苦一些。
他们相同的待遇,就是有子女的,适龄的,全部都需入学,强制教育。他们统一的制服,统一的课本,统一的教学,统一的考试,然后考出来后,他们直接就是汉籍。
不象他们父母辈一样,还要辛辛苦苦的熬,最正统的知识改变命运。
这也算是都护府设立后的第二个年节,而且这个年节意义更大,所以民政部各粮店向全府百姓供应了一定量的,可以以较低价格购买的优质米面布匹肉蛋盐茶。
使得全府的每一户人家,至少都可以吃到白面,可以吃到肉蛋,孩童都可以穿上新衣,过一个欢庆喜悦的年节。
对很多移民来说,几个月前他们还在过饱一顿饥一顿的苦日子,很多时候靠过吃树皮野菜煎熬,周边又匪患盗贼密布,朝不保夕。猛然到了一个太平安定的地方,第一次过上富足温暖的年节,心中那种归属感实在难以形容。
过完大年夜又是元宵节,他们也放开一切顾虑,尽情投入那些欢腾的人群中去。
王斗也随之过了这个热闹又喜庆的新年,往日每到年节,他总要忙着给别人拜年,到处递拜帖。现在不说亲自上门,就是值得让他递贺贴的都没有几个。反一个正月,如潮水般的拜年官将挤破他的门槛。
他麾下官将不用说,临近的山西、陕西、宁夏、甘肃各处,都有大量的官将送来拜贴,送上新春贺礼,连京师也有很多人送来拜礼。
又有漠北各部、河套各处,青海、土鲁番等地,大量番人遣使来贺,所以从元旦到元宵,王斗都在繁忙中渡过。
不过他也没忘了关注外界事务,正月十七这天,他在书房翻看几封情报。
……
兽炉中点着熏香,地板上铺着红毡,靠椅上搭着黑狐皮的袱子,下面垫着大白狐皮的坐褥,加上烧的火夹墙与地暖,书房内温暖惬意,任外面漫天雪飘,这里却尤如另一个世界。
到了王斗现在的身份地位,若想奢豪享受太容易了,不过他倒不很在意这些,舒适就好。
当然,若有条件,他也不会故意矫情亏待自己,注意一个度就好。
熏香袅袅,看完情报后王斗点上一根云烟,靠在摇椅上陷入沉思。
他得到消息,流贼破归德,克徐州后,又渡过黄河围打兖州。兖州有鲁王就藩,想必流贼又想用这一招来围点打援,在城外消灭大明各处的援军。
他们这一套用得越发熟了,真是一招鲜吃遍天,只是现在明军野战能力越发薄弱,这一招可谓屡试不爽。
没有出乎他的意料,归德、徐州都保不住,他特别关注的孙可望、李定国二人,也没有发挥力挽狂澜的效用。
王斗认为这是必然的事,时代不同,现在并不是属于他们的时代。
历史上李自成,张献忠在的时候,孙可望、李定国二人并没有什么出众的表现。二人脱颖而出的时候,已经到了永历元年,那时张献忠刚死,大西军被追得山穷水尽。
面对强劲清军,他们有种上天下地都无路的感觉,灭亡的阴影笼罩他们心头。
作为原流寇军队,他们还是清军最重点的打击对象,就算投降,往往也逃脱不了被清算的命运。比如田见秀、张鼐、吴汝义等人,都是投降后被多尔衮下令斩杀,连他们的部下都被杀得个干净。
所以改变实为必然,以孙可望为首,他们彻底改变张献忠在时不分青红皂白的滥杀政策,逮捕仍然顽固坚持旧策的皇后与宰相汪兆龄。并主动联明抗清,发挥了中流砥柱的作用,散发出璀璨的光芒,属于他们的时代到来。
郑成功也一样。
但现在并不是属于他们的时代。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背景作为,满洲铁骑在明末算是强劲,但若遇到明初的徐达,常遇春等军队,自然就不堪一击。
时势造英雄,但英雄的诞生需要附合时代。
王斗当然也注意到孙可望在寿州的种田经营,对此他抱着赞赏的态度,到时他也会很高兴地去接收他的财产。
……
潜伏在山东、徐州等处的情报部员还探知了清国联络闯军之事,依他们收集的情报来看,李闯等人对此极不重视。
似乎多尔衮派出的使者见到了闯营中一位果毅将军级别的人物,然后那果毅将军将此事告知了李闯,但李闯不以为意,连多尔衮的使者都不想见。他麾下大小官将,文人大员,也没有一个人对此重视。
这本质是一种无知。
从历史上李自成占领北京后各方布置所为来看,他根本对满清之事毫无概念,甚至认为这是前朝之事,跟他大顺国毫无关系。
似乎顺国各方都认为清国与明朝交锋,那都是明朝的事,大顺国从没有与清兵打过仗,所以彼此无怨无仇,可以相安无事。明朝灭了,双方恩怨也了结了,两国可以井水不犯河水。
所以处于各种无知的想法与考虑,顺国对山海关的布防,对吴三桂部的处置,都让人瞠目结舌。
而清国展现他们的獠牙时,结果他们不堪一击,还被清国视为他们最大敌人,基本不接受他们的投降。李自成辛辛苦苦打下江山,结果为他人做嫁衣,嫁衣王的名号不是白来的。
在认知上有先天性缺陷,这也是几千年历史中,流寇很难成事的原因。
就如一个暴发户,中了彩票很快变得更穷。
……
又拿起这封情报,王斗看了良久,历史上李闯占了西安后,多尔衮立即派使者往陕北同大顺军联络,但同样没有下文。不过满清利用明朝覆亡之机分羹之心不死,想必多尔衮等人定然不会放弃。
王斗拿着情报思索良久,这时外面有侍卫低低的声音:“大将军,纪夫人有请。”
王斗说道:“知道了。”
去年腊月下他的妻小家人都到了归化城来,或许是知道了钟素素等人的事,她们其行急急,到了大将军府后,妻妾几人轮流上来,让王斗分身乏术。当然面上,她们未说任何事,母亲钟氏,一样没说什么。
对钟氏来说,她对这个儿子满意得不得了,早在王斗升任总旗时,她就大大自豪,有种心满意足的感觉。未想到儿子官越来越大,现在更是征虏大将军,永宁侯爷,超品的存在,这实在是光宗耀祖。
她自己也是太侯夫人,又子孙满堂,让她尽享天伦之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所以儿子现在做任何事,她都愿意无条件相信他,支持他。
对钟素素这个女孩钟氏也是满意的,早在镇城时,钟素素就勤跑府邸,早晚请安,颇得老人家欢心,她“跑得勤”外号就是那时落下的。现在她跟了儿子了,让钟氏颇为欣喜。
而且买一送一,她还带了一个李云萝过来。
当年在辛庄时,李家对王家来说是高不可攀的存在,现往日显赫的人家也让儿子予取予求,每每想起都有如在梦中的感觉。
一切都让钟氏满意,她唯一的遗憾,就是丈夫死得早,不能看到王家现在的光鲜。
钟氏以前很注意维护谢秀娘的地位,但现在谢秀娘是侯夫人,有朝廷的诰命在身,又有嫡子王争,地位稳如泰山,已经不需要她维护。
对谢秀娘来说,现今的一切也让她满意,她没什么渴求的了,只愿带好孩子,侍候好丈夫,孝敬好婆婆,永永远远这样过下去。她也展现贤惠礼让的一面,让王斗多陪纪姐姐她们。
不过王斗原则不会变,每陪纪君娇两晚,都会陪她三晚,这个制度已经通行好多年了,行之有效,王斗也不会因此改变。只在白天时候,多突击陪陪纪君娇她们。
而纪君娇,现在是正一品淑德夫人,出门不再言说纪氏,而是有名有号,称之为纪夫人,淑德夫人。
她也有自己的仪仗,连她爹纪世维见了,明面上都要向她施礼。
对纪君娇,王斗内心其实更宠她一点,她是王斗来到大明朝后见到的两个美人之一,难免印象深刻。而且她华贵妩媚,擅解人意,又通琴棋书画,让王斗有种红颜知己的感觉。
更加她不计名份,私下逃婚跟随,无怨无悔多年,让王斗心下愧疚,更宠她一些难免。
当然,原则不可变,王斗不会因此多陪她一晚。
而纪君娇入住归化城后,不久后的正月,她的闺蜜少夫人也寻来了大将军府,住入了她安排的府中别院。
归德府城失陷时,潜伏在归德的情报人员郑文智营救了李振珽。回到山西老家后,李振珽似乎看淡世事,从此隐居,不再过问任何事务,只来了一封书信感谢就罢。
不过李家族长倒非常热心,拖家带口的专程前来归化城感谢,还留下少夫人在府中,让她多与纪夫人走动。
其实自与奸商纷争起,这两年风言风语一直跟随着少夫人,说她是永宁侯的外室野食,二人间早有一腿等等。
谣言纷纷,她走到哪里,总有人以异样的目光打量她。
以前她还要避嫌,但最近不知如何,少夫人却不再避嫌,她整日与纪君娇在一起,二人也不知在聊些什么。(未完待续。)
第763章 恶之花
王斗来到纪君娇的院落。UU小说,www.uu234.com
她是个讲究的人,虽到归化城不久,但宅院的布置已经跟宣府镇城差不多,华美中带着雍容。
北地酷寒,所以这边也不用什么脚炉火盆,都是火夹墙,地暖,再铺着厚厚的毡毯,让内中温暖如春。
这古时大户人家的享受其实很多不会输于后世,就说这火夹墙,地暖,就比后世的空调暖气强多了,不会气闷,暖从地起,又利于养生。
严寒匝地,雪花如扯絮片片,很快就让人一身的白,王斗踏着乱琼碎玉进了屋内,立时一股温暖迎面而来,让人全身舒坦。
纪君娇与少夫人楚挽云已在厅口相迎,一个说:“见过夫君。”
一个说:“见过侯爷。”
王斗看了她们一眼,二人都穿着貂裘绣袄,不过纪君娇颜色深红,少夫人则穿了一袭素白的貂裘衣裳。相同的是,二人都是人比花娇,纪君娇艳美绝伦,顾盼间百媚横生。少夫人则优雅高贵,充满少妇风韵。
纪君娇过来笑嘻嘻的为王斗脱去黑狐皮围领的斗篷大氅,拉他到房中酒桌前,这里已备了美酒与精致的小菜,旁边还有黄铜小炉温着。
少夫人跟了上来,她脸颊绯红,有点不敢接触王斗的目光。
纪君娇说道:“夫君政事辛苦,妾身就想着与挽云姐琴萧一曲,为夫君排忧解闷。”
王斗笑道:“好。”
他在桌前端坐,房中香气袭人,他一边缓缓喝酒,一边听着纪君娇与少夫人琴萧合奏,颇感惬意。
一曲完后,王斗轻轻鼓掌,纪君娇甜甜一笑,少夫人则有些神思不属,她瞟了王斗一眼,对纪君娇道:“妹妹,我先回去了。”
又对王斗告了声罪,步摇轻颤,袅袅娜娜的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纪君娇媚笑道:“夫君觉得挽云姐姿色如何?”
王斗若有所思的看了纪君娇一眼:“还不错,然跟夫人相比就差得太远。”
纪君娇咯咯的笑起来:“夫君的嘴还是这么甜。”
……
二人坐着对饮,然后纪君娇在榻上为王斗按摩,顺便**一番。
完事后,王斗舒服的靠在她的腿上,多少年了,纪君娇仍然给他畅快淋漓的感觉。
纪君娇轻柔的抚弄王斗的头发,又给他轻按额头两侧,她似乎在想着什么,猛然下定决心,伏下身子,轻轻的在王斗耳边说了几句。
王斗道:“胡闹。”
一下坐了起来。
看纪君娇神色有些惶恐,他叹道:“娇儿,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你又在担心什么?”
纪君娇反平静下来,她微笑道:“夫君,妾身确实有些担忧,人言官场需要平衡,这后院也是。”
她说道:“夫君想想,院中的这些姐姐妹妹们,是否已经失衡了?”
王斗一怔,他仔细想想,确实如此。
他的几个妻妾中,柳卿、柳姬,蝴蝶、蜻蜓可以不提,但谢秀娘一系中,现支持者隐隐多了钟素素、李云萝,许月娥虽然游离在外,其实还是倾向于谢秀娘。
但纪君娇这边,就她孤零零一个。
而且这些年她一直没有生有儿子,只生一个女儿王羞,虽然自己不在意,但她难免会有想法。又有钟素素等人的加入,怪不得会产生危机感,需要引个外援。
想得更深些,买一送一过来的李云萝代表了地方士绅的想法与利益,王斗得到消息,听闻李云萝收房后,辛庄那边李家弹冠相庆,保安州等地一大片士绅的心就安定下来。
士绅地主在自己房中有代表了,商人们也坐不住了,看看李家族长的活动,少夫人楚挽云的行动。而她与纪君娇结合,就妥妥的代表治下官商阶层的期盼与利益啊。
就是柳卿、柳姬、蝴蝶、蜻蜓走到外面也不可小看,她们虽是侍女丫鬟,歌姬妾室出身,一样可以为原来所处的阶层说话。
不知不觉自己房中各方的利益代表就汇齐了。
果然上位者家事无小事,王斗暗想,看来以后要注意这方面的事了。
同时王斗想到楚挽云这个女人,他知道这些年风言风语一直伴随着她。就她的想法,可能反正早有谣言,不如借这个机会,让假的变成真的,了结心事,也落个实在,为自己家族谋得利益。
特别在这天下纷乱,家族又失去依靠的时候,她更需要找个大腿抱上,所以纪君娇一找上她,二人就一拍即合了。
以王斗对她的了解,这些年她算贞洁自持,不过不是没有对自己抱有暧昧想法,还时不时的勾引。王斗觉得这个女人心机很重,还是收在身边严加看管为好。
也就此安了纪君娇的心,虽然王斗对她那种失宠的担忧大大不以为然。
王斗心思转得飞快,很快明白内中利弊,他说道:“也罢,下不为例。”
他对纪君娇道:“娇儿,其实你永远不用担心。”
纪君娇嗯了一声,乖巧的伏到王斗怀中。
……
第二天,纪君娇带王斗来到少夫人别院,她推王斗进去后,又笑嘻嘻的带上门。
王斗进去后,就见里面锦帐围屏,同样摆了一桌酒菜,少夫人坐在不远处,她抱着琵琶,低垂着头,脸颊如同抹上胭脂般羞红。
王斗在酒席边自斟自饮,听她弹了一会琵琶,他拍了拍自己大腿:“过来这边坐。”
少夫人轻声应了声,她放下琵琶,婀娜多姿的过来,她坐上王斗的大腿,脸上满是妩媚的红。她也不敢看王斗,只将头深深埋在他怀里,一双手将他抱得死死的。
王斗伸手搂住她柔软的腰肢,看似弱柳,触手却丰腴滑柔,同时一股淡淡的幽香扑入鼻中。
美人在怀,王斗有些感慨,他倒了一杯酒慢慢饮入。
初见少夫人还是在崇祯八年,当时她与纪君娇一起,都让自己惊为天人,转眼多年过去了。
真是往事如烟啊。
……
正月十九日,内阁首辅大臣周延儒自请督师,领兵南下。
此时兖州已陷。
却是流贼围兖州后,周边的明军都毫无动静,不论是临清的总兵刘泽清,还是济南的总兵邱磊,都眼睁睁看着,一点反应也没有。刘芳亮认为不会有援军到来了,就于初十日下令攻城。
兖州的守军坚守,此时鲁王朱以派就藩,兖州知府邓藩锡见流贼势大,就劝朱以派尽散积储以鼓士气,否则大事一去,悔之晚矣。
但朱以派守财奴一个,平日贪鄙一毛不拔,哪舍得出钱,就装聋作哑,哭穷告苦。等邓藩锡一走,他就悄悄令人挖地窖,将金银都埋藏起来。历史上这些金银一直到清末才被鲁府旧址上建教堂的英国人发现。
流贼一直攻了五日,邓藩锡率属下官吏、军士及百姓坚守,他带头拿出自己全部积蓄,激励将士。城内富户士绅也纷纷解囊,有钱出钱,有粮出粮,同仇敌忾,矢志守城。
他们还不单纯防守,不时组织壮士夜袭,趁黑夜偷偷缒出城去,连日杀伤多人。
刘芳亮力攻不下,就想到内应之事,正月十六日,他得一刘姓副将为内应,城遂陷。兖州城破后,鲁王朱以派自缢身死,鲁府被劫掠一空,乐陵王、阳信王等郡王一样死,邓藩锡等人全部战死。
刘芳亮克兖州后,分兵攻取宁阳、东平、东阿、泰安、阳谷等地,所到之处明军全无斗志,望风而逃,刘芳亮兵不血刃占领多城。
而早在正月初时,崇祯帝就临朝兴叹国事:“贼势如此,阃外无人承任,府库殚竭,将如之何?卿等能无为朕分忧哉?”
周延儒认为皇帝对自己的恩宠大不如前,不如自请督师,讨皇帝欢心。果然他自请提兵南行,并说愿以家财佐军后,皇帝大喜,慰劳再四说:“卿若行,朕当访古推毂礼,亲饯之郊,不敢轻也。”
正月十四日,周延儒揭请出师。
十六日,郭中僯实授副总兵,督辅中军旗鼓。
十八日,崇祯皇帝会集百官到天坛,告祭天地,表明出师意图,他祭拜道:“总理河山,臣朱由检谨告昊天上帝:臣以凉德,嗣守鸿绪十有七年,深念上帝陟降之威,祖宗付托之重,宵旦兢惕,罔敢怠荒……”
他椎心泣血,谨告以闻,希望出师顺利。
十九日,崇祯帝命周延儒出师,行遣将礼。
他亲自驾御正阳门,为周延儒饯行。文武百官列席十九,五省掌印侯伯,内阁六部,都察院掌印官,京营总协侍坐。又有旌旗金鼓从午门一直排到正阳门外。
宴乐中崇祯皇帝亲自给周延儒递酒,说道:“先生此去,如朕亲行。”
他连赐了三杯酒,鼓乐中还导出尚方宝剑。
周延儒慷慨激昂去后,崇祯帝一直目送他远去,良久返驾。
……
“开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
远处的沂水城猛然爆出一片欢呼,震天的歌谣中,城门打开,然后大片的饥民拥了出来。
老胡哈哈大笑道:“又下了,真是不费吹灰之力啊。”
看身边的孔三脸色不太好,不由干笑了几声。
闯营克兖州后,主力大军也源源不断进入山东,他们分营攻打各州县,然所过之处州县尽逃,诸将皆遁,所得城池不费吹灰之力。就算一些州官守将坚守,往往也被饥民内应,打开城门。
这些年山东连年大旱,盗贼四起,仅从崇祯十四年起,就有几场大规模的反乱,兵贼沿着运河一线拼杀,杀得十室九空,百姓苦不堪言。而且山东是马政要地,破落的养马户多转为响马,这马贼山贼更遍地都是。
百姓早对朝廷失去信心,听闻闯营各种安民告示,又言禁掳、禁杀。还有“不当差,不纳粮”等各种歌谣传颂,都想换一个活法。他们热烈期盼闯军的到来,而且群起响应,踊跃开门献城。
所以各营分攻各处,所陷城池皆是不费吹灰之力,有时一天都可下个几城。
此时数千马队在二人身后列队,巡山营的旗帜高高飘扬。
老胡的巡山营已经有人马五千,他原有马兵一千,因潼关之战勇敢,被李自成亲赏马骡一千,他自己更是从五品的威武将军升为四品的果毅将军。这几个月又经历了归德战事,徐州战事,还有山东各城攻掠战,总共又被赏下马骡一千匹,他营中马兵更达到三千骑。
从制将军李过给他透露的消息来看,因为山东多马,缴获极多,很快他们巡山营就可以成为老营了,到时马兵人人有战马,还至少两匹。
闻听这个消息,老胡有种泪流满面的感觉,不容易啊,总算熬出头了。
三千马队形成黑压压的一片,他们穿着黄色的号衣,稳稳策在马上,很多人脸上都带彪悍之气。这天天打仗,生死淘汰,刀光血火,就算孬种也变好汉了。
志得意满回头看了一阵部下,老胡豪迈的一挥手:“进城!”
闷雷似的马蹄声响动,烟尘滚滚,黄土飞溅,猎猎的一片旗帜飞舞。
……
中午,诸城附近。
一骑腾腾奔来,他远远的滚鞍落马,奔到老胡的大旗下,禀报道:“胡爷,诸城官将尽逃,现当地士绅组织百姓城前相迎,他们担着牛羊酒肉,并遥问小的安民何如?”
老胡不耐烦道:“老规矩宣诏,老子都没兴趣去,派一队人去接管城池,我们去下一处……”
……
几十里外的安丘县。
看着远处的城池,老胡喜道:“可以好好打一仗了,总算都不是孬种。”
孔三摇头,淡淡道:“你听,有内应。”
果然,城中若隐若现响起了“不当差,不纳粮,大家快活过一场”的歌声,声音越来越大,最后似乎响彻云霄。
然后安丘县城门打开,老胡睁大眼睛:“又下了?”
……
下午,高密县城。
老胡骑在马上,他看城门大开,从城门内络绎不绝走出投降之人,他们有官吏,有军将,有士兵,还有城中乡老士绅。他们穿得整整齐齐,走出城外后,就遥遥对这边跪下,然后起身,又跪下,就这样一直跪着过来。
然后城中是铺天盖地的欢呼声,那是百姓在欢呼。
老胡目瞪口呆地看着那边,他喃喃道:“闯王真这么得民心吗?”
他睁大眼睛说道:“果真得了天下,我们也算从龙功臣了。”
看孔三脸色铁青,他忙陪笑道:“玩笑话,玩笑话。”
孔三不语,良久他冷笑一声:“愚夫愚妇,只知眼前小利,到时有他们苦头吃。”
老胡附合道:“确实愚昧无知,愚昧无知……”
……
山东的消息源源不断汇集到都护府,现在情报部全力运转,几乎每天都有最新消息传来。
都护府所有重要官将也汇集在大将军府,他们每天看着沙盘地图,在上面绘出闯营的最新进展,各方面形势分布情形图表等等,局势进展到哪一步,一目了然,一看便知。
流贼在山东会所向披靡不出他们意料之外,但顺利到这一步,则出乎很多人意料之外。
这内中太多的官将投降了,特别内中太多的百姓响应,让王斗身边很多人理解不了。
最新他们还得到一份情报,总兵刘泽清有一些部下是陕西人,为了顺利从各州县中取得粮饷,他们竟然冒充流贼人马,然后百姓欢天喜地的担着牛酒迎劳。
最后因为这些人军纪太差,被当地人怀疑,然后他们关闭城门,坚决不让这些冒牌货进入,不让他们取得一粒粮米。
事情反复如此,真让人瞠目结舌,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高史银就是不明白中的一人,他喃喃道:“他们是流贼啊,为什么百姓如此期盼他们?”
他也打过流贼,知道各地方百姓对流贼的态度,如果说一些饥民很愿意从贼的话,但那些良民百姓是坚决抗拒的,然现在连良民百姓的态度都变了。
赞画秦轶叹道:“官府无道,流民四起,天灾**,苦不堪言,各地百姓早对朝廷失去信心,流贼又擅假意宣扬,或许他们认为改朝换代后会过得更好吧。”
他叹道:“这真是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民心如此,其势不可挡也。”
堂中各人也是叹息,局势败坏如此了。
温方亮冷笑一声:“流贼变义军?小民确是无知,就凭一个‘不当差,不纳粮’的歌谣就群起响应?他们难道不知流贼骨子里是什么货?只怕到时现出原形时,他们当初有多盼,日后就会有多恨!”
韩朝摇头道:“小民都是看眼前的,日后的事哪会想那么多。且,也不知流贼以后会不会变,说不定象太祖高皇帝那样雄才大略,高瞻远瞩。”
温方亮冷笑道:“看着吧,总有现形的时候。”
王斗背着双手,静静听着麾下争论,他想了很多,想起历史种种,最后他淡淡道:“人心思定,有太多人不知流贼的本质。或许,只有一场痛彻心肺的教训才能让他们回醒。”
他的目光似乎望穿万里河山,千年时光,喃喃道:“人心思乱,其势不可挡,就让恶之花尽情绽放,让那些渣滓都浮出水面吧!”
……
正月二十二日,驻守临清护漕的山东总兵刘泽清降,闯营不费吹灰之力,就获得了这个漕运重地。
正月二十六日,移驻济南的山东总兵邱磊降,巡抚邱祖德自尽殉节,李自成克济南。
二月初一日,李自成在济南称王,建国号大顺,自称大顺王,年号永昌。
他以宋献策为军师,牛金星为丞相,设六政府,各尚书一人,侍郎二人。是日,他遣大将刘芳亮、刘希尧等人攻掠大名府,顺德府等地,所过皆破,望风披靡。
……
李自成克济南,特别建国称王的消息震惊天下,二月十三日,消息传到盛京,多尔衮紧急招集群臣在崇政殿议事。(未完待续。)
第764章 进取
后金建立后,就在沈阳大兴土木,修建了皇宫。
以崇政殿为中轴中心,向来是清国君臣处理政务的地方,以前的皇太极如此,现在多尔衮也是如此。
崇祯十七年二月中了,放在后世的阳历也是三月中期,属于早春时候,冰雪开始消融,万物生发,不过在这辽东之地仍然寒冷,有时仍然会飘下鹅毛大雪。
崇政殿配有飞龙阁、翔凤阁等一系列建筑,此时大殿内气氛严肃,八旗满洲、八旗蒙古、八旗汉军等诸多大臣济济一堂,为了表示对朝鲜人与日本人的重视,八旗朝鲜,八旗日本诸多固山额真同样列殿。
他们的辫发衣冠也全部变了,变成和那些满洲人一致。
这是皇太极在时就力主的政策,“辫发衣衫皆如满式,违令者斩”,为了防止满洲汉化,他还多次下令摒弃明代官爵、城邑名号,易之以满语,否则就是不奉国法,察出绝不轻恕。
对这些政策,多尔衮全盘继承了下来。
皇太极还下令设立都察院与六部,每部皆由贝勒一人管理,下设承政、参政、启心郎等官,满、蒙、汉等并用,各部人数不一。
又将“书房”改称文馆,满汉儒臣分成两班,轮流入值,执掌翻译典籍,记注本朝政事。特别以宁完我、范文程等人为智囊,有些明内阁与翰林院的职司作用。
此时镶蓝旗旗主,贝勒济尔哈朗管刑部,车尔格、索海为承政,多尔济为蒙古承政,高鸿中、孟乔芳为汉承政。内中高鸿中还是谍工重地“蛮子城”的主管,专门负责对外情报细作之事。
蛮子城对清国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初以李永芳为头目,李永芳病死后由其婿武长春接任。武长春被东厂缉拿,凌迟处死后由鲍承先接替,但鲍承先又被王斗的情报部抓获,腰斩而死。
现掌管蛮子城的就是刑部承政高鸿中,此时他拿着一份情报,抑扬顿挫的宣读着什么。
“已经确认,流寇李自成,二月初一日在济南称王,建国大顺,年号永昌。他国中设六政府,设丞相,各有尚书侍郎,国体完备。军制上,他分中、左、右、前、后五营,设正副权将军各一人,总统五营。每营各设制将军一人,分统各营,营内又有左果毅将军与右威武将军,分掌营事……”
“现已探明顺国大将四十多员,刘宗敏、刘方亮、刘希尧、袁宗第、李过、李岩、党守素、辛思忠、谷可成……”
“其些人军职喜好性情如下,刘宗敏……”
殿内各清国重臣安静听着,对蛮子城的能力他们深信不疑,他们的情报收集,甚至可以详细到大明每个关口守将的姓名、士兵数量,装备武器。
他们化为商贩、僧道、丐流、百工,无孔不入,甚至很多大明官将就是他们的细作,所以收集到这么详细的顺国情报不足为奇。
只有那些新加入清国的八旗朝鲜,八旗日本诸臣相顾骇然,未想到大清的情报能力如此强悍,这也多少增添他们对这个国家的信心。
当然,高鸿中说的是汉语,对此时清国的“金语”,不说很多汉臣半懂不懂,那些新加入的鲜朝人,日本人更是一窍不通,所以清国朝议多说汉语。
此时汉文化盛行东亚,对各国的上层人物来说,说写汉语并不是问题。
“……蛮子城已经确认,顺国将于三月初一日起兵,直取明国京师!”
殿内震动了一下,良久,镶蓝旗主济尔哈朗说道:“我国曾数围明国京师,都不能马上攻克,李自成却打算一举破之。看来此人的智勇必大过一般人。他统大军亲征,志不在小。他是否会乘此次战胜的精锐,有窥我辽东之意?我大清不可不察。”
他在清国素有处变不惊,有勇有谋之誉,他都这样说了,显然此事不小。清国内较为谨慎稳重的满洲重臣,如户部承政英额尔岱,原正黄旗旗主阿山,仍代管正红旗的贝勒代善,贝勒阿巴泰等人都是赞同。
不过原镶黄旗旗主拜音图不以为意,多铎更是不屑的哼了一声,他傲慢的道:“我大清数次入关,砍那些明兵尤如砍瓜切菜一般,区区流贼,就算强过那些明军一些,又岂能跟我大清兵相提并论,还敢窥我辽东?”
他的话得到一些满蒙重臣的赞同,拜音图更是发出如雷般的嘲笑声。
与多铎一样,他们都对关内的汉兵饱含不屑,当然,王斗除外。
济尔哈朗微笑不语,从日本得胜归来后,多铎在国内越发嚣张,自己没必要当其锋芒,说出自己的担忧与意见便可。
“不可掉以轻心!”
高居在龙椅上的宣统皇帝多尔衮看了多铎一眼,他淡淡出声,止住了多铎的猖狂言语,他说道:“流寇十余年来,用兵已久,虽不能与我大军相拒,亦未可以昔日汉兵轻视之。”
他目光又转向高鸿中:“蛮子城可有探明顺国可用兵马,他们北伐明国,会出动多少人?”
殿内所有人都关切看来。
高鸿中恭敬道:“回皇上,蛮子城已探明顺国兵制军马,他们分外营内营之制。内营,也就是老营兵马,马步约有六万左右,此兵甚锐,很多人有双马或三马,他们也是顺国的核心兵马。”
“又有外营约三十万人,马步不等,便是顺国自己也难以察明,多为原明国地方或投降明军所成。但李自成大败孙传庭后,又克归德,克徐州,攻掠山东,得投降明国总兵刘良佐、刘泽清、邱磊等人。又有大名府,顺德府等处投降兵马,现兵力估计已经达到六十万。”
他说道:“顺国似乎欲一举攻下明国京师,他们源源不断抽调劲兵,便是原驻守河南,湖广的兵马也不断调往山东,只留一些地方卫兵。他们倾巢而出,北上兵马估计会在五十万。”
殿内各人都不约而同吸了一口凉气。
……
多铎脸色变了变,随后不屑道:“也就六万精锐,余者四五十万人,皆土鸡瓦狗耳,当年我大清兵数次入关,他们皆不堪一击。”
不过殿内仍沉默一片,就连拜音图眼中都露出慎重的神色。
这时秘书院大学士范文程出来,他郑重道:“我大清生死存亡在即,臣请立刻进取中原!”(未完待续。)
第765章 国征
殿内所有人都看向他,各人沉默了会,多铎嗤的一声笑,他猛然哈哈大笑,最后更似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指着范文程道:“范学士真会说笑话,流寇何德何能,能让我大清生死存亡?还是你们这些南蛮只会夸夸其谈,危言耸听?”
殿内很多满蒙重臣都一齐大笑起来,多尔衮继承皇太极之策,又对汉臣礼遇,很多战策方略都要听取他们的意见。这些满蒙各旗主、固山额真早有不满,但又不敢明着言说,此时正好发泄出来。
很多八旗朝鲜、八旗日本固山额真一样大笑,他们归附清国后,自然要站在最大的主子这方。而最大主子是谁?自然是那些八旗满洲各旗主。特别和硕德豫亲王多铎,在清国内更加权雄势大,不附合他附合谁?
殿内的八旗汉军各固山额真,如耿仲明,尚可喜、马光远等人一样陪着笑,不过各人神情有些尴尬。
高居龙椅上的多尔衮皱了皱眉,也觉得范文程有些危言耸听了,不过他神情不变,仍然安静坐着。
殿内一片嘲笑之声,范文程面色不动,对他们这些汉臣来说,各人对满蒙大臣的羞辱早习以为常。特别范文程此人,豫亲王多铎仗着自己是皇帝多尔衮之亲弟,色胆包天,公然霸占他的美妻。
但他仍然奴性不改,安慰自己以“大局为重”,眼下区区言语羞辱更不足为道。
他等各人笑够了,才慢条斯理的道:“豫亲王所言甚是,流寇虽众,然与我大清劲旅不能相提并论。不过有道此一时彼一时,流贼若攻占明都,很快就会顺势统一天下,那时我大清面对的,就将是一个新起的,强盛的,统一的中原皇朝!”
殿内的笑声戞然而止,多尔衮眼中露出慎重的神情,多铎张了张嘴,再也笑不出来。他再嚣张,再猖狂,也知道一个新兴的,统一的中原皇朝对他们清国意味着什么。
果然范文程继续道:“历来中原定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对塞外用兵,秦、汉、唐、明,无不如此。便以宋国之弱,都有北伐燕云之举。而介时顺国获得全大明的人口、物资、财帛,他们若有窥探我辽东之意,又当如何?”
崇政殿内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他们后金初起时,也是步步危机,一直到皇太极时才有所改变。但他们号称“满万不可敌”,其实面对的也是腐朽的,老迈的明帝国。
这个国家党争不断,天灾连绵,流民四起,文官爱钱,武将怕死,他们才有趁机入关抢掠的机会。只要稍稍那些军伍用点心思,有点忠义,比如面对王斗的军队,他们就被打得一败涂地。
而一个新兴的,统一的中原皇朝这些弊端可能都不复存在,他们若将目光放到辽东……
大清国可能又会陷入到举步维艰的境地。
济尔哈朗猛的站出来,他对多尔衮说道:“皇上,奴才赞同范学士的意见,我大清国确实有生死存亡之忧。”
阿巴泰站了出来,他脸上满是慎重的神色,他说道:“奴才附议。”
满洲镶红旗旗主杜度站了出来,他大声道:“奴才也附议。”
满洲正红旗代旗主代善颤巍巍出列,他说道:“老奴亦附议。”
一个个满蒙重臣出列,赞同范文程的意见,就连原镶黄旗旗主拜音图一样出列支持,多铎也闭上嘴巴不再反对。
他们内部虽有纷争,但面对外部威胁,特别面对生死存亡威胁的时候,立刻摈弃争议,抱团一起,这也是新兴国家势力的优势。而不象一些老迈国家,就算敌人兵临城下,依然还要斗个你死我活。
转眼殿中形势大变,看得那些八旗朝鲜人、八旗日本人目瞪口呆。他们今日算是见识什么叫翻手为云,翻云覆雨。果然那些汉人都不可小看,特别这个范学士,真是活生生杀出一片生机啊。
他们连忙附合,口称微臣附议。
在清国境内,奴才这个称呼只能满洲人、蒙古人拥有,历史上为了争当奴才,连绵的斗争在满清国中持续了几百年。
多尔衮也坐直了身体,他目光看向范文程,郑重道:“我大清该如何应对,范学士仔细说说。”
范文程恭敬道:“是!”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微臣有三策。一策是与顺国一起瓜分天下,甚至击败流寇,独获明国土地人口。然此策难度不小,彼流寇初起时,遇弱则战,遇强则遁。然今时不同往日,不言他们军力强悍,气势汹汹,我大清兵可否击败他们。就说宣府山西还有王斗在,此人狼子野心,岂会坐视我大清、顺国攻掠?介时三方之战,鹿死谁手,不得而知。”
殿内各人都是沉思。
范文程续道:“二策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之计。我大清兵挥师入关,如遇流寇,宜善言抚谕之,且申戒士卒,勿误杀彼一二人,致与交恶。可坐视其攻伐明廷,攻掠宣府,待他们两败俱伤时,伺机而动,一举破其二贼!”
他更狠狠说道:“若流寇与王斗相争,王贼势大,流寇情势不妙,我大清甚至可与流贼联手,一起对抗王斗。此王贼是谓我大清第一劲敌,位在流寇之上,他若得势,决不会放过我大清国。”
多尔衮微微点头,却觉此策似乎有些太理想化,那流寇自视甚高,自己派出了使者,连李闯的面都见不到,能否联手还是未知之数。
当然,范文程内中说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让他很心动,最好王斗跟李自成拼个你死我活,最后让自己捡到大便宜。
范文程道:“所以我师入关后,若遇明军,便言为其驱贼,降低他们抗拒之心。更宣布王令,不屠人民,不焚庐舍,不掠财物。布告各府县,若有开门归降者,官则加升,军民秋毫无犯。若抗拒不服,城下之日,宫吏悉诛,百姓仍予安全。有首倡内应者,破格封赏,此要务也!”
多尔衮再次点头,他们清国虽好杀人,但什么时候该杀,什么时候不该杀,他心中有数。此时正值争天下的时候,面子工夫,还是要做到十足,这样也可争取到明国官吏百姓的支持。
只是想想这个计策一样难行,别的不说,想想从清国出发后,经过辽西上千里,义州、锦州、宁远、山海关,一路有王廷臣、曹变蛟、吴三桂、刘肇基、杨国柱等明国悍将,想挥军入关都不容易。
最后范文程道:“臣之第三策,便是夺取辽西,奥援流贼之计!”
他说道:“关宁防线一直是我大清入关障碍,昔太宗皇帝便是饮恨于此。传闻明国京师高厚,便是数十万流贼攻打亦可守个一年半载,臣虽认为此为夸大之言,但可防守三个月却是无疑。欲灭明国,便不能让辽西援军援助明都,所以我大军尽起,逼到关前,拖住杨国柱,吴三桂他们。只需拖个三个月,流贼覆灭明国,吴三桂等人便为亡国之将,介时我大清温言安抚,他们说不定就归顺我国。”
“我大清亦夺得辽西,甚至占得山海关之地!”
多尔衮猛的拍了一下龙椅扶手,殿内各臣也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都觉此策很有可行性。
历史上明的灭亡,就跟两线作战有极大的关系,或许有意,或许无意,满清跟流寇总是配合默契。流寇要灭亡了,满清入关,然后流寇获得喘息之机,慢慢发展壮大。
清兵退却了,朝廷欲将精力放到东北线,流寇又集中精力捣乱,使得大明不得专心北顾,还不断的失血,使得国力越发衰弱。
甚至双方合力一起搞事,便若历史上的崇祯十五年到十六年,流贼胡虏,双方一南一北,都搞个不亦乐乎。
所以范文程献计,流贼猛攻时,己方若拖住杨国柱,吴三桂他们,没有杨国柱等人的援助,就凭那些京营,京师再坚固,最多守三个月。
在众人兴奋的议论中,范文程补充道:“便是吴三桂、杨国柱尽撤关防,回援明都,此事更利我大清!正好从容不迫,一一占据辽西诸城,义州、锦州、宁远,甚至山海关。并在关内夺数坚城,作为日后进兵之据,仿大辽,大金之旧事!”
不过他摇头道:“然微臣想明国不会放弃关防,他们无人可承担此弃地之罪,所以明都必陷。我大清便趁机挥师入关,云:为尔君父报仇,便可拉拢大批明国将官旧吏,亦伺机实行臣言之一二之策!”
殿内凝神一片,所有群臣都在倾听意气风发的范文程诉说他的方略战策,多尔衮不断点头,眼中满是浓浓的欣赏。
多铎撇了撇嘴,不过他不得不承认范文程真是大清国的股弘之臣,大清国真是离不开这些汉臣。
同为大学士的宁完我看了一眼意气风发的范文程,他眼中闪过嫉妒之意,他沉吟道:“只恐范学士漏了一个人,那就是远在漠南的王斗。宣府镇的守将韩朝,亦是他的心腹大将。不管明都守半年还是三个月,这么长时间足以让明国君臣作出决断了。下官想此生死存亡之即,便是明国对王斗再猜忌,也不见得不会招他勤王入卫。介时明都无忧,杨国柱等人又死守关防,我大清国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多尔衮等人一惊,这个可能性是存在的。
范文程笑了笑,他胸有成竹道:“此事宁学士不必担忧,王斗在宣府镇各处强迫士绅官将纳粮纳税,剥夺他们种种优待之权,早已怨声载道。对这些士绅官员来说,他们宁亡于流贼之手,也不愿落入王斗之手。加之其人兵马强悍,明国君臣对他猜忌日深,唯恐避之不及。否则王斗出马,流贼早就平了,何致酿成如此祸害,甚至逼近京师?”
宁完我无言以对,他眼中闪过一丝怨恨,干笑道:“下官只是说出担忧罢了,方略如何定夺,还需皇上圣心独裁。”
范文程正了正自己官服官帽,他转向龙椅上的多尔衮,重重跪下磕头道:“臣一片丹心,只为大清,臣之方略种种,还请陛下圣心独裁!”
多尔衮沉吟不决,他问道:“若要入关,需多少兵马?”
范文程郑重道:“此乃国征,当倾国而出!”
殿内各人又重重的吸了一口冷气,特别那些日本人、朝鲜人,他们国中哪见过这样的大场面?只觉一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他们不约而同转向龙椅方向,个个屏声息气,看龙椅上的宣统皇帝多尔衮如何决策!(未完待续。)
第766章 议南迁
正月十九日时,内阁首辅大臣周延儒自请督师南下,他领兵约有五万。UU小说,www.uu234.com
京师三大营虽定兵额十万,又有春秋二班官军十六万,然种种弊病后,现有多少兵马实在难说。
五万马步,也是崇祯皇帝能抽调给他的兵员最大限额。其实南下大军到底有没有五万,不论崇祯帝或是周延儒都搞不清楚,京营的兵额素来是个糊涂账。
而周延儒南下后行军缓慢,一天只走三十里,大军到达涿州时,就有三千营兵不耐苦寒疲累,抛下督师,自顾自的逃回京师去了。
大军到达新城时,又跑了三千。
到了雄县时,更又跑了五千。
此时周延儒名义上还有四万人,只是大军到达河间府时,他们不幸遇到流贼小股马队哨骑,约有三百多人。
四万大军溃散,最后留在周延儒身边的,只有总兵马稔,副总兵郭中僯等人,总共不到一万兵马。
……
二月初一日时,李自成在济南建国大顺,年号永昌,塘马报至,畿辅震动。
初十日,崇祯帝视朝忽得伪封,启之其词甚悖,君臣不由相顾失色。
十一日,十二日,十三日,报大名府,顺德府,彰德府等地陷,河间府官吏逃之一空。
十四日,流贼探马至京师大安驿,言达:“大顺遣官于山东、河南州县各处代任,每官先遣牌至州县,士民各苦征输之急,痛恨旧官,各借势逐之,执香迎导,远近风闻若狂。”
当日,崇祯帝晓谕各院部:“寇气方炽,畿辅戒严。”
二月十五日,紫禁城,皇极殿。
今日殿中又是满满的衣冠禽兽,伪顺国建立后,崇祯帝已连续多日举行朝议,然日.日召对,朝臣都是练兵按饷套语,眼见举朝无人,皇帝对罢未尝不痛哭回宫。
今日亦是,崇祯帝在宝座上看去,黑压压的大小臣工皆尽默然呆立,心中只觉阵阵悲凉无奈。
“众卿可有御寇之策?”
崇祯皇帝期盼的问了一句。
一片难堪的沉默中,终于工科给事中曾应遴出列道:“陛下,今之绅富,皆衣租食税,安坐而吸百姓之髓者,平日操奇赢以愚民,而独拥其利。临事欲贫民出气力以相护,无是理也。各藩又富甲天下,贼每破之,府库不下百万,悉以资贼。倘其平日少所取民,有事多发犒士,未必遂至于此。今之绅富,亦宜稍捐以赈贫,亦救民拨乱之策也。”
崇祯帝点头,这话是正理,可惜说得无用。
这时吏科都给事中吴麟征整了整衣冠,他郑重出列,说道:“陛下,寇氛日迫,三辅震恐,臣请弃山海关外义州、锦州、宁远、前屯诸城,徒王廷臣、曹变蛟、吴三桂诸将入关,屯宿近郊,以卫京师!”
他的话声音不是很大,然有若霹雳雷霆,在整个皇极殿内回荡,群臣先是一呆,然后个个睁大眼睛。
特别那些呆站无聊,感觉都有些有气无力的言官御史们,眼中皆尽射出灼灼的光芒。
然后似捅了马蜂窝似的,杀意腾腾的话语就在皇极殿中回响。
“放肆!”
“贼子!”
“好胆……”
“无故弃边,地失天险,是为汉弃凉州之议也。吴麟征,贼子耳,臣请杀之!”
“吴麟征,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陛下,吴麟征不死,恐寒了边塞将士之心!”
“吴麟征,松锦之战,我大明阵亡祖大寿,马科,白广恩,左光先,李辅明诸将,伤亡过万,方有现在辽西之土!吴麟征,你无故议请弃边,居心何在,你可是东虏流贼细作?”
“吴麟征……”
潮水般的攻伐喊杀之声,瞬间就淹没了这个议请放弃山海关外土地的吏科都给事中。
虽有些朝臣觉得今时不同往日,贼势汹汹,溃陷相望,事情缓急轻重大异昔日。那些攻击吴麟征的人不过是庸臣胶柱之见,犹然不知释疆埸之忧,救堂奥之急。
然眼下群情鼎沸,谁都不敢站出来力主其议。
“那就召永宁侯王斗!”
吴麟征被攻击得非常狼狈,他猛然想到什么,大喝一声说道。
整个皇极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无数人偷看宝座上崇祯皇帝的神色。
吴麟征偷偷的看了一眼兵部尚书陈新甲,不由自主的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一片静默中,崇祯帝的脸色阴睛不定,忽然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召王斗?岂不闻曹孟德董卓之事乎?”
众人心中一颤,却是兵科给事中光时亨悠然出列,他身材中等,脸色有些青白,然说出的话却皆是诛心之言:“只恐前门驱虎,后门进狼,重蹈汉末献帝之祸也!”
崇祯帝的手颤抖一下,瞬间脸色铁青。
光时亨悠然的声音继续响起:“杀士绅,杀官将,杀商贾,杀太监,此辈与流贼何异?他若进了京,还会有陛下与众臣的活路么?”
崇祯帝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握紧又松开,特别听到“杀太监”的时候,手中更是青筋暴起。
众臣也皆尽不语,唯有陈新甲长长的叹了口气。
“……狼子野心,暗操兵马,王斗此贼之祸不在流贼东虏之下!”
“够了!”
眼见光时亨还要滔滔不绝,崇祯帝再也忍不住,他猛然大喝一声。
光时亨得意的回归朝班,暗暗与东阁大学士魏藻德、陈演对了一下眼色。
崇祯帝叹了口气,说道:“左中允李明睿曾上疏劝朕南迁,大学士李建泰亦有疏劝朕南迁,又劝朕教太子先往南京,诸卿以为如何?”
“陛下,万万不可!”
立时一大帮臣工跳了出来,特别以兵科给事中光时亨为首,他更大声道:“此为邪说耳,欲陷君父于不义!陛下,臣请杀李明睿,不杀此人,不足以安定民心。不杀此贼,何以治天下?”
崇祯帝冷冷看着他,光时亨夷然不惧,他大声道:“景泰之时,也先入寇,徐有贞亦倡南迁之说,时未之从,卒能固守却敌,宗社晏然。故尔国君当死守社稷,方为古今君道之正也。”
他说道:“明睿南行之说,亦有叵测未尽善者,陛下若南迁,骤行于贼未至时,则人心骇惧,都城势若瓦解,后世必谓轻弃其国。陛下若迁于贼之将至时,则长途荆棘,未免为贼所伺,可闻宋时徽钦之辱乎?”
朝臣纷纷出言,皆尽反对南迁,特别大学士陈演与魏藻德一样反对。
这时工部尚书苑景文,大学士李建泰,少詹项煜等人出列,言说不如先让太子抚军江南,他们愿奉太子先行。
光时亨厉声道:“奉太子往南,诸臣意欲何为?将欲为唐肃宗灵武故事乎?”
苑景文、项煜等人一惊,遂不敢言。
崇祯帝只觉心力交瘁,他复问战守之策,众臣默然。
崇祯帝叹道:“朕非亡国之君,诸臣尽亡国之臣尔。”
拂袖而起。
……
南安伯洪承畴总督京营后,手段老辣,步步为营,京师营务大有起色,可惜病重,久不能任事矣。
下朝后崇祯帝心烦意乱,心中又悲又苦,闻听洪承畴病重,恐不久人世,遂前来探望。
他见到洪承畴时,他躺在床上已难以动弹,不过见到皇帝亲临,仍挣扎要起身施礼,崇祯皇帝阻住了他,叹道:“爱卿不用多礼,安心养病吧。”
他坐了一会,终忍不住说起朝中之事,洪承畴道:“微臣亦听闻今日之事。”
崇祯帝叹道:“爱卿可有战守之策?”
洪承畴道:“上上策,急召永宁侯勤王入卫。”
崇祯帝默然。
洪承畴道:“再者,速速南迁。”
崇祯帝叹道:“然亦有景泰之例。”
洪承畴道:“形势大不同。”
他说道:“流贼势已破竹,惟南迁一策,或可稍延岁月。光时亨守国之说,不过借孤注以邀名,非所以忠君也。天下事有可权者,大明江山社稷为重。陛下便要死守北都,也当令太子速离,并令大臣默辅南行,镇南京根本之地。急亦可号召东南,为勤王之举。且非独太子宜南,即永,定二王,亦宜分藩浙、粤,伏意外之图……”
崇祯帝还要再听,洪承畴已溘然而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