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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老白牛     明末边军一小兵txt下载     明末边军一小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23章 怒了

    那少女虽然惨死,但她临死前的凄惨叫骂,却让那个老营部总面色铁青,神情狰狞无比,在他看来,这女子死就死了,还敢诅咒自己与义军等,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面色扭曲,森然的双目扫过这父女尸体,还有被俘虏的柳林庄人群,从牙缝中冷冷挤出两个字:“屠寨!”

    立时柳林庄那方一阵惊恐的尖叫,还有婴孩的啼哭声越发响亮起来。

    巡山营各人也是一阵骚动,他们相互看着,面面相觑,他们骨干是原大安寨人马,在孔三等督促下,军纪抓得比较严,屠杀妇女小孩的事情从来没干过,最多将她们卖了。

    余下的是小袁营收编进来的人马,在袁时中带领下,他们纪律也颇好,只劫财,不杀人,不掳妇女,闻听要屠寨,他们面上也露出迟疑之色。

    只有一些杂流惯匪出身的人现出兴奋的神情,终于可以大干一场了。

    看那老营部总对着自己吼叫,老胡皱了皱眉,说道:“这不太好吧?”

    似乎在宣府镇生活过一段时间,还有娶了妻子后,老胡感觉自己内心柔软了许多,换成以前作为兵痞的自己,他早就兴高采烈的执行了。而且这部总老对他大呼小叫,也让老胡不悦。

    “什么?”

    那老营部总脸色更是难看,他死死盯着老胡,森然道:“姓胡的,你敢违抗本部总的命令?信不信老子一刀将你砍了!”

    “放肆!”

    看着这部总那嚣张的脸,还有那肆无忌惮的话语。老胡爆发了:“田复魁,你算什么东西,老子是威武将军,昌义府五品大员,你区区一个八品芝麻官,也敢在这里对老子指手划脚?”

    老胡真的怒了,自己辛辛苦苦爬到高官的位置,难道就被这些小官呼来喝去的?果然如此,自己的奋斗有何意义?他勃然大怒,对这老营部总就是一阵暴风骤雨似的咆哮。

    他本来长相就凶悍。此时发怒。更若一头将要噬血的恶狼,神情狰狞吓人,倒让那老营部总一时呆住无语。

    孔三一手按刀,他也是冷冷道:“田部总。闯王三令五申。不得胡乱杀人。难道你要违反军律?本都尉说不得要向制将军禀报了。”

    “就是,这些妇孺碍着什么事了,一定要杀了?”

    “说打地主老财。俺看到柳林庄都是些苦哈哈,哪个长得象老财的?”

    “若杀人屠寨,俺们与官兵又有什么区别?”

    巡山营中,也传来士兵们不满的声音,特别对老营的不满,此时趁机发泄出来。

    闯营上下实行平均主义,然多少还是有分别的,比如内营一天吃三顿,外营一天吃两顿、甚至一顿,都会让人不满。内营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就算这种好也很有限,然越是平均,这种好反让人更嫉妒。

    你衣服上有两块补丁,而我有三块、四块,都会让人不满,你骑马,我骑骡,更让人愤恨。特别在很多外营看来,内营每每在坐享其成,打仗他们在先,打粮也是在他们在先,脏活累活他们干,轻松的活则内营在做。

    便如此次攻寨,又是内营在后监督,为什么你内营不去攻寨,我来监督?嫉妒的毒蛇,随时都会产生。

    而且在巡山营中,胡爷与孔爷威望还是很高的,进入闯营后,陌生的环境,让巡山营各人,反无意识的团结在原来当家身边,产生一种主忧臣辱,主辱臣死的心理。

    不管怎么说,胡爷他可是五品的威武将军,那姓田的不过八品部总,如此大呼小叫,张口就骂,甚至威胁一刀砍了,尊卑何在,体统何在?尊严何在?这做人又有什么安全感?

    不约而同的,巡山营各人,都产生了一种同仇敌忾的不满心思。

    看巡山营骚动,那老营部总呆愣的同时更怒不可遏,反了反了,驴球子的,这些外营的瓜怂必须教训一下,要让他们明白,闯营中真正的话事人是什么。

    他正要有所动作,他身旁一个亲近哨总连忙劝住他。

    巡山营各人虽然不满,但他们一些话有道理,现在不比以前了,如果说以前杀人无所谓,但那些文人加入后,严格了军律,随便杀人是要被正法的。

    他们内心再燥动,也必须强自压制下去。

    而且这场冲突闹大了对他们没有好处,内营比外营贵,这只是潜规则,明面上那踏地龙是五品,田部总只是八品,又不是作战的时候,表面上的尊卑等级,还是要维持的。

    若消息传出,八品部总对五品威武将军喊打喊杀,各外营听了,会怎么想?现闯营三十多万军伍,很大部分是外营,特别内有许多明军降将在,这些人对那类尊卑看得更重。

    果然外营离心,事情闹开,就是闹到闯王那边去,恐怕也会用他们的脑袋来安抚军心。

    危急的时候,虽然老营往往抛下外营就跑,这不是没到那个时候嘛?现在义军种种,还是很依靠外营的,不是外营庞大的人马,如何打粮,如何供养大军?又如何壮大声势?

    所以那哨总连忙劝住自己上司。

    而这时,那老营部总也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不妥,事情闹大更不妥。

    如换脸似的,他满面的阴云变成灿烂的笑容,裂着大嘴哈哈直笑:“是田某脑子发热了,胡爷莫怪莫怪。你说得对,我义军军纪森严,闯王更有严令,杀一人者如杀吾父,淫一女者如淫吾母,本部总怎么可能下令屠杀妇孺?”

    老胡也换了脸,哈哈大笑道:“就知道田爷在说玩笑话,知道胡某与田爷相识来,最佩服您一点是什么?豪迈!”

    二人相视大笑,状似亲热,不过观二人的眼眸深处,都没有丝毫笑意,似乎在对方眼中,彼此双方都是死人。

    老营田部总看看天色,道:“时辰不早了,胡爷,寨中能用的全部带走,修整一下,还要打另一个寨子。”

    老胡点点头,对搜刮寨子,他还是有经验的,在他命令下,巡山营立时忙开了,特别各队的厮养,更是繁忙的主力,不断从寨中运出粮米,种种类类,能带走的全部带走。

    让他们惊喜的是,寨中还发现几头猪羊,引起一片的欢叫。

    柳林庄的那些幸存者们,早先逃过一劫,悲伤的聚成一堆哭泣,便是青壮也个个默然无语,此时心如刀割的看着自己家当被扫个清洁溜溜,难道老天真的瞎了眼,一点活命的机会也不给自己?

    那些老营去监督了,防止外营私藏粮草金银,留下老胡与孔三策马立着,还有八条站在身旁,他已经完全被二人接纳,主要是通过了孔三的考验。

    看着眼前寨子,还有周边的地形,老胡啧啧道:“看这四面的田地,比大安寨的还肥。”

    孔三冷笑道:“肥有什么用?”

    他手指猛地指向前方被攻破的柳林庄:“谁敢种,就是眼前这种结果!”

    他目光森寒冰冷:“流贼,就象蝗虫,所过之处,不会有存活的东西,直到掠无可掠,百姓死绝。”

    八条插口道:“是啊,不过看各地土豪的坞堡,却活得很好,看样子多能挺到乱世结束。”

    孔三叹道:“是啊,那些寨子难打,这千里白骨,九成九,是那些没有自保能力的普通百姓罢了。”

    他目光看着远处,喃喃说道:“不要让我们的家人,也如这对父女一样……”

    ……

    巡山营挖了个大坑,将所有的尸体埋在一起,一个高高的坟堆,在旷野上静静立着,乱世之中,能有一个坟墓已经算好了。

    临走之时,柳林庄剩余青壮全部被带走,那些妇孺自然只得跟着。寨子破了,家中又没了男人,哪天土匪来攻怎么办?没有抵抗力的妇孺,在他们眼中可是粮食,小孩更受欢迎,肉嫩。

    所以青壮被裹胁,妇孺只有跟随的一条路,只余下一些老得走不动的人,留在寨中自生自灭。

    她们带着自己简陋的包裹,踉跄跟随,个个目光带着茫然,自己未来在何方?

    下午的时候,巡山营又攻破另一个寨子,然后带着战利品前往老营,却是在叶县县城附近。

    崇祯十五年叶县城池被李自成攻破后,就关厢俱毁,城内无一居民。

    小乱避于城,大乱避于乡,千年经验告诉百姓们,大乱之时,居于县城府城更危险,不若避于乡间,散于四野,可能还可以逃得一劫,特别在深山与一些坚固的堡寨之内。

    所以县城已成颓垣败壁,内中杂草丛生,成为各大小野兽的乐园,不过现在野兽也遭殃了,成为人类寻觅的食物。

    密集裹着红巾的人头在街巷涌动,到处搜索,一只老鼠也不放过。

    昆水沿着两岸,还有无数的帐篷林立,上面飘扬的旗帜,红、黄不等,大致越往内,兵马越精锐,最核心的,便是白帜黑纛旗,一杆巨大的白鬃大纛银浮屠竖立。

    若溪流汇入大河,来来往往的辎重车马,还有如蚁似的肩挑人扛身影,只往老营方向汇集,都是打粮归来的人群,巡山营部分人押着粮草,在那队老营兵的监督下,也入了老营去。(未完待续。。)

第724章 对比

    现田见秀提督诸营事,辎重粮草也是他在管理,当然,具体杂事,还是李岩、牛金星等人在负责。闯营基本上是文盲,粮草诸事,没有他们居中协调,是管理不过来的。

    曾经闯营的粮草辎重由李闯第二任妻子邢氏负责。

    那邢氏能文能武,识文断字,能写会算,在第一任妻子韩金儿跟一个痞子通奸,奸夫跑了,李自成一怒之下杀了淫妇,失业加上背负人命官司投身造反大潮后,李闯就对邢氏相当宠信。

    营中一干钱粮与物资调配都划归她管理,结果邢氏又跟高杰通奸,还双双跑了。

    李自成又再娶了高迎祥侄女高氏为妻,营中辎重虽也交给她管理,但陆续有文人投靠后,文书粮草处理,慢慢还是交到他们手上,特别现在昌义府建立,有了正规化的样子。

    不过他们独有风格,就是平均主义的供给制度,“所掠金帛、米粟、珠贝等物俱上掌家,凡支费俱出自掌家,请食不足,则均短之”,有若后世的战时配给制,比起明军中的吃空饷,喝兵血较为公平,贪污粮草机会也少,更少无谓的浪费。

    除了精兵与普通兵马区别待遇让有些外营不满,还有明军降将中一些人不满外,目前这种平均主义的供给制还是有效的。

    很多明军降兵投过来后,就算在闯营中还是苦,但看兵将一样待遇,大家都苦。各人就心理平衡了,特别李闯自己粗衣粝食,更起带头作用。

    这也是闯营越来越强的原因之一,而且他们常年累月的打仗,战斗力提升很快。

    最近巡山营引起老营的注意,这只新增兵马入伙不久,然表现突出,最近打粮很勤快,今日又攻下两个寨子,值得表扬。正好权将军田见秀在。亲切接见了巡山营总哨老胡。

    还嘱咐他好好干,按这样发展下去,营内人马再磨练一下,成为老营指日可待。最后让老胡兴高采烈。喜气洋洋的回来。

    同时老胡还带回营中五日粮草。各营粮草都是三、五日一给,特别对于外营。这也是老营控制外营的手段之一,没有粮草。想要兴风作浪,太难了。

    因为巡山营表现突出,老营奖励了巡山营一批刀枪弓箭,一些金银,还有五十匹战马,这是让老胡最高兴的事,今日打下寨子的妇孺青壮,也划归在巡山营营下。

    闯营早前军律,作战时妻子可以跟随,但不得携别的妇人,就算如此,也颇有弊端,有了很多府县地盘后,这些家属就在各地安置,新近裹胁来的灾民流民,有妻室的,当然要随在军中。

    需要时,他们青壮编入营伍,余者在营中做些后勤之事。

    老胡兴高采烈的时候,孔三则冷眼看着四周,看不单内营,便是外营很远的范围,都是巡马奔腾,五营的骁骑都是轮流休息,巡徼严密,他们巡逻的范围前后左右二百里。

    逃跑者侥幸逃了十里,逃不了百里,且敢逃者皆磔之。

    到了巡山营营地,也是在一条快要干了的小河边,密布了五花八门的帐篷,颜色各异,就象庞大的野营之地,闯军的军律是过城邑不得居城室处,全部住在野外帐篷,这让叶县境内,成为帐篷的海洋。

    总哨的回归,让巡山营一片欢喜,然后各队分配粮草与器械,一片热闹。

    进入闯营后,巡山军成了巡山营,除了军制规定外,每队还设了主刍、掌械、司磨等职务,分别管理各队粮草,器械,伙食事务,驱使厮养小儿干活。

    暂时各外营营务各营自管,不是老营不想统理他们营内粮草器械诸事,而是没那个能力。闯军基本上是文盲,识文断字者太少,统计与分配粮草这么复杂的事,不在他们的能力范围之内。

    投效的文人,也远远满足不了需求,能理清内营诸事已经很好了,外营只能放权,不能深入干涉进去。便若历代皇权不下乡一样,最重要原因,人才不足。

    所以老营只定期巡查一番,看各营是不是与内营保持一致,大体上各营事务很粗糙,营伍中若有什么师爷文书还好,若没有,那就非常杂乱了。

    孔三现在更忙,要练兵,又要管后勤,毕竟整个巡山营,就他一个识字的。

    傍晚炊烟袅袅,巡山营营地一片吵杂,一个帐篷中,看着端上来的伙食,老胡眉头紧锁:“娘的,又吃这些烂货,老子真是受够了!”

    老胡、孔三、八条三人围着一张小桌子坐着,一人一个粗涩的窝窝头,还有一碗野菜汤,上面漂浮了一些油花,旁边还有一个碗,一堆野菜草根中混了几块似乎是肥肉的东西。

    却是老营奖励了巡山营两头猪,就杀了一头,犒劳全营。

    只是全营几千人,区区一头猪怎么够分?

    此时的猪本来就不比后世的肥壮,乱世中的猪更瘦了,不大量增加“原料”怎么行?

    总算老胡等是总哨,“原料”中有几块让人羡慕的肥肉,寻常军士,能沾点油水,分到一根肉丝就好了。

    看着眼前的食物,老胡食欲全无,他现在内心很复杂,领了几千人,做到五品的高官让他很高兴,虽然这官是贼营的。然回到现实生活,长久的一块肉都吃不到,又让他沮丧,觉得做官没有意义。

    长久不沾油水,今天算吃到肉了,然看看旁边混合的野菜草根,什么肉味都没了,当官当成这个样子,真是什么滋味都没有。

    常常的,每当吃饭时,老胡就颇为怀念往常在宣府镇走镖的生活,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各类美食随自己挑选,回家后再搂着自己的小娘子,有时来根小烟卷。

    啧啧,那日子舒坦的……

    再看看这个,唉,这叫什么事。

    想想贼营中高级将领的生活水平,竟不如宣府镇一普通百姓,老胡算明白了为什么大家都往宣府镇跑,那边就算普通的人家。放在这里。也是大财主了。

    看老胡唉声叹气,孔三淡淡道:“知足吧,有吃的已经很好了,看河南多少百姓。连这个都吃不上。”

    老胡不语。只恨恨的啃着自己窝窝头。又吃了块无味的肥肉,继续唉声叹气,他本来对当官充满热情。不过如果当官就是这种鸟样,这官不当也罢。

    孔三不紧不慢的啃着自己窝窝头,其实他也感觉这饭真难吃,他自愿出来做任务,不代表他就喜欢过低劣的生活,窝窝头咬快了还差点噎住,到时解大手更是痛苦的事。

    吃着吃着,他也恨恨骂了声:“都怪流贼,不事生产,只知劫掠,搞得天下越来越穷。”

    “就是。”

    老胡深有体会的说声,自己五品高官,竟然吃窝窝头,这帐要算在流贼头上。

    八条倒吃得有滋有味,特别这肥肉,真好吃,胡爷与孔爷各吃一块就不吃了,余下的都给他吃,让八条内心暗暗感激,二位当家的对自己真是没话说,自己一定要报答二位当家的恩德。

    八条看上去一个很彪悍的年轻人,但做人也有自己的原则,他做刀客马贼的时候,就给自己规定,不吃人,不掠贫苦之人,只打劫为富不仁者。

    只是现在为富不仁的家伙都深居高墙深寨之内,他们的堡寨,经常大股的流寇对上都无可奈何,他又没长翅膀,怎么进去打劫?经常过着饱一顿饥一顿的苦日子,今天能吃到肉,已经很高兴了。

    看二位当家吃得没精打采,有些不明白,想想二位爷经常对他讲宣府镇的生活,讲的有若天堂一般,他口中咬着肥肉,含糊不清道:“胡爷,孔爷,宣府镇的日子,真那么好么?”

    老胡猛的抬起头:“那家伙,真不是吹的。八条,我跟你说,永宁城肥肉面你吃过吗?一铜圆吃两大碗,真是色香味俱全,油水汪汪,上面再飘点葱花……啧啧,那味道……河南这地方十两银子也买不到一碗……也没地方买……”

    他双目闪闪发亮:“还有镇城的烤全羊……焦黄细嫩,再刷点酱料姜粉,啧啧……老子以前只能吃一条腿,现在老子敢说一整头羊也能吃了。”

    孔三微笑道:“孔某颇为欢喜柴沟堡的熏肉,还有怀安的莜面,镇城的白水牛头肉,也让人留恋。”

    老胡道:“说起镇城,俺最喜欢南大街的白玉蜂糕。”

    孔三道:“还有油炸羔、一窝丝、拔丝葡萄……太多了,在镇城,甚至可以吃到京师的烤鸭,山东焖烧鸡,美食应有尽有啊。”

    他们一边说,一边不断吞咽口水,回味起以前在宣府镇的生活。

    现宣府镇富足安宁,闻名遐迩,北地富户纷纷涌入,也因此成为天下美食集中地,除了当地美食,大江南北很多菜系都可以找到,满足各类阶层,各类百姓口味需求。

    而河南现白骨处处,贼寇遍野,大部分地方已经谈不上商贸,偶尔有寨子交流的,都是回复到以物易物的原始状态中去,有银子也没地方用。

    所以普通人的安宁生活,寻常的食物,在当地人看来,都是难以想象的美食。

    八条也在其中,他听着二位当家述说,一样听得口水直流,只想象宣府镇是什么样子。

    他加入情报人员团队,除了报答二位当家对他的恩德,也是经常老胡、孔三对他宣讲忽悠,讲诉宣府镇的美好生活,立了功后,可到镇内去过好日子,这让他砰然心动。

    看看中原百姓朝不保夕,过的什么日子,就是进了闯营也不怎么样。看看胡爷,五品大员,吃的穿的,听说连宣府镇普通工人的水平都达不到,又有什么意思,确实不如到宣府镇去做一普通小民。

    老胡与孔三你一言我一语,只是回味往昔生活,在镇内不觉得,出外对比了才知道,那种富足安宁的生活多么不容易,宣府镇就算有缺点,现在看来一样那么的可爱。

    孔三算情报司的老人,经常出外做任务,每出去一次,心中信仰反越坚定。

    他沉声道:“只有大将军才能让天下百姓过好日子,大将军乃星宿下凡,圣人降世,专为百姓过好日子来。在他治下,荒漠变成桃源乐土,百姓安居乐业,富足安康,人人吃饱饭,个个吃上肉。”

    老胡道:“就是。”

    想起以前在宣府镇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好生活,心有戚戚,心想回到宣府镇后,一定要把好吃的全部点一遍。

    随后孔三脸一沉,眼中射出森寒的光芒:“反观闯贼,所到之处,膏腴之地变成尸骨弃土,除了祸害老百姓本事很高,别的就没有了,相比之下,他给大将军提鞋都不配!”

    老胡道:“就是,让百姓过好日子才是有本事。让人越过越差,越来越穷,就是祸害,扫把星。”

    他对孔三的话深深赞同,从回忆美梦中醒来,看手上只是窝窝头,旁边是野菜汤,岂不恼怒?自己身为五品高官,吃的尽是这类货色,这闯贼确实不怎么样。

    甚至李闯与将士一样吃穿,粗粝与众共之,在老胡看来也是装模作样,尊卑等级是摆在那的,大官,就应该有大官的气派,搞得和小兵兵一样,成何体统?

    还天天吃窝窝头,这是官吗?如果皇宫搞得象茅草屋一样,侯、伯爵与佃农流民一样搭地窝子过日,谁愿意当皇帝做高官,至少他老胡就不愿意。

    有本事,让大家都吃穿好,让所有的将士,人人都可华衣美食,果真如此,你李闯天天酒池肉林俺老胡都没意见。搞得到处越来越穷,各营日子越过越差,俺老胡来到世上,不是为过苦日子的。

    越想,老胡越是满肚子的怨念,看着手中窝窝头,他越发觉得闯营这五品高官没什么价值,自己辛辛苦苦往上爬,没什么意义。

    他想着什么时候任务结束,回到宣府镇,自己立的功劳应该可以过好日子了,到时自己右手搂着娘子,左手抱着儿子,看粮米满仓,牛羊处处,太爽了。

    最好侯爷赏我一个官做,正牌的官,不是闯营这不着调的官,嗯,到时候,是什么官呢?

    防守操守怕是难,乡长?最低保长,少了不干,老胡心想。

    在镇城时,周保长的滋润生活就让老胡很羡慕,那小日子过的,啧啧。

    八条对孔三的话一样赞同,他道:“是啊,看看河南这惨样,想安心种田的人都活不下去。”(未完待续。。)

第725章 洪流

    饭后,孔三依旧忙开,整理帐册,还向老胡通报各项事务。

    他管着营中的练兵与后勤诸事,各类事务繁多,经常忙个不可开交,然老胡是个正统的文盲,这些细活就算有心也无力。他还是个懒人,不说无力,就是有力也懒得管。

    好在有孔三在,诸事都可以交给他,自己落得一身轻松,这点他也是学习王大将军,有活都让部下干,美其名曰,放权。

    听着孔三的通报,老胡威严的道:“很好,你干得不错,继续努力。”

    孔三淡淡抬头看了他一眼,老胡立时换了颜色,点头哈腰道:“孔爷辛苦了,能者多劳,呵呵。”

    孔三还向老胡通报一些人事,当日收编进的小袁营人马,经过这些阶段的观察,一些愿意亲近的大小头目,该拉拢的应该拉拢一下,该提拔的提拔一下。

    那些不对付的,应该安排些送死的任务,将他们消耗倒,他已经列了名单,就等老胡决定。

    老胡头痛的摆摆手:“好了好了,孔爷看着安排吧。”

    他想起一事:“对了,我们巡山营邻近扎了几个营,那几营总哨为人豪迈,应该交游一下,我们营中那几尊玉佛很不错,孔爷让人取来,俺老胡今晚无事,随便去拜访一下几位爷。”

    多个朋友多条路,老胡还是很喜欢交朋友的,而闯营军律虽说人不能囊一金,犯者死。但兵将,特别外营兵将,私藏金银者不少,老胡也偷藏了一些好东西,准备日后回宣府镇过好日子。

    有时老营也会赏赐一些金银下来,比如今日,金银珠玉虽然现在闯营不值钱,然不是没有喜欢的人,所以老胡准备带一些珠宝前去拜访各总哨们。

    孔三点点头,多结交一些将领。对情报之事颇有好处。特别对某些心怀不满的将官们。

    闯营现在实行平均制度,虽然可让将士们同心同德度过很多难关,然毕竟人性难以改变,特别对原来那些降将们。他们私下就对这种制度颇为不满。

    现在虽然压抑住。就不知什么时候爆发出来。这点可以利用。

    老胡兴高采烈走后,孔三默默在帐中整理文册,由外及内。推断闯营诸事。又书写一些看似普通,其实尽是密语的册子,这种密语,需要相关书籍才能开启密码,等闲人等,是破译不出来的。

    良久,孔三放下笔墨,推开帐篷,外面一片黑暗,只隐隐一些火把,还有巡逻更鼓的声音传来。

    看着黑沉的夜空,孔三静静的想,在这一片黑暗的闯营中,有多少人若自己一样默默潜伏?

    看着夜空,孔三不由自主想念家中的娇妻,还有几个子女,就不知道自己的任务,要做到什么时候,何时可以见到她们?

    不过孔三坚信,自己会等到大将军发兵的时候,一切终将过去,黑夜过后是天明。

    ……

    第二天四更,巡山营蓐食听令,天微亮,又随大军出发,这日大军到了郏县,巡山营奉命与友营攻打名闻青史的临沣寨。

    却是临沣寨当初在李闯下湖广时,迫于形势,承认了闯营统治,立了旗,虽然仍不让闯兵进驻,但也算属于李闯治下。但闯军主力到了湖广后,很快临沣寨又将闯旗拔掉了,表示自己仍为大明子民。

    不过现在见闯营浩浩荡荡开来,兵马蔓延无边,寨内二大姓豪强商议后,又将闯旗竖起来,但对闯营要求他们交供一千石军粮的命令给于拒绝。

    李自成大怒,决定给寨内的豪强士绅一点颜色看看,初时令一外营进攻,二百老营押阵。

    然这临沣寨非常不好打,此寨东高西低,周边包括了平、沙、山、岗、洼五种地形,寨东、寨西是发源于香山的利溥、沣溪二水,北是山岗加北汝河,南还是山,这种地势,让人有力无处使,人海战术,非常不容易发挥。

    临沣寨的寨墙还非常高厚,浅红色条石砌筑的寨墙高有二丈多,配上周边的水流,更高更深了。此寨墙上还有城楼,上面光垛口就有八百多个,论起防护硬件,比原来的郏县县城还得力。

    城内主要是两大姓,相互联姻,同宗同族,团结非常,绝对没有内应开门的说法,富户纷纷来投,更增加他们的财力。

    临沣寨墙上,甚至架设了十数门佛郎机火炮,还有大量的弓箭鸟铳,都是精良的武器,所以那外营打了一天,连寨墙都没摸到,就失败而归。

    第二天巡山营与两个外营攻打临沣寨,万余兵力同时进攻,主要打西寨“临沣门”,东寨“溥滨门”,还有南寨门,甚至艰难的拉来几门火炮助阵。

    然临沣寨地形让他们兵力展不开,而且寨内抵抗非常顽强,最后甚至妇女小孩齐上阵,三营闯军伤亡上千人,还是连寨墙都爬不上去。

    李自成对这个豪强寨子也无可奈何,难道大军全部留在这,就为了打一个土寨?好在临沣寨派来商谈之人,愿意供应二百石粮草劳军,闯营有了台阶,就顺水推舟而下,郁闷的离开这个寨子。

    此后的进军打粮,对闯营来说不是一个好的回忆,郏县西去,一般都是狭长的河谷地,除了一些归属闯营势力,一般县城州城,尽成断垣残壁,已没有居民存在。

    有了就近山林岭岗选择,平川的残余百姓尽逃亡一空,平野上空无一人,村镇尽成废土,连寨子都极少极少,而河谷两侧的山地各处,有建寨的,都是当地的豪强土霸,士绅大族。

    他们寨子依据地势,易守难攻。又内部团结,财力充足,如临沣寨一样,个个不好惹,更不好打。

    除了攻一些小寨子,闯营基本上对大寨无可奈何,最多威胁他们供应一些粮草便罢。

    这些豪强冷漠地看着闯营在外经过,他们无所谓寨墙上竖的是闯旗还是朝廷的大旗,对他们来说,不论哪方势力来了。都立于不败之地。他们也不会许可哪一方势力,进入他们的寨内。

    他们也是稳坐钓鱼台,乱世过后,盛世来临。新的朝代降临。一切从头开始。要治理地方,哪个官府又离得开他们?他们又是掌控一方的大族。

    闯营一路扫荡而去,小寨弱寨纷纷遭殃。余下真正的豪强大族屹立。那些弱小者,那些无自保百姓遭遇看在眼里,反让他们寨中更为团结,全寨战斗到最后一个人,不是随便说说。

    ……

    四月下,李自成大军终于离潼关不远,逼到了陕县门前,与河南府各地一样,此县村落皆空,到处止存废址,蓬蒿连绵。

    不过让李闯大军喜出望外的是,县城居然有人居住,却是李自成大军南下湖广后,新任知县李贞招民耕种,耕近城之田以为糊口。

    李自成立时下令攻城,陕县半为瓯脱,居民不满五千,青壮更少,就算陕县地形西、北、南都不利攻打,然闯军密密匝匝布于东城前,一个冲锋,一鼓就攻上城头,打开城门。

    巡山营也布在前阵,然还没轮到老胡,就听前方欢声震天,隐隐还有城内惊恐欲绝的叫声,然后见潮水般的骁骑从东门汹涌而入,城内更是一片哭声连天,显然老营兵在内中大开杀戒。

    从郏县来,一路打粮就不顺利,闯营各人已经憋了一肚子火,看来此次之战,闯营上层有意放纵这些军士,还含着就要逼到潼关,有杀鸡儆猴的意思。

    虽李岩等文人加入后,闯营开始严明军纪,然也有攻城时迎降者不杀,守一日杀十之三,二日杀十之七,三日屠之的说法,便是军中幕僚文人,也不觉得这样的规定有什么不对。

    城内一片的哭声中,还有一片的欢叫:“抓到知县老儿了。”

    老胡探头看去,就见城门口涌出数十个老营兵,他们七手八脚的扯着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而来。

    那男子头上的官帽已经不见了,身上官服也是七零八落,他双手被牢牢绑着,一路由各人拖扯过来,兀自不屈,一路骂声不绝。

    随后老胡看到后方那杆大旗动了,随之一色骁勇的骑士,一层又一层,旗手个个举着白缨黑缎旗,那是标营的标志。然后还有一杆特别的大旗,旗缨似乎用马鬃所制,旗杆旗尖,似乎用白银所制,银光闪闪,极为值钱,这是老胡的想法。

    然后他第一次看到李闯,一个很象色目人的中年人,一脸的络腮胡子,头上戴着白色红缨毡帽,身穿蓝色旧箭服,外面罩着披风,他骑在一匹乌龙驹上,毛多而卷,行止间,腰间宝剑与描金箭囊时而露出。

    李闯身旁,还有许多同样策马的将领,老胡只认出一个田见秀,一个李过,别的就不认识了,军略决策轮不到外营,老营也从来不会招他们议事,只塘马通知下来便罢。

    同样策马的还有许多文人,老胡更是一个都不认识,他只双目看着李自成,心想:“各营人马将李闯王吹上天,现在看来,也没有三头六臂嘛。”

    他的身旁,孔三则比较注意观察那方各人,默记在心。

    然后标营人马从巡山营旁经过,在前方不远停下,那知县李贞已经被押解到李闯面前,他满身满脸的血,一见李自成的面,就对他大骂,人影绰绰,老胡这边看不真切,不过还是极力探头。

    这时刻间,那知县似乎已经骂了很多句,但老胡只听清楚一句:“……贼子,驱百姓死守者,知县耳,妄杀何为?”

    李自成说了句什么,那知县极为刚烈,只是厉声大骂,然后见李自成大怒,下令将那知县官服脱去,倒悬在旁边一颗树上。那知县被吊在树上,仍然大骂不止,他凄厉高呼:“高皇帝有灵,我必诉上帝以杀贼!”

    李闯身边众人一齐大骂,一个穿着很值钱,老胡不知道是谁的文人,孔三却知道那人乃是牛金星,听他放声长笑:“天心厌明,昊天上帝,已然不再眷顾明朝。”

    不过那知县还是大骂,骂得牛金星哑口无言,骂得李闯与身旁众人恼羞成怒,下令将那李贞舌头割去,最后将他砍得十数段。还不解恨,下令搜索这李贞的亲属,闻听他母亲乔氏,还有他的妻室早已自尽,这才恨恨作罢。

    看那知县惨死,老胡心中叹道:“唉,好官总是不得好死。”

    老胡还是有自己的判断标准的,在他看来,乱世中招民耕种,又宁死不屈者,自然是好官,刚才那种场面,换成他,早就投降了。

    孔三垂下头,心中默默道:“英烈千古。”

    ……

    打下陕县,也让闯营改变了主意,原本他们打算将后勤粮草重地放在洛阳,但看看陕县地形,似乎此处囤积粮秣更佳。而且洛阳离潼关也颇远,有五百多里,从陕县西去潼关,不过二百多里。

    此时李自成亲领这路大军,四万马兵,十五万步兵,又裹胁了约十万饥民,除了有部分哨马逼到潼关前方,主力还在陕县一线。甚至部分老营还监督一些外营与饥民四处打粮,火炮与一些车马更落在后方。

    此外还有万余马步监视开封那边动静,顺便在开封府打粮与裹胁饥民,然后从虎牢关等地运入河南府。

    四月二十五日,李闯大军,再次浩浩荡荡西进,人潮的洪流,在各官道土路上蔓延。

    陕县西去还有灵宝、阌乡二县,都位于黄河边,县城也有百姓与县令。不过陕县被破后,不论官民皆逃之一空,沿途他们遭到闯军哨马的剿杀,百姓大部分逃入山原,只有少量逃进潼关。

    闯军密集的人马只是西进,有若洪流浪潮,巡山营也是浪花的一朵,不过除了初见黄河的兴奋,余下的行军,是那样的枯燥无味,特别进陕西这种路,怎么说。

    到处是沟壑纵横,支离破碎的土原、土梁、土沟耸立四方,有时两原间看起来距离很短,走起来却不容易,让一些在河南与湖广投进来的兵极不适应,深刻感受到什么叫近在咫尺,远在天涯。

    老胡也是极不适应的一员,他早习惯了华北大平原,河南大平原那种一马平川的平坦,就算遇山过岗,也不会象这里一样,面前突然出现一条深沟,然后要绕道走个半天,这让他一路骂骂咧咧不止。

    当然,对李自成、还有老营各将来说,陕西的道路,他们已经走习惯了,且越是邻近潼关,他们的心越是砰砰跳。啊,故乡啊故乡,终于要见到你了,衣锦还乡的期盼,终于要实现了。

    对了,见了熟人,第一句该怎么说?

    大军一路向西,终于,在四月下快到五月,人潮的洪流,逼到牛头原之前,前方不远,就是潼关第一关金陡关。(未完待续。。)

第726章 登塬

    对于潼关,李闯各人并不陌生,当初南塬之战,李自成就在这里被孙传庭打得大败,只余十八骑逃入商洛山。

    潼关地形沟壑纵横,塬面处处,很容易设置伏兵,特别从金陡关到东城门,五里通道狭窄险峻,又南依牛头山源,大军进入,若是中伏,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李闯本来就是设伏的专家,对此当然小心谨慎,事前他一股股哨马还先行主力出发,搜索潼关塬面沟壑处处。

    哨马的回报,是在牛头塬方面,遭到明军哨骑的强力驱赶,李自成判断,孙传庭在牛头塬一带,定然设有伏兵,金陡关不能走。

    因此下午他的马步大军源源不断通过豫陕交界的西峪古东沟石桥后,尽在离金陡关五里,牛头塬北面、东面的平川上扎营。

    此川北临黄河,虽有阶梯似的层次塬面,然落差大致不大,近乎一个平整的大塬,适合扎营。川上塬本村落不少,此时当然人影一空。还有沿河边的丘陵土塬也尽被控制,保证大军饮水。

    不但如此,李自成还下令在东沟上搭桥,区区一座石桥,不能满足大军辎重通行需求。

    李自成的老营设在一个叫沙坡的废寨中,算处南北两道平缓的塬之间。扎营后,李自成就带着一干将领与幕僚观看地形,他们先看了金陡关,不约而同的皱眉。

    “驴球子,这样的险地,我们义军进去多少死多少,万万不能走。”

    一个暴雷似的声音响起,却是刘宗敏,他与李自成一样。戴着白色毡帽,穿着蓝色箭衣,身上罩着的,就是他那件满是血痕的披风,腰间别着双刀。

    作为李自成的左右手,多年出生入死。什么地形能打仗,什么地形不能打仗,刘宗敏自然一眼看出。

    “刘爷说得是,不说从金陡关到潼关东门容易中伏,就是进了去,那方东门、北门一带,地势狭窄险峻,我们兵马不能摆开,也不要谈什么攻城。”

    右营制将军刘希尧也是说道。身为原左革五营将领,加入闯营后,被委以重用,任了制将军,刘希尧也在多个场合力图表现自己。

    杨少凡一样神情凝重,这样的地形,他的铳营同样发挥不了水平。

    “只是这是西进的唯一官道,不走这里。别处怕是辎重难运。”

    田见秀说道,他的职责还有负责全军的后勤。当然要考虑辎重的通行问题。

    这条官道控制了东西交通,别处虽有路,但如后世乡村级的道路只能交通各村,想长远行进,通行大城,还得走专门的国道。就算走小道行得通。往往不知要绕多少冤枉路,很多路面,也不适合大股辎重通行。

    通行辎重,对路面要求很高,若要拖拉火炮。需要道路更优良了,便如坦克不能在田埂上行进一样。

    道路对辎重的重要,闯营各人当然明白,高一功沉吟道:“不若我义军攻占牛头塬,沿黄土巷坡布置兵马,这样就不怕官兵设伏了。”

    高一功现在是帅标正威武将军的军职,管着主要的老营兵马,算是位高权重,塬本历史上这个职位属于张鼐,不过当年的洛阳之战,他已经被舜乡军杀死。

    众人都往牛头塬看去,从底下往上看,那塬就象连绵的山岭。此塬居平川南面,过了豫陕交界的西峪古东沟,就从东往西蔓延,一直延伸到远望沟旁边。

    上塬小道还是很多的,马步兵上去也容易,也算一个对策。

    不过李过说道:“潼关东南是麒麟山,山塬是城墙,城墙是山塬,脚下就是深沟,又布局森严。就算过了这五里的官道,不论兵马还是辎重,怕也很难绕过城墙到潼关的南面去。这兵马不能摆开,攻城还是无济于事。”

    闯营各人对潼关都很了解,而且他们还有源源的哨马回报,对潼关地形布置了然于心,所以怎么看,这条路都走不通。

    刘宗敏皱眉道:“看来只能上塬了,从远望沟冲过去,到了南塬,我义军如潮的人马才能摆得开。”

    田见秀深深皱眉,他不敢想象,这上塬下塬,沟壑纵横的,会对后勤造成多少困难,特别到时火炮运来,怎么过运望深沟?

    各将这边商议,身旁各文人都没有开口,这种战术方面的布局,不是他们的长项,随便一闯将出来,都比他们高明,他们的优势在于战略,因此没有说话,免得平白遭人轻视。

    “先到处看看。”

    李自成做了决定,一千骁骑护着他们在塬下奔驰,最后选定一个叫西北寨的废村处上塬。

    小道虽多,唯有此处略缓,道路好走些。

    众人顺路而行,上塬小道谈不上陡峭,但也蜿蜒曲折,盘旋着一弯又一弯。

    一侧或是两边陡立的塬壁延伸着,满是野草藤蔓交织,凹凸不齐的,偶尔点缀几颗低矮的山枣树与山茱萸,裸露的土壁似乎千百年就是那样,有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苍凉感,好似沉浸了几千年的历史沧桑,那种厚重深深压在人的心中。

    路面很干燥,偶尔阵风一过,便黄尘扬起,透着一股燥热,道路并不宽阔,很多地方狭窄得怕独轮车都不能经过,间中还有一些破碎的冲沟横过,使得路面更是高低不平。

    潼关这里就是这样,长期流水的侵蚀,加上黄土透水性强,又具沉陷性,千年来越发缺乏植被保护,就是塬坡一样被分割得支离破碎,沟壑交错,增加了通行的困难。

    田见秀皱着眉,寻思除非开拓或填平路面,否则辎重上塬,只得肩挑人扛,特别火炮拉不上来。

    终于一行上了塬面,面前苍茫一片的大塬,给人一种心灵的震撼。

    这牛头塬当地又称为东塬。面积比起南塬还大,地势北高南低,因受黄河谷地、远望沟、铁沟切裂,黄土台塬状似牛头得名,属于旱塬的一部分,虽有一些屯堡。但军民世世代代都为吃水发愁,当地向有“有女不嫁牛头塬,吃水更比吃油难”的说法。

    田见秀内心又在发愁,他对潼关所知甚多,再加上哨骑回报,知道牛头塬情形,虽然牛嘴下方就是奔腾不息的黄河,但其高仰的嘴巴就是喝不到水,本地居民人畜用水向靠蒿岔峪道流下的一股清流。

    眼下干旱。峪道的水已经日渐减少,若几十万大军驻扎,怎么供应得过来?只得到深而陡的铁沟,甚至到黄河边去挑水、驮水,后勤供应更困难了。

    不说田见秀心思,李自成策马塬边,只是极目眺望。

    浩浩荡荡兵马已布满塬下平川,无数厮养挥汗如雨。在忙着挖壕立营,各类帐篷一直蔓延到北面黄河边上。

    往东到阌乡的官道。还有源源不断的大军赶来,特别潮水般的板车、独轮车、骡马驴辎重队伍不绝,马兵奔腾,来往联络,一片气势如虹的景象。

    身旁各将传来啧啧的声音,李自成也是志得意满。这塬上视野就是辽阔,不说黄河,甚至渭河,二河交汇处隐隐都可以看到,李自成寻思老营该立在塬上。居高临下,掌控全局,塬下这川面,可作为辎重的汇集之地。

    东塬大体还是平坦宽阔的,除了塬两端,特别靠近南端铁沟处,沟壑处处,尽多“崾嶮”地形,便是那种陡峻的深沟,或两相对立而又陡峻的山崖,两侧坡道笔直少弯曲,陕西人以崾嶮相称。

    李自成一行前往铁沟边察看时,就旁过一个崾嶮,坡度不仅陡峻,而且相当绵长,下面的深沟都成了细线。

    一行人还路过一些梁、峁,花费颇多时间。

    河水的冲刷将平原变成个个“塬”,许多沟又把“塬”分成许多“梁”,梁并不很宽,一股呈长条,但梁下的沟就较深,两道梁上可以对歌,相见却得下沟再上梁走上老半天。

    那“梁”上再经侵蚀又有了沟,这些沟把梁切割成了若干段落,每个段落四周都为沟所围绕,仅剩下一个高土堆孤独矗立,这就是“峁”,经过这些梁、峁不是简单的事,但铁沟这边沟壑纵横,不如此到不了沟边。

    东塬上的屯堡皆人去楼空了,只余空空的土城墙,甚至没到收获季节的麦子也割走了,留下空空麦地,光秃秃桔杆。

    从哨骑传来的消息,孙传庭在当地实行坚壁清野,还在远望沟西端大修防线,戒备森严。原本贺人龙被斩,闯营各人还一喜,随后消息传来,孙传庭在当地大练新军,此时死守潼关,非是易于之辈。

    闯营前哨已经占据东塬上刘家洼、北头堡等东端几个明军放弃的军堡、屯堡,不过西端沿远望沟边一些火路墩还在官兵手上。依据火路墩,还有熟知当地的地形,他们的哨骑神出鬼没,不断袭击闯营哨探马兵,让人颇为头痛。

    李自成等人看过铁沟,认为此沟虽然难行,但一可以提供一些用水,二可以在对面塬地代字营,西姚堡等处驻守兵马,与这边相互呼应,提供掩护,算是一处重要之地,再往远望沟西去时,就遇到一股哨骑战。

    却是他们行进时,远处一阵马蹄声响起,很快数十骑明军出现在众人视线中,他们不急不缓,大摇大摆,这方虽有千多骑,附近还有一些马兵,他们却丝毫也不畏惧。

    李自成等人隐隐看到他们的打扮,一色亮闪的帽儿盔,部分人持着长铳,穿着精良长罩甲。大部分人则穿着短罩甲,似乎持手铳与马刀,有着臂手,马匹的要害处还有一些甲片,可以护住马匹,举止中,隐隐都透着彪悍。

    已方马兵前去驱赶时,他们持长铳的马兵,竟远远距离五、六十步时,就在马上开铳,打的还都是己方精锐。

    他们或是打了就跑,或仍然在马上装弹,己方马兵再冲入三十步,他们持手铳的马兵,又此起彼伏的开铳。

    闯营马兵多习弓箭,不过有能力在马上射箭的还是少,就是有,这骑弓威胁力也小,马上骑战,拼杀时颇为吃亏,那种伤亡交换比,李自成看了都直皱眉头。

    他们手铳马兵似乎一人还有手铳好几把,火力猛烈,中者不死就残,他们近战格斗能力也不弱,相互间还配合默契,老是找到空子,几个人对付一个,持长铳的马兵,时不时打个冷枪。

    他们马匹也一色彪肥,跑得快,就算逃跑时,那些手铳兵,还时不时回头一铳,使己方不敢追得过紧,短暂的驱逐战中,己方就伤亡十几人,对方似乎只受伤一人。

    要不是己方人多势众,这场驱逐战可能会伤亡更大,看闯营各人神情凝重,高一功道:“这些是孙传庭督标营的人马,部分哨骑持长铳,部分持短铳,都可在马上开铳,颇为强悍,好在人数较少。”

    闯营中的哨探与安排是高一功在负责,营中马队哨探潼关时,遇到最多时,便是这些孙传庭督标营人马。这些人还非常强悍,马上长短铳都可开铳,使营中哨探畏之如虎,因此留意上了心。

    李自成也是皱着眉头:“什么时候,长铳可在马上开铳了?”

    他帅标的铳营,虽也人人配上马匹,但营中的火铳,却没有一杆可在马上开铳,主要是后座力太强,一开铳,极有可能从马上掉下来。

    他询问铳营总哨杨少凡:“杨兄弟可知道这种在马上骑射的长铳叫什么?”

    杨少凡摇头,他在明军中很多年,除了手铳与三眼铳外,就从来没听过这种可在马上射击的长铳。不过他隐隐有一个感觉,那些可能是靖边军的人马。

    听说孙传庭在陕西练兵,得到了宣府镇的大力援助,难道靖边军也援助孙传庭了?就不知他们出了多少兵马,这让他心中起了忧虑,他的铳营对上普通明军还好,对上靖边军可不够看。

    闯营各人也是皱眉,官兵中新式武器越来越多了,现在更出现了可在马上轰射的长铳,只有刘宗敏不以为然:“怕什么,我义军人多势众,官兵区区几件犀利的火器,改变得了大局吗?”

    李自成想想也是,明军几个新军营,使用的都是犀利的东路火器,结果还不是被己方的人海灭了?眼前这些使新式长铳的明军哨骑,也只能骚扰,己方优势的马兵拥过去,他们只得后退,确实改变不了大局。

    忧虑的心情一闪而过,也就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了。(未完待续。)

第727章 恶毒防线

    一行人继续西去,周边不时有官兵哨骑出现,远远的关注着这行人。

    东塬西端靠近远望沟有几个屯堡,还有颇多的火路墩,此时各堡人去堡空,不过火路墩上还有守军,这些火路墩普遍高有五丈,周有十多丈,便若一个个敌台或是小型的城堡,没有步卒,是难以攻下的。

    因为看到先前那些犀利的哨骑,或以火路墩为据点,或逃入墩中,为防止他们在上面打冷枪,李自成一行人,都离这些火路墩远远的,身边骁骑则散开戒备。

    他们站在一处塬坡上眺望,很多闯将都到过或知道远望沟,此时看去,眼前景色让他们目瞪口呆。

    如蚁似的人群在对面忙活着,挖壕沟,修防线,建土墙,远望沟颇多崾嶮,很多塬坡陡峻又笔直,不过民间长期往来,还是拥有众多过沟小道,毕竟远望沟太长了,有二十多里,不可能都是崾嶮地形,易于过沟平缓处也不少,还有通行两侧的官道。

    然此时那些易于过沟上塬之地,约从中上坡起,道路上都筑起了密密匝匝的矮墙,这些矮墙不是说只有路口处一道,而是依着坡势路况层层叠叠分布。

    不象后世高速公路笔直一条,此时的小路当然都是蜿蜒曲折,依坡势弯曲有若之字形,陕地塬面结构,坡地多是那类台阶势,象一层层梯田一样,形成良好天然的防线。

    那些梯崖一般高一丈,或是二、三丈左右,基本还是呈九十度的坡势,很多小道就在梯崖下绕啊绕,蜿蜒的绕上塬面。

    那些矮墙就筑在梯崖上,高度约到人的胸口处。守军可以架铳射箭,或是防护己方的弓箭火器,而己方若是上坡塬攻打,则基本上处于矮墙后守军侧面火力打击范围内,天然占了劣势。

    因是小道,兵力摆不开。想从梯崖下爬上去,也不是那么好爬的,只能挤在路上挨打。

    更因为筑矮墙的缘故,对面人群就在土崖下挖土,使那些处很多成了壕沟,更难爬了。

    不单如此,因为塬面地势,很多内有冲沟,一些小道。就从沟谷处蜿蜒上塬,道的两旁,很多就是梁峁土包。道从下过,山包在两边,有若一处处关口,守军守住两侧,便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这种冲沟小路。依着有利的地势,守军一样筑了许多矮墙。己方若是攻打,便要面对两侧的火力打击。

    一些较宽的路口处,似乎还架着虎蹲炮,两侧同样有矮墙防护,然后虎蹲炮边上,还有拒马。

    那些层层叠叠的矮墙。似乎相互间还可相互联络,李自成等人就看到一些梯崖处被土堆成斜波,方便各道防线守军增援或是后退,他们还可依此些处反攻。

    对面坡上一片热闹,墙后各色旗帜招展。除了忙碌的人群,好象还有一些官兵在演练前进与后退。

    众人往北往南的眺望,似乎远望沟这二十多里沟处,每条可以通行的道路,都是如此安排。层层防守,每层自成体系,又互相连接,一条沟成了立体的大城,这样的布置,密密匝匝的防线,大军如何过沟?

    李自成脸色铁青,刘宗敏喃喃道:“哪个杀千刀的想出这样的布置……孙传庭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恶毒了?”

    李自成心中涌起一丝后悔,潼关不好打,就算打过远望沟去,那边还有潼关城,南门往南处,更有禁沟天险,众人虽然看不到,也可以想象那边布置不会比这么差。

    顾君恩咬了咬下唇,力主攻打陕西,是他献的方略,只是他猜测到闯王等人的心思,却没想到潼关布置得如此险要,守军士气如此的高昂,死人倒无所谓,就怕关沟不好打,最后士气下降。

    而且因为辎重缘故,义军也不能久留潼关前,若铩羽而归,怕自己以后在闯王心目中地位要大大下降了。

    昌义府各大员,除了户政府侍郎留在襄阳负责粮草,余者都有出征,此时随在李闯身边,看这沟前形势,礼政府侍郎杨永裕、丞相牛金星面无表情,却是心中冷笑。

    特别牛金星瞥了顾君恩一眼,让你献计打陕西,现在知道滋味了吧,纸上谈兵,赵括之辈。

    李过,刘希尧等人无语,就算从哨骑口中得知情况,然亲眼见之,还是个个神情凝重。

    潼关不好打啊,事态严峻出乎他们意料之外,八百里秦川,富足诱人,衣锦还乡的期盼,更让人魂牵梦萦,只是眼前这道深沟,还有对面塬上那个潼关险城,都挡住了他们期望。

    接在刘宗敏后方,李过也是喃喃道:“就算攻过这条沟,最后要死多少人?”

    众人仔细眺望,发现除了塬坡上的布置,塬边很多地方,还摆着大大小小的火炮,周边用装满土的土筐护着。

    因为两塬间相距不一,有的一百多步,有的一里多,有的二、三里,大将军佛郎机炮有效射程不过一里多,所以那些火炮,多布置在两塬相距近的地方。

    看往北过去数里,对面一个小塬上,靠沟边似乎有一个小堡,两塬间相距不过一百多步。

    李自成问道:“那是陶家庄?”

    高一功道:“回闯王,是的,那边有一条官道,可以直接过沟,到潼关上南门去。”

    李自成寻思若夺下陶家庄,可以居高临下攻打上南门,只是看城堡戒备森严,堡上堡下,似乎都有许多火炮,加上塬坡防线,想从那边打过去太难了。

    顾君恩越看越是咬牙切齿,这样的地形,己方的人海优势本来就发挥不开,从各路上过去,只能若长蛇阵那样攻击,加上官兵这样的防线,更加若添油战术,倘若攻打。伤亡惨重是肯定的。

    不过不管死多少人,他也要力劝闯王攻下潼关。

    对李自成等人来说,也是骑虎难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们的优势也是人多。还不值钱,不就是死人吗,义军死得起。

    看着对面塬上,李自成良久不语,而那边似乎也发现了这边窥探的大股兵马,有些骚动起来,一些塘马奔驰。李自成等人不动,不说直对面没摆火炮,就是摆了。这间两塬面相距有二里多,他们火炮也打不到这边。

    “我义军的火炮,什么时候可以到达?”

    李自成忽然问道。

    “至少要五到十天。”

    田见秀答道,他有些犹豫:“就算火炮到了,若要拉上牛头塬……”

    “让那些饥民修路!”

    李自成冷冷道。

    己方有人力优势,让他们开阔道路不是轻而易举?五千人不行就一万,一万人不行就两万,不管怎么说远望沟再难打。他也要打过沟去,然后火炮拉过去。架在城下,轰打他们城墙与城门。

    一行人又策马顺着沟边奔驰,最后到了远望沟南端,这数里沟壑两端落差倒颇为平缓,沟底宽阔,更颇多小道。不过层层的梯崖更多,对面矮墙更加层叠密集。

    李自成倒松了口气,相比沟北端那十几里,此处己方可摆下的攻打兵力可多些。

    他眺望对面良久,最后说道:“回去议事吧。”

    ……

    五月初一日。李自成军队源源不断开上牛头塬,他们意图已经明确,决意从望远沟过,而不是从金陡关入到潼关东门。

    对此孙传庭有些失望,想想又在意料之中,闯贼各人饱经军伍,战术娴熟,确实不会那么容易中伏,也看出攻打东门各处不利,因此在黄土巷坡边,还有牛头塬旁布置的伏兵已经没有意义,孙传庭下令撤回。

    同时金陡关的守军也撤了,闯军占据牛头塬,可以居高临下监控这五里险道,他们还可以从塬上冲下,切断金陡关守军的后路,防守本关已经没有意义。

    当日,闯营军队占领了牛头塬各处,他们还在塬北面布置了监视兵马,防止官兵从官道出,攻打平川上的辎重要地。

    现在事情也反过来,若官兵出,则是他们居高临下伏击。

    经过商议,孙传庭将远望沟东岸那些火路墩守军也撤了,过沟支援不易,闯军又源源不断开拔过来,东岸的火路墩很快会陷入孤掌难鸣境地,不若放弃,保存有生力量。

    对孙传庭来说,集中兵力防守远望沟西岸更为重要。

    官兵的主动后退,被李自成宣扬为义军的胜利,闯军士气更为高涨,这是闯营各人愿意看到的。

    在进据牛头塬同时,闯营还有人马越过铁沟,或从古东沟进,分批占据代字营一带塬面,他们沿途虽遭到明军哨骑的骚扰伏攻,但毕竟人多势众,又马步并进,很快占据远望沟东面各处要点。

    这种情形也在孙传庭及靖边军各人预料中,这些地方沟壑再多,地形再复杂,闯军毕竟人马太多,在他们铺天盖地搜索下,伏兵与骚扰军士根本无处可藏,逐步后退成为必然,这也是大规模战役常态,双方最终拼的是实力。

    占据远望沟东面各地同时,闯营密集的后勤杂役人员还大力开拓西北寨、古东沟上塬的各条乡道,方便他们辎重的通行,从天空望下去,密集的闯军布满大地。

    流贼主力到达时,孙传庭就密切关注,眼下大战一触即发,他更是连日召集各将议事,巡视防线。

    让孙传庭欣慰的是,现在各镇兵马已经全部到达,新军更在四月十六日就到了潼关,多出了十几天修整工事的时间,在雇佣军赞画们的规划下,各道防线可谓层层布防,固若金汤。

    不过孙传庭不敢怠慢,一天巡视个几遍,不厌其烦的询问各个细节,初二日,看对面塬上贼军密集布满,攻沟就在眼前,入夜前,他又招集各官将议事,给众人加油打气。

    会议散后,被雇佣的靖边军各将也聚在自己的行辕内议事,却是麒麟山上,总督行辕不远处的一座楼台上。

    除了吴争春、高寻,把总级别的官将都有到达,还有营部赞画,镇抚,抚慰诸官,济济一堂,众人个个端坐,倾听充为营部赞画官温士彦的汇报。

    最后又详议各道防线的细节,确保万无一失后,吴争春环视众人,黑瘦的脸上满是坚毅:“诸君,陕西不保则山西失,山西、陕西不保则都护府屏障亡,这一切要点都在潼关。守住潼关,是万千百姓的期盼,也是大将军的期盼,诸君努力。”

    所有人都站起来,甲叶一片锵锵的声音,齐喝道:“忠诚!”(未完待续。)

第728章 甲五号

    五月初三日,甲五号防线。

    在靖边军赞画的规划下,潼关城外远望沟、禁沟、西塬三处分别被设为甲乙丙三条防线。

    远望沟长有二十多里,除了崾嶮地形,有各类大小道路缓地约十八处,这些需要防守的路面,从北往南,分别被标为甲一号,甲二号,甲三号不等,每号分兵布守,责任到人。

    孙传庭对远望沟防线寄于厚望,一共投入新军一万人,三镇营兵也大多布防此处,在他计划中,能守住此处,阻挡流贼进入南塬最好。便是远望沟守不住,野外还可退守禁沟,禁沟守不住,还有西塬。

    当然,西塬是最后底线,决不能让流贼绕到西门,潼关必须有立体防线,不能孤城一座。

    陕西新军六个营,前、后、左、右、中、与辎重营,此时防守甲五号防线的,便是新军左营一个千总,因为此路略宽,可能是流贼重点攻击处之一,还有陕西总兵高杰麾下一游击协守。

    腹地官兵吃空饷现象更为严重,那游击虽说有一个游兵营,一营实数不过千人,营中火器队与杀手队编伍也不全。

    大明军伍编制最初火器兵占一成,弓箭兵占三成,洪武二十六年曾有规定,每一百户兵,分铳手一十名、刀牌手二十名、弓箭手三十名、长枪手四十名。

    但因为射箭是个技术活,对身体各方面要求很高,弓箭制造也不容易,加上火器兴起,因此明军中火器比例越来越高,一些车营、辎重营,火器兵编制甚至在一半以上。

    戚家军分火器队、杀手队编法也在明军各镇普遍实行。陕西这边的编伍,火器队每队十二人,内中就有鸟铳手十人,但因为鸟铳质量不佳,这些鸟铳手,多成了三眼铳手。

    弓箭兵的比例也在军中下降。因为少操练,短兵饷的缘故,能用强弓者越少。也因为少保养,各营弓箭普遍疲软无力,射出的箭矢,对披甲兵威胁不大,所以越来越多的弓箭兵喜欢使用火箭。

    该营也是如此,原本杀手队含队总在内,一队应该有弓箭手五人。火箭手二人,现在已经反过来了,营中能用强弓的,怕只有该游击百多个家丁。

    营内一般长枪手兼弓箭手,大棒手兼弓箭手,现在也越来越多人喜欢用镋钯,因为镋钯远可放火箭,近也可持之杀敌。

    这当然让编制变得一团糟。虽现新军单兵作战能力不如营兵,但假以时日。他们的作用还是会慢慢让位于新军。

    天色慢慢明亮,喧嚣声渐起,嘹亮的起床号鼓中,守夜的军士熄灭火把,打着哈欠与部中各人换班,还有人拖着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上了塬去。

    昨晚该死的流贼偷袭甲五号防线。不过他们一些倒霉的踩中了铁蒺藜,更有倒霉的踩中了埋下的地雷,守夜的军士,就听他们哀嚎了大半夜方死,有些恐惧的同时又颇为解恨。

    陕西三边与蒙古人长年的斗争中广泛使用地雷。现还多使用触发式地雷,用燧石作为发火装置,人踩上去,滑轮带动燧石打转摩擦产生火花,然后引燃引信,最后爆炸。

    此时地雷威力不是很大,往往炸不死人,但炸得人半身不遂是肯定的。这些倒是协守营兵的杰作,埋地雷,放火箭,他们可是好手,就见那些守夜营兵喜滋滋的拖着尸体上塬。

    为鼓励将士奋勇杀敌,孙督立下了丰厚的赏赐,这几具尸体,可让他们得到赏银不少。

    可不说能夜袭的,更是贼营中的精锐,至少是马兵等级,不是精锐,晚上怎么看得见?

    这样的军功,是营兵们最喜欢的,这不,昨晚偷袭的那股流贼中了地雷后,余者立时吓跑回去,防线安然无恙,还留下了一些首级脑袋,真是轻松又安全。

    只可惜地雷价格昂贵,加工复杂,只能小范围使用。

    喧嚣中,一道道红色的细流从各营地帐篷中流出,塬上炊事车云集,饭菜的香味飘荡,甲五号防线的新军们忙着吃饭,大饼加肉汤,还有大锅的蔬菜,甚至有采购自宣府镇的肉瓷罐。

    这肉瓷罐可是好东西,内中畜肉早用盐与各类调料切块拌匀,稍稍一煎炸,就是浓厚的香味蔓延开来。

    对士兵们来说,这样的早饭极为丰盛,不过很多人却食不甘味。

    昨日起,对面的贼兵就越聚越多,看样子今天要打仗了。虽说新军各营也操练了几个月,但就要面临大战恶战,很多人还是心下如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的不安。

    今早这餐饭,不会是自己最后一餐吧?

    看他们样子,旁边一同吃饭的营兵们不免心中有些优越感。

    新军待遇好,又受宠爱,多少让各镇营兵心下嫉妒,往日他们行军作战在外,都是吃飧饭与杂饼,最多配上一点点硬盐块与醋干罢了,还经常连这些都吃不到,若这些天的伙食哪有吃过?

    丰盛的饭菜让各人满意,却是沾新军们的光了,不免心理不平衡,此时抓到机会,都是窃窃私语的嘲笑。

    不过话是这样说,看对面流贼那么多,以前也没见过,让他们多少有些惴惴。

    但比起新军们,他们至少人人见过血,打过很多仗,多少有些鄙视的资格。

    “没见过血,操练得再好,也是新兵蛋子。”

    看着那些惶恐不安的新军们,策马从塬上过来的韩铠徽若有所思的想到。

    虽对防线满意,但新军毕竟是初次打仗,还有很多习惯逃跑的营兵一同协守,因此孙传庭有些不放心,令雇佣军们负责监战。

    一营靖边军,除挂游击职的黄蔚领二总甲等军援助巡抚冯师孔守商州外,两部乙等军,各负责监督一部分防线,余下的二总甲等军随在孙传庭身边。

    还有一千总的骠骑兵与猎骑兵作为游兵,随时出现在各处作战。

    不过在吴争春的建议下,营中猎骑兵,还是散入各处防线伺机,用来射杀贼军头目。

    靖边军中的猎骑兵,前身便是各部的神射手,此时虽都装备了马匹,拥有了骑铳,各人至少马上还有两杆的手铳,但其实原来的步战长铳还在。

    因此他们可以散入各防线,专门射杀贼军重要人物。

    不过他们行动自由,不必专门待在一个地方。

    两部乙等军要监督二十多里防线,各总任务都很重,韩铠徽这总靖边军,就要负责监督甲四号、甲五号两处,不过韩铠徽主要负责甲五号,那副把总领了两队兵负责甲四号。

    他们的驻扎地,也是附近塬上一个小屯堡,作息条件比待在野外为好。

    他们也早早吃过,此时总部赞画、抚慰、镇抚等人随在韩铠徽身边,还有一伍护卫,两个镇抚兵跟着,所到之处,吃饭的新军们都投来敬畏的目光,很多人还站起来问好,而且露出安心的神情。

    对面流贼虽多,但有教官们在,各人就不怕了。

    走到甲五号前,韩铠徽下了马来,负责防守的新军千总与营兵游击慌忙迎上来,眼前这把总虽然英武帅气,就象一个小白脸,而且年轻,不过二十三、四岁,官职也不大,但他可是靖边军的把总。

    新军千总与营兵游击都知道能在靖边军居高位者,个个都不简单,就是随便一个甲长都不能小看。

    他们私下也打听了,眼前这位韩把总,可是打过松山血战与征战塞外的人物,不论东奴北虏,都是凶残无比,能打赢还活下来又升官,可见韩把总不简单。

    而且他们还知道韩把总有后台的,不但娶了京营总兵符大人的侄女,还是白虎军钟大人的义弟,这等人物已经超越了能嫉妒的层次,彼此双方不在同一个层次上。

    左营新军千总姓杨,对韩铠徽颇为崇拜,询问的,多是韩铠徽往日作战之事,特别对松山那场大战充满兴趣。

    那游击姓高,感兴趣的,却是宣府镇的事情,他也有小心思,希望巴结上韩把总,未来移民到宣府镇去,特别家人先送走。

    陕西虽好,但似乎将家人送入宣府镇或都护府更好。

    往日是小兵时,韩铠徽生活很简单,一升官,特别成为把总,又援助陕西后,让他感觉人生复杂起来,太多人拉拢巴结了,很多人看他长得帅气,更不断介绍家中女儿侄女,让韩铠徽不厌其烦。

    他已经娶了符家小娘子,哪还看得上别人?特别符小娘子还过来两个贴身侍女作为通房大丫头,三个如狼似虎的女人,他已经应付不过来了。

    这高游击也是一样,明里暗里,就向他推销他家的三个女儿,五个侄女,韩铠徽已经有点怕见他了。

    此时见高游击似乎又要说什么,韩铠徽掏出一盒烟,顺手分给杨千总与高游击一根烟,说道:“到塬坡看看。”

    韩铠徽虽然不吸烟,不过发现身上带一盒烟还是不错的,果然这高游击想说什么话已经忘了,他接过烟,惊喜地说道:“是大把总牌小烟卷,韩爷豪气。”

    现在吸烟的风气在大明北地很普遍,特别宣府镇卷烟厂更是闻名遐迩,分别生产大烟卷与小烟卷,那大烟卷就是永宁侯爷亲命名的云烟,属于巡抚,总督,部司长,伯侯档次人物享用的对象。

    小烟卷适用的群体多些,分别有军士牌、老甲长、大把总、高千总、威武将军等牌子层次,但就算如此,最普通的军士牌小烟卷,高游击都不敢说天天买。(未完待续。)

第729章 掌号第三声

    潼关已经有不少商队到达,驻扎在西门关厢外,内中就有不少宣府镇的商队。宣府镇到陕西的商队已经打通,虽然沿途不太平,然少有敢对宣府镇商队动手的匪贼,就算有一些不长眼的家伙,也挡不住护送镖局的武力。

    他们贩卖的商货多种多样,特别出售的小烟卷,饱受陕西上下的欢迎,此时崇祯帝虽然还在严厉禁烟,其实禁令只是一纸空文,百姓该种还是种。

    宣府镇的做法是对烟业征以重税,高游击倒很欢迎永宁侯爷的做法,堵不如疏,禁这东西向来是没用的。

    当然,烟业的利润让人眼红,不过外地商人却摸不透宣府镇小烟卷的制法,只知道那边烟厂用一种卷烟器,好象是小木棍与帆布的搭配,来自永宁侯爷的发明。

    而且一个烟厂一月起码可以生产小烟卷过万支,别的就不知了。

    高游击前些天咬牙买了一盒“老甲长”,视若珍藏,偶尔才抽上一根,此时看到手上竟是大把总牌小烟卷,心中高兴,心想这些靖边军真是阔绰。

    在周边人羡慕眼神中,杨千总与高游击拿出火摺子给自己点上火,然后随在韩铠徽身后,往塬坡地走去。

    塬端路口处摆着两门的佛狼机小炮,两边是矮墙,随着道路往下走去,不时可见路边塬坡梯崖上一道道矮墙,此时一些换防后的守军在巡逻,人数并不多。

    对面塬上动静一见便知,流贼进攻时,大股守军再进入不晚。

    下方一些路口两端同样有矮墙,前方摆着一些拒马,空出的位置。将放置虎蹲炮之用。梯崖上的矮墙后,则内有一筐筐的小石头,作为防守石雨之用。

    新军前来潼关,其实带了五十门大将军炮,一百门中小佛郎机炮,二十门臼炮。还有众多的虎蹲炮,及大量万人敌,毒弹、灰弹、火箭等犀利武器。

    虎蹲炮轻便,重不到四十斤,一人就可以扛着走,而且威力还很大,一次可发射五钱重的小铅子或小石子一百枚,上方再用一个重三十两的大铅弹或大石弹压顶。

    这样的火器,放置在小路上最便利不过。

    陕西新军炮营还受靖边军炮官训练。使用药包与定装散弹,装填速度比以前不知快了多少倍。

    当然,丝绸药包等秘诀靖边军是不会透露的。

    比起大炮来,虎蹲炮在山岳、森林、水田地域还是很有优势的。

    当然虎蹲炮散热不佳的毛病很难改变,虎蹲炮还过轻,发射时炮头需用两只铁爪架起,二爪各有孔,用尺余长铁钎钉入孔后可固定地面。这抑制了上跳问题。但也使得发射角度很难再调节,利弊之处难以说清。

    依雇佣军赞画们的估计。流贼攻打的前些波势,一般是使用饥民,对他们使用万人敌、毒弹灰弹、火箭、虎蹲炮子等过于浪费了,等到他们动用步卒,甚至马兵老营时,再使用这些犀利的武器不迟。

    目前除了鸟铳弓箭外。守军可用小石头投掷,那些饥民没什么防护力,被碗口大的石头投在身上头上,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战斗激烈时,守军撤往上几道防线也可干脆利落。留在矮墙后的一筐筐石头,流贼想搬走就搬走好了。

    韩铠徽仔细巡察着防线,杨千总与高游击跟在身后,对这种毒辣的防线都是佩服。

    听说这种法子又是来自永宁侯爷,二人也对宣府镇那边宣传王侯爷为圣人降世说法,从开始的半信半疑变得现在有些相信,不然的话,方方面面,那永宁侯爷怎么可能懂得这么多?

    不过看着防线同时,看对面塬上流贼越来越多,看样子今天要打仗了,高游击还是有些不放心:“韩把总,您说,远望沟守得住吗?”

    韩铠徽轻松的道:“高将军放心吧,除非我们想撤,否则流贼将在这沟前流尽他们的血。”

    ……

    韩铠徽巡视自己防线时,孙传庭也从潼关城出来,最后巡视一遍防线,看对面塬上态势,流贼今日就要进攻了,不最后看一遍,岂能放心?

    在二总靖边军甲等兵,还有众多官将簇拥下,一行人浩浩荡荡出来。

    他们从北往南跑,看到处井井有条,孙传庭满意的点了点头。

    经过一个叫杨家庄的小屯堡,吴争春早向孙传庭解说,这里是附近多条防线的医治救护之所,主要负责远望沟中到北端。往南去一个叫东营堡的堡子,则是负责远望沟中到南端的军士医疗救护。

    毕竟二堡内尽有水井与房屋,军士受伤了,当然比摆在野外帐篷,窝铺内救治为佳。

    而受伤军士的救治,也尽由雇佣军医士们在指挥,雇佣军医士极多,光营部就有医士一队五十人,每总每部,还各有医士不等,陕西当地军伍当然比不上。

    虽然孙传庭练新军时,也大规模招募郎中充为军医,但人数上远远不如,而且就算有些医士医术高明,但他们在军事的救护上,也是远远不如靖边军的医士们。

    毕竟那是靖边军多年医护经验的总结,形成非常详细的条例。比如医治箭伤该如何,医治铳伤该如何,医治前要怎么准备,该如何清洁身体与伤口,靖边军中都有详细的规定。

    甚至包扎伤口的布条,都规定必须使用高温蒸煮,然后在阳光下暴晒干燥才能使用,一些刀具器械,也同样必须高温消毒,平常专门放置在同样经过消毒的盒子中。

    种种手段,让人叹为观止,前几日一些哨骑受伤时,陕西医士就有参观靖边军军医们的医治救护,看他们使用酒精擦拭伤口血块时,很多人都觉大开眼界,有如在面前打开一块新的天地。

    众人听说宣府镇军事学院已经有一门新的学说,军医学,都心中向往。希望前去学习一番。

    所以没说的,新军各营医士,都由靖边军医士们在指挥,除此外,还有很多当地的军户民夫作为跑腿,搬伤员。抬担架。

    对此次的战事,营部医官更详细的规划了,该准备多少物资伤药,多少绷带,多少担架,甚至敌军尸体该如何处理,要准备多少棺木等等,都有详细的计划。

    高杰、郑家栋、牛成虎三位总兵也随在孙传庭身边,听着吴争春的不断介绍。他们眼中闪过复杂的神情。

    他们领军到达潼关后,突然发觉自己没事干了,那些靖边军将一切都安排好了,自己等着打仗就好。

    看着眼前的防线,他们也明白了靖边军为什么闻名遐迩,准备得这么充分,这么详尽,岂又能不接连打胜仗?

    特别这个医疗救护系统。若往日自家受伤军士能得到如此精心的治疗,又岂不下力气打死仗?

    看着吴争春等人。高杰眼中莫名光芒闪动,靖边军对他来说已经超越了嫉妒的层次,那营兵马到了陕西后,一切都让他觉得新奇。

    不说别的,就是该营靖边军的搭配,就让他有耳目一新的感觉。区区一营兵马。可骑战,可步战,内中各兵种应有尽有,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他们营中只作揖不下跪的规定。郑家栋与牛成虎觉得靖边军士卒不知尊卑体统,高杰却感慨永宁侯王斗对人心的把握。

    他敏锐的觉得,靖边军内尊卑很严,那些见了上官,只作揖不下跪的军士,却是因为他们人人拥有勋阶,有战功荣耀在身,所以享受了相应的尊荣待遇,免了下跪,就是其一。

    没有勋阶的人,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这自然激励了将士们去努力奋战,希望能获得不下跪的资格,毕竟没有几个人喜欢见了别人动不动就下跪叩头的。

    而且除了这种荣耀,获得功勋牌,还有大量的物资实利在内,更是激奋人心。

    高杰性气乖张,难以节制,却不得不对王斗佩服,想起当年自己初见王斗时,他不过是区区一位游击,现在的成就,已经是自己望尘莫及了。

    这让他感慨,王斗不说本事,就是官运自己也无法比。

    不过与郑家栋、牛成虎等人一样,眼见新军取代他们旧军的趋势浪潮不可制止,高杰等人嫉妒同时,也是心中惶恐茫然,自己该何去何从?

    孙传庭等人到了塬的南端,此处地势平缓,远望沟需要防守的号位十八处,此处就占了八处,很多地方甚至可以看到沟底。那些沟的底部还很宽,普遍宽在一里多,甚至到二里。

    赵荣晟领一部兵力在这里监督作战,塬上也摆了二十门大将军炮,二十门臼炮也布置在这。

    与靖边军赞画们看法一样,孙传庭认为此处会是流贼重点进攻之处,毕竟两塬坡平缓宽阔,可以容得下很多兵马,就是沟的底部,流贼一样会汇集很多人马在这。

    所以此处用火炮轰击,最理想不过。

    孙传庭五十门大将军炮,除了陶家庄布置十门,余处布置二十门,剩下的二十门,尽数布置在这。

    当然,与陶家庄炮位一样,塬上火炮轰打的都是对面塬地,想打中弯弯曲曲,有时肉眼都看不清的小道,对炮手的要求太高了,只是浪费弹药。

    而且就算轰打对面塬地,有时效果可能都不会很好,因为那种台阶错落,又夹着沟谷冲涮的地势,使塬顶大多看上去只露出一条小块,对炮手要求一样高。

    放在南端这边更不可能了,两塬间离得更远,大将军佛郎机炮都打不到对面塬面,对面塬地势还比这边略高,所以靖边军赞画的建议,是集中火力轰打沟底。

    聘请来的靖边军炮官们,甚至已经测好了高低位置,火炮到沟底的距离,到时贼军精锐过来,炮手依着单位轰打便是,实心炮弹、毒烟灰弹如雨而下,定然令流贼苦不堪言。

    他们也只能干挨打,两塬间距离太远了,贼人就是有红夷大炮都打不到这边。

    孙传庭终于完全放下心来,如此布置,现新军虽出关无力,然守关肯定没问题。

    他看对面一片喧闹,似乎塬上黑压压都是人头,便是塬边也聚了很多流贼马兵,对着这边指指点点,看来他们离发起攻势不远,孙传庭深吸一口气,猛然传令:“令掌号第三声,各兵集结,进入防线!”(未完待续。)

第730章 倾泻

    明军号鼓,吹喇叭为掌号,第一次是头号,让人收拾行李,做取饭食。+UU小说,www.uu234.com再迟半个时辰,又吹第二次喇叭,要人吃饭,收拾出门。吹第三次喇叭,就要起身,进入防线或是准备行军。

    早前中军已经吹了两次喇叭,此时再吹,立时塬边一片军官的叫嚷声:“集结,进入防线”,号手们此起彼伏的回应,一阵紧张的气氛蔓延开来。

    甲五号防线这边士兵纷纷抛下饭碗,依甲队集合列队。与靖边军略有不同,他们队官也有旗,却是背旗一面,身方二尺五寸,斜角用边,旗杆长三尺六寸。

    他们平日训练也以阵列为多,所以一集合,看上去营伍较为森严,只有那些营兵的队列显得乱糟糟的。

    当然,在这些营兵们眼中,新军的队列只是银样蜡枪头罢了,自己打仗的时候,他们还在吃奶呢,自然不服。

    各人不约而同的神情,就是要打仗了,脸上均现出紧张的神色,不分新军与旧兵。

    看这二千兵集合完毕,杨千总与高游击深吸一口气,回头看向身后的靖边军监督把总韩铠徽,韩铠徽挥挥手,高游击大吼一声:“进入防线!”

    他越厨代庖,把杨千总的活也干了,还补充了一句:“兄弟们好好干,杀光流贼!”

    立时他麾下的营兵,提着自己的武器,吼叫着从路口斜坡跃入塬坡,个个气势如虹。

    看他们样子,杨千总没说什么,只是道:“布防吧。”

    他麾下士卒齐喝一声,依着甲队防线,纷纷下塬。

    别部军伍同样如此。在一片“进入防线”声音中,南塬上的明军士卒,如洪流倾泻而下,红色衣甲浪潮,哗哗的脚步声音,激起尘土混杂一起。铁马金戈的气势蔓延开来。

    对面塬上喧闹声更大,一股股闯军马队奔腾,为更好指挥远望沟战事,孙传庭将帅旗立在塬边,身后二里是一个叫城北寨的堡子,就在远望沟的中段,很容易兼顾整条沟壑防线。

    他取出自己心爱的千里镜,向对面塬上眺望,只见黑压压的人潮。正不断向塬边移来,靠北段衣甲黄色,靠南段衣甲红色,却是流贼后营与右营的兵马。

    他们号鼓与叫喊声不绝,旗帜飘扬,似乎长二十里塬地都是他们人马,不说高杰等人色变,就是孙传庭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下意识看了看身旁的吴争春等人。

    看靖边军将领还是一副平静的样子,孙传庭略略放下心来。他沉声道:“令督战队进入。”

    ……

    甲五号守军已经各就各位,他们这边有好多道矮墙,以第一道矮墙最为重要,面前一大片斜波,一条小道上了坡来,到梯崖前。就顺着梯崖北面蜿蜒上升,一直到百多步后的第二道梯崖矮墙前。

    这第一道梯崖不但前有壕沟,斜坡上还分布着一些高低不等的土崖小坡,通行不便,所以想要上塬。最好还是走道路,这就处于矮墙上守军火力威胁范围之内。

    当然,流贼中若有什么爬山高手,或许可以避开道路,一直逼到第二道梯崖矮墙前。

    此外第一道梯崖上方,坡塬近旁还有一道梯崖,高有一丈,三道梯崖就形成一个相夹路口。

    第一道矮墙内有新军一个把总守护,一百杆鸟铳,他们铳兵穿红色棉甲,枪兵却着臂手与镶铁棉甲,还配有铁盔。

    这种装备不同普通兵士的红色齐腰甲,红缨毡帽,却是此处重要,以部中精锐枪兵守护。

    该道矮墙还有二百多人营兵协守,同样一个把总的兵力。

    陕西营兵三百人或四百人为一司,一个把总本应有三、四百人的兵力,然本司不过二百多人,却是吃空饷的缘故。

    他们分别有三眼铳数十杆,鸟铳十余杆,还有弓箭五十余把,弓箭手缺失人数达到一半,不过火箭手人数大大增多,达到百余人,他们手上持的也多是镋钯。

    这些营兵的盔甲就各异了,有铁盔有毡帽,有长罩甲也有短罩甲,甚至有人穿老古董的明甲,甲片露在外面,有些铁片看上去锈斑陆离的,上面的红漆都要掉光了。

    不论新军还是营兵,到了自己防线后,就忙着装填自己弹药,整理自己器械,各矮墙后的军官们也是来回监督。

    他们知道等会那些督标营的靖边军会来监战检查,这些人在训练的时候就冷面无情,更不用说现在打仗的时候了,被他们抓到错处,极可能有掉脑袋的危险。

    果然,很快靖边军督战队就来了,身旁还跟着高游击营中一些巡视旗,个个板着脸,神情严肃。

    大明各营其实并没有专门的镇抚兵,他们监督检查的人马称之为巡视旗,一般临战各将派出自己家丁带上巡视旗号巡逻。

    韩铠徽在甲五号有两队兵,一队兵监战,一队兵作为预备队,来到第一道矮墙有一甲人,他们一一检查各兵弹药器械情况,一丝不苟,让不论新军还是营兵都提着一颗心。

    还有大嗓门的镇抚在一遍一遍高喊,传达作战军律:“……敢有临阵退缩、对敌先退者,皆斩!一人退,斩其人,全甲退,全甲俱斩!各甲俱退,全队皆斩!至把总、领兵将领诸官,照此一体连坐!……若甲长不退兵退,阵亡甲长从厚优恤,余兵皆斩。若各甲退致队长阵亡者,厚恤其队长之家,队下甲长俱斩!……”

    严厉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回荡,衬映着对面塬上黑压压逼来的流贼人马,气氛似乎要窒息一般。

    严厉的镇抚们喊完,是语音温和但煽动性极强的抚慰官声音:“秦军兄弟们,流贼来了,他们祸害完河南、湖广,又要来祸害我们陕西了。这些流贼所到之处鸡犬不留,若让他们进入陕西。定会象河南、湖广一样成为一块白地。他们定会牵走你们家的牛,吃光你们家的羊,将你们家人全部裹胁带走,就象对面的难民一样,最后被逼去填壕攻城,死后连一块坟头都没有!”

    营兵们还好。新军脸上皆现出愤怒的神情,不象流贼初兴时那么好骗,很多人已经了解这些流寇的本质,特别贼首的本质。

    他们不是活不下去,而是做贼做习惯了,习惯了不劳而获的掳掠生涯,不愿意安心下来安安份份的刨土当农民。

    象大小贼寇,官府哪次没有招安过?赦免过?然他们却降而复叛多少次了?

    如果说各贼第一次造反还情有可原,可能是活不下去。但到最后,已经是他们的野心与**在作怪,不单是活不下去要造反的问题。

    便如罗汝才公然说自己就喜欢做贼,做贼就是好!

    这些流贼假仁假义,打着各种名号,其实只是让原本活得下去的人活不下去!

    闯贼还可笑的说闯王来了不纳粮,不纳粮,流贼兵马动不动号称百万。怎么养活?孙督臣养活自己这些新军都那么困难,对面所谓的老乡李自成何德何能。可以养活治下那么多军民百姓?

    他只有一个办法,抢!他已经抢光了河南,抢光了湖广,现在又想来陕西抢掠,让自己刚有希望的小日子破灭,让自己的家人妻小遭殃?决不答应!

    随着抚慰官的鼓动声音。越来越多的新军眼中射出熊熊怒火,蓦然塬上传出一个高亢的声音:“决不让流贼进入陕西,杀光流贼!”

    “杀光流贼!”

    这个声音顿时引起塬上塬下的呼应咆哮,不单甲五号,远望沟二十多里长的防线上。所有新军战士都挥舞起自己的兵器,声嘶力竭的喊叫,他们愤怒的吼声,引得对面行进中的流贼都是一窒。

    震天呼喊中,那高亢的声音又在大喊:“我秦军威武!”

    “威武!威武!”

    一时间,所有战士都在狂热吼叫,这一刻,没人再害怕,那雄壮的声音更震动天际!

    “开炮!”

    一声尖利的喇叭声响起,猛然炮声大作,“轰轰”声音中,大股的白烟冒起,陶家庄炮位,还有余处一些可以开炮的大将军炮开火,一颗颗铁弹呼啸出膛,恶狠狠的砸向对面塬地。

    立时那方大片大片烟尘腾起,泥屑飞扬,甚至一些炮子落入人群中,带起大团的横飞肢体。

    对面流贼已经人群密集,虽然临塬边高低错落,一些炮子射在梯崖上,射在沟壑上,但还是不断有炮子打中聚集的人群,打得他们人仰马翻。

    特别陶家庄炮位,这方两塬相距不过一百多步,安放在东门上的火炮,不断轰打对面塬地,打得那方聚集的流贼纷纷逃窜,喊叫着散乱不得聚兵。

    孙传庭密切关注着对面动静,火炮的威力非同小可,就算不是红夷大炮,只要能打中对面塬地的大将军炮子,都给对面流贼带去难以想象的压力。

    特别出于军心与监督上的考虑,流贼将步营布置在前方塬边,这些人都至少有着号衣,上书各营番号标记,算是正规军,后方才是仅裹头巾的饥兵长矛森林,这些炮子给流贼的实质伤害更大。

    不过流贼毕竟更多,他们也作出反应,塬边的贼兵散得更开,利用地形保护自己,后面的饥兵也被催促加快步伐,使得那人群在对面铺得更满更多。

    对面塬地已经被人潮挤满,还有那密密的旗帜与兵器,黑压压的在视觉上让人窒息,猛然对面大鼓敲响,所有贼兵一齐呐喊,那声音甚至盖过了火炮的声音。

    密密麻麻的贼兵涌出,这些贼兵皆是衣衫褴褛,仅裹头巾,拿的也多是长矛,他们分开步卒阵列,一股股从后方冒出。

    他们吼叫着,呐喊着,脸上满是扭曲狂热神情,顺着塬间小道往下冲锋。

    一时间,塬坡上满是他们的身影,他们滚滚而下,有若洪流倾泻。(未完待续。)

第731章 挡住

    看流贼出动,猛然喇叭号鼓声音从塬上传下,甲五号防线上,那督战的靖边军甲长一挥手,紧盯着他的第一道矮墙新军把总与营兵把总立时紧张的传下命令:“各就各位,准备作战!”

    “鸟铳手预备!”

    众新军营兵纷纷来到矮墙边,将手中鸟铳架在矮墙上,不光这里,二十多里的防线上,都响起了军官们此起彼落的暴喝声音,各防线铳兵纷纷将鸟铳架落,金属的哗哗声响动一片。

    甲五号第一道矮墙有新军铳手一百,他们分三层射击,随同第一层的还有营兵火器队鸟铳手十余人。他们将鸟铳架好后,个个用火摺子将火绳点燃,军官们最后确认他们的火器情况。

    他们依在矮墙后,看对面流贼正滚滚而下,他们裹着黄色的头巾,人潮从塬坡上倾泻而下时,不由让人想起黄河之水,壶口瀑布,那种吞没一切的洪流让人人色变。

    就算那些营兵自称打老了仗,此时也个个脸色苍白如纸,要不是有靖边军督战队在,他们中有些人可能就要逃跑了。

    营兵把总与新军把总紧张地注视着敌人,他们看看对面,又看看那督战的靖边军甲长,看他面沉似水,神情只是一动不动。

    巨大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漫天的尘土中,对面顺着塬坡小道往下冲锋的流贼已经下到沟中,人潮似乎消失了一些,然后他们又突然在斜波上出现,他们吼叫着,呐喊着,顺着上坡小道,就向梯崖边涌来。

    他们人数实在太多了。粗粗估计,往甲五号这边涌来的流贼人数就超过两千,是守护第一道矮墙明军总人数的五倍,这还是地形不便不好展开兵力,否则多十倍,二十倍只是等闲。

    斜波上已满是他们的身影。区区一条小道不能容纳他们的密度,人潮就往道路两边的斜坡蔓延。

    众人也看清了他们的神情,个个神情扭曲,充满狂热,看这些饥兵狰狞的样子,不论新军营兵,个个心跳得厉害,各人握着鸟铳的手青筋暴露,只是紧张待命。

    那督战的靖边军甲长仍然沉着。那营兵把总与新军把总神情着急,但他们不敢妄动,否则该甲长就可将他们斩杀当场。

    近了,更近了,两边塬坡上已满是流贼的身影,他们将道路塞得满满的,由于人数太多,他们甚至队伍前方在塬坡这边。后方则还在对面塬坡上。

    众人也看得更清楚,冲来的流贼大部分是面黄肌瘦的饥兵。仅裹头巾,拿的也多是长矛棍棒,内中少量拿着刀盾的老贼,还有后面跟着一些督战的步卒。

    督战的靖边军甲长仍然不动,不但是他,塬坡上督战的靖边军没有一个人下令开火。此时火炮暂时停止轰击,整个远望沟二十多里的防线上一片静悄悄的。

    潮水般逼来的流贼让众人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眼见流贼就要涌到梯崖边,众人承受力快要达到极限,那营兵把总与新军把总就要咬碎牙齿的时候。督战的靖边军甲长猛然喝道:“射击!”

    众铳兵同时扣动板机,他们吼叫着开火,将心中压力随火绳落下而喷发。火种点燃了火门内的引药,火光与浓烟冒出,然后引药又点燃铳管内的火药,爆出更凌厉的火光与烟雾,汇成一片震耳欲聋的铳响声。

    浓密的白烟从甲五号防线上腾起,随后又与临近防线腾起的烟雾相连,最后远望沟十八个防线都腾起了浓密的烟雾,白雾笼罩一片,将这二十多里的塬坡覆盖。

    一片的火铳轰鸣,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随着火铙的齐射,甲五号的第一道矮墙前,潮水般涌来的流贼浪潮顿时一滞,前方的饥民流贼如同被割下的麦禾翻倒一大片。

    他们扑倒在地,发出沉重的**落地声。

    “射击!”

    第一层铳兵退下,第二层铳兵上前,继续向前方喷发硝烟,不过营兵火器队没有鸟铳手再向前,因为他们只有十几人,那些三眼铳手还没轮到他们开火。

    他们退下后,装弹也是用身上的火药罐铅子袋,他们使用的鸟铳还是旧制,铳口大小不一,管壁厚薄不一,不但有质量的隐患,还不能使用定装纸筒弹药。

    “射击!”

    矮墙前满是烟雾,第三层铳兵再次上前,冲前方慌乱的人群齐射开火,斜坡上饥兵哭嚎一片,精良鸟铳的齐射威力连清兵都挡不了,更不用说这些才被裹胁不久的饥民了。

    中弹的饥兵在地上翻滚着,嚎叫着,铳弹打中他们的身体,打烂了他们的骨骼与内脏,给他们带来痛不欲生的感觉。

    新军加上营兵虽然开火的鸟铳只有一百多杆,很多人也是初次作战,但道路与斜坡上的流贼太多了,每次火铳射击,鲜有不中者。特别那些中弹的人多还是各队伍中最悍勇之人,他们冲在最前,死得也最快。

    鸟铳打中他们,穿透力不强的铅子在他们体内变形翻转,将内中很多东西撕裂击碎,甚至还有乱七八糟的铅弹碎片四处飞溅,形成恐怖的创伤力。

    看这些中弹人等肠穿肚烂的惨样,看他们在地上爬动喊叫挣扎,残酷的景象立时将饥兵们凶悍的气势化为乌有,很多人喊叫着就向后逃去。他们参战前大部分只是普通的百姓,围观起哄还可以,哪见得了真章?伍中悍勇之人一死,他们血勇之气瞬间消失。

    看这些人逃跑,拿着刀盾的老贼拼命镇压,后方的饥兵也在步卒威胁下冲来,他们在斜坡上密密麻麻挤成一片,甚至有人立足不稳,从斜坡上滚下去,撞翻了一大堆人。

    看斜坡上混乱一片,督战的靖边军甲长趁机又喝道:“放箭!”

    又是一阵箭矢的呼啸,斜坡上的饥兵又倒下一大片,矮墙后的营兵弓箭手对他们用力射出一**箭矢。他们使用的弓箭虽然弓力不强,但对付没有披甲的饥兵却是足够。

    特别营兵们使用的多是以箭速著称的小稍弓,还有一些开元弓,短时间内,箭雨似乎就覆盖了矮墙前的斜坡范围。

    这些箭矢中还夹着更多的浓烟轨迹,第一道矮墙防线有弓箭手五十余人。但有火箭手却达一百多人。他们都配有镋钯,在镋钯正锋上绑着火绳,就见他们取出箭壶中的火箭,架在镋钯股间,瞄准敌人,然后引线凑向火绳,点燃后松手,箭矢就飞射而去。

    虽然他们火箭速度没有弓箭快,但不需要费力。架在镋钯上瞄准也方便,有若使用弓弩。就算因质量问题一些火箭有乱飞的毛病,但斜坡小道上流贼饥兵人数众多,同样少有不中者。

    在火药推动下的箭矢力道极猛,箭力可以达到力弓的标准,只要被火箭射中,强大的力道都会带着这些人翻滚出去,他们撞翻了身后的人。带着他们从斜坡上滚下,引起更大的混乱。

    “投石!”

    雨点般的石头扔下。斜坡小道上的饥兵更如无头苍蝇般乱窜嚎叫。

    ……

    “流贼挡住了?”

    甲五号塬上,传令兵源源不断将塬坡战事情况传来,负责这边防守的新军千总与营兵游击喜形于色,韩铠徽则很平静,这只是流贼初次进攻,那些饥民毫无攻击力。而己方……

    不说精良的鸟铳火器等,就说那些防守工事,那些梯崖矮墙壕沟,就不是普通的饥民爬得上,攻得上。加上这种塬坡小道地形。手拿长矛棍棒的饥兵只能挤在路上挨打,能挡住才是正常,否则远望沟防线就白设了。

    不过这只是第一波,流贼出动的也是最粗浅的饥民,潼关战事才刚开始,仗,有得打。

    他传令:“不能光防守静待流贼退却,防线枪兵需伺机出战,主动将流贼驱逐,给贼以强大压力!”

    ……

    城北寨塬边,孙传庭立在帅旗边,他手中千里镜一直看着对面塬地,偶尔看看下边塬坡情形,看下方火铳响成一片,烟雾腾腾,偶尔硝烟夹有血腥味传到鼻中。

    流水般的传令兵过来,向孙传庭禀报各处防线情形,孙传庭神情不动,甲一到甲十号战况在他意料之中。

    流贼最擅长的就是人海战术,但这种地形防线,他们最大的优势施展不开,自己新军也不是易与之辈,各防线流贼被挡在第一道矮墙之前,这是最正常不过。

    他关心的是远望沟南端的甲十一号防线到甲十八号防线的战事情况,那边沟底宽阔,普遍宽在一里多,甚至到二里,流贼兵力可以展开,让他有些忧心。

    他听那边火炮火铳声响成一片,传令兵也来报:“流贼甚众,然我师炮火猛轰,流贼伤亡惨重。”

    ……

    凄厉的呼啸中,一颗几斤重的铁球重重砸在地上,激起老大的一团尘土。然后铁球再次飞起,劈头盖脸撞入一群身穿红色号衣的步卒中,所到之处血肉残肢横飞,在这方列阵的右营一个哨队吓得一哄而散。

    代字营、南头塬等地塬面沟底布满了闯军右营兵马,这边处于远望沟南端,沟壑落差平缓,沟底宽阔,所以负责这边战事的右营制将军刘希尧在这里布置了大量的人马。

    进攻开始时,沿甲十一号防线到十八号防线,每个防线刘希尧布置的进攻人数都达到万人,意图用人海战术堆死守护塬坡的明军。

    进攻开始前明军并没有动静,刘希尧得以从容安排兵马,他沿着宽阔的沟底,布置了一个又一个军阵,当然饥兵在当,押阵监督的步卒在后。不料战事刚一开始,明军就猛轰沟底军阵,特别他们不理前方的饥兵,专打后方的步卒,让右营的闯军苦不堪言。

    早在设立远望沟防线时,靖边军的炮官就测好了这边的高低位置,设在塬坡上的火炮依着单位轰打便是,准确度惊人。

    佛狼机火炮的射速又是出名的快,炮弹呼啸中,雨点般的炮子落在各步卒军阵内,血肉横飞。断手断脚,每次炮弹落下,总会引起极大的骚动。还有大量的毒烟、灰弹过来,造成的混乱并不比实心炮弹差。

    其实这边布置的火炮不算太多,塬上不过二十门大将军炮,二十门臼炮。还分散在各防线上。但这个时代火炮的威赫力太大了,能站着从容挨炮的军队,都是意志力非常坚定的精锐,显然闯军并不算意志坚定的军队。

    所以就算塬上火炮实际并没有给右营闯军造成多大伤亡,但那种挨炮的恐惧却引起了很多军阵的骚动,每次炮弹落下,感觉会挨炮的闯军士卒总是撒丫子就跑,不论他是军官还是士兵。

    流贼的人海战术之所以犀利,是因为有大量的老贼步卒在后方驱赶、监督、弹压裹胁来的饥民。让他们以血肉之躯消耗敌手的铳弹箭矢,消耗他们的有生力量,等到差不多时,再主力精锐上。

    但此时在后方驱赶弹压的步卒自顾不暇,哪里顾得上监督前方的饥兵?而那些饥兵大部分都是一辈子没见过战场的普通饥民百姓,就算战前因老贼的煽动威胁而激起一些血勇之气,但这股气来得快,去得更快。往往只需一阵排枪,冲在前方的悍勇之人被打死打伤。他们立马又变回胆小怕事的小老百姓。

    放在往时,这时伍中的老贼就要拼命弹压,驱赶他们向前,但此时后阵步卒自己都混乱一片,又如何监督?

    因火炮缘故,攻打南沟的右营闯军还比别处更惨。毕竟鸟铳就算犀利,但也只能打前方的饥兵,后方监督的步卒大致是安全的。他们可以在后面惬意的驱赶弹压前方的饥民,但在这边,他们却要忍受饥兵所没有的待遇:挨炮!

    炮弹呼啸的声音一波接一波。还有石灰毒雾弥漫,站在塬坡上右营制将军刘希尧看着下方战场,不由脸色铁青。

    前方的饥兵被明军几轮排枪打成溃兵还好,但后方押阵的步卒也在火炮轰击下变成狼奔豕突,毫无组织的乌合之众,这是他忍受不了的。身为原左革五营将领,原想在这场战事好好表现自己,进攻前也精心组织,未想战斗一开始,这场自己寄于厚望的进攻就变成一场闹剧。

    塬上,赵荣晟收回千里镜,下方人潮如蚁,流贼初看起来声势浩大,但在炮火猛轰后,明显可看出处处混乱,不论甲十一到甲十八号哪个防线战场上。

    这样的战果在赵荣晟意料之中,崇祯十三年他曾随军南征过,当时他还是个普通的枪兵,那时他就知道,要讨流贼,杀死前方多少饥民都没用,要打就打后方的步卒,甚至老营。

    看着下方黑压压的人潮,他传令道:“继续炮轰,猛打后方的步贼,传令各防线枪兵出战,给贼以重挫!”

    “开炮!”

    塬上的大将军炮继续发出凌厉的火焰,震耳欲聋的炮声中,浓浓的白烟汇合鸟铳激发的硝烟,笼罩了这一片的沟塬。

    ……

    五月三日这天,举国关注的潼关战事于远望沟长达二十多里的防线上拉开帷幕。从空中看去,整个远望沟都被弥漫的烟雾笼罩,透过烟雾,若隐若现是下方如蚁的人海。

    人海从塬上倾泻下沟,如洪水似要弥漫上塬,但他们被塬坡间各处防线劳劳挡住,汹涌的潮水被坚固的堤坝消弭。

    就在远望沟这边闯军猛烈进攻,明军顽强抵抗的同时,两千多骑闯军马队从金陡关前出发,尝试可否窥探,甚至攻打潼关的东北两面。

    此时闯军早控制牛头塬,从金陡关到东城门的五里天险却对他们如履平地,两千多骑马队奔驰在官道上,轰隆隆的蹄声有若奔雷。他们一直奔到远望沟前,过了沟不远就是麒麟山,因为城墙与东门楼就建在山上,所以这端的远望沟并没有设置矮墙防线。

    二千闯骑在远望沟前略一停留,看前方城墙顺着山势蜿蜒,东面“迎恩门”在麒麟山上更若虎踞龙盘,坡下不远就是涛涛黄河之水。

    领军的老营果毅将军有些犹豫,他曾在牛头塬上远远看过潼关东面情形,此时近距离观之,更觉得东门的险峻。

    最后他一挥手,一哨总一咬牙,领一队兵五十骑奔出。他们冲下远望沟,顺着官道又奔上塬面沟顶。

    上沟后他们分为两部分,一部分顺着官道奔向“迎恩门”前的“天险楼”箭楼。一部分往南,沿麒麟山下沟边缓坡小道,看能不能绕到潼关的南门去。

    但他们刚奔下沟,城墙上就冒出密密的人头。他们刚一上沟靠近麒麟山,就听山上轰隆隆声响,大量的滚木擂石从城墙扔下。这边的高度连城墙与山坡算上超过十丈,滚木擂石顺着山坡滚落的力道难以想象,滚下时还激起大量的尘土碎石,就象泥石流一般。

    轰隆隆声响中,就听人马惨叫嘶鸣不断,不时有闯骑被砸中带到,这么高的距离。这么强的力道,只要人马被滚木擂石砸到带到,就是筋断骨折,吐血身亡的下场。

    特别往远望沟边绕道去南的那十几骑,因为沟旁山边道路狭窄,能闪避的空间极小,巨大的、雕琢成圆形的擂石从城墙山坡上冲下来时,直接就将他们砸进远望沟内。

    那老营果毅将军就亲眼看到一骑被擂石砸中。就见他们人马直接腾空而起,惊叫着往边摔入沟内。那马匹在半空中还“律律”嘶叫着。那骑兵也凄厉的嚎叫,这边远望沟还又高又深,良久众人才听到人马落地的沉闷声音。

    不单这骑,飞扬的尘土中,雨点般滚木擂石落下,就见绕道去南的那十几骑。一个接一个被砸入沟内,无一幸免,看得这方人马个个脸色大变,默然无语。

    往东门去的那些闯骑也没好到哪去,官道挨着山边墙根而行。蜿蜒往上,一直到箭楼瓮城之前。对守军而言,这些顺着官道奔来的流贼都在他们的火力打击范围之内,甚至在滚木擂石的攻击范围之内。

    如雨般的滚木擂石扔来,惨叫连连,一个接一个闯骑被砸中,余下的看到头顶尘土飞扬,密集的滚木或擂石不断呼啸而来,他们或是慌忙拔马回跑,甚至慌不择路,冲下官道边的陡峭山坡,往黄河岸边冲去。

    那老营果毅将军脸色铁青看着,这次窥探损失惨重,转眼他就损失了三十几骑,不比饥民,这种骑兵每死一个,都足以让老营上下心疼无比。

    收回残兵,老营果毅将军环顾左右,每个军官都是避开他的眼睛,事实很明显,这种地形试探毫无意义,他们可不想白白送死。

    再听远处官道传来伤兵们的嚎叫呻吟声,凄惨无比,让人听了心烦意乱,众人只当没听到,他们可不敢提议去救,否则说不定就将自己折进去。

    那老营果毅将军想起自己的军令,最后心一横,又点了一个部总,让他领两队兵从坡下黄河岸边走,看能否窥探北水关、北关情形防务,甚至看能不能绕到西门去。

    那部总暗叫倒霉,他张了张嘴,有心反对,但看这果毅将军森寒的目光,却也不敢违抗命令。

    方才情形他也看个正着,所以领两队兵出发后,刚顺官道冲下远望沟,一上沟,他立时领众骑离开官道,尽量往黄河岸边走。

    这边黄河岸地倒也宽阔,只不过到麒麟山与黄河水相夹之处时,这边能走的河摊地不过数十步,就算他们尽量沿着河水边走,但这部总领着众骑刚一靠近,城墙山坡上如雨般的滚木擂石落来,还是有数骑惨叫着被砸翻在地。

    同时那方的箭楼城墙如雨般箭矢射来,还有爆豆般的火铳声响起,那老营果毅将军看得很清楚,这瞬间那部总就损失了三成的人马。

    然后那部总率余下的骑兵冲入拐角,消失不见,那老营果毅将军焦急等待着,他听那方排铳阵阵,还夹着火炮的声音。

    良久过后,忽然麒麟山与黄河相夹之处又传来爆豆般的火铳声响,然后一骑浴血冲出,拼命往己方阵线逃来。但没逃几步,马上骑士就滚落在地,那马匹也双脚一软,“律律”的嘶鸣起来。

    那老营果毅将军脸色阴沉无比,全军覆没,这轮的试探竟比第一轮还惨。

    他有些明白为何历来攻打潼关,总要从远望沟、禁沟处进攻,此次闯王攻打潼关,主力也是放在远望沟陶家庄的南段处,就东北面这种地形,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光用滚木擂石就能让人寸步难行。(未完待续。)

第732章 血沟

    甲五号第一道矮墙前,那些饥兵已经乱成一团,在守军鸟铳、弓箭、投石、三眼铳等打击下,他们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们到处乱窜,然后在弹丸箭矢的呼啸中,不时有人尖叫倒下。√∟UU小说,www.uu234.com

    很多人如无头苍蝇般乱跑,只想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藏,因为斜坡上分布着一些高低不等的土崖小坡,大致可以躲避弹丸箭矢投石,所以非常多人趴在崖坡下,他们抱着头,一动也不敢动。

    面对这种情况,饥兵中拿着刀盾的老贼也无能为力,他们还是矮墙后守军的重点打击对象,更是急忙找地方躲藏,不敢稍加动弹。

    大队的步卒则挤在饥兵们的后面,因地形缘故,有些人甚至排在沟对面的塬坡上,就算他们拼命在后方催促驱赶,也对前方的战事起不了丝毫作用。

    放眼望去,整个远望沟防线皆是如此,流贼这场声势浩大的攻势成为一场闹剧。在这种地形下使用传统的饥兵在前,步卒在后战术,使得流贼的进攻对守军毫无威胁之力。

    饥兵们拿的都是长矛棍棒,没有丝毫的远程攻击能力,他们中就算有人勇敢的冲到近前,但面前的梯崖至少高有一丈,有的甚至高达二、三丈,加上梯崖上的矮墙,梯崖下的壕沟,手中的棍棒长矛能起什么作用?

    爬不上,打不到,他们只能成为矮墙上守军们鸟铳弓箭投石的靶子。

    他们中一些老贼多持刀盾,一样没有远程攻击能力,大队的监督步卒倒有弓箭火器什么,但他们都挤在最后面,一样发挥不了作用。

    所以流贼这次攻势大大失算,他们引以为傲的人海战术。使用人命去填对方阵地,却在这种地形下施展不开,他们人数再多,也发挥不了丝毫优势。

    各防线前的饥兵狼奔豕突,没人知道该如何是好,而守军们也紧张心情尽去。他们瞄准眼前敌人,有若打靶似的将他们个个打翻在地。

    甲五号前的斜坡小道上已满是横七竖八的敌人尸体,各尸身下的鲜血汨汨流淌,在慢慢升高的气温中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看着眼前混乱的局面,督战的靖边军甲长知道枪兵出战的时机已到,火器虽利,但要使敌人真正胆寒,还得靠近距离搏击,否则对方总会有轻蔑侥幸心理。

    正好这时他得到塬上的指令。立时他看向那新军把总,喝令道:“枪兵预备,随时准备出战!”

    战场情形那新军把总都看在眼中,他知道一场大胜就在眼前,他气息急促,重重一点头,暴喝一声:“长枪兵预备!”

    “虎!”

    矮墙内所有长枪兵暴喝一声,他们顿了顿自己枪杆。个个感觉热血沸腾起来。

    他们都是部中最精锐的枪兵,个个配有铁盔。臂手与镶铁棉甲,却只看着部内鸟铳兵大显神通,自己最多向墙下流贼扔些石头,早不甘寂寞,渴望出战了。

    此时终于接到出击命令,个个兴奋。心情忐忑又激动,他们按照军官们命令,以伍为单位快速排列起来。

    “出击!”

    终于那督战的靖边军甲长一挥手,新军把总立时暴喝一声。

    “万胜!”

    首先一伍枪兵嚎叫着从矮墙预留的豁口处冲了出去,余下紧随其后。

    他们以伍为单位。使用的是小三才战阵,每伍中,各伍伍长最前,为正兵。两侧各一个枪兵,保护伍长,并在适当时机进攻。还有两个枪兵居尾,为策应,为预备,并随时增援任意方向。

    陕西新军接照靖边军操典训练,不论出战防守都有条例,这种山地战同样如此。特别督战的还是靖边军精锐老兵,立时他找到了最适合此时的战术:以伍为单位的小三才阵。

    枪兵们冲出矮墙,面前就是密密麻麻的流贼饥兵,他们正混乱一团,有的人在跑,有的人在喊,有的人要逃跑,有的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还有后方的饥兵在流贼步卒驱使下正拼命挤来。

    一条不宽的小道,还有边上的斜坡上,到处是人影,还有地上的尸体,鲜血,挣扎呻吟的伤员,弥漫的硝烟味与血腥味,构成一幕荒诞与残酷的战场景象。

    突然出现的枪兵战士也引起了一片极度诧异的惊恐尖叫,原本外面的饥兵虽然慌乱,但只要躲避墙上守军的打击便可,多少还有些心理上的安慰,猛然要面对近距离的血腥搏杀,对他们的心理震撼难以想象的大。

    出战的枪兵顺着小道冲下,他们涨红着脸,吼叫着,手中的长枪斜指着敌人,他们心情远没有外表看上去那样从容,虽然训练久了,但没有和敌人面对面搏战过,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但看着眼前慌乱的敌人,他们不免有了些心理优势,不用怕,因为眼前的流贼更怕。

    战场形势也容不得他们多想,很快,第一伍冲出的枪兵就迎面撞上一群正惊恐慌乱的饥兵。

    那伍长对上的是一个年近中年的流贼饥兵,看他满脸恐惧,手中拿着长矛,似乎想逃跑,又想迎战。还没等他想好,那伍长已经顺着小道冲下,他脚下带着烟尘,手中长矛带着寒光,猛然刺入他的咽喉。

    沉重的力道让矛尖透喉而出,然后一搅,一抽,一股血雾冒出,那中年饥兵睁大眼睛,他捂着自己咽喉,跪倒在地,鲜血不断从他指间涌出。他剧烈哆嗦着,慢慢他眼睛浮现死亡的灰色,临死前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伍长右侧是个年轻的枪兵,他对上的是一个拿着棍棒的年轻饥兵,这饥兵很年轻,可能只有十六七岁,比他的年纪还小。看这饥兵惊恐的眼神,这枪兵略一犹豫,或许眼前这人只是被裹胁的可怜人,并不是主动从贼。

    只是战场容不得怜悯。在战斗时他不能留情,所以这枪兵略一犹豫,手中长枪还是坚定刺出。在他刺穿那饥兵的心脏时,心中一个什么障碍也被他刺穿了,这一刻,他不再是菜鸟新兵。而是成为一个真正见了血的老兵。

    越来越多的枪兵冲出矮墙,他们本能的按照操典散开,以伍为单位形成一个横阵,注意不让任何一个伍过于突前,然后汇成一片长枪的洪流,沿着小道,斜坡,冲击而下。

    他们的出击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比起弓箭火器。面对面搏战更加的血腥残酷,也需要更大的勇气。出战的枪兵虽然只有一百,外间的流贼占了绝对优势,但慌乱一团,毫无组织的他们哪是这些枪兵的一战之合?

    他们刺击着,手中的长矛不断刺穿敌人的身体,鲜血狂飙,耳中听到的尽是噗哧噗哧的长枪入肉声。还有被刺中人等凄厉无比的嚎叫。被长矛刺中的感觉决不比中了铳弹好多少,特别被刺破内脏后。那种痛苦真是生不如死。

    恐慌蔓延开来,终于,那些饥兵崩溃了,任何的弹压都无法阻挡他们逃跑的脚步,他们惊天惨叫着,拼命往山坡下逃去。

    恐惧让他们忘了一切。任何敢阻挡他们逃跑的都是敌人,就算平日自己畏惧的步卒老兵,此时都毫不犹豫的将他们打倒在地,然后从他们身上踏过去。那些弹压监督的步卒无力回天,机灵的人回头就跑。免得被裹胁进混乱的人群。慢了半拍的人很快被卷入浪花中,等待他们是身不由己的命运。

    崩溃只在瞬间,斜坡上哀嚎一片,无数人如无头苍蝇般乱窜,不知多少人为抢得逃跑的通道相互残杀,也不知多少人在逃跑的时候失足滚落,然后撞翻下面的人,引起更大的拥挤混乱。

    在枪兵的冲击下,甲五号前所有的流贼都在逃跑,他们跑得漫山遍野,有的人逃过沟去后,见小道上塞满人,就拼命爬山,希望能从塬坡上爬回塬顶。有的人则从沟的上下两端逃跑,希望能逃得生天。

    但多数人还是挤在山道上,特别沟中密密麻麻挤满人,只是道路就这么狭窄,沟也不宽,越来越多的人挤成一团,他们你推我赶,有的人侥幸逃了,有的人则被挤推在地,凄厉的哭叫中,也不知道当场踏死了多少人。

    矮墙前的守军看得目瞪口呆,流贼就这样败了,还败得这样让人心惊,用兵败如山倒来形容他们最合适不过。还是那督战的靖边军甲长镇定,他传令那营兵把总,让守护防线的营兵杀手队立时出击,随同扩大战果。

    那些营兵看着眼前战情早跃跃欲试,按捺不住,得令后个个嚎叫冲出,比起新军枪兵,他们显得乱蓬蓬没有组织性,不过倒也气势如虹,他们的加入,也增加了那些饥兵的恐慌……

    这样溃败的情形不单发生在甲五号,别处防线一样传来流贼溃逃时的惊恐哭叫声,最后整个远望沟防线都似乎布满这种哭嚎哀喊的声音,那哭叫声甚至形成声浪,可谓惊心动魄。

    对面塬上安静一片,所有闯营人马都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大败,这样情形是他们意想不到的,他们甚至不知该如何反应。

    鼓点声响起,喊杀声震天,越多的官兵从塬坡上冲下,随同前方的守军对那些逃跑的饥兵进行追击砍杀,他们追着溃兵上坡,一直冲杀到塬坡上去。

    ……

    欢呼声终于落下,那督战的靖边军甲长在新军把总,还有营兵把总陪同下走出矮墙防线,他看向对面塬上,那边传来阵阵鸣金声音,流贼大队人马正在退却。

    看情形,经过这场大败,至少流贼今天是不会再进攻了。

    而方才那场追击战,要不是塬顶密布着闯营的弓箭手与火器手,追兵们甚至会追到对面塬上去,不过有眼下的战果已是足够。

    他看了看四周,一些新军正在呕吐,不过更多的人一边打扫战场,一边则和旁人兴高采烈的讨论战事。他笑了笑,经过今天这场战事,新军中显然会有很多人成为合格的老兵。

    他正要往坡下看,脚步声响起,一行军官从道上走来,却是把总韩铠徽,还有负责甲五号防务的新军千总与营兵游击等人。

    他连忙施礼,韩铠徽微微回礼,让他带众人继续打扫战场,他则与高游击与杨千总继续往道下走去。

    这边斜坡上与小道上布满尸体,有些尸体呈现着狰狞的形状,看他们身上的伤口,显然是被火铳打死,或是被长矛刺死,这二者都让他们死前经历了难以想象的痛苦。越往下走去,尸体越多,坡上到处是鲜血,一些黄土地表都被浸泡成沼泽之地,暗褐色的血液在阳光下发着难闻的味道。

    快走到沟边时,忽然韩铠徽脚步顿了顿,耳边传来高游击啧啧的称奇声:“够惨的。”

    然后听杨千总有些低沉的道:“是啊……”

    就见前方尸体层层叠叠,顺着沟边小道一直蔓延到对面塬坡上,很多尸体肠穿肚烂,内脏什么流满一地,显然都是被活活踩死,甚至有的尸体头颅都被踩成破碎的西瓜状。一些保持较完整的死者脸容上,还残留着无比的恐惧与痛苦。

    而在那沟中,原本是有些沟水,但沟水并不多,毕竟天气干旱。但此时里面有若红色的池塘水潭,积得很多尸体都浸泡漂浮起来,甚至上游不断有血水涌来,带着一些尸体往沟下流去。

    死者流出的血液汇集,已经让远望沟水成为一条汹涌的血沟。(未完待续。)

第733章 改变

    五月三日这场惨败后,一整天闯营都没有动静,第二天他们同样没有进攻。

    不过四日这天一早,守军还是发现有大量闯营人马逼来,正当他们戒备时,却发现这些流贼意图并不是进攻,而是修路。

    大量饥民被他们驱赶着,被逼来到远望沟前,然后这些饥民挥舞着锄头铁锹,担着土箕,拼命拓宽道路。原本狭窄的,只能走一两人的小道,被他们拓宽成几丈宽,甚至十几丈宽的大道,同时可以通行很多人马。

    不单如此,道路两旁的塬坡上许多台面也被他们拓宽拓平,使得上面可以摆下更多兵马。粗粗估计,每个台面可容纳站立的人数至少按千人计算。

    流贼这是要干什么?

    塬这边的明军密切注视着对方的动静,城北寨附近的塬上,孙传庭等人也陷入沉思。

    三日这场战事后,孙传庭立时召集陕地各官将,还有靖边军各将在麒麟山总督行辕议事,商议闯营大败后可能的应对。

    众人认为经过这场大败后,流贼阵营可能会改变战术,毕竟这种地形防线,他们优势兵力摆不开,来再多的人也是无济于事。

    粗粗估计,三日的这场战事流贼死伤人数就超过万人,就算闯营不在意死人,但不管怎么说,至少要起些作用吧?所以改变战术实为必然,就不知他们怎么改。

    靖边军这边的态度是认为双方可能会进入消耗战,流贼若再次进攻,应该会以拥有远程攻击力量的闯营步卒为主,间中夹着一些饥民为肉盾,高杰、郑家栋、牛成虎等陕西官将也赞同靖边军们的意见。

    不过众人心气很高,并不畏惧流贼与自己进入消耗战。潼关防线牢不可破,眼下远望沟防线已让敌人伤亡惨重了,退一万步说,就算流贼攻过远望沟,进入麟趾塬,还有禁沟防线。

    这边的沟更高更深。黄土壁立,能走的平缓之处极少,更有配套的十二连城防线,再配合上南门,下南门,水南门,石门关等潼关城池防务,将流贼劳劳挡在南原上实为必然。

    潼关的地势也注定流贼只能强攻二沟,在三日的攻势中。闯骑不是没从金陡关入,从黄土巷坡逼到潼关城东面,但结果是他们留下一百多骑狼狈退走,从此不敢再入东门一步。

    商议的结果让众人军心大定,对守住潼关充满信心。

    此时流贼果然有大动作了,孙传庭举着千里镜看了良久,看对面人群如蚁,忙忙碌碌个不停。还有很多兵马来回奔跑,他放下千里镜。喃喃道:“闯贼变聪明了。”

    温士彦抚须道:“孙督所言极是,昨日流贼那场攻势,他们大股兵马一蜂而来,这样的地势怎么摆得开……挤成一团不说,被击溃后更相互踩踏,结果死伤惨重。看来他们是吸取教训了。”

    众人点头,对面情形看得很清楚,流贼大修道路,将很多台塬拓宽,别的不说。就说斜对面那条道路,两边可能会拓宽台塬就有十个。每个台塬站一千人马,流贼能投入的兵力就达一万。

    然后他们分十波攻击,一个台塬一波,源源不断……

    这不比昨日那场攻势,流贼大股人马一窝蜂下来,道路能不能挤下另说,这沟沟壑壑,塬上塬下,光爬这些山坡已经消耗了不少体力,要再次攻击也得等这些人退完。

    然眼下他们拓宽道路台塬,就可以在塬坡上聚兵,这节省了体力,合理安排了兵力,更可以前者退走后者攻击,使用他们最擅长的波次进攻,间接达到人海战术的目的。

    就算每波攻击人数比昨日少,但想必到时守军压力一样很大。

    吴争春又举起千里镜眺望一会,说道:“估计流贼明日就会进攻,孙督,远望沟的防线务必再次加强,昨日未用的虎蹲炮、万人敌、毒弹灰弹等今日必须安置入防线内。”

    孙传庭扬了扬那粗又高的眉毛,哈哈一笑,说道:“吴将军所言极是,流贼若是进攻,定然投入步卒,这些虎蹲炮,万人敌,火箭等就可派上用场……此次流贼势大,也多亏有都护府诸君参谋军务,本督才可以高枕无忧。”

    旁边高寻微笑着,没有说话,不过眼望对面的流贼,他眼中闪过一丝热切,吴争春则正容道:“孙督过誉了,这是末将等的本份。”

    孙传庭再次打个哈哈,来援的靖边军众将中,只有吴争春与温士彦最让他喜欢,温士彦会说话,吴争春则老实本份。余者高寻骨子里孤傲,李正经等人不分尊卑,其实都让他内心不喜。

    他们这边说话,高杰、郑家栋、牛成虎等陕西官将一旁听着,新军崛起,又有靖边军的加入,他们这些老式营兵只能在旁干听,已经被排斥在决策层之外,个个神情都有些无趣。

    不过看看身形挺得笔直,个个充满昂扬之气的靖边军官,他们眼中又现出无奈,不能比。

    密集的闯营人马在对面修路,看他们将各山路挖宽拓深,不管这路能派上什么用场,未来两沟百姓来往倒是方便了。

    孙传庭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流贼修路,任由他们动静,虽然火炮轰打对面塬地很难,闯营也很聪明,大多选择沟两端离得远,这边火炮打不到的地方拓路,塬坡上还密布了大量的弓箭手防护。

    不过在孙传庭下令下,还是有一些大将军炮开火,同时也派出一些小股兵马前去骚扰,远远的打冷枪,干扰流贼布局。

    不过小股兵马骚扰改变不了大局,这种大规模的战役最终靠的还是双方的硬实力,在数万饥民的忙活下,对面塬坡上还是一条条道路被拓宽,一个个台面被拓平,转眼就地形大变。

    孙传庭只能感慨流贼人多力量大,不过他也有底线。就是闯营修路,就只能修对面的塬坡小道,若他们修修修还要修过沟来,就会遭到己方的雷霆打击。

    同时这边也加紧防务,大量的明军来来往往,将大量的虎蹲炮。万人敌,毒弹灰弹等运入矮墙防线内。

    一时远望沟上又布满紧张的备战气氛,对面如蚁似的人群一直忙到傍晚方才罢休,然后夜幕降临,远望沟两端都点起了大量的火把,将整个沟地照得一片通明,从空中看下去,夜晚有若后世的江边灯景。

    双方都怕对方夜袭,然后双方都非常戒备。在沟边小道上密布了大量的铁蒺藜拒马,使得彼此想要夜袭几乎不可能。

    特别明军这边还埋了大量的地雷,让流贼的偷营骚扰现象绝迹,他们可舍不得将自己的马兵精锐白白折损,没有夜盲症,能夜袭的都是他们军中精锐。

    ……

    五月五日,甲五号,第一道矮墙防线。

    一大早这边的守军又忙碌起来。搬运弹药,检查武器。擦抹鸟铳长枪等,比起前两天,他们多了不少新的器械,如各种万人敌,还有大捆的火箭,“一窝蜂”、“火龙箭”等等。都是三十发装。

    还有一些守城的器械,比如撞竿,扥叉,这是考虑到流贼可能会动用一些短梯木板,到时用这些东西将他们的短梯撞翻。

    这些器械给了守军们很大的信心。比起两天前,他们的精气神也有了很大的提高,显然前日那场大捷给了他们巨大的自信心。

    在他们前方的斜坡小道上,原本堆积如山的尸体器械什么已被清除干净,现在天气越发炎热,任何一具尸体的残留都可能引起瘟疫,所以这些尸体必须处理干净,深挖掩埋。

    由于尸体太多,忙于后勤的民夫们一直忙了一天才将尸体处理干净,不过土坡上还残留着一块块暗红色的血迹,诉说着当日的残酷,而且就算到了现在,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股什么怪味。

    守军们忙碌中又带着期待,昨日流贼一天没有动静,只是修路拓台,看来今天会进攻了。

    此时他们对面塬坡也地形大变,一条宽达几丈的大道赫然摆在眼前,沿着对面坡地一直盘旋上塬。

    在大道的两边还布着十几个颇大的台面,每个台面能摆下的人马至少在七百到一千五,看来象前日那种流贼溃败,然后大部自我踩踏而死的好事不会再出现了。

    对面一些流贼马队奔来,守沟的贼兵开始将各道上的铁蒺藜拒马什么收走,然后流贼马队越来越多,看样子,流贼今日果然要进攻了,甲五号官兵们期待中又带着紧张,希望今日又能有一场大捷。

    对面喧闹声更大,忽然一连串的号鼓响起,然后就见连绵不尽的旗帜飘扬起来,流贼大队人马在离远望沟二、三里外扎营,看来他们集合完毕,又开始进攻了。

    蹄声如雷,越多的闯军马队奔来,个个身形矫健,骑术娴熟,这是他们的老营为他们大队人马押住阵脚。

    随后又是悠长的号鼓声音,就见黑压压的人潮再次向塬边移来,看那浪涛似的人海,不任是谁都要长吸一口冷气。比起别的军马,流贼有一点是他们永远比不了的,那就是他们的兵马似乎总是无穷无尽。

    无边的人潮,无边的旗帜向远望沟逼来,人潮踏在地面激起的尘土铺天盖地,那巨大的脚步声似乎让整个地面都会颤动。

    就算有了前日大捷的信心,甲五号的守军们仍然脸色大变,该死的流贼,怎么杀都杀不完。

    他们在军官的命令下紧张准备着,眼见流贼离塬沟越近,塬上中军喇叭声响起,各靖边军督战队也进入各防线内。

    甲五号第一道矮墙后的守军戒备着,听得脚步声响,却见来的不仅有那一甲监督的靖边军,还有负责整个甲五号战事的靖边军把总韩铠徽。总部的赞画、抚慰、镇抚伴在他身边,还有己方的杨千总、高游击等人,个个神情严肃。

    不但如此,守军们还发现一些戴着帽儿盔,身穿精良长罩甲的精锐战士进入矮墙内,他们持着长铳,个个神情冷厉彪悍。

    守军们知道,这是靖边军内的猎骑兵,每个人都配有长铳与较长铳,马上步下都可开战,射术非常精湛,都是神射手。

    这些大人物都下来了,显然今日的战情确实非同小可。(未完待续。)

第734章 掩护

    韩铠徽进入矮墙,他目光往四周巡弋一番,点了点头,显然对矮墙内的防务满意,然后他看向对面塬地,神情凝重下来。

    新军杨千总站在他的右边,看着对面黑压压的人潮,他的双拳慢慢握紧,松开,握紧,又松开,最后他坚定地道:“流贼虽多,今日我们仍会大胜!”

    站在韩铠徽左边的营兵高游击嗯了一声,他神情一样坚定,不过放在矮墙上的手却不由自主有些哆嗦。

    人海似的闯营大队人马越来越靠近塬沟,雷鸣般的轰鸣响起,塬上浓烟滚滚,这边的火炮再次开炮,一股股烟尘在对面塬上腾起,夹着一些泥土血雾。

    不过甲五号这边的塬沟两端离得较远,距离超过两里,火炮轰打不到,流贼在对面塬面上从容不迫的整兵,然后喧哗声中源源不断进入下方的道路,进入道路两边的台塬上。

    道路与台面都经过拓宽,他们速度显得很快,韩铠徽密切关注着,他看流贼在台面上摆了十个阵面,这些阵面由半坡开始,在道路两侧各有五个,每个阵面约有千人左右。

    韩铠徽举着千里镜细看,每个台面上的贼兵步卒饥民都有,似乎步卒的数量更多一些。而且步卒中至少有一半的弓箭手,火器手,余下刀盾手,还有一些冷兵器手,一些人手上好象还抓着铁钩什么。

    那些饥民则大多扛着土袋,部分抬着短梯,木板,手上大多没有武器。

    显然流贼吸取了教训,投入了更多的远程力量压制己方火力,然后以饥民为人肉盾牌。刀盾兵押阵,伺机突破。

    韩铠徽看最下边两个阵面人数更厚,内中的弓箭手火器手更多,显然是为了防止溃败后,己方追着他们溃兵上塬。

    韩铠徽猛地放下千里镜:“此次流贼来者不善,我等战术需要调整。待会听我吩咐,若流贼以饥民为盾,则用弓箭轮射,待贼步卒冲上,再用鸟铳排射,火箭覆盖敌方弓手。若流贼步卒冲到近前,鸟铳未力,用三眼铳轰击,最后用万人敌。”

    杨千总与高游击没有韩铠徽看得清楚。不过也隐约看到对面一些布置,听韩铠徽这样说,连忙将他的话传下去。

    对面人潮越来越密,又一刻钟后,猛然对面塬地传来号鼓的声音,天地间似乎一静,随后喧哗声大起,一个台面的流贼开始离开阵地。从塬间道路下来,余者九个阵面流贼仍然不动。

    韩铠徽千里镜眺望着。这波流贼估计有千人左右,两头是步贼,饥民们夹在中间,他们从道路下来时较为沉默,不象前日那样惊天动地的吼叫,不过给人压力一样不小。

    他将目光望向余处。除了甲五号对面的流贼,阵阵号鼓声中,源源不断有流贼从各处塬坡台面上下来,就算他们压缩了兵力,然滚滚而下的汹涌人潮仍然让人望之咋舌。

    他又看向对面。那波流贼仍然顺着山路下来,由于道路拓整过,他们速度显得快一些,行军队伍也更为粗壮。

    千里镜中这些人衣甲为黄色,仍然是流贼后营兵马,大部分戴着红缨毡帽,穿着布制的黄色罩甲短号衣,号衣上有着番号。队伍后有一杆掌旅的旗帜,相当于明军中的千总,看来对今日的进攻,流贼确是下了本钱。

    很快他们下到远望沟底,然后在尘土与脚步声中,一个个过了沟来。

    让人意外的是,他们不再是直挺挺冲上来,而是猫着腰,蹑手蹑脚的,很注意借着斜坡各处高低不等的土崖小坡掩护自己。而且在离矮墙约七十步后停了下来,猫着身子,沿着小道往两边斜坡上散开。

    随着上来的人越多,他们往两边散开的人越多,而且部分人还借着地势的掩护,继续猫着腰,从斜坡上往第一道矮墙后百多步的第二道梯崖矮墙前摸去,同样在距离矮墙六七十步外停下。

    韩铠徽看着他们动作,流贼果然聪明了许多,其实闯营常年打仗,战略上不好说,但在战术认知上确有独到之处。

    守军们依在矮墙后,看下方满坡的流贼,紧张等待着上官命令。

    韩铠徽看几十步外贼兵不断呼喝布置,在众多步卒分散到斜坡各处后,一些扛着土包的饥民被从道路后方推上来。

    这些饥民满脸紧张,他们后面跟着一些监督的刀盾手,这些刀盾手一边驱赶他们上前,一边咆哮什么。又似乎许下什么诺言,比如死战不逃者,活下来就可以象他们一样成为步卒。

    那些饥民被煽动起来,又退无可退,个个神情变成扭曲狰狞,韩铠徽心中一叹,本是寻常百姓人家,奈何被贼裹胁。

    他说道:“都注意了,弓箭手预备!”

    “弓箭手预备!”

    高游击连忙将他的话传了下去。

    第一道矮墙后有营兵弓手五十余人,火箭手一百多人,立时有弓手火箭手五十人上前,弓手取箭搭在弓上,火箭手则将镋钯正锋上绑着的火绳点燃,同样从箭壶中取出火箭搭在镋钯股间。

    下方流贼也似乎布置完毕,猛然他们发一声喊,就见一群饥民从道间直冲上来,他们扛着土包,以队为单位,冲了一队又一队,他们吼叫着,对着矮墙前的壕沟直冲而来。

    看着这些最低等的饥兵直愣愣冲上来,韩铠徽摇了摇头,他沉声道:“预备……”

    第一层的弓手缓缓将弓身拉开,弓胎嘎吱嘎吱的响动,那些火箭手也瞄准敌人,将箭身缓缓向后拉,镋钯缓缓向前移,引线越来越凑向火绳。

    那些饥民仍狂叫着冲来,很快,他们就冲入四十步。

    “放!”

    一片弓弦的振动,还有火箭的呼啸,二十多个饥民就扑倒在地,有些人直接从坡上滚下去。

    第一层弓手退下。第二层上前。

    “放!”

    又有近三十个饥民发出惨嚎,一个饥民更被射中面部,他捂着脸容大声惨叫。

    第三层弓手火箭手又发动一次齐射,更多的饥民滚落路上,坡上,撕裂空气的尖啸中。一个饥兵更被一只带着烟火轨迹的火箭射飞出去,他在半空中飞了两米,然后从斜坡上一路滚落。

    火箭除了射速略差,准头有些不理想外,就没有别的毛病,特别不象弓手那样需要训练个几年。

    如果火药推动力强,那力道更不用说。

    “弓箭手自由射击……”

    猛然下面一声喊,斜坡上密密的流贼弓箭手站立起来,他们前方直射。后方抛射,弓弦的响动中,一片的箭矢就呼啸过来。

    闷哼声响起,矮墙后守军有人受伤,虽然那方离这边略远,流贼也很少有强弓,但腹地官兵披甲率不高,特别铁甲的装备率不高。敌方的箭矢不论直射还是抛射,对他们都颇有威胁之力。

    流贼快速射了几轮。箭羽倾泻中,矮墙后弓手火箭手的射击频率大减,那些抬着短梯木板的饥兵趁机上前,一些流贼刀盾手也接在饥兵后面,举着盾牌开始逼近。

    “注意隐蔽,大火箭。将他们弓手压下去,火铳手准备!”

    韩铠徽一把将当头落下的一根箭矢拍飞,高声吩咐道,他看矮墙后的营兵有些慌乱,倒是那些新军还算镇定。就算有人中箭也是紧咬着牙齿,一声不响。

    一些医士及助手出现,将受伤的人等抬扶走医治,那些新军铳手则依着吩咐,开始将自己鸟铳架在矮墙之上。

    靠着前方饥民肉盾,还有后方弓手掩护,越多的流贼刀盾手逼来,一边将那些未把土包扔到壕沟就跑的饥民砍翻在地。

    他们弓箭手也从斜坡起来,开始走近掩护,他们不断向矮墙射箭,斜坡上空布满划破空气的尖啸。

    纷飞箭矢中,忽然矮墙上爆起一连串耀眼的火光,大股大股浓密的白烟腾起,呼啸声中,一根根带着烟火轨迹的利箭从矮墙后尖鸣而出,它们在空中利啸着,拖着长长的白色尾巴,劈头盖脸向斜坡上的流贼弓箭手扑去。

    却是矮墙后的守军点燃了一窝蜂、火龙箭等大火箭,这些火箭一打就是三十发,就算下边的流贼弓箭手是守军的倍数,但矮墙后守军不过点燃十筒火箭,局势立时翻盘。

    呜呜呼啸声不停,矮墙后的守军紧接着又发射两****火箭,一根根火箭从箭筒中钻出,它们带着火焰,带着轻烟,不断划向天空,肉眼可见的白烟很快覆盖了这一片的矮墙范围。

    只片刻间他们就发射了上千只的箭矢,虽然不是直射,但在火药的推动下,这些火箭仍然相当于强弓重箭的抛射力道,密集的箭矢当头落下,斜坡上的流贼弓箭手惨叫一片,不时有人被射中,从斜坡上滚下去。

    见流贼弓箭手一下被压制住,韩铠徽暗暗点头,火箭威力不错,特别覆盖性非常好,只可惜箭矢制作不容易,特别消耗太大,防线上虽然还有不少火箭,但战事不是一日两日就可结束,必须省着点用。

    流贼弓箭手乱成一团,不过趁先前那个机会,抬着短梯木板的饥兵,还有跟在后面的步卒已经靠上来。也因为先前流贼弓箭手的压制,不少的饥民冲到矮墙前,纷纷将扛着的土包扔到壕沟中。

    “火铳手预备!”

    对这些饥民韩铠徽倒不在意,他只看着那些抬着短梯木板的饥兵,还有跟在他们后面的步卒们。先前的火箭覆盖也有一些箭矢落向他们,但这些贼兵个个举着盾牌,火箭并没有对他们形成威胁。

    “预备!”

    眼见那些饥兵步卒越来越近,猛然他们发一声喊,喊叫着狂冲上来,韩铠徽厉声道:“放!”

    矮墙后的铳手猛烈齐射,汹涌的硝烟喷出膛口……(未完待续。)

第735章 红眼

    韩铠徽预估的万人敌等后手并没派上用场,东路火器的杀伤力及震撼力比想象中大,步卒们表现也不比前日的饥民好多少,甚至在惜命这点上有过之而无不及。⊙UU小说,www.uu234.com

    在中了矮墙后守军三次排射后,他们不出所料乱成一团。

    支援的他们弓箭手火器手又被矮墙后大火箭压制,无法提供有力援助,看矮墙后枪兵又有杀出来的趋势,领兵的掌旅吸取前日教训,果断下令撤退,此波流贼的攻势就有些虎头蛇尾的结束。

    不过这只是恶战的开始,这波流贼刚退,矮墙后的守军甚至没来得及打扫战场,那波流贼沿着道路撤到对面塬面后,流贼在塬坡上十个阵面中,又有一个阵面在喝令中从道路冲下,继续对防线展开进攻。

    然后这波流贼刚退,又有一波流贼下来,他们踏着战友的尸体不断前进,根本没有给守军片刻的喘息时间。

    这天流贼足足对甲五号攻了十波,一直到太阳快要落山才收兵回营,矮墙前方已经血流成河,刺人的血腥味弥漫。

    矮墙后的守军也从开始的振奋到疯狂,到最后陷入麻木。流贼的攻击每次时间并不长,但频率高,强度大,往往前波刚去,后波又来,守军们甚至没来得及打扫战场,抬去尸体,又要开始迎接战斗。

    特别他们每次的进攻时间间隔太短,让人精神高度紧张,特别体力承受不了。反观对面流贼,各阵面只需攻一次,然后一天都轮不到他们,他们在兵力上占了绝对优势,只是这种地形摆不开罢了。

    守护第一道矮墙的守军们。这天就在不断杀人,不断搏斗中渡过,身体与精神上都达到极限。

    第二天上午,韩铠徽就不得不将甲五号别处矮墙的守军调来换防。到了第三天下午,孙传庭也不得不将禁沟、西塬等处的新军调来与远望沟的守军轮换。

    短短几天时间,陕西新军已经找不到新兵。每天鲜血与疯狂都在这条不宽的塬沟上上演,而每天流贼也至少发动十波的进攻,生命在不断消耗,特别在流贼那边,人的性命在他们眼里更为轻贱。

    最后双方都杀红了眼,伤亡越发扩大,但不管怎么打,远望沟防线仍然屹立。

    ……

    五天后。

    崇祯十六年五月初十日,甲五号防线。下午。

    满坡的尸体,到处是残破的旗帜器械,灼热的阳光暴晒在黄土上,热腾腾的让人全身难受。空气中充满浓烈的硝烟味与血腥味,在猛烈的阳光下散发着阵阵令人作呕的怪味。

    “轰”的一声巨响,一门虎蹲炮发出雷鸣般的吼声,大股凌厉的硝烟与火光中,百多个拇指粗的铁丸争先恐后喷出。这些五钱重的弹丸横扫出去,飞扬的泥土碎屑中就夹着一片片血雾。

    凄厉的惨叫中。十多个巡山营的步卒连滚带爬的跑了回去,还有些人留在地上打滚,无一例外的,他们身上都出现一个个血洞,伤口触目惊心,他们滚在地上。一边发着难以形容的痛苦声音。

    “上前!”

    押阵的老营兵发出愤怒的咆哮。

    斜坡上的步卒犹豫着,拥挤着,未等众人动作,相夹路口的三道梯崖上又探出黑沉沉的铳口,就听爆豆般的鸟铳声响起。崖上白雾腾腾,坡上的步卒又齐唰唰倒下一片。

    中弹的士兵滚落在地,他们捂着伤口,发出惨绝人寰的嚎叫。

    “将他们火器压下去!”

    押阵的老营兵怒吼着,一边将几个意图逃跑的弓手砍翻在地。

    慌乱迟疑中,忽然人群中又是一阵惊叫,却是几个圆滚滚的东西从矮墙内抛了出来。

    “万人敌!”

    众人惊恐的尖叫中,这些东西落在斜坡中,就听一声一声炸响,大股大股的浓烟腾起,夹着些凄厉的嚎叫,一些躲避不及的步卒被炸得血肉模糊。不但这个路口,各矮墙处雨点般的万人敌抛出,巨响声阵阵,坡上道下的巡山营官兵被炸得鬼哭狼嚎。

    被炸中的人翻滚在地,他们鲜血淋漓的,一边大叫,一边拼命的挣扎爬动。

    余下的人再也抑止不住内心的恐惧,嚎叫着就往山下奔去。

    “不准后退!”

    一个穿着黄色棉甲的老营兵还想阻止众人溃败,忽然一声鸟铳的轰响,他的胸口****出一股血雾,他整个人向后飞去,从斜坡上一直滚落,却是被矮墙后一个靖边军猎骑兵击中。

    鸟铳一声声响,一个又一个意图阻止的老营兵被击倒在地,余下的老营兵再也不敢阻挡,正好有枪兵吼叫着从矮墙内杀出,领兵的掌旅趁机喊道:“撤退,全部撤退……”

    立时巡山营士卒潮水般的溃退下去,也宣告他们今日对甲五号的第七次进攻失败……

    那巡山营掌旅领着残兵垂头丧气上了源坡,各台面上坐着巡山营士卒,上面搭着草厂,遮挡住越来越猛烈的阳光。一些厮养在走动,抬来一桶桶的水。已经快五月中,放在后世的阳历,就是六月多快七月,临近伏夏。气温已经越来越高,没有草厂遮挡阳光,没有饮水补充水份,谁又能在炎日下呆立那么久?

    不过要获取草厂饮水,也要看各营掌械司磨的本事,要获得粮草,主刍们更要使出浑身的解数。老营对外营的供应不可能面面俱到,还要靠他们自己争取,本质上闯营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

    士卒们在草厂下麻木坐着,看这些溃兵上来,也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们,残酷的战事已经磨灭他们的一切激情。

    靠近塬顶的台面上立着一杆坐纛大旗,大旗边聚着一些略显精锐的士卒,老胡与孔三站在大旗下,边上一个神情彪悍的年轻人,却是二人的亲将八条。

    那掌旅来到老胡面前,他欲言又止,神情有些羞愧:“胡爷……”

    老胡摆了摆手:“什么也别说,带弟兄们去歇息吧。”

    孔三递过去一个水壶,里面放了些盐,可以很好地补充人体流失的盐份,那掌旅接过了,咕隆咕隆喝了半壶,精神才好一些。

    他神情疲惫的领着残兵上了塬顶去,营务掌械在那边搭了个营地,巡山营生火造饭就在那里,比起台面这边,营地中也可以让士兵们更好的休息。

    一些监战的老营兵也上了塬顶去,那哨总经过时,还恨恨的看了老胡他们一眼。

    老胡看这些老营兵垂头丧气的,他们这队人也少了很多,不由有些兴灾乐祸:“这次老营损失很大啊,怕死了有十几人吧?”

    他看孔三只是沉默地看着下边,左右偷望了一眼,低声道:“怎么样,还打吗?”

    孔三看下面沟中硝烟弥漫,到处是火炮与火铳的声音,喊杀声不绝,他沉声道:“打,准备下一波吧!”

    老胡叹了口气,嘟噜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头啊。”

    远望沟守军的坚决出乎各人意料之外,其实守沟的兵力在闯营各人看来并不多,新军加营兵差不多两万人。而此次闯营攻打潼关,连饥民什么算上,总兵力有三十万人,差不多是明军的十倍多。就算加上防守禁沟,潼关的明军,稳打稳多十倍的兵力还是有的。

    只是这种让人恼火的地形,恶毒的防线,再多的兵力也发挥不出来,勉强要堆人数,就是三日的那场惨败经历。所以经过那场惨败后,闯营改变了作战方案,以步卒为主,饥民为辅,加上一些老营作为监督。

    这种方案的改变就是战斗核心转移到十五万外营步卒身上,核心的老营不能动,最多作为督战队存在,饥民办不上用场,恶仗硬仗只能步营顶着上。地形险恶,守军坚决,各种犀利武器倍出,所以各步营打得很辛苦,特别胜利遥遥无期让人沮丧。

    巡山营今日是第二次参战,前两日他们也曾攻打过甲五号,并曾经一度攻破第二道防线,逼到第三道矮墙前面,当时引起很大的轰动,连很多老营将官都注意到他的存在。

    当然,事情的结果是巡山营伤亡惨重,特别营中和老胡等不对付的军官士兵消耗完毕,所以今日又轮到他后多少有些应付了事。

    但其实就算认真打也很难打进对面塬坡那些防线,那日巡山营以巨大的代价攻入第二道矮墙,但随后守军组织枪兵反袭冲锋,又将失去的据点夺了回来。他们在矮墙内外反复拼杀,当时那种血腥的拉锯战老胡现在想想仍然胆寒不已。

    特别让人害怕的是那些陕西的新军,个个悍不畏死,凶悍无比。

    其实他们人数并不多,各营现在也知道了,明军在远望沟分了十几处防守之地,每处差不多千人,内新军一半,然后又有三或五道矮墙防线。也就是说,每个防守之处新军不过四五百、五六百人,分到各矮墙上更少。

    反观这边,每处对应的总有四五千,五六千兵力,连饥民什么算上达万人。就算地形所限不能一拥而上,但每波次千人进攻,源源不断的车轮战……各营伍都言,换成对面只有营兵防守的话,他们早打过沟去了,可惜。

    闯营意图与对方拼人命,拼消耗,消耗他们的兵力,打垮他们的意志。现在看来,各方面期望遥遥无期,有没有消耗到守军兵力不知,己方源源不断被消耗倒是真的。(未完待续。)

谢谢大家的支持

    小兵复更,看到有书友说老牛怎么不说话,本来我是打算到大结局时再说,看到书友有疑问,就提前发上来。∈♀UU小说,www.uu234.com

    其实另一方面我是不知该怎么说,可能当初写小兵的时候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一本书写写写,竟写了六年,内中还有四年是断更的,这任何话语都……反正就感谢很多书友仍然不离不弃,让我欢喜小兵魅力的同时也觉得惭愧,吾这个作者不称职啊。

    六年,一个漫长的时光,小孩都可以打酱油了,就是起点的情况都发生很大的变化,本人的编辑也都换了好几茬,现在还有熟悉感的就一个锐利。

    跟书友分享一下写作时的状态,初很有激情,写着写着就烦了,然后累了,累极了就不想动了,真的一动都不想动。然久了不动又觉得舍不得,书友的期盼是一部分,发上去的小说毕竟是自己心血的结晶,物质上的收获是有,更多是精神上的财富,还有那种理想与憧憬在里面。可能很多写历史文的作者都有这种感觉,不单是为了物质上的收获,更享受精神与理念上的升华。

    但接着写不久又烦了,又累了,然后又重复了,又悔恨,又思念了……

    别人不知道,我发现自己有严重的强迫症及拖延症,强迫症时,每写一段都要反复修改个七八遍,直到让自己筋疲力尽。拖延症时,动都不想动,什么都不想看,什么都不想理,只想懒洋洋的。

    唉,希望以后能改变这些恶习。

    至于大家关心的小兵完本更新问题,我已经下了决心了,本月一定会完本!这段因果该了结了。

    小兵完本后也会发新书,这书去年初就占了书名,去年七月也签了约,合同也早就寄到,但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发,唉。

    这里也说一下新书,类似小兵一样的严谨历史穿越文,讲的是明末到南明阶段的事,主角和王斗一样,也是力挽狂澜的角色,阻挡了扬州等地的悲剧。

    为了这本书,我专门去考察了山东、河南、江苏、安徽、山西、河北、北京、内蒙古等多个省市地区的地理、地形、人文、水土等情况,重点是明凤阳府与淮安府,当然顺便旅游一下。

    我国的大好河山真是令人赏心悦目啊,希望以后能去陕西,甘肃等地玩玩。

    这里说下新名和内容提要,反正书名早占了,不怕被别人抢去。

    续南明

    内容提要:

    “皇明混一海宇,超三代而轶汉唐,际天极地,罔不臣妾……”

    大明宣德六年,郑和第七次率舰队出使西洋,曾自豪在《天妃灵应之记》碑如此宣示,此时大明国力如日中天。

    然时间到了崇祯末年,大厦将倾,帝国将亡,乱世来临的阴影,笼罩每个百姓心头。

    胡虏横行,流寇肆虐,天灾**,饿殍遍野,文明就要毁灭,前方看不到希望。自五胡乱华,蒙元入寇,中华又将步入黑暗无底之深渊。也就在这崇祯十四年秋,一个后世的灵魂,意外来到大明,在淮北那片奄奄一息的饥民中……(未完待续。)

第736章 炼狱

    各营每次进攻回来,每波折损个一二成,甚至二三成兵力很正常。而且对面的防线自成体系,又相互连接,有时打到激烈之处,他们二三道矮墙守军赶出来支援,他们枪兵集体冲锋,己方不小心损失过半常有的事。不少营伍傍晚收兵回营后,对营中的伤亡都觉触目惊心。

    战事惨烈,各营损失很大,战情茫然,看不到得胜的希望,很多营伍怨气冲天,老营除加强镇压外,只得答应将近期一些表现良好的饥兵补充到他们营中去。

    巡山营也是如此,前两日的战事后,他们营中也补充了不少人马,总兵力从四千扩充到五千。今日过后,怕至少又得补充一千的兵力,只是新人越多,这营伍的战斗力反而越为低下。

    “自己人太强也不是好事。”

    老胡心中咕噜了一句,他知道对面的新军是靖边军操练出来,虽然只是东施货,但以新成之军,就能将三十万流贼劳劳挡在沟前也足以让人自豪。只是战事这样胶着,对自己这些细作来说是种煎熬,每次进攻,也总让他有一种自相残杀的感觉。

    算了,随便混混,老胡都不知道现在自己存在意义是什么,卧底有什么价值,反正得过且过就是。

    他正要安排下一波人马进攻,忽然脚步声响起,一个凶利的大汉从塬上怒气冲冲下来,身边跟着几个彪悍的老营兵。却是督战的后营田部总,今天下午转到这边来,监督巡山营对甲五号的进攻。

    众人都是看去,老胡目光一转,呵呵笑道:“原来是田爷,什么事下来了?”

    那田部总一挥手:“少跟老子来这一套。”他目光看向老胡。语气转为森然:“胡天德,为何这次又大败而归?你几次三番,畏战避战,损兵折将,该当何罪?”

    “我避你妈个毛啊!”

    老胡猛然咆哮起来,他神情狰狞吓人。如欲噬人而食:“知道这二十几里沟谁第一个攻入矮墙吗?是我!知道是谁被制将军召入营中,亲口夸赞勇冠三军吗,是我!老子血战沙场,奋勇拼搏,鞠躬尽瘁,马革裹尸……你个小人,躲在塬上一箭不敢发,反来说我,我****妈!”

    老胡一连串暴风骤雨似的怒骂。骂得田部总张口结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二人也算当时打粮结下的梁子,虽事后圆过,但都彼此怀恨在心。田部总调来监战后,也一直对老胡横眉毛瞪眼睛,让老胡极为不满,加上战事繁闷,此时就不客气发作出来。

    “敢这样说本部总。老子砍了你!”

    田部总哪被人这样骂过,他挂不住脸色。恼羞成怒下,一把就抽出自己的佩刀。

    老胡反应极快,猛的也将自己腰刀抽出来:“要砍老子,老子先砍了你!”

    呛啷呛啷声不绝,老胡身边的孔三等人纷纷拔出自己兵器,台面上的士卒也哗的一声举起鸟铳。果断对准田部总等人。带着弓箭的弓手飞快的从弓壶中取出弓箭,纷纷张弓撘箭。

    看他们个个刀出鞘,箭上弦,田部总身边的老营兵吓得赶快拔出自己兵刃,戒备地指向各人。气氛一下降到冰点。就算这炎热的阳光下也让人全身幽暗阴冷,没有丝毫暖意。

    似乎发现这边发生什么事,塬坡上几个台面的巡山营士卒哗然起来,一些军官更是纷纷赶上来。

    田部总这才惊醒发生了什么事情,诧异巡山营反应这么大同时,也惊惧自己的势单力薄,更愤恨老胡等人竟敢对自己拔刀。他又惊又怒,不敢相信地道:“姓胡的,你干什么,你要造反吗?”

    孔三冷冷道:“田部总,是非曲直黑白,本都尉认为还是向制将军禀报为好,由他来主持公道!”

    田部总脸色铁青,他嘿嘿冷笑,眼中喷着怒火:“好,很好,非常好。”

    他眼中露出强烈的怨毒之意,他身边的老营兵则面面相觑,这事玩脱了,若闹到制将军那边去,各人怕得不到什么好结果。

    今日这事摆明了田部总没理,巡山营的悍勇有目共睹,你有私怨私下搞搞可以,闹大了则摆不上台面。

    搞不好这事还会引爆外营与老营间的矛盾,这些日战事不顺,各外营早怨气冲天,特别对老营不满,看这些士卒眼中喷出的怒火就知道。果真如此,各人罪就大了。

    他们赶紧给田部总使眼色,希望他找个台阶下,但田部总只是死死盯着老胡,心中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耻辱感。他是老营啊,为什么要向这个毛贼低头?打粮那次已经低过了,还要再次低头吗?不,他不甘心。

    老胡也是冷冷看着他,忽然他哈哈一笑,还刀入鞘,狞笑道:“田复魁,你说我畏战避战?老子这就亲自去监战,你敢跟来吗?”

    田部总一愣,孔三也是看向老胡,老胡对他一点头,孔三立时明白他的意思,他眼皮微垂,低声道:“你自己小心。”

    随后又看向八条:“八条,保护好胡爷。”

    八条用力一点头,冷厉的目光扫了田部总一眼。

    田部总骑虎难下,老实说,他并不想去面对那些新军,但看老胡那戏谑的目光,又觉胸口憋闷的厉害。他死死盯着老胡,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一样,最后他一咬牙,嘶声道:“好,就看你姓胡的有什么本事。”

    ……

    大队人马沿着山道往塬沟赶去,毒辣辣的太阳猛晒在黄土上,让人烦闷难当,身上的衣甲一会就被浸的透湿。这鬼天气,晒得到处冒白烟,人都要被烤糊了。

    这样的天气很容易中暑晕厥,过度脱水,或得某种疫病,守军购入大量的靖边军避暑药丸与解暑药丸还好,闯营这边则每天都有人死在难耐的高温之下。

    烈日下众人只觉头晕目眩,似乎随时都要晕倒,但没人敢说话,他们顺着山道赶下,脚步轰然,激起大股尘土。

    这波攻打的巡山营士卒有六百多人,连上饥民,有一千一百多,内还有老胡带的一百精锐马队铳兵。

    巡山营非等闲之辈,内有马兵一千人,不过说是马队,称为骑骡步兵更合适。只有三百骑拥有战马,算是巡山营的核心,也算老胡等人的亲兵马队,编有弓刀手一百,铳兵二百,此次攻战,老胡亲带了一百铳兵出来。

    这波人马还有田部总率领的五十个老营兵,闯营中的部总相当明军内的把总,一般有二三百的人马。田部总麾下有五队骑兵,每队五十人,就有二百五十骑,每人双马,还都是战马,实力确实是外营不能比。

    不过此次监战他只带了五十人出来,不是他们不想多带,而是人带多了到时坡中挤不下。

    他们也没有骑马,各人需到对面塬坡去监战,这种地形不能骑马。

    队伍沉默往下走,气氛压抑,他们前方是刀盾手冷兵器手,中间是饥民,后方是弓手火器手,还有老胡领的马队亲卫铳手,田部总领着老营兵走在最后。

    他看沟中处处硝烟腾起,显然别处防线激战正烈,不时还听到火炮的呼啸声,从这边看,也可以看到对面塬坡守军严阵以待的样子。想到将要面临的残酷战事,田部总不由心中发紧,一种难言的恐惧涌上心头,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将要发生一般。

    他又看了看前方,那个让他痛恨的身影正轻松走着,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一边还和身边亲将说着什么,看得他怨毒同时又带着恨恨。

    很快队伍就到了沟底,前方的队伍变得迟疑拥挤,还传来有人呕吐哭嚎的声音,老营兵咆哮催促着,但到这边道路变窄,又没有别的通道可走,除非前方的人过完,田部总等也只得在后边干着急。

    很快田部总知道前方的人为何迟疑犹豫了,面前一条血沟,不知是沟水还是人血澎湃,一直蔓延到人的腰部。一些尸体残留浸泡在里面,具具被血水泡得发涨发白,沟两边的黄土与野草一片深黑,显然都是被血水染成这样。

    浓烈的血腥味从沟中传来,让人腹中阵阵反胃,特别上了坡后,一股强烈的死尸恶臭味就扑面而来,让人眼睛都睁不开。到处是折断的刀矛与破损的盾牌,姿势各异的尸体在斜坡小道上到处都是。

    他们就这样在阳光下暴晒着,横七竖八的,睁着死鱼似的双眼,身上散发股股中人欲吐的味道。一些残留的器械在火焰中燃烧着,此情此景,恍若进入修罗炼狱一般。

    死的人太多了,而闯营的攻击密度也太高了,每次守军只来得及将己方出击的,可能受伤死亡的战友扶回收回,然后粗粗打扫。具体收罗战场尸体,那要等傍晚彻底结束后,由民夫们来收拾,他们经常打着火把忙到半夜。

    流贼每波攻击总要在矮墙防线前死个几百人,特别内中饥民几乎要死上一半,然后一天下来,甚至几波下来,就是眼前的这种残酷画面。尸体上流出的血,将坡上的泥土都染红了。

    一些饥民嚎哭起来,他们似乎预见自己的命运,迟疑着不肯进,全靠身边步卒鞭打催促。很多步卒一样沉默不语,他们不比饥民好到哪去,他们承受力一样到了极限。(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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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边军一小兵介绍:
崇祯七年三月,山西陕西大旱,赤地千里,民大饥。四月,李自成入河南,与张献忠合兵攻取澄城。七月,后金军进围宣府,兵掠大同,沿边城堡多失守。大明内忧外患,风雨飘摇!这年的七月,王斗意外来到大明,成为宣府镇保安州舜乡堡一普通小兵……※※※【大明宣府镇军队等级:小兵、甲长、管队、防守,操守、守备、游击、参将、副将、总兵。】明末边军一小兵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末边军一小兵,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末边军一小兵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