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明末边军一小兵TXT下载明末边军一小兵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明末边军一小兵全文阅读

作者:老白牛     明末边军一小兵txt下载     明末边军一小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07章 西红柿煮虾

    崇祯十六年二月中,江西,九江府。

    话说李自成南下时,平贼将军左良玉唯一做派就是跑,闯军攻打襄阳,他跑到武昌。然后闯军攻占汉川,看样子要攻打武昌,他急急忙忙又率部下跑到九江。

    而且他还打定主意,若李自成继续南下,他就仍然顺着江水往下跑。

    好在老天爷显灵了,闯贼正月时渡江进攻武昌,江上起了大浪,多是旱鸭子的闯贼不熟悉水性,活活被江水淹死无数,最后他们止住进攻的步伐,只专心巩固江北数府。

    逃到九江观望的左良玉这才大松了一口气,又故态复萌起来。

    也因为一路劫掠,收罗降兵叛卒,裹胁乱民百姓,此时他麾下兵马多得连自己都数不清,对外号称二十万。要养活这么多兵马怎么办?左良玉自有办法,那就是抢!

    他率军抢光了城外各处百姓的财物,搜光了各家各户貌美的妻妾女子,让襄阳百姓的苦楚,又在九江重演一遍。

    而且尤嫌不足,他的得力部下王允成本是叛卒出身,最是桀悍不驯,二月初率军在蕲州作乱,杀人放火,无所不为,平贼军各部群起响应。

    因为早前他们掠夺了武昌包括漕粮盐舶在内的船只,遂浩浩荡荡顺江南下,乱军破建德,劫池阳,去芜湖四十里,泊舟三山、荻港,漕艘盐舶尽夺之以载兵。

    各乱将还声言要寄帑南京,请以亲信三千人与俱。南京诸文武官员大惧,陈师江上以为守御,更急调庐州总兵黄得功移师前来,当时可谓江上大乱,士民数徙,商旅不行。

    还好安庆巡抚草檄左良玉,以危词动之,又发库银十数万两,这些乱军才平定下来,满载财帛女子回归。

    又因为有平贼军榜样在前。杀人放火。抢钱抢粮抢女人非但无事,反受犒劳,何乐而不为?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所谓不闹白不闹。闹了好处更加到。因此以后江边各府。各种叛乱层出不穷。

    这日,九江府城不远,人言二月春风似剪刀。又言阳春三月,就快到微风和煦,绿柳含烟的时节,特别九江素有“九派浔阳郡,分明似画图”美誉,这古江州、浔阳之处,向为天下眉目之美地。

    然近期种种诗情画意尽数不见了,江上片帆不存,就算九江素有三江之口,七省通衢之称,然有贼将军左良玉在此,又有哪个不怕死的行人商贾敢来九江,或是通过这段江面?

    不是没有教训,曾有江船通过九江水面,遇到平贼军的巡逻船只,那些贼兵不由分说,上来就抢。

    抢前或随便安个通贼的罪名,一刀砍了,尸体就抛入江水中。或是罪名都懒得找,直接上船就抢,若船只上有美貌的女子,那下场更是苦不堪言。

    九江府城也是经常各门关闭,士兵民壮,皆警惕的盯着城外军营,就怕那些平贼军冲进来烧杀抢掠,而且平贼军太多了,就见江水的南岸,似乎都被他们驻满了。

    左良玉兵号二十万,立前数营为亲军,后数营为降军,军法以二人夹马驰,曰:“过对”,他们那些马兵经常在九江府城外奔驰,耀武扬威,不过看着这些平贼兵,当地百姓皆恨之入骨。

    贼将军到来,当地百姓遭殃无数,很多人家中的妻女,更被抢去营中糟蹋。每当这个时候,他们就不明白,为何官兵中尽多这样的畜生?他们不是保护百姓的吗,为何所作所为,却是这样禽兽不如?

    各人仇恨深埋心头,看闯王的义军暂时不会南下,只关心一点,这只贼军队,还有那个贼将军,什么时候才会有报应?

    九江城往日繁华,城外素多庄园,还有各色的茶肆酒楼,但平贼军一到,有多少人敢开门营业?就算有这胆子,或是为了生计没办法,也个个提着心,吊着胆,害怕哪日就遭了无妄之灾。

    不过锁江楼附近倒有家酒楼生意很好,平日平贼军将领士兵,也对这家酒楼不敢骚扰,不免引起外人的好奇。

    原来依众人打听,新来不久这家酒楼的掌柜田老板,与平贼将军左良玉一样是山东人,而且做得一手好鲁菜,吃得贼将军都是赞不绝口,又因为同是老乡,左良玉亲自下了命令,禁止平贼军对这家酒楼骚扰。

    他还时不时带着将领过来喝个几杯,让这家酒楼生意不好都不成。

    锁江楼位于九江城东北处长江边上,这家酒楼同样临江,样式豪阔,共分三层,原来的酒楼老板已不知去向,就被田老板领了几个伙计鸠占鹊巢了。

    正是午时,酒楼上一片喧闹,刀勺声、吆喝声,阵阵酒肉的香气,不断从酒楼间冒出来,而楼上周边,尽是放浪形骸的平贼军军官士兵,很多人怀中,还搂着抢掠而来的民间女子,喧嚣声阵阵。

    一个身材瘦小的伙计捧着一盘色泽娇艳的果实,匆匆上楼而去,沿途所见军官士兵,见到他手上端的果实,皆是奇怪,这是什么果子?如此的诱人,鲜艳欲滴样子?

    不过众人没敢阻拦夺取,因为他们知道,这家酒楼掌柜是大帅同乡,这种奇怪的果子,肯定也是送上顶楼去,给大帅等人享用的。

    这伙计举止轻灵有若灵狐,他在楼梯上行走,无意中往窗外看去,就见不远处一只船队正在靠岸,各船上满满聚的都是欢呼狂笑的军士,还可闻各样女子的哭泣尖叫,看来又一批百姓遭了平贼军的殃。

    这伙计咬了咬下唇,这时楼上一个伙计端着空盘下来,冲他使了个眼色,这身材瘦小伙计点点头,继续上楼而去。

    未到顶楼。就听一阵狂笑声传来,间中隐隐伴着丝竹乐曲,轻歌曼舞的声音,上去一看,就见左良玉与诸将坐着。

    他的儿子左梦庚,营中大将王允成、副将吴学礼、副将卢光祖、参将马进忠、马士秀等人皆有在座,一群优娼营妓或是歌舞,或是劝酒,好不热闹。

    楼上角落边,还有一些亲卫立着。见这伙计上来。凶神恶煞的目光虎视眈眈投来,还有卢光祖等人听到动静,也瞥了他一眼,眼中尽是暴虐凶残之色。

    此时王允成正在狂笑:“……南京那帮官儿。还想请大帅杀我。真是想得美啊……”

    左梦庚脸色苍白。一副酒色过度又尖酸刻薄的样子,他尖声道:“看来闹得还不够,父帅。我们再必须给那帮江南官将一点颜色看看,让他们知道我们平贼军的厉害……”

    “吾等数十万兵马,朝廷只能安抚,每次过后,想想皇帝与内阁大臣们脸色就有趣……”

    吴学礼、马进忠也是放声大笑,肆无忌惮说话。眼下日子对他们而言,确实是惬意,武人翻身做主的日子,终于来了,每每想想,他们还是要感谢李自成等人。

    酒楼老板田掌柜在旁服侍着,他人长得肥肥胖胖,动作却很灵活。

    在每道菜上来后,他还殷勤的为左良玉讲解,在又吃下一块油爆双脆后,左良玉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对田掌柜说道:“老田啊,你这手鲁菜功夫真不用说,以后本帅若移防别处,你就跟着好了。”

    那田掌柜受宠若惊的样子,他呜咽跪下叩头,哽咽说道:“大帅厚恩,小的就是肝脑涂地也无以为报,大帅怎么说,小人就怎么做。”

    吴学礼、卢光祖、马进忠等人倒不以为意,大帅喜欢吃山东菜,他们过来捧场罢了,是否军中有这样一个厨子,无所谓。

    特别王允成以打量食物的眼神瞟了田掌柜一眼,心想这家伙一身肥肉很有嚼头,缺衣少食的时候,可以砍来吃了。

    这时那身材瘦小伙计端着水果过来,见这果实如此娇艳,众人好奇同时还有警惕,便如毒蛇,色彩越艳,其性越毒,色泽娇艳的蘑菇也是如此,此物是?

    见左良玉等人神色,还有几个亲卫按着刀柄就要走过来,那田掌柜忙点头哈腰道:“大帅,还有各位将军,不必紧张,不必紧张,这是小人专门为大帅等准备的一点心意……”

    他亲手拿起这样一物,放进嘴里咬一口,立时鲜红的液体流下来,那田掌柜眼中露出陶醉的神情:“真是世间美味。”

    他几口将这水果吃了,然后对左良玉等人笑道:“此物名为喜报三元,听闻是从西洋那传过来的,又有一个名字叫洋柿子。平日长于秋夏,这春时要见,极为难得,却是小的从一富户温房中觅得,等闲难得一见。”

    左良玉等人见这田掌柜吃得津津有味,非常好吃的样子,皆是心动,又看他一个喜报三元吃完后也安然无事,显然此果无毒,更放下心来。

    其实最初时,他们对这酒楼也不放心,不但厨房内有人监督,便是每道菜上来,还要银针试毒,然日久下来,已是戒心尽去。想想也不可能,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谋害一镇总兵,还是手握数十万强军,凶名在外的总兵?

    此时季节水果不多,此物若不是从富户温房中觅得,平日也见不到,中文名还喜庆,又是西洋传来的,更稀罕了,因此左良玉急道:“快给本帅端来。”

    他拿起一个西红柿一口咬下去,立时睁大眼睛,咂巴咂巴嘴唇,然后几大口将一个西红柿吃完,又拿起一个,他口中咬着,含糊不清对部下道:“不错不错,你等也试试。”

    立时众将你一个我一个,好奇的拿上,个个吃得满嘴流汁的,特别第一次吃西红柿的味道,让他们叫好不止,田掌柜趁热打铁,笑嘻嘻的道:“此物烹调后味道更佳,特别听闻大帅好吃湖虾,若以此物配之烹饪……”

    左良玉又拿起一个西红柿咬上,他连连挥手:“去去去,田掌柜,你亲自出马,本帅今日定要大快朵颐。”(未完待续。。)

第709章 死得恐怖

    便是对左营各部来说,左梦庚都是难以相处的对象,此人五毒俱全,仗着父亲的势头无恶不作。他更好色如命,凡是看中的女子,无不千方百计掳来,不知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此人又骄奢淫逸,自家的居所大帐每每布置得豪华无比,各个角落都摆满了抢来的珍宝,他更不用床,只是大帐或房间一角铺上厚厚的毛毯,然后垫上锦被,经常数十个姬妾睡在一起。

    另外一角,又摆满各类鲜美的食物,号称酒池肉林。

    回营后,他也颇为疲倦,勉强强迫抢来不久的几个女子与他淫乐一会,几脚将她们踹到角落边,不理她们的哭泣垂泪,自顾自吃了一个西红柿,然后呼呼大睡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阵阵抽搐般的痛苦折磨醒了,更让他恐惧的是,自己拉了又拉,最后隐隐可见马桶便中血丝。

    左梦庚对别人性命不在意,对自己的小命可是珍爱得紧,惊恐之下,立时唤门外守护的亲卫,去将自己营中医士请来。

    那医士到了,略一检查,心中发寒,少帅不知为何,竟吃了大量的砒霜,眼下毒性深入,便是神仙也难救了。他偷眼看了下只穿一条亵裤,神情焦虑不安的左梦庚,知道此人狠毒,若自己实情道出,便是小命难保。

    正迟疑间,左梦庚已是跳了起来,抽了他一记重重的耳光:“狗奴才,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哑巴了?”

    那医士被抽得眼冒金星,更是魂飞魄散,他连声道:“不碍事,不碍事,少帅只是吃坏了肚子,小人略开一副药方,立时药到病除!”

    左梦庚又跳起来踹了他一脚,吼道:“还不快去抓药?”

    那医士连滚带爬道:“小人立时去配药,立时去……。”

    刚走到门边,左梦庚又飞起来踹了他一脚:“磨磨蹭蹭!”

    他一脚踹在这医士的屁股上。让他扑倒出去。这医士连滚带爬起来,他头也不敢回,急速回到自己房中,趁左右不注意。收拾细软。逃之夭夭了。

    而左梦庚这边。左等右等,也不见那医士回来,他正要发作。猛然腹中剧痛难言,立时滚在地上大声惨叫起来。

    他的那些姬妾,还有门外亲卫涌进来,个个惊叫围上,左梦庚嚎叫着,他心头灵光一闪,嘶声叫道:“明白了,是有人下毒!有人下毒……一定是那姓田的……”

    他声嘶力竭的吼叫:“立刻将那姓田的抓来,千刀万剐……将那酒楼烧了……”

    门外亲卫一部分人惊恐的去了,余下人等不知所措立着,或有人再去催促郎中,或有人急忙去告知大帅。

    屋内各人乱成一锅粥,看左梦庚神情凄厉,不断的挣扎厉叫,他的各个姬妾们也惊恐起来,个个缩在角落不知所措,不过也有一些女子双目神光闪动起来。

    “啊,疼死我了!”

    猛然左梦庚又剧烈呕吐起来,他先是将今天胃里吃的喝的全部吐个精光,然后更吐出的是混合血液、粘液与胆汁的东西,最后竟是一色的血液样物。

    “啊,我要死了……”

    看着这些呕吐物,左梦庚惊恐欲绝,他嚎叫着,手舞足蹈,踉跄在屋内冲撞,所到之处,屋内物件被他撞得一片狼藉。

    特别看到角落边缩着的姬妾,有些人眼中闪过兴灾乐祸的神情,他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我杀了你们这些贱人!”

    左梦庚挣扎着冲到墙边抽出一把利剑,就要将这些女子尽数杀死。

    在众女尖叫声中,他的身体却猛然一阵抽搐,然后滚到地上剧烈抖动起来,难以形容的痛苦涌上,让他呼吸困难,双目更极力凸出,形象恐惧之极。

    慢慢的,左梦庚还开始七窍流血,同时一样大小便失禁,大股大股的血液粪便排出,恶臭冲天。

    他身边的亲卫如无头苍蝇般乱窜,各人早不知该如何是好,少帅出事,可以想象大帅的愤怒,到时自己人等皆要陪葬,只是奇怪……这么久过去,大帅那边怎么没有消息?

    “完了完了完了……”

    就在这时,过去通知左良玉的一个亲兵失魂落魄过来,他喃喃说道:“大帅出事了,还有王副将、吴副将、卢副将、马参将他们,全都出事了,现各营就要乱了……”

    “什么?”

    如晴天霹雳,左梦庚身旁这些亲卫亲将尽数呆住了。

    他们面面相觑,从各人眼中看到的,尽是无比的恐惧。

    大帅出事了,少帅也出事了,还有一干亲营大将尽都出事了,无人有这能力弹压坐镇,各营火拼混乱就在眼前。而且,外营那些家伙早嫉妒他们内营待遇,到时……

    看着仍然在嚎叫的左梦庚,一个亲将沉声道:“顾不得少帅他们了,我们必须要谋自己出路,还要尽快,不能拖到天亮……”

    一个军官也道:“嗯,我们老营这片,财帛还是多的……”

    他们互视一眼,尽数流出意动的神情,不说别的,光左梦庚这屋内的财帛,就够他们享用一辈子,还有这些美貌的女子……

    而这时,那几个目光闪动的女子袅袅娜娜上来,一端丽女子施礼道:“敢问将军们,外间……发生什么事了?”

    事到如今,也不必隐瞒了,当下这些亲卫说了,那女子眼中闪过喜悦的光芒,她轻声道:“还请将军带妾身们走,妾身蒲柳之姿,愿意终身侍奉将军们。”

    旁边的左梦庚姬妾们一样听得明白,她们惊恐之下,也是纷纷道:“妾身们愿意跟将军等走。”

    乱兵是可怕的。到时各营火拼,她们命运可能极为悲惨,跟着这些亲卫还好。毕竟时时相见,有些人之间还有些香火情,雨露情等等,要是遇到别的乱兵……

    左梦庚身旁姬妾虽然不是个个绝色,但也尽是如花似玉,毕竟丑陋的女子,左梦庚抢来做什么?听众女软语相求,这些亲卫们更是心动。若有大量财帛在手。又有绝色服侍……

    还是原来主人的女人,这玩起来,往日自己只能干看咽唾液,现在……

    立时他们作出决定。不再理会仍在嚎叫的左梦庚。纷纷行动。开始大肆收刮财物起来,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尽数打包准备带走。不过时间紧迫,前主人的女人们,出营后再分好了。

    看这些亲卫们七手八脚的搜刮,那些左梦庚的姬妾们,或呆呆看着,或有人也开始打包收拾。

    然后慢慢的,在那端丽女子带领下,还有十余个女子,一起慢慢聚到左梦庚身旁,看着仍然在挣扎痛叫的左梦庚贼子,她们眼中皆露出无比刻骨的仇恨……

    左梦庚凄厉的嚎叫震耳欲聋,他的呼嚎痛叫声音,回荡在这片军营的上空,在那端丽女子的带领下,众女用小匕首,将他的肉一块块割下来,还挑出他的眼球,割去他的舌头,挖去他的心肝,用尽一切手法折磨。

    然而已经无人理会他了,便如那些亲卫所言,得知左良玉、左梦庚、王允成等人出事的消息,便是亲营这边,也开始乱了,各人只顾收罗财物,谁顾得上理会前主人的死活?

    最后这帮人蜂拥而出时,屋内左梦庚只余一副恐怖的骨架,一些血肉残余上面。

    ……

    左梦庚、吴学礼等人的痛苦,也在左良玉身上重演,他四肢不断的痉挛抽搐,意识也开始模糊起来。最初,得知左梦庚、王允成等人出事消息后,他立时意识到营中的险局。

    他强忍痛楚,不断派出身旁家丁,意图稳定各营局面,然慢慢的,身旁家丁都不听使唤起来。左良玉躺在屋内,都可以听到身边人不断翻箱倒柜,收罗争抢财物的声音,还有营中各处乱糟糟的声音。

    开始也有两个自己最宠爱的侍妾奉在身边,然什么时候起,她们人影都不见了,此后也无人来到自己身旁,似乎大帅的死活,对他们无足轻重一样。

    更让左良玉目眦欲裂的是,他听到侧屋一个娇媚的声音,自己最宠爱的李氏声音:“东西收拾好了吗?快走吧,营中要乱了……”

    接着响起的,竟是自己最信任的家丁亲将声音:“等等,哈,找到了……这尊金佛肯定值钱。”

    然后看一男一女背着大包裹出来,不正是李氏她们是谁?

    “奸夫淫妇!”

    左良玉看着二人,他目眦欲裂,无比愤怒之下,竟忘记了钻心的痛苦,他从床上挣扎跳起来,指着二人颤声道:“你……你们……本帅……本帅要杀了你们!”

    他挣扎着,就要去抽床边的佩剑,却见那亲将敏捷上来,轻轻一推,便将左良玉推回床上,他淡淡道:“大帅,不要怪卑职,谁让你们都出事了?外营虎视眈眈,内营又无人可以稳定局面……平贼镇已经完了,平贼军更完了,卑职得另寻出路!”

    他面无表情的一把搂过李氏:“小人也侍候大帅多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更替大帅照顾夫人,免陷入乱军之手,保持了清白,大帅该感激卑职才是。”

    他淫笑着对李氏道:“美人儿,亲卑职一口,替卑职感谢大帅多年对某的照顾。”

    那李氏轻轻的打了他一下:“讨厌,这事出营再说吧。”

    左良玉凄厉的在床上嚎叫起来,他痛苦的挣扎,连那对奸夫淫妇什么时候走了都不知道,他痛苦之极,然迟迟就是死不去。

    到了深夜,营中各处已是火光四起,他的大帐房屋,也不断一**人闯进来,然后又一**离去,就是无人看他这大帅一眼,恍惚中,各样的画面在他眼前转动,皆是冤魂向他索命的声音:“左良玉,你该死!”

    “左良玉,还我一家命来!”

    “哈哈哈,左良玉,你也有今天,你这是报应啊!”

    左良玉痛苦的呻吟着,他不断的呕吐、腹血,他的屋内,慢慢已是臭不可闻,最后便是收罗财物的乱兵都不愿进来了,他挣扎到太阳出来,更听外间火拼撕杀声四起,各类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确实……平贼镇完了。”

    恍惚中,左良玉只在想着一件事,是谁在安排下毒,是谁,要杀死自己?是谁,要对付平贼镇?

    然自己仇家太多了,多年来作孽太多了,左良玉左想右想,就是想不明白。

    猛然间他福灵心至,双目圆睁:“是王斗!”

    他眼前似乎回荡当时王斗看自己的不屑目光:“平贼将军?听闻左将军的兵最喜入百姓家中勒索,每遇胖者,便用木板夹人,小火烧之。敢问,你左良玉领的是兵是贼,是人还是畜生?你这平贼将军,干脆去一个字,叫贼将军吧!”

    “……当日我处决乱军时曾说过,你左良玉倘若敢纵容乱军,包庇乱军,我,必诛之!”

    “哈哈哈哈……”

    左良玉用尽全身力气,凄厉的笑起来,他双目圆睁,就那样死去。

    他的尸体看起来可怕之极,全身的皮肤,还有口唇、指甲处处青紫,让人见之心寒。

    ……

    崇祯十六年二月,惊人消息传出,平贼将军左良玉,其子左梦庚,还有其亲将王允成、吴学礼、卢光祖、马进忠等人不约而同中毒身亡,消息所到之处,鞭炮齐鸣,百姓们敲锣打鼓,庆祝贼将军的死去。

    当地不论军民百姓皆是拍手称快,皆道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贼将军之死,这是报应到了,被老天爷收拾了。

    还有左良玉与一干亲信死后,左营大乱,各部火拼,又有内营与外营火拼,营内死伤惨重,也没有人有实力一统平贼镇各部,事后这些人纷纷自寻出路。

    还有一些溃兵作乱,沅抚李干德、江西巡抚郭都贤、还有安庆巡抚联合总兵孔希贵等发兵讨伐,特别此次九江等府百姓齐心,士绅更踊跃出力,出钱出粮,帮助官兵。

    平贼军各部群龙无首,早无战力,又来自总兵黄得功的最后一击,他们或死或降,或沦为盗贼匪徒,主力不存。

    事闻,崇祯帝取消平贼镇编制,历史上这支在明末,还有南明史上留下风云一页,最后由左梦庚统帅向清军投降的作恶多端军阀武装,灰飞烟灭了。

    而这一切的结果,都是区区一些西洋果实,不免引起很多人兴趣,当然,因此物之故,一镇总兵都被毒死了,从此西红柿只作为观赏植物,无人再敢食用。

    时人笔记便有记栽:“喜报三元,又称洋柿子,传自西夷,此物内含砒霜,不可食用也。闻贼将军左良玉,便是食用此物,哀嚎一天一夜方死……”(未完待续。。)

第710章 胡寨主

    老白牛:三百万字了,历史翻开新的一页。

    ……

    崇祯十六年二月下,河南,开封府,通许县境。

    正是仲春时节,万物复苏,山花烂漫,也到了春耕的好时候,不过今年河南还是处处干旱,到处灾情严重,百姓死的死,逃的逃,境内白骨纵横,已经残破得不成样子。

    其实就算旱情好转,河南短期内也不可能恢复,因为各地已经失去了秩序,到处的流民,匪贼杆子多如牛毛,百姓们又如何停下来安心耕种?这也是不患贫而患不安的可怕。

    干枯的地面满是尘土,到处白晃晃的一片,可以见到的树木,那些树皮全被饥民剥光了,可以见到的草根,一样被流民们挖光。天地之间,似乎只余一片枯黄,风随便一卷,就是漫天的尘土。

    这是一片榆树林,至少到树腰上的树皮全部被剥光,露出白光光的树身。还有杂草绕着树木,蔓延到远方,间中伏着几具尸体白骨,忽然一阵破锣似的声音,从树林那边传来。

    “大王叫我来巡山呦,巡完北山巡南山呦,巡了东山杀路人,巡了西山看日头。我家大王三头六臂呦,喽啰我抢了小娘扛在背,可怜到嘴肥肉不下咽,何时才能翻身做大王呦。”

    然后又是一阵雄壮的齐唱:“他日我做了山大王,做了大王不巡山,要叫喽啰抢天下,抢了豆蔻抢二八。抢了二八抢少妇,抢了少妇抢徐娘,咿呀咿呀呦,咿呀咿呀呦。”

    齐唱声音:“咿呀咿呀呦,咿呀咿呀呦……”

    歌声有若激情的海洋,随着歌声,转过来一队人马,这些人中,有三百多人骑马,余下的是步卒。个个穿得破破烂烂。一色裹着红巾,一杆破烂的大旗随风飘着,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三个字:“巡山军。”

    边上还有一面更烂的旗帜飘着,上书“替天行道”四个字。天与道那边已经破了好几个小洞。

    不过这些人虽然穿着破烂。精神面貌却很好。面有菜色者只占少部分,更人人拥有兵器,不是大刀。就是长矛,甚至有两队各五十人的步兵,还扛着鸟铳,还尽是一色青壮。

    这在本地,甚至附近的武装中,都属少见。

    他们走起队列也颇有样式,各人一边走,一边兴高采烈放开喉咙高歌,歌声颇为整齐激情。

    此时人马领头的是三个壮汉,一人满脸横肉,神情粗豪,穿了件羊毛大袄,腰间负有弓箭背囊,还佩了一把腰刀。

    另一人相貌奇特,猪鼻,高眉,一边脸大一边脸小,一看就让人印象深刻。

    当然,这种长相,按古时的说法,叫脸有异相,或是相貌古拙,他穿了一件棉袄,戴了一顶毡帽,肩上背了一杆鸟铳,腰间同样佩着腰刀。

    还有一人身材高大,脸色微白,穿了件深蓝色的长棉布袄子,戴着**一统帽。按理说相貌堂堂,只是唇上两撇鼠须破坏了他的形象,使他看起来有若一个贼眉鼠眼的师爷,宽布的腰带上插着一把短铳。

    却正是孔三、老胡、黄伟杰三人。

    三人是在去年十月下来到河南通许的,他们先混入一个小杆子群,靠的彼此火拼,相互撕杀为生。

    现在河南各地陷入无比混乱中,官府力量早荡然无存,民间各处,不是豪强结寨自保,就是一个个流民饥民窝点聚集,可谓小盗如毛,杆子如云。

    民间已没什么殷实,又毫无自保之力的人家,都是一窝窝人聚集,这种混乱的环境,当然谈不上什么各人安心耕种,想活下去,就要攻掠别人,抢夺别人的衣食。

    便若无数的小三国在河南形成,大鱼吃小鱼,小鱼吃小虾,只有生存,没有人性。

    三人依着自己的身手,很快就在这个杆子群中鹤立鸡群,老胡更发挥自己暗算上司的本事,某次在与别的杆子火拼时,一箭射死了那个小头目。

    在退回自己小寨,群龙无首之后,在孔三与黄伟杰支持下,老胡又很顺利的当上寨主,孔三与黄伟杰分别为二寨主,三寨主。

    三人也算分工合作,孔三练兵,还抽选精锐又靠得住之人为亲兵,黄伟杰负责后勤,老胡统领全局,毕竟他长得最象大寨主,外人一看他这样子就心服,天生的首领人选。

    十一月中时,三人定下了“替天行道,保境安民”的方计,还定下“巡山军”的名号,在通许县内大力剿匪,逐步消灭境内的杆子小盗,抢掠他们的收获,壮大自己力量。

    抢劫的同时,也散些粮米救济一下饥饿的难民,很快就打出了名气,很多饥民纷纷过来投靠,老胡“踏地龙”的名号,也迅速的在通许闻名遐迩。

    境内百姓都在传扬,通许出现了一股义匪,与此时在睢州的小袁营一样,不滥杀人,只掠财聚众而已,连当地的费县令都对他们颇以好感,还意图招安,给他们一个官位。

    考虑到自己走的是匪路,招安了,后续工作就不好展开,老胡、孔三等人拒绝了,不过也保持彼此相安的默契,时不时可以去县城购买一些物品。

    又因为只是剿匪,消灭大小杆子,通许境内几个较为富裕的厚实堡寨也对这股势力抱以好感,慢慢的在老胡等人越发壮大后,也愿意借粮给他们,交纳保护费。

    这些堡寨皆是当地大户聚集,堡墙高厚,防守严密,内中又聚的是宗族同姓之人,凝聚力强,想攻下这样的寨子,是非常困难的,他们愿意交好,老胡等当然乐得如此。

    过了年后,老胡等人兵马更众。已经有步兵近千,马兵一百多,还是一色青壮,区区一县内有这势力当然了不起,这也有情报部支持的结果。

    源源不断的支援,从开封等处送来,便如一些粮食,一些铁料,腰刀长矛,一些三眼铳。鸟铳等等。

    虽然这些武器。如鸟铳是那种没有火门装置,口径又大小不一,不能使用定装纸筒弹药的简易鸟铳,但也算精良。众土匪中有这类武器。当然是如虎添翼。

    在寨子各人眼中。三位寨主是有大本事的人,路子野,交游广阔。总是有能力搞来各种寨中需要的物资,使得已方实力不断壮大。

    当然,这种支援不是没有条件的,收罗妇孺送到都护府,就是他们的“主业”之一,眼下在河南很多地方,不论官匪,都在做这种“生意”,通许这边,“生意”更大。

    因为有着源源不断的支持,从年初开始,“巡山军”将触须伸到境外,兵马越众。

    这火拼途中,各处收来的惯匪恶匪,也在不断消耗殆尽,比如初时小寨当时那些熟面孔,已经全部不见了,换上的,是不断的新人,也是三位寨主希望的人员。

    无数的火拼争斗免不了危险,三人也算福大命大,到现在还活着,当然,身上的大小伤口是免不了,生死有命,三人早已看开了。

    此时三人就个个裂着大嘴贱笑着,一副贼鼠兮兮的样子,丝毫看不出他们是情报部的精英。

    同时老胡的马鞍上,还挂着几只扑腾的鸡鸭,孔三马背后方,横着一头噜噜直叫的肥猪,黄伟杰的马背后,则是一头拼命挣扎的母羊。三人部下,也是扛米的扛米,挑担的挑担,个个欢笑着,活脱脱象一群打家劫舍刚归来的土匪。

    由不得众人不高兴,昨日他们“巡山军”在三位寨主带领下,与尉氏境内的“闯塌天”势力大干一场,打得拥有两千多人马的“闯塌天”狼奔豕突,更当场缴获兵器二百余把。

    还有粮米六十多石,纹银一千多两,又有彩缎、山绸、棉布、猪羊酒等等众多,怎不让人欢喜?

    经此一役,大寨主“踏地龙”的威名,不但在通许境内,想必就是尉氏,扶沟,太康几县也将大大传扬,作为部下,有个强力的靠山,也可更好的在乱世中活下去不是?

    不过说实在,“闯塌天”的失败也在必然,已方看起来人少,却是精锐,有马的马兵就在三百五十骑,虽然大部分人不是骑驴子,就是骑骡子,或是骑劣马,然拥有上好战马的人,也有五十骑,便是二寨主孔爷率领的大寨主亲兵。

    己方还有步卒一千五百人,虽然这次只出动一千人,但最犀利的鸟铳队有出马作战,一百杆火铳齐射,“闯塌天”第一个回合就被打得惨败,死伤二十多人后,两千多青壮就一轰而散了。

    孔爷再率亲卫冲击,余者马兵跟上,“闯塌天”的大败就在眼前,他缩进老窝,再也不敢出动了,更妙的是,此战抓到了千多个跑不及的妇孺,这可是大财源啊。

    他们寨中主业,现“拐卖人口”第一,“兵器加工”是第二,“收保护费”第三,至于寨民闲时无事,在附近种麦种豆,那只是副业了。

    这千多个妇孺寨中未聚妻的分下,余下的送到开封府城,可以换到很多自己需要的物资了。嗯,唯一要小心的,便是陈留“射破天”那帮人,他们早眼红己方“生意”,这回军途中,小心他们拦路抢夺。

    这帮人不是东西,将自己妻小都卖光了,还到处抢掠妇孺换取资源。

    满载而归,“巡山军”各人兴高采烈,“军歌”唱得响亮,只有后方跟着的那些“闯塌天”部下妇孺愁眉苦脸。

    这“踏地龙”部下巡山军别的都好,就是喜欢“拐卖人口”,听说那些被罗去的妇孺,是送到山西去享福,也不知是真还是假,前途的未知,让她们心情忐忑不安。

    拐过这片树林,忽然有负责侦探的亲卫马兵紧急来报:“射破天倾巢出动,在前方不远处等待,人数怕有三千多人。”(未完待续。。)

第711章 是时候了

    对面一堆人在鼓噪,乱糟糟站成一片,论起队列,远远不如老胡等这边,不过他们也有优势,就是有马的人达到四百多,很多人马上马下还会射箭,怪不得这么嚣张。

    而且那射破天原本还是军伍出身,朱仙镇明军大败后,什么左良玉、杨德政、方国安等人部下多有溃散者,他们逗留民间,便成为一股股土匪盗贼。

    特别原先有马的人,危害更是剧烈,往往几个马兵,就可以席卷裹胁几百人。

    这射破天就曾是方国安部下家丁,当时溃败时,身边有着几十个人,人人有马。

    他们停留在陈留、兰阳、杞县一片劫掠,收降纳叛,到目前为止,拥有了马队四百多人,算是开封府一股大势力,连府城的官兵都要对他们另眼相待。

    每逢战乱或是乱世,妇孺都是首先的受害者,她们被抓住或是裹胁后,不是受尽污辱,就是被杀或是吃了,射破天等人,一样是恶棍之一,被他们折磨死的妇女不计其数。

    然现在“生意”要紧,不论射破天还是别的势力,都会尽量保持“货物”的完整完好,运送前夕,甚至还会给她们突击补充营业,使她们脸色好看些,卖个好价钱。

    从去年开始,开封府就流行拐卖妇孺的“生意”,源源不断的运过黄河对岸去,然后从三晋商行那边换来大量的粮食,布匹。铁器,甚至还有各人需要的军火等等。

    往日不值钱的妇孺,现在却个个值着大钱,特别健康的,身体完整的。

    开封府城现已成为重要的“生意集散地”,连督师侯恂到达开封后,都加入了“做生意”行列,眼下城内妇女已是渐少,孩童更是罕见,不断收罗起来。都运向宣府与漠南了。

    射破天非常热衷做“生意”。现在他们寨中,除了十二个寨主还有着妻室女人外,余者部下有妻女小孩的,全部卖个精光。甚至射破天等人都在考虑是否将自己妻女卖了。

    反正依他们的身份。怎么会愁是否有压寨夫人?正好玩腻了。更换一批女人。

    “留下小娘子。”

    对面大小喽啰一齐怒吼,他们知道,“巡山军”老窝堡寨内外。很多士卒都有女人,此次他们与尉氏的“闯塌天”大干一场,更捕获了不少妇孺。

    这些妇孺若是抢来,自己人等或许可以分到一个两个,玩个十天半月又卖了,何乐而不为?

    他们大声鼓噪着,虽人群中有不少老弱,很多人长矛都没一杆,只挥舞木棍或是锄头,毕竟人多,声势不小。

    ……

    “娘的,抢到老子头上来了。”

    老胡愤怒咆哮,当首领多月,他也养出了威严,身后的“巡山军”人员,亦是个个义愤填膺,这帮杀千刀的射破天杂碎,虎口夺食来了,得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孔三与黄伟杰也是凝神观看,他们这些情报部精锐,都是经过各方面培训,军事常识只是之一,一看对方只是乌合之众,打跨他们的步卒很容易,难的是对方马兵不好对付。

    他们快速商议,排兵布阵,黄伟杰率数百步卒作为后阵,掩护辎重与妇孺。孔三到前阵亲自指挥,那两队鸟铳兵,还有一队弓箭手,两队刀盾兵,共二百五十人作为前阵精锐,余下的长矛兵列成数排。

    最后是老胡的马队中军,列成一个相对整齐的军阵。

    经过快半年的训练,原本多为饥民流民的三人部下也算有模有样,至少火拼打斗时队列整齐,知道列阵作战,所以每每遇到乌合之众,只知道一窝蜂前冲的土匪马贼,无往而不利。

    当然,他们毕竟不是正规军队,除了鸣金收兵信号,别的什么旗号鼓乐都不懂,所以打仗基本靠吼,现在也需孔三居前指挥。

    “八条,保护好胡爷,知道吗?”

    到前阵去前,孔三吩咐那马队亲将,却是一个神情彪悍的年轻人,骑了一匹骠肥的黑马。

    他本名不可考,以前是一个马贼,恶行不多,且擅使厚背马刀,还会左右开弓,某次被孔三救了性命,从此对他忠心耿耿,年初时经过考察,还发展他成为情报部的外围人员。

    他领着那五十人的亲兵马队,算是三位寨主的共同护卫。

    “二寨主放心吧,小人定会保护好大寨主!”

    八条狞笑着看着对面,眼中闪过噬血的光芒。

    “不要担心老子,反是孔爷你在前方多加小心。”

    老胡满不在乎的挥挥手,虽然当初自己被孔三、黄伟杰强行拉到河南来,满心的不情愿,但数月下来,却深深喜欢上了这种刀口上舔血的生涯,太刺激了。

    而且以前他只是小兵一个,受人鄙视不屑,现在却整个寨子几千人看他脸色,太风光了。又自己作战时一马当先冲在最前,后方兄弟咆哮跟随,这种感觉太让人热血沸腾了。

    或许,这才是自己心中理想的生活。

    他似乎投入角色了,也只有午夜梦回时,才会想起自己的娘子,自己未出生的孩子,还有在宣府镇的生活。

    而且几个月下来,他与孔三等人多少也处出感情,此时说话,不免语气中带上了关切。

    孔三点点头,快速带几个亲卫到了前阵,大吼道:“勇者赏,怯者斩,有进无退,杀光对面的贼子!巡山军,前进!”

    整个军阵一齐怒吼,与那些且耕且种的乡勇,寨丁们不同,他们巡山军靠剿匪,还有“收保护费”为生,每月总有好几次出外作战,打仗杀人多了,寨子上下。颇有一股凶悍之气。

    而且每次战后,三位寨主也能做到功者赏,退者斩,颇为鼓舞士气,算是一只准军事集团,非是等闲的匪贼。

    他们有节奏的吼叫着,踏着干枯的黄土大地向前行去,而且此时是刀盾兵在前,长矛兵在后,盾牌密密的掩护着。一杆杆尖锐的矛尖。只管从间隙中伸出,观之有若一个巨大的乌龟阵。

    ……

    这面的射破天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那射破天是一个满脸刀疤的中年人,他喃喃的说道:“这踏地龙的兵马很有样势啊。是从哪个营伍出来的?”

    不过他也不过份担心。毕竟己方兵马多。他喝令道:“击鼓,全军冲锋!”

    立时他身旁的鼓手敲响大鼓。

    射破天的部下旗号鼓乐也只有两个,一个是前进。一个是鸣金收兵,再复杂的,部下就不懂了。其实射破天也不懂,因为以前他在方国安镇中,打仗也是一窝蜂。

    “杀啊!”

    鼓声一起,这方数千大小喽啰一起嚎叫,除了马兵不动,余者各人舞着形形色色的兵器,朝老胡那边冲去。

    他们队列乱糟糟的,没什么前阵后阵,而且前方的人有的拿盾牌,有的没拿,确实是乌合之众。

    不过仗着人多,以前射破天就打翻了周边不少势力,毕竟此时作战军队都很少讲阵列,更不说民间盗匪力量了。

    巡山军那边早早停下,在孔三喝令下,两队鸟铳兵与那队弓箭手出战,快速来到队列前方。

    他们两队鸟铳兵站成两排,那队弓箭手站成一排,后面则是刀盾兵,密密的长矛,仍从盾间空隙探出来。

    “点燃火绳,前排火铳兵蹲下……”

    孔三沉着喝令,巡山军的鸟铳兵,因为使用的鸟铳口径不一,所以不是使用定装纸筒弹药,不过黄伟杰负责后勤,定装的思路,不可能没有。

    他便若很多明军中一样,让军士使用竹管铜管,每管依自己火铳情况,火药定量,还火门引药与发射药分开,各兵还有一个装满弹丸的铅子袋,训练久了,各人也可使用熟练。

    当然,火药对巡山军也是昂贵之物,一般平时训练,多练习空铳,或使用沙土实习。

    立时各队负责点火之人,持着火罐飞快的为各兵点燃他们的火绳,巡山军不能与靖边军相比,每铳兵都有着火摺子。

    然后前方铳兵,哗的一声整齐蹲下,后方的铳兵们,则是持铳瞄准,一边还要看火头与关注引药,怕突然起了风,引药就被吹走了。

    他们的鸟铳,当然不可能有自闭火门装置,大风天气,经常有火铳打哑的情况。

    射破天这方的兵马,数千人仍然嚎叫着冲来,他们前方的人,也看到了巡山军这边的鸟铳队,并不是很担心,一般地方上很少有人可以自造鸟铳,都是来自官府。

    而官府造的火器质量太差,容易炸膛不说,很多火器临战还常常打不响,又一般火拼时就算对手有鸟铳,三眼铳者,这几千人冲去,也往往沉不住气,未入射程就乱开火。

    所以就算看到巡山军的鸟铳队,嚎叫的人继续嚎叫,最多有人下意识的将盾牌挡在身前。

    “不得号令,不得开铳,违令者斩!”

    孔三冷静的看着对面黑压压冲来的人群,他身旁的亲卫们,也是一遍一遍重复他的命令。第二排的铳兵们,也是专心致志的瞄准,便是汗珠子下来了,也没人擦一下,巡山军军纪很森严的,说斩首就斩首。

    “放!”

    看前方人等,冲入了百步,八十步,七十步,孔三终于一声怒吼。

    鸟铳的齐射声音,一股股灼热的火光冒出,随之的是浓密白烟腾起。

    五十杆鸟铳,除了约十杆没有打响外,余者都喷出了大股的白烟,近二十个射破天的人身上腾起血雾,还有人盾牌被打得碎裂,然后铳弹击中他们后方的身体,他们尖叫着滚倒在地。

    “第二排后退,第一排,起!”

    “放!”

    又是排铳的声音,这次更多的人倒地,然后中弹的那些人,滚在地上凄厉喊叫着。不说这些人都没有甲胄。就是有甲胄,近距离也难以挡住铳弹的威力,毕竟这些鸟铳虽然不能与靖边军鸟铳相比,也相对精良,威力颇大。

    而且死伤的人,很多还是人群中较为悍勇的人,看他们惨嚎痛苦样子,他们身边很多人立时勇气全无。

    两排火铳兵射完后,立时后退,回到阵中。一片的搠杖刷刷声音。紧张的再次装填起自己铅丸火药来。

    “弓箭,射!”

    “嗖嗖嗖嗖……”

    又是一阵箭雨,箭矢破空声音中,又一些射破天的人被射翻。特别那些没盾牌的人。

    弓箭威力虽然没有鸟铳大。但胜在速度快。就在短短的距离,有的人已经射了好几箭。

    而经鸟铳与弓箭的猛烈打击后,那些射破天的人都惊恐的大叫起来。大部分人勇气已经消失了,他们不是左顾右盼,就是拥挤着想向后方逃去。

    然后混乱的人群,拥挤到巡山军的军阵前方。

    “刺!”

    刀盾兵们的盾牌竖起,然后他们盾牌间的间隙中,密密的长矛吞吐,不断的戳刺出来。

    他们长矛每次伸缩,都带出一股血雾,凄厉的嚎叫声不断响起,这些长矛乱刺,或是刺在前方射破天人脸上,或是喉咙上,或是胸口上,又或是小腹腰眼上。

    被长矛刺中,那滋味绝不好受,那些人或是哆嗦的瘫倒在地,或是声嘶力竭的喊叫,若是内脏都刺破了,更是疼得在地上打滚,恨不得当场死去。

    这些射破天的人,大部分不是饥民就是流民,往常仗着人多,打打顺风仗罢了,哪见过这样的恶阵,这样的惨烈情形?看着鲜血狂飙,身旁惨嚎声接连不断,他们崩溃了,嚎叫着只往左右后方逃去。

    而一些惯匪,或是强悍些的人,不是最开始被鸟铳弓箭射死,就是现在死在乱矛之下。匹夫之勇,面对整齐的军阵,是那样的无能为力,就算巡山军这样半调子的军阵。

    ……

    看着已方步兵一个照面,就被巡山军打得大败,射破天面色铁青,他心想:“最终还是要靠自己的马队!”

    他喝道:“兄弟们,不能坠了我们破天营的名头,都随我冲!”

    他马队四百多人,个个都是惯匪恶匪,双手沾满血腥,见惯生死,闻之大寨主号令,纷纷鼓噪怒吼,他们马蹄激起巨大的灰尘,就朝巡山军的侧翼冲去。

    看对面数百骑腾腾而来,他们马蹄震动击打着地面,声势不小,老胡哈哈大笑:“终于轮到老子了,兄弟们,都随我冲!”

    他麾下马队也是一齐怒吼,拔出自己的马刀。

    而且相对射破天一窝蜂,巡山军的马队也讲究队列,特别那一队人的亲卫,平常更需配合。

    此时他们便是十人一排,共分五排,皆是马挨马,前两排还使用长矛,便若羽骑兵的骑墙。余者马兵皆居后方,还有一些散在左右,虽然人数略差射破天那边,凛凛威势,却远远超出。

    “杀!”

    老胡吼叫着,一马当先,巡山军的马队,也怒吼着一齐冲出……

    ……

    “哈哈哈哈,跟老子斗,姓钱的是找错人了!”

    骑着马回去的时候,老胡得意洋洋,结果不出意外,射破天的散兵游勇面对老胡的马队,被打得大败,当场死伤五十多人,还有一百多骑投降。

    射破天狼狈的抛弃辎重,带着马队残兵,灰溜溜的逃回老巢去了,那些撒丫子奔逃的步卒更顾不上理会,让老胡又收降了五百多人。

    大胜回归,全军上下喜气洋洋,听到他的话,更是一片“大寨主威武”的嚎叫,让老胡更喜,左顾右盼,意气风发。

    当然,老胡又挂彩了,左臂上被划了一刀,还好没伤到骨头,他也不以为意。

    孔三与黄伟杰关心了两句,见他没事,也放下心来。频繁征战,挂彩是免不了的,便是二人,这几个月来,也是大小伤口无数,早习惯了。

    “大王叫我来巡山呦……”

    嘹亮的“军歌”再次响起,巡山军众人带着战利品,喜气洋洋的往自己堡寨赶去。

    他们寨子却叫大安寨,位于涡水与枣林河之间,周边土地平坦肥沃,灌溉也方便,算是一块很不错的地盘。

    不过眼下这个世道,土地肥不肥沃,灌溉方不方便,已经没有意义,因为很少有人敢安下心来种田。

    毕竟周边匪徒云集,流民饥民层出不穷,你种了田,要收获了,他们就来抢掠,来的人势力一股比一股大,人马一股比一股多,谁又敢保证,自己一定能保住钱粮财产?

    这也是乱世的悲哀,想安心耕种都不行。

    不是没有教训,大安寨前身就是一股势力,那寨主招集流民耕种,在地方颇有贤名,却在去年七月,被一股流民给攻破了,粮仓被抢掠一空,残余的寨民,也成为那股流民的一部分。

    因为这个教训,便是孔三与黄伟杰也不敢让寨民们耕种,以“拐卖人口”、“兵器加工”、“收保护费”等为生。

    众人一路回去,沿途尽是村落荒芜,毫无人烟,孔三与黄伟杰眉头皱起,摇头叹气,老胡却不以为意,巡山军各人,也没觉得什么不对,乱世,不就如此?

    此时老胡三人走在最前,便是八条都率亲卫落后了几个马位,毕竟有些机密是自己都不能听的。

    看着摇头晃脑哼着小曲,乐在其中的老胡,孔三忽然淡淡道:“是时候了!”

    黄伟杰点了点头,老胡则一愣:“什么是时候了?”(未完待续。。)

第712章 福星

    孔三说道:“是时候去投小袁营了。”

    老胡舞着自己马鞭的手停下来,良久,他说道:“为什么去投小袁营,现在不是很好吗?我们寨中原有口三千多,现人马更多,大可自己在大安寨干一番大事业,何必去仰人鼻息?”

    孔三瞟了他一眼,眼中厉芒一闪而过:“胡寨主,你还真做土匪做上瘾了?别忘了我们的任务是什么!没有情报部的支持,大安寨能有现在的局面?”

    黄伟杰也是摇头:“现在寨子看起来势头好,其实只是虚幻,还可说危机四伏。射破天只是小角色,不说整个河南,便是在开封府,如射破天这样贼寇有多少,我们打得过来吗?”

    他说道:“今日这番动静,想必会四面八方传出去,介时更引人关注。别的不说,现大营在睢州的小袁营肯定会注意上我们,他们会有什么想法,是卧蹋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还是招拢我们?这些都要考虑。”

    他说道:“不说到时小袁营来攻,就是遇到大一点的流寇,我们寨子都是覆灭的下场,息息刻刻就被打回原形。该找一个靠山了,依计划,小袁营就是首先选择。”

    孔三道:“还事不宜迟,已经有情报,前不久闯贼已在扶沟县设了都尉,表示闯贼势力,已经延迟到开封府来。我等兵马还不足让闯贼放在眼里,必须混入小袁营,找机会拉部分兵马过来。”

    他平静的说道:“河南这块地方。已经没有桃源之地了,我们大安寨一切也是假象,唯有灭了所有流贼,最终世间才会太平!”

    他眼中闪过狂热的神情:“这天下已然病入膏肓,只有大将军才能救之,只是现在我都护府力有不逮,我等需静待时机,等待大将军最终发兵的那一日。”

    黄伟杰用力点头,神情向往,老胡举起双手。他连声道:“好好好。两位爷,我叫你们爹好了。别再跟我说大道理了,一说俺老胡就头痛,你们怎么说。俺就怎么做。好了吧?”

    孔三揍了他一拳:“你小子。油嘴滑舌!”

    黄伟杰也是莞尔,老胡嘿嘿傻笑,老实说二人除了讲大道理。余者地方对他还是不错的,更让他胡天德当大寨主,实在是讲义气。

    他决定了,不管以后自己什么地位,在小袁营或是闯军中混得如何,二人永远都是他的二寨主,三寨主,管他的练兵与后勤,他则空出手来,带着兄弟们威风征战。

    看三位寨主前方闹腾,后方巡山军各人也是相视而笑,三位寨主中,其实各人还是喜欢大寨主为多,不过二寨主,三寨主也不可缺乏。二寨主练了一手好兵,兄弟们才能常常打胜仗。

    三寨主手眼通天,负责寨中辎重,兄弟们才不会缺衣少食,无后顾之忧的出去打仗。

    他们闹腾着回到自己的寨子,大安寨西面紧邻涡水,河上有一道浮桥,紧急之时,这道浮桥可以撤了,保证西面安然无事,需要注意的,是余者几面。

    不过这也是防备小股的匪盗,若黑压压几万人,十几万的饥民来攻,什么寨子都不可能守住。

    兵马刚到河边,立时守哨的人员就发现了,铜锣咣咣的作响,然后寨中男女老少都涌出来迎接,一片的欢喜声音……

    三天后,三人站在寨墙西门上,本寨虽大,但外观其实颇为破烂,寨的东南角,东北角,都有塌陷之处,用一些树杆做成拒马枪,鹿角什么堵上。寨的东面,有一座古庙,现只余残垣断壁。

    除了寨子西面开有一个门,余者门墙一样堵塞,这是为了安全防护着想。还有寨子周边的空地,除了西面靠河那方,同样四周挖得坑坑洼洼,周边大小坑洞无数,不是超过万人的贼人攻寨,光填这些坑洞,就要累死他们。

    寨子周边平地上的荒草还全部烧光,一旦有匪贼摸近,或是大股人群经过,寨墙上了望的守卫,就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随后发出警报。

    河南已经乱成一锅粥了,频繁的天灾**,兵火连连,造成无数成群结队的饥民流民,他们到处蹒跚行走,沿途不断留下尸体,然后睁着饿红的双眼,收罗寻找一切可以吃喝的东西。

    乱世中,最可怕的还是人,特别饿红眼的人,如这样较为稳定的寨子,素来也是饥民们鼓噪攻击的对象,以大安寨的武力,若附近有超过五千人以上的流民经过,都不敢随便掉以轻心。

    超过万人以上的流民,他们首领若开口“借粮”,能给一点粮食打发走,还是打发走好了,否则黑压压流民围住寨子,不说他们能否攻击下的问题,寨子内的人,也不要进行任何活动了,寨外的一切,也会被他们破坏。

    从大安寨立寨到现今,大股饥民围攻也不是一次两次,一些塌陷的寨墙,就是他们造成的,寨东面的古庙附近,也有好一大片的乱坟岗,每到晚上,就鬼火飘忽,阴森恐怖的。

    不过让三人自豪的是,大安寨在通许这一片,算是桃源之地了。

    寨中各人,虽然衣衫褴褛,穿着破烂,但至少没有饿死人,寨内丁丁当当,尽是打铁的声音,充满生气。寨西面沿着河边,还颇种了不少麦子,还有豆子,与一些蔬菜等。

    现在大安寨情况,男丁出去打仗抢掠,妇女与一些老弱,则是种田,打制兵器等等。

    然除了兵器打制,寨子主要收入,其实还是靠巡山军出去攻战,虽然大安寨周边田地极多,然敢种吗?

    放眼望去,周边都是广阔的平原,不缺乏良田之地。只是不看西边二十里外的县城,东、南、北三面几十里内,可有还存活的村落?而原先这一片,大小村庄是多少啊?鸡犬相闻之地,皆成废墟了。

    一股股流民到处流荡,每月大安寨视线都可以望见几波,敢停下来种地,没有高厚堡寨依靠者,只有死路一条啊。

    所以以大安寨的武力,也只敢在寨子附近种点粮食。远了。再好的田地,也放弃了。

    看着荒凉的大地,还有听着寨中的笑闹声,夹着孩童们的嘻戏声音。以老胡的没心没肺。也有点朝不保夕的沉重感。害怕有一天寨子覆没,自己一切心血都完了。

    “有没有觉得现河南各地颇象汉末?大鱼吃小鱼,各方攻伐火拼。直到拼出最终胜的那一个,这地方才会真正太平?”

    黄伟杰忽然幽幽的说了声。

    老胡来了兴趣:“是说刘备,曹操、孙权几个大豪杰?”

    孔三冷笑一声:“豪杰?或许吧,然他们拼来拼去,最终拼得天下丁口十不存一,汉人元气大伤,最后便宜了五胡。一将功成万骨枯,将是风光了,就不知坟地上的枯骨,会有什么想法。”

    老胡嗯了一声:“看来天下有本事的人太多也不是好事,若只存一个曹操,或是刘备、孙权,可能就不会那么惨……当然,这对后世说书的人是好事,死的人越多越惨,他们吸引的茶客越多,得的赏钱更多,哈哈……”

    他们下了寨墙走着,一直出了寨门,八条等亲卫远远跟着,又听老胡不满的声音:“……我说,老子搞个压寨夫人怎么了?现巡山军小兵兵都有暖床的婆娘,我们身为大寨主,却要自己解决,这象话吗?”

    几天前回寨子后论功行赏,俘虏来的女人们各方分分,还余下不少,皆充为“生意”资源,且现基本上每个普通的士卒都有婆姨,只有三位寨主还是光棍。

    部下是感动,觉得如此为兄弟着想的寨主真是少见,好吃好喝好玩的都先照顾兄弟们,老胡却是不满,身为大寨主,压寨夫人都没一个,实在是脸上无光啊。

    孔三斜眼相睨:“怎么,家中的弟妹忘了,想在河南生根发芽了?当初真不该让你来河南,看样子还乐不思蜀了。”

    “大寨主,二寨主,三寨主……”

    一群身上衣衫烂得象麻袋的妇女从河那边嘻嘻哈哈过来,身边还有一些孩童跳闹着。经过老胡等身边时,她们皆是尊敬的招呼,大寨主等真是好人,自己能在大安寨生存活命,是自己的福份。

    老胡挺胸凸肚,他背着手,威严的回应这些妇女的招呼:“嗯。”

    他脸一板,在众妇女异样的目光中,对孔三喝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孔爷,你劝我聚妻纳妾,这实在是不应该啊……寨中虽余不少女子,然那是买卖货源,本寨主岂可坏了规矩?此事休得再提!”

    他一甩衣袖,怒哼声中,扬长而去。

    孔三与黄伟杰面面相觑,皆是不约而同摇头。

    ……

    又三天后,已到了三月,俘虏剩下的几百妇孺也“卖了”,换回了一批铁器与火药,还有一部分粮食,孔三再提起投小袁营之事,认为时机到了。

    三人坐着商议,现在他们大安寨有马兵近五百,还有步兵一千五百人,如此庞大的一股力量,介时去投小袁营,肯定会受器重,正好在那方营内发展。

    老胡皱眉:“寨子不要了?兵马都带走,寨中余下的人怎么办?”

    他念念不忘自己在大安寨的风光,这里更有自己无数的心血,要他放弃,是不可忍受的。

    孔三道:“寨子当然要!我们的计划,留百骑马队在寨中,还有步卒五百人,单守寨的话,还是够了。”

    他说道:“新近投靠的那射破天部下一百骑,还有俘获的五百男丁,全部带走,这些人是不稳定因素,不能留在大安寨内。不过这些人带着去投小袁营,却可增加我们的声势。”

    老胡沉吟:“这样说,我们带去的马队有近四百人,还有步卒一千五百人,嗯,不错。”

    他说道:“不过寨子总需要人守留吧?”

    黄伟杰道:“我会留在寨中,为你们打造兵器。收罗物资,算作你们的娘家。也让巡山军的妻小,有一个安身之处。你们则作为寨子的外援,若有事,还可拉来小袁营的兵马过来支援。”

    孔三道:“鸟铳队暂时要留下一队,我会计划在留守的人员中,再训练两队鸟铳兵出来。然后你们带去的鸟铳队,可以配上马匹。”

    当下就这样决定,三位寨主寻思如何与小袁营联系上。

    那袁时中本为滑县人,崇祯十三年在开州聚众作乱。十四年渡过黄河转战河南、南直隶等处。流动性非常大,兵马起伏也大,有时几万,有时十万。有时二十万。

    此时基本徘徊在归德府与南直隶豪州等处。特别现更以睢州为老营所在。

    这袁时中也算传奇人物。众流寇中,纪律颇好,不滥杀人。时人记载:“开州贼袁时中,由考成渡河而南,往来梁宋之间,不杀人,不掠妇女,亦群盗中之一奇也。”

    听说袁时中受献营启发,眼下还有意招安,正与归德府知府眉来眼去。

    孔三等已得到情报,那献营孙可望,李定国二人,已经向凤阳总督马士英投诚了,朝廷大喜,任孙可望为寿州总兵,李定国副总兵,原在寿州的刘良佐调到徐州去任总兵,袁时中未免不心动。

    而且闻袁时中为人豪爽,性格宽厚,投奔小袁营,目前看是一个好招。

    三人正想着如何投靠,忽闻堂外亲卫来报,寨外来了一群头戴半青半红毡帽的人,问带头那人,却是小袁营的信使。

    三人相顾而喜,真是瞌睡就来个枕头。

    原来巡山军打败了射破天后,名声大振,便是在睢州的袁时中都有听闻名声,起了招揽之心。

    一个郎有情,一个妾有意,双方顺理成章的勾搭上了……

    ……

    睢州为归德府西面名城,明初时属开封府,嘉靖二十四年六月属归德府,南有无忧寺塔、圣寿寺塔,西有贤良祠,东南有袁家山,别墅、池林、山榭,逶迤十余里,名花美石,极一时之胜,传为兵部尚书袁可立所建。

    此城虽然重要,但因为流寇乱民来回扫荡,早早就城池一空,小袁营占据睢州时,空城无人防守,到处城墙倒塌,据之可谓为不费吹灰之力。

    袁时中兵马号十万,大小流寇居于街巷之间,一时城池看上去颇为热闹,不明白的人,还以为此城繁盛呢。还因饥民部属太多,城内居住不下,城外无忧寺、贤良祠、袁家山等处,都布满小袁营的人。

    他们的标志,便是男丁皆戴半青半红帽。

    三月初五日,老胡与孔三带着他们二千马步士兵到达睢州城前时,就见到处乱糟糟的人,有人咋咋呼呼,有人骂骂咧咧,除了统一的帽子,装备服饰皆是杂乱不堪,很多人还举着粪叉、铁耙什么的。

    看看自己部下,每人至少都有一杆长矛,念及于此,一股优越感油然从老胡心头诞生。

    而孔三传给他的情报,小袁营兵马虽众,核心不过四千马兵,还有一万可称步卒的人,余者老弱妇孺,不堪一战。

    所以对他们这股足有四百马兵的来投兵马,袁时中非常重视,这不,他亲率大小首领出城来迎接了。

    那袁时中一头凌乱的头发,一张泛黑的脸,身上衣服乱糟糟的,粗手大脚,就象一个寻常的老农。

    他哈哈笑着迎上来,夹着满口滑县当地的土话,非常热情:“夜儿个刚打跨了刘超,今日胡兄弟就来投了,真是价的福星。胡兄弟放心,有价一口吃的,就不会短了巡山军的衣食……”

    ……

    大地在抖动,也就在这时,扶沟境内直朝睢州方向,暴风骤雨似的骁骑在平原上奔涌,这些策在马上的骑士,一色的毡帽,一色的棉甲,个个神情彪悍,骑术娴熟,闯字大旗,飘扬一片。(未完待续。。)

第713章 崩溃

    庞大的骑队洪流在旷野上蔓延,前方是宽阔的沙河,然他们并不停留,直接策马冲入,一片的水声哗哗作响,他们上了岸,又继续在平原上奔腾,带着腾腾的杀气。

    这些闯骑约有五千,他们前方用黄旗,兵卒也多穿黄色棉甲,后方用白旗,兵卒多穿蓝色棉甲,却分别是后营与标营的旗帜与盔甲。

    李自成在襄阳建立政权后,有了河南、湖广几府之地,还多是富庶的湖广地方,财帛物资增多,使得旗号服饰也规范起来,至少核心五营的旗号盔甲可以保证。

    定制后,各营旗号盔甲皆随本色,但因为五运说,李自成自称以水德王,衣服尚蓝,地方官服官帽俱用蓝,标营代表了闯军核心的核心,所以虽然旗用白,纛用黑,衣甲却随蓝。

    此时在洪流的最前方,分别一杆黄色大纛与黑色大纛,纛旗上写着“李”字与“杨”字,旗下一个年轻彪炳的将领,一个仪表堂堂,面色深沉的将领。

    二人皆不到三十岁,却是后营制将军李过,还有投闯后,被任为中营左威武将军的杨少凡。

    曹、王兵败,还有朱仙镇明军大败后,闯军收降的各营新军约有三千,在这个基础上,李闯组建了一个庞大的鸟铳营,士兵共约有五千人,一色使用缴获的犀利东路鸟铳,归于杨少凡带领,在襄阳不时操练。

    这只鸟铳营,受标营的直接管辖。李闯对这军队寄予厚望,兵卒享受皆如老营不说,还给他们人人配上马匹,机动性颇为灵活。

    此次李过,杨少凡从襄阳千里迢迢过来,却是到睢州去剿灭小袁营,顺便收编袁时中的部下。

    对袁时中,李自成早就不满了,在他火拼了罗汝才,还有革、左五营等人后。就传檄袁时中。共邀其南下联合作战。然袁时中置之不理不说,还趁他主力远在湖广一带,与官府眉来眼去的,颇有招安之念。

    在自己派扶沟庠生刘宗文前去劝告后。他还将刘宗文杀死。更几次袭击自己部下。将被俘者送往开封府献俘,那洋洋得意的样子,以为自己远在湖广。就鞭长不及,奈何他不得?

    此时闯军在经朱仙镇大胜,招降众多马步官兵,又收拢了革、左等营的兵马,更在湖广所向披靡,屯粮屯兵,已经有马兵六万,步卒近三十万的雄厚兵力。

    如此实力在手上,李自成岂能容忍袁时中这种狂煽脸面的举动?他决定动手,他派出后营部分兵马,意图一举击破小袁营,将袁时中贼子擒来处死,以泄心头之恨。

    为了增加胜算,除这三千精骑外,他还派出标营的鸟铳营将官杨少凡,让他率领二千铳兵,跟随李过作战。

    他们五千骑从襄阳过来,一路奔驰,此时离睢州已经不是很远。

    在过了沙河不久,李过下令略略休息,他看了看天色,说道:“离睢州还有两百里,我们加紧赶路,明日便可赶到……那袁老贼没有丝毫防备,我等定可出其不意,一鼓将他攻破。”

    他眼中闪过冷然的神情,李过虽然年轻,却是身经百战,外号一只虎,极为勇猛,随后他看了杨少凡一眼,关心的道:“杨大哥铳营没问题吧,这种长途赶路,铳营的兄弟,能否挺住?”

    杨少凡看了看他,微笑道:“无妨,他们骑的都是好马,冲阵不行,赶路还是没问题的。”

    李过兴奋道:“那就好,我们歇息一刻钟,然后继续赶路。”

    ……

    第二日上午巳时,老胡正呼呼睡得舒坦,忽然被匆匆进来的孔三用力推醒:“快起来,老掌家鸣鼓了,好象出了大事。”

    “什么事啊?”

    老胡睡眼酩酊的问,他翻个边,还想继续睡,昨晚袁时中太热情了,而他也被任为小袁营第十五个大掌家之一,一时高兴,就多喝了几杯,眼下还感觉有些昏昏沉沉的。

    而他的兵马,也是被安排在东门外小杨庄之边,靠近一条河,饮水还是便利的。这才投奔的第二天,会有什么事?难道要开拔哪里,与什么贼寇火拼?老胡迷迷糊糊的还想睡。

    “好象得到什么探马消息,大股兵马正朝睢州过来,气势汹汹的,不怀好意样子。特别他们已经过了惠济河,离康河不远,袁时中紧急派来亲随,叫我们将兵马全部拉到康河边去……”

    “什么?”

    老胡大吃一惊,立时睡意全无,没想到刚来投,就有兵马来犯……也好,此战若立了功,自己在小袁营中排名,便可往上提了提了。

    当下他一咕噜爬起来,大叫道:“立时点齐兵马,都随胡爷我出战!”

    孔三对练兵一向抓得很紧,巡山军早早就起来操练了,唯有新近投靠那些射破天部下还有些疲赖,不过总体集合还算快速。当下二千兵马,在老胡与孔三带领下,快速往康河那边赶去。

    一路就见乱糟糟的兵马不断,从各处往康河汇集而去,他们个个骂骂咧咧,队形全无,很多人还打着哈欠,相互询问怎么回事。

    显然各大掌家得到老掌家突然命令,个个都摸不着头脑,不知出了什么事。

    到了南关这边,汇合的人马更多,源源不断从各方汇集过来,人叫马嘶,只是喊着整队的声音,此时老胡也看到了袁时中,一副恼怒非常的样子,看到老胡,他点了点头,骂道:“七孙,都随价们来。”

    已经越多的大掌家到达,当下一粗豪的汉子询问,却是七掌家,也算袁时中的腹心之一,他说道:“袁爷,出什么事了。这么急招俺们兵马?”

    袁时中恨恨道:“闯贼发兵了,要灭杀价们。”

    这话说得众人脸色一变,连老胡都是心中一凛,李自成在他们心中可是庞然大物,好在袁时中随后道:“他们来的人马不多,只有四、五千的样子,价们不怕他们。”

    他们这些流寇,对情报向来有敏锐的天份,营地附近,探马前后左右就会散得很开。袁时中也是突然得到探马的回报。才紧急击鼓招兵,招各大掌家迎战。

    各大掌家松了口气,连老胡都是放下心来,小袁营可是号称十万。李闯不过来了四五千人。确实不用怕。大不了此战后再跑远些,李闯远在湖广,又能对他们如何?

    当下老胡高叫道:“杀千刀的闯贼。胆敢跑到睢州来……袁爷,有什么吩咐只管下来,俺老胡都听老掌家您的。”

    袁时中很高兴:“好,价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杀跑闯贼,肯然不会亏待价兄弟们……”

    当下他们浩浩荡荡,往康河那边过去,一股股马兵奔在最前,后方是越多拿着木棍,拿着长矛,拿着粪叉、铁耙的“步兵”们,人潮越汇越多,确实观之颇有威势。

    还未赶到康河,就见前方地平线烟尘冲天,随后见马兵的潮水蔓延而来,最后蹄声如雷,那种击打地面的威势,让小袁营这边无数人色变,同样是马兵,已方马队比起闯营马队,这差距……

    袁时中脸色阴晴不定,不过他也是打老仗之人,当机立断说道:“各家立刻派自己营盘弓箭兵,火器兵到河边去,守住各河口,他们马兵凶又怎地?”

    各家正合心意,马队凶悍在冲击力,已方以步卒将他们挡在河边,消磨他们的实力与锐气,他们马队再凶又能如何?

    当下各家调兵遣将,将自己麾下擅射之人,纷纷调到河边去,特别老关村这一片,更是重点布防对象。该处河流平缓,两岸坡地更缓,还有一座石桥,闯兵若是渡河,肯定会选择这一方。

    事实也如他们所想,闯营大股马队后方,便有一些哨骑先行奔来,沿着老关村河流对岸奔驰,看他们选择渡河之地也是此处。

    而在老胡,孔三等人眼中,那些岸对面闯营马兵个个骑术非常精湛,比起小袁营,还有自己部下精锐甚多,双方马队硬拼,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袁时中以步对骑,依据地势,确实是会打仗之人。

    在众人的等待眼中,闯营人马终于腾腾奔到老关村河对岸不远,就见一片的人马喷出白气,还有旌旗飘扬,凛凛杀气,让人见之胆战心寒。

    见这边布防,意图隔河对峙,他们也不急,就见一部分身着蓝甲人下马列阵,竟都是火铳兵,让小袁营这边看得大跌眼镜,什么时候,火铳兵也人人有马了?

    ……

    此时老关村这边,河边汇集的弓箭手,三眼铳手,鸟铳手等小袁营各家射兵约有二千多人,然后他们身后,是一股股的长矛、刀盾兵,意图等会冲过河去肉搏。

    再便是小袁营各家马队,汇集在一起,后方两边,则是乱糟糟的饥民,人数众多,而且还有不断的人得到消息,正朝这边赶来汇合。

    孔三带着巡山军鸟铳队,弓箭队也聚在射兵人群中,他们刀盾长矛兵,则在己方射兵后不远,孔三皱眉看着对岸,对面汇集列队的闯营火铳兵,总给他一种怪异熟悉的感觉,似乎在哪见过。

    很快的,他看对岸闯兵铳兵列成整齐四列,每列约有五百人,又听一声号令,立时见他们踏着鼓点,持铳似乎如墙而来。

    那种令行禁止,那种整齐划一让人看得胆寒,孔三更是吃惊,什么时候,闯贼有如此精锐的铳兵了?而且他们的铳……

    他心有所觉之时,这边小袁营各人已是目瞪口呆,很多人吞着唾液,只紧张的握着自己武器。这康河其实也不宽,不到百步,这方黑压压人群挤着,然却没有一个人觉得有安全感,人人心惊恐惧。

    很快对面闯军步卒就到走到岸边,看他们整齐逼来样子,这边之人再也忍不住了,还未等中军号令,一声铳响,就有人忍不住开铳。

    袁时中怒骂声中,就听火器大作,这方的鸟铳,三眼铳手,一古脑儿将自己铳弹全打出去了。

    白烟大作中,还有箭矢的嗖嗖声响,这方的弓箭手,也忍不住射出他们的箭矢。受他们感染,便是巡山军的鸟铳队与弓箭队,也是拼命的放铳射箭,连孔三都无力制止。

    终于,等这方一切停止,然后硝烟散去,看那些闯军铳手,还在对岸边整齐列阵,倒地的人寥寥,这边的一阵好打,似乎对他们没有任何影响。

    然后孔三听到对岸一阵尖利的天鹅声,他厉声喝道:“趴下!”

    他猛地从马背上扑下,就听对岸一阵震耳欲聋的排铳声音,那方密集的铳焰数之不清,浓密的白烟从对岸腾起,这方的人群中,无数的血花溅起,一大波射兵尖叫着倒下。

    “叭!”

    极短时间后,对岸又是尖利的天鹅声响,又是整齐猛然的排铳声音,随着铳声,这方又倒下一大片,哭叫声惊天动地,东路火器的威力,让他们中弹后痛不欲生。

    便是措手不及的巡山军射兵们,都是翻滚了好多个,有几个就摔倒在孔三脚下,凄厉的惨叫,他们流出的血,甚至溅到孔三脸上。

    “趴下!”

    对岸又再来一阵尖锐的天鹅声音,孔三伏在地上,声嘶力竭的叫着。

    他前方的巡山军战士,有的趴下,有的大叫着,忍不住往后逃去,如此凶猛的火力打击,是他们前所未有听过遇过的,很多人在对面排铳后,短短时间内,被打得崩溃了。

    又是震耳欲聋的排铳声音,第三排的铳兵,冲对岸那些如无头苍蝇一般乱窜的混乱人群扣动板机,他们铳口大股的硝烟喷出,很多人又在逃跑的时候,被这边的火铳击倒。

    然后那边哭喊震天,数不清的小袁营人马,如炸窝似的往后方逃去,裹胁着后方的步队与马队,也是混乱后退。

    看着那边的逃跑人群,这方原是新军铳手的闯兵们,眼中露出冷酷的神情,他们在投降流贼后,很多人心中信念失去,变得暴虐好杀起来。

    杨少凡站在四排铳兵之后,神色冷漠的看着,三次排射,对岸小袁营崩溃在他意料之中,而那些人人头,也是他立功的资本。

    前方战果,李过这边看得真切,他对身旁左果毅将军张能笑道:“铳营确是犀利,有这些人马加入,我义军如虎添翼!”

    张能笑道:“话是这样说,但要扩大战果,最终还要靠我们马队!”

    李道嘿嘿一笑:“不错!”

    呛啷一声,他拔出自己的马刀。(未完待续。。)

第714章 议所向

    “呜呜呜,俺好怕……”

    干燥的土地上跪满小袁营的人,康河一战,袁时中“十万”大军被一鼓击破,妇孺老弱跑得满地都是,在闯军大喊“降者不杀”时,睢州城外,投降的人便一片片跪倒。

    老胡同样在跪地的人群中,孔三、八条等大安寨人马,同样趴伏在他的身后左右,巡山军总算孔三平日训练抓得紧,所以不久前的大溃败中,大部分还知道跑在一起。

    老胡更是讲义气的带了八条回去接应孔三人等,所以他们总计二千人马,现在身边还余一千五百人,另五百人大部分是步兵,还有些马兵,慌乱中也不知跑哪里去,今后日子怕也难以找回。

    看着身旁腾腾杀气的闯兵还在奔驰策马,他们马蹄踏在地上嗒嗒作响,又有惨叫声隐隐传来,显然不愿投降的人,一个个被他们追杀而死。不说老胡恐惧,身边的巡山军部下们,也有许多人神情呆滞,甚至崩溃痛哭的。

    闯贼太可怕了,他们的火器太可怕了,自家鸟铳队跟他们比起来,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也不知闯贼哪来那么多犀利的鸟铳兵,还有他们的鸟铳……

    身后有几个鸟铳队的年轻人在哭泣,心伤队中战友的死伤,方才情形对他们真是恶梦,对面一排铳响,身边人就个个无助的倒下,特别一个小年轻哭得涕泪交流的。

    老胡心中也不是滋味,原以为投入小袁营就可受重用。谁知道自己眼中庞然大物的小袁营转眼就覆灭了,这乱世真的没一点保障,谁都不能说可以稳稳的活下来。

    可笑自己还想着在大安寨称王称霸,也幸好此次闯军攻打的是小袁营,若攻打巡山军,怕自己灰都不剩了吧。

    听身后那个小年轻哭得稀里哗啦的,他怒骂一声,回头在他脑壳上狠拍一下:“哭个球啊……哭得老子心烦……放心吧,有本寨主在,定可护得兄弟们周全……”

    那小年轻抽抽噎噎的道:“大寨主。俺不想死啊……前些日几位寨主刚给俺找了媳妇。那日俺跟她洞房了,她定有了……若俺不在,她跟儿子怎么办?”

    老胡骂道:“有个屁,你以你是神射手。一射就中?……再哭。老子劈了你……”

    孔三也低喝道:“都闭嘴……我等兵马算齐。若无意外,闯营定会招抚,不会有事……”

    一边说。一边孔三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那方正持铳监视的一群闯兵们。

    这时忽然几骑闯骑奔来,个个大声喝道:“传倡义府后营制将军之令,所有降兵,全到南关去!”

    ……

    黑压压的人群往南关那边过去,周边尽是奔腾的闯骑们,还有持铳押送的铳兵,他们目光严厉,怕一有异动,立时就会开铳镇压。

    到了南关前方,这方降兵人山人海,密密麻麻也不知聚了多少万,当然,这些所谓的降兵战斗力全无,他们大部分不是饥民就是妇孺,就是马兵,步兵样子的人,也是乖乖站着。

    闯军暂时未收缴他们马匹与武器,流贼各营行事,一般只顶对各家头领,不会波及下方人马,更不可能将他们编制打散。

    不言宗族威望与各方乡音来历,便是他们哪来那么多合格底层军官,行之有效的基层组织?都是原来降的大小头目继续领兵,这也是老胡、孔三等人心中还有底的缘故。

    到这方,就见一队队凶悍的闯兵肃立,或是按刀,或是持铳,还有两杆大纛,上写“李”与“杨”字,纛下不知哪搬来的两张虎皮大椅,两个年轻将官坐着。

    一人沉稳些,看向人群时也是目光森寒,另一人则吊儿郎当,架着二郎腿,手上的马鞭无聊的挥着,二将身后,还立着不少凶神恶煞的将领们。

    孔三低着头,不过双目余光,却很注意看那沉稳些的闯将,还有那些持铳的闯兵们,老胡则偷看那吊儿郎当的闯将,心想:“这人难道就是李过,李闯的侄子?另一个是谁?”

    看人似乎到齐了,李过懒洋洋道:“听说小袁营现有十五个掌家?都自己出来吧,若被老子揪出来,那就出大事了?”

    降兵各人面面相觑,特别当中头领级的人物,老胡看了看孔三,孔三微点头,老胡一咬牙,站了出来,孔三随在他身后,还有八条握了握拳头,也紧跟二人身后出来。

    老胡看了八条一眼,心想:“好兄弟啊,真正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小袁营众掌家大部分都在这,看来跑了的还是少数,或许他们也不以为意,大不了改换门庭罢了,自己不跟袁时中,降向闯营一样过日子,可以保住富贵。

    当然,心情忐忑下,无人开口说话,老胡本想拍李过几句马屁的,然那种恐惧涌上心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

    李过无所谓的扫了老胡等大喽啰一眼,一挥手:“带上来吧。”

    立时一阵挣扎叫骂声传来,然后见浑身血污的袁时中、三掌家、五掌家,七掌家等人挣扎着被押上来,看来这些小袁营的骨干,袁时中的心腹都没跑了。

    由此也可看出这些闯骑的凶猛,他们这几大掌家,汇集了小袁营中大部分马兵,却连各大小骨干头目都被抓住。

    他们被五花大绑押上来,特别袁时中,更极为狼狈的被强迫跪倒在李过的脚下。

    李过哈哈笑着,他穿着马靴的右脚,直直的踩向袁时中右脸,将他的一个头,狠狠踏在泥土上,袁时中呜呜的挣扎着,他脸上青脉暴起,双目圆睁,却免不了这种踩踏的羞辱。

    李过的右脚越发用力。袁时中双目凸出,他口中鼻中鲜血不断涌出,混合了脸上的泥土,看上去可怕之极。

    李过狞笑着踩踏,他的靴子还在慢慢扭动,袁时中挣扎越发剧烈,似乎连这边,老胡都可以听到他脸骨碎裂的声音。

    看这场面,不论老胡,各掌家。还是下面的普通喽啰们。个个都是心惊胆寒,众人更想:“老掌家会不会就这样被踩死了?”

    好在李过还是放开了脚,他不屑的呸了一口唾液到袁时中上,说道:“你这个腌脏货。也敢跟闯王作对?……你放心。老子现在不杀你。老子要将你带回襄阳去,千刀万剐!”

    他大笑起来,身后闯军各将。同样哈哈大笑,只余地上袁时中含糊不清的叫骂声。

    李过又舒服的靠回自己大椅,他笑眯眯的说道:“袁时中跟闯王作对,现被我倡义府灭了,不过闯王仁义,只追首恶,余者不咎。只要愿意降的,都可编入我闯营内,你们中谁愿意降的?”

    众人面面相觑,虽然大家都想降,只要能活命,让他们干什么都愿意,但这种众目睽睽下背主,传出去可不是好声名。他们相互看着,只想找一个带头的人出来。

    孔三暗暗推了老胡一下,老胡一咬牙,当下站了出来,点头哈腰道:“小人早闻闯王之名了,小人愿率标下人马,弃暗投明,跟随将军作战!”

    无数人目光投在老胡脸上,看得他脸上火辣辣的,说实在的,袁时中并没有对不起他,相反对他很器重,这番话说出,让老胡良心略略有些不安。

    李过却很高兴,大声说道:“好,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叫什么名字?”

    老胡点头哈腰道:“小人姓胡,曾为袁贼第十五掌家,哦,前两日刚投靠的……江湖上还给一个匪号,‘踏地龙’,呵呵,贻笑大方,不足挂牙……”

    李过放声大笑:“踏地龙?”

    他身旁众将领同样笑声一片,便连一直静静坐着的杨少凡,都是淡淡瞥了老胡一眼。

    袁时中极力看向老胡这边,眼中满是痛恨之意,这小人,枉自己这样对他,他竟……

    他身旁一个五花大绑的粗豪汉子,却是七掌家,他脸色铁青,大声叫骂道:“姓胡的,你真不要脸,老掌家待你不薄,你刚投来时,他……啊……”

    却是李过挥挥手,几个亲卫拔出腰刀,劈头盖脸,就朝七掌家劈来。那七掌家立时被劈倒在地上,群刀之下,他血流如注,一边惨叫着,一边仍然怒骂不止。

    越多的闯兵拔刀上来乱劈,终于,那七掌家没了动静,他躺在血泊之中,双目圆睁,脸上仍然带着怒容。

    似乎轰然一声响,小袁营各掌家,下方众降兵们都是七嘴八舌道:“小人愿降,小人愿降……”

    “早闻义军之名了,都是袁时中贼子阻挡……”

    “胡爷深名大义,我等愿意效仿。”

    李过不屑冷笑,他再挥挥手,众降兵面前,三掌家、五掌家等皆被斩首,就算他们哭叫愿降,一样斩了,看着下方各人更是面色惨白,双股战栗。

    再看袁时中,又气又恨又恐惧之下,已是昏死过去。

    做完这一切,李过没事人似的,他似乎对老胡很有兴趣,拍拍他的肩膀:“踏地龙?哈哈,很有意思……”

    老胡身材比他高大,见拍自己肩膀,连忙弯下腰,让他拍得更容易些,李过赞许一笑:“不错,有前途。”

    他看了看巡山军各人,眼中闪过惊讶之色:“看不出来啊踏地龙,看你长了一副贼寇样,竟练了一手好兵……”

    老胡正点头哈腰笑着,闻言一愣,神情尴尬中隐见恼火,又说自己长得象贼寇……杨少凡此时跟在李过身后,他看着巡山军人群中的鸟铳兵,还有他们的鸟铳,目光闪了闪。

    ……

    数日后,小袁营被李过收编完毕,因几个骨干掌家之死,他们的兵马分别由余下掌家带领,分到老胡麾下的也不少,现他计有马兵一千,步兵三千,还有一万的饥民,兵力突然膨胀开来。

    因睢州之重,李过任了原一小袁营头目留守,给了一个都尉的军职,原来的小袁营烟消云散。大安寨被收归闯营势力,留守的黄伟杰,给了一个掌旅的军职,寨子上空,飘扬了闯字大旗。

    又二日,李过与杨少凡押解袁时中班师回归,老胡与孔三率着自己新的人马,也跟着前往湖广,老胡、孔三、黄伟杰三人从此命运不同,世事变幻,由不得他们自己。

    ……

    三月中,襄阳,昌义府邸。

    李自成占领襄阳后,改襄阳为襄京,改承天府为扬武州,大修襄王宫殿,然所造宫殿皆倾塌。

    三月初时,李自成移屯邓州,益兵攻打郧阳,为官军所败,复退襄阳,与群贼议所向。(未完待续。。)

第715章 三策

    襄阳王府在城池的东南处,由原襄阳卫公署改建而成,在大殿之上,李自成端坐着,他年还不到四十,连连的胜利,使得他举手投足间更显威严。

    他穿着也依然朴素,一身蓝色的箭衣,戴着白色的毡帽,腰间挂着宝剑,然后打着披风,身上服饰衣料都颇为破旧。当然,李自成未变,但他的部下,其实已在悄然改变。

    连五营将官在内,各地的防御使、府尹、分守将军等,短短数月间,渐渐已经有腐化的趋势。

    便若后世太平天国推行平均主义,普通士兵严守制度,但各级将官,手上有权力的人,却在有意无意占有财富,最终破坏了那种平均制度。

    腐化,占有民财是一,还有闯营严禁士卒骚扰地方,如规定禁杀人,禁杀牛等等,也遭到各地分守将兵的破坏。

    此类军规的空子太好钻了,你禁杀人,我给他安上一个里通明朝官府的罪名行不行?给他安上一个意欲外逃的罪名行不行?

    监督制度,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体系,那些闯兵大字不识一个,遇到这种复杂的律法之事,难道只能一杀了之?况且,让谁去监督,怎么去监督也是问题。

    打天下与治天下毕竟不同,闯营治下各防御使、府尹、分守将军等多为饥民或降兵出身。这些人身份低微,一朝媳妇熬成婆,手上有了权力,万千人畏惧恭伏。最终发生什么变化,谁也难以说清。

    眼下闯营治内投靠的文人士绅还是太少,不足以发展到各县各府,就是有一些投靠文人被任为防御使、府尹、州同、县令。不言这些降官文人本性如何,面对同地驻守的威武将军、都尉、掌旅等人,他们又敢对这些手握兵权的武人做什么?

    本质上,闯营还是以武为尊,军队才是骨干,余者地方官吏,只是枝叶罢了。闹大了。倡义府会袒护哪一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然再良善的人,手上没有受监督的权力,会发生什么变化,就可以想象了。

    打天下与治天下的冲突。悄然在治下发生。对此类情况。李自成表现的只有不知所措。本质上,他并没有治理国家的能力,最擅长的。就是流窜,打游击,在征战中奔波,各方围剿下生存。

    治下变化,李自成当然有所知闻,他的解决办法就是“动起来”,率将士们继续征战,危险困苦中,这些问题自然不复存在,还可远离摆脱种种繁杂到让他头痛欲裂的民政事项。

    与他李自成一样,整个闯营中有民政能力的人少之又少,九成九九九九是文盲的群体,又如何控制指导地方民事?

    或许分给他们几十亩地,让自己耕种,还可说出个子丑寅卯,然要指导别人,负责治下万人,十万,百万人口的生计安顿,民生发展,就那瞠目结舌,茫然不知所措了。

    所以闯营治下,现在是难得的“无为而治”局面,官方宣布不催科、不征粮、给贫民提供耕牛、种子,余者之事,就顺势而为了,也没有能力深入进去。

    这样的结果,最终只是地方不受控制,各地权力被渗透窃取,然后豪强坐大,而有财富的豪强,又对什么样的政权最痛恨?

    历史上李自成在北京一覆灭,治下豪强并起,叛乱无穷,没有一个府尹、县令不被杀的,他庞大的地盘,转眼间就灰飞烟灭了,这也是没有治国能力的流寇政权必然结果。

    当然,眼下的局面只是萌芽,相比大明外地,闯营治下,算得上是清明的,不过李自成总有一种恐惧感,决定动起来。

    此时他昌义府的班子都在,丞相牛金星,吏、户、礼、兵、刑、工六政府侍郎,还有各从事等官。

    他们都穿深蓝色官服,领子为方,上以云朵为级别,大点的官员,冠上面还加雉羽,这也是牛金星等人首先强调的改变,新政权必须有新气象,至少在官服上,要与明廷有所不同。

    除了这些文官,还有五营各将,如权将军田见秀、刘宗敏,制将军刘芳亮、袁宗第、李过、刘希尧,又有杨少凡、高一功、李岩、宋献策、顾君恩人等在列。

    数日前李过与杨少凡押解袁时中回归,李自成见之大喜,将袁时中凌迟在襄阳市头,大大泄了自己心头之恨,又分别给李过与杨少凡记了功。

    此时各将与李自成打扮一样,皆是头戴白色毡帽,身穿蓝色箭衣,他们虽在战术上出众,然战略上,还是要听那些军师文人的。

    所以各人只在殿中听着,听牛金星、顾君恩、宋献策等人激烈争论,为下一步闯营动向纷议不休。

    “大王,臣请攻掠北直、山东,然后直捣京师!”

    说话的是丞相牛金星,他三络长须,面目清癯,穿着倡义府官服,神采奕奕,更见风采。他的补子上只有一朵祥云,冠上有着雉羽,腰上别着犀牛玉腰带,在倡义府上属等级最高官服。

    虽说他这个丞相只是名义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五营各制将军、甚至果毅将军都可以不买他的帐。然明面上,各人还是要对他客客气气,以举人之身到了这一步,牛金星是意气风发,这个丞相也是做得有滋有味。

    他大胆提出自己方略,就是直捣京师,他认为,以闯营兵力直捣京师已经没问题,而且他的私心,也想使自己这个丞相成为全国名副其实的丞相,而不是地方几府的丞相。

    改朝换代后,更可避免难听的流贼称呼,哪个文人,又喜欢背着“贼”的名声?所以迅速攻占京师,便是牛金星的大胆提议。

    礼政府侍郎杨永裕有不同意见。以投降的钦天监博士之身任为侍郎,在朝廷中,就是尚书级别的人物,他同样意气风发。也因为久居湖广,了解湖广与江南的富庶,所以他的方略就是据留都,断漕运!

    最后便是从事顾君恩的方略,极力否定牛金星与杨永裕之策:“否,否!先据留京,势居下流。难济大事。其策失之缓也……”

    顾君恩面带微笑说着,他与牛金星一样,在相貌上无可挑剔,特别声线浑厚。颇为悦耳:“……又。直捣京师。万一不胜,退无所归,其策失之急也……”

    他一口否定牛金星与杨永裕之策。说得二人面色一变,他仍然神色恬淡的说下去,似乎否定二人之策,只是寻常一句话罢了。

    他缓缓道出自己的方略:“不若先取关中,为元帅桑梓之邦,建国立业,然后旁略三边,攻取山西,后向京师,进退有余,方为全策!”

    嗤的冷笑声音,也不知是牛金星发出,杨永裕发出,或是别的什么人发出。杨永裕脸上带着笑容,眼中满是冰冷,他首先质问:“敢问顾从事,本府方略,缓在何处?”

    杨永裕满脸笑容的说着,语中还有提醒他身份的意思,自己是礼政府侍郎,他只是区区一个从事罢了。

    顾君恩并不急迫,他擅长揣摩,深深了解闯王与闯营各将内心所想,心有定计,更为从容不迫,他微笑说道:“大明核心在江北,不言江南河网密布,我师不擅水战,想要攻占江南,要耗费多少时日?此间时候,让朝廷缓过气来何如?退一万步来说,便是攻占江南,然我师势居下流,以南伐北,又岂是易事?明太祖之事可一不可二。”

    “驴球子,江南、湖广、江西什么都不好打!”

    这时刘宗敏用力拍着自己大腿说道,缓不缓再说,江南河网密布却是说到他刘宗敏的心里。

    正月时那场战事让他心有余悸,当时他们闯营万船攻打武昌,好好的天气,江上就突然起了大浪,他的部下活活淹死不少,连他刘宗敏都差点挂了,思之怎不让人心惊?

    “刘爷说得是。”

    五营各将刘芳亮、袁宗第、刘希尧等人纷纷说道,脸上都带着恐惧的神情,他们常年策于马上,平原上可以玩出很多花样,一对河流水网,那就一展莫筹了。

    正月那场战事,不说刘宗敏心有余悸,他们一样心中深深恐惧,那场渡河之战吓破了他们的胆,大风大浪的威力,让他们觉得自己的渺小。

    缓不缓也再说,河流密布,出行都靠船,他们这些北兵哪受得了?而且他们闯营威力在马队,到了江南怕要尽数变成步兵了,万一被官兵堵在哪里,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窜都无处窜。

    李自成点点头,老实说,他对去什么江南没兴趣,湖广离家已经够远了,还要跑到更远的地方去?

    杨少凡不语,李岩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闭口。

    依他的想法,打仗打的就是钱粮,据有富足的江南,才有实力一统全国。然各将异议,文武大元帅也没这个想法,江南河网密布,闯军不习水战也是事实。

    还有一点是李岩知道的,江南武人势力没有江北这么跋扈,还由文人文官在主导,基本的秩序还在,官兵虽恶,不会若左良玉等这么恶,剿兵安民的基础便失去了。

    而且江南豪强多,高墙深寨,地方乡勇守护乡梓卖力,那方百姓日子好过些,饥民少,大军也失去群起响应基础。那每下一城一寨,怕都要经过激烈的战斗,能不能攻下江南,确实未知。

    如湖广这样的情况太少见了,每下一城都有人开门,仗打得比河南等地还容易,这就是左良玉作恶的结果,别的地方,怕没有这种理想情况。

    所以李岩也不语了。

    看众人都不同意他的方略,杨永裕咬牙恨恨,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毕竟是流贼,难济大事。

    他沉默下来,心中有一种后悔,观李自成等人作派,短视无比,连江南之重都不知道,看来败亡只是时日,自己身为礼政府侍郎,到时会不会被清算?

    越想这种念头越强烈,心中越后悔。(未完待续。。)

    ps:  老白牛:假日带家人出去旅游几天,但看到只有人头,以后不在节假日出去玩了。本书余下内容不多,重点是几场较大规模的战役,还有最终一战,对各方战犯的审判等。

    有一点希望书友理解,本书本月完本,但这月更新会有点不定,不会天天都更上来。要结尾了,很多地方需要斟酌思考,若天天更新,那是对质量的摧残。我是为表达内心的东西,不是为了写一点点字上去。

    网文最大的弊端,我认为就是天天更新,使写作变成码字,作家变成写手。在强大的压力下,作者们也变得机械,麻木,而赶稿而赶稿,每每来不及酝酿,思考,修改。

    这不是好事,写作本来也是我喜欢的东西,但越来越有种厌恶的感觉。我不希望这样,希望在轻松愉快,充满激情的状态下写作,使喜欢的仍然喜欢,最终写出自己内心要写的。

第716章 战争乌云

    “顾从事也说说,本相方略,又急在何处?”

    杨永裕的哑口无言,让牛金星心生警惕,顾君恩此人,可谓他在倡义府中强大的对手,他淡淡道:“难道从事以为,以我义军的强悍,攻不下北直、山东,然后不能直捣京师?”

    牛金星所言方略,当然不是无的放矢,而是效仿明太祖灭元方略:“先取山东,撤其屏蔽;旋师河南,断其羽翼;拔潼关而守之,据其户槛。天下形势,入我掌握。然后进兵元都,则彼势孤援绝,不战可克。既克其都,鼓行而西,云中、九原以及关陇,可席卷而下。”

    一连串的胜利,让闯军中的文人幕僚都深深陶醉,牛金星更认为现在闯军比当年明军还有优势,江南、湖广已经没有威胁,河南大部又在义军手上,攻入山东,可谓天时地利人和都到了。

    更妙的是,山东富庶,流营从来没有去攻掠过,那方又富有“群众基础”,而且兵少又弱,区区一个刘泽清,何足挂齿?又攻下山东,漕运断绝,京师就瘫痪了,整个朝廷也瘫痪了。

    如此良机,现在不攻,更待何时?天授不取,反受其咎!

    顾君恩微笑道:“丞相忘了陕西的孙传庭,山西的蔡懋德?若我攻山东,他们后蹑侧击又当如何?”

    李自成等人一凛,这确实是个问题。

    却听牛金星高声道:“正是要他们后蹑侧击,正好旷野上一鼓击灭!”

    他冷笑说道:“山西区区兵马。所强者,只有周遇吉等寥寥营兵,还有孙传庭……本相听闻他在陕西大练新军,未知这些未见过血的新军,比起曹变蛟、王廷臣如何?比起陈永福、虎大威又如何?”

    殿内一阵大笑,特别刘宗敏暴雷似的笑声不断,起初闯营各人对新军极为畏惧,但接连的胜利,可怕的新军不断覆灭,让他们自信心空前膨胀。

    初闯营还有大练新军的呼声。现在从李自成到刘宗敏。到袁宗第、李过等人,都认为还是自然淘汰练兵好,省时又省力,官兵源源不断练出新军。正好。打败他们。用人力推死他们。

    然后这些官府的新军,成为自家的军队,已经没必要去搞这种耗时耗大的兵种。

    只有刘芳亮、李岩有些异议。不过不是主流呼声。

    听着众将的笑声,牛金星更受鼓舞,他紧盯着顾君恩:“山西,表里山河,陕西,潼关天险;故此,是去攻打山西、陕西容易,还是将他们诱到旷野上来歼灭容易?”

    “他们死守山西、陕西还好,敢到平原来,就是落得当年曹、王等新军的下场!”

    顾君恩一时语塞,沉吟了半晌,他才说道:“毕竟京师兵马云集,不谈京营,周边亦有杨国柱等新军,宣府镇那方,还有王斗的兵马。”

    牛金星顿了顿,确实,这也是问题,随后他冷笑道:“京营?他们算是兵吗?王斗?他不是受朝廷猜忌,然后跑到漠南去了?漠南到山东,北直是多远,不言朝廷会不会让他出兵,退一万来说,就算他出兵,这千里迢迢赶来救援,岂不是另一个曹、王?我义军何所惧!杨国柱一样如此,将他诱到山东来打,一千多里路,看他们怎么解决后勤粮秣!”

    对王斗的情况,闯营各人很模糊,只知道他跑到漠南去了。漠南是什么地方?各人没有具体概念,只知道那是极远极远的地方,原来是鞑子居住的地方,离中原可谓十万八千里。

    隐约消息传来,王斗在那大力屯粮种地,别的事都很不清楚,如具体兵力、编制、装备等等。毕竟王斗的情报抓得紧,严密的保甲制水桶不漏,除非他自己告知他想要告知的。

    消息听闻,王斗似乎有几万强悍兵马,包括牛金星、李自成等人都不相信,区区一个总兵,能养得起这么多人马?这只是他的号称吧,可能核心有一、两万,然后裹胁些壮丁。

    便若左良玉,动不动号称二十万、五十万大军,结果又如何?能打的,不过一、二万,甚至几千罢了。

    由不得李自成等人不相信,崇祯十三年末与之初接触时,王斗不过几千兵马,这才多久时日,他会有几万精兵?他是将山西与京畿抢光了还是将附近壮丁裹胁光了?

    他的精兵人马数量,会比自己扩展速度还快?要知道,自己可是尸山血海中自然淘汰出来,天然就拥有优势!非是朝廷小格局依靠粮饷苦苦积攒。

    特别王斗初只有一路一镇地盘,能养活那么多兵马?打死他们也不相信。

    李自成等人不会明白什么叫种田,什么叫基数膨胀,什么叫量变达到质变,只本能的不信。

    毕竟朝廷新军他们也见过,曹变蛟、王廷臣、陈永福、虎大威等人,他们能力差吗?他们出名时,王斗不过无名小辈,然只能各练一营新军,连最德高望重的杨国柱,不过一万新军。

    王斗就算新军数量比他们多一点,想必多的数目也有限,然自己已非吴下阿蒙,百万大军不需号称,随随便便就可达到,就是用人力,推也将他们推死!

    王斗的核心兵力是强,然太少了,此一时彼一时,已不足为惧。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人类本性就是健忘,在一次次胜利后,王斗给他们的伤痛早被忘记了!初时闯军遇到新军,感觉很可怕,甚至一次次产生退缩的念头,然大败曹、王后,感觉也就那样了。

    又在朱仙镇大捷,新军的能力,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他们更有自己的优势,便是后勤。他们可以就食于敌,尽情攻掠附近的城镇村庄,到处都有粮草取用,而官兵若敢效仿,只是将民众往这边推罢了,加快他们失败的速度。

    曹变蛟、王廷臣败在哪里?还不是粮草难继?相对之下,他们的粮饷问题就好解决多了。

    不论杨国柱或是王斗来战,千里迢迢,首先他们后勤上就失败了,兵再强。没有粮草。拿什么打仗?

    牛金星的话,引起殿中各将的共鸣,现在闯营各人也不认为杨国柱、甚至王斗有什么可怕的,己方如山如潮的人海。足以淹没一切。就如曾经淹没历来新军一样。

    己方还有数万马军。马步配合,何来敌手?

    李自成点了点头,攻打山东。北直隶,看来不会比攻打湖广艰难。曾经他以为南攻湖广会是何等的艰难,结果不费吹灰之力,想必山东也是一样。

    杨少凡不语,李岩本能觉得不对,又不知不对在哪里,他的心智谋略在闯营称得上出众,然信息太不对等了,他观看王斗便若雾里看花,没有足够的情报让他作出分析判断。

    观牛金星话中意思,还要继续裹胁山东百姓,形成饥兵潮流,最后席卷一切。不过李岩认为,为建立新朝,一些民众的牺牲是值得的,大明气数尽了,改朝换代顺理成章。

    建立新朝后,百姓们就有好日子过了,这点苦是值得忍耐的。

    对王斗之事,顾君恩更不清楚,连京师附近情况,都是各方打听才得来,闯军的细作,不可能了解更多细节。

    很多事情,他们就是看了,也不会明白,便若王斗招考吏员,出了王氏算题的消息传来,被闯营各人不约而同认为毫无价值,情报束之高阁。

    看牛金星神采飞扬,滔滔不绝,顾君恩还是强调:“丞相所言有理,然下官还是觉得太急,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兵凶战危,吾等需不预胜,先预败,万一不胜,退无所归,如何是好?毕竟孙传庭等虎视眈眈,不可不防!”

    其实对牛金星来说,只要能夺得山东,丢不丢湖广无所谓,毕竟离京师更近一步,离自己成为新朝丞相梦更近一步,那种从龙功臣的味道,不是区区一个湖广可以相比的。

    当然,这话他不可能说出口,他意气风发道:“正因为孙传庭等虎视眈眈,吾等更需要攻打山东,北直隶!”

    他反问众人:“当前情况,孙传庭会出关吗?山西兵马会动吗?”

    殿中各人沉吟,很多人都是摇头,连顾君恩都不得不承认,没有特殊情况,孙传庭可能就一直缩在陕西积蓄力量,一直等到他认为的时机成熟。至于山西那方的人马不用说,肯定是谨守全省地界,轻易不会出门一步。

    牛金星冷冷一笑,说道:“故此,我们要将他们兵马引出来!”

    他指着殿中一副全国地图,却是缴获自官府的,比例很夸张,不过此时之人倒看习惯了。

    “我大军挥师北进后,虽留下兵马布防,但料想各方……原湖广的官兵,南直隶的官兵,都会来攻占。最可虑的,便是陕西的孙传庭,不过……”

    牛金星指着地图上的洛阳,汝州地图,森然道:“孙传庭要出关,唯有走这一线,山西兵马要出省,一样必须走汝州,南阳。此些地方地势平坦,一马平川,我大军虽攻山东,然马兵要杀个回马枪何等容易?就在旷野上,歼灭他们!”

    他笑道:“不过以朝廷的反应,我师若攻山东,北直隶,肯定迫不及待让各方来援,或是顾不上湖广了。毕竟漕运一断,他们吃什么,喝什么?……从陕西运粮上千里……孙传庭若出关,必败!山西兵马来援,必败!”

    牛金星胸有成竹的道:“如此,我义军便解决了陕西的孙传庭部,趁势攻占潼关,据其户槛,天下形势,入我掌握也!”

    看殿中各人都注意倾听,牛金星满意的续道:“或许,我师攻山东之时,江南的兵马还会来援,最能可能的,便是凤阳总督马士英,他麾下总兵黄得功、刘良佐、孙可望等,一样将他们诱到旷野上歼灭,理想之地便是归德府……我师亦可趁势攻占宿州。徐州等淮北之地,说不定还可攻占凤阳……”

    刘芳亮深思道:“丞相的意思,先以攻山东为诱饵,调动朝廷的兵马,若朱仙镇一样,将各方官兵引来消灭,解决我大军的后顾之忧?”

    牛金星抚须微笑,一副智珠在握的神情:“正是!”

    他说道:“初时开封官兵云集,若不是调虎离山之计,也不可能消灭曹、王他们。此时亦如此!……官兵守城还行。野战,现是他们的短板!”

    众人点头,同时李自成眼中闪过阴沉之色,牛金星的话。还让他想起孙可望与李定国。当时之胜。有李定国的功劳在内。现在这二厮却背叛了义军,迟早要让他们好看。

    袁宗第也是沉思:“不论攻山东还是陕西,开封。归德都必须下,河南这两处钉子,必须拔除!”

    李过也是道:“同时以这二处为诱饵,围点打援,将官兵的援军引到城下消灭!”

    他们举一反三,提出一系列的军略,多年征战下来,这些饱经沙场的闯将,对战争有着本能的嗅觉,战术上,个个非常出众,就连年轻的李过也是一样。

    指着地图,牛金星说道:“攻打山东,同时解决我师的后顾之忧,然后我大军直入山东全境。本相猜测,山西的兵马,早前可能不会动,然到此时,由不得他们不动。”

    他脸上现出狠毒:“不言山东四战之地,北直隶更是一马平川,他们从山西东来,旷野之地,我数万马兵围困,断绝他们的粮道,然后人潮围攻,他们来多少,死多少……杨国柱也一样,他的正兵营马队或许比我马兵强一些,然强也限。我师马队是彼十倍之多,先消灭他的马兵,其马兵一去,如何保证粮道?马兵一去,如何保其步卒?”

    他恶狠狠的指着山东地图:“若曹、王一样,粮道断绝,又无马队,他们新军步卒再强,只得结阵自保,固守待援。我以百万人海围攻,就是有几个杨国柱也得死!”

    “王斗亦如此,无人可以阻挡我义军逼向京师脚步!”

    “好!”

    刘宗敏首先高叫,殿中各人也是叹服,不愧为丞相,这一番计谋方略,计中有计,圈中有圈,套中有套,个个狠辣非常,由不得众人不赞叹。

    各人沉吟,三策方略,眼下看来丞相与顾从事的谋略最靠谱,然选择哪一个?

    牛金星有些不屑的看了顾君恩一眼,信心满满,大王与众将肯定选择自己的方略。

    顾君恩脸上仍然带着微笑,牛丞相之策是不错,然他漏估了一点,闯王与各将的心理,他们真正想法是什么?

    果然,众将叫好后,又你看我,我看你,还是刘宗敏先嘀咕:“丞相方略,还是从最优局面去谈。不是不好……驴球子,老子总觉有些隐患,攻打山东,真会这么顺利吗?”

    加入闯营,成为制将军的刘希尧道:“刘爷说得不错,某也觉急了些,现在攻打山东,京师,是不是火候未到?”

    李过道:“还是先缓缓吧,免得万一不胜,湖广、河南都保不住,我义军没处归去。”

    田见秀、高一功等人也觉牛丞相方略很好,不过现在好象有点急,不如先攻陕西吧。

    刘芳亮与李岩倒觉得丞相之策不错,但如刘爷所言,这是从最优局面去考虑,事实真会那么顺利吗?确实有点冒进的嫌疑。而且,与众将一样,刘芳亮的内心又怎么想?

    他们现在最大渴望,其实还是打回陕西去!

    有道富贵不还乡,若锦衣夜行,功成名遂了,最大渴望是什么,就是在乡亲们面前炫耀,显摆!

    闯营各将大部是陕西人,初造反时,被追得如丧家之犬,转眼多年过去了,也算混出了人样。此时不回去让乡亲们看看,让起初鄙视他们的士绅官将们看看,更待何时?

    期盼这一天,他们已经盼了太久,实在是迫不及待。

    不言各将,连李自成都是如此,历史上他一攻下西安,就戎马万匹,旌旗数十里,于米脂祭墓。那时候,是多么风光?不过不巧,凤翔守将诱歼他一部分兵马。祭祖扫墓被打断,李自成愤怒攻下凤翔屠城。

    所以说,牛金星不明白李自成等人心理,注定悲剧。

    除衣锦还乡的心思外,闯营各人,还有不足为外人道的心理,就是胜利来得太快,让他们有些不知所措了。

    似乎前两年,他们还被官兵狼狈不堪的到处围堵,转眼间。就有了眼前的形势。反让他们有点恐惧。

    毕竟他们出身卑贱,没有底蕴,也没有朱元璋等人的高瞻远瞩,雄才大略。初富乍贵。颇有点手足无措的感觉。便若后世穷小子突然中了几千万。几亿的彩票,有钱反不知该怎么花。

    本质上,他们还不习惯权势与责任。最擅长的就是打劫,将东西全部抢跑,然后在官兵围堵下生活。

    治理一个湖广,已经让他们焦头烂额,突然间就要打进山东,打进京师,面对全国的重担?他们下意识回避这种局面。

    因为吸收了文人,闯军开始正规化,但现在也被这些文人所绑架,不得不摆出一副政权的样子,其实依他们的性子,还是往日那种逍遥的日子快活。

    然赶鸭子上轿,没办法了,从李岩等文人助李自成严肃军纪,并编立一系列歌谣,提出“均田免粮”等口号来,他们不得不更多听从这些文人意见,否则眼前大好局面毁于一旦。

    然“太快”了肯定不行,所以,有顾君恩较为“稳重”的方略在手,牛金星那“急进”的方略,不可避免遭到抛弃。

    果然,在听从各将的意见后,李自成道:“孙传庭在陕西大练新军,不可不视,必须先行剿灭,免得养虎为患。……当然,丞相之策是好策,只是稍稍过急。顾从事说得好,不预胜先预败,京畿为朝廷重兵云集之地,岂是轻易可攻占之地?我大军云集河北,未免有顾此失彼之处,介时湖广,河南被夺,我师不胜,退无可退。”

    刘宗敏高声道:“闯王英明,这是老成谋国的策略。象顾从事说的,陕西,是我等的桑梓,人熟地又熟,关中又是富足之地,可以建国立业……高筑墙,广积粮……”

    然后各将纷纷称是,都言先打陕西更好。

    事态急转直下,牛金星想不明白自己良策为何遭到抛弃,刚才各将还明明叫好来着,怎么突然就变了?看顾君恩那张笑脸,是如此的可恶,似乎在嘲笑自己,让牛金星的脸色铁青。

    他不甘心失败,还想努力一把,他说道:“我师野战无敌,然攻城其实非我所长,特别潼关山险,难以逾越。山西……现在还未到枯水期吧,便是到枯水期,一样水深泥多,难道我大军跋涉过河?两岸的船只,定然被山西的官兵收罗或是烧毁,我军如何过河攻打?”

    顾君恩微笑道:“潼关确实难以逾越,不过可造铁钩攀爬……至于山西,不用急于一时,或攻下陕西后再谋,或到冬日黄河结冰。介时河险处处,皆成坦途,山西区区弱旅,一鼓而灭!”

    他说道:“情报很清楚,山西镇兵马,除了当地乡勇卫所兵,所劲者,不过总兵周遇吉、副将李云曙,还有抚标营陈尚智、牛勇人等。各营兵马各二、三千,马兵更少,每营能战者不过数百家丁罢了,不足为虑!”

    “王斗怎么办?”

    牛金星厉声说道,初时他对王斗不屑一顾,现在与顾君恩一样,也将王斗拿出来说事了:“他人虽在漠南,然情报可闻,他留有部分兵马在宣府镇!宣府离山西镇近在咫尺,安知他可会不救?”

    顾君恩淡淡看着牛金星:“我师暂时攻掠山西平阳府,潞安府等处,便是攻打太原府,也要看形势。不过若攻山西,战事肯定多在平阳府,从宣府镇到平阳府足有两千里!这叫近在咫尺?”

    李过插口道:“确实,平阳府到宣府镇远着呢,不说太原府,听说中间还隔着大同镇,再北过去才是宣府。”

    曾经三十六营在山西活动,闯营只是当时一部罢了,他们活动地带多在山西镇,还有镇的面面。各人对山西地理有所了解,依他们知道的,山西这个南北狭长的地带,宣府镇在最北头了,确实离得远。

    陕西他们也很了解,不过对塞外,他们就没有印象了,从归化城到山西镇多少里,到大同镇多少里,到延绥镇多少里,到宁夏镇多少里,他们全然没有概念。

    牛金星与顾君恩众文人一样,都对塞外茫无头绪,就是李岩,也只看过《黑鞑事略》、《蒙鞑备录》,在他印象中,塞外就是很远很远的地方,完全是另外一个世界。

    每次中原征塞,都需要举国之力,然后走几千里路,便如霍骠骑一样,奔了几千里地,才找到匈奴的老窝。

    在众人感觉中,王斗到了塞外,就从记忆中消失了,只有留在宣府镇的兵马,让众人稍稍重视。

    顾君恩最后说道:“便若丞相先前所言,就算宣府镇兵马前来,数千里之地他们如何解决粮饷?历来大明客兵有几个好结果?宣府镇兵马来援后,又安可抗我如海大军?”

    顾君恩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让牛金星脸色阴晴不定,他还要辨论时,李自成挥挥手:“好了。”

    他说道:“本帅计议已定,就用顾从事的方略!”

    殿中欢呼,众将一片的“打回陕西去”声音中,牛金星无可奈何,只得拱手道:“微臣遵令!”

    心下却是恨恨,一众鼠辈,自己苦心孤诣,竟不用自己的方略,特别顾君恩小人一个,只知逢迎拍马,迟早要让他好看。

    同时心中冷笑,陕西、山西那么好打?到时大军失败,他迫不及待想看顾君恩那张小人得志的脸如何,也让闯王等看看,自己的方略才是最英明的。

    ……

    李自成最终采纳顾君恩之策,随后闯营紧锣密鼓的行动起来,动员兵力,收集粮草,特别到处寻找工匠,昼夜打造铁钩钉,谋入潼关等山险。

    三月下快近四月,李自成大军从襄阳各地开拔,除留前营制将军袁宗第领一万马兵,五万步兵,还有治下各县府的卫兵镇守闯治外。余者的野战军,五万马兵,二十五万步兵,浩浩荡荡,北上开去。

    李自成大军仍然号称百万,一出湖广地界,他们又开始裹胁饥民,作为攻城炮灰,然后到南阳兵分两路。一路由刘芳亮率领,一万马兵,十万步兵,攻打商南,商州。

    一路由他亲领,同刘宗敏等统率主力,取道汝州、洛阳,直向潼关,两军议定在西安汇合。

    同时李自成还分出部分马兵,监视开封那边,战争的乌云,又开始笼罩大明。

    ……

    李闯动向,朝廷非常关注,起初闯军北上,朝廷不明他们意图,担心李自成是要渡过黄河,攻打山东,北直隶,崇祯帝连连晓谕兵部:“谕兵部令晋、豫、保、东四抚,各整兵马,亲驻河干,协力堵御,不许一贼窥渡。”

    然后在李自成意图明确,是要攻打陕西后,又严旨陕西总督孙传庭,务必守住潼关,若纵贼入秦,严罪论处。

    同时再晓谕兵部,令沅抚李干德、江西巡抚郭都贤、凤阳总督马士英,还有安庆巡抚人等,伺机收复湖广沦陷各府。

    ……

    老白牛:书友的理解让我非常感动,写书这几年,收获最大就是一帮真诚的书友,这是我精神上最宝贵的财富。(未完待续。。)

第717章 时间

    李自成北上消息传到漠南时,王斗正在大黑河边一块田地上挥舞锄头。

    过了年,漠南进入大规模的建设浪潮,早在去年时,民政部就对各地进行详细的调查,何处可以开垦,何处可以利用,已经摸个八、九不离十。

    最后决定大规模的军屯、民屯所在地,便是土默特平原与河套平原。

    这些地方河流众多,灌溉便利,中原历代多有经营,处处可看到一些废弃的水渠,原来部位疏导一下,可以节省很多精力与银钱。

    当然,中原大灾连连,草原上一样干旱严重,由于气候寒冷,还只能种春小麦、莜麦,还有一些谷子、高粱等杂粮,但王斗的优势在于组织能力,有一个非常有执行能力的团体。

    其实说起灾害,从明中叶起,特别从万历年间起,一样天灾不断,有几次大灾还不次于明末的灾祸,但最终顶住了。

    最重要原因,就是那时地方还有组织能力,可以率领民众度过灾难,崇祯年里基层组织能力已经荡然无存,稍稍一点天灾**,足以酿成大害,然后恶性循环,恢复不得。

    两处平原约数万平方公里,可耕地面积超过千万亩,最妙的是,此二处富含地下水。越是平原之地,还越是浅层水居多,一般往下打井,二到三米便可出水。

    比起山西、陕西动不动就几十丈的深井,而且水质咸苦。不济民用,可谓天堂之地。

    对普通移民来说,这类的简易灌井二、三两银子就打发了,一般人家都负担得起。对军屯来说,成本更小,所以就算一些河水表面浅了,甚至干枯了,也完全不要紧,地下水有的是。

    在宣府时报的宣传下,无数人动心。打井不超过一丈就可出水。这样的良田哪里找?王斗治下,又是出名的安稳,所以一过正月十五不久,庞大的移民浪潮。就从山西、陕西、宁夏等地涌入二处。

    他们大部分还是小有财力。买得起土地者。也只需居住并耕种满五年,便可永远获得不超过一百五十亩的土地所有权,世世代代传家。

    还有商旅考察团。也是一波接一波前来,大部分人考察后都作出决定,抢占先机,在漠南成立各样的商屯。

    对这些人,王斗是衷心的欢迎,因为他不但分文不花,还可以从这些人头上大赚一笔。买土地的费用是一,就算土地价格低廉,但积少成多,汇集起来,就是庞大的数量。

    免税期又只是一年,第二年统统都要交税,又可以从这些人头上收税。

    这些人更大多是中产阶级一员,素质高,天生还喜欢稳定,一旦产生归属感,便会自觉自愿的维持秩序,治理他们,根本不需要花费多少心力。

    然后就是流民饥民类,目前都护府支出最大的,便是对这部分人。首先每人口粮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不过王斗的基础是屯堡,这些人的作用又不可小视,毕竟靖边军战士,大部分便是屯堡出身。

    又因为屯堡暂时采用营田地制,可以使用大型农场似的耕作方式。普遍可使用马耕,使用耦犁,使用耧车,使用大水车等,耕作效率可大大提高。这些人更是全民皆兵的良好人选,所以该有的支出,是必要的。

    一**流民收集而来,一个个屯堡设立,钱粮若流水似的支出,面对民政部的心疼报怨,王斗道:“不要在意银子,银子赚来就是用来花的,在不引起较大通货膨胀的基础上,该花的银子尽管花。”

    相比屯堡,军屯当然更有优势,毕竟他们是习惯遵守纪律的正规军战士,比暂时还没有集体观念的流民们便于指挥与服从命令。

    不过军屯暂时只是权宜之计,为更快获得粮食的手段,达到一定目标后,所有的军屯,慢慢会让位给设立的民屯,职业战士,还是安心打仗好了。

    军屯结束后,参与屯垦的战士们,也会获得一定的功勋,奖励土地与庄园。

    总体来说,王斗目前做的很多是无本买卖,有点寅吃卯粮的味道,不过多年来信用劳劳的建立,让军民们都相信征虏大将军,永宁侯王斗定会兑现诺言,这是王斗最大的优势所在。

    现在移民浪潮只是刚开始,军屯的作用大之又大,为鼓舞将士们垦殖的热情,多年没下地的王斗,亲自下地挥舞锄头,果然激起将士们极大的热情,干起活来就象拼命似的。

    旌鼓招展,锣鼓喧天,空旷辽阔的荒野上,如蚁的人群忙碌密布,烧荒开垦,争分夺秒,满腔热情,此时草原景色颇美,不过仍有寒意,但战士们热火朝天,一点也不觉得寒冷。

    每一处的平原上,都插着他们的旗号,每一处旗号,都上书自己的番号,他们分区包片,喊着号子,一副激烈竟争的样子。

    大嗓门的宣传人员在旁呐喊鼓励,敲锣打鼓助阵。

    后勤部的人员,忙着挑水送饭,保证战士们歇下来时,都可以吃到热水热饭。

    还有战马在草原上奔腾,驱赶狼群,有时放一把火,将荒草烧成黑土。

    除了人力开垦,还有颇多的马匹拖着耦犁奔驰而过,体现“机械化”的优势。有些土地已经播种了,同样是马匹拖着的耧车,在草原上播下了种子。

    大规模“机械化”,是王斗的要求,人力一天只可以开荒半亩,耕牛可以一天开荒一亩到二亩,然马耕,每天的开荒速度更快,一望无际平原上,马耕更有优势。

    当然,马耕耗费大,又只适用于旱地,亩产量也不可能有牛耕多。不过王斗不介意。他要的是数量,数量上去了,粮食的积累,一样可以达到。

    多年经营下来,他治下牛马不少,塞外之战后,更缴获牛羊三十余万头,骡子、驴子、骆驼,马匹等共近五万头,畜力资源非常丰富。能用畜力的。决不用人力。

    当然,前提是他们要懂得如何马耕牛耕。

    王斗的要求,便是部分田地当年开荒,当年播种。当年丰收。

    除了开荒的战士。还有许多战士在兴修水利。他们浑身溅满泥浆,手脚划破流血浑然不知。一道道河渠被疏通,一架架水车竖起。特别气势磅礴的兰州大水车,现称为靖边堡大水车一字排开,从大黑河蔓延到黄河上,引为奇观。

    此水车一架造价超过百两,也只有王斗舍得大规模使用。

    战士们奋斗不息,充满激情,特别离大将军不远的战士们,干劲更大。

    王斗带头挖着地,奋战最前样子,内心却暗暗叫苦,好多年没下田了,这才干几天,已经腰酸背痛。不过表面上,他还要摆出一副指挥若定,气定神闲的样子。

    王斗身旁,还有民政部、幕府各员一样参与劳动,他们有的人挥锄,有的人扶犁,个个忙个不亦乐乎。

    大将军都亲自下田了,他们岂可落于人后?不过毕竟是要员大员,都有自己一大摊事,特别漠南建设,事务更多,只能表示下心意,不可能与普通屯民军士一样,一天干到晚。

    人群中,还有都察院左都御史、副都护、儒学学院教授、环保局局长李邦华一声不响在挥着锄头。

    他的官衙,此时也搬到了归化城,不过经常到宣府镇城去,奔波在两地之间。漠南建设,他认为是解决大明问题的根本所在,所以在王斗下田后,他也抽空在今日一起下田,表示自己重视农桑之意。

    李邦华年纪不小了,农活劳作,对他是个不小的挑战,不过他极力坚持着,不落在众人之后。

    倒让各人看得暗暗佩服,这老子有一股倔强劲,特别他原来是内阁大员,左都御史出身,更是难得,邦华公改变很大啊。

    火热的场景充斥草原,还有阵阵激昂的锣鼓声音,到处是开荒竞赛热潮。一直到午时,咣咣咣的鸣金收兵声响起,战士们才住了手,喧沸声,笑闹声中,潮水般的往各自吃饭地点汇合。

    他们一边走,一边还比较自己屯恳所得,气氛非常热烈。

    王斗停下了手,身旁众人也长吁口气,个个感觉一阵轻松,看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话没错,多年没干活,官将们都有些受不了了。

    王斗放下锄头,看周边热闹之极的场景,笑道:“我现在才明白刘备所说的,‘吾常身不离鞍,髀肉皆消;今不复骑,髀里肉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众人一阵大笑,皆是赞同,言人确实要多动动,这几年没下田,才干一会,就腰酸背痛了。

    他们一帮人跟着王斗,往河边走去,那方几个大岩石,正好歇息,而王斗等人吃的也与战士们一样,肉汤加大饼。

    所过之处,一群群捧着饭碗的战士看到,都是群起欢呼,情绪非常火热,要不是护卫营战士拦着,还有更多的战士想往这边挤,张贵笑道:“大将军亲自下田,与将士们一起劳作,兄弟们士气很高。”

    王斗向部下们挥手,更引起阵阵浪潮,闻言他笑了笑,叹道:“是啊,可惜这种机会不多。”

    虽规划了各项制度,但人是情绪性动物,上官亲自鼓舞参与,气氛当然不同,可惜越是位高权重,到底层的机会越少。

    不言别的种种,王斗知道,自己下地这几天,案牍上积攒的各类文书定然不少,看来干了这一天,自己不能再下地了,人言高处不胜寒,确实如此。

    行走时,王斗看身旁李邦华一声不响,只是不时轻敲自己腰子骨,显然累得不行,他微笑道:“李公还好吧?”

    李邦华勉强道:“有劳侯爷挂怀,下官无妨。”

    旁边张贵笑道:“我等武人老粗出身,干惯农活,李教授是读书人。可不要累倒了。”

    众人一阵大笑,李邦华正色道:“古有言,天降大任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正说着,一个踉跄,他旁边的钟荣连忙扶住他,叫道:“小心。”

    王斗也是道:“看来李公累得不行,将李公扶住了。”

    一大票人扶着李邦华而行。李邦华有些尴尬。同时心中温暖,不可否认,虽立场不同,但王斗这个团体确实很能激动人心。

    快到河边时。钟素素与钟调阳迎了上来。

    王斗与一干大员这方劳作。作为护卫营主将。钟调阳自然要率护卫营战士旁边警戒。钟素素倒没与众人一起下田,不过跑上跑下,专为众人。特别为王斗端茶倒水,一样忙个不亦乐乎。

    早在“二将击炮题”,又称“王氏算题”传到时,得知自己被写入算题,将会名扬四海,钟素素欢喜非常。在王斗到达漠南,钟素素就一直陪他跑上跑下,巡视各处。

    有时还趁王斗不注意,长久的凝视他,脸色晕红,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她的事务一样繁忙,要安排军屯耕种,要布置辖区内的防务,还要复建东胜卫、镇虏卫,玉林卫等处,又要抽调兵马剿灭辖区内的马匪贼寇,可谓诸事繁多。

    草原的马贼一向多广,组成人员也复杂,有汉人,有胡人,也有色目回回等人,他们穷凶极恶,不但劫掠内地,草原各部落同样是他们打劫的对象。

    现大股的鞑虏虽然被消灭了,但小股的马贼还是残余下来,草原地广人稀,可藏身之所众多,不消灭了,就会对漠南的经营造成威胁。

    不过近期王斗作出安排,以中军骑兵营、尖哨营、忠义营、新附营,内中还有大量的猎骑兵与骠骑兵,专门剿灭草原匪患,他们从东到西,从南到北的扫荡。

    草原再宽阔,马贼再众多,也耐不住他们的铁蹄所向,现草原马贼已经有绝种的趋势,除了套内蒙古人与马贼,可能会在冬日黄河结冰踏入冶内,现基本安宁。

    不过到了那时,王斗的铁骑,一样会踏过黄河,并联合宁夏与延绥等镇,攻入鄂尔多斯高原,将漠南的胡人与马贼势力,彻底肃清。

    所以钟素素也清闲一些,可以更多的陪在王斗身边,黄河、大黑河,小黑河处处,军民皆可看到大将军与钟将军并辔而行的身影,有时还可听到二人发出的阵阵笑声。

    此时她端了一盘热水,上面架了热毛巾,笑着走到王斗身边,殷勤的道:“大将军辛苦了,快洗手擦脸吧。”

    王斗洗了手,又接过热毛巾,微笑道:“多谢钟将军了。”

    钟素素欢喜的笑着,双眼变成了月牙形,更露出洁白的牙齿,不过见面前人等目光各异,她随后又变成若无其事的样子,淡淡道:“都傻站着干什么,还不洗手吃饭?”

    立时众人东张西望,各洗手洗脸,准备吃饭不表,事实证明,与钟将军计较是不明智的。

    李邦华也洗了手,擦了脸,更坐到河边一处岩石上,不顾形象的脱去自己鞋袜,将双脚伸到清凉的河水中,满足的呼了口气,吟道:“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张贵笑道:“李教授不愧为读书人,洗个脚都要吟诗。”

    众人一阵大笑,围着王斗团团坐着,带着劳作后的疲累,满足的吃喝起来。而这样与大将军并坐,没有尊卑等级的分别,也让众人觉得轻松愉快,彼此间的感情更近一层。

    其实靖边军各官将原本多是粗人,就算位高权重了,这礼仪举止也没有多少进步。他们拿着大饼,个个就着肉汤,吃得稀里哗啦的,一边还七嘴八舌的交谈,兴奋的谈着今天的耕种,种种话题等。

    钟素素坐在王斗左边,张贵则在右边,对漠南的前景,都抱以极大的乐观。张贵大口啃着面饼,更含糊不清道:“大将军,下官可以肯定,到了明年,大将军要求的金秋麦浪,定可实现……”

    他说道:“今年初,设立的多是军屯,不过到了年中,将会有更多的民屯。商屯设立。暂来不及种麦之地,可种上绿豆、苜蓿、甜菜、油菜,增广地力……明年开了春,这些种豆之地,皆可种上麦子,成为好田……”

    钟素素也高兴的道:“待天气更暖,我军民开荒造田更为容易,无数军民努力下,到了明年,可开垦荒土多少?”

    王斗说道:“是啊。只需给我们时间。漠南之地,成为塞外米粮川,非是痴人说梦。”

    他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一边啃着大饼。一边眺望旷野四周。这块土默特到河套的平原。面积几万平方公里,向来土壤肥沃,又灌溉系统发达。素为膏腴殖壤的肥美之地。

    这块土地,可以种植小麦、莜麦、水稻、胡麻、油菜、小香米、香瓜、甜菜、黄豆、绿豆等农作物。日后种子适应了,还可种植玉米与马铃薯。

    这里日照丰富,还适合栽植杏、李、葡萄、苹果等瓜果。王斗恍惚看到了来年五彩缤纷的田野:开蓝花的是胡麻,开黄花的是油菜,开白花的是莜麦……

    这片地方,还矿产丰富,在后世的包头,此时都护府漠南西镇的镇治九原城,有全世界最大的稀土矿床,此时稀土用不上,不过此地仍是全世界最大的铁矿所在地,同时还有庞大的煤矿等矿产。

    余者油页岩、锰、金、铜等矿种更是云集,可谓漠南的宝地。在这里,王斗决定再次开设火炮铸造厂、还有火铳打造厂,大量的煤矿、铁矿开采出来,就近就可以使用。

    这边还临近黄河,架立水力钻床等更有优势,煤铁多了,民众也可以用上廉价的铁料铁器,让铁料制品,成为都护府的拳头产业。甚至未来一天,畅销全国,畅销海外。

    这是一个多少庞大的市场?在后世清时,一年的洋铁、洋针进口值银,就在二百八十余万两到三百万两之间,普通一州县,所用洋铁就要几十万斤,甚至广东省城、佛山等地,一年需要的洋铁,更在千万斤。

    大明需铁量一样庞大,所以大量的铁料打制出来,不愁没销路。

    王斗现虽有永宁炮厂与宣府镇城炮厂,不过他需要更多火炮,还有火铳,也需要更多。

    还有,漠南草场众多,俘虏的大量蒙古人,可以为自己蓄养战马,顺义王俄木布,已经成为专门的马官。王斗希望到明年,自己麾下将士,便是乙等军,也人人拥有马匹,内中还大部分是战马。

    蒙古人在养马上还是有一手的,虽然他们那种养马方式,需要的草场非常广,在膘肥上面,也不如中原的马场。不过不要紧,需要使用的前一阶段,用粮食豆料突击将养一阵便好,平日也可节省更多的粮食。

    他们农耕不行,可以让他们发展纺织、皮革、乳制等业,此时草原的羊种羊毛虽然不能毛纺织呢,但制毡制毯,却是他们千年副业,皮革毛毯,很有前景。

    王斗还计划大修道路,设立驿站,以几条主要官道,将漠南三镇相连起来不说,归化城到宣府镇城的道路,到大同镇城的道路,到山西镇宁武关的道路,到宁夏镇城的道路,都要连通,加深与内地联系,而不是漠南孤立。

    而且,自己还在规划兴修水利,设立师范中学,大学,又广招人才,特别是培养民政方面的人才,又更多投入培养医士的力量,为可能到来的瘟疫,作好充分的准备。

    看着四方广阔的原野,火热的人群,王斗心潮澎湃,他默默的想:“只需给我时间,到明年,我便拥有解决一切问题的资本!”

    ……

    李邦华细嚼慢咽,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倾听众人说话。

    未到塞外,不知塞外之利,未近王斗,不知王斗之强,这不单只是单纯的军事,而是方方面面,便如王斗说的综合国力,特别来日漠南开发起来……

    这时他听王斗与张贵说话:“漠南移民一百万人口,应该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虽然文册上言山西户数十万,口数百万,其实有口在千万左右,陕西也一样。当然,要达到这个数目户值,不是一时半会的事,需要时间……”

    李邦华还想听得更仔细的时候,这时钟素素转过身子,对李邦华道:“李公,那日听了您的讲课,受益颇多,不过有一疑问……”

    她道:“您言圣与王之道,历来治国,是内圣外王为好,还是内王外圣为佳?”

    众人目光投注,连王斗都看过来,李邦华看着钟素素,他对她印象很好。

    而且以他的经历阅历,早很快看出钟素素的真实身,他并不点破,此时慢慢啃着自己大饼,微笑道:“圣人讲的是内圣外王,意谓内有圣人之德,外施王者之政,内圣是基础,外王则是目的。”

    钟素素沉吟道:“好象历朝,事实并非如此吧,唐太宗说:‘远夷来服,应由德义所加。往前功业,何因益大?’宋朝皇帝也说:修习德义,远夷才会来服。好象他们讲的是外圣,而非外王。”

    李邦华摇头:“此一时彼一时罢了,国力强时,便言外王。历朝历代,一真到国朝,国初强盛时,哪个不是常年征讨,四处征战,外圣何在?便是弱宋,一样想北复燕云。到力有不逮时,夷狄强盛,中原衰落,便言外圣,使其罢兵休好,使我赢得休养生息时机。辽、金何等凶悍,修习德义后,一样不想妄动兵戈,中原也免了多次兵火,避免百姓涂炭。待中原恢复过来,亦可再次北伐,恢复国土。”

    钟素素恍然大悟:“哦,我方强时,就讲外王,打不过别人,就讲外圣。待我方再强,又恢复外王?圣人之学,还真是灵活多变。”

    众人都笑起来,李邦华轻咳几声,钟素素的话太露骨了。

    不过他觉得,钟将军还是勤奋好学的,不懂就问,这点很好,他说道:“庆民安乐,四海无事,自是国力鼎盛,民富兵强。远夷见之岂不畏服,不畏惧我中国攻打?自然争来朝贡了。”

    他说道:“若盗贼横行,老弱孤寡无所养,国力贫乏,军力孱弱,自然引来夷狄窥探,故此,内圣为基……”

    他微笑的看向王斗:“便若此时侯爷,治内政通人和,因此兵强马壮,外圣或外王皆自由随心……若眼下的朝廷中枢,处处内政焦头烂额,又何来外王底气?”

    众人不约而同哦了一声,李公讲起课来,还是清楚明白的,还有他的比喻……王斗点点头,这段时间李邦华也给各人讲讲儒学,让众人感觉自己修养有所提高,儒学在修身养性方面是强项。

    而在治国方面,也颇有精华亮点,便若内圣外王,蕴涵了灵活多变的外交策略,该强硬的时候强硬,该示弱的时候示弱,很好的保存了文明的火种。

    自己要做的,便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形成一个有弹性的体系。

    王斗喝完碗中的肉汤,正要站起来,这时几骑从归化城方向急急奔来,众人都是看去,王斗眉头一皱,心想:“什么事?”

    ……

    数日后,鹰扬将军、都护府漠南西镇总兵官、参谋部部长温方亮带了一些护卫急急奔入归化城。从去年开始,一直到这几个月来,他一直在九原城,河套等地忙碌,几个月下来,英俊的脸容都粗黑不少。

    接到大将军的传檄,他匆匆忙忙起身,好在九原城离归化城不远,不过三百里路,还都是一马平川的旷野,道路好走,因此很快就赶到了归化城。

    ……

    老白牛:十二点后还有一章,也有七、八千字吧,不过书友们还是明日观看好了,因为感觉有些情节没写完,可能会继续写下去。(未完待续。。)

第718章 紧急布防

    与去年钟素素刚到归化城,眼下城池景色又大为不同,城内城外,更加热闹了,还兴建了不少房屋,街道规划得更为整齐,来来往往的商客不断,一个繁华的塞外大城,在草原上竖立。

    大都护府治,就是原来古禄格等人的那片府邸,经过数月修葺,已显出一种气派,除了大都护治所外,四镇总兵衙门,还有别的官将衙门,也在周边密布建设,便若当时的宣府镇城一样。

    很快的,温方亮便进入大都护府衙门,在议事大厅内,参谋部副部长钟调阳、钟素素、高级赞画秦轶、情报部长温达兴,镇抚司主官黄仕汴,抚慰官李金佩,还有大将李光衡等人在位。

    高史银虽是参谋部副部长,但此时远在漠南东镇,韩朝虽是军政部长,作为四大将之一,一样对军事有着重要建议权,但二人离归化城颇远,只能传去公文要他们的看法建议。

    目前二镇也事务繁多,待诸事告定,才能每年在归化城居住一段时间,便如大明各将官,防冬防秋驻地总是不同,特别总兵官春移某处,秋移某处,驻地往往变动。

    韩朝作为军政部长,可不单单只是宣府镇的总兵,孙三杰、齐天良、林道符一样如此。还有谢一科、沈士奇、曾就义等人,正率尖哨营、忠义营、新附营到处追剿马贼,也不能前来。

    与当时镇城大厅一样,庞大的厅堂内赞画来来往往。墙上挂着巨大地图,中间摆着巨大的沙盘,此时的沙盘,便是河南、陕西、山西、漠南的大致地形图。

    不敢说很精确,但大致的地形河流等图形却是不会错,经过情报部门多年的侦测绘制,现大明很多省份的沙盘地图,王斗手上都拥有。

    “各方情报汇集,流贼是要攻打陕西,因为湖广离漠南颇远。超过三千里路。所以情报部收到情报后,流贼大军应该已经到,甚至过了洛阳……”

    温达兴向各方介绍手中情报:“情报得知,闯贼此次不言倾巢而出。但也拉出了大部分的兵马。马兵。超过四万。步卒,更超过二十万,以流贼的德性。每每攻掠攻城,都会裹胁饥民,最终他们兵马有多少很难说,五十万?一百万?”

    温达兴摇头:“职部不敢肯定。”

    他说道:“而且他们兵分二路,一路攻潼关,一路攻商州。内中攻潼关那路,由闯贼亲领,攻商州那路,由贼将刘芳亮率领。情报部推断,留守的贼将,应该是贼前营制将军袁宗第……这些贼将个个打老仗,湖广等地官兵想要趁势收复失地,不是那么容易,就算没有平贼镇捣乱也一样……”

    左良玉吃洋柿子被毒死,这个消息,大明各地当然传得沸沸扬扬,所闻官民都觉解气,皆道:“贼将军这是报应!他早该死了!”

    对左良玉与他部下平贼军,大明上下,没有一个人有好感。他麾下兵马再多,又对国事起了什么作用?唯一的作用,便是祸害百姓,祸害友军,败坏局势罢了。

    事后各方讨论朱仙镇战事,得出的结果便是,如果没有左良玉,大明各军就算不会大胜,也不会大败。可说左良玉的兵马,是造成朱仙镇大败的最重要原因。

    其与贺人龙一样,皆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之辈,没有他们,世界会更美好,大明亦不会更坏。

    果然平贼军在湖广烟消云散后,各方并没有觉得不便,湖广百姓反觉得没了这些兵痞的祸害,自己日子好过多了。

    朝廷感觉可惜的人也少,就算平贼军还在,兵马也多,然此时流贼北上,令平贼军收复失地,左良玉会不会听令是个问题,更多的是趁机劫掠各处罢了,毕竟朝廷哪来粮饷供应他的“二十万”大军?

    左良玉得此机会,有此借口,还不到处打劫?平白让百姓遭殃,无用大害,其军烟消云散也好。

    左良玉的死,也没让王斗内心激起任何波澜,接到情报后,淡淡哦了一声就过了。

    此辈乃军人之耻,武人之害,纵观其生,没有任何亮点,总结起来就是一个词:垃圾!他也只配吃毒药,贺人龙与其相比,多少还有斩首示众,传首各边的价值。

    而左良玉的死,内中详情,也只有王斗等寥寥各人得知,以后详情也不会公布。就让他遭报应的说法一直流传下去吧,一直臭名到永远,也多少警示别的军阀,恶事做多了,小心如左良玉一样报应。

    还有曹、王兵败,朱仙镇大战后,情报部细细探察,各方情报汇集分析,最后吃惊的发现,投降流贼各将中,靖南伯曹变蛟的爱将杨少凡,竟然在投降行列中。

    他还颇受闯贼器重,编练了一个新军营,使用的,便是缴获的东路火器,可谓闯营中很有威胁的一个营伍。

    接到情报时,王斗默然良久,想起自己初见杨少凡情形,那时王斗就觉此人颇有城府,很有野心的一个人。

    而有野心的人,总是惜命的,因为他要留下自己的性命,来实现自己的抱负,杨少凡投贼之事,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似乎闯贼对杨少凡重点保护,所以他投贼消息朝廷现在还不知,曹变蛟更不知道。王斗决定将这消息暂时隐瞒下来,他可以想象,曹变蛟得知真相后,会遭受何等沉重的打击。

    依王斗知道的,曹变蛟待杨少凡便若自己亲弟弟一样,在他失踪后,一度非常的悲痛。

    当然,闯贼有新军火器营消息,可以视情况透露一些出去,特别与都护府交好的势力。

    此时各方情报都是敝帚自珍,王斗当然不会当冤大头。将情报人员冒着性命危险换来的宝贵情报,随意散发。

    “流贼已经离潼关不远,孙传庭守得住吗?”

    这是听到情报后各将第一反应,孙传庭在去年十一月到达西安,斩杀贺人龙后,在充足的贷款之下,立时开始招募新军,到过年前,一共招募了二万青壮。

    然就算有充足的教官,到现在才训练多久?他们会有战力吗?

    而余者陕西当地的官兵。他们的战斗力……

    数十万流贼攻关。孙传庭能不能守住潼关,连王斗心中都没有把握。而且,还有另一路攻打商州的流贼,历史上。李自成不但破了潼关。另一路军队。同样破了商州,二路大军汇合在西安。

    不过当时孙传庭是兵败才被闯军趁势攻入,现在情况应该有所不同。特别有雇佣过去的一营靖边军在。

    “陕西不容有失!”

    温方亮英俊的脸上满是断然的神情:“若陕西不保,山西岂能幸存?从河南攻打山西不易,但若从陕西东攻山西,处处有渡口在,冬日黄河结冰,更是处处平坦。二省一失,局势败坏无加,我都护府也失去了屏障!”

    “估算最坏形势,我军应该有援助的准备……”

    参谋部副部长钟调阳沉稳说着,不过他脸上颇有忧色:“只是湖广到陕西近,襄阳到潼关一千余里,大部分是平坦地面,兵马易走。闯贼从三月下有了动静,消息传到漠南,他们兵马早走了,现在可能都过了洛阳。就怕我等还未有动静,潼关已经被破,毕竟我师离得太远了,从归化城到潼关,就不下二千里。”

    钟素素沉吟道:“孙传庭,应该不会这么无能吧?末将看这人面相,不简单的样子……秦军也算劲旅,就算现在野战不能与流贼相比,然守关守城,应该没问题。”

    她喃喃道:“人言潼关天下第一城,南依秦岭,北临黄河,东连函谷,称三秦锁钥、四镇咽喉、百二重关。历来攻打潼关者,也多铩羽而归,一般需渡过黄河,绕过雄关,方能攻入陕西……”

    她沉吟一会,郑重道:“大将军,如温将军所言,陕西不容有失,我漠南屯田正到关键时刻,至少陕西、山西要挺到明年麦收时节,我靖边军有了粮草资本,便不惧一切大敌!”

    钟素素也锻炼出来了,一番话鞭辟入里,分析到位。

    王斗看着沙盘沉吟:“孙传庭应该可以守住潼关,不过为防万一,中军骑兵营作好准备,随时南下支援……只是无令调兵,如同谋反,介时朝廷那边……”

    王斗摇了摇头,果真如此,就算救了陕西,朝廷与皇帝怕对自己的猜忌畏惧更深了。

    钟调阳道:“接到消息,就急向朝廷请令?”

    温方亮摇头道:“军情如火啊,从归化城到京师一千五百里,这来回需要多少天?中间朝廷还要争论纷吵,是拖个十天还是半个月?就算朝廷同意,圣旨过来催促出兵,再到陕西……”

    他冷笑道:“到了那时,黄花菜都凉了。”

    众人都是沉默,李光衡刚才接了王斗命令倒很高兴,现在靖边军各镇都投入屯田之中,只有中军各营倒还戒备,特别是他的骑兵营,剿灭马贼是牛刀割鸡,若能与流贼干一仗当然更好。

    他看着沙盘狠狠道:“若是末将出击,到时定要痛击流贼,让他们知道我靖边军厉害!”

    秦轶微笑道:“李将军,果真如此,那形势已经坏了,流贼已经破了潼关,兵临西安,那时我骑兵方有用武之地。而在潼关城内城外,那种地形,再犀利的骑兵,又哪派得上用场?”

    李光衡沉吟道:“流贼云集潼关、洛阳,不若末将去包抄敌后,将他们……”

    钟素素蹙眉道:“李大哥,军略方面,请你不要插手!”

    她说道:“中军骑兵营若是南下,其实已在冒险,为兵行险着。毕竟陕西非我等地盘,几千大军南下,加上大量的马匹,粮草供应已经难以保证,兄弟们饱一餐饥一餐可能性很大,马匹更有饿死可能。这还要包抄,就要跑到山西去。不说怎么渡过黄河,就算渡过黄河,到了河南,这兄弟们吃什么喝什么?况且闯贼就听任我等摆布?到时发生什么事谁也不明白。兵行诡道,非是长久之计,我靖边军讲的是堂堂之战,从不打没把握的仗!”

    她埋怨道:“大将军就这点家当,又岂能随意挥霍?作为领兵将军,我们要为兄弟们着想!再说了,区区一句包抄敌后。后勤这边。又要做多少布置?参谋部这边,又要多少规划,大量诸事,岂是易事?”

    温方亮也淡淡道:“老李。闯贼惯会跑。就算一切如意。到时他几万马兵跑了,留下几十万饥民,你是杀呢。还是留呢?杀了有伤天和,留,哪来的粮食安顿?当年大将军也南下讨贼,在洛阳俘虏不少降民饥兵,留在了地方,结果这些人最后都成为叛军,内应开城,为虎作伥。我们不能被流贼牵着鼻子走,需要一劳永逸的解决对手。而要一劳永逸,就必须有粮食,将俘获的饥民就地安顿,也是大将军现在做的事,屯田,积粮!”

    他看着沙盘沉吟:“我等现在重心是屯田,待有了基业粮草,到时远征河南,湖广,也是等闲……不过流贼多在河南诸处,我师的粮道还是太长,最好他们渡过黄河,到山东,北直隶等处……介时后勤较易,千里平原的,也可以发挥我骑兵优势,将他们马贼杀个片骑不留,余下饥民步卒不足为虑,又有粮食,流贼可定,只是我等需要时间……”

    被钟素素劈头盖脸一阵教训,李光衡倒不着恼,他将钟素素当自己妹妹一样看,虽然钟素素还以为众人看不出她的女儿真身,而且她说得也有道理。

    不过温方亮也不咸不淡的教训他,李光衡就不答应了,当下怒目回瞪几眼,随后心中烦躁,叹道:“说来说去都是粮草,怎么流贼就不愁粮草,随随便便就裹胁几十万,上百万人?”

    众人沉默一会,还是抚慰官李金佩道:“有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做流氓的不畏良民。流贼毕竟是流贼,不论打着替天行道,除暴安良等号,攻掠攻城只是等闲,所到之处也可席卷一空,反正说句朝廷无道,不义之财我等取之便可。”

    他叹道:“我等毕竟是官兵,岂能如流贼作派?便若曹、王二位伯爵南下时,因缺乏粮草,军士有抢掠行为,当时引起弹劾多少?真到缺粮之时,我等能如流贼一样攻取州县?果真如此,大将军辛辛苦苦,我靖边军辛辛苦苦积攒的名声,就毁于一旦了。我等毕竟是官兵,不是流贼啊。”

    李金佩为人和蔼风趣,此时话语却颇为沉重:“流贼便如一人身上之病原瘟疫,靠吸取宿主血肉过日,走到哪可以抢到哪。攻下州县后,自然可以获取不少粮草,粮草被夺了,百姓岂不跟随?如此若蝗虫席卷,随随便便裹胁几十、百万人,太简单了。”

    他最后道:“不过流贼靠吸取宿主血肉过日,宿主死,病原亡!或许大明死的那一天,同样是流贼完旦的那一日!”

    王斗摆摆手,淡淡道:“如温兄弟、钟兄弟所言,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不会被闯贼牵着鼻子走,我要一劳永逸的消灭他们!现在我们目标是屯种,积攒粮食,只需给我时间,到明年,我王斗会解决一切问题!”

    他眼中射出森寒的光芒:“流贼,哼!总有一日,我要将闯贼,还有那些贼将抓到面前来,一个个凌迟处死,方泄我心头之恨!”

    ……

    王斗招各将作出了安排,密切关注潼关那边情况,若孙传庭力有不逮,立时救援,陕西绝对不容有失。

    而议事后不久,李邦华紧急求见,见了王斗,他连声道:“流贼逼近陕西,贼势众大,恐陕地……果真有失,还请大都护立时发兵,救万民于水火……下官愿向朝廷上奏分说,如有罪责,下官一力承担……”

    显然的,李邦华也听到了消息,焦虑非常,立时赶来向劝说。

    看着这个曾经的都察院左都御史,就算远在塞外,被朝堂遗忘,也仍然关心国事,陕西局势与他无关,一样关切。王斗看了他良久。在李邦华忐忑不安时,微笑说道:“李公放心吧,本侯定不会坐视陕地不管。”

    李邦华又惊又喜,连连道:“那就好……下官谢过侯爷高义……”

    流贼逼近消息传到山西,巡抚蔡懋德也连日召山西巡按御史汪宗文、布政使赵建极、监司毛文炳、蔺刚中,又有太原知府孙康周,平阳知府张璘然等官吏议事。

    他自己决定到潼关对岸的风陵渡去,防止闯贼从这边渡过黄河,攻打山西,同时绕道攻打陕西。又紧急传檄总兵周遇吉、副将李云曙、副将熊通、副总兵陈尚智等前来太原商议防务。

    事后决定分区包干。防守黄河。每个重要的渡口,都委派要员专门负责。

    同时蔡懋德还向宣大总督纪世维求援,也不忘向大同巡抚卫景瑗,宣府巡抚朱之冯请求帮助。甚至归化城的王斗那边。都派去告急求助的使者。

    流贼逼近。纪世维当然非常关注,蔡懋德分身乏术,只能公文往来。纪世维就紧急召大同巡抚卫景瑗。宣府巡抚朱之冯到阳和,同时商请韩朝与王朴二位总兵议事。

    王斗早给纪世维授权,紧急之时,可以调动宣府镇的靖边军人马。

    纪世维是王斗岳父,这是明眼人都知道的事,王朴就算是伯爵,也要给纪世维几分脸面。况且,名义上,他这个大同总兵,是受总大总督节制的。

    ……

    崇祯十六年四月,在西安城东南靠近骊山一处连绵军营,陕西总督孙传庭静静站在一处荒山之上,眺望下面的军营。

    他一身武将打扮,凤翅盔,山文甲,腰上挂着宝剑,还有一袋朱漆描金的箭囊,铁甲外罩着大红的披风,随风飘扬着。他静静看着下方,虽神情疲惫,然双目仍然锐利而深沉,也不知此时在想什么。

    一大帮幕僚随他在望,也是静静无声,护卫散在周边,个个盔甲整齐,肃静不语,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英武味道。却是雇佣而来,暂充督标营靖边军人马们,轮流担任护卫。

    不过孙传庭最贴身护卫,却是一直跟随自己的忠心长随马维忠,依孙传庭之令,挑选信得过之人,日后充为孙督之亲卫。

    作为雇佣军头领吴争春与高寻,此时也一左一右站着,似乎孙传庭不开口,他们亦可沉默到永远一样。还有赞画温士彦,也是微笑站在孙传庭身旁眺望。

    下方营地杀声震天,传来阵阵的训练声,还有鸟铳鸣响的声音,陕西新军,正如火如荼的操练着。

    看着那方的人马,孙传庭的眼中,才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最近压力太大了,也只有看到眼前的新军,才让孙传庭觉得安慰。

    去年十一月到腊月,孙传庭开始大规模招募新军,每月给月饷一两,安家银十五两,还承诺每兵会分给田地三十亩,更吃住在军营中,立时陕地轰动,无数青壮年踊跃参军。

    更因为孙传庭效仿靖边军,招募新军有家口者优先,立时陕西全省,火速成亲者不少,家有儿女的人家,也乐于将女儿嫁给他们。

    毕竟这年头有稳定军饷、有安家银,特别参军后还有田地可分的军伍可谓少之又少,除了朝廷新军外。而朝廷新军,在大明百姓印象中,基本不错。

    一两月饷也虽然少了点,但孙督承诺足额发放,又吃住在军营中,依子弟们节省的势头,每月可能会省下不少,更别说还有安家银与田地分取,所以过年前头,两万新军招募完毕,极为顺利。

    倒是选拔军官困难些,自己部下被调走,落得各镇总兵将官埋怨是次要,主要是合格优良军官不好找。兵痞似的将官,孙传庭当然不会要,好在他是三边总督,在斩杀贺人龙后,威望空前的高,最终各级官将选拔出来,新军的架子搭起来。

    当然,如此一来,就给孙传庭背上了沉重的负担,粮饷,安家银,田地开垦,盔甲器械,火器火药,需要的钱粮是多少?就算王斗给他贷了款,仍然让孙传庭觉得银钱紧张。

    更别说,贷款是要还的,又有陕西原来的军队,他们就不需要粮饷了?

    所以孙传庭在招募新军的时候,开始疯狂的清查历来拖欠赋税,他对外界宣布:“就是欠一两银子,也给本督吐出来!”

    无数士绅斯文尽丧的被枷到衙门示众,不给钱决不放回,几个月时间内,陕西处处,可谓家家哭嚎,户户落泪,孙传庭之名,可止小儿夜啼,无数人惊叫:“孙传庭疯了!”

    贺疯子已经被人忘了,现在提起疯子,人人都说孙疯子,孙疯子大名,早取代贺疯子了。

    不但如此,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孙传庭还宣布,今年夏税秋粮,所有士绅一体纳粮,敢拒粮抗税者,斩,抄家!

    孙传庭的疯狂,让大明上下震惊得鸦雀无声,本来弹劾的奏疏,已经足以将他整个人淹没,然可能是太震惊了,反让人忘了弹劾他。

    整个陕西只是静静看着他,看孙传庭最终结局是什么。

    当然,孙传庭敢这么疯狂,也是有底气的,便是拥有一帮忠实的打手,三千强悍的靖边军战士。

    他们体现了雇佣军的优良品质,除一些超越底线之事,孙传庭说砍人就砍人,说抄家就抄家,绝对没有二话。

    他们还是多面手,可以充为打手不说,还可以训练士兵,他们大多学识不错,便是充为屯官一样合格,充为赞画也不错,让孙传庭更明白了王斗为何让军士识字。

    这不单只是容易记住条例制度,高学识兵种,优处多多啊。

    孙传庭现在不心疼了,靖边军雇佣费用虽然高昂,但绝对物有所值,可惜自己不能雇佣更多。

    当然,疯狂的同时,孙传庭对当时王斗说的人亡政息,利益集团话语记忆犹新,他也开始考吏员,作为新设屯堡所用。便如王斗说的,他孙传庭虽然得罪一大批人,将来不会有好下场,但自己的政业却可以传下去。

    有时孙传庭也在想,最终自己的结局是什么,想想失笑,就算商君那样被车裂又如何?此时再想起,只是低吟一句:“欲与之驰骋兮,吾在刀众中漫步。”

    这时温士彦打断沉默,他对孙传庭微笑道:“孙公,新军再练数月,基本可以一战了。”

    对孙传庭,温士彦不得不佩服,他也颇有兴趣,这个疯狂的男人,最终走向何方。

    也虽然靖边军教官目前对陕西新军评价很低,认为这些士兵打大仗,恶仗还不行,特别没有老兵种子是个弱点,但不可否认他们士气很高,在战斗力方面跟成熟的靖边军相比,也是不公平的。

    孙传庭粗又高的眉毛一扬,哈哈一笑,对此,他一样有着信心,自己新军已经初步成形,装备也不错,唯有朝廷许诺的红夷大炮没到。

    主要是道路不通,湖广与河南的道路被隔断了,若走别的路,运送火炮,那太艰难了。孙传庭知道流贼有一个炮营,所以暂时收集省内各大将军炮,与新军一样,密切在训练炮手。

    孙传庭憧憬着,在新军练成后,在一次堂堂战斗中,消灭流贼,还国家以太平,此时更跑到营地不远的山头眺望。

    他精通望气之术,可以看出新军阵列基本还是严谨的,所欠的,只是血气,若经过一系列的磨练战斗,新军可成。

    他正要说话,这时踏踏踏的紧急马蹄声传来。(未完待续。。)

第719章 潼关

    “唏律律……”

    一匹矫健的塘马在驿道旁扬起一溜尘土,那腰背上插着令旗的传令兵直奔到赵荣晟与李正经面前,高声道:“赵千总,李千总,孙督那边发下话来,可否让大军行进的步伐再加快些?”

    “加个屁快啊,孙督不知道行军条例啊,新军一天走五十里,是最合适的,快了慢了都出问题……事前就有规定,怎么改来改去的?行军不是儿戏,该多少就多少,将老子的话传过去,今天就走这么多!”

    李老甲长挥挥手,打发走那个传令兵,身旁的赵荣晟笑呵呵道:“老李,条例是这样讲,不过你这说话的口气……”

    李正经不以为然:“老子一向就这么说话……再说了,那塘马是傻的,不会将老子的话修饰一下?”

    赵荣晟哈哈大笑起来,李正经看着赵荣晟,猛的一拍自己大腿:“我靠,刚才那塘马营部的?叫什么来着,他不会将老子的话原原本本传给孙总督吧?”

    听赵荣晟笑声更大,李正经痛心疾首,他大声埋怨:“我说老赵啊,你还当不当某是兄弟,也不知提醒一下?”

    赵荣晟不答应了,叫道:“我怎么知道你么笨啊,说话都不带拐弯的……”

    二人斗起嘴来,李正经曾是陈晟、鞠易武人等的老甲长,赵荣晟则是牟大昌、韩铠徽等人的甲长,现在也都位列千总职位。

    虽说二人一个三十多岁,一个二十多岁。但相互的脾气性格都颇合对方胃口,此次又一齐成为雇佣军军官援助陕西,一路上,就这样相熟起来,而且成为了忘年交。

    不过二人都是脾气火爆之人,时常不常的斗嘴,此时二人策马在一座山包之上,一些同样策马的护卫散落土包周边,在下面干燥的官道,红色的士卒洪流。正从西边蔓延过来。远处渭河如带。

    不久前流贼逼近消息传来,孙传庭急召陕西巡抚冯师孔、西安知府简仁瑞、还有按察使黄絅、参政田时震、一些兵备道,又有靖边军雇佣军将官吴争春,高寻。赞画温士彦等人议事。

    同时孙传庭又紧急檄传陕西各将。新任陕西总兵高杰、固原总兵郑家栋、临洮总兵牛成虎、榆林总兵王定、宁夏总兵官抚民人等前来西安府。

    最后商定结果。以陕西巡抚冯师孔守商州,随之有榆林总兵王定、宁夏总兵官抚民,余者随他一起防守潼关。以西安知府简仁瑞等人负责转运粮饷。

    消息传来,闯贼以刘芳亮为将,麾下十万兵马攻打商南,商州,虽说从南阳西进不远,大部分就是崇山峻岭,悬崖峭壁,到商州的近千里山路,极不好走,更不要说攻打。

    所以一般从河南到陕西,多走潼关一线,特别随有车辆辎重的。

    不过孙传庭不敢掉以轻心,除以一省巡抚加二镇总兵守护外,还请吴争春派遣雇佣军甲等兵二总,由黄蔚领之,暂充冯师孔的抚标营,作为监督与后备之用。

    黄蔚权力很大,虽是游击衔,但抚标营的参将郝尚仁、副将孙守法、孙枝秀等人都要听他节制。

    对此,冯师孔没有异议,一是他不敢违背强势总督孙传庭之令,二是他现在知道孙传庭督标营人马,原来是雇佣来的靖边军战士。

    靖边军之强,天下闻名,在陕西得失大局之间,冯师孔自然知道选择,他虽然性子偏软,其实也算名吏,不是不明是非之人。

    随后,孙传庭打发各将回镇准备,除给他们克期到达的时限外,就先率督标营、还有两万新军奔赴潼关,先期作好防务准备,只有驻扎西安不远的总兵高杰,率正兵营紧后一步出发。

    孙传庭对靖边军印象最深的便是各方条例化,因此也在新军中作这等尝试。只是行军打仗,条例化哪是那么简单的?识字者少,对条例军规的理解便浮于表面,识字者少,一些基本经验只能口口相传。

    口口相传,稍稍大点的败仗,老兵种子一去,新来的兵卒就茫然无措,原来的经验也很可能失传,就算这些经验是原本军伍用鲜血与生命换来。

    所以这时名将作用非常大,因为他懂得一些基本的经验与知识,甚至将这些知识作为家传秘法。

    而靖边军的做法,是将打仗练兵作为操典,历来的经验教训与条例编成教材,这样就算士卒消耗多少,也可以源源不断再诞生出来。

    当然,说来简单其实也难,毕竟靖边军的教育,整个宣府镇的教育,都是大明别处不能比的,现在军中底蕴也非常深厚。比如靖边军中现习以为常的赞画,孙传庭就非常缺乏。

    文人不知兵,武人不习字,如何看沙盘,如何看地图,如何看帐册?如何知道谋算,如何知道规划?除了打仗一窝蜂,就没有办法了。

    还有那沙盘地图,基本的测绘人员,孙传庭都苦于不足。他这些年苦心收罗的幕僚们,撒到陕西各处,便如大湖里的点滴墨水,转眼消失无踪了,深深感觉不够用。

    所以此次大战谋划,很多是依靠雇佣来的那些靖边军人员。

    还有行军、扎营,粮草供给等,也多是靖边军中赞画吏员们在规划,孙传庭虽然知兵,但与靖边军相比,就感觉后勤粮饷供给非常混乱,毕竟执行团体不能比,不得不安排靖边军人手处理。

    此次新军行军扎营等杂务,也由这些雇佣来的靖边军将官们谋划,特别吴争春委任赵荣晟、李正经率二部人马督促负责。

    大明此时行军要求不多,最大的要求就是克期到达。此时情况,将官们在接到调兵火牌,为了不误了限期,或是无力统协全军,反正将官领家丁狂奔。

    出兵几千人,跑一天,掉了三分之一人马,跑两天,掉了三分之二人马,跑三天。不知还余多少人马。

    最后按期到达。除了二、三百有马家丁,余者队伍稀稀拉拉,可能十天半个月,才会相继到达。最大的情况。极有可能三分之一人马不知所踪。不知从何寻找。

    这种行军情形,当然是靖边军不能容忍的,他们也要求克期到达。然这种克期到达,基本是全员到达。就算有掉队,有生病,有水土不服的士卒,也不会超过全军的百分之一,而不是那种出兵三千,最后赶到只有三百。

    所以除了平日训练,伙食供应,医士准备,一路的行军规划非常重要,全程多少里,每天该走多少里,何处可以下营,何处有水源,何时可以起程,都有专门的安排,严格的执行。

    不是今天状态好,就多走,别天状态不好,就慢走。

    依探马得知的流贼情况,还有前方路况,赞画们已经规划了,从西安到潼关三百里路,每天走五十里正好恰当,所以孙传庭那边要求大军们加快步伐,要监督的二部靖边军催促,被李正经拒绝了。

    他与赵荣晟策马在土包上,两杆千总旗身后飘扬,看着士卒的洪流,从西到东不断而过,那些士卒都是青壮,他们穿着红色的衣甲,一色的红缨毡帽,脚上打着行滕,穿着布鞋。

    不过铳兵穿红色棉甲,枪兵穿红色齐腰甲,一部分枪兵还有着臂手与镶铁棉甲。却是作为枪营中的精锐士兵,临战时候站在前排,专选训练时表现胆气足,技艺高者,算是军中壮士,他们月饷,也有一两五钱。

    此时已过立夏,天气转暖,有时会下雨,但天气总体干燥,大队人马踏在官道上,激起漫天的尘土。

    看士兵们扛着自己长矛与火绳枪专心赶路,很多人满脸风尘汗水,也顾不得擦一下,因为官道旁边,来来往往都是奔走的马匹,在监督指引这些人的行军。

    “注意,后队跟上……”

    “注意,前队避让辎重……”

    “注意,鼓点声音不要落。”

    二位千总部下,各自负责一部分,指引这些新兵蛋子行进,便是各营的官将,一样要听从这些靖边军乙等军安排。作为新式军队的开始,他们一样是新人,需要从头学起。

    作为第一次大规模持续行军,这二万新军问题太多了,二位千总就看到自己各自部下,罗良佐、赖得祥、陈晟、韩铠徽等人,个个累得不轻。

    赵荣晟看到好友罗良佐从下边经过,他策在马上,肥胖的身子在马上扭动着,用他若帕瓦罗蒂般浑厚的声线高声道:“将士们表现不错,来一曲军歌,振奋一下精神。”

    鼓点军乐伴奏下,带着秦腔的军歌响起,开始杂乱,慢慢变得整齐:“大漠风尘日色昏,红旗半卷出辕门。前军夜战洮河北,已报生擒吐谷浑……”

    罗良佐远远的声音传来:“非常不错,再来一首。”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军歌的轰响中,浩浩荡荡的军伍不断从山包前经过,火红的河流,似乎倾泻不断,那些陕西新军经过土包前,看到赵荣晟与李正经二人时,无不投来敬畏的目光。

    新军招募的多是乡野朴实之人,天性畏官,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怕政府。

    对督标营这些靖边军,他们是畏惧的,不言等级,训练时充为教官的这些靖边军们,对他们非常严厉,动不动就打军棍,那种害怕,数月下来,是骨子里的。

    同时,新军对他们又是尊敬的,虽然训练严格,但平日歇息的时候,又对他们和蔼可亲,时不时讲些新鲜话题,让这些土里刨食的农家子弟,知道外面的大千世界。

    让各人有种大开眼界的感觉,原来世界这么大,有趣之事这么多,教官们在这些人心中,也留下学识渊博,文武双全的印象。

    教官们有时还会请他们下下馆子,吃喝一顿。家中有什么困难,也会慷慨帮忙,所以在新军中颇得人心。

    同时,雇佣军的待遇,也让他们非常羡慕,乙等军普通小兵,每兵每月也有五圆,那银圆可是好东西……还有他们的盔甲,他们的火铳,他们的长枪。都非常精良。

    那铳还是火石铳。不用火绳,上了铳剑,可刺又可射,每兵还有马匹。岂不让人羡慕?

    做人做到这个份上。真是没话说。所以这营雇佣来的一营靖边军,无意中成为陕西新军很多人的目标榜样,他们还兴起认义兄的风潮。希望找个雇佣军们做大哥。

    一张张朴实的脸,在赵荣晟与李正经二人眼前晃动,他们投来的尊敬又畏惧的目光,成为一副副凝固的画面,似乎永恒留存下来。

    李正经难得叹了口气:“他们还未练成,就要面对大战……希望少死点人,老子……老子总觉得,这些人就象我们的儿子,实在是不愿……”

    赵荣晟也难得沉默,当年他是小兵时,只想奋勇杀敌,等成为甲长,就知道肩上的责任。

    自己已经不是一个人,而要为甲中兄弟着想,军职越高后,肩上的担子越重,训练陕西新军几个月,岂又能没有感情?他也叹道:“此战只是开始,这些关中子弟,今后要打的仗不少……死的人,怕也会不少。”

    李正经道:“是啊,死的人会不少。”

    随后他一拍自己脑袋,激得头盔一阵的金属作响,他骂道:“老子说这些作甚?当兵入了伍,就准备马革裹尸的一天,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平白说这些丧气话。”

    赵荣晟也是哈哈一笑,豪迈的道:“不错,老李难得说句实在话,我们是军人,打仗,就是我们的职责!死算什么,我们靖边军是为天下太平而战,随着大将军,旌旗指处,群丑必然灰飞烟灭。”

    李正经骂道:“是老子在说实话好不好,你是满嘴的跑风……”

    “你才是……”

    二人又继续斗起嘴来,土包下的护卫听到二人对骂声,互视一眼,都是摇了摇头。

    ……

    或许陕西新军,或是大明别的军队,还处于当兵吃粮,拿饷作战,上官号令阶段,然靖边军中很多人,已经进入主动求战时期,有着自己的理想与目标,一种使命感与责任感。

    很多人已经有一种想法,追随大将军,为天下太平,为这块土地的人民更好生存而战。

    源源的士卒向东再向东,他们浩荡的洪流,从东望不到西,从西望不到东,一面面孙字旗帜,在风中翻滚不停……

    东端的一座原上,此时数百骑战士,正肃然看着下方火红色的河流经过,这些骑士个个穿着长身罩甲,罩甲上粗大的铜钉,给人以极大的压迫力量,还有他们的八瓣帽儿铁尖盔,在阳光下闪耀着金属的质光。

    他们不远处,一杆孙字大纛高高竖立原上,孙传庭骑在一匹白马上,他全身的盔甲,带着弓箭与宝剑,罩着披风,正专心听着那塘马传回的消息。

    他的身旁,有一些幕僚,还有一些充为赞画的当地官员,吴争春与高寻二将,还有营中书记官,赞画官,镇抚官,医官,抚慰官等策马在旁。

    援助陕西的雇佣军营部规模更大,赞画从一伍扩到一甲,医士从二甲扩到一队,镇抚兵也有三甲,塘马有二甲,他们的赞画主官,就是从河南刚回来,又跑到陕西的温士彦。

    此时他戴着幞头,穿着紧身青衫,腰佩利剑,外面罩着短袖大氅,形象儒雅又带着英气,也在旁含笑听着那塘马的禀报。

    “加个屁快啊,孙督不知道行军条例啊,新军一天走五十里,是最合适的,快了慢了都出问题……事前就有规定,怎么改来改去的?行军不是儿戏,该多少就多少,将老子的话传过去,今天就走这么多!”

    那塘马一板一眼将李正经的话原原本本传达,毫不改变。

    靖边军选拔塘马,首先的要求,就是古板,各方的话语,由不得自由修改。否则道道命令传达下去,最后变成什么意思很难说。在战场上,这可能导致灾难性的后果。

    对这塘马来说,他的责任就是传话,别的事不是他该考虑的,靖边军中要求也是先尽到自己职责,再考虑别事,所以他一字不变的将李正经的话传了过来。

    听了他的话,场中各人面面相觑,孙传庭身旁的幕僚,还有那些充为赞画的当地官员。很多人露出不悦的神情。雇佣军到达陕西后。有意无意的将触角伸到四面八方,已经引起很多人不满。

    特别孙督是什么人?他是三边总督,你区区一个千总,就算是靖边军的千总。又岂能以这种口气与上峰说话?这些靖边军。真是越来越飞扬跋扈了。

    高寻扬了扬眉。此时他穿着军官的短身罩甲,下方战裙,闪亮的鳞甲衬得他更是英武非常。不过他神情不动,没有责备李正经的意思,身旁的吴争春则是皱了皱眉头。

    他是正统的靖边军人,李正经的话就算有道理,然这种说话语气,有目无尊卑之嫌,还会影响到靖边军与孙传庭的关系,此事可大可小,他喝道:“李正经怎么说话的?孙督,末将这就将李千总招来训斥。”

    孙传庭哈哈一笑:“无妨,李千总是性情中人,本督非常欣赏,而且是本督孟浪了。军律定下,就该严格执行,此事,是本督之错,李千总有功无过。”

    温士彦抚须一笑,给了孙传庭一句马屁:“孙督虚怀若谷,吾辈之楷模,下官佩服。”

    这话让孙传庭哈哈大笑,心情大悦,对李正经的芥蒂更是烟消云散,身旁众幕僚也是大笑,气氛又恢复了融洽。

    看着下方兵马不断经过,孙传庭扬起自己马鞭,振奋道:“按行程,再走三天,我师便可到达潼关。而且基本上是全员到达,除了寥寥掉队,生病的士卒。此皆是吴将军,高将军,温赞画等谋划之功。”

    吴争春等人客气几句,孙传庭的肚量与豪迈让他们意外,不得不说,这个疯狂的男人,还是很有人格魅力的,他很狂傲,然更多隐藏在骨子里面。

    孙传庭感慨地看着下方行进的队伍,在他眼中,大军行进井然有序,而且这种行军效率……自己要学的还很多啊。

    看太阳慢慢西斜,下方人马如潮,他心中那种豪情充溢胸腹,忍不住来到原边。看到他的人马与大纛,下方的陕西新军都忍不住投目注来,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注意,所有将士,向孙督臣致意!”

    “万胜!”

    下方经过一片枪兵,所有的长枪兵战士,都举起手中的长矛,向原上的孙传庭欢呼。

    “万胜!”

    又过来一片的铳兵,一样举起自己的火铳欢呼。

    “万胜!”

    又过来一片士兵,阵阵的欢呼声回荡在渭河南岸的道路上空,如潮的声浪一浪盖过一浪。

    所有经过原下的陕西新军们,看到孙传庭时,都向他致意,眼中带着崇拜与感激。孙督是他们的衣食父母,给他们分田分地,让家人可以过上好日子,又给军饷与安家银,他们愿意为孙督而战。

    看着下方将士密密挥起武器,人潮涌过时,排山倒海的“万胜”声接连不断。那种激情洋溢,烫得孙传庭内心一阵阵火热,唯有新军才有这种激情,唯有新军才有这种力量,非那种死水波澜,麻木不仁的旧军可比。

    孙传庭不由自主挥起手,向下方的将士们致意,更引起声浪不断。

    他身后的幕僚们,也是感染得个个热泪盈眶,一个幕僚喃喃道:“就是砸锅卖铁,也要将新军练起来。”

    吴争春与高寻等人也看着,营中镇抚官道:“场面还是小了点,气势有些不足。”

    他身旁抚慰官道:“已经很难得了。”

    大军从原前滚滚而过,漫长的行军纵队一眼望不到远,一面面红旗,在道路上空飞舞。西斜的太阳已经化为夕阳,温暖的阳光撒来,给行进的队伍,还有原上的孙传庭,度上了一层金黄的光辉。

    这一幕,将永远镌刻在历史上。

    ……

    当日临近傍晚,大军在渭河边扎营,陕西新军仿效靖边军。两万人分为六个营伍,内中特别一个辎重营。各部还有炊事车,先期赶到扎营之地,烧水做饭,让将士们一到达,就有热水洗脚,热饭供应。

    对靖边军来说,有条件的时候,落脚时尽量供应将士用热水洗脚,是必要的军律。如此双脚血脉活络畅通。第二天可以走得更远。至少也保持状态,同时还可以减少病患。

    扎营时吃到热饭热菜,更是必要的要求,当然。对陕西新军。对孙传庭与其幕僚们来说。就颇为新鲜了。不过短短几天下来,他们亦觉得此种做法好好多多,起码行军几天。掉队落伍的人很少,生病的人更少。

    人叫马嘶的声音,滚滚人流前来,在靖边军雇佣兵们的指引下,在各自方位标旗指引下,有条不紊的下营,集结、套马、挂车,立帐,吃饭,歇息,井然有序。

    “看看,这才是训练有素,诸位,没有靖边军指引,新军们就是乌合之众……”

    孙传庭静静看着大军扎营,身旁的靖边军各将各官已经去忙了,身旁只余一些心腹幕僚。

    他有些出神的看着那边通红的天空,深沉的道:“方才你等言那李千总对本督不恭,言靖边军插手新军,插手陕地越深,然不让他们插手,我们做得好吗?”

    他神色有些悲哀:“我们起步太晚了,我们的人才,更是太少了,方方面面都极为不足,不靠永宁侯的部下,靠谁?想要不让别人指手划脚,就要自身过硬,然……”

    他身后一个幕僚沉痛道:“孙公放心,他们点点滴滴,学生都记在心头,载在案中,总会有迎头赶上一日。”

    孙传庭点点头:“陕西的未来,大明的未来,还要靠诸公。不过现在练兵打仗,或是民政屯田,都与往日不同,本督苦于人才不足,听闻永宁侯现在许可留学生……”

    他顿了顿,这留学生一词,怎么感觉怪怪的。

    不过王斗总搞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出来,想想也不以为意,他道:“本督会与永宁侯协商,争取派一批人,入宣府镇军事学院与民事学院,还有师范大学学习的资格。”

    众幕僚都是用力点头,他们虽一腔热血,愿意追随孙公干一番大事业,但事到临头,才发现区区一批幕僚,不足以统领方方面面,还需要大批实干的基层人员,各方面的优秀人才。

    而这些人员,是他们缺乏的,靖边军雇佣军到达后,越是亲身接触,了解越多,越感觉到彼此的差距。所以再不情愿,不让他们插手只是痴心妄想,除非自己各方面层次,提升到与宣府镇一样的高度。

    看幕僚们有些沮丧,孙传庭又哈哈一笑:“有所得便有所失,没什么大不了的,换言之若没有这营靖边军,吾等连眼下局面都没有。”

    杨嗣昌、丁启睿、侯恂等人都督过师,然常常调度不灵,就是因为没有直属的精兵。

    现督师侯恂,身居开封府内,听说除了从陈永福那拔来数十扈从外并无一卒,现在城内便如木雕泥塑,各官将明面上对他客气,实际谁也不当他一回事。

    自己若不是雇佣了这三千精兵,谁知道回到陕西会怎么样?

    会有眼下一言九鼎,一应万从的形势?会有两万新军招募训练,前景一片大好的局势?孙传庭相信,只需给自己时间,未来陕西新军,未必不能与靖边军相比肩。

    看着天边的夕阳,他热切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领幕僚们巡视营地,各营士卒已经很快安顿下来,因为是内线行军,不必立寨,只挖一些壕沟,还有一些紧要之处撒上铁蒺藜,又有守夜巡弋人员。

    不过此时辎重营还在源源不断的运输,从西安到潼关,靖边军赞画们,设立了多个屯粮地点,不单只是供应行军队伍。

    这些辎重部队,也以独轮车居多,便是那种轻车样式,以硬木打制,有辕条,有孔位,临敌可插上挨牌与拒枪,不过孙传庭想方设法,在营中添了一些马车,增加运输能力。

    营中粮草统计预算,也由雇佣军中的辎重队在负责,他们精于计算。可以很好的为大军进行统筹,必要的时候,西安知府人等,都要听他们指挥。

    孙传庭集合了全省的大将军佛郎机炮,也建了一只有五十门大将军炮,二十门臼炮,一百门中小佛郎机炮的炮营,由聘请来的靖边军炮官进行训练,此时也由牛马拉着前来。

    孙传庭相信可与闯贼的炮营一战,假如他们火炮拉来的话。

    从靖边军分享给他的情报中。孙传庭还惊讶的知道。闯贼竟有了一只庞大的铳营,由原来投降的各部新军作为骨干,装备的,还大部分是缴获的东路火器。引起孙传庭的重视。

    他向王斗购买器械众多。除了火器盔甲军服外。还有很多万人敌,毒弹、灰弹等,此时一起由辎重营运来。陕地库存的火箭,如飞刀,飞枪,百虎齐奔等等,也一古脑的收罗来。

    孙传庭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守住潼关。

    ……

    崇祯十六年四月十六日,孙传庭带着幕僚赞画,还有雇佣军各将,两总的甲等军,比大队人马及早半日到达潼关,这被称为雍州第一关所处。

    他们从西门进入关城,潼关有九座城门,九大关楼,每门皆有瓮城、城门、箭楼,西门由于连接西安官道,城墙前较平坦,不过也有城楼与箭楼,还有内门与外门。

    进门之时,城门前方已是熙熙攘攘,大量的运粮队伍不断进城,沉重的,满栽辎重粮草的马车与独轮车,在辎重兵的用力拖拽下,鱼贯以进。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粮草重要性不用质疑,孙传庭等人不可能赶走粮车,让自己先走,他们等待好久,才能够继续前进。

    挂游击军职,雇佣军官杨虎与当地潼关守将,迎接了孙总督一行。虎爷率领的一部军士,内中一总的猎骑兵,三总的骠骑兵,在营部命令下,先期一步赶来防守,他们还负责哨探。

    依虎爷的介绍,望远沟对面原上,已经出现了零散的流贼哨骑。

    不过估计他们的主力人马,至少要五到十天后,方能够到达潼关附近。毕竟按路途,从襄阳到潼关一千多里,他们步卒一天走三十到五十里,起码全部需要二十到三十天,才能赶到目的。

    不过流贼马队众多,一些哨骑部队,已经相续出现,虎爷这些天带着麾下,至少杀了数十个。

    虎爷夜不收出身,麾下的猎骑兵,人人有骑铳,可以在马上开铳,射程比马弓远,又个个有好马,他们在马上打了就跑,加之本地军士作向导,神出鬼没的,流贼哨骑对之无可奈何。

    不过流贼马兵越来越多,虎爷这两天已经有所收敛,他并不愿白白折损麾下力量。

    对情报的重视,流贼其实比官兵还重视,而从湖广到河南的驿站已经基本废黜,待陕西方面得到消息,流贼大部已经在河南的道路上走得很远。

    但毕竟是主地,已方还是有防守等方面优势,他们的哨骑马队,也不可能有攻城能力,所以倒不必要担心,但从今天开始,加紧潼关防务,却是刻不容缓。

    孙传庭静静听着,待杨虎说完,他亲切的拉起虎爷的手,赞道:“多亏杨千总,我师才能对流贼了如指掌。”

    虎爷不动声色抽回手,抱拳道:“孙督过誉了,这是末将该做的。”

    随后孙传庭不顾身上疲困,摆摆手止住幕僚稍稍歇息劝说,领众人上了西门,潼关形势,东西长,南北窄,整座城池看来既像马鞍,又像金元宝,孙传庭也准备从西到东、到南,巡视全城。

    他们上了西门,当地的守军已经在戒备,城墙上到处是巡逻之人。

    众人顺着城墙往北,很快看到渭河,这一段城墙一直到北门,一直是建在渭河边上,城墙离河岸不远,最宽处不到一里,涨水之时,城墙便作为河堤之用。

    然后到达北关,这里是渭河、黄河交汇处,河水更是宽阔,站在高高城墙上,见黄河浩浩荡荡东流,视线极为开阔,众人皆有心胸一畅之感。

    一幕僚叹道:“大好河山,岂能沦于流贼之手?”

    众人皆是点头。

    而在这里,城墙离河岸处也更为狭窄,普遍不到一里,很多还是泥泞河摊地,流贼若攻打,在这些狭小的门前地带,想要大规模集结是不可能的。

    城墙上的火炮,甚至可以打到河水里去,将过来攻城的敌人,拦腰打成一段段。

    城内守军再出击,攻打这些城墙城门的敌人,除了往黄河里跑,没有别的出路。

    而且这些段的城墙普遍高在五丈多,敌军想要爬上城墙,首先就要累个半死。

    这些地方的城门,还皆是内侧走向,如同马面的侧面,攻城的马队冲到此处,不知不觉就缓了速度。而拐到这里后,城上的守军还能对他们的队伍腰部进行有效的杀伤。

    小北门是水关,潼河穿城而过,与河水入城的南水关呼应,二水关在涵洞上都建了观楼、箭楼,可以有效的防御敌人从水面上攻城。

    在小北关上,已经可以看到对面的山西省,那方的风陵渡,还有风陵堆与中条山。此时黄河上一些渡船正两岸往来,却是潼关的守军,与风陵渡的山西守军呼应联络。

    吴争春抽出自己的千里镜眺望,随之有千里镜的人,还有孙传庭,也纷纷抽出千里镜,往黄河对岸张望。(未完待续。。)

第720章 二沟

    北水关闸楼宏大,潼水从这里注入黄河,事实上,又在东西形成了一道防线,在闸楼上众人眺望良久,特别看对面的风陵渡。

    往日那里是熙熙攘攘之处,南来北往客商每日不断,赶路的,候渡的,推车的,赶牲口的,坐在船上泛舟流淌的,鸡鸣闻三省不是随便说说。与大禹渡、陌底渡一样,都是黄河有名的渡口。

    然那边现在安静一片,船只南北横驰、两岸争渡之景不在,只余少量军船过往联络。两岸的守军盘查也严厉起来,遇有渡船者,都会严格盘问,有不对者,就会扣押起来。

    与鞑子一样,流贼也喜欢用间用细,不可不防。

    吴争春收起千里镜,说道:“历来西来攻打潼关者,多在关前铩羽而归,唯有小心他们从黄河对面绕过关城,直取关后。”

    众人都是点头,历史上曹操与马超大战,潼关不下,曹操就从黄河对面绕过,最后夺取了潼关。

    孙传庭抚须缓缓道:“公文有传,晋抚懋德公,已紧急前来风陵渡,只需他们守住黄河,本督定可力保潼关不失。”

    对北面的防务,孙传庭现在并不怎么担心,眼下黄河水位高,流贼无船不可渡河,山西巡抚蔡懋德只要看住各渡口,就可力保黄河不失。至于冬日黄河结冰,此时还早,流贼也不可能在关下等到那个时候。

    众人继续顺着城墙往东面巡视,台面平坦结实。铺就的都是方石条与青砖,而且城墙还非常宽阔。西安的城墙宽是十五到十八米,厚度大于高度,潼关城墙的宽度,比西安城墙还甚。

    因为它既是城墙,又是防止黄河水漫淹关城的堤坝。

    顺着墙面往东走,慢慢地势高起来,从小北门到东面的城段,其实是依麒麟山势高下,筑成城墙。切削垛口。特别东门的“迎恩门”。箭楼与正楼都建在山坡上。

    山坡陡峭,坡下才是黄河岸地,离黄河水不过数十步。如果连坡地也算城墙的话,这段城墙高度已经超过十丈。敌军见之。怕爬墙的勇气都没有。

    孙传庭等人进入东门楼。此处城楼称“迎恩门”,瓮城称“占紫处”,箭楼称“天险楼”。三间箭楼处外。五间城楼处内,形成瓮城格局,这些箭楼,便如房屋墙壁开了众多窗口,有效对守楼士兵进行掩护。

    站在天险楼看去,从西安来的官道穿过城池,沿此箭楼出,然后官道紧挨着墙根而行,顺着山坡蜿蜒到山脚,又下到远望沟,将自己的侧面,完全暴露在守军眼中。

    建在山上的城墙,上面的滚木擂石,顺着山势倾泄下来,从官道上过来的敌军,一根滚木可以滚倒一大片。

    雄关虎踞,多指的便是潼关城池的东门楼,便如一只猛虎蹲在麒麟山腰处。此城楼北面是黄河,从东到南是麒麟山,城墙顺着山势蜿蜒,东南面又紧邻着远望沟,几乎从沟一上到原面,就是麒麟山脚。

    而这条官道一直到东门,又是从东面进关的唯一大门,别处无路可走,也是东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由来。本关说是东门,其实也在黄河边上,便如潼关城有三个北门一样。

    此时楼上墙上,来来往往都是巡逻的士兵,潼关守将是潼关卫承袭第十代的指挥使张尔猷,长得身高体丰,擅长骑射,此时任潼关游击,麾下有二千兵,内一百多家丁。

    他对孙传庭道:“末将得知流贼逼来后,就加紧防务,盘查难民。苦于兵力不足,城外各堡,十二连城,不得顾及。幸有杨将军骠骑,贼骑不得过远望沟。”

    作为卫所,潼关又算是卫城,城外各堡,火路墩等,便是千百户所所在。一些卫所兵且耕且战,单守自己城堡还好,让他们出去驱逐流贼哨骑,那是为难他们了。

    张尔猷虽有二千兵,其实不到,大部分还是步兵,就算派出一些有马家丁,大多也不能与流贼的哨骑相比,他们主要是起带路的作用,哨探主力,还是靠虎爷率领的猎骑兵与骠骑兵。

    张尔猷性情恬静,近来骨子内傲的虎爷倒与他成了好友,不过大敌就要来临,看张尔猷却如没事人似的,孙传庭有些不喜,淡淡的嗯了一声。

    他眺望黄河,心中寻思,从西门过来这几关可谓占足地利,流贼无法大量集结,已方却可以大量射杀他们,流贼来攻,最多一些游兵罢了,这几关的防守,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摆了摆手,众人继续往南而行,他们顺着城墙往麒麟山越走越高,此时台阶城墙颇有坡度,山原城楼兵营颇多,甚至有一些庙宇。石阶路面,在山上四通八达,往城内看去,飞檐叠障,街巷众多。

    潼关是一个庞大的雄关,城周就在二十多里,城池内沿着潼河两边,还分布有数千亩田地,就算城池被围,短时间内,也不会陷入弹尽粮绝的境地。

    脚下的麒麟山,更是个重要的防守地点,守护着潼关的东面与东南面,站在城墙上看去,城墙与山原融合一体,依着地势起伏。

    而且墙下的麒麟山坡修饰得颇为奇特,不是普通山岭山包那种斜坡,而是坡面呈台阶状,一阶一阶如台阶般。

    这自然是为了增加山岭的防护力,山势呈斜坡状,一些骁勇的敌人,可能还会一鼓作气的冲到城墙下,然这种台阶状,每阶的陡度距离还在二、三米……

    先爬上去再说吧,爬完一阶还有一阶,等爬到城根下,城墙的守军,已经杀死他们多少遍了。

    而且这种形势,云梯都无法搭。

    站在城墙上。已经可以看到山脚下紧临高深的远望沟,交通陕西与河南的官道在此下沟,然后又上了沟远去。

    众人往对面眺望,远望沟对面,牛头原在道路的右面高耸蔓延,临近黄河边是高崖,中间是黄土巷坡。然后官道上沟后从黄巷坂劈开,形成窄狭险峻的通道,数里之长,一直连接向潼关的第一关金陡关。

    看着那方。一幕僚忍不住道:“五里暗门。严险周固,襟带易守,若流贼以此路来攻,我师可在牛头原设下伏兵。定可如当时胡兵在函谷关那样……”

    孙传庭摇头:“此处是易于伏兵。然闯贼没有那么笨!”

    温士彦也叹道:“下官也认为。流贼不会自金陡关来攻!……潼关东、东南、北三面,依山高筑,傍水而立。我师占尽地利,便是闯贼到了城下,又如何排兵布阵?是以……”

    众人异口同声道:“他们定会越过牛头塬,窥探远望沟,甚至进入麟趾原……”

    高寻眺望南方,更断然道:“复得陇,又望蜀,若攻入麟趾原,他们还会攻打禁沟,力图绕到西城!”

    潼关之势,便是离南数十里有秦岭屏障,北有黄河天堑,西有华山,城池所处,其实是在一片平原上。

    但千百年来由于秦岭溪流切割,洪水冲蚀,形成了诸多破碎零乱,沟壑纵横的原面,对交通与用兵都是极大的障碍。平原之上挖掘壕沟,都可以阻敌之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更造就了潼关奇特的地形。

    南面的秦岭难以翻越,北面的黄河难以度过,然后从秦岭流向黄河的溪流,造就了众多的沟谷。这些沟谷还多是南北走向,正好卡住了河南通向陕西的道路。

    粗粗一数,潼关境内,南北走向的沟壑就有近千条,十里长的沟壑也有十余条,将一个平原切割得支离破碎。很多原地还高低不等,有着落差。

    沟壑处处,原高沟深、陵谷起伏,这样的地势,当然不好走。

    便如黄土高原,千沟万壑,在平原上走着走着,前方好好的地面,突然出现一条深谷。除非翻过深谷,否则绕道而行,极可能要绕上几天,望原跑死人。

    或许单人独马,艺高胆大者可以慢慢翻越,但有行李车马,拉行辎重者,难道可以飞过这些不时出现的沟堑?

    有些沟谷落差甚至达到上百丈,所以就需要道路。

    函谷关其实也是这样的地势,稠桑原向北一直延伸到黄河岸边,黄河由原畔流过,两相连接,无有隙地。原上沟壑繁多,落差普遍在百丈,河边更悬崖高耸,所以东西大道只有横过稠桑原,别无它路。

    也正好有一条深沟可以作为通道,就造就了函谷古道的险要,站在沟下往原上看去,谷深崖绝,山高路狭,本质上,潼关、函谷关,都是黄土高原地势的延续。

    后来黄河下切,稠桑原北端近河处有了滩地,过往行旅就可由滩地行走,不必再横过原地,函谷关险道没人再走,哥舒翰悲剧不再。

    潼关的优势,除了秦岭、黄河,也更多体现在沟谷上,最有优势的沟谷便是两条,一是远望沟,一是禁沟。

    远望沟就在潼关之下,城池东南麒麟山脚处,北接黄河,南面向秦岭方向延伸,长达二十多里,沟长谷险,可谓守护潼关城池的一道天然屏障。

    然后远望沟西去约五里,有一条平行沟谷,便是禁沟。

    此沟更深更长,南接秦岭蒿岔峪口,北至潼关城南面的石门关,长达三十余里,深深拦住任何想从河南通向陕西的行人,让他们只能走潼关城门。

    历代也认识到禁沟对潼关的重要,在沟的两面,建了众多烽火台,每三里就修一台,还有十二座配套的城池,称为十二连城。

    平时禁商旅,禁行人过往,还禁止砍伐沟中树木,于是与秦岭、潼关一起,形成了飞鸟不能逾越的坚固防线。

    两沟之间的原地,当地人称之为麟趾原,又称南原,这块位于潼关南面,长约二十多里,宽约四、五里的平坦之地,旧日多是潼关守军屯粮种麦之所,原上也聚集了一些卫所村落。

    以军事上的考量。守住远望沟与禁沟,敌军就不能潜入陕西,更不能绕到西门,潼关城池就不会被团团围困,来自陕西腹地的援兵与粮草,就可以源源不断的支援。

    所以二沟非常重要,与潼关蝉联才使得城池固若金汤,故有“故守关而不守禁沟者,守犹弗守也,守禁沟而不建十二连城者。守犹未善也。市尤一室之内。杜门塞窦,以防鸟雀之入,而忘闭其牖也”的说法。

    历史上唐将田令孜率兵十万镇守,黄巢偷偷越过远望沟。又越过禁沟。绕到城的背后。才夺取潼关,直捣长安。

    李自成若想发挥人海战术,也唯有攻入麟趾原。围打南门,南水门,上南门等处,否则若只想攻打东门,北门等,必败无疑。

    只是闯贼各将饱经战阵,自己能想的,他们肯定能想到。

    众人匆匆来到上南门,这里仍然是麒麟山的一部分,城门称为“凌云门”,城墙往西面过去,则是下南门“迎熏门”,还有南水关。

    以地势来说,上南门颇险,劈开坡地为城门,便若东门一样,不好攻打。

    下南门基本在平坦的原地上,南水关也较缓,不过南水关的城楼西段城墙,已经连接上了凤凰山,贼军若是渡过远望沟,主要攻打的,应该就是下南门了。

    当然,就算攻打下南门,也不是那么好打的,城墙高厚,有四丈之多,马面耸立,增加了城段的防守能力,而且只攻打一个城门,也会让闯贼庞大的兵力无用武之处。

    所以他们应该还会攻打上南门与南水关,上南门虽险,总好过打东门,南水关眼下潼河也不深,众贼应该会踏着河水攻关。

    他们可能还会攻打禁沟,尝试绕到城背,假如他们能先期打下远望沟的话。

    “估计闯贼会翻越牛头塬,过各个沟壑原面,布兵对面原上。那方再难走,也好过走金陡关入东门,他们几十万兵,也才能摆得开……也才能以优势的兵力,攻打远望沟,攻入麟趾原后,可一面攻城,一面攻打禁沟防线……”

    高寻沉思说道。

    对面沟沟壑壑,原面块块,然常年村民行走,总有一些交通的小路,流贼又是人多,扩大路面不是难事……到了沟对面那块平坦庞大的原地,也才可以使他们摆得下兵力,从容攻打过来。

    而若走金陡关入东门,那种几里长狭窄险隘的路面,官兵太好设伏了,闯贼定会落得个哥舒翰的结果,这一点,他们想必也会想到。

    众人都赞同高寻的看法,一幕僚道:“所以,我师第一道防线,便是远望沟,不可使贼进入南原。”

    眼前这片南原地,视野辽阔,平坦的地面一直向南延伸到秦岭,东西两沟之间原地宽度也在数里,上面分布了不少城堡村落,周边稀稀拉拉种了一些麦子,向是潼关卫重要的屯粮之地。

    看着这个地方,孙传庭心潮起伏,当年杨阁部设下“四正六隅十面张网”之策,闯贼被曹变蛟等逼入潼关,自己奉恩师洪承畴之令,在这南原,还有附近,设置了三重埋伏。

    闯贼中伏,于南原之战几乎全军覆没,尸积如山,最后仅以十八骑突围出来,逃入商洛山中。

    那时闯贼惶惶如丧家之犬,没想到几年过去又再兴起,还主动来攻打潼关了。

    他的目光看向上南门东南处约二里外的一个小堡,那堡又建在略高的一个原上,当地人称东塬,同样紧邻着远望沟,对此堡他有些印象,沉吟道:“那是陶家庄?”

    张尔猷道:“禀督臣,是的,此堡现内有守兵三百,守护从沟对面过来的一条官道。”

    从远望沟过沟来有众多的小道,内中还有些官道,沿着沟边原上建了一些堡墩,守护这些要害之处。

    吴争春道:“孙督,陶家庄地利极重,我师据之,于西处炮轰,上南门同样发炮呼应,流贼必不能攻打上南门。反之陶家庄被贼夺取,居高临下,窥我关内,甚至可发炮轰打。”

    孙传庭面色严肃的点头,此堡之重,他也是一眼看出。他道:“出关看看!”

    ……

    一行人旋风一样策马出了上南门,首先从原地奔上陶家庄堡,城堡已经年久失修了,虽城墙夯土仍然厚实高大,但处处长满荆棘,墙根边上,更布满了芜乱的荒草丛堆。

    这堡的北面,南面,布着一些坚硬的野枣刺,然后高低错落的。分布了一些麦地。内中的守军,很多人正在塬上锄地,他们说是士兵,其实更象农民。

    见孙传庭等人到来。只是麻木地看着他们。没有任何反应。

    吴争春与高寻等摇头。孙传庭则是脸色铁青,流贼就要来临,还在锄地?

    张尔猷神情无奈。这些卫所兵,能种地已经很好了,毕竟卫所内,也没有粮饷供给他们,种点地,多少能养家活口。自己虽然三令五申,然生计要紧,各卫所兵将只能顾着眼前。

    当地千总得到消息,匆匆从田地赶来,他满身的泥土,一副老村长样子,见了孙传庭,他跪下颤声道:“卑职见过督……督……”

    他上下牙齿格格作响,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孙传庭冷冷的向他看了一眼,说道:“流贼数十万,就要逼近潼关,你等不思防守戒备,反在城外嬉戏……来人,将他斩了!”

    立时两个护卫出来,就要将他拖起,那千总脸上死灰一片,周边那些卫所兵仍然麻木看着,只有几个女人哭天抢地起来,可能是这千总的家人亲属。

    孙传庭的幕僚们淡淡看着,大敌当前,这千总不思防务,被斩是理所当然。张尔猷想要求情,还没说话,孙传庭已是摆手止住他的话语,还是温士彦哈哈一笑:“大敌当前,斩将不详,孙督不妨饶他性命。”

    吴争春也有些怜悯地看了那千总一眼:“此为卫所多年积弊,情有可原,请孙督网开一面。”

    靖边军各人求情,他们的面子孙传庭不能不给,他狠狠地看了那千总一眼:“那便责打此人二十军棍,重打!”

    啪啪的军棍声与惨叫声中,孙传庭等人进入陶家庄内,内中典型一个难民营,象村落多过象兵营,上了城墙,西门魁星楼上,也架了一些佛郎机炮,由于照看不周,一些火炮已经生锈了。

    不过除此之外,本堡地势极佳,站在西城楼上,潼关城历历在目,甚至可以看到城内很多动静,大半个潼关城,都在眼中,真可说居高临下,占足地利。

    高寻说道:“卫所兵不堪使用,尽城军士必须尽换,还要添置守城器械,西城上,要安上一些大将军炮。”

    孙传庭赞许的点头,此堡位置确实好,东门下,就是远望沟,一条官道从南门经过,绕到东门坡下,然后沿着山坡转折蜿蜒,最后到了沟对面的原上去。

    可说这条道路,完全处于陶家庄守军东面与南面的威胁之下。城池西面,又可与潼关上南门呼应,不过首先,这些守堡的军士,要尽数换了,否则流贼极有可能一鼓而下。

    众人在东门上眺望,门前远望沟黄土壁立,草树杂生,向秦岭方向蜿蜒远去,对面是大台原,沟与原间落差约在六、七十丈,两原间距离不一,有些在一百多步,有些则在一、二里之多。

    坡势也不一样,有些沟深坡陡,攀爬不易,有些较为平缓,较易通行。这些平缓的沟地,隐隐有一些小路可以行走,蜿蜒曲折的,甚至在沟下有一些麦田菜地。

    毕竟沟下比起原上较为湿润,多少有些沟水,当然,若是发洪水,就什么都冲没了。

    而沟两边的坡地,很多地势也若一阶一阶的梯田茶地,大部分是大自然鬼斧神工杰作,天然而就。少部分是人为的,当地守军百姓在坡上开垦一些梯田,或是菜地,作为生计,还出于防务的考虑。

    这一阶一阶的地势,山路在阶下蜿蜒,守军则可以在阶上,对道路上的对敌军进行侧面打击,还是层层叠叠立体的火力,有若棱堡防务一般。

    对面原地上,隐隐约约还有一些火路墩,作为十二连城的一部分体系。

    孙传庭看了对面一阵,从腰间取出自己弓箭,却是一把三石强弓,又取一支雕翎箭搭在弓上,拉了个满月,嗖的一声射出,射到了对面的原上。

    身旁幕僚们都是叫好,孙传庭也面有得色,吴争春也是点头,只有高寻微笑不语。

    一幕僚高声道:“观此箭之势,此处二原相距颇近,约在一百多步。我师可在东门上安放火炮,轰打对面原地,使其不得聚兵,依地势看来,该条官道,定是闯贼力攻之所。”

    众人都是同意,就在这时,隐隐对面传来一些马嘶声,却是几骑在原上追逐,一骑在跑,数骑在追。然后听到啪的一声铳响,烟雾冒起,似乎那跑的骑士回头一铳,后方一骑落马,然后那数骑纷纷勒马不敢再追。

    却是流贼马队越多,对面的火路墩守军,完全没有能力驱赶那些窥探的流贼哨骑,全靠虎爷麾下猎骑兵与骠骑兵们,使贼骑不能进入南原窥探。

    孙传庭哼了一声,道:“沿沟边看看。”

    ……

    众人沿着远望沟旁奔驰,依着地势,靖边军的赞画们不断统计,此沟平缓之处多少,可以渡沟的小道有多少,防守之时,估计需要多少兵力。

    看得孙传庭暗暗点头,靖边军的参谋制度,最大程度的考虑了一切,依此打仗,就算不会大胜,也不会大败。(未完待续。。)

第721章 铜墙铁壁

    远望沟蜿蜒向秦岭方向蔓延,南原虽看起来平整一片,然不时会出现一些较小沟壑需要避开,还有些汉城与唐城的废墟,都成为当地屯堡军堡的一部分。

    众人策马奔到原的南端,远望沟斜斜向西延伸,与禁沟,还有至少十数条沟壑交叉错落,在西南处形成一片非常复杂之地。

    站在沟边,此处沟底落差相对平缓,更多的,是那种天然梯次防御地形,便若一大块一大块的梯田。

    每块“梯田”还竖坡陡峭,几乎都是九十度,高度从一丈、半丈到二三丈不等,这种地形,也很利于防守。

    众人目光越过沟地,往东南方向看去,沟上方一个大原,分布一些屯堡。再往那原东南过去几里,过一条当地人称为斜沟的大沟,是一片更大的原,上有代字营等卫所屯堡。

    “我师可在代字营布置兵马,贼若攻远望沟此方,我师便可居高临下,攻其后翼,乱其兵马。”

    一幕僚提出建议。

    孙传庭有些心动,但最终还是摇头,在那方布置兵马,攻其腹背,这想法很诱人,然大战一旦进行,那方兵马却很难与这方主力呼应,孤军在外,变数太多了。

    流贼发现这只军队,定然不容坐视,说不定会越过斜沟,攻其侧翼。若连斜沟也要防守的话,那需要兵力就太多了,还不如集中力量,专守远望等沟。

    很快孙传庭就作出决断:“数日之间,远望沟东面所有屯堡卫所尽撤。免得为贼所用。”

    “禁沟!”

    孙传庭等人又往西而行,最后看着面前的深沟,便是名闻千古的禁沟了。

    这条长几十里的“封锁壕”完全阻断东西通道,沟又深又阔,黄土壁立,杂树野草横生,平缓之处颇少,其与潼沟还形成的一条又长又窄的原,称为通洛川。

    上方峁梁一个个烽火台屹立,沟底关键之处。还有着一个个城堡。驻兵百人到三百人不等,甚至城墙与两边原上火路墩相连。

    身旁幕僚赞叹,禁沟与十二连城之险要坚固。

    孙传庭却皱眉良久,这些火路墩与堡垒不可谓不森严。然巡视陶家庄给他带来了阴影。若还是当地卫所兵驻守。极有可能会被贼一鼓而下,所以必须通通换人。

    那方温士彦与吴争春等人交头接耳,显然也是这个意思。

    他们担心不无道理。历史上白光恩守禁沟与通洛川,就是被李自成一鼓击溃,西原上的高杰还吓得立时便逃,他们溃兵逃入南水关,被闯军趁势追入,潼关城破。

    城堡是否坚固,与人有着密切关系。

    果然众人从南原西下禁沟底一堡,守堡一百多兵,竟不到十个人,还是那种老得走不动的人,问起该堡把总去哪了,那几人只知道叩头,历屯代代,他们军话也变成乡音土语,孙传庭听都听不懂。

    还是张尔猷尴尬言,那把总带着两个家丁,到蒿岔峪口做买卖去了,有些洛南、商州的商客会翻越秦岭,到潼关做些营生,蒿岔峪口是许多商客所行之路,因此关口上有些店铺,那把总……

    “张尔猷,立时将此獠捕来,斩首示众,以正军法!”

    孙传庭厉声喝道,他脸色铁青,杀气腾腾,再也忍不住胸口怒火。

    张尔猷咬了咬下唇,拱手道:“是!”

    身旁幕僚个个神情严肃,吴争春等人也不语了,陶家庄那千总还在堡边锄地,这把总却擅离职守,跑到远远的峪口去,在这种大敌就要来临的背景下,没有活命的理由。

    此后孙传庭寒着脸,一言不发,只策马沟底行走,众人跟随而行。

    谷势壁立,灌木丛藤,处处都是,若有走过函谷关的人,此时便有置身函谷古道感觉。

    不过禁沟底颇为平坦宽阔,有十余丈左右,蜿蜒沟水缓缓流过,水边颇有不少麦地与菜地,就算禁止在沟底开垦,生计面前,所有的禁令都是空谈。

    孙传庭冷着脸,又经过数个关卡,又有数将要掉脑袋,张尔猷也不再说什么,自己已经三令五申,招集守官议事,强调防守之重,他们不当一回事,失去性命,也是咎由自取。

    看禁沟防备松弛,身边各人却是心情沉重,若不是实地验看巡视一番,禁地成了通途,流贼包抄了西门,潼关将有被孤立的危险。

    很快,一行人到了沟口位置,此处沟势突陡,禁沟水湍流直下,飞沫四溅,好似白练高挂,然后在下方形成一个深潭,潭边绿树成荫,却是本地一个有名的景致,禁沟龙湫。

    但孙传庭等人哪有心思看?他们从小路下了沟,到了南原的西面下方,再看那原,一片连绵山岭似的,只有一些小道从原上西下。

    有潼沟水过来,与禁沟水汇合,形成潼河,然后流向南水关,潼河西岸不远便是凤凰山。有城墙从南水关延伸过来,沿着凤凰山蜿蜒,最南端有一个楼台,厚实高大,离通洛川极近,就在潼河边不远。

    该楼台便是石门关,西端又有城墙与西门相连,上面还有着一个个敌台,与通洛川一起,形成了两面的火力打击地点。

    众人看着潼河与那石门关,一幕僚说道:“从南原下来不易,且贼攻南水关,要小心石门关守军攻其后腹侧翼。贼攻石门关,通洛川守军,亦可攻其侧翼后腹。禁沟与石门关不失,流贼便不能抄到西门。”

    孙传庭点头,禁沟与石门关不失,贼兵又如何敢在关前运兵运粮?不说道路问题,就是守军趁其不备,突然抄其背后。侥幸过去的一些贼军,也成了无根的浮萍,这便是重要关口的作用。

    有城墙相连,从南门与西门调兵到石门关还容易,流贼想渡过潼河,拐过这个地方,面对两翼的火力打击,将负出惨重的代价。

    而且从通洛川西上西原,在各紧要路口还有着关口,与整个潼关一起。形成严密的防线。

    虽远处有桥。众人还是策马过去,潼河宽在百步,此时也不深,只到人的腰侧。策在马上更浅。

    到了对岸。离河数十步就是城墙。完全处于上面守军的打击范围。往南看去,眼前这谷地便是潼沟,长度与禁沟差不多。宽度则在二百多步,沟上去就是西原。

    孙传庭等人往南行了一会,眺望一左一右的通洛川与西原,二原上皆是火路墩与城堡密布。

    他们随便选了一控制路口的小堡进去,让张尔猷松口气的是,该堡千总倒在关内,虽事实上他正与部下兴致勃勃的打马吊,这也是他的生财之道。

    总督突然来临,吓了他一身冷汗,此人还算“尽忠职守”,免于了掉脑袋的危险,不过孙传庭一声不响过了堡去,还是决定换了他,当地卫所兵不能用。

    过了小堡,后方是一条上原小道,蜿蜒曲折,沟沟壑壑边满是麦田,稀稀拉拉长势不好。

    不知过了多久,一行人上了西原,与南原一样的平坦广阔原地,分布了一些城堡村落。随后不久众人眼前一亮,他们看到了渭河,还有面前几个高低落差不一的原。

    这些算是潼关城的附郭之地,各原上人烟稠密,屋舍建筑,一直蔓延到西城脚下。城内建筑,也是历历在望,西门楼,北门楼,尽在眼中,还看到了黄河。

    沿着渭河边的大道上,行进的士卒潮流,红色的洪流,正往潼关城不断逼近。

    站在原边眺望,孙传庭深深呼了口气,他对自己道:“自己一定会守住潼关,护住陕西!”

    ……

    当晚,孙传庭又顾不上疲惫,在行辕内,与众官将,众赞画彻夜议事。

    他的总督行辕,就设在麒麟山上,靠近上南门那边,此处有正楼、箭楼多间,山原上,又楼台,兵营,庙宇众多,更居高临下,视野辽阔,作为行辕重地,再好不过。

    离凌云门不远的一座城楼,“三军司命”大旗高高飘扬。

    此时上下三层灯笼高照,赞画幕僚来来往往,最顶层上,雇佣军营部赞画们,个个忙着挂地图,摆沙盘,将此地部署成指挥部的样子,底下二层,也各有司职。

    看着雇佣军忙忙碌碌,吴争春,高寻,温士彦等人也是交头接耳,孙传庭突然有种插不上手的感觉。

    他看着赞画们忙碌,依地图标记,将抬来的各类沙盘不断拼接成形,然潼关附近的地形,就出现在自己眼前,特别以今日巡视过的远望沟,禁沟等详尽精细,便若山川河流,浓缩在自己眼前。

    他还看吴争春、赞画等人,不断的在各要紧部位作着标记,插上各类的小旗,果然形式一目了然,孙传庭心想:“以后这个潼关沙盘,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中。”

    他听着雇佣军们窃窃私语,写写画画,不断罗列出种种事项,他们规划之详尽,让人瞠目结舌。

    比如守卫远望沟,整条沟,有多少战略要点,有多少需要守卫之处,需要建多少段护墙,每处需要兵力多少,他们该如何呼应,他们后勤该如何供给,更有排号标位,一号、二号、三号。

    甚至医疗救护,各军官名称,军种构成等等,听得人头昏目眩。

    孙传庭心想:“自出现靖边军后,这作战形势,与往日完全不同了。”

    他罢官这些年,收集的幕僚也算是精英,然此时只能给那些赞画们打打下手,干些跑腿搬运的活。

    人才的缺乏,是自己与王斗的最大差距。

    依温士彦收集营中赞画的谋划,最后交到吴争春手中,向孙传庭禀报的,防守潼关,事务繁多,有两点是排在优先位置的,一,修整远望沟防线,二,搬迁远望沟东面所有屯堡卫所。

    赞画们规算了当地的生活水平,可能的财产损失。迁移这些军户,觉得每户补偿十两银子为好,将他们移到南原或西原后,也可以让他们干些后勤方面的活,且供给口粮。

    若南原的军户最终要搬迁,也依此而为。

    “每户十两银子?”

    孙传庭身旁几个亲近幕僚,差点惊叫起来,打仗时坚壁清野是必要的,然向来都是官府一声令下,百姓强制执行。哪有什么补偿?最多施一点粥。已经是大仁大义,还每户十两?

    只有张尔猷眼睛发亮,若军户们都有补偿,至少这个年月他们可以安然无恙度过了。

    孙传庭脸色难看。每户补偿十两。统计起来不是一个小数目。自己虽然借了二百万两银子,然花钱如流水,每天都有巨大的开销。潼关之战,又不知要打多少……

    最后他心一横,反正已经欠了二百万两银子,最多花完再借,他一摆手,沉声道:“便依吴将军吧。”

    吴争春真诚的赞道:“督臣体恤百姓,末将佩服。”

    看着他那张佩服的脸,孙传庭有心发作,却发作不出来。

    ……

    潼关卫承袭第十代指挥使张尔猷性情恬静,然此时却抑止不住内心激动,作为本地守将,他的任务,当然就是奉督臣之令,率东原的军户百姓搬迁。

    起初他召各卫所屯堡军官宣布此事,众人还半信半疑,不过等他率自己家丁,还有虎爷的骑兵,带着一箱箱的银圆,到了东原一个叫北头堡的军堡,当地一个千户所城。

    他招齐军户,当场打开箱子后,露出内中层层叠叠,白花花,圆滚滚的东西,所有的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最近不断有贼骑在周边窥探,传说流贼还数十万逼近,军户们都是惶恐,不知道是该坚守呢,还是投贼呢?晌午时把总回来言孙督让军户搬迁,每户都有补偿,众人都是半信半疑,会有这样的好事?

    他们多半不愿离开自己的家园,人走了,家中的房屋,周边的麦子被流贼糟蹋了怎么办?穷家破户也是自己宝贝啊,而且家园毁于一旦,以后又如何生活?

    然上官命令下来,卑微小民如何敢抗拒,不怕被抓到正法?正在犹豫间,看是不是藏到哪个沟口避避,眼前一幕,却证明传说的事情,竟然是真的。

    有见多识广者还惊呼:“那是宣府镇的银圆。”

    眼前的银子好奇怪,扁扁的,还圆滚滚的,每一枚外形、成色、重量看上去几乎一致,见多识广知道,这是宣府镇的银圆,目前只在省城与一些大城流通,十足十的硬通货。

    不说银圆,便是见过铜圆者,回来都可与乡邻们吹嘘半天。

    迁移者,每户就可得这十个银圆?搬!为什么不搬?

    有时好事也可以传千里,在强大的银圆攻势下,东原的百姓们没有丝毫抗拒之心,一个个兴高采烈的接过银圆,扶老携幼,赶着猪羊,带着家当,从远望沟源源不断渡过来。

    迁移的队伍,浩浩荡荡,甚至很多不知跑到哪里去的军户又跑回来了,消失很久的隐户也相继出现,他们拿到银圆后,个个感激涕零,皆道:“孙督真是大仁大义。”

    拿到补偿的银圆,他们也无师自通的知道了如何感受手感,抚摸上面的花纹图案,那种吹一口气,听银圆发出的嗡嗡声辩别真假方式,更在军户中快速流传。

    督标营四处,护卫百姓安全,又负责监督,让每户十个银圆,一个不少,更让军户们感激。

    “孙大人公侯万代。”

    东原的搬迁,有条不紊,人流顺着沟上的小道涌向南原,然后他们看到原上孙大人的旗帜,看到了旗下的孙大人,他全身披挂,身边众将簇拥,如群星拱月一般,形象是那样的高大。

    众军户百姓都真诚的向大旗欢呼,很多人还一片一片的跪拜,感谢心中的守护神,慷慨仁义的孙大人,看着他们真诚的样子,孙传庭忽然觉得,每户十两银子,也不是很多。

    他更怔怔的想:“吾辈饱读圣贤书,也是为了百姓安乐……钱财乃身外之物也。”

    ……

    新任陕西总兵高杰约在十七日下午到达潼关,此时新军已经全部到达,潼关城进入热火朝天的防备准备。

    接赞画们规划,他们军伍沿渭河,西原各处分布扎营,然后一只一只进入关城,南原,禁沟等处,看帅营对他们的安排。

    陕西各镇中,高杰、郑家栋、牛成虎随新军防守潼关,他们正兵营,各三千到五千人不等,然后镇内游击级别的将官需出兵,每人一千多兵,二千多兵,甚至几百兵不等。

    三镇有出营兵一万五千人左右,内中实数不可能这么多。

    毕竟各营吃空饷,喝兵血纯属正常,当时连杨国柱等人都避免不了,腹地还更为败坏,他们的实际总兵力,约在一万,或一万一千人左右,内马步兵不等。

    因为孙传庭有王斗援助,算是财大气粗,一口气将半年的欠饷都发了,现在每月也有军饷,因此士兵们士气很高。

    虽然陕西境内现很多人对孙传庭怨气冲天,然军队大体是支持他的,他们也不管孙传庭银钱从何处来,总之有钱就好。

    不过旧军积弊,岂是一时就可理清的?高杰算是克期到达了,然随他一起到的,只有一千多马兵,数千步兵还远远落在后面,可能要几天后才能到达。

    余者各路的游、援兵,固原、临洮二镇兵马,到达的时间,就需要更久了。

    对营兵们的安排,帅部的意思,是让他们打野战,作为游兵,只有部分随同新军们防守。

    各方兵马不断到达,潼关城内外,驻满了马步军队,帐幕延绵,金戈铁马气息蔓延,随着探马消息不断传来,流贼越发逼近,孙传庭加紧了二沟的防线修葺。

    靖边军赞画们认为,让新军们参与防务修筑,可以累积他们的实际经验。

    还有南原、西原、潼关城内外军户百姓,也不能让他们闲着,应该让他们知道,这场战争,不是与他们无关,然要注意方式方法,应该以利诱之。

    孙传庭也豁出去了,依吴争春等人意见,大量雇佣军户百姓做事,编入辎重队,给工钱,供衣食,让军民们的热情非常的高。

    二十日,孙传庭巡视城防,从城内到城外,从南原到西原,所到之处,欢呼一片,无数人对着他的大旗欢呼:“督臣,督臣,督臣。”

    孙传庭忽然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他身旁温士彦高兴的道:“军民同心,其力断金,潼关已是铜墙铁壁!”(未完待续。。)

第722章 打粮

    辽阔的中州平原在眼前延伸,极目远去,四下一片焦土,廛市止存颓垣。

    大约出襄阳府起,村落已空,有时出城百里竟不见一人,唯城邑还有十一二留存,近城之田,有城中人耕种以糊口。过南阳府城北上,关厢俱毁,城郭平夷,城址成一片荒草。

    特别城外无一居民者,田畴俱成蓬蒿,数百里如一,飘摇有若草原。

    乱世来临,首先遭殃的还是普通百姓,特别居于平川之地,没有结寨,没有自保能力的百姓。流寇处处,土贼遍野,还有过往的兵痞恶棍,都威胁着他们的生命。

    成为白骨的人多了,他们也醒悟了,幸存者纷纷逃离,各县仅余的居民们,也大多觅山之高而上有平岗者结寨而居,大县可能有数十寨,小县不过十余寨,自耕自给。

    他们对外界警惕无比,无论哪一方势力都不可能得到他们好感,甚至逃入深山的民众,避世独居,一代代下来,浑然不知外界之事,不知有晋,何论汉唐?

    是不是有旱灾,现在已经不重要,因为河南已经没有社会组织,民众重新被丢回了丛林,相互撕杀,弱肉强食。

    除了有自保能力的豪强大寨,现居于平川之地,只是平白吸引各方劫掠,无数土匪流寇注意罢了,土地再肥沃,田地再广阔,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沿途所见,城邑村落止存废址。野兔逃窜,蒿草丛生,路上走几天几夜不见一人,太正常了。

    很多官道小路更长了数尺长的野草,田地杂草丛生,狗尾草招摇,有时连绵几百里,不明白的人,还以为到了塞外草原。

    正是叶县境内,昆水南岸。

    “有狼!”

    身旁一个马兵突然惊叫。老胡一喜:“在哪里?”

    那马兵指去。众人往对岸眺望,两岸荒草连天,往日肥沃的田地,现在都长满了野草。在对岸的草丛上。果然潜伏着数百的狼群。双目闪烁着绿幽幽的光芒。

    这一瞬间,众人内心一阵恍惚,这是中原。不是草原啊,现在竟成了狼群出没之地?

    随后老胡哈哈一笑,叫道:“有肉吃了,兄弟们,杀过岸去!”

    立时百余马兵欢呼大叫,在八条率领下,策马往对岸冲去,吓得那些狼群飞快就跑,这边的步军,个个看得狂声大笑,只有一些饥民们,麻木地看着。

    孔三策马立着,看着那些兴高采烈的闯兵们,他双目一闪,心中默默道:“流贼!”

    近四月时,李自成大军浩浩荡荡北上,此时老胡与孔三刚到湖广不久,然后又随军北上。到湖广后,闯营也给了他们一个巡山营的番号,隶属后营麾下。

    营中按队划分,每队内有马兵五十,步兵一百,还有厮养小儿三十到五十人,干些粗活杂活,相当于小厮仆役,杂役后勤,他们四千兵力,内马兵一千,步兵三千多,共约分为了三十队。

    至于原来那些饥民,补充了巡山营步卒、厮养人数后,被闯营另外安置了。

    他们现在也算正规化,因为从步卒起,人人都有了一件号衣,便若后世的马甲,后背书闯字,前方写各营番号标记,因为隶属后营,所以号衣色为黄。

    李闯数十万大军北上,意图攻打陕西,他们当然不可能从湖广千里运粮,除了初时一部分粮草,都是就地解决,这也是他们后勤方面的“优势”,至于各地抢光了以后怎么办,这不是他们考虑的。

    所以一出湖广,大军一面行进,同时无数股马步军四出,攻掠那些不属于己方势力的城池寨子,裹胁旷野上到处游荡的流民,属于己方势力的寨子,一样要出钱出粮。

    如巡山营这样的外营,为大军收集粮草,自然是他们的任务之一,此次便奉命出外打粮,看中的,是叶县东北一个小寨子。

    乱世来临,最有生命力的其实还是乡间地主、豪强大族,他们粮多财多,不过同时又高墙深寨,内部团结无比,想攻下他们的寨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典型代表就是郏县的临沣寨,他们从南北朝起,沿隋、唐、宋、元、明多个朝代,世世代代在沣溪旁屹立,就算抗战时日军遇到这样的寨子,也是绕道而走。

    这类寨子又称坞堡,唯有富豪之家、宗族乡党、豪强大族才有能力建筑,非常不好打。

    当年李自成逃到商洛山,便是靠攻打寨子过日,不过打的都是小寨子,遇到真正的豪强土霸,士绅大族的寨子,那就无可奈何了,最多强迫他们贡一些粮草便罢。

    除了这些大寨子,平川上也有一些小寨子,便是心怀侥幸者,或离大山颇远者所建。

    故土难离,河南很多地方又是平原,想寻找深山老林不是容易的事,所以一些当地百姓,或某些流民怀着侥幸的心情,自发聚集,立了一些堡寨,在乱世中飘摇生存,时兴时灭。

    叶县算大县,虽县城不在,境内残余的百姓,一些游荡来的流民,还是依着昆水,湛水,立了数十个大小寨子,当中一些豪强大寨想打下不是短期内可以办到的,但余者的……

    特别哨马得知,将要攻打的那个叫柳林庄的寨子,内中只数百人在结寨耕种,为首的,是一个姓杨的当地里长,聚集了附近几个村的零散村民,还有一些流民在内。

    此寨青壮不多,寨子不大,应该很好打。

    孔三与老胡身旁,还立着一个骑着战马的大汉,满眼都是凶利之色,身后同样一些彪悍的骑士,个个穿着棉甲。头戴毡帽,棉甲色为黄,却是后营的老营兵。

    现闯营除了标营是老营,一色的骁骑,五营制将军,也有自己的老营兵,外营出外打粮,五营核心自然要派出老营人马监督。

    不比老胡的巡山营,虽是马兵,但很多人不是骑驴。就是骑骡。要不大多是劣马,这些老营骑的可都是好马战马,还普遍一人二马,甚至三马。

    这一队监督的后营老营。骑的就都是好马。在他们身后。还有一些厮养小儿在服侍,普遍在十三、四岁,十五、六岁样子。年纪虽小,眼中却带着凶残,似乎对生死充满冷漠。

    闯营喜欢收罗孤孩带在营中,耳濡目染下,很多人长大后多成为骨干流贼一员,很多头目也喜欢认这些人为义子,如当年的孙可望,李定国等人一样。

    初时见了狼,那大汉还一喜,结果见巡山营马兵冲过对岸,却一头狼也没打中,他皱了皱眉,不悦道:“踏地龙,时辰不早了,该去打粮了,打下柳林庄,今日还要打另一个寨,休得磨蹭。”

    这人虽只是部总的军职,而自己是威武将军,但他可是老营兵,老胡不敢怠慢,他笑呵呵的点头道:“田爷说得是,时辰确是不早了,磨蹭不得。”

    他吼道:“弟兄们,全部过河,打下柳林庄,人人吃饱饭。”

    立时全营一片欢呼吼叫,众兵雀跃,人人充满干劲。

    此时闯营的粮草供给,还是实行平均主义,各营打来的粮草汇集到老营,然后按人头发下来。若粮米多,整体生活水平就高一些,粮草少,则均短之,全营挨饿,所以各营上下,都对四出抢掠充满热情。

    昆水不深,巡山营吼叫着过了河,他们每队有一面旗,营部有一面坐纛大旗,行军时,不论马步,皆随着旗走。对岸仍是平原,虽然杂草密布,不过还是好走,一营数千兵,分数路行进,还有探马跑得远远的。

    闯营的军律,不论行军还是扎营,即发拨马,上下左右的四路侦探,一里一拨,直至二百里外,有警即知。强大的侦察能力,也是官兵屡次三番中伏的原因。

    还有数千的饥民跟着大军,闯营一路北上,已经裹胁了不少流民,分到巡山营的也有数千。

    老胡昂首挺胸的策着马,回首身后“浩浩荡荡”的大军,心中颇有意气风发的感觉,往日自己不过一小兵,现在成了数千人的首领,那种成就感难以言说,要不是孔三跟在身边,他早忘了自己是间谍。

    不过看了看身旁那老营部总,老胡眼中却闪过嫉妒的神情,看这些人个个马术娴熟,骑的又都是好马,自己虽有马兵上千,然战马却不到二百骑,就希望打了一些仗后,多赏一些马骡下来。

    为鼓励各营打粮,闯营还有规定,谁打来的粮草越多,他们发下来的粮米也会更多,还有别的赏赐,更激励了各营的积极性。

    而诸营军功赏赐中,马骡为最上赏,弓夭铅铳为次,金银珠玉最下。乱世中赏马赏骡,当然大大增加各营首领的硬实力,有实力,要获金银财宝只是等闲。

    没有实力,再多的金银一样保不住,老胡饱经军伍,当然明白这一点。

    他们在荒芜的大地上行走着,沿途市镇,都是满目荒凉,昔日繁华村镇,皆成瓦砾残壁,处处杂草,欲觅一椽一瓦不得。

    途中,巡山营路过一个大寨子,为当地一个豪强所筑,此时寨墙上满是人影,个个警惕地看着寨外路过的闯兵们。

    闯营上下痛恨地主老财,但最不好打的寨子就是他们,果然在寨外粗粗一看,寨上的乡勇武装丝毫不差过一些州县,弓箭鸟铳具备,甚至还装备了火炮。

    柿子还是捡软的捏,连那监督的老营部总都没有下令攻寨的意思,全营直往柳林庄而去。

    终于,全营到了柳林庄前,便若一个缩小版的大安寨,寨子破破烂烂,不过寨外周边平野上,倒是种了许多麦子,此时寨墙上,站满了衣衫褴褛的男女,个个神情恐惧。

    老胡等人看去,这个寨子的守卫力量不怎么样,弓箭没有几把,很多人手上,拿的也是木棍,寨墙更不高,这种武装防护土匪与普通流民还好,面对巡山营这类军伍……

    一个寨主样子的中年男子在喊话,希望义军饶过他们,他们愿意资助粮草。

    那老营部总冷笑一声,资助?打下寨子,内中什么都是自己的,先前那个豪强大寨愿意资助,义军也就顺水推舟了,还会发一杆闯字大旗给他们,这个寨子……

    他说道:“踏地龙,不必啰嗦了,立刻攻寨,饥民在前,步卒马兵在后,有后退的,全部斩了,马兵若退,老营一样斩了。一个小寨子,一鼓而下就是。”

    作为惯匪老营,此类战术对他已是熟极而流,张嘴就来。

    老胡遵命,立时安排,让那些拿了各类兵器,带了短梯的饥民在前,又让营中厮养杂役抬了几筐的面饼窝头摆在阵前,告诉饥民们,打了胜仗,这些就用来奖赏。

    那些饥民们立时骚动起来,个个双眼火红,常年处于饥饿中,这些食物对他们的诱惑力是极大的。

    然后又布置了营中弓箭手,鸟铳兵跟在后方,马兵们又督促步兵们,开始摆开阵势,然后一声大鼓后,全营呐喊起来……

    一刻钟后,柳林庄被攻破,寨墙上下,躺着一些尸体,作为寨主的当地杨姓里长被押解而来,他满身满脸的血,被强迫跪在众人面前,眼中带着无比的绝望。

    在巡山营,还有俘虏来的那些柳林庄百姓面前,那老营部总得意的宣判这杨姓里长的罪过,比如为富不仁,欺压百姓,鱼肉乡里,抗拒义军等等,罪无可恕,必须处死。

    那杨姓里长喃喃道:“杨某没有欺压百姓,杨某聚集乡邻,只是想让他们活下去罢了。”

    那老营部总喝道:“义军面前,安可狡辩,来人,砍了。”

    几个老营兵狞笑着走上去,一边抽出自己的兵刃,那杨姓里长静静跪着,他看着柳林庄百姓人群,特别一个方向,眼中饱含愧疚,随后又喃喃道:“杨某有心无力……乱世人命若蝼蚁,盛世何时来临?”

    随后他人头落地,柳林庄那方先是静默,随后呜咽声四起,夹着孩童们的惊恐哭泣,一片的凄凉,老胡本来兴高采烈,忽然内心有种被针刺了一下的感觉,沉默下来。

    那老营部总则是不悦,喝道:“都哭个屁啊,我等义军为你们除去恶霸,眼看就有好日子过了,还哭?”

    “老天不长眼……”

    却听人群中传出一个凄凉的声音,那老营部总猛地睁大眼睛,厉声道:“谁?”

    随后见一个少女踉跄走出,她身旁几个妇人拉都拉她不住,她走到杨里长的尸体前,凄凉的说道:“为什么好人不长命,我爹爹这么好的人……”

    那老营部总喝道:“放肆,官府无道,我义军乃替天行道……”

    那少女看着自己父亲尸体,猛地看向那部总,尖叫道:“替天行道?官府无道,你们去杀害你们的官啊,你们在陕西,我们在河南,难道隔着千里欺压你们?俺们只想好好种地,为什么不让我们活……”

    那老营部总喝道:“反了反了,这妖妇反了,和她爹一样,都必须杀了。”

    那少女疯狂大笑起来,她叫道:“你们就是流贼,再怎么样假仁假义还是流贼,看你们造孽的,这处处白骨,人都死光了……”

    那老营部总暴跳如雷,几个老营兵也拔出兵刃朝这少女砍来,那少女惨叫着,凄厉的道:“……你们祸害百姓,会有报应的,你们都不得好死……”

    “……报应……不得好死……”

    最后那少女躺在父亲的身上,血泊之中,她双目圆睁,凄厉的声音,仍在上空回荡。

    老胡呆呆的看着,内心紧抽,孔三转过头去,右手拳头紧握,手上青筋暴露,还有巡山营的兵马,也是目瞪口呆。(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317/ 第一时间欣赏明末边军一小兵最新章节! 作者:老白牛所写的《明末边军一小兵》为转载作品,明末边军一小兵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明末边军一小兵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明末边军一小兵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明末边军一小兵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明末边军一小兵介绍:
崇祯七年三月,山西陕西大旱,赤地千里,民大饥。四月,李自成入河南,与张献忠合兵攻取澄城。七月,后金军进围宣府,兵掠大同,沿边城堡多失守。大明内忧外患,风雨飘摇!这年的七月,王斗意外来到大明,成为宣府镇保安州舜乡堡一普通小兵……※※※【大明宣府镇军队等级:小兵、甲长、管队、防守,操守、守备、游击、参将、副将、总兵。】明末边军一小兵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末边军一小兵,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末边军一小兵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