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7章 奉天倡义文武大元帅
崇祯十五年闰十一月,李自成大军浩浩荡荡南下,兵锋直指襄阳。
此时据守襄阳的是左良玉部,朱仙镇之战时,由于左良玉的逃跑,明军大败,事后左良玉虽一路奔回襄阳,却也惶恐不安,多方打听朝廷消息意图。
同时那种不安感,让他拼命的招降纳叛,收罗青壮,特别在得到宣府时报的消息后,那种千夫所指,身败名裂,让左良玉暴跳如雷的同时,更加快了收罗兵丁的步伐。
什么流寇土寇,青皮游手,来者不拒,很快麾下部众就达到十万人,号称三十万。
然朝廷给饷名额有限,所以超过饷额的兵卒粮饷皆向当地百姓搜括而来,平贼军随意抢掠,任意杀人,掳掠民财,奸人妻女,无恶不作,襄阳百姓深受其害,对左良玉恨之入骨。
当地百姓酝酿群起响应,只待李闯军队一到,就开门降贼。襄阳府的局势,左良玉不可能不察觉到,他也在揭帖中吐露,“此时民情响应,势若沸羹。”
朱仙镇之战后,他早毫无斗志,只在襄阳府大造船舰,只待见势不妙,就顺着汉水下游逃窜。正造得起劲,不料襄阳百姓早对左良玉恨入骨髓,暗中放了把火,将左良玉造的船舰烧毁一空。
左良玉大怒同时大惊,正好一批商船经过,左良玉当即将这批商船抢走,装载了大量军用物资,还有掳来的妇女财物让自己儿子左梦庚先行运走。
他自己则率军队据守襄阳城、樊城。打算在此与李闯拼杀一场,毕竟这是他的地盘,不到最后关头,左良玉也不愿放弃。
李自成军队浩浩荡荡进入湖广,路上,他发布了出自顾君恩之手,非常有名的《剿兵安民檄》,檄文上说。
“为剿兵安民事:明朝昏主不仁,宠宦官,重科第。贪税敛。重刑罚,不能救民水火。日罄师旅,掳掠民财,奸人妻女。吸髓剥肤。本营十世务农良善。急兴仁义之师。拯民涂炭,亲临湖广,遣牌知会:士民勿得惊惶。各安生理。营内有擅杀良民者全队皆斩。尔民有抱胜长鸣迎我王师,立加重用,其余毋得戎服,玉石难分。此檄。”
这篇檄文击中了许多士民的心头,此时官兵军纪败坏难言,贼梳兵篦的民谣到处横行,可说是民怨兵入骨,加上平贼军这个典型例子,皆盼望李闯的到来。
明末名臣堵胤锡曾有上疏言:“臣知驱天下之民而从贼者,尽兵之为也……”
可谓说出当时兵害情形。
而此时李闯军队因为有李岩等文人加入,军纪相对严明,李自成更发布命令:“杀一人者如杀吾父,淫一女者如淫吾母。”
军中令行禁止,与当时官兵形成鲜明对比,所以很多百姓对兵、贼态度全然不同。
“贼之至他邑,有候于途者,有饷之粮者,有贻之弓箭者……远近欣附,不复目以为贼……”
对官兵,崇祯十四年腊月中,左良玉所统官军冒雪行抵裕州,当地“士民皆潜伏女墙,浇水冻城,为贼坚守,即粒粮根草呼之不应,与价亦拒。”
加上这篇檄文非常高明,只讲剿兵安民,是为拯民涂炭,才急兴仁义之师。又强调军纪,擅杀良民者全队皆斩,所以檄文所至,不但百姓雀跃,便是士绅都在观望。
大批细作还在大军之前进入湖广,“闯王来时不纳粮”民谣到处传唱,李自成军队一进入湖广,百姓纷纷焚香顶礼,牲酒远迎,特别襄阳府的民众自告奋勇,为李闯军队充当向导。
此时左良玉军队在襄阳城、樊城密布防线,那些向导就领闯军绕过左良玉设防的地方,从白马洞口渡过汉水。
这白马渡上为浦河,下为吴家河,二渡夹济,扼汉上游,在襄阳城西处约有五十里,与樊城隔水相望,特别树林尽头是一大片沙滩,非常适合作为渡江之地。
李自成大军争渡河口时,当地百姓复抵死为其抬架铳炮,协拥大队过滩,左良玉目瞪口呆看着李闯军队从防线外绕来,便若后世德**队绕过马奇诺防线,法国人的心情。
他没有作战的心思,很快拔营遁走,临行前不改恶习,在襄阳府烧杀抢掠,焚庐舍,夷井灶,鸡犬无所留,千里为之空。
左良玉跑后,襄阳官吏一样全部逃跑,李自成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襄阳城,随后分兵连下府内枣阳、宜城、谷城、光化诸城,又有德安府随州等地。
崇祯十五年腊月初四日,李自成大军再次从襄阳南下,消息传到荆州,明惠王朱常润、偏沅巡抚陈睿谟以及文武诸司,于初八日夜相率潜逃,城门无一卒。
腊月十四日,李自成军队进入荆州,荆州士民杀猪宰羊,举旗欢迎,十六日,李自成杀投降的湘阴王全家。
……
此时湖广巡抚宋一鹤,总兵钱中选云集承天府献陵护陵,此处原为钟祥县,为嘉靖皇帝之父兴献王朱祐杭封地,朱厚熜入继大统后,钟祥被看作“龙潜之地”,升格为承天府,设承天、显陵二卫防守。
腊月之时,襄阳、德安、荆州连陷,一鹤趋承天护献陵,同行有巡按御史李振声,分巡副使张凤翥,留守参将沈寿崇、钟祥知县萧汉等人。
宋一鹤起乡举,不十年秉节钺,功高为人所忌,御史卫周允上疏丑诋一鹤,特别宋一鹤参见督师杨嗣昌时,因为杨父名鹤,为避讳,在名帖上写“宋一鸟”,引为笑谈。
其实公经纶蕴藉,谙于机宜,任巡抚来,累著奇功,又练抚标营二千,教以坐作。进止肃然画一,一色良家子精兵,更购东路鸟铳二千杆,声威所加,贼寇望风而遁。
流贼南攻汝宁,往前趋救,汝宁城已陷,左良玉军扰襄、樊,一鹤疏纠之。腊月下,李闯军队数十万往承天府而来。公躬擐甲胄。日与将卒共劳苦,陵军更栅木为城。
不过李闯军积薪烧之,烟窨纯德山,宋一鹤等败退府城。分巡副使张凤翥走入山中。流贼遂犯献陵。毁禋殿。
闯军数十万围攻府城,宋一鹤夜不解甲,奋激诸军作战。血战五昼夜。
不过人心向背,当地百姓对官兵漠然,当闯军先头部队乘船抵承天时,本地居民有的在大门上书写“恭迎王师”字样,有的准备打开西关城门,迎接闯军入城。
崇祯十六年正月初一这天,当地百姓打开城门,流贼蜂拥入,承天府破,总兵钱中选战死,抚标营尽墨,巡按御史李振声被俘,钦天监博士杨永裕投降。
宋一鹤下城巷战,挥刃击杀数贼死,后功加总督衔,丘为建祠,立去思碑。
……
李自成攻陷承天后,将承天府改为扬武州,继续挥师东进,于崇祯十六年正月十五日攻占汉川县,距离武昌府城只有一百二十里,依濒汉水顺流可达。
一路从襄阳逃到武昌的左良玉部,脚跟还没站稳,见李自成大军滚滚而来,继续顺江逃往九江,十六日掳两岸船只几尽。
时人言左军恶行:“先是小民不能自置舟者,辄挈室托于粮艘,凡数千家,以粮艘可恃也。至是概掠之,一卒登舟,百人请命,刀声人语,鱼乱水飞,可怜哉!十八日,全师东下,樯帆蔽江,酸泣之音,十里相接焉。两郡方幸得稍苏息。”
左良玉部逃跑后,李自成军取道刘家隔,在正月十八日又攻克了汉阳府,缴获船只四、五千号。十九日时,渡江进攻武昌,由于江水湍急,闯军又多不熟悉水性,许多船只被风浪打沉,很多流贼被活活淹死。
对湖广、江南山多水多的恐惧,涌上很多闯营士卒的心头,他们多是陕西,河南人,到达湖广后,其实非常的不习惯。
当时罗汝才等与李自成争论,认为南下湖广,不适合他们流营各部发展,其实有一定的道理,看着浩瀚大江,水多浪急,李自成一样心中害怕。
也到这个时候,李自成才决定停止对湖广的大规模攻掠,取道云梦县,返回了襄阳。
……
因为此次南征战果辉煌,更攻陷了承天府,李自成志得意满不说,臣僚也力劝李自成即皇帝位,李自成心动,但牛金星却认为时机尚不成熟,还有投降的钦天监博士杨永裕一样惊惧。
早前为表忠心,他请李自成挖掘毁去显陵,不料刚挖时,整个山谷有若雷震轰响,将很多挖陵的贼兵吓得魂不附体,杨永裕也是恐惧非常,回去后大病一场,
此时也认为显陵有异,证明大明龙气还在,称帝未到时候。
杨永裕因自称天文、地理、礼乐、兵法俱知,还是神秘的钦天监博士,李自成对他颇为信任,虽是心动,还是听从了牛金星与他之意,不称帝,暂号奉天倡义文武大元帅。
其初,李自成攻城掠地多不守,及渡汉江,长驱入荆,见无一兵,遂有据志,谋图荆襄为根本。
于是改襄阳为襄京,改承天府为扬武州,修襄王宫殿,建昌义府,分兵守略,设官分职,内中以牛金星任丞相,设吏、户、礼、兵、刑、工六政府。
又以喻上猷为吏政府侍郎,萧应坤为户政府侍郎,杨永裕为礼政府侍郎,邱之陶为兵政府侍郎,邓岩忠为刑政府侍郎,姚锡胤为工政府侍郎,分理政务,侍郎之下有从事等官。
在地方上,每道设防御使一人,各府设有府尹,另据事务繁简,酌情设立府同、府判等官,州设州牧,大州增设州同,县设县令、主簿等官,各官分别颁给印信札付。
军制上,进一步进行整顿,完善五营,分中、左、右、前、后五营,并分旗色,标营用白旗,纛皆用黑,左右前后,分用黑白红黄色,而纛随之。
设正副权将军,制将军,以田见秀、刘宗敏为权将军。田见秀为人宽厚,能得众心,所以命他提督诸营事,刘宗敏资格老历,充当李自成的左右手,并指挥中权亲军。
以刘芳亮、袁宗第、李过、刘希尧为制将军,高一功、李岩迭居左右,亲信用事。
五营主要为攻城野战,又有地方各卫兵,先由荆襄,次及承天、德安、荆州、渐及汝南所设,以通达卫制将军任荣光以兵六千守荆州府,内二千守荆州城。
以通达卫右威武将军牛万才骑兵六百、帅标都尉张礼水兵六百,分守夷陵。帅标威武将军王文耀以兵六千守澧州,扬武卫果毅将军白旺以兵三千守安陆……
一一分兵设守,还在县级以上地方设都尉、掌旅、部总、哨总等武官,统领地方武装。
到崇祯十六年五月,李自成襄阳政权派设官吏所地,北至黄河南岸,南达湖南澧州、安乡、华容等处,颇具规模。
民生上,宣布“不催科”、“三年不征粮”,为贫民提供耕牛、种子,下令保护耕牛,时给事中李永茂在题本上言:“贼禁杀人,偿命,且约杀牛一只,赔马十匹。”
又言:“贼以禁杀课耕,张官设吏,簧惑民心,立定根脚。”
同年湖广郧阳府监纪推官朱翊锌也在奏本上言:“贼又给牛种,赈贫困,畜孽牲,务农桑,为久远之计……此为民皆附贼而不附兵,贼有食而兵无食之局也……”
李自成建立襄阳政权,急需大批官吏,不过士绅多在观望,对从贼心有疑惧。
李自成在崇祯十六年正月开考取士时,题目为《三分天下有其二》,不过来考者寥寥,李自成大怒,下令遍拘诸生前来考试,当时颇有宁投水不赴者,便下令规避者处以极刑,随后更言:“有不预试者,屠其家。”
因为开科取士带有强迫性质,士子没有拒绝参加科举的自由,诸生不得已皆出,然试之日,有激愤为文大骂者,有感伤为文痛哭者,有畏祸勉应故不成章者。
李自成又怒,大声言道:“我剪尔辈如刈草,但我方施仁义,且杀之不武,只杀其骂与哭者,其故不成章者皆裁去耳鼻,俟一统开科禁锢终身。”
当时便有众多不成章者鼻耳皆裁去,众士绅更是大惧,言:此为五代十国,南唐武国之祸也。
纷纷逃跑,李自成所需的地方人才,长期处于空缺中。
又有吏政府侍郎喻上猷荐列荆州绅士,自成下檄徵之,江东举人陈万策、李开先在所荐中,檄文下,万策自经,开先触柱死。(未完待续。。)
第698章 事故
崇祯十五年闰十一月,镇城火炮训练场。
摆在王斗等人面前的,是十几枚巨大的神火飞鸦大火箭,此时鸦身架着,鸦腹上火线伸出,与助飞之火箭火线连在一起,几个助手拿着长长的烧红铁钩,正准备点燃。
发展军工科技,是王斗重点关注的,所以会经常抽出时间来转转,此时他的身旁,韩朝,钟调阳,赵瑄,齐天良等人聚着,还有军科司的研究员赖源龙、李茂森、李之芬、周象辂等人。
松山大战归来后,王斗对神火飞鸦等大火箭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当下军工厂立项,也开始造这类大火箭,改进研究方面,由原来的火炮厂副管事周象辂负责。
崇祯十三年周象辂投奔王斗后,几年过去,也带出了一大帮技师,火炮铸造方面,已不需要他亲力亲为,可以专门做些火炮的研究与改进诸事。
军科司成立后,周象辂更进入司内,成为一名中级研究员,拥有崇高的身份。
为表示对这些研究人才的重视,王斗特别规定,拥有“研究员”、“设计师”等身份者,便是见了自己,也只揖不跪,便若军中拥有勋阶的将士一样,享受有足够的尊严。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周象辂等人感激涕零下,更死心塌地的为王斗效力。
因为他们知道,若他们这种工匠,除了这宣府镇这个地方,余者之地不会将他们当人看。或是正眼的看待他们,更不说眼下的身份与地位,还有富足的生活了。
目前周象辂负责火炮组的研究与改进,麾下一大帮助手与书吏,现又加上火箭的研究事宜。
相比打造红夷大炮,神火飞鸦等大火箭其实没什么技术含量,也不若造小火箭那样繁琐。只是打造容易,要改进大火箭的射程与风向诸问题,却也一直困扰着周象辂等人。
他已经调整了飞鸦的头尾与两翅,不过还是存在乱飞的毛病。而且火药装多了。飞鸦射程就不远,装少了,还不若专门打造佛郎机与红夷大炮。
火炮训练场地颇广,教场东南一大片地方都是属于它的范围。这里还地形复杂。内有平川。有山地,有丘陵,适合火炮的各类战场训练分析。一样也适合作为火箭的训练场地。
周象辂戴着眼镜,颇有一种儒雅的味道,当然,此时他戴的已不是叆叇,一个镜片用细绳绑在耳边的东西,而是与后世的眼镜无异,却是王斗研究的眼镜改进版。
看着助手们等待着自己命令,他喝了一声:“点火!”
火线的滋滋声响,然后橘色的火光腾起,嗖嗖声音中,一枚枚神火飞鸦大火箭带着焰光,接连不断的飞射向天空。
看着拖着青烟的大火箭,众人都不由自主抬头看着,赵瑄喃喃道:“多壮观啊。”
齐天良道:“一枚火箭就需好多火药,能不壮观吗?这种研制,花费太大了……”
众人看着空中众多青烟光点向预定目标飞去,不过……
此时寒风颇烈,就见一些火箭在空中七拐八转的,甚至有几枚拐了个弯,往众人这边飞回来了。
众人都惊得呆了,钟调阳猛喝一声:“保护大将军!”
立时众人声音响成一片:“保护大将军……快带大将军走……”
护卫营战士们,还有韩朝,齐天良,赵瑄,赖源龙、李之芬等人,都是奋不顾身扑上来,护在了王斗周围。
钟调阳扯着王斗的手,就是拼命的跑,周象辂面如土色,大将军若出了事故,不说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境,自己梦想的一切,宣府镇的一切,也会化为乌有。
他大叫着扑了上来,意图用自己的身体,为王斗挡住一切可能的危险。
好在那些火箭,拖着火焰,在空中又拐了几个弯,斜斜的飞出去了,然后在一百多步外的地方,相继撞击在地上,轰轰声响,腾起一团团巨大的焰光,甚至有几枚在空中爆炸了。
众人惊魂未定看着,钟调阳猛喝一声:“来人,将周象辂拿下了。”
周象辂泪流满面,方才之事,他也是吓得魂不附体,幸好大将军无事,若是有事,自己万死难辞其咎,他跪下道:“小人该死,惊吓了大将军,小人愿领其罪。”
李茂森人等也是恨恨看着周象辂,若王斗有事,他们不敢想象以后会怎么样,或许,自己拥有的一切都将不存在了,他们转过头去,皆不愿意为周象辂求情。
还有赖源龙,也是脸色铁青,现在的生活,是他喜欢的,梦寐以求的,他在军科司虽挂着司长的名头,其实他们司里都是技术研究人员,没有勾心斗角,没有阳奉阴违,没有繁杂的俗务,只有不断的研究研究再研究。
他还是那副不修边幅的样子,但整日红光满面,充满干劲,沉醉于自己的研究事务中,只希望永远这样下去,周象辂差了毁了自己的理想生活,对他有好感才怪。
他更想:“自己平日对下属管教过松了,差点铸成大错。”
王斗也有种惊心动魄的感觉,方才死亡的阴影离他是这么近,第一次,他觉得自己没想象中那样不怕死,或许,更多的是不甘,自己还有大把的抱负没有实现。
看几个护卫冲上去,就要将周象辂扭绑起来,他摆了摆手:“罢了。”
王斗呼了口气,缓缓说道:“这也不怪周技师,总有些事故不可避免,若害怕出事,以后也不用做事了。”
他沉声道:“不过,此事需引以为戒,你们每个技师都是宝贵的,本将不希望你们有事。你们以后也要定个详细的安全条例出来。避免此类之事再次发生……”
齐天良惴惴不安道:“大将军放心,此类之事以后定然不会再发生!”
他直接负责军工,若王斗在此出事,他不敢想象会怎么样。
韩朝也是皱眉看了他一眼,说道:“老齐,你做得差了。”
齐天良苦笑道:“是是是。”
心中暗叹倒霉,同时产生了退隐的念头,往日里他老妻陶氏就出了事,还是大将军宽宏大度,才饶过她的性命。只是再多旧情。也会有消耗殆尽的一日。
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自己才能只是平庸,靠着王斗提携,才一步步走到现在。已经觉得力不从心了。今日这事。只是敲一个警钟。哪日再出事怎么办?
还是激流勇退好了,还可安享以后的荣华富贵,毕竟不做事。才不会出事。
周象辂痛哭流涕,这日这事,若放在大明别处,免官去职只是轻的,砍一大批脑袋才是正常,王斗不但不怪罪他,还关心他们的安全,连赖源龙、李茂森等人一起,皆涌起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
周象辂在地上重重叩头:“多谢大将军,大将军大恩大德,小人万死不足报答……”
王斗温言让他起来:“不要有思想包袱,该怎么做,你以后还是怎么做。”
众人继续看神火飞鸦大火箭的发射,不过此次王斗等人离得远远的,退到足够安全的地方。
又射了几批火箭,王斗沉吟不语,这神火飞鸦飞行不稳定,射程不远的问题不解决,以后还是难以大用。
在后世,火箭可是各类战争中必不可少的武器,它威力不俗,应用起来还灵活多变,最受推崇还是它的精确打击能力,各类优势综合起来,使火箭在战场上成为令敌人闻之丧胆的攻击利器。
不过眼下的火箭……
来到军科司研究院,这里一大片宽广的大院,离训练场地并不远,毕竟附近就是军工厂,还有镇城火炮铸造厂,就近设立,有利理论化为实际,还有各项理论品的实验。
院中各处人来人往,众多军匠精英汇集此处,研究各类武器,作为各项军工的灵魂大脑。
由于军科司预算很高,设计师、研究员们得以在此自由自在的挥洒自己灵感。
除了寻常武器,很多人还设计出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武器。甚至有人研究火铳从后方装弹的,让人引为笑谈,反对者言:“便若吾等只能从前嘴吃饭,屁臀如何用食?”
在院中中,任何一桩经过实战验证的武器背后,都有一大批被废弃的设计。
便如赵士桢的迅雷铳,此类多管火绳枪有着鸟铳与三眼铳的优势,看起来前景不错,但经过实验,很多研究员都放弃了,依他们的说法,这火器不实用。
周象辂也拥有自己独立的院落,就见此处到处都是图纸,可以看出,他也是一个工作狂,研究狂。
来到堂中案上一处图纸之前,王斗看到上面一大张潦草的图案,画着各种神火飞鸦的样子。
一般工匠多不识字,不过周象辂入了宣府镇后,也学着识字画图,只是画出的图,多是抽象派图案罢了。
反而他的助手画得不错,毕竟这些人在宣府镇都有读书识字,也有度量衡的标准概念,不过这些人经验少,实务不丰,只能作为助手,最后慢慢提升。
“周老以为,目前火箭缺陷在哪?”
看着那张印象派图纸,王斗缓缓问了一句。
众人都是沉思,周象辂沉思一阵,答道:“回大将军,小的以为,射程不远,特别飞行不稳,乃飞鸦之大弊。小的已经改过两翅,还是免不了乱飞之病……”
他喃喃自语:“难道是火箭太轻了?竹木所制鸦身,容易受风向影响?”
听着周象辂自言自语,王斗猛然灵光一闪,脑中所记忆的一些后世资料,涌上了心头。(未完待续。。)
第699章 霍尔火箭
王斗想到的,便是后世的霍尔火箭,来自康格里夫火箭的改进版。
中国的火箭技术在传入阿拉伯国家后,又逐渐传到欧洲各国,在对抗拿破仑的战争中,时在武尔威治兵工厂任职的炮兵上校康格里夫,他认为火箭是对抗拿破仑的最好武器,着手进行研究。
他的灵感来源于印度火箭,在王斗看来,该火箭与后世的“穿天鼠”炮仗颇为相似,他的重大突破,便是使用金属,而不是竹木来制做火箭。
制作成功的康格里夫火箭主身约长一米多,尖头,细长身子,后方装有四、五米长的平衡杆,射程可达五、六里,可携带实心弹、开发弹,燃烧弹等弹头不等。
康格里夫火箭不需用火炮发射,射速也比火炮快很多,制造工艺还不复杂,在各类战争中大显身手,因为康格里夫的杰出贡献,英国政府授予他爵位荣誉,他还被选为议会议员。
当然,康格里夫火箭一样毛病多多,主要是精度非常差,滑铁卢之战中,威灵顿这样评价康格里夫火箭的效果:“相对于拿破仑的炮火来说,我们的火箭对我威胁更大。”
所以后来英国人霍尔对康格里夫火箭进行改进。
他的改进也很简单,去了那几米长的平衡杆,在火箭的尾部处,装上三只倾斜的稳定螺旋板,火箭一发射时,由于空气动力的作用,火箭会不断的旋转。从而达到稳定作用。
而且火箭尾部还有小孔,火药燃烧喷出的气体,一样会使火箭旋转不停,使其笔直飞去。
就这简单的改进,使得霍尔火箭比康格里夫火箭精准多少倍,鸦片战争时,对战僧格林沁的几万蒙古骑兵大显身手,更一直用到第二次世界大战。
在王斗看来,霍尔火箭其实技术含量并不高,打造也十分简陋。以宣府镇工匠的水平。完全打制得出,这里更多是一种灵感的诞生,一层薄薄窗户纸的捅破,便若火药定装一样。
当然。也不是没有技术问题。箭身要用铁制。卷管时有一定难度,如果铁皮身厚薄不一的话,容易使重心不稳。
这虽然不比火铳与火炮打制更难。只是火箭的威力在于大规模使用,若成本过高,就没有意义了。
王斗取来铅笔,在图纸上写写画画着,他在后世主要研究历史,地理等,军史军工方面东西,虽有浏览,更多藏在记忆深处,此时受周象辂触动,便飞速的写画起来。
霍尔火箭基本结构就是一个装有火药的火箭筒,与后世火箭身子上是差不多的,不过前方是火药与引信,外皮尖头上有许多小孔,火箭刺入或击中某地时,从小孔中就挤出易烧之药引起大火。
后方是发射药作为推进剂,最尾部为一个自旋稳定器,然后一个发射架或发射筒提供使用。因为火箭无后座力,不论陆地上、战船上,还均可发射,不限制地形。
王斗忙活着,众工匠皆是崇敬的在旁看着,在众工匠心中,大将军是宗师级的高手,虽说王斗只是理论上的高手,真论动手能力,连一把腰刀,一杆鸟铳也打造不出,这并不妨碍他在众匠心中地位。
毕竟往日宣镇等军工设计,很多都包含有王斗提点在内,往往只需只言片语,就让人茅塞顿开,少走了很多弯路。
众人心中,大将军天文地理,器械打制无所不知,对王斗层出不穷的想法,最开始他们惊叹,现在已经习以为常。
当然,王斗又有新灵感出现,身旁各人,都鸦雀无声看着,只细细的揣摩,机会难得。
看着王斗画就的草稿,立时嗡嗡的一片议论声。
周象辂、李茂森等人毕竟是老工匠,一眼看出大火箭后方那个旋转装置的作用,周象辂扶了扶眼镜,迟疑道:“敢问大将军,此物可是仿效弓矢的作用?”
王斗画画水平当然比这些工匠高多了,画得清楚,明白,一眼便知。毕竟后世人都有一种逻辑性,鲜明性在内,这种表现,是不知不觉的。
看着这清楚的画,周象辂首先提出疑问。
王斗笑了笑,道:“不错,这几片东西,可以使火箭旋转着飞出,使箭身一直保持稳定平衡,便若箭矢翎羽的功效。”
心想古人确实并不比后世人蠢笨,一眼就看出这自旋稳定器的作用。而这东西一加上,便若战士们使用的弓箭效果,后方皆加羽毛,起着个平衡稳定的作用。
也因此如此,神箭手们才有百步穿杨的可能。
箭矢射出后,其实也在不停的旋转,只不过看起来转动不明显罢了,而能转,就是因为箭翎的作用。弩箭没有羽毛,所以精确度比弓箭差多了,就没听说过用弩箭能百步穿杨的,当然后世弩箭不算。
“原来如此……”
赖源龙看着图案喃喃说道,他头脑有若被闪电击中,眼前似乎打开一道大门,无数的思绪蔓延而出。
他仔细看着王斗所画这草案,观此火箭外形有若一根长枪或是箭只,原来是为了旋转方便……旋转?原来箭矢是不停在旋转的?以前自己怎么没注意到?为何就没想过,箭矢如此才能平稳飞行?
还有……大将军高明啊,确实火箭这样的外形,才适合旋转,保持箭身稳定。
想想神火飞鸦不断旋转的样子,他就不寒而栗。
“旋转,对啊,妙也……”
周象辂一样眼前一亮,如此,立时解决了自己引以头痛的大火箭稳定问题,以前怎么就没想到?
大将军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不过……
随后他心中又无数的问题涌起,他沉思着。如此外形,又是铁制,虽然大火箭因此发射稳定了许多,但一样有许多难点。
如助推药要多了,铁料要多了,所需的火药更猛了,神火飞鸦虽内装火药,飞到目标处爆炸焚毁,因为是竹木外形,相对容易。要炸开铁皮……
他很快发现火箭端那些小孔。心念电转,明白此孔效用。只是就算不炸开,好象还是很多麻烦的样子,看这火箭。其实也不是那么容易打制。
他就想开口提问。他看着王斗。有若小学生面对大学生一样虔诚,还有赖源龙等人,迫不及待想请教。看他们急不可耐的样子,王斗摆了摆手:“不必多言,具体之事,尔等自己详细推敲。”
他淡淡道:“拿笔墨来!”
很快的,笔墨纸砚摆在王斗面前,王斗挥笔泼墨,上书十几个大字:“装备一代,研制一代,预研一代!”
看着自己所写的字,王斗最后道:“军科司为我宣镇军工智囊,你们的任务,就是不断为我靖边军研制犀利武器,使将士们在战场上征战如虎添翼。本将要求你们不多,就是上面十二个大字,一时研制不出来不要紧,需得尽这个心力。”
赖源龙兴奋的看着图纸,有若小孩得到心爱的玩具,他更郑重道:“大将军放心,职部等一定尽心戮力,不负大将军期望,此火箭图纸,军科司也将列为绝密。”
王斗点点头:“该火箭若制成,便命名为周氏火箭,以表功勋。”
靖边军各类武器制成后,王斗多命名为赖氏火铳,李氏火铳,还有最近钟显才的钟氏骑铳等等,以鼓励他们的自豪感,提升他们研制武器的积级性,此火箭也是一样。
众人目光看来,周象辂大吃一惊:“此皆大将军之功,小人岂敢贪了将军功劳?”
王斗哈哈大笑出门而去,钟调阳等人连忙跟上,远远留下王斗的一句话:“此功劳对我没有意义,你等能不断出成果,才是对我王斗最好报答!对宣镇、都护府无数百姓报答!”
“本将希望,不远的将来,能有千千万万的周氏火箭腾空而起,射向敌营,敌阵,为我靖边军,扫清一切的阻碍敌人……”
看着王斗背影远去,他的声音隐隐消失,周象辂猛地心情激荡,不由哽咽出声,士为知己者死,夫复何言?
赖源龙看看他,沉声道:“赖某没话说,只盼诸君努力。”
他道:“对了,关于安全条例条规之事,司内先开个会……”
这时韩朝与齐天良送王斗出去也回转了,二人面沉似水,尽是沉声道:“开会!”
……
近期王斗埋头于文山案海中,漠南开发与都护府整合,很多需要他的审核签字,特别拨款方面的,隔三差五还大小会议不断,忙里偷闲到军工厂转转,是他不多的乐趣之一。
而且宣府镇的基础到了,很多能做的科技研究也可以提上案头,不会若最初那样有拔苗助长之嫌,让王斗隐而不发,宣府镇的科技发展,将会迎来一个井喷期。
都护府吏员报名也进入尾声,都护府第一次公务员考试将在宣府镇召开,该考什么题,最后报上来需要王斗审定,他最近在设计一道数学题,引入将要到来的公务员考核中。
或许此数学题,将会在整个大明引起很大的风潮。
回到大将军府,看着眼前一大堆需要自己签字的公文,王斗皱了皱眉:“头痛。”
不过没办法,虽然幕府的设立,最大程度减轻了他的工作,但很多事务是避免不了的,毕竟各部部长,只拥有一部分权力,源源不断的公文,从叶惜之那边送来。
“该找个总管家,设个内阁了。”
王斗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就在他不断签下“同意”的字样,盖上他的大印时,门外轻轻的咳嗽一声,就听钟调阳的声音响起:“大将军,李副都护,还有朱巡抚求见。”
王斗哦了一声,笑了笑,凉了几个月,李老头终于忍不住了吗?
他说道:“请李副都护与朱公到大堂上吧。”
想了想,他又道:“请叶厅长,还有民政部各员,一起到堂上去。”(未完待续。。)
第700章 儒学与督察员(上)
大堂内,安北都护府副都护,左都御史李邦华有些颓废的坐着,他的身旁,宣府巡抚朱之冯也是面色沉重,神情肃然。
与十月中初到达宣府镇时,李邦华面色憔悴了许多,脸容也苍老不少。这段时间他日子不好过,虽是副都护,但什么权力都没有,王斗不点头,他在宣镇上下,任何事都插手不进去,就要将他憋疯了。
王斗待遇倒没短了他,每日好吃好喝的供应,每月还可从财政司领取一份叫“补贴”的俸钱,但李邦华不是藩王,每日每月的被人当猪养,他是有抱负之人,岂能如此无所事事,饱食终日?
不过王斗金口不开,他就只能干闲着,不知不觉,泡茶馆的次数也多起来,他有点理解当时马国玺的作派了,整日无事可干,不泡茶馆能做什么?
身旁的随从家人也从盼望到失望,告辞的告辞,做买卖的做买卖,纷纷离他而去。
几个月中,闲着无事,李邦华也将宣府镇上上下下走遍,王斗除了敏感要害部门,余地并不禁止李邦华行走,让他对此地的强盛与威力了解更上一层楼,当初心思改变了不少。
他脑中回想的,就是当时大同巡抚卫景瑗告辞回大同镇,对自己说的话语:“李公,对永宁侯当安抚为上,忍辱负重!”
是啊,当安抚为上,不管怎么说,永宁侯跋扈归跋扈,对百姓还是好的。他也没扯旗造反不是?这只强悍的力量,还是隶属于大明的,若是逼迫过甚,他一怒作乱,大明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自己能做的,就是尽量安抚,劝永宁侯多行忠义,若国朝倾覆之时,他能出兵力挽狂澜,挽救大明江山于水火之中。也不枉自己饱读圣贤书一场。
而且。最重要的是,现在自己需要一份工作,施展自己抱负同时,能取得王斗信任。让他对自己更为器重。增加自己的话语权。
在宣府镇待了几个月。当地一些流行话语他也懂了不少,如工作、话语权等等,都是当时王斗无意说出。却在宣府镇引以风潮,还有什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等等,都是宣镇或大明时新的话语。
李邦华沉默坐着等待,他内心中最期盼的,还是想在教化司任职,掌控宣府镇的学子与教化。
他在宣府镇几个月,印象最深的,便是宣府镇的教育系统。
每一屯都有一座学堂,全民教化,邑无不学之户,户无不学之人,这是非常让人震动的。
人言刚不可久,柔不可守,若王斗只是军力强悍,那还不让人惊惧,毕竟兴也勃也,亡也忽也,军事强悍者,旋起旋灭之事太多了。
强若蒙元,没有读书人支持,一样胡运不过百年,但重视教育,便是关乎百年,甚至数百年的大计,怎不让李邦华重视?
而且宣府镇的教育……
他想起那日,自己到镇城附近一处屯堡处,该屯离万全左卫不远,算是一个大屯,依现在宣府镇划分,是乡的单位,当地人自称为千户所城,整个乡约有千多户人口,相当以前一个千户所。
李邦华知道宣府镇现在不若大明余处士绅自治,而是官府亲管,负责各地地方事务。且若国初那样,实行普遍的里长制,甚至更进一层,实行保甲制,使武力若巡检司一样,深入每屯每地。
该乡总人口约在十二保左右,拥有十岁及下的男童数百,这些男童,必须全部进入学堂读书识字,按王斗说的,这叫六年制义务教育,乃强迫性的,任何人不得违抗,否则户主将被抓到矿山去服苦役。
且治内还不分何籍,暂住籍,归化籍,汉籍,夷籍子弟孩童,均是如此,都必须接受教育。
他们一般一乡有一座学堂,王斗称之为小学,便若以前的蒙学。
让李邦华吃惊的是,这些蒙学,男童上学均不收取费用,吃住全部免费,这要花费多大啊。
且各乡内,其实还有女校,不过因为男女不同校,又不强迫女童上学,故而没引起什么波动。
放在大明,家有财力者,其实女子也有接受教育,只不过请私塾先生在家罢了。毕竟男主外女主内,大户人家出来的女子,未来要操持夫家大帮人的生计财务,不读书识字怎么行?
不过此时还是重视男丁,便是免费,也只有一些颇有财力的,眼光长远的商贾财主,官太太家人女儿等送入女校,入学女童不多。
依李邦华的打听,宣府镇最多的便是小学,每乡均有,还有叫中学的,一般一路只有一所。不过东路中学最多,足有五所,保安州更占了三所。
大学,便是宣府镇军事学院,民事学院等等了,精英的汇集地。
大明一般是七、八岁开蒙,然后寒窗苦读,一步步从童生,秀才,举人,进士等慢慢上升,只有科举一条路,若能在三十岁中举,已是祖坟冒青烟了。
包公便是29岁中举,39岁才出仕当官,这还是幸运的。
在宣府镇这里,十岁或是之前均可入学,接受六年教育后,约在十六岁毕业,便是合格的小学生了,如能拿到毕业证者,便是没考入中学,还是很多地方抢着要。
宣镇商事发达,地方颇多技校,特别很多商行厂坊都在后支持,专门笼络这些小学毕业生,供养他们在技校中学习几年,让他们出来后,入自己商行做事。
不过对这些小学毕业生,宣镇百姓,还是习惯将他们称之为童生,后官方也确定下来,拿到毕业证的学童,才能称之童生。否则只是准童生。
这不若大明别处,一开蒙便是童生,没考中秀才的,七老八十还是童生。
因为是六年制义务教育,所以宣府镇采取宽进原则,适龄孩童均可上学,但毕业考就卡得较严。
考入中学者,便是准秀才,因为中学生录取严格,超过九成多的小学生都会淘汰。所以他们入学后。继续免费教育,等于这些人以前是家族供养,现在改为官方供养。
他们若毕业,便成为正式的秀才了。这时他们约二十岁左右。可以参加公务员考核。做吏当官等等,这不若大明,中举后才有了一些机会。
也因为中学生的吃香。教化司后来规定,童生们许可再考,可在家苦读,或是继续进学堂复读,这时他们就要收取费用,然后每年可以考一次,连考三次。
三次过后,就没有机会了,毕竟复读那么些年还考不上,证明他们不是读书的料,就没必要再浪费家人钱粮了。
也避免八十岁老童生还在考秀才之事,一生光阴就这样浪费,害了自己,更害了家人。
对那些小学都不能毕业的准童生同样如此,许可自费衣食,复读三年。还是不能毕业者,就没有毕业证的回家吧,自己品尝不努力失败的苦楚。
才华更高,能考入大学者,直接就是举人身份,毕业就是进士,包分配,包当官,因为他们是宣府镇最精英的一部分。
军事学院出来者,优秀学员,直接授骑尉勋阶,未来可任队官,副队官,普通者,授上士勋阶,成为甲长。
民事学院出来者,享受科级待遇,进入各屯堡,民政部或是监察部内任职。
这便是王斗对宣府镇的教育做法,普及初等教育,特别重视新生孩童的教化,且到中学这一关,就卡得非常严,严进严出,能就读者,皆是品学兼优之士,
也避免未来高级知识分子太多太滥,不说大学生满地走,此时大明几十万生员闲置,没有出路,就是大害。
而到大学之后,也才文武分科,不过宣府镇的小学,中学,其实没什么文武之分,都算是接受军国主义教育,便是小学毕业,在很多百姓看来,也个个是文武双全之士,他们眼中的高等人才。
……
得知宣府镇的教化详则后,李邦华叹息良久,越发觉得王斗的深不可测。
在他看来,宣府镇教化普及,完全盖过江南最发达的苏杭之地,当为大明之首不说,还体系通畅,上下有序,或许可为大明未来教化之方向。
而且这个体系,也将民间有力者,精英者网罗一空,不虑遗贤民间怨恨作乱。
毕竟历来反贼作乱,没有读书人加入皆不足为惧,就象闯贼,没李岩等加入之前,流寇尔。但越多的读书人加入,却使得危害越大,最终成为大明的心腹之患。
而王斗这个收罗人才的力度,甚至盖过大明多少倍,思之甚为可怖。
只是有一点,宣府镇大学毕业生不言,若大明进士一样少。
然中学毕业生就可参加吏员考试,虽比起大明各处生员来说,各人做官从政机会多了许多,不至如此闲置遗祸,然这么多的官员政位如何安排?
来年如何安排越来越多的人才?
宣府巡抚朱之冯近期一直陪在李邦华身边,此时也前往该屯堡路上。
他沉思良久道:“所以,这便是宣府镇冗官冗吏由来吧。其实非是冗政,而是细化,大明对地方治理太粗疏了,皇权不下乡,也是因为地方官吏太少之故,只能依靠士绅,所以赋税越收越少。反观宣镇,各类赋税却是越收越多,百姓并不觉苦,就是该收的人收了,不该收的人不收,吏政畅通之由。”
他说道:“而且这些老学生毕业后,也是进入地方吏务,不若大明进士及第,任者便是知县起步。他们只是书生尔,又如何坐理地方数万户赋税之事?……内阁诸公更不用说了,若是庶吉士者,便是进入翰林院,然后在京中打转,最后成为辅臣。他们又如何熟悉地方事务,故而种种之策,往往牛头不对马嘴……”
大明也是称童生为小学生,中了秀才或以上者,一般被称为老学生,朱之冯如此称之秀才等,李邦华并不奇怪。
他听朱之冯说着:“宣镇地方众人皆从吏员做起,将来为官之时,便熟知地方事务,自然皆为通用实材,胜过众书生远矣…又此地便是大学生,出来后也皆是地方吏事,或是军中小校,亦可层层磨练,不会坏了大事……吏员越多,掌控地方越细,不虑地方豪强乡绅为乱,收上的税越多,足以养活一干冗吏。他们起步低,可升迁的官位也多,不虑僧多粥少,可有众多政位可以安排……”
朱之冯最后叹道:“此思种种,也是下官近期才想到,永宁侯却深谋远虑,早早思之想到,令人不寒而栗啊。”(未完待续。。)
第700章 儒学与督察员(中)
能做到一镇巡抚的,皆非等闲之辈,前些时候朱之冯被愤怒蒙蔽了心神,然冷静下来,也能客观分析宣府镇的成功之处。
此时款款而谈,尽显一镇巡抚风采。
李邦华也是点头,他说道:“周礼有言,周朝五家为比,五比为闾,四闾为族,五族为党,五党为州,五州为乡,各设比长、闾胥、族师、州长、乡大夫以治之。历来自上而下者,所治皆不过五人,国朝以一官数吏,便要治理州县地方百姓数万户,确实过于粗疏,不得不依靠士绅,此为大明财政败坏之由。反观永宁侯做事,地方周详细密,无以加矣,颇有上古之风。”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也慢慢扭转了宣府镇地方冗官冗吏的看法,认为这才是宣镇地方财政优良的秘诀之一。
也因为收税力度比大明增加多少倍,就算供养比大明余处庞大许多的官吏,一样闲庭信步,绰绰有余。
李邦华神情转为严肃:“更恐怖者,便为此地的官学力度!”
大明学教如历朝一样,当然分为官学与私学,“学在官府”这是历朝统治者都重视的,大明也不例外。
但限于此时财力,便是非常重视教育,然由官方供养的廪膳生,大明规定数额不过府学四十人,州学三十人,县学二十人,每人月给米六斗为廪食。
余者增广生,附生等等,属于寄学之人。就要自备衣食。
这还是生员,也就是秀才,童生自然属于自生自灭的对象,反观宣府镇,不说秀才,童生一样全部由官府养起来。
李邦华沉声道:“为何诸学子饱读圣贤书,出仕任官后却沦为国之虫害?便是寒窗不易!”
他道:“国朝之科举制,若想中举及第,士子非得数十年之功不可,如此家人辛辛苦苦供养。家族含辛茹苦培养。历尽艰辛,方得为官,自然是感激自己家人家族,朝廷欲念及报效?只是笑话!”
身为左都御史。此事李邦华早已了然于心。便是现在让他选择。是家族还是国家,他都要思想激烈斗争一番,何谈他人?
他说道:“且读书昂贵。花费甚大,数十年下来,往往殷实之家倾家荡产,如此为官后第一要务,自然是将往日所耗捞回来,指望他们报效朝廷,痴人说梦罢了。”
他叹息道:“现官学无力,私学为大,士子受各方供养得官,自然要报效东主,更沦为党争之器皿。”
所以李邦华对宣府镇的官学是非常赞赏的,唯一一点极力赞扬,没有丝毫抨击之处。
毕竟读书花费大太了,寻常之家,更不要想培养出一个读书人,现在这部负担全部由官府填上,学子可以安心读书,也更就愿意报效官府。
这还有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心理在内,受官府供养,不报恩,就是不忠不义。
对百姓来说,自然也非常愿意,一是读书,在此时名份非常高,读书人总是受人尊重。
二不要自己花钱,这点最重要,家中没有负担,自然安心让孩子去就读,往日只有大老爷家中子弟可以读书,各人眼热羡慕,现在自己穷家小户的也可以出读书人,谁不情愿?
三还有一点,是许多人内心没有说出来的潜语。
到小学高年级后,家里很多小子也长到十四、五岁,十六岁了,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现在等于官府替他们养儿子,每日在学堂吃的还是好的,谁不愿意让儿子去读书?
许多人担心的劳力问题也不存在,毕竟学堂逢五、逢十都有放假,一月足有六天的假,平日也可回家帮忙。
每逢农忙,学堂还会组织活动,叫什么“勤工俭学”,经常到农田,厂坊等地去参观或是帮忙。
按王斗的话说,这叫“理论与实际相结合!”,李邦华也认为这种做法很好,让学子多任实务,免得到时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搞出一群书呆子。
对落考童生考秀才,落考秀才考举人,还各只有三次机会,他也颇为赞赏,避免学子将一生的光阴就这样消耗,害人又害己。
不说《儒林外史》中范进是个悲哀,清时年龄最大的举人,九十八岁才中举的谢启祚更是场悲剧,没有任何意义。
而按宣府镇规定,落第童生连考三次,还考不进中学,成不了秀才者,一般只在二十岁左右,青春仍盛,正好去谋一份职务,养活自己与家人。
免得留有希望,一直考到八十岁不停。
秀才连考三次,还考不中举人,入不了大学者,也才二十三、四岁,还是青春仍盛。
之间他们还可一边从吏任职,一边考试,更加的从容不迫,三次后正好断了这个心思,专心做自己吏员便是,从科员慢慢往上爬,也是出路。
这也避免他们由怨生恨,考三年刚刚好,连考三十年,很多秀才皆会产生强烈的报复社会念头,便如牛金星等人。
历来破落秀才,也尽是民间造反的文人主力,洪秀全便是一个。
最后能考入大学者,更无不是品学兼优,意志坚定之士。他们能毕业的,拿到毕业证书便是进士,算优秀学员,直接授骑尉勋阶、或享受正科级待遇。
不能毕业者,也没有再复考的机会,直接就是一张结业证书,仍然算举人身份。他们将以普通学员之身任甲长等务,享受上士勋阶或副科级待遇。
同入大学者,谁比谁差劲?谁不想拿下更好成绩,享受更高职务待遇?而且机会只有一次,也逼着他们去努力。不是说上了大学就可以高枕无忧。
这些天子骄子,顺利的话,从童生步步升上来,毕业后一般也就在二十三、四岁,正是大好年华,为国效力之时。
对这种年限限制,李邦华赞不绝口,他更认为宣府镇官学网罗了一切精英。民间一些私学,只能笼络童生级别的学子,对官府形不成威胁。反而成为补充。
这不象大明各地。便是进士级别的学子,多由各处家族商行学院资助,他们出来任官后,当然成为了各利益集团的马前卒。各地党争之器皿。
而且便是童生。宣府镇一样机会多多。不说各路的民间技校,官方在每路也设了专职技校,尽可入校学习一技之长。
现在宣府镇各处。不论官方民间,还在大力兴办“成人小学”,拿到小学毕业证的童生们,纷纷被请去当先生,十几岁的人,教一大帮几十岁的成年人。
还有童生毕业后,就留在本学堂教书的。
“知识,就是力量,就是财富!”
大将军王斗说的话,越来越受到众人认可。
确实,学识的作用,在宣府镇作用越来越大,不想干苦力,就多学点学识吧。所以很多工人农户,纷纷在空闲时间,进入成人小学内学习,争取也拿到一张毕业证。
李邦华有些激动的对朱之冯道:“此为我大明科考未来改制之方向!”
当然,宣府镇的做法,对教育的投资太大了,朝廷财政如何应对?
朱之冯久在宣府镇,当然知道,他说道:“李公有所不知,此处除了官府的投入,其实民间捐赠力量也不小。依下官估计,或许快要达到办学金额的一半!”
依他说的,宣府镇户籍分为几等,一般想拿到绿本者,除了屯堡外,可能要一、两年时间。但若捐一大笔钱给教化司、收容所、孤儿营等等,不但可获得称号,这户籍上面,也可以往上提一提。
而且宣府镇这个地方,等级越高,各类紧俏赚钱行业,才可以优先参与,所以各界捐钱捐物,非常的普遍。
又学而优则仕,地方培养出更多的读书人,是很多人的共同认可,便如保安州,此处捐钱之风最甚,便是州内出来的官将士兵们,每年都会捐出很多钱用在地方教育了。
所以东路才能有五所中学,保安州更占了三所,就是因为该地捐钱太猛了,保安州地方官府,办的学校也是全镇最好的。
李邦华皱起眉头,他对保安州印象并不好,他淡淡道:“如此,宣镇一地的军政大权,岂不是被保安籍垄断?”
朱之冯摇头:“没办法,谁让保安州人最有钱,又最大方?”
不过他说东路余处,还有宣府镇各路,也意识到这种情况,奋起直追。很多移民到怀来城,延庆州的富户财主,为了让子弟在宣府镇谋得一席之地,一改往日一毛不拔的作风,也踊跃捐钱捐物起来。
或许他们以前在大明余处是抗税漏税的先锋,到了宣府镇后,反成为人人称颂的大善人。
就朱之冯知道的,某个移民到延庆州的富户,就曾获得王斗亲手颁布的“大慈善家”奖牌,因为他一口气向当地教化司捐银超过一万两,当时引起巨大的轰动。
朱之冯知道此人,这个叫马西贝的家伙,自称马大善人,其实未移民前在昌平是出名的铁公鸡,最擅囤积居奇,更几次煽动罢市,让当地官府收取商税的举动化为乌有。
现在如此乐善好施起来,成为正牌的马大善人,让人大跌眼镜。
听了朱之冯的话,李邦华内心也不知什么滋味,此些儿辈,在大明各地抗税逃税,到了宣府镇,却如此的慷慨大方。
……
二人此后无话,一路来到该屯堡的学堂前,却是在南山脚下,不远处有一条河流经过,岸边满是田地。
学堂颇大,匾上挂着“沙河乡国民小学”的字样,听说国民小学这词,是王斗很早前就定下的,而且各学堂实行的是寄宿制,平日不得归家,只有逢假才能回去。
大门边有门岗,一个伤残军人打扮样子,腰间还挂着一把手铳,见二人过来,拦住他们,询问来意。
朱之冯言自己是来捐款的,这门岗非常高兴,不过还是详细登记了他们身份,二人却是用随员的证件冒充,不过外观体貌比较相似,然后门岗去请校长。
很快校长哈哈大笑过来,走路虎虎生风,却是靖边军一退伍军人,宣镇大兴教育,对师资力量需求旺盛,作为高学识的兵种,很多靖边军人退伍后,也进入文职体系内。
校长颇为健谈,请二人到明伦堂议事,一进大门,就见前方不远,立着一块照壁大墙碑,上书“忠诚、荣誉、奉献、责任”几个大字,落款是王斗。
朱之冯与李邦华不约而同注视过去,心中所思所想各不相同,二人还看到大字下方,似乎是一副大地图。
“此为天下九洲图?”
二人互视一眼,他们看到的,是一副世界大地图,当然是王斗将后世地图照般过来,不过地点名称改一下,亚洲变成神洲,欧洲变成柱洲、还有许多地方等等,与后世面目全非。
还有大明的轮廓也标在上面,不过摆在最中间位置,象征以中国为世界中心。
不过看着地图,朱之冯与李邦华心中皆涌起惊涛骇浪,大明的地盘才这么一点点?
西洋传教士入大明时,不是没有献过世界全局图,然没有王斗画的这么直观明白,更活灵活现的展现全世界的整体面貌布局。
二人更看到,标明为西班牙葡萄牙帝国的一个红夷国度,他们占的全世界国土面积,竟比大明大了无数倍,似乎超过了全天下一半的土地,真真是骇人听闻。
而在广东壕境(澳门)那个地方,还重点标出:“佛郎机人,便为西班牙葡萄牙帝国人氏。”
李邦华看向朱之冯,皆看到彼此铁青的脸。
校长笑了笑道:“二位客人呆了吧,赵某第一次看到此图,一样惊呆。”
顿了顿,他目光深邃:“天下如此之大,我靖边军征战,任重道远。”
二人继续进入,刚转过照壁,就听“一、二、一”的声音传来,然后二人看到数十个身着红色劲装小棉袄,未束发的大小孩童排着整齐的队列,喊着号子,很严整的踏步而来。
看两个陌生人进来,不少孩童好奇的看二人一眼,然后“一、二、一”又走去了。
看寒冷天气中,他们个个神情一丝不苟,小脸蛋上一副认真的神色,李邦华与朱之冯暗暗点头。
刚回过头来,就见眼前铺着细沙,颇为宽阔的场地上喊杀声震耳欲聋,一片的剑光闪耀,还夹着铳声,吓了二人一跳。(未完待续。。)
第700章 儒学与督察员(下)
校长看二人神情,笑道:“客人不必紧张,这是高年级学子在练习剑术,练习火器。”
他介绍,校内教程一般是上午上正课,下午则各种活动,如学习礼仪,学习音乐绘画,技艺自然,还有政治品德,各种军训方面的内容,低年级只训练一些粗浅的队列,教他们整齐走步,知道纪律的重要。
高年级的队列训练成为常态,还开始练习剑术,一些基本拳术,小学最后一年,还练习火器,教官会取来鸟铳,教学生熟悉鸟铳构成,如何装药填药,然后实弹打靶。
这课程是非常受学生欢迎的,打靶,谁不喜欢?
李邦华沉吟道:“此便为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并重?”
校长哈哈大笑:“这位先生一看就是读书人,就是说得明白透彻。”
他知道,外界对宣府镇的学校是非常感兴趣的,经常有人打着捐助的旗号,进学校来参观一二。身为靖边军军人,他眼睛非常亮,一看二人就不是细作,只是好奇心非常旺盛的人氏之一。
宣府镇的教学,也不是什么机密,所以他也不隐瞒,为客人解说一二。
确实,宣府镇的教习名号,也是言曰君子六艺,“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不过内中有些分别罢了。
按外界的说法,宣府镇比较偏向明法、明字、明算三科,考进士的明经科内容较少。算是培养通用实用之材。王斗的要求,也是小学毕业后,能写会算会读,还要品德过硬,在学校中,塑造出完善优良的人格。
一般而言,宣府镇小学的正课有国文,算术,律法三科,有礼仪、射御、音乐绘画、格物自然、政治品德诸副课。
特别格物自然。该课非常受学生欢迎。因为内中讲的东西好新鲜,内中真是天文、地理、物理、化学、生物等知识无所不包,一看就很厉害的样子。
该课主要是王斗所主编,当然。内中东西依他看来。还是非常粗浅的。只教给学生一些浅近的自然科学常识罢了,比如讲冰与火道理,如何阳光透过冰面。镜面,可以点燃物体。
讲光的色散道理,为何会有彩虹,就是因为太阳光照射雨滴产生的一种自然现象,还举例说明了唐时孔颖达,张志和,南宋时蔡卞等对色散的实验,更介绍了近期方以智所著的《物理小识》。
还有讲天下九洲,世界各地的事情,虽然内中编录的事例很简单,但对很多学生来说,却似打开了一扇新的天地,真是比山海经还好看,饱受欢迎就可以理解了。
不说学生,便是民间百姓士子,多有好奇从书店购买此书研究者,更让身处江南的方以智的书卖空,曾经让方以智莫名其妙,为何自己的书突然如此热销?
还有政治品德课,一样饱受欢迎,按民间百姓理解,这就是说书课。
讲的内容,也多是教化司编篡的“大中国英雄志”中内容,讲述历朝历代的英杰烈士,忠臣义士等等,内容虽白,煽动力却很强,往往听得人热血沸腾。
讲到本朝时,王斗及靖边军,当然是重点宣讲对象,崛起后各场战役,各色人物,各人面对生死抉择时心理,真是听得人摸耳掏腮,坐立不安,直想一直听下去。
还有王斗与各官将从小到大的事迹,也被抓来大讲特讲,韩朝、韩仲、温方亮、钟容诸人初与王斗相遇,最终志同道合,共同奋战诸事,也被宣讲得慷慨激昂,催人泪下。
随着课程的完善,未来更发展为影视、戏剧、文学、图画、歌曲等系列畅销热卖故事不表。
学生们潜移默化的被灌输改变,通过一系列小故事,内心存了王斗书写的“忠诚、荣誉、奉献、责任”等观念,知道了该如何做人的道理。
而且政治品德课颇多课外活动,并非简单的说教,如讲“如何与邻里和睦相处”课程时,学生需假日登门拜访近处乡邻,为他们做几件好事。
讲如何孝敬父母时,也会在学校带领下,去厂坊田地做些小短工,赚到零花钱后,亲手给父母买些喜欢的小礼物,颇为贴近生活,广受学生们欢迎。
毕竟出校撒欢,是谁都喜欢的,而且潜移默化的影响,塑造成熟的人格。
射御算强身之道,重点培养学生们的纪律性,还有相对强健的体魄,而且掌握一定的军事知识,校长很遗憾,他这边的学堂,师资力量还是短缺,往往各人身兼数职,很多课程也不能上。
便如教官,便身兼剑师,御师,铳师等职务,而保安州那边,可有专门的剑术师,马术师,火器师,音乐师,绘画师,他们很多小学还养有马匹,专门供应学生们训练,他这边马术课只得取消,改为蹴鞠课。
副课别的都好,就是礼仪这课,让许多学生头痛。
不过礼不可废,礼仪,可以使得人有修养,有教养,后世这个已经废了,学西人那一套,又搞得不伦不类,就象沐猴而冠,有鉴于此,王斗对礼仪课的要求还很严……
李邦华默默听着,通过赵校长的介绍,一个个人品端正,品学兼优,文武双全,能写会算的学子不断从学堂诞生的形象在他脑海中成形,便若王斗说的“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这才是国之栋梁啊。
现在大明的教学确实是走入畸形了,历朝还有讲君子六艺的,但现在只注重科举,士子们皆埋头书卷经文中,两耳不闻窗外事,不说六艺,便是射御书数皆被视为小道。
明算、明法诸科士子更升迁艰难,地位低下。如此出来学子个个文弱不堪不说,还不通实务,这又如何治国?
也因为“偏科”严重,接王斗说的话,未中举得官者,大部分也是谋生能力低下,秀才士子所以又有“穷酸”的称号,而在宣府镇,有一技之长者,却是如此的受人敬重。
不说国文。如通算术者。通律法者,通礼仪者,通乐韵绘画者,或许在别处穷困潦倒。但在宣府镇。却可以轻而易举的谋生。个个过上优越尊贵的生活。
随着宣府镇教学的扩大,教师科目越细,对这些人才要求还更为广泛。各人沿着自己道路不断往前攀登,一样可以如儒学一样达到巅峰,放在大明很多地方,这是不可理解的。
“此为士子之盛。”
李邦华心里想着,作为读书人,他当然愿意学子士子个个过上体面的生活,然因为儒学经文独盛缘故,大明别处便是一个私塾先生职位,也有一大把的破落秀才争抢,就业范围太狭窄了。
也是一窝蜂的害处,便如后世一古脑儿都去学计算机,结果很高端的计算机人才贬值再贬值。
在宣府镇,这个问题完美的解决了,李邦华心想,这便是王斗说的多分阶层职务吧,往日落榜士子只能应聘私塾,教一些经文,现在却有这么多选择。
他也明白了宣府镇为何机会这么多,士民工商,皆可有自己的活路。
而且,这还是小学,李邦华听说宣府镇中学还开始教习正式的历史、地理、物理、化学、农政、工商、政治等课目,需要的人才就更多了。
……
校长卖力的介绍,其实他是看李邦华与朱之冯风度翩翩,一看就是大师级人物的样子,有意将二人留下来,教国文是当然,最好一个又教音乐,一个又教美术绘画。
眼下学堂物资方面还好,每天早餐可以保证学生们一个鸡蛋,一杯豆浆,就是学校的教师不多。
他自己就身兼数职,还亲自给学生上音乐课,但他没什么音乐细胞,每次上音乐课,只能给学生们吼军歌,这两个一看就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人才,岂能放过?
校长一心尽力为教育的伟大风范,深深感染了李邦华与朱之冯二人,虽然他的职务比起李、朱二人差得远,但他人格品德却不容置喙,这不是地位高低就可以抵消的。
二人相视苦笑,一时之间,都有留下来的冲动,一生为名利权位国事奔走,然这小小的学堂之地,却如此的洁净,有若桃源洁地,心灵避风港湾处,让他们深深触动。
最后盛情难却,二人同意,闲时会过来给孩子们上上课,校长才心满意足的裂开大嘴放过他们。
他热情的给二人引路过去,明伦堂本为学子们读书之地,现在是教师的办公室,毕竟往日一个县学不过几十人,现在一个乡学就几百人,明伦堂怎挤得下?开辟专门的教室,成为必然。
此时广阔的操场上满是学子,今日是射御课,大小孩童,全聚在平场上,低年级练习队列,高年级练习剑术,铳术,拳术不等。
“跨左……”
“嘿!”
“刺击!”
“嘿!”
眼前剑光闪闪,一个班的学子都在练习剑术,颇为壮观。
这些高年级学生,个个束发,身着青色劲装短打,极有英武之风。
而在他们前方,一个冷峻的剑士背着手,口中不断喝着号令,依校长介绍,这名老师原来是一名刀客,外号齐一刀,在天津一带颇为有名,后入宣府镇来,考中剑士,被学校聘请过来。
如他们这些外来刀客,剑客,入宣府镇后,除入镖局做事外,很多还进入教育系统。
“霍!”
“哈!”
路过剑阵,又一片整齐的拳阵。
又一个班的高年级学生,喝着号子,踏着步伐,不断的出拳收拳,却是在练习拳术。
宣府镇武风颇盛,便是学生们,也是练习极为凶狠的劈挂拳,此为军中格战之技,学生们学的,也是未删节版本。
“举铳!”
“放!”
然后砰砰声响,那边一片的硝烟弥漫腾起。一个班的学生在兴奋的轮流打靶。闻刺鼻的火药味道,似乎还隐隐的传到这边,李邦华与朱之冯互视一眼,都有点心惊肉跳的感觉。
练剑术与拳术二人不反对,但这个鸟铳……
不过看校长习以为常的样子,二人知趣不言。
然后看到一个教官样子的人踱步到学生前,他举止有点别扭,似乎某处受了伤,不过却是目光锐利无比,他说了句什么。就见三个高年级班集合。动作快速整齐。
看他们样子,李邦华与朱之冯心中暗叹,许多明军中的家丁营兵,也不能如此整肃吧?
就见那些束发学生列了个阵。一色的青色劲装。然后一片的剑光闪耀。却是个个抽出佩剑斜指。然后入鞘,左手抓着剑鞘,右手按在剑柄上。一片整齐的喝道:“忠诚、荣誉、奉献!”
一股威势,凛然而散,李邦华与朱之冯看得心头震动,这些只是宣府镇的小学生啊。
他们还看到阵中有几人一样涨红脸大吼,这几人似乎……
校长看到二人目光,随着望去,笑道:“哦,那几个是蒙古人,但在学堂与汉人学生没什么两样。”
李邦华道:“化夷为汉,善。”
心想宣府镇这点很好,虽分等级,教育上却一视同仁。
一杆日月浪涛旗从教官手上竖起,火红的旗帜在寒风中极力飞舞,鼓动的旗帜中,三个班的高年级学生皆是按剑齐唱:“锦绣中华,河山壮丽,长江大河……”
校长脸上带着笑,不断手上打着节拍,到了一个调子时,他也哼唱道:“……物阜民康,美哉我大中华……”
回过头来,他对二人笑了笑,道:“二位先生,请。”
李邦华与朱之冯随着校长走去,走了几步,李邦华忍不住回过头去,雄壮的歌声仍然飘来:“……美哉我大中华……”
带着一股振奋人心的味道。
……
潮水般的思绪涌上李邦华的心头,回醒过来,发觉自己坐在大将军府的椅子上,想想这几个月的经历,他审视自己内心,原来不知不觉,对这片土地已经产生热爱。
而最可爱的,便是那些学子,所以他迫不及待,想在教化司任职,只是,王斗同意吗?
第一次,李邦华有种忐忑不安的感觉。
不知等了多久,听脚步声响起,王斗龙行虎步的从内堂出来,身后跟着叶惜之、符名启、张贵、钟荣、钟正显、田昌国等民政部要员。
看到李邦华,王斗脸上露出微笑,他哈哈一笑,正要说话,却见李邦华抢上一步,深施一礼,道:“下官见过大都护!”
身旁朱之冯,一样深深施礼。
王斗道:“……邦华公请坐……朱公一样坐,上茶。”
他舒服的在自己虎皮大椅上坐下,张贵、田昌国等人瞟了李邦华二人一眼,一样在旁位上坐下。
他们一样坐得很舒服,只有符名启,叶惜之,李邦华,朱之冯正襟危坐。特别李邦华、朱之冯坐姿不用说,从个人修养上看,王斗等人确实不如这些儒家子弟。
不等寒暄,李邦华直接起身,他施了一礼,平静道:“下官来都护府亦有数月了,大都护体恤下官,一直不愿下官案牍劳形,下官深深感激。只是眼见大都护府每日操劳,下官却悠闲自在,实是心中不忍,恳请大都护府安排工作,好让下官等能有为大都护排忧解劳的机会。”
朱之冯欠了欠身:“下官亦是,侯爷每日操劳,下官也是实在看得心痛,希望能分忧解难。”
护卫端来热茶,王斗举到嘴边刚喝一口,闻言差点一口喷出。他看了看,没错,说话的是李邦华与朱之冯二人,听口气,王斗差点以为是张贵与田昌国。
而且一片的咳嗽响起,显然民政部各员,都被李邦华二人呛到了。
不过李邦华与朱之冯神色不动,只是平静的看着王斗,看他如何说话。
王斗手指在扶手上轻敲,他缓缓说道:“……邦华公想做什么工作?”
李邦华整整自己衣冠,正色道:“下官最佩服便是大都护的教化诸事,下官不才,也读过圣贤书,希望能在教化上,为大都护府尽一番心力。”
王斗不语。
……
大堂上又一番激烈的争论,却是李邦华见王斗不表态,他也不急,曾为内阁大臣,李邦华最不缺乏就是耐心,只以诚恳的口气,谈起当时自己在保安州的见闻。
而且不但保安州,其实在宣府镇许多地方,经过李邦华这段时间的微服私访,他认为,都存在人心扭曲,商贾侈靡,百姓逐臭劣行,这是宣府镇发展的污点之处,应该尽快改正。
他也敏感的感觉到,厂坊以后可能会带来污染,青山绿水不复存在,还有厂主为私利压榨工人,无所不用其极,他暗中走访一些矿坊,甚至存在奴隶现象,生活非常凄惨,这与都护府的仁政是互相违背的。
还有很多阴暗的地方,他一一举例,这下张贵与田昌国不答应了,二人暴跳而起。
田昌国首先出来,李邦华最不怕就是战斗,他淡淡瞥了田昌国一眼:“你是何人?”
田昌国雄赳赳气昂昂道:“本官民政部副部长,安北银行银长,又分管部内商贸、工矿诸事!”
李邦华冷然道:“田公有何见教?”
田昌国嘿嘿而笑,道:“见教不敢,邦华公言我宣府镇人有钱了就变坏,说什么‘百姓公然逐利,侈靡相高,淫佚赌博,逞忿健讼,声妓自娱,此为人心丧乱’,敢问邦华公,你口口声声指责本镇,为何不指责大明余处?”
……
老白牛:本章事情没说完,下章继续。(未完待续。。)
第701章 督查专员
老白牛:快三百万字了,下个月应该可以完本。完本后,就进行我的游历全国计划,期盼好久了。
……
他冷笑道:“依老田知道的,商人富户奢靡,可不单是我宣府镇。大明各处,有了钱的,哪个不是穷极华丽?特别那些盐商,吃个饭都要费个几万钱,宴席一摆就是几百桌,菜品几十味,那个排场连王侯都不如,我宣府镇比起他们差远了!”
他瞪了李邦华一眼,大声道:“再说了,这是商家厂主们合法赚来的钱,为什么享受不得?李公这是在吹毛求疵,专盯着我宣府镇的缺点,哪个地方可能没有缺陷?就算有部分人过了点,但并不影响大局,我宣府镇气象,在大明当属第一!”
“好!”
张贵不由叫了声好,心想老田的嘴皮子也越来越利索了,这话就是说得有理有据。
钟正显等人也是点头,对李邦华硬要揪宣府镇小辫子颇为不满。
“初兴之时,哪个不是政通人和?”
李邦华冷然说道,他看着田昌国:“本朝初期,太平安乐。贞观之治,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文景之治,天下祥和,特别国家开支有度,贵族百官皆不可奢侈穷华。历朝初期种种,政通人和上,并不会差过现今的宣府镇!”
他说道:“下官不否认大明各处现穷者无立锥之地,富者田连阡陌,奢侈无度。然这是几百年积弊才造就的,敢问田公,宣府镇发展才几年,还是田公认为,穷极华靡就是好事?”
田昌国一时语塞。
李邦华继续冷然道:“商贾恶行劣性,所闻皆尽逐臭之味,人心扭曲,此为历朝百年之后才有之现状,但在宣府镇已经出现了!以后发展个几十年,又成什么样子?下官思之真是毛骨悚然!”
一时王斗握住茶盏的手都震动一下。起身离座缓缓踱步。
李邦华对着王斗后背施礼道:“下官不否认大都护的功绩。不否认诸位同僚的功绩,更不否认现宣镇百姓大部还是纯朴良厚,但又何必得意?毕竟宣府镇才发展多少年?”
他大声说道:“有言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为政者当深谋远虑。高瞻远瞩。而不是一味歌功颂德,容不得外人挑刺毛病!保安州等处弊端是确实存在的,诸公又何必回避。不容正视?”
田昌国恨恨的看着李邦华,保安州的发展种种,是他得意的政绩之一,自己含辛茹苦的招商引资,在李邦华口中不值一提不说,还被说得污秽遍地,人心扭曲,实是可恨!
他猛喝一声:“敢问邦华公,是老百姓吃饭重要,还是你所说的区区污秽重要?”
他大声说道:“外间人吃人,什么都没得吃,所以流民才不断投奔我宣府镇,厂主们到处设立厂坊,也才能招募工人,给他们一口饭吃,让他们养活自己的一家老小!不言你说污秽之事老田没看到,便是有一点点,与吃饭大事相比,哪个更重要?还是说将厂坊关了,继续让流民吃人去?”
张贵也挺身而出,冷然说道:“不错,当地百姓都不介意,你邦华公却在这里危言耸听,这是何意?是想影响我宣府镇蓬勃发展的良好大局吗?还是说山边河边出现一些煤灰石灰,影响了你邦华公吟诗作画的情趣?”
作为民政部部长,张贵当然不能任由李邦华这样否认自己的心血,而且他认为李邦华所说也是危言耸听,更加在哗众取宠!
区区污秽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与带来的就业,税收等实利方面相比,些微的小问题,完全不值一提。
他更认为本镇厂坊不但不能少,还必须增加,越多越好,最好遍布整个宣府镇,整个安北都护府,便如大将军所说的,让工业的力量,弥漫整个大明。
他更说道:“至于有些厂坊主奢华,这是好事!引导百姓消费,增加就业!便如保安州现各厂坊主是云烟的的购买主力,这给百姓们提供多少机会?种烟烤烟下来,需要多少人手,可以养活多少人?保安州那边是吃肉大户,吃蛋大户,所以各畜场也才能存活下来,又可以养活多少人?有钱不拿出来花,难道如山西老财主,将银子全部铸成冬瓜,摆在地窖里发霉才甘心?”
张贵外表粗犷,内心细腻,一系列的夹刀带枪,只不断的向李邦华刺过去。
朱之冯看不下去,站出来帮腔,双方各执一词,争论激烈。
王斗负手看着窗外的飞雪,一时心神有些恍惚,这种争论,比预想的来得早,可能是儒家社会的缘故,秉承“天人合一”思想的士大夫们,更容易敏感的预测到将要出现的问题。
而放在西方社会,一直到工业革命后的很多年,才有人意识到这些事情,而当时烟囱的多寡,厂矿的多少,是被视为力量的象征,哪有人会意识到可能的污染问题?
便是在后世的中国,因为儒学不存,没有环境保护的思想,一样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
王斗从后世的二零一五年七月二十八日,来到崇祯七年的七月二十八日,转眼间也好多年过去了,然后世触目惊心之事,一样忘不了,青山绿水不存不说,恐惧的雾霾,更笼罩全国的各个城市,这便是工业发展付出的代价。
宣府镇只是刚开始,未来大规模的煤矿、铁矿、纺织业等行业,更是环境污染的大户,恐怕未来等待众人的,更是前所未有的迷惘与不知所措。
这还是外在的污染,而人心的污染,在商业与资本社会中,更是变本加厉。金钱,足以使人疯狂,让一个纯朴的人,变得面目全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虽然社会要发展,有些事情不可避免,但全民逐利,为金钱疯狂,并不是好事。
因为将金钱摆在第一,难免失去信仰。精神空虚。导致内心没有约束,最后行为没有顾忌,再严的法令,也只想着钻空子。而不是去遵守。物质生活再丰裕。一样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特别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宣府镇。还有以后的大明,都将处于资本积累的原始阶段,种种疯狂之事,可能王斗自己都不忍卒睹。
但自己来自未来,很多弯路还是可以避免的,既然上天有机会让自己回到大明,就尽量做得好一点。
李邦华与张贵等各执一词,各说各的理,虽都有对错之处,然环境与发展之间关系,不容忽视,早做也比晚做好。
而且现在宣府镇确实出现了奢侈之风,很多还是不理性的消费,虽然适当的消费很有必要,可以增强内需,有对比才有动力,也可以刺激人的奋发之心。
然必须有一个度,需得适当,否则别人看在眼里不是奋发,而是嫉恨了,这不利人心的凝聚。
也不可否认,宣府镇一些新兴富户确实得意忘形了,毕竟几年前他们还是穷军户,现在有了钱,一时之间就不知该怎么花,转到炫耀与攀比上去,成为十足十的暴发户。
三代而出贵族,物质容易跟上,精神上却很难,暴发户有时种种作派,不免让人厌恶,也很容易败坏社会风气,增多幸进之徒,而不是踏实之辈。
王斗自认对新时代的教育还是得力的,从学堂出来的青少年个个人品端正,品学兼优,就算有些小问题,增补一下便可,但对他们的父辈兄长……
王斗想着的时候,又听李邦华说许多矿主厂主为了减少成本,极力压榨工人,甚至拐骗暂住籍,他们也是汉人啊,难道就因为不是本地人,就活该被压榨,甚至活活累死?
王斗听得心中更是一凛,一系列自己了解的资本主义罪恶涌上心头,宣府镇也开始了吗?
然后听张贵恼怒的道:“厂矿干活,哪有不累的?相比大明余处,他们还有养家糊口的机会,你看看宣镇外的人,活得什么样子?……再说了,天上不会掉白面馒头,想不受累不干活,就不要来宣府镇好了,大把的人抢着要他们的活计……”
田昌国也是冷哼道:“宣镇律法还是很严的,违抗法令者,都将受到惩罚……虽然有些厂主也是好心,认为工钱太高了,就少了雇佣的机值,让别的进入镇内流民没饭吃……但是,律法就是律法,我们商司这边,也是抓到一个罚一个,决不手软,令厂主们不敢无视大将军的威严,总的来说,还是瑕不掩瑜的……邦华公是何用心,就这点小事,也值得放到大将军面前来说?”
“够了!”
王斗摆了摆手,制止住各人争吵,他看着窗外雪落如麻,幽幽说道:“记得当初立靖边堡时,王某就有这个心思,要让治下百姓个个有饭吃,人人有衣穿!现在更有目标,就是我王斗不但要让治下百姓吃饱饭,能过上好日子,还要让他们活得有尊严!”
他转过身来,负手在堂内踱步,目光扫向各人:“吾分数籍,是让治内上下有序,流水不腐,户枢不蝼,有自己的前行动力。但不是说高的户籍,就可以欺压低的户籍,也不是说汉籍,就可以比暂住籍更高贵。律法上,是一视同仁的,双方在尊严上,也是相同如视的。汉籍做错事,一样会贬入夷籍。暂住籍、夷籍有归化之心,最终也会成为汉籍!”
他淡淡道:“这是一个能者上,劣者下的阶梯,是对能力与财富的尊重,但不是身份的象征。听到有厂坊主欺压工人,吾很痛心,虽然宣镇外有大把的百姓活不下去,但这并不是厂主就可以压榨工人的借口。入了宣镇来,不论拿到何籍,都是我王斗治下子民,便是暂住籍,也不能让他们为了养家糊口,为了份吃饭的活计,就奴颜婢膝的活得象条狗一样!”
堂内坐着的叶惜之、符名启、钟荣人等都是动容,大将军之言。这是大慈大悲,大仁大义之心。
李邦华与朱之冯也是胸中浪潮激涌,没想到王斗说出一番这样的话来,宣府镇能走到这一步,实是必然。
张贵与田昌国则羞臊沉默。
王斗最后看向李邦华:“邦华公,你曾为都察院左都御史,在监察之上颇为擅长,本官就任你为督查专员,巡视利病。凡都护府厂坊各处有不依律法,虐待工人。剥削工钱。倚恃挟制,又不依律法排放,防污者,皆可过问。体审的实。该罚的罚。该整顿的整顿……”
不是说未进入现代,就没有行业污染,事实上。就算现在大明各地的煤矿、铁矿、纺织等业规模不大,一样出现了污染的端倪。
明清时期,因为多烧煤炭,就有些城市出现了空气污染,甚至出现雾霾。有些煤矿铁矿,常年烟尘笼罩,大量的有害气体与烟尘排出,飘浮在大气上。
光绪年间,嘉定连下咸雨,植物黄萎,上海出现连续的卤雨、黑雪,导致当时疫喉连年爆发,就是因为当时上海上空常年煤烟缭绕缘故。
很多生活在上海的民众,也两个鼻孔终日充塞着乌黑的煤灰,家中门窗只要大开,不消片刻功夫,桌上榻上就薄薄地铺着一层煤灰,所以当时很多人得肺病。
大明工矿业发达,附近有煤矿铁矿的村镇,一样不能幸免于煤烟的污染,矿场上出现的粉煤灰池、铁矿渣堆,一样会污染附近的山水。
王斗总在犹豫,日后要不要大规模发展工业,毕竟英国的教训是非常深刻的,工业革命时密密的烟囱林立,整个国度望眼看去一片灰尘尘的,整个国家笼罩在一片悬浮有害颗粒的空气中,一年死于肺病的人不知多少。
伦敦当时称为雾都,其实该称雾霾之都才对,就是因为煤炭燃烧产生的硫化物使得大气污染极为严重,特别伦敦这块,密集的烟囱是力量,也是死亡之神。
而且,此时纺织业看起来不若后世的污染大户,用的大多也是天然染料,危害会小于合成染料,其实一样存在废水污水排放问题。
因为纺织要印染漂练,经过练丝、石染、漂练、残夜排放等多道工序,很多有害物就出来了,特别有些工序会造成铅沉积,带入饮水后,水中的重金属将会对对人体产生严重的危害。
所以对染坊等污染行业,中国历代就有专门的防污措施,如宋代,对内染院的排污措施,便是分割水道成“练池”,然后以练池直接与河道进行交汇,使湍急的河流立时将残液冲走。
水流平缓处禁止建染坊,也是宣府镇的规定,然总有商家钻空子,这些作坊,都属于要纠正的对象。
“……你可挑选官吏,设立一局司,直接向本侯负责!”
众人皆是一惊,张贵与田昌国互视一眼,大将军一句话,民政部权力就流失一部分,这李邦华实是可恨。
不过转念一想,这样也好。
李邦华要干的这事情,纯属吃力不讨好,到时得罪一大批人不说,还会落个与杜勋一样的骂名,而自己等人干的事,则是光明正气的一面,很好。
这一瞬间,李邦华也是一愣,他可以想象,自己接下这个职务,若当年自己整顿京营一样,无数的攻击诽谤将迎面而来,自己的下场将不会很好。
只是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虽千万人,吾往矣,自己便是接下这份职务又如何?他也要看看,王斗对自己支持力度有多大,会不会如当年崇祯皇帝一样,顶不住压力后,将自己免官去职。
他正色拱手,朗声说道:“下官领命,定不负大都护厚望!”
王斗点头道:“邦华公放手去干,本侯是支持你的!”
他又背起手,在堂内缓缓踱步:“有道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又有言衣食足而识荣辱,仓廪足而知礼节,现宣府镇有些人仓廪足了,却不知礼节,所以本侯欲设儒学学院一座,专门教习那些富了的厂主们,矿主们修身之道……”
他看向李邦华:“本侯亲任这个祭酒,由邦华公你任教授,负责具体事务!”
不可否认,儒学在个人修养上,人与人相互关系上,有着极大的教化之用。
外来那些富户士绅在加入纳税大军后,这些人的个人修养确实比本地人高,他们聚集的地方,邻里之间也较为和睦,他们融入环境后,更会主动的,自觉自愿的维护秩序,教化人心。
这是祖宗留下的金山,王斗岂能放过?所以设立儒学学院,专教人修身养性,便成为迫在眉睫之事,李邦华来得刚刚好,正是合适的人选。
他们这些正统的士大夫,在没有家族与国家的利益冲突关系后,往往个人人格上,让人敬佩。
又听了一个任命,李邦华一颤,心中更是一暖,大都护还是心向教化的,他整整衣冠,郑重对王斗施礼道:“下官领命,一定不负侯爷期望!”
王斗道:“嗯,李公只管放手去做,本侯支持你!”
很快的,李邦华怀着满腔的热血去做事了,朱之冯,延庆州知州吴植,东路兵备马国玺,全部被他拢到自己的麾下,雷厉风行的开始工作,不过很快的,他与杜勋一样,被镇内镇外各人骂个狗血淋头。
他更被骂为奸臣,往日吹捧他的那些士绅们,一样个个翻了脸。(未完待续。。)
第702章 吏员开考
崇祯十五年闰十一月中,虽然天气寒冷,天上不时的会飘下一阵雪花,但整个镇城气氛却非常火热,因为都护府招募吏员,开考的时间快到了。
本地士人,童生秀才不用说,踊跃报名,因为宣府时报的大规模宣传,便是山西,陕西,河北的士子,甚至远在山东的士人,多有赶来应考者。
这年头谋一个饭碗不容易,谋一个官府的大饭碗,就更加难得了,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官本位的思想,在大明各百姓心头,还是根深蒂固。
以前吏员名声可能不好听,毕竟就算混一辈子,混到了令吏,也还是不入流,在正统的举人,进士面前,那是足足矮了一大截。
但是宣府镇这边情况与众不同,因为这边是以吏入官,便是这边部长级的高官,对外宣称还是吏员,宣镇的大学毕业生,一样是从吏员做起,这下子大家伙就心理平衡了。
而且大明外地,到令吏后,基本上就没有升迁的机会,然放在宣府镇……
很多专门研究这边的人惊喜的发现,这里的吏员升迁是没有顶点的,若说往日的令吏只相当于这边的科级,然后止步不动,这里却可以继续往上升。
科员、副科级、正科级、副处级、正处级、副厅级、正厅级、副部级、正部级步步爬上去,一条明确的升级路线展现眼前,甚至有可能爬到部级的高位。
在很多人看来。该处的部级,与大明的户部尚书,兵部尚书又有什么不同?
目前这里还不讲学历与资历,又没有兵灾贼灾,属于大明最稳定的官府吏员,就更加难得了,所以随着消息的越传越开,越多的人赶来赶考,闰十一月时,已经足足有数千各地士子汇集宣府镇。
如此多的士子赶考。令大明各处震动。有人惊呼人才都被永宁侯收罗去了。
又有人酸溜溜的称此为吏政也,不入流的小道之地,但不管怎么说,士子们踊跃报名赶考。却是事实。
对前来赶考的士子。幕府上下非常重视。民政部专门拔款,包下了镇城内外多家客栈,还有安排很多酒楼饭馆。为赶考士子们提供免费吃住,每日三餐一荤两素,落考者还会发给路费。
这待遇真是不用说,永宁侯爷对士子太尊重了,让许多考生心头暖烘烘的。
经过打听,还有看报纸知道,都护府第一批招募吏员为五百名。
这数目很惊人,毕竟历朝录取进士,一次不过二、三百,还分为三甲,虽然录取吏员不能与进士相比,但这规模确实很惊人。
不过竟争也很激烈,几千人抢几百个名额,到时自己能中吗?
最后还有政审,也会刷下一批,很多人不免担忧。
而且到了宣府镇后,很多士子发现,此处确实为大明难得的桃源之地,自己心中向往的地方,考试的人这么多,到时多人落考不可避免,果真如此,还是不回去了,就留在宣府镇吧。
该处机会还是很多的,不说做帐房等俗业,便是进入小学任教,很多人相信,自己教教小学国文,算术,还是没问题的。
在宣府镇站隐脚跟后,到时再把家人接来。
与他们想法相同,这些士子王斗岂能放过?近期他在酝酿成立宣府镇的师范中学与大学,专门用来培养学校教师,这些士子培训后,基本上还是合格的,毕竟小学的内容还是不深。
……
吏员考试定在闰十一月二十二日,随着时间邻近,气氛越加火热,很多人也在千里迢迢最后关头赶到。
二十日这天上午,天气忽转和暖,不过昨日的残雪还是冻成坚冰,城巽隅最大的客栈,迎福客栈门口,进来了一家三口。
男的约在三十多岁,身材干瘦,颧骨高高突起,面颊深深低陷,穿了件洗得发白的青衫,背着破旧的包袱,他目光直愣愣的,满是熬得通红的血丝,口中只是喃喃道:“额要当官,额要当官,额要当官。”
他的浑家,还有七、八岁的女儿,与他一样干瘦,怯生生的一左一右,各扯住他的一处衣角。
店门口早有伙计等待,一看这一家三口进来,立时一个伙计笑着迎上来,对男子道:“这位士子是前来考试的吧?请将您的住宿号牌给我看看。”
男子连忙从袖中取出号牌,给了这个伙计,伙计仔细看着,镇城各个城门口,都有专门迎接士子的人员,如该男子这样拖家带口情况也不少,对这些人,有专门不同的号牌,将他们一家人安排在一起。
伙计看着,说道:“赵中举,山西布政司平阳府石楼人氏,有生员功名……”
他笑道:“请随我登记。”
……
“刘冬阳,二十八岁,生员,淮安府人氏?”
又一个伙计接待一家人,看看眼前这男子,竟是淮安府那边的人,跑到宣府镇来了。
看他中人普通之象,不过双耳却很圆润,这伙计的爷爷是算命先生,影响他也略通相术,依相书上说,这种人属先贱后贵之象,这刘冬阳说不定能考中吏员。
又看看他身旁,真是一大家人,父母双亲,还有一妻一子一女,还有他妹妹,也是乖巧的立在哥哥身旁。
刘冬阳长相普通,他的妹妹倒是貌美。
这么大家人,一间房安排不下去了,他笑道:“刘先生,请过来登记。”
……
“黄博文,三十三岁,南直隶东安人氏,童生……”
……
“李坦然,三十八岁。陕西布政司西安府白水人氏,令吏出身?”
伙计看着号牌,惊讶的说了一声:“这位士子曾是令吏?”
面前李坦然面容平和中露着坚毅,他施了一礼道:“正是。”
他脑中回荡自己出门时母亲的嘱托:“儿啊,我们这一族世世代代都是吏员,但一直做到典吏就到头了,你爹到死也是典吏。你最有出息,做到了令吏,不过还是不入流。为娘也听说书先生唱报了,在宣府镇吏员也可以升上去。从科级。处级,厅级,最后到部级。不言厅级,部级。便是处级。也若本地的知县大老爷。为娘希望你拿个处级回来,光宗耀祖,如此为娘就是去了。也可以安心见你爹了。”
想起娘亲的嘱托,苍老的面孔,李坦然心中浮起坚定,考得吏员只是第一步,他要突破他们李族不能跨越科级的宿命。
……
随着士子一个个到来,颇大的迎福客栈个个房间爆满,赶考的士子包住宿又包餐食,他们这方用餐之地,便是隔了一条街的聚仙阁大酒楼,凭着号牌吃饭。
赵中举等人运气好,才在房间中安顿不久,就到了午时开饭的时间。
最初客栈中还要伙计们领着他们到酒楼去,但现在店中多是老人,很多已经在镇城住了一段时间,对附近自然轻车熟路,赵中举等着跟着去便是。
到了聚仙阁大酒楼,就见几层的楼面,黑压压满是吃饭的士子,极为壮观,饭菜的香味扑鼻而来,让赵中举等人的上下喉结不断滚动。
他们见有空位,赶紧坐上,然后伙计端了饭食过来,一一摆好,颇有人拖家带口的,一样混了一份餐食。
各人皆是单独餐,一个木盘端着,上面摆着一荤两素三个菜,油汪汪的观之诱人,还有一大碗米饭,连赵中举的女儿也是如此,面前一大盘饭菜。
各桌旁边还有一桶桶的蛋花汤,随意他们吃喝。
可怜赵中举等人“穷酸”的名号不是白叫的,常年不沾荤腥,眼见这香气扑鼻的饭菜哪还忍得住?惊讶之余,老人还好,新人就是狼吞虎咽的,就闻一片咀嚼吞咽声,斯文尽丧。
赵中举浑家大口大口吃着,她人虽干瘦,饭量不小,她含糊不清说道:“相公,便是没考中吏员,冲着这白吃白住,好吃好喝,额来宣府镇一趟也愿意啊。”
赵中举喝斥道:“闭嘴,食不语也,额不知吗?”
见邻桌之人目光投来,他面上火辣辣的,暗声骂浑家:“丢人现眼,吃了赶紧给额回客栈去。”
他浑家哦了一声,此后不言语,只专心吃饭。
不小心几粒饭掉到地上,连忙又捡起来放入嘴中,又帮旁边的女儿擦嘴,然后喝了一碗蛋花汤赶紧又去装上一碗,又帮丈夫与女儿装汤,非常的繁忙。
旁边刘冬阳、黄博文等人听到赵中举浑家的话,谅解的笑了笑。确实,他娘子的话说出了各人的心声,“穷酸”久了,面对美食失态也属正常。
“筚儿,吃慢点……女儿家要注意体统……”
看着女儿与她娘亲一样,就是一个头埋在碗里,赵中举又喝斥一声,随后心头有些愧疚。
自己愧对她娘俩啊,多年不得中举,只在私塾中谋得一些束修,但微薄的收入,如何养家糊口?全靠娘子在家磨豆腐,还被外人嘲笑为豆腐西施,自己无难啊,希望这次能考中吏员。
他也打听了,这方吏就是官,官就是吏,不算辱没先祖家人。
他也自家人知自家事,这辈子中举是没希望了,可能考到死自己还是一秀才,好在宣府镇开辟了另一条路,给了自己机会。
众士子吃饱喝足,家属退散,酒楼伙计抬来几桶粗茶,作为他们饭后消食,黑压压的士子们端着茶碗,楼上楼下,三五成堆的聚在一起,只关心这次吏考的题目。
赵中举等人当然也非常关心,凑到人堆旁,注意倾听。
一中年士人看着窗外楼下,街上熙熙攘攘,难得的繁华太平气象,真想留在这个地方啊,他叹了口气,大声说道:“不知宣府镇这次出什么题目,赵某想复习功课。都不知从何习起。”
他的话引起一番共鸣,不少人叹道:“是啊,学生等将经文全部带来了,然总觉心中无底,不知复习了,到时有用无用。”
宣府镇的吏员考试,前所未有,他们作为第一批开考的前辈,一切都是从空白开始,或许。只是为后人提供经验值罢了。
特别有些人有心作弊。都不知从何作起。
自古中华儿女多奇志,不言后世考场作弊种种,此时也不遑多让。
夹带小抄只是等闲手法,穿着麻布作弊坎肩。上书数万字。内有数十篇八股文。以老鼠胡须写就,也只是正常作弊方式一种,并非巅峰手段。
“宣府镇这地方。讲的是通用实用之材,不需之乎者也的酸儒,况乎吏员嘛,重要的也是能写会算……”
一带着大同口音的士人缓缓说话,慢条斯理的,立时吸引了一大帮人注意。
“……听闻镇内小学、中学等,亦多教明法、明字、明算三科。国朝科举,明法科试律令,明算科试《九章》、《夏侯阳》、《周髀》等著,明书科试《说文》、《字林》等字书,进士科嘛……”
他摇摇头:“永宁侯处事往往别出心裁,此次吏员考试,怕不会有八股内容,苦读明经、进士二科者,怕是……”
他这话一出,堂内哀嚎一片:“完了完了,大明律学生早已忘光了。”
“不得了,余得赶紧回去,将《九章算术》拿出来翻翻……”
“不是吧兄台,九章算术多为基本算法,这个你也能忘了?”
刘冬阳握下拳头,若吏员考以算术为主,自己何惧之用?
黄博文呼吸也变为粗重,他虽然读了很多年书,连秀才也没考中,但论起算术,他还是不怕的,只是律法……
赵中举眉头皱起,坐立不安的极为难受,不行,等会回去,就翻翻那些算术书,只是,此次来自己只带经文,一本算术书也未携带,这可如何是好?
那士子道:“各位兄台也观报纸了,此次吏员考核,许可考生携带算盘,算筹。理所当然的,此次吏考算术占了很大比重,可能有些题目还很难……”
说得很多人更是打定主意,回去就翻算术书,律法书。
李坦然微笑坐着,曾为令吏,协助上官统计一县钱粮,区区算题,区区律令,想必自己多可以从容应下。
那大同士子更又投下一个重磅炸弹:“听闻此次永宁侯爷有亲自出题数道,特别言能解下他精心设计的一道算术题,便为数学界开宗立派的大宗师!立时享受研究员待遇,便是见了永宁侯爷,也只揖不跪!”
这瞬间堂内都轰动了,是什么题,解出后可被尊为大宗师?
他们议论纷纷,搜肠刮肚,寻思在哪本算术书出题,解了后可享受大宗师地位身份?
同时很多人沮丧,他们中有人一辈子在研究八股文,四书五经,视算术,律令为小道,说起破题、承题、起讲、入题等头头是道,但算学这些……
那大同士子看这些沮丧的人,也安慰道:“各位仁兄也不必过于忧急,余观宣府镇,还是有国文课的。比起余等苦习四书五经,课程还是低浅,他们毕业考也有……策论,更不限格式,无我八股文行文如此严谨……”
“诸位答惯了八股文,答那种不讲形式、可以自由发挥的策论,或许反而简单……”
他的话引起一片附合:“是啊是啊,八股文多难,先要破题,破题及格了,才要承题。承题及格了,再作起讲,最后起讲合格了,乃作全篇,由简而繁,阐发微言大义,这容易吗?”
“不错,策论乃是下笔有万字,离题有千里,太不注重格式了,吾等从严谨中来,解此松散策论,那是小菜一碟。”
很多人七嘴八舌的说道,不过说实在,八股文内容,格式都限制太严,在场人等考试时,也只会按照题目字义敷衍成文。
各人创意,想象力早被扼杀殆尽,也习惯了八股文空洞僵化内容样式,突然改为策论,自己有没有能力解题,也是心中打鼓。
当然这个时候,必须为自己加油打气。
同时有人有疑问,考吏员罢了,会考策论吗?这只是招吏员,并是考进士。大明各处,吏员不是世代传家,便只需能写会算,家业清白便可入募。
往日吏员升迁困难,一辈子只是不入流,他们还不愿意考,宣府镇这边考吏员,会搞得象考进士一样?
听各人疑问,那大同士子沉吟道:“依大明各处,还有宣府镇情况来看,吏员的基本要求是能写会算,依学生猜测,介时可能会有些明经科内容,帖文默写,考究笔迹。会否又有进士科的经义策论?这个学生就不敢肯定了……”
宣府镇这边,处事每每出人意表,小学毕业,中学毕业,国文课都有策论内容,还有帖文内容,相当明经科与进士科的集合。
而大明这边,明经科又算小道,录取分数低,招生规模大,生源质量差,有若后世的函授,有志气的读书人,都以进士为终身目标,而不愿意走捷径考明经科。
但宣府镇这边,总觉……怪……混合……而且他们的明经内容,又非一定是考试儒家经典,经问大义十条,真是搞不懂。
他最后道:“诸位回去后,还是翻翻历朝策论文章,保险一点,说不定便中了。”
……
不表赵中举等人回去后迫不及待,各显身手,去借来,买来律算诸方面书籍,便是多有精明商人上门推销各类算术书,律法书者,还有算盘也卖得很好。
赵中举更是悬梁刺股,仔细研究起往日被自己不屑一顾的算术等书来。
崇祯十五年闰十一月二十二日,饱受瞩目的宣府镇吏员考核开始。(未完待续。。)
第703章 艰难考题
吏员考试放在镇城外的军营内,军事学院与民事学院在宣府镇的东路,远了点,余者什么镇城贡院,文庙,也很难容纳数千人的同时考试,所以只有放在军营了。
特别军营内的食堂,明亮整洁,用来作考场最好不过,现大军源源不断开拔塞外,镇城的军营已经空了不少,很多食堂更空了出来。
这些考生事前都有通知,宣府镇考试与众不同,虽说连考两天,但并非一待就是几天,还吃睡都在里头,而是上午考一场,下午考一场,考完回归客栈休息。
而且上午考完后,午餐由军营内提供,所以不需要带被褥餐具过去。
考生们得到的通知,二十二日这场考试,上午是从辰时中考到午时中,下午从未时中考到酉时中,然后明天上午再考一场,吏员考试就结束。
面临着命运的重大转折,让赵中举等人心情紧张,所以天蒙蒙亮,随士子们到聚仙阁大酒楼用餐时,颇有些食不甘味的味道。
其实早餐不错,清粥小菜,每人还有一个鸡蛋,算是搭配得当,营养丰富了,但赵中举等人就是紧张。
而且与他一样,很多人都是眼中带着血丝,脸色青白,显然熬夜看九章算术,大明律等书籍的结果。
“爹爹,一定要好好考啊,筚儿想留在宣府镇,天天喝粥吃鸡蛋。”
他的女儿筚儿喝着粥,天真的对着父亲说道。
他浑家则是斥道:“筚儿。喝粥好了,不要让你爹爹为难。”
她对赵中举温言道:“相公,安心考便是……便是这次没考中,下次还可再考。额一样可在宣府镇磨豆腐,让相公安心的读书考试。”
赵中举一颤,看着妻子那干瘦枯黄的脸孔,猛然无比的愧疚涌上心头。
以前她是那样的端丽,现在却是如此的憔悴,这都是一年年来供养自己读书的缘故,作为一个大丈夫。却要妻子顶起家中生计大柱。吾有愧也。
他心中似乎放下什么,朗声笑道:“娘子说得是,为夫安心考便是,就是不中……亦不碍事。吾饱读圣贤书。便是在宣镇学堂教习蒙学。也不是活不下去。”
旁边安静了一会,很多人与赵中举一样放下什么似的笑道:“这位兄台所言极是,考不中吏员。便活不成了吗?宣镇机会这么多,总有活路。”
更有人赞道:“赵兄家有贤助,吾等羡慕。”
说得赵中举浑家有点羞赧,赵中举呵呵而笑,心中自豪,家有贤妻,夫复何言。
同时很多人紧张情绪也去了,确实,难道考不中,天就塌下来了?就不活了?这几天真是自己在吓唬自己。
这片楼上许多人都放宽了心,安心喝粥吃蛋,一片的稀里哗啦声音。
忧心去了,赵中举也胃口大开,几大口便将自己那份喝了,同时将菜盘粥碗舔个干干净净,不留一点残菜剩汤。
放眼周边士子,皆是如此,各人餐盘一片的雪白明亮,不用洗也干干净净。
眼下大明处处大旱,能吃饱喝足是多么不容易?所以士子们都很珍惜眼前的食物。
舒坦的放下自己碗筷,见女儿也吃饱了,不过碗内还残留一些余粥汤水,赵中举语重心长的教育她:“筚儿,不可浪费了,一餐一食,当思之不易。”
取过女儿的粥碗,将内中的残粥汤水舔干净了。
……
用过早餐,有专门的吏员带这些迎福客栈的士子前往考场,事前更吩咐他们拿好自己的考牌,没有考牌,不得入场。
赵中举这行人走在街上,一路不时有人汇合进他们队伍,都是住在别的客栈的士子,虽然天只微微亮,但镇城街道已是一片喧闹,毕竟今天是吏员开考的日子,无数的百姓官将关注着。
还有本地的考生,源源不断由家人亲自送出来,一副母送子,妻送夫的令人潸然泪下的场面,他们家属大多会一直送到考场外,然后就不能进去了。
赵中举的浑家与女儿,又是一左一右的各扯住他一片衣角,一路无言相送。刘冬阳的家人也是全体出动,他的妻子,他的一子一女,他的父母双亲,还有他的妹妹,都将一路陪伴他到考场门口。
出了城门后,更是浩浩荡荡的人流,全是考生与家属,道路两旁,还有无数百姓站着,尽在观看指点,猜测这次会有多少人考中。
镇城东北一片浩大的军营,此时腾出一大作为考场,就见辕门口拉着横幅,还有顶盔披甲的靖边军战士站岗,个个手上持着火石铳,气氛肃然。
士子们不断集中,按着考牌方位汇聚,黑压压一片又一片,只聚在考场外的平场上。
他们拿着自己牌子,个个紧张等待考试时间到来。
终于到了辰时,军营考场中几声号炮的声响,进场时辰到,立时栅栏门打开,赵中举等人拿着自己考牌,背着自己考箱,鱼贯以进,他们身后一片的声音。
“相公,好好考啊!”
“儿啊,好好考啊……”
望夫成龙,望子成龙,几千年来不变。
……
赵中举、刘冬阳等人身经“考”验,自然知道考场上的一切规矩,入考舍之前,搜身检查那是必须的,而在这里,任何夹带作弊的东西,都会被搜检出来,然后被取消学籍,终身不得再考。
而这种搜身检查自然颇为屈辱,被搜检士兵们从头摸到脚,甚至屁股洞都会被摸几下,防止有东西塞进去。还有各人的考篮考箱,也要检查再检查。防止内有机关。甚至各人毛笔,都会被拿出来看看,是否是空心的。
总之非常的严格,且没有任何的尊严,而且考舍低矮狭窄,站不能直腰,躺不得入睡,转不能舒服,考试几天又吃喝拉撒睡都在里头,真真是与坐牢相提并论。
但为科举当官。这一关又是必须的。但宣府镇这边的吏员考试,却没有任何的搜身程序,考生们直接通过。
很多人一喜的同时又心中一寒,看来宣镇这边对出题极为自信。认定考生就是作弊也无用。
考生们通过辕门。直奔自己的考房。沿途不时有军士或吏员指引,赵中举、刘冬阳、黄博文、李坦然等人被引到自己考房,原来靖边军一食堂。内中干净明亮整洁,一张张宽大的桌子摆着,然后配以靠椅。
每一张桌子旁,还摆着火炉,手脚冻时,可以烤一烤,这种形式的考场,颇让赵中举等人惊奇,不过他们顾不得多看,快速依手上的牌子,找到自己的桌子,上面都张贴着各人考号,一样是用千字文编列。
各人坐定,一边拿出自己的笔墨纸砚一边东张西望,新奇同时均想:“如此处于一室,相互间要作弊不是很容易?”
他们脑中立时浮现出一大把作弊的方法,或投小纸团,或者上下左右的看,但这些桌子离得颇远,要相互看,需要很好的视力,而且场中有监考巡逻人员,料想宣府镇官方,也预料到了这一点。
还是专心考试吧,各人安定心神,耐心等待。
别的不说,这种考场确实比以往他们考试舒坦得多,不是坐牢,而是正规的考核学识,体现了宣府镇地方对士子的尊重。
很快,辰时中到,随着号炮的声音,一个个面色严肃的监考与发卷人员,进入了各个考房之间……
赵中举等人迫不及待,将自己的考卷袋打开,打开之前感觉,这卷袋太厚了。
打开之后,取出考题卷与答题卷一看,很多人不由傻了眼。
……
在考生们进场后,王斗也领着幕府在镇城各员进入了军营考场内,还有副都护李邦华,一样随在身边。
对这次吏员考,王斗当然非常重视,看着不远处一间考房,他慢悠悠的想:“这次吏员考,不知会否涌现让人眼前一亮的人才?”
……
赵中举等人不是考场初鸟,很多人更战斗过很多次,在他们的印象中,虽然科举出题可能会有几十道,但自己书写的文章,其实只是内中的几道罢了,需要写的文章,可能只有不到十篇。
然观宣府镇不同,只觉考题密密麻麻,皆是需要回答的问题,观之让人头皮发麻。而且总的一张卷子罗列所有考题,然后每一道或几道考题给一或几张答卷,附有草稿若张。
八股文严附格式,不可偏移一点,最终答完可能让人心力交瘁,然观宣府镇的考题,以量取胜,也不是简单易事的事情。还有注意的事项,如答题时,需使用宣府镇的标点符号。
看着密密麻麻的考题,很多人皆产生眩晕之感,好在他们身经“考”验,心理素质还是强大的,当下各人安定心神,仔细的审卷审题起来。
只粗粗一看,很多人暗暗点头,宣府镇这边出题还是清楚明白的,不若科举,因为几百年来能出的题目都出遍了,经常的截断混淆,让人审个题,都要猜测半天。
只是答卷的时候,很多死读八股文之人还是暗暗叫苦,因为这方的考题覆盖面实在太广了,儒学,人文,世情,社会,管理,无所不包,似乎除了平日积累,死读书根本没用。
怪不得考场这边不怕考生作弊,因为就算携带四书五经进来,也根本派不上用场。
甚至内中还夹了律法与些微军事,如一道考题言:“唐时有一县官,审案时有人送礼,他就判理无可恕,情有可原。无人送礼,就判情有可原,理无可恕……你若为县官,你的判决是什么?解答字数不超过一百。”
“我的判决是什么?”
赵中举双目发直,迟迟不能下笔。
又有一题:“李清照状告第二任相公,反被判了监牢。你若为官,你的判案是什么?”
还有一道军事判断题:“贼奴驱使妇孺攻阵,若开铳,妇孺死,我师活。不开铳,妇孺活,我师覆。你的选择是?十息之内,必须决断,现在就下命令,立刻。马上!”
赵中举双手颤抖。眼前似乎闪过被驱阵妇孺铺天盖地的哭嚎声,他们当中,或许有着与自己女儿一样大小的孩童,她们被驱赶着。殴打着前来。身后。则是虎视眈眈,严阵以待的鞑子兵。
又有己方军士焦急的等待自己命令,然是开铳。还是不开铳?
与赵中举一同眩晕的,还有许多考生,天哪,这就是宣府镇的吏员考题,看来比考进士还要难。
不过还是有许多人答得飞快,便如李坦然、黄博文等人,因为这考核的是他们的人情世故能力,分析能力,还有自己的判断决断能力。
对他们说很多题没问题,然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死读书者来说,在这考场上注定凄惨。
还好,考题还是有简单地方,便如有一道题就是默写千字文,或可写李白的胡无人诗篇。
赵中举精神一振,他当然是选择千字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等字样缓缓流过心头,他都不用打草稿,直接在答卷上书写。
一手毛笔字写得清秀端正,颇有唐人小楷之风。
……
总体来说,上午的考试完毕,哀声叹气,双目发直者为多,当日下午似乎以策论为主,许多考生精神一振。
洋洋洒洒,挥笔泼墨,是他们最喜欢的事,然拿到考题,很多人又是头痛,因为这内中大小题皆不按常理出牌,很多题目可谓史上未见,历朝历代都寻不出端倪与痕迹。
比如这道题:“有一州,国初有口三十四万余,夏税秋粮年计十四万石余,今有口六十万余,夏税秋粮年计五万石,此为何故?请解答。”
还有这道题:“何为责任?请论述家族与国家之间关系。”
又有这道题:“请阐述人人纳税的必要性。”
直做得赵中举等人晕头转向,一直到收卷后,才失魂落魄的离开考场。
他们甚至不记得在卷中答了什么,只期盼自己回答的答案,能让考官满意,让永宁侯爷满意。
而他们出了考场后,场外之人得到考题消息,一样起了轩然大波,各样“专家”立时诞生,不知多少人开始分析宣府镇考题风格,为以后的考场考试形成经验。
从事实来说,赵中举这批人,也算是第一批趟地雷的人,以后他们被尊为“前辈”,不是没有道理的。
……
不言当日如何哀嚎遍野,众人惊呼宣府镇的吏员考核变态,难度超过历朝官府考科举多少倍,第二天的考试,还是如期举行。
昨日考的是国文律法世情,让许多考生暗呼“坑爹”,因为实在是无迹可寻,不过今日考算术,应该有迹可寻了吧?
特别听说今日还有永宁侯精心设计的一道算术题,解答后,立马获得研究员待遇,很多人更是打起全部精神。
又是卷袋发到赵中举等人手上,打开一看前面几题,便是以算术薄弱的赵中举人等,脸上都是露出松了口气的笑容,果然有迹可寻。
“今有大夫、不更、簪袅、上造、公士,凡五人,共猎得五鹿,欲以爵次分之,问各得几何?”
这么简单的问题,便是赵中举随便盘算拔几下,也出来了:“大夫得一鹿三分鹿之二,不更得一鹿三分鹿之一,簪袅得一鹿,上造得三分鹿之二,公士得三分鹿之一。”
“今有方锥,下方二丈七尺,高二丈九尺,问积几何?”
赵中举算了算,答道:“七千四十七尺。”
又有一题:“今有牛、马、羊食人苗,苗主责之粟五斗,羊主曰:我羊食半马。马主曰:我马食半牛。今欲衰偿之,问各出几何?”
赵中举皱起眉头,盘算拔得哗哗响,还好最后还是算出来了。
但接下来古怪的一题,让赵中举愣住,啥,刁番图的墓志铭?
此题言道:“过路人,这儿埋着刁番图的骨灰。下面的数目可以告诉你他一生的寿命究竟有多长:他生命的六分之一是幸福的童年;再活了十二分之一,脸颊上长起了细细的胡须;刁番图结了婚,可是还不曾有孩子,这样又度过了一生的七分之一;再过五年,他得了头胎儿子,感到很幸福;可是命运给这个孩子在这世界上的光辉灿烂的生命只有他父亲的一半,自从儿子死了以后,这老者在深深的悲痛中活了四年,也结束了尘世生涯……请你讲讲,刁番图活到多少岁才死?”
这,赵中举按在算盘上的手,半天不动弹一下,脑中一片麻乱。
“这题口气有点怪,难道是永宁侯爷出的?不过题目其实很简单,吾以天元术应之!”
坐在赵中举不远处桌上的黄博文眼中闪过精光,他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须,从容一笑,手指在盘算上一拔,一珠飞出,“吾立天元一为刁番图之年岁,如此增幂减幂,左右进退,横冲直撞……”
他盘算拔得有如爆雨响动,只短短时间内,他就得出结果,信心满满在答卷上填上:“八十四岁。”
再观刘冬阳、李坦然人等,脸上也是带着轻松的笑容,手指灵巧的拔着盘算,很快也得出相同的结果。
这种简单的一元一次方程,南宋时便有专门的天元术应对,对很多考生来说,并不是很难,听得算盘的哗哗声响,单单这个考房的考生,做出题目者就占了一大半。
后面又一道一元一次方程的题目:“以一绳量井深,以绳三折来量,井外余绳四尺,把绳四折来量,井外余绳一尺,问井深与绳长各是多少尺?”
黄博文等人也是轻松的算出来,不过后面考题慢慢难起来,慢慢出现二元,三元式方程,甚至又出现有名的百鸡题目,当然不是张邱建算经中的原题,鸡鶵数目变了。
而这个考房中,也只有黄博文、刘冬阳、李坦然寥寥数人还在计算,这一道考题比一道难,他们亦有眩晕的感觉。
黄博文死死盯着题目:“今有鸡翁一,值钱十;鸡母二,值钱五……”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吾请四元术……各立天元、地元、人元、物元四素……”
他手指拔动算珠,皱着眉头计算这个四元高次方程组,算了半天,最后算出结果,然心中已不敢肯定,是对还是错。
而这些题都这么难了,永宁侯精心设计的算术题摆在最后,会是怎么样?
“有一数,三三数之余二,五五数之余三,七七数之余二,问此数为何?”
黄博文晃了晃自己晕沉的脑袋:“吾立大衍求一术……”
“今有三角垛果子一所,值钱一贯三百二十文,只云从上一个值钱二文,次下层层每个累贵一文,问底子每面几何?”
“吾立垛积术……”
到了现在,整个考房只余黄博文与刘冬阳还在计算答题,李坦然则还忙着用四元术算那个鸡的问题。(未完待续。。)
第704章 一道数学题引发的(上)
好容易用垛积术将该题算出来,后面几道,又是需用到“大衍求一术”与“垛积术”算法的题目。
这些题目涉及到工程、赋役、军旅等方面的实际问题,不用这些算法,根本不能解答。
此时出的算术题目,已经多是《数书九章》与《孙子算经》上的内容,深度比《九章算术》更进一层,黄博文甚至还跳过两题,等待空时解答。
便如这道题,说:“巍巍军营在镇西,不知营内几多兵。三千六百四十碗,看看用尽不差争。三人共食一碗饭,四人共吃一碗羹。请问先生明算者,算来营内几多兵。”
虽然不是很难,但时间有限,他不能在每道题上多停留时间,先解下面的,毕竟这些盈不足术的题目繁杂耗时。
黄博文已过而立之年了,但仍然没有娶妻,虽说从小父母双亲就希望他读书上进,能考个功名,但多年来他还是童生。
就是因为他从小迷恋在别人看来是小道的算术,这八股文章做得不好,自然秀才的功名都考不中。
而且他父亲原本亦是落魄秀才一个,家中生活清苦,勉强只够温饱的,在父母双亲过世后,他的生活更加拮据,全靠走南闯北贩点商货谋生,生活的艰辛苦楚让他麻木,然内心何尝没有梦想?
宣府镇广招吏员,而且注重实务算术给了他希望,机会就在眼前。岂能不拼命?
他呵呵冻得发木的手,在桌边火炉上烤了烤,又用力揉揉脸,继续集中精神,解答下面的题目。
随后他一愣,看着下面这道题:“形学题?”
坐在他前方几排的刘冬阳也是双目一缩:“几何题?”
刘冬阳的家世经历比黄博文较为幸福,毕竟他父母双亲仍然健在,自己也娶了妻子,还有了一子一女,算是生活美满。祖上更曾经阔过。所以能供养他中了秀才。还过了一段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少生活。
刘冬阳从小算接受良好的家庭教育,同样对算术非常有兴趣,早在少时。他在父亲书架上便发现古时数学名著。《九章算术》。从此迷上了数学。
以后他更收罗了不少算术书籍,便是徐光启翻译欧几里得所著的《几何原本》,一样有收罗到。
中西数学各自的特点所长。让刘冬阳大开眼界。
西学那里讲究逻辑严密,推理清晰,层层推进,最后得到结果。中学则偏重解法,讲究计算技巧,不管你过程是什么,结果得到便是,有点象后世的素质教育,西学则有点象应试教育。
不过各自的魅力,双方迥异不同的数学思路,还是让刘冬阳迷失在数学的海洋之中。他研究《九章算术》同时,又吸取《几何原本》的新思路,使他数学造诣日趋高深。
只是好景不长,刘冬阳家道中落了,只得转行经商,然后挣点钱勉强糊口养活家人,毕竟数学好,不代表做生意就强。
宣府镇招吏员时,刘冬阳一家正在京师从商,家人只随便商量一下,便毅然全家过来应聘。
在《几何原本》中,徐光启定“形学”名为几何,内中还有一个个译名,如“平行线”、“三角形”、“对角”、“直角”、“锐角”、“钝角”、“相似”等等中文的名词术语,都在后世耳熟能详。
所以一看这题目,刘冬阳心中就浮起念头:“几何题……”
与黄博文一样,他也跳了题,其实不单单刘冬阳、黄博文二人,便是李坦然、赵中举等人一样不断跳题。
他们想看看后面的题目,有没有自己能做的,毕竟与昨日考试不一样,今日算术题,还是有迹可寻。
看到几何题目,各人纷纷拿出自己的矩与圆规,进考房时,考官还发下了铅笔。那矩又称曲尺,木匠多在用之,不过做算术题,矩物自然也需用到,还有圆规,早在夏朝便有出现。
黄博文仔细看着这道题:“假令圆城一所,不知周径,四面开门,门外纵横各有十字大道。其西北十字道头定为干地,其东北十字道头定为艮地,其东南十字道头定为巽地,其西南十字道头定为坤地。……或问:甲乙二人俱在干地,乙东行三百二十步而立。甲南行六百步望见乙,问径几里?”
“答题需写解法、演草。”
黄博文深深呼了口气:“吾以割圆术应之!”
他用矩物在草稿上画了个三角形,三个顶点分别定为天、地、干三点,然后用圆规画了个内切圆代表圆城,他推算着:“有言数之法皆出于圆方,圆出于方,方出于矩,矩出于九九八十一。故折矩,以为句广三,股修四,径隅五……”
他勾三股四的做图,定内切圆圆心为心,以过心的垂直线从上至下分别与三角形、内切圆交于日、南、北三点。以过心的水平线从左至右分别和三角形、内切圆交于川、东、西三点,等等,分别算出勾与股,然后求其弦。
刘冬阳也是深深吸口气,开始画就草图:“余设直角三角形,分设甲、乙、丙三点……”
黄博文在算盘上哗哗的打着:“勾股求其弦,以勾乘股,倍之为实以为果……”
看着算盘上的结果,他满意的提笔写下,这时刘冬阳也用欧氏几何公式算出勾与股,然后用勾股定理得到结果,他写道:“答曰:城径二百四十步。”
虽然此时几何题已经考到《周髀算经》上的内容,不过第一题较为简单,便是赵中举磨磨蹭蹭,画了半天图,最后也做出来了。
下面几道几何题相对简单,便如这道:“今有竹高一丈。末折抵地,去本三尺,问折者高几何?”
黄博文与刘冬阳分别用中西法,也同时算了出来。
不过下面的题就难起来了,却是接上面那个圆城,却说:“或问出西门南行四百八十步有树,出北门东行二百步见之,问径几里?”
黄博文用力揉了一会脸,又动用天元术:“吾立天元一为半径,置南行步在地……”
他推算着:“以二行步相乘为实。二行步相并为从。一步常法,得半径。”
刘冬阳也是画图:“余设半径为未知数……”
赵中举又回头做了,李坦然终于算出那鸡的问题,奋起直追。
“今有积以和乘之。减积。余以平乘之加和。得一十七万一百六十二步。只云和为益实。四为益方,三为从上廉,二为益下廉。一为正隅,三平方开之,如平四分之一。问,长,平各几何?”
黄博文答:“平一十二步,长三十步。”
“今有黄方乘直积得二十四步,只云股弦和九步,问勾几何?”
黄博文答:“三步。”
“今有股幂减弦较较与股乘勾等。只云勾幂加弦较和与勾乘弦同。问股几何?”
黄博文立天元一为股,地元一为勾弦和,最后答:“四步。”
他感觉头脑一阵阵眩晕,太阳穴那边,更是阵阵跳着刺痛。刘冬阳也是放下毛笔,稍稍闭目养神,不过黄博文甩了甩头,还是看下一道题:“今有股弦较除弦和与直积等。只云勾股较除弦较和与勾同。问弦几何?”
黄博文极力坐稳,缓缓呼了口气,考试考到现在,能答完这么多题,他深深感到自豪,不过还有永宁侯爷压轴的题目摆在后面,自己一定要做到。
他拿起矩物与铅笔,在草稿上画图:“吾立天元一为勾,地元一为股,人元一为弦,物元一为开数!”
终于,他答完这道题,也终于看到永宁侯王斗,设下的那道压轴大题。
“靖边军有将显才擅使铳,有将瑄擅使炮,显才日射鴽鹅堆积之,叠越大,积越高,瑄笑曰:吾一炮击之,尔鴽堆尽跨也。”
“当知鴽堆为一尖锥,当知诸尖锥有积叠之理,元数起于丝发而递增之,而叠之则成平尖锥。一定之元数叠之则成平方,上少下多之元数叠之则成平尖锥,平方数起于丝发而渐增之而叠之,则成立尖锥。”
“一定之平方叠之则成立方,上少下多之平方叠之则成立尖锥。立方数起于丝发而渐增之变为面,而叠之则成三乘尖锥。当知三乘以上尖锥之底皆方,唯上四面不作平体而成凹形,乘愈多则凹愈甚。”
“当知三乘方数起于丝发而渐增之变为面,而叠之则成四乘尖锥,从此递推至无穷,线,面,体皆有循环之理。”
“请问先生明算者,此尖锥算法何如?尖锥积何多?瑄炮击之,此圆内积何多?”
黄博文目瞪口呆看着,他脑中一片嗡嗡作响,下意识就想:“吾立割圆术,垛积……”
随后又怔住了,割圆术虽可用来无限接近圆面积,称割之弥细,所失弥少,割之又割,以至于不可割,则与圆合体,而无所失矣,然不足解决眼前的问题。
此题有无穷小分割,又有无限大求和,然又定了设定,“当知诸乘方皆有尖锥”、“当知诸尖锥有积叠之理”,然后极限思想中,尖锥似乎又有曲线,又有运动。
还要求赵瑄炮击运动面积,这之间,似乎又是相互活动的。
因为尖锥不断变大变小,炮弹轨迹过去,面积也是不一样的。
这,这如何求积?
各样的画面在脑中转动,黄博文呆呆坐着,让他脑中嗡嗡声更为响动。
“儿啊,考功名才是正途!”
母亲双目中湿润的泪水。
“文儿,你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素来严厉的父亲,已经不说他什么,只是摇摇头,眼中闪过失望的神情,然后转身就走开了。
“黄博文,几十年你还是童生啊?”
同窗轻蔑嘲笑的眼神是如此刺骨,羞辱,打击,历历往事,从眼前飞速闪过。
“不,我要做出这条题,一举成名天下知!”
黄博文挣扎着,他伸手要拿来盘算,然眼前一阵阵金星乱冒,让他坐立不稳。他极力扶着桌面,身子仍不断摇摇晃晃,猛然,他一口鲜血喷出,眼前天旋地转,再也支持不住,就那样摔倒地上。
考房内一片惊叫,赵中举大叫:“不得了,有人考试考得吐血了……”(未完待续。。)
第704章 一道数学题引发的(下)
当日吏员考试后,很快宣府镇陷入沸腾,特别这道“二将击炮题”,又称“王氏算题”传出后,宣府镇更是进入全民解题的浪潮。
这道压轴的,永宁侯亲设的大题引起无数人兴趣,依事后所知,数千考试的士子,不说有人解答出来,甚至连提出思想都不行,更有人考得吐血,引起很多人关切。
好在他并无大碍,让众人放下心来。
有难度,才有提战性,成为开宗立派的大宗师谁不心动?不说宣镇的小学、中学、大学学子,甚至镇内的官,民,士绅,百姓,军人,闲时都在纸上算算,各类的算术书籍更在宣府镇卖得火热。
甚至李邦华都集中朱之冯,马国玺,吴植等人探讨这道题目。
赵瑄现在也出名了。
其实钟显才与他一样出名,只是钟显才现在归化城,未处于风暴舆论中心罢了。赵瑄则在镇城,很多官将见到他,都会打趣一声:“赵兄弟……吾一炮击之,尔鴽堆尽跨也。”
赵瑄倒没在意众人的打趣,他一颗心,都沉醉在王斗设计的这道算术题中。他敏锐的感觉到,大将军在这道题上诸多的良苦用心,更敏锐的预感到,这道算术题,是自己炮营如虎添翼的关键。
身为炮营主官,赵瑄对算术也略有研究,麾下将士,书吏等人,精通粗通数学者不在少数。
他汇集麾下精兵强将,连日研究这道“王氏算题”。只是看着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字体方程,麾下更用粉笔算了几黑板,上面四元术列了一片又一片,却连解题的大门都摸不着。
赵瑄头痛欲裂,有言快刀斩乱麻,他敏锐的觉得,必须先找出一个关键点,只是关键点在哪?
呆呆看着那道数学题,他一样有吐血的感觉。
很快的,这次的吏员考题尽数上了这期的宣镇时报。“二将击炮题”赫然在列。内中配上士子考得吐血的惊竦内容,引起的风暴,有飓风似的向镇外席卷而去。
报纸所到之处,似乎每一处地方都沸腾起来。传到京师时。一样全城骚动。各茶馆酒楼热议不说,便目不识丁的小民也会提个两句:“知道吗,宣府镇考吏员算术。一个士子算得吐血……”
“真的,什么题这么难?”
“听说是永宁侯亲自设题的,现在都称王氏算题……”
无数人对宣府镇考题起了兴趣,很多人第一次觉得,原来算术也是这么有意思。
宣府镇的吏员考试,当然引起京师百官的注意,他们都看着报纸,一道道的分析题目,不过前面的国文考题,被他们不约而同忽视了,按宣府镇出的题目,自己能答对几题?
难道说自己寒窗苦读几十年,连在宣府镇当吏员的资格都不够?
这太打击人了,也太让人害怕了。
还有,宣府镇出的策论题,题题尖锐无比,便如第一道:“有一州,国初有口三十四万余,夏税秋粮年计十四万石余,今有口六十万余,夏税秋粮年计五万石,此为何故?请解答。”
明眼人一看,这当中涉及到了士绅问题,不是士绅的逃税抗税,广占田地,怎么会丁口增加,反而税粮下降?
人言气数已尽,其实还不是土地与人口,还有财政的问题爆发到极点?
只是这种题目,可谓历代都在回避,各人心知肚明便好,谁也不会提出。宣府镇此次却作为考题出现,难道永宁侯要挑战几千年来官绅们的优待特权?他在下什么棋?
还有后面几道题皆是如此,这让很多人心中不满。
但王斗现在如日中天,兵强马壮,谁敢明面挑战他的威严?不知道都察院左都御史李邦华,就是因为针对永宁侯王斗,被皇帝陛下发配到边陲军镇去了吗?
所以众官员忽视了这些题目,将视线全部集中到后面的算术题上,而且有意的引导民间舆论。
明面上,他们还对这些算术题不屑一顾,强调读书人的精力,还是应该放在经文上,便如内阁首辅周延儒代表众官放言:“书数只是小道,四书五经,圣人微言大义才是堂皇正道。”
他的话上了成立不久的皇明时报上,不过私下里,周延儒却与幕僚们兴味昂然的研究这些算术题,特别那道“王氏算题”,越研究,便越觉得此题深不可测。
为了解题,他还从故纸堆中翻出早被自己遗忘的九章算术等书籍,仔细琢磨起来。
周延儒都如此,京中百官更引以风潮,闲时都会扯个几句算学术语,似乎不如此,自己就跟不上潮流一般。
……
“哗哗哗哗……”
算盘的响动有若暴雨声音,东暖阁上“宵衣旰食”的泥金大匾高高挂着,阁内崇祯帝背着手,手上捏着宣府时报,只是呆呆的看着外间出神。
而在阁内,众多太监聚着,在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德化的率领下,正在紧张的计算着。
他们身前,一张张条形案桌摆着,上面放着一副副算盘,尽是户部使用的那种黑长大盘算。这些大算盘极长,每一副可能达到五、六米,计数单位,也非常的广大。
从上面标的数字就可以看出,从个、十、百、千、万甚至一直往后标,亿、兆、京、垓、秭都有在内,有的更是标到穰、沟、润、正、载等极限数字。
当然,实际的运算,能到亿与兆就不错了。
此时众多太监与盘算一字排开,哗哗哗的拔着算子,极为壮观。
而这些大算盘,也是几人共用一副。增强算力。
还有些太监在黑板上写写算算,宣府镇的黑板与粉笔也传入京中了,确实在草写计算上比较方便。
对宣府镇的吏员考试,崇祯帝岂又能不关心?报纸到后,他逐步逐题的研究,王斗前方策论命题其实颇得他心,因为让他想起了近期京师诸事。
陈新甲提议在京师大练新军,崇祯帝是非常赞同的,只是练军需有粮饷,诸臣无计。内阁首辅周延儒提议让富户百官蠲助。而且还设黄绫册薄。
周延儒设想很完美,此朝廷危困关头,想必京师士绅百官富户皆会慷慨解囊,以度国家燃眉之急。然而。实际呢?
众官相互推诿。谁也不愿意捐助,最后还是在皇帝暗示下,内阁首辅周延儒带头捐了一万两银子。然后内阁大臣你一万我五千的捐银,下到百官,就是你一千我五百两了,最后得到的数字,也是杯水车薪。
皇帝大为不满,然后百官言勋戚富有,可令他们助饷,特别戚臣嘉定伯周奎刚进为侯,人言周奎富足,作为戚臣,也应该首倡带头。崇祯帝认为有礼,周奎等怎么说也是亲戚,他本人更是自己亲家岳父,定会帮自己这个忙。
于是他派遣太监徐高去宣诏求助:“休戚相关,务协力设处,以备缓急。”
周奎却道:“老臣安得多金?”
徐高泣谕再叁,周奎不得已,最后捐了一万两,然后各勋戚你一万我五千,各大太监你一万我五千,京中富户喧沸无奈,一样掏腰包,整得整个京城沸沸扬扬,最后才得银三十万两,离新军首期投入都相差甚远,又如何开练?
还因为如此,周延儒饱受弹劾。
又有洪承畴奉命整顿京师,虽然手段温和老辣,步步为营,但总有利益受损者不满,弹劾风暴将起,洪承畴会否步李邦华后尘,极为难说。
还有,曹变蛟、王廷臣于闰月初回到驻地,差点发动兵乱,却是他们久离己镇,又麾下大量伤亡,附近官绅趁机吞占新军田亩熟地。曹变蛟大怒,斩杀了一大批吞占田地的乡绅们,使得群情鼎沸。
攻伐曹、王二人的奏疏又如云而来,更有阴冷低语传扬:“新军,实为大明之祸害,就知道与民争利……”
虽然攻伐奏疏崇祯帝尽数留中不发,但一样心力交瘁,他有心让二人在玉田等地继续编练新军,然无钱无粮,只得作罢。最后,还是决定应曹变蛟、王廷臣之请,将二人调到辽东去,守护义州等地。
种种事情,让崇祯帝焦头烂额,特别手中无钱,让他苦恼无比,只是大明真的没钱吗?捏着手中的宣府时报,皇帝不以为然,也更深的觉得,宣府镇这次策论命题出得好。
只是,这事只得心中想想罢了,大明科举成熟无比,几百年来士子皆依此考试。斗然改变,只会使局势乱上加乱,新军之事,已经令人头痛无比了,崇祯帝不想再增加烦心事。
不过对当中的“王氏算题”,皇帝还是非常好奇的,听人说这道题非常难,京中百官学子私下都有计算,却没有一个人可以解出。
崇祯帝就不相信了,自己拥有亿兆臣民,人才无数,会连区区一个边镇军阀的算术命题都解不出来,他让王德化找来宫中精通算术的太监,决定把这道题解出来。
然而半天了,众人还是没有停止运算的痕迹,暴雨似的珠算声仍然响个不停。
崇祯帝皱了皱眉头,又踱回案前,翻了翻桌上的皇明时报。比起宣府时报,皇明时报便若邸报的翻版,比较枯燥无味,自愿购买的人少,所以发行后,便是各部各户摊派,从百官的头上扣一份报纸月钱。
又批了一会奏折,阁中还是珠算声音不止,崇祯帝不耐烦起来,区区一道算术题,这么多人还算不出来?
“怎么样,还没有结果吗?”
皇帝眉头皱得更深,他不耐烦同时反更加好奇,这道“王氏算题”真这么难?
王德化苦笑请罪:“奴婢无能,请皇上治罪……”
他抺着额头道:“实是永宁侯这题,这题……”
大寒的天,他头上都冒出密密汗珠。让他油光水滑的脸闪亮一片,显是用心过度之故,他最后给皇帝出主意:“不若将此题发给国子监,毕竟他们是正经的读书人,特别内中还有专门读算科的。”
……
京师国子监位于城东安定门内,虽不如南京国子监那样浩大,但一样监生众多,他们除学习四书五经外,还要兼习《性理大全》,以及律令、书数等课。更设有专门的律学、书学、算学等博士。
不过说实在。这些人地位低卑,就是博士最高也不过从九品,哪如五经博士,个个正五品以上。由此也可以看出律、书、算三科在大明地位的低下。
然今天。算学科的博士突然接到圣旨。让他们计算那道“王氏算题”,务必算出,体现朝廷的实力与威严。
这个整个国子监都轰动了。算学博士不敢怠慢,立刻集中所有的助教、直讲,还有算科精英学生,奉旨计算。
不过他们尽心竭力,一样遇到与赵瑄一样的问题,切入点在哪?动态立体几何,该从何处入手?
看算学博士茫然失措,算得是面色苍白,摇摇晃晃,旁边观看等待的国子监祭酒与司业人等大吃一惊,此题难道如此高深?连本监的算学博士都手足无措?
事关圣旨,他们也不敢松懈,不断投入精通算术的监生进入计算,最后,更是整个国子监都动员起来。
……
“神父们,我们的机会到了……”
说话的是钦天监一个高鼻深目,穿着大明官服的西洋人,他年约在五十岁,有着浓密的络腮长须,深邃的眼中不时浮现智慧的光芒,却是此时在钦天监任职的西洋传教士汤若望。
这个万历二十年出生的德国人本名约翰,姓亚当,就读耶稣会创办的三王冕中学,又在罗马德意志学院、灵采研究院学习后,于万历末年与邓玉函、罗雅谷等多名传教士,以葡萄牙政府派遣名义,东渡到了大明。
此时传教士延续的是利玛窦“驱佛补儒”、“合儒超儒”等传教手段,所有人踏上中国土地后,都必须研习中国语言文化,研究中国的经史与伦理,以寻求到他们传教的突破点。
利玛窦手法一度取得很大成功,对这些个个取汉名,穿汉服,又上通天文,下知地理,熟读汉文典籍的西方传教士,当时文人士大夫对他们抱以极大的好感与信任,更有了徐光启这样的高级耶稣会成员。
不过利玛窦死后,有些狂热的传教士认为利玛窦思想过于迁就中国人,影响了天主教的“纯正性”,发展教徒速度太慢,所以他们开始改变利氏的传教路线,采取更激进的传教方式。
他们坚决排斥儒家思想,严禁中国教民祭天、祭祖、拜孔子,激起当时人等极大的反感与怀疑,当时便有人言:“有利马窦、艾儒略等,托言从大西来,借儒术为名,攻释教为妄,自称为天主教,亦称天学。”
还言:“此辈偷梁换柱,偷换我圣教上帝、圣经等念,此为以夷变夏之妄意。更天主教不许供君亲牌位,不许祀祖先父母,真率天下而无君父者也。”
南京教案后,所有传教士尽被驱逐,只得居澳门一地,约翰决心改变这种局面,他一样换上汉服,并从《孟子》中选名,取了汤若望的中国名字,借与后金作战的机会,以军事顾问之名,与众传教士到了京师。
此后汤若望延续利玛窦路线,温和传教,许可教徒祭祖、拜孔等,工作取得很大进展。单单他一人,所付予洗礼者就达五十之多,内更有奉教皇族、宗室、太监多人。
因为他的成就,崇祯十三年,被教会任为北京传教区区长。还因为汤若望精通数理天文学,所以被崇祯帝任命为钦天监官员,译著历书,推步天文,制作仪器等。
借这个机会,他发展了御马监太监庞天寿等教徒,还推荐了多员传教士入监供职。此时他身旁聚了多位金发碧眼的西洋人,个个穿着大明官服。
汤若望等传教士,很早就对王斗暗中关注,特别王斗封伯封侯后,汤若望等人更重点关切,靖边军出战辽东,还有班师回朝后,他们也专门去暗中看过。
事后,汤若望对身边人叹道:“多么精锐的小伙子,丝毫不会差过我们欧罗巴的士兵们,大明的未来在于他们。神父们,务必使这个大明的军阀投入主的怀抱。”
但让汤若望等人失望的是,王斗对他们一直不咸不淡,甚至不许可传教士进入他的地盘。
而且,让汤若望等人惊竦的是,王斗似乎对世界非常了解,对他们这些传教士也非常了解,甚至对欧罗巴非常了解。这让汤若望等人百思不得其解,一个普通士兵起家的军阀,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
汤若望甚至在想:“东方人有言,天降圣人天知天觉,难道大明这个侯爵,便是天降的圣人?”
除此以外,他不能解释王斗身上的“灵异”,也让他们越发孜孜不倦的努力,希望能取得王斗的好感,最好最终入教。
此时汤若望对身边人微笑道:“神父们,机会来了,展现你们的才华,我们欧罗巴累积的知识,阿基米德、欧几里得等智者的结晶,让这片东方国度的子民,大吃一惊吧。”
身旁一个传教士笑道:“是的神甫,昨天国子监消息传来,他们集中了全学校的力量仍然不能解答,看来侯爵大人这道题,还需要靠我们解出,毕竟数学,是一门严谨的学说。”
另一个神父也是笑道:“东方人在逻辑上充满浪漫的幻想,我们欧罗巴人则象数金币的犹太人……不过也因为这种特性,使得我们适合研究严谨又充满逻辑的学问,是该让这些契丹人大开眼界的时候了。”
汤若望说道:“神父,我必须指正你一个问题,经过我的仔细研究,明国人与契丹人并没有关系。要说关系,契丹人便象欧洲曾经的蛮族,也如现在汉人与东北野蛮人一样复杂情况。就是旧日汗巴利可城,也只是鞑靼人对北京城的称呼。契丹人的称呼,我们不应该对他们说出口,否则会引起他们的震怒,毕竟,那是野蛮人一支,现在他们自认文明人。”
他说道:“我们可以称呼他们为丝国人,或塞里斯人,当然,他们的称呼很复杂,现在叫明国人,又叫中国人。越仔细研究这个国家,越让我觉得迷惑。”
另一个神父道:“中国,便是中央帝国的自称,我想,他们太自大了。”
汤若望说道:“这是个富足又强大的国度,他们有自大的资格……神父们,称呼不重要,这是个无足轻重的问题,我们应该运用我们的学识武器,好好展现我们的风采,最终使这些异教徒目光仰望,皈依主的怀抱。”
所有神父们一起画十字架,个个饱含激情,皇帝已经下了圣旨,国子监的学生却不能解答,若他们计算出来那道数学题,会引起怎样的风潮,令多少人仰望?
到时他们还可推出一个人,到宣府镇去任大宗师,趁机拉近与侯爵大人的关系。
汤若望严肃自己神情,拿出手中的宣府时报,说道:“好了神父们,开始计算吧,一道一道解答报纸上这些数学题。”(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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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5章 见习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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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说我不是快手,一小时只能写五百字到一千字,每天几乎用完我所有的空余时间,真是悲剧,有时想想还是做读者舒服。而且可能犯有强迫症,写完一章总要检查好几遍,否则心中就有极度不安的感觉。我对自己的要求就是尽力,写完后没有遗憾与后悔。
……
汤若望开始与神父们一道道做题,他们个个有着丰富的数学、物理、天文等知识,大部分题目对他们还是没有难度的。
但是,有一点让他们头痛,如何将汉语翻译成他们理解的西方术语,特别汉语的博大精深,往往一词多意,便如这题:“以一绳量井深,以绳三折来量,井外余绳四尺,把绳四折来量,井外余绳一尺,问井深与绳长各是多少尺?”
虽然众神父都知道这是一元一次方程题,但是,“以绳三折、四折来量”,你这是三分之一,四分之一呢,还是百分之三十,四十等别的意思?好象怎么想都有道理。
这些让他们头痛,只得尽量带入中国人思维,特别选出一个精通汉学的神父审题与翻译,然后余者答题。
而且汤若望等人虽然学识渊博,但此时中国数学并不落后西方,甚至有些方面还超出,比如涉及到“物不知数”的这道同余式算术题:“有一数,三三数之余二。五五数之余三,七七数之余二,问此数为何?”
各神父大显身手,算法纷繁复杂,半天没解出来,还是一个神父用中国的“大衍求一术”首先算出。看着纸面上的答案,他叹道:“伟大的中国剩余定理,秦九韶智者是这个国度,这个民族,那个时代、并且确实也是所有时代最伟大的数学家之一。”
众神父举着鹅毛笔。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纸面上的答案。那上面的公式与运算过程是如此的悦目,而且简练快捷,得到的数据准确精练,让人叹为观止。
一个神父也不由赞道:“很难理解一个不讲究逻辑的国度。会有如此美妙的计算方式。神父你说得对。发现这一方法的中国数学家真是最幸运的天才。”
汤若望说道:“神父们。每一个文明都有他们的智慧结晶,我们不应该嫉妒诽谤,而是努力吸取他们的精华。化为我们欧罗巴的智慧之一。”
众人稳定心神,继续往下算,下面是几何题,对神父们没有难度,关键是术语,比如什么叫艮地,什么叫巽地,什么叫坤地,就让众人争论不休。汤若望抺抺自己额上汗水,说道:“神父们,我们必须继续加深对这个国家语言文化的了解。”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做完前面的算术题,便以汤若望等人的功力,也有筋疲力尽的感觉,主要是审题累。最后他们同时看向那道王氏数学题,然后不约而同产生眩晕的感觉,甚至有神父萌生撒腿就跑的冲动。
汤若望深吸一口气:“好了先生们……神父们,终于到我们目标了,让我们首先审题。”
他说道:“靖边军有将显才擅使铳,有将瑄擅使炮,显才日射鴽鹅堆积之,叠越大,积越高,瑄笑曰:吾一炮击之,尔鴽堆尽跨也……这句话,该如何解读?路德神父,你精通汉学,你来审题解说。”
那路德神父皱着眉头:“从字面上看,是讲侯爵大人有一个姓显名才的将军擅用火绳枪,一个叫瑄的将军擅用前膛三磅炮。这个叫显才的将军每天射一只天鹅,堆成一堆……耶和华全能主在上,这个‘鴽’是什么鸟类?我只能猜测是天鹅的一种。”
一个神父插嘴道:“路德神父,你确定显才将军用的是火绳枪,那叫瑄的将军用的是前膛三磅炮?他们是用火绳枪还是燧发枪,用三磅炮还是六磅炮,这很关键。”
见众人又要争论,汤若望头痛的摆手制止:“神父们,先让路德神父审完题,然后我们再仔细回头推敲讨论。”
他示意路德神父继续说下去,那神父磕磕绊绊的审题完毕,房间内足足安静了十分钟,那路德神父还兀自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他有些理解宣府镇为何有士子考吐血了,他现在也有喷血的冲动。
汤若望轻咳一声:“好了神父们,让我们来分析……洛克神父,你来画图。”
汤若望说道:“从题目上看,似乎涉及到圆锥的极限问题,无穷大,又无穷小。记得古希腊安提丰智者提过穷竭法,专门讨论过这个问题,还有中国的割圆术,也有相似概念。但我总觉得,上述中西使用的数学方法,仍然不足以解答侯爵大人的问题,因为他们所用方法本质上是静态的。”
一个传教士道:“是的神甫,看这句‘瑄炮击之’,似乎还有讲到物体的运动,涉及圆、椭圆、抛物线、双曲线等方面问题,更有他们相互间的运动关系等等。伽利略智者曾经发现物体是沿着抛物线运动,还有开普勒先生,也发现行星绕着太阳在沿椭圆轨道运行。太阳,则处在这个椭圆的一个焦点上。这道数学题,似乎有着某种微妙的相似。”
一个传教士道:“是的,您说得不错,只是物体的运动,特别涉及物体的圆锥曲线运动,计算起来非常复杂。阿波罗.尼奥斯智者曾经在他的作品《圆锥曲线》上提过椭圆、抛物线、双曲线等概念,但很多只是纯理念的探索。阿基米得智者有专门计算过抛物线弓形内面积,但还不足解决眼前这道棘手的数学问题。”
另一个神父道:“请注意各位神父,这道题目远远没有这么简单。依我的推测,这个锥形无穷大无穷小,设定之下,还在不断的运动。我们以前计算过几何题,都是静态的。动态的,该从哪方面入手?这种极限锥体的底面积与体积应该怎样求得公式?高度该如何推导?无穷小的锥尖又该怎样计算?”
他说道:“……不对,‘唯上四面不作平体而成凹形,乘愈多则凹愈甚’,主啊,这个锥体的各面还在运动的……还有抛物线。炮弹出膛的弹道。不同角度有不同计算方式。炮弹到达锥体前,这之间面积该如何计算?炮弹击中锥体,弹面跟物体之间又有什么样的关系?炮弹击中圆锥体,然后又穿出。它们会形成什么样的弹道体积?”
他惊叫道:“哦。太可怕了……神甫。我们人手远远不够。”
汤若望额上冒出冷汗,他说道:“镇定,神父们。总有解决的方法。”
他说道:“这个古老的国度一句话:不积畦步,无以至千里,我们就从第一步开始,先画图……”
这一计算,就让汤若望等人从近午一直算到傍晚,汤若望等人连午饭都顾不得吃,一直埋首在庞杂的几何图案中。
他们先用穷竭法计算静态几何,然后再尝试用梅内克缪斯解决圆锥曲线方式转为动态,然汤若望等人绝望的发现,工作量太大,不说算个十年、百年,至少连续算个一年,也是稀松平常的事。
连续的绞尽脑汁,高强度计算,让汤若望面色苍白,他喃喃道:“必须找到一个切入点,将一切统一起来,只是切入点在哪?”
夜深了,油灯下,汤若望还呆呆站着,他望着外面的星空,自言自语着:“切入点在哪?”
身旁众神父也是失魂落魄,个个双目发直,他们用尽一切方法,仍然摸门不着,这题目,除非用人海战术,才或许有一点端倪……这个时候,他们有些理解国子监等学生的痛苦,此题,实是变态。
路德神父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过度的运用脑力,让他脑中一阵阵眩晕。他看汤若望一动不动的,已经站了很久了,他走上前去,关切道:“神甫,您已经思考很久了,必须休息。”
就在这时候,忽然汤若望身体直挺挺的倒下,路德神父连忙抢上前去,将汤若望扶住,大叫道:“神甫,神甫,您怎么了……哦,万能的主啊……”
房内也是一片惊叫,众神父都是围了上来,汤若望虚弱的道:“神父们,不必担心,我没有事情……”
他叹息的闭上眼睛,很久很久,才睁开双目:“将这份报纸发给教会……我敏锐的预计到,这道数学题,对文明进程的改变,将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时代的洪流,我们……”
……
一天后,皇宫内,坤兴公主朱媺娖坐在一张造型典雅的书桌前,此时正伏案算着什么,她身形已越发窈窕,秀发上挽着髻,火红貂裘的上端,如玉的脖颈露着。
在她身旁,才几岁大的昭仁公主百无聊赖的踢着小腿,不时看着朱媺娖背影嘟起小嘴:“坏姐姐,几天了都不跟我玩。”
……
盛京,崇政殿。
宣统皇帝多尔衮背着手踱步,他手上捏着一张宣府时报,自言自语道:“王斗此举有什么深意?”
清国已经决定不久后攻伐日本,掠夺人口物资,当然,当时元攻日本失利的情况,也让多尔衮心有余悸,所以让在朝鲜的阿巴泰仔细了解,还让弘文院大学士宁完我等人翻阅历史文册,寻找原因。
依阿巴泰等人对当时元攻日本失利情况了解,发现季风缘故还是次要,最主要还是当时战船极为落后,且质量非常的差,龙骨铆钉过于密集,船壳板还是搭接的,很多又还是河船,所以容易在巨浪拍击下碎裂。
当时高丽人消极殆工,更是重要原因,所以多尔衮决定提高朝鲜八旗的待遇,随军抢掠的朝鲜人,一样可以获得战利品,在他想象中,历来蒙八旗,汉八旗,往日抢掠中原时,还是非常积极的。
果然,清国这个举动,将被残酷压榨的朝鲜国人注意力成功转移。毕竟朝日矛盾千来历久,能攻伐日本,还能获得自己的奴隶人口,金银财富,很多朝鲜国人还是动心的。
他们无力反抗清国,便将怒火发泄到自己的仇敌上去,很多朝鲜人,甚至比满洲人还积极起来。
而且,清军只是仿效“刀伊”先辈抢掠,又从对马海峡渡海。危险性也比当时蒙元较小。多尔衮的态度也是先试探。第一批诸旗联军,只不到一万人,便是有损,也不会伤筋动骨。
就在紧张的筹备工作时。多尔衮得到这张报纸。
弘文院大学士宁完我等不以为意。言书数只是小道。圣人微言大义才是正统,劝皇帝不必过于在意,多尔衮摇头:“王斗每走一步都有深意。我大清不可掉以轻心。”
他吩咐宁完我等人:“先解出这道题再说。”
……
陕西西安,总督府邸。
孙传庭也看到报纸,近期他严厉追缴历来士绅所欠赋税,对敢于闹事者,杀的杀,关的关,霹雳雷霆无情,陕西当地,一片“哭声震天”。不说当地震动,便是朝廷得知孙传庭作派,很多人都是呆住,孙白谷在做什么?
面对外界攻伐弹劾,孙传庭不为所动,所得钱粮,源源不断投入到新军招募,还有屯田的开垦中。
然后他看到报纸内容,还兴味昂然的算了几天王斗那道数学题,幕僚劝言书数只是小道,眼下陕西正是关键时候,孙督不可因此分心,孙传庭只是摇头:“一国之政在于钱粮,钱粮之道在于算学,书数非是小道,而是大道。”
当然,他也知道陕西局势正处关键时候,与自己大局比起来,这道“王氏算题”确是小事,很快,他就将此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
随着报纸所至,这道“王氏算题”激起了巨大的浪潮,传到江南时,南京国子监一样轰动,毕竟皇帝亲自下旨,京师国子监却无能为力,不免激起南京监生们的好胜之心。
只是很遗憾,他们一样铩羽而归,消息传出,江南士子也越多人对这“王氏算题”起了兴趣。同时王斗形象在很多人心中越发神秘,有若蒙上一层朦胧面纱,武人,善政者之外,还带上了智者形象。
最后这道“王氏算题”走向了海外,多国流传,种种所激起的风潮,是王斗都没有想到的。
对王斗来说,这个时代的人,做不出这道题目是正常的,便是汤若望等西洋传教士一样铩羽而归消息到了手中,王斗也是淡然一笑。
他们同样不可能做出来,毕竟这道数学题,有着解析几何与微积分的思想。
虽说崇祯十年法国数学家笛卡尔发表了《几何学》附篇,提出了解析几何思想,有了运算动态几何的思路,但其实还是解析几何的朦胧思想,真要完善,还要到本世纪中期。
而且汤若望等人万历年间就来到中国,怎么可能了解笛卡尔最新动态?
至于微积分,已经是接近下个世纪的事,更是没影了。
同时,这也是中西数学的分水岭,之前中国数学与西方持平,甚至有地方超出。解析几何之后,东方数学落后于西方,更不用说微积分了。
而最重要一点,就是坐标建立,将一切统一起来,才有了计算可能。
王斗设计这道数学题目的,还是吸引众士子目光,让他们注意力投向数学,毕竟数学是一切的基础,也让他们尝试逻辑推理,最终建立严谨又别具一格的东方数学体系。
而且,该题设立古怪精灵,内中蕴涵大量内容,甚至弹道学,抛物线,万有引力等都有在内,若能一步步研究解题,甚至找到建立坐标的第一步,大明的数学与各方面成就,将得到无以伦比的提高。
希望这道题目出后,中国这片土地,能诞生大批的数学大师,甚至物理大师,化学大师,天文学大师等等。
而吏员考试之后,幕府方面也依标准答案挑选出了一大批附合宣府镇所需人才,黄博文、刘冬阳,还有三个士子,被特招进了大学,预备进入将要成立的师范大学内。
他们还个个获得“见习研究员”身份,他们的任务,也是继续研究“王氏算题”。
赵中举果然没考中,他留在了宣府镇,进入了一所小学内,教习低年级学子国文与书法课。他的妻子在学校附近开了一家豆腐摊,由于生意很好,以后发展成了店铺。
他的女儿筚儿,进入一所女校内读书。
一家人生活平静而安乐,在宣府镇这片激荡的洪流中,他们同样是汇集浪花的一朵。
……
闰月过后便是腊月,接下来的时间内,王斗继续处于繁忙之中,过年开了春,漠南将进行大规模建设,一切都必须准备到位。第一批吏员招募后,也必须进入学院深造一段时间,也是王斗需要关注的。
忽忽到了腊月下,再过两天就要过年了,宣府镇上下喜气洋洋,浓浓的年节气氛在蔓延。王斗也放松心情,专心在家陪伴家人,近期忙于政务,有些冷落家人了,特别是孩子们,让王斗有些愧疚。
不过王斗惊讶的发现,纪君娇等人也在忙着什么,问起来,才知道纪君娇正在筹备一个书馆,整理各方面书籍,如文学,数学,音乐,美术等方面内容,打算向社会开放,蝴蝶与蜻蜓,也陪着她忙上忙下。
说起来的时候,纪君娇还有些担忧王斗的看法:“夫君会不会认为妾身在不务正业?”
王斗笑道:“怎么会,这是造福百姓的好事,吾妻所为,是功在千秋,利在万代之盛事。”
他看着纪君娇,原本还有些担忧她封了一品夫人后,会有些想法,但见她对谢秀娘依旧尊敬,也放下心来,而且觉得,她找些正事干也好,这书馆不错,高雅又富有品味,而且还造福百姓。
他沉吟道:“我觉得你这书馆名称……还是叫图书馆吧。”
纪君娇被王斗说得很高兴,她亲了王斗一口,吃吃笑道:“我的男人就是会说话。”
她兴致勃勃谈起自己梦想,要整理全大明的书籍,特别关于音乐方面书籍,她的目标,就是一代女文豪班昭。
王斗说道:“吾妻所为是好事,只是不要累着了。”
纪君娇笑道:“夫君是大豪杰,妾身也不能落于人后啊。”
还有柳卿,柳姬也羞赧的跟王斗说,想办一个学堂,专门为成年人提供教育,让他们毕业后,也能拿到毕业证,更好的谋得出路,王斗很高兴,他说道:“为夫支持你们,成为一名高尚的人民教师。”
当晚,一家人吃了个喜庆的团圆饭,期间几个孩子在王斗身上爬上爬下,特别柳卿生的女儿王瑶,活泼可爱,不断对着王斗撒娇。众子女都有一个特点,惧怕母亲,喜欢与父亲亲近,也是王斗骨子里疼爱子女的缘故。
当晚,王斗微有醉意,他看着外间明亮的星空,这年十一月的清兵入寇之事没有发生,自己的到来,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山东的百姓们,也免受了这次兵灾,无数人得以不再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这也是他自豪的地方,希望自己的到来,能改变更多人的命运。
崇祯十六年正月,王斗前往了归化城。(未完待续。。)
抱歉今天有事。
老白牛:今天要出门办点事,不能更新,告知下读者朋友们。(未完待续。。)
第706章 腰斩
崇祯十六年正月初,靖南伯曹变蛟、宁南伯王廷臣起程到辽东去上任,此时二人只余正兵营骑兵共三千五百骑,还有新军五百人,还是二镇合加起来的。
回归玉田、遵化驻地后,二镇百姓并不怨怪他们,反言若再次招募新军,他们还会让家中子弟踊跃报名,报答二帅恩德,让曹变蛟、王廷臣又是感激,又是惭愧。
此时二人已无力再次招募新军,只是妥善安排伤亡将士的抚恤,善后诸事。他们将朝廷给的抚恤银全部散给将士,还有永宁侯王斗送来的五十万个银圆,也帮了他们大忙。
此次二人麾下新军几乎全军覆没,伤亡与失踪将士高达五千余人,朝廷给的区区二万两抚恤银子抵什么用?还好他们回到驻地后,王斗遣总抚慰官李金佩送来银圆五十万两,至少每个家属很长时间内可以生活无忧。
当时王斗还有托李金佩带来亲笔书信,他在信上言,新军浴血为国杀贼,不该前线战士流血,后方却饥寒交迫,家属衣食无着,因此他送来银圆五十万,聊表自己微薄心意。
看了信后,曹、王二人非常感激,他们相欠王斗甚多,每每却难以报答,而且这些银圆对他们是雪中送炭。
李金佩是个很和蔼的中年人,以前与黄仕汴一同在韩朝军中,现在一步步升到了总抚慰官的位置。黄仕汴官运也不错,迟大成调到监察部后。他升任为总镇抚官。
见到曹、王后,他私下有劝二人到漠南去,言说二伯若愿意去到漠南去,大将军肯定会向朝廷上书,朝廷也肯定会同意他的奏疏。
二人也认真考虑过李金佩的劝说,去漠南,确实可以安生无忧,以后悠哉度日。但自己的理想却是到杀奴的第一线去,因此婉言拒绝李金佩好意,想想更对永宁侯心中愧疚。不过也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初春北地寒意极隆。二镇大军离别,当地百姓夹道相送,他们穿着蓑衣,冒着风雪。很多人依依不舍。痛哭失声。
他们也觉茫然。不知二位大帅离去后,玉田镇,遵化镇会起什么变化。毕竟不久前二镇因田地侵占之事,差点起了哗变,当时事中,新任蓟辽总督范志完是袒护当地士绅的,大帅去后,他们可能没了依靠。
对于此事,曹变蛟、王廷臣也是离别时唯一挂怀不下心事,新军田地,是他们许给将士的,不想他们走后,就被别人侵占,若如此,他们如何向伤亡将士交待?
而且他们曾得到朝廷许可,许诺过家属们几年不纳粮,也不想自己一走,当地官府就打着各种旗号,行让自己言而无信之事。
“曹兄弟、王兄弟只管放心,有杨某在蓟镇一日,就无人敢染指新军田地一寸。”
说话的是蓟北侯,蓟镇总兵杨国柱,曹、王起程前往辽东,他亲自带了中军亲将郭英贤,还有一些亲卫们前来送行。
每日的操劳,让这个老将风霜之色更浓了,两鬓的发色更是斑白,但他仍然身形魁梧,屹立厚重如山。
此时杨国柱的心情不好受,曹、王麾下,是他蓟镇中一只重要力量,二人败归,现更起镇前往辽东,边墙中出现了防护漏洞,需要重新布置,不过他也尊重二人的选择。
他任蓟镇总兵后,整日忙着操练兵马,修整边墙,更有心仿效当时自己在宣府镇作派,再操练一批新军出来。只是时机已过,依现在朝廷给的粮饷,只能勉强维持他的一万五千大军不变,更多的兵马,他就有心无力了。
他还想仿效王斗设忠义营的做法,只是一是各营将官抗拒不愿,二是裁撤出来的兵丁如何安置?屯田种田,安排营生,是需要大批粮饷岗位的,这些条件,蓟镇个个都不具备,事情就一拖再拖下来。
杨国柱知道,他麾下新军之所以能在蓟镇安心驻守,很大原因是自家新军田地有王斗妥善照料缘故。将心比心,他也理解曹、王二人心中焦虑,他郑重向二人作出了保证。
前番二镇之变,杨国柱站在曹变蛟、王廷臣二人这方,更从己部粮饷中挤出三万两银子,抚恤接济玉田、遵化二镇伤亡的新军家属们,这引起范志完等人不悦。
加上王斗支持,亲笔在报纸点评此事,事情闹得更大,崇祯帝为安抚曹、王二人,罢免了蓟镇不少官员,也因这场乱事,崇祯帝终应二伯之请,将二人调去辽东,算是事情就这样告一段落。
这也引起更多人不满,事后蓟镇传出“新军,实为大明祸害”的言论,也不知谁在暗中煽风点火。
“多谢杨帅!”
有杨国柱保证,曹变蛟放下心来,新军几乎全军覆没,是他心中永远的痛,也让他与王廷臣二人感觉对不住玉田、二镇的乡梓父老。
有杨国柱保证,至少这些为国血战过的将士家属,可以安心的在本地生活,自己走后,也没有遗憾。
二镇军队往丰润方向行走,一路密集的百姓冒着风雪相送,他们很多人默默哭泣,特别随二帅前往辽东的数百新军,他们家属更拉着自家子弟手依依袂别。
此去一别,何时才能见到自己家人?
李金珮也与杨国柱策马行走,一路静默无声,走到一片满是积雪的疏林边,二帅向杨国柱与李金珮拱手道别,李金珮无言的拱了拱手,目光中有遗憾,也有佩服。
郭英贤喃喃道:“能一起喝酒的人又少了……”
杨国柱则如兄长般的嘱咐:“此去辽东义州,你二人务必小心……”
曹变蛟微笑道:“杀奴,吾所愿也。”
王廷臣也爽朗一笑:“小曹将军说的。也是某要说的话。”
“一路珍重!”
众人郑重道别,此时送别百姓中的,更多人哭泣出声,他们个个冻得脸色泛青,嘴唇透紫,却是叫道:“儿啊,好好跟着大帅,到辽东打鞑子。”
“儿子,不要记挂娘亲这边,好好听大帅的话。”
寒风扑面。雪花盘旋着落下。队伍中的士兵身上落满雪花,他们不断回头,向自己的亲人挥手,然后个个隐没风雪之中。他们毅然向东而行。身影孤独。坚定!
……
崇祯十六年正月十五,正是元宵佳节。
京师每岁从正月初八至十八燃灯不止,九门不闭。金鼓震天,每日每门自城外入者以千百计,皆以闹元宵为名,达旦不出。
离东面朝阳门不远有一个小镇,因崇祯十一年后京畿兵火不兴,京师附近一些处于要道的城镇又繁华起来,该小镇也是居民一直在闹元宵,街上人来人往,非常热闹,很多孩童更举着花灯蹦跳闹腾着。
临近午时,从镇的西路忽然驰来一辆马车,车辆朴实,似乎随处都可以看到,特别马车的前帘与窗帘,更挂着极为厚实的布挡,几个精干的随从护在车旁,目光似乎颇为警惕的扫射四周。
街上人流众多,各样的避轿声,马蹄声,唱喏声嘈嘈杂杂,所以马车进镇后,所行就极为缓慢,鲍承先挑起窗帘一角,看了看马车外,叹了口气,又放下了窗帘。
他想着自己心事,自己奉皇帝之令前来南朝,除议和外,又肩负一系列重任。然快一年过去了,事情却没有任何进展,除搞一些阴谋诡计,煽风点火之事外,自己一行人,似乎就没有任何作用。
皇帝也因此对他失去了耐心,将他召令回国。
他盘算自己得失,也不知此次回国,等待自己是凶还是吉。唉,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从天启年间投降后金起,他就知道,自己必须一条黑走到底了。
而且最近他还隐隐觉得有些不妙,特别在他因蓟镇之事,散布“新军乃大明祸害”的谣言后,总感觉周边有人在暗暗窥探自己。常年做着细作间谍之事,让鲍承先不祥预感极为灵验,他知道,自己被宣府镇的情报司盯上了。
他们是比锦衣卫还凶残的存在,可不管你否是一国使者都敢动手,可能在京城之内,他们还要顾及大明的脸面,出了城,就不管你是天王还是老子了。
所以为安全回国,鲍承先做了几手准备,一道诱饵车马大张旗鼓从东直门出发,吸引有心人注意,自己则悄悄的取道朝阳门,意图到天津去,然后渡海回到辽东。
然不知为何,他心中不安的感觉反更加浓厚,随后又自嘲自己老了,自己的安排是没有问题的。
一路他想着自己心事,马车内有着精细火炉,使车内极为温暖,不过一掀起车帘,深入骨髓的寒风立时钻进来,让他赶紧将车帘放下,更悲哀自己的衰老,往日鞍马劳顿也没有这样怕冷。
小镇店肆林立,到处张灯结彩,街上行人众多,马车走在街上,有若龟行,好在很快行上一道石桥,桥上行人颇为稀少,马车速度会快了些。
这时一对中年夫妇正谈笑着从桥那边走了过来,男子略胖,打扮有若员外,女子也是富太太形象,手上提着一个花灯,兴奋的与丈夫说着什么,他们身旁,似乎一些长随家人。
他们一路过来,离马车越近,不过看他们样子,马车旁护卫都没有在意,也就是普通南蛮富商与他们随从罢了。然就在这时,鬼差神使的,鲍承先又忍不住挑开窗帘,随后看到这行人,他目光一缩。
几十年的细作生涯,让鲍承先本能觉得不对,特别那个女子,已到中年,哪还如少女小孩一般提个花灯?而且他还敏锐的发现,那女子似乎作个动作,然后花灯后好象有个引线,就滋滋的冒着火花。
“是万人敌……”
鲍承先惊恐万状,他出口欲叫,就想提醒马车旁的护卫。
也就在这时,异变突生。就见那些长随近了来,他们一掀外衣,从腰间抽出来的,尽皆是手铳,然后冲马车周边那些鲍承先护卫就扣动板机。
“砰砰砰砰”一道道浓厚的火光与白烟喷出,接连不断的铳响中,惨叫声声,那些护卫个个措手不及下,从身上冒出一团团血花,他们大叫着往后摔倒出去。甚至有人中弹同时。还被铳弹震得口鼻流血的。
这下兔起鹘落,惊变之快,这些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便是有人抽出暗藏的短刃。他们速度也比不过铳弹。转眼间一个个护卫。就被击倒血泊之中。
而那女子也敏捷的冲上上来,一掀鲍承先马车前帘,就将手上花灯状万人敌扔了进去。然后这些人一齐卧倒。
此时鲍承先刚抓起身旁一杆手铳,见一物扔进来,啊的一声大叫,轰然一声巨响,石桥两边街上行人齐齐一惊,皆是恐惧询问发生何种事情,更有人惊恐奔走,呼儿唤女起来。
而在这方,一随从样子大汉快速爬起来,他抢上一步掀开残破的马车,从内中扯出血肉模糊,晕晕沉沉的鲍承先,看他口鼻趟着血,然似乎还没断气样子,他对那员外打扮之人道:“何爷,这二鞑子还没有死。”
那员外打扮之人正是往日营救队的何建,这方大汉人等,却是除奸队的崔奇人等,何建低喝道:“没死正好,将他带走……”
立时一行人干净利落的收拾,有人负责将鲍承先背到桥下的一辆马车内,有人负责在这些鞑子护卫心口上再捅一刀,防止他们死得不彻底,似乎只是几息之内,他们就消失一空,等小镇上有人壮着胆子走到石桥上,看到的……
晕晕沉沉,阵阵剧痛中,鲍承先终于醒来,发现自己五花大绑,却是在一处不知名的屋子里,看这荒废的样子,似乎是某个荒废的村落,鲍承先一颗心直沉下去,自己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全身上下火辣辣的,那颗万人敌让他受创不小,他摇摇晕沉的脑袋,努力看清周边的景色,一把大型铡刀摆在眼前,触目惊心,然后又是他在桥上看到的那些人,个个目光森森,让鲍承先毛骨悚然。
他心头涌起无比的寒意,似乎看到自己将要面对的下场,他恨当时自己为什么不死,不过求活的本能,却让他焦急想做什么。
他呜呜叫了一阵,终于声音清楚了些:“本官乃大清国内秘书院大学士……大清国吏部右参议,奉北朝皇帝之令出使南朝……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你等,你等……”
“大清国内秘书院大学士?”
有人嘿嘿一笑,却是崔奇走上前来,一记耳光,重重抽在鲍承先的右脸上,啪的一声极为响亮,打得鲍承先身子都翻个转,然后滚倒在地,口鼻流血中染上尘土,灰头土脸的,连几颗牙齿都松动掉落下来。
“大学士个屁,什么秘书院大学士、吏部右参议,还不是鞑子的狗?……一条狗而以,也敢在老子等面前摆架子?”
鲍承先呜呜在地上爬动挣扎着,何建冷冷看着他,眼中没有丝毫怜悯。
他缓缓从怀中掏出一个卷筒,从内中取出一纸文念道:“今有国贼鲍承先,经查原为山西应州人,曾历开原路新勇营副将,于天启二年无视国恩,降事奴贼,此后助桀为虐,罪行种种……”
他不紧不慢念着,鲍承先心中涌起绝望,他知道等待自己是什么,他想咬舌自尽,然崔奇看出他的心思,一把上来,将他的下巴给卸了,让鲍承先只能眼睁睁听着。
“……鲍贼罪大恶极,罪无可恕,奉皇明永宁侯斗,征虏大将军之令,今将鲍承先诛之正法,施腰斩之刑,以正我国纪国威!”
鲍承先面色狰狞恐惧万分,他疯狂挣扎着,不过任何挣扎都无用,只得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拖到铡刀下,伏在冰冷的砧板上,而且他下巴被卸了,只能发出不成声的尖叫。
然后在何建一挥手时,雪亮的铡刀铡下,将他一刀两断,那一瞬间,鲍承先的灵魂似乎都在尖叫,在痛苦的呼嚎。
在他被腰斩后瞬间,崔奇又将他的下巴给扶正,然后众人就听鲍承先发出的嚎叫声惊天动地,那声音凄厉难言,似乎他正经受的,是世界上最难忍受的痛楚。
而这种痛楚,鲍承先一直享受了一个时辰,至于这过程他是什么想法,是不是后悔,都无关紧要了。
……
老白牛:昨日心情有点烦躁,今天继续更新,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认真写自己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