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3章 大青山之上
崇祯十五年九月初九日,大青山之上。
从归化城北进约四、五十里,有一段秦汉时期修筑的白道岭长城,长城经风沙千百年的侵蚀,烽燧已变成尖尖或馒头形状,又有传言说,这段长城,极有可能是赵武灵王时期修建的。
沿着这前后或秦始皇长城,或汉时长城,或金国女真人时留下的各类遗址烽燧,再往大青山北麓而去,便是什尔登口秦汉长城,此为南北必经之路,控制山前土默川与山后草原之交通要道。
此处两山对峙,地势险要,历代汉军控制大青山后,都有在此建筑城堡,驻守戍卒,然与历代长城一样,这些城堡最后都荒废了,只余一片废墟,几截断垣。
正是九月初九日重阳节,是踏秋出游,登高远眺的好时候,但在塞北已颇有寒意,山道残留一些积雪,忽然蹄声杂沓,有十数骑亡命奔来,这些骑士个个蒙古人打扮,一些人还不断弯弓搭箭,往后方射去。
在他们后方紧追不舍的,是百余个明军打扮的人,不过他们当中也有一些草原牧民装扮之人,手上只持着踏张硬弩,不断往前方射去,这踏张硬弩有点类似宋时的神臂弓,虽然上弦不易,但弓力强劲,就见前方的蒙骑,不断有人被射下马来。
追赶的明军中,还有一些举着苏鲁锭的蒙骑战士,这些人骑术更为娴熟,眼见前方蒙古哨骑就要奔出什尔登口。一些人忽然跳上旁边的空马,转眼间更换了马匹,然后他们催动速度,斜斜奔上两边的山坡,就那样超过了前方奔跑的蒙骑。
瞬间弓弦的响动声不绝,奔上两坡的明军蒙骑一阵连珠般的箭雨,射得道上的蒙古哨骑一阵人仰马翻,然后后面的明军赶上,一阵刀砍箭射,十数骑亡命蒙骑无一幸免。个个死在这里。
一个矮壮的明军蒙古兵跳下马来。一下抽出自己的弯刀,不顾眼前一蒙骑还在挣扎,就那样砍下他的脑袋,血淋淋挂在腰间。
“塔布囊。你又立功了。”
一明军蒙骑从后方追上来。欢喜大叫。
这人仰起两块高原红的脸。说道:“嘎勒德,是的,我们成为夷籍已经没问题。但这还不够,我要功勋,将来兑换个大庄园,做大老爷,让阿瓦、额吉都住进去!我还要兑换一个小庄园,送给阿督做嫁妆,虽然我已经砍了几个土默特蛮子的脑袋,但还不够,我要更多的军功,更多的蛮子脑袋!”
嘎勒德叫道:“不用担心乌伦珠日格,我已经有了功勋,来日兑换小庄园没问题,她嫁给我,定能享受少奶奶的富足生活……”
两个蒙古兵欢天喜地的交流,随军日久,靖边军中流行功勋值他们已经耳熟能详。
只是听起,就觉这功勋真是好东西,可以兑换钱粮,兑换武器,兑换马匹,兑换土地,甚至连成品的庄园都能兑换,不需要自己建设,一进去,就有稳定的收入,年利润率足以让人心安,实在是懒人必备利器。
当然,成品的庄园兑换,需要的功勋值更多,不过许多将士不耐烦自己经营,还是纷纷选择成品庄园,一兑换到手,就有稳定收入,比拿一大片荒地更好。
功勋这么好?新附营的蒙古兵们,不是内心没有疑惑,但见永宁侯嫡系个个都这么谈,自然心中疑惑取消,人就是这样,皆有从众羊从心理。
而且,这皆是实打实的赏赐,不象原本部落中,便是随军抢劫中原,有抢到一些好东西,但回到草原后,部落头人有的是办法让你继续一贫如洗,所以此次塞外征战,新附军们个个踊跃,打起仗来象不要命似的,塔布囊与嘎勒德就是其中代表。
听说二人已经引起营将曾就义的注意,有可能战后会作为先进代表,受到大将军王斗的接见。
与嘎勒德、塔布囊一样,一大波归化蒙古兵皆喜滋滋的抚摸着挂在腰间的脑袋,这波人中的忠义营明军们,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征讨塞外来,他们立的功劳,远远不如这些自小在马背上长大的蒙古人。
加入忠义营,原分守道南路参将熊廷瑞的亲将熊贤宾,就对着自己部下怒吼:“丢人哪,出来打鞑子也有一段时间了,但到现在,你们砍的脑袋,连新附营的一半都不到……你们出来时,各家大人都对你们抱以殷切期望,但想想现在,连一些归化鞑子兵都比不过,老熊我真是脸上无光,痛心彻肺啊……”
听着他的怒吼,身旁一些部下,也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个个无语。
征塞作战后,作为支援青龙营的后续,在韩朝到归化城后,忠义营一部约千骑,也一样到了归化城池,但因为蒙骑特点,在战场上他们并不是主力,多作为两翼散兵,或是哨骑与搜索队,捕杀队出现。
这类的战事,他们往往比不过新附营蒙古人,就拿这次呼应尖哨营夜不收的小战来说,他们中参与的人,又一次落于下风,怎能让各人脸上有光?
看着部下黯然无语,身旁蒙古兵却个个洋洋得意,熊贤宾无奈摇头,只希望到时与鞑虏大部作战,部下能有好表现了。
好在这一仗也有收获,在夜不收紧急传来情报后,他与勒篾格等正在前方搜索的部下立时出击配合,他更亲自带了五十余骑家丁,总算将这些窥探的蒙骑尽数消灭,防止他们向小黄河那边的鞑子大部传去情报,也算是大功一件。
又仔细收拾一番,熊贤宾对一个部下道:“去。向上都尉传去塘报,我师尽灭鞑虏哨骑,大部行踪不泄!”
那部下高喝一声,立时拔马回去,他顺着山道奔行,穿过斑斓的浅草丘陵,穿过满是积雪的巍峨高岭,穿过萧瑟的枫林,一路遇到哨骑不断,在他们接应下。奔上了一处苍翠的峰顶。
他往下看去。山道上正骏马如潮,密密闪动的武器寒光,还有层层叠叠的日月浪涛旗与王字大旗,在有节奏的晃动。同时的。还有一股股新附营蒙骑跟在后面。
骑兵的队伍。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密集的大明骑士。正飞快向大青山北麓赶去,密密枪林直指苍穹上空。
眺望这汉家骑伍,这部下心中热流涌动,他大喝一声,策马直冲下去。
“上都尉,王总镇,这便是前方战报!”
“嗯。”
韩朝回了个礼,淡淡道:“辛苦了,跟上队伍吧。”
“卑职遵命!”
那骑士大喝一声,跑回自己千总的队伍去了。
身旁的王朴,摸摸自己小胡子,冷哼一声:“鞑子想跑,那是决对跑不了的!”
他看着眼前的军伍,赞叹道:“壮哉,我汉军骑军,壮哉,我……我……我们定能将小黄河边上的鞑子一网打尽,扬我军威锐气,当然,保险起见,还是拖到永宁侯主力到达为好。”
身旁韩朝说道:“王帅所言极是。”
看着旁边密密经过的骑兵,他同样心潮澎湃,早在当日“戏子”等人传回情报后,他便决意出兵,途中更接到大将军的命令后,更是毫不停留,决意将北迁的鞑子,全部拖在沙漠的南边,不能让他们跑了一个。
听着马蹄踏在地面密鼓声的声音,他再喝了一声:“加速行进!”
……
小黄河边上。
这里位于大青山北麓外端,境内水草丰美,海子众多,一直到三不敕川之下,皆可称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回首眺望大青山,一片秀美的山川景色,从平坦的草地,到山上广袤的针叶林,森林一直延伸到山端的雪山之上,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层层不同的迷人色彩。
“唉,就要失去这块美丽的明珠了,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当年匈奴人这样感慨,如今我土默特的部族,同样要如此失去家园么?”
前方密密的牛羊队伍中,望着部落各人悲痛的样子,古禄格猛然发出一声哀叹,身旁人,同样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古禄格、杭高等人,早回到部落潜藏地了,但几天过去,却没有走出几十里,牛羊车马众多,行止缓慢是一,毕竟人马可以跑得飞快,但牛羊便是用鞭子抽,也快不了多少,依依不舍,舍不得离开漠南,更是大部行动迟缓的重要原因。
古禄格哀叹时,杭高沉默不语,他比以前似乎老了许多,往日他与古禄格不对付,但见古禄格如此,也不免起了兔死狐悲之感,反过来安慰起古禄格:“走吧,不要伤心了,眼下我们是暂时离开,但世事难料,谁知道什么时候,我们又打回来了呢?”
古禄格看着他:“还可以回来?”
杭高神情阴冷:“草原上的事,谁又说得清楚?中原总是一盛一衰,盛时他们兵锋绵延草原之上,但衰时,唯有退守长城腹地,几千年来,不都这样子吗?”
他说道:“若中原一直强盛万事休提,但有一直强盛的中国吗?他们强时,我们避让便是,漠南不能待了,我们去漠北,漠北不能待了,我们往西游荡。部落往西边游牧个百年,再往东游牧个百年回来,中原往往已经衰落,又是我们草原勇士的天下,我们土默特会回来的,就算我们老了,看不到那一天,我们的子孙,也总有那日!”
古禄格叹气,就怕土默特部走了,后来崛起部族趁中原衰落,趁机将土地草原占了。
中原一盛一衰,草原还不同样如此?可有一直统治的部落?匈奴后有鲜卑,鲜卑后有柔然,柔然后有突厥,突厥后有契丹,然后女真人,他们蒙古人,谁又能一直做强盛的主人?
想想这一切,都怪满洲人让他们出兵,最后惹来王斗的报复,他恨恨道:“都怪该死的黄台吉,他死了不要紧,却连累了成吉思汗的子孙,我算看透这些家伙了……还有,济尔哈朗、杜度一直按兵不动,坐视我土默特存亡不顾,努尔哈赤的子孙,也一样无胆了吗?”
杭高看着他,无语地摇了摇头,早前自己要归附投降,是古禄格极力要与王斗为敌,现在却不管岳托是他外甥,对大清国破口大骂,将责任全部推到他们头上。
他说道:“也不能都怪大清,王斗主力汇集兴和所等处,若是前来支援,济尔哈朗他们将陷入重围,他们是客军,这千里迢迢的,有几骑能回到辽东?再且,他们也到沙漠边上接应了,定能将我部落安全接到漠北,或许,事后他们会在辽东划块地给我们……”
古禄格哼了一声,还是满心的怨恨不满:“接应……接应个屁啊!”
就在他满怀牢骚的时候,有哨骑滚滚而来,带来了让古禄格等人魂飞魄散的消息。
……
数日后,披头散发的古禄格满心不甘,对面以靖边军为首的联军又在列阵,虽然他们只有万骑,己方有青壮骑兵近二万,但所有头人个个面如土色,不敢列阵作战。
韩朝的羽骑兵太可怕了,三千多骑如一堵堵高墙压来,草原上的好汉,无人可当其锋芒。
而且,有王朴的正兵营骑兵,新附营蒙古兵护住两翼,羽骑兵所有短板也补上了,这又如何作战?
杭高心急如焚,这些天下来,他算看出韩朝的方略了,他并不打算现在消灭自己,但如鬣狗一样紧咬己方不放,同时哨骑密布,不断在四周游弋,截杀斥候,这是在等待大部队的到达啊,王斗就要到了!
必须马上抛弃所有部落,抛弃所有的牛羊,轻骑奔逃,古禄格再舍不得这些家当也必须放弃!
而且,在被韩朝追上后,有消息传来,济尔哈朗已经带着几千满洲精骑跑了,直接往辽东跑回去了。
或许,他们根本就不是来救援,而是来事后捡便宜的,甚至有趁火打劫的念头,在王斗崛起后,他们就放弃千里之外的土默特部了,黄台吉苦心经营的,从辽东蔓延到青海的半圆形对大明包围圈,已经被顺治帝多尔衮轻而易举放弃了。
还有,河套蒙古人也早跑了,再也不理自己人等的重金酬谢保证,还有喀尔喀三部的外藩蒙古人,也现出犹豫的神情,或许,他们也萌生了退意,想挥师引退。
看古禄格疯狂的样子,仍然舍不得部落人口,牛羊辎重,杭高咬咬牙,心想最后劝说一次,若古禄格还不走,自己将带土默特右翼旗自己走。
也就在这时,东方的地平线上,蹄声滚滚有若惊雷,黑压压的、层层叠叠的骑兵有若蝗虫奔涌,一片又一片的日月浪涛旗蔓延天边,王斗果然率主力到了。
杭高面若死灰,喃喃道:“完了!”(未完待续。。)
第644章 踏燕然兮,逐胡儿
“万胜,万胜!”
铺天盖地的欢呼声中,靖边军主力汇合。
在崇祯十五年九月十三日这天,王斗亲率护卫营、中军骑兵营、温方亮与高史银青龙、朱雀羽骑兵,还有忠义营、尖哨营部分战士,近二万的骑兵,一色甲等军,沿靖胡海越大青山东麓余脉,经三不敕川,日夜兼程赶路,终于在这天近午,到达了小黄河边上。
此时土默特部二旗,已经离荒凉不毛的沙漠戈壁边缘不远,韩朝率玄武军羽骑兵,与曾就义的新附军蒙古营,王朴的大同军正兵营紧紧缠着他们,使他们唯一做法,就是马上抛弃所有部落人口,马匹牛羊轻骑逃跑。
显然的,古禄格等人,舍不得放弃家当,为自己主力的到达,争取到了时间。
战机稍纵即逝,王斗顾不上与王朴,韩朝等人多寒暄,立时布置作战,他亲率众将奔上一座山冈,眺望形势,发现蒙军大队困兽犹斗,正团团聚着,意图展开最后反击。
他决定一鼓而击之,立刻指挥大军在平川上布阵。
大阵以中军骑兵营为锐阵核心,最前端的,更是左营三千五百的马槊骑兵,紧接在后的,是后营一营的马刀骑兵,在王朴的强烈要求下,他的正兵营马兵,也跟在前方密集阵列之后。
而在两翼,是温方亮与高史银的青龙军、朱雀军各一营羽骑兵,个个同样使用马刀。使大阵的冲击,形成一个极为宽大的正面。
忠义营,新附营的战士们,则作为股股散骑,或散两翼,或散阵后,防止鞑骑的鸦兵撒星阵,尖哨营同样如此。
韩朝率领玄武军羽骑兵聚于冈下,作为预备队与第二波冲击攻势,不过王斗觉得。近两万骑雷霆前冲。还是密集的墙阵,古禄格等人的二万蒙骑,是怎么也无法阻挡的。
特别李光衡率的中军骑兵营,更是靖边军最正规的骑军战士。他们有一营之人。个个所持的。皆是精良马槊,所骑也尽是骠肥战马,在长途奔袭别营有马匹疲惫或累病而死时。他们仍保持高昂战力。
汉军汇集,对面所聚虏骑,定能一鼓而灭之。
一声马匹的长声嘶鸣,从连绵的汉军军阵中传出,引得一片的战马嘶鸣叫声,战斗启动前的那种紧张气氛,引起很多马匹开始兴奋的骚动起来。
看塞外土地苍苍莽莽,气势磅礴,远处透迤绵亘,似乎峰外有峰,岭中有岭,感受朔风从身旁掠过,有些风团甚至打着转,发出如狼嚎般的呜咽声。
李光衡缓缓呼了口气,胯下马匹,正不断打着响鼻,不时还刨起草地,旁边战马,一样左右摇晃脑袋,它们口中喷出白气,汇成一团团白雾长龙。
他举目望去,身旁一个个战士手执马槊,片片铁尖盔闪烁寒光,还有一面面的日月浪涛旗,在朔风中猎猎飞舞,鼓动到了极点,近午的太阳辉撒出来,一处处的军阵,便若铁流横贯大地。
李光衡豪情壮志,心中猛然涌起李白的那几句诗词:“严风吹霜海草凋,筋干精坚胡马骄。汉家战士三十万,将军兼领霍嫖姚。流星白羽腰间插,剑花秋莲光出匣。天兵照雪下玉关,虏箭如沙射金甲……”
这一切,不正是眼前所照?
感谢大将军,是他给了自己统率强骑,驰骋塞北的机会,缓缓的,他竖起手中的马槊。
“拔刀!”
阵中军官的大声吼叫。
“嘿!”
齐哗哗的声音,绵延前阵后阵左右两翼,一片片明亮的寒光闪动,一个个骑士,皆抽出自己厚背马刀,遥指前方,最前方的马槊骑兵,则刷的一声,整齐竖起自己的马槊,斜斜前指,各人槊枪上的红缨,与鲜红的马鬃伴在一起,火红飞扬。
一股肃杀之气昂扬冲天,感受着这种气氛,便是后阵王朴大同正兵营,两翼的忠义营、新附营战士,一样个个热血沸腾,很多人更是热泪盈眶。
新附营众蒙骑同样与有荣焉,皆为能追随这样的强军感到自豪。
塔布囊面目涨红,他紧握自己的战锤,他希望佛爷保佑自己,能再砍几个土默特蛮子的头,身旁嘎勒德一样默默握着自己的弯月刀,呼哧呼哧的喘气。
大同正兵营阵中,王朴亲将王徵有种想哭的感觉,这感觉是以前没有的,他喃喃道:“老子定当能青史留名。”
“轰!”
一声凌厉的号炮声响,数万将士,尽举目望向高冈。
凡喇叭吹长声一声,谓之天鹅声,紧随号炮之后,猛然一声尖利的喇叭声从高冈响起,列阵的数万将士皆齐呼一声:“虎!”
一通紧鼓,大军开阵起行,骑兵的海洋,开始向前推进。
不久,又是一声尖利的天鹅声,王徵等人都使出吃奶的力气,再高声齐呼:“虎!”
声震四野,鼓声更紧,他们加快步伐,看着下方的羽林铁甲,他们排成整齐的攻击阵式,宛若奔腾的铁流向前移动,王斗出神地看着,骑兵的冲击,素有让人窒息与沸腾的感觉,可惜自己永远没有一骑绝尘,冲击最前的机会了。
他看向身旁的钟调阳,看他一样出神,目光只是紧紧盯着前方移动的铁流,他微微一笑,问道:“表兄在想什么?”
钟调阳忙回过头来,他郑重施礼,说道:“大将军,末将在想,能追随大将军,是末将等的荣幸!”
王斗看着他,也是郑重点头:“有你们在,有靖边军将士在。同样是我王斗的荣幸!”
“也是我的。”
出神看着下望,不时眉眼乱跳的王朴也连忙说道。
他看着冈下的骑阵,看他们在鼓声中节奏又整齐的向前奔行,特别靖边军的中军骑兵营,他们的羽骑兵们,前指的马槊,闪亮的马刀,飘摇的旌旗,便若滔天的巨浪,气势不可阻挡。
王朴从未想过千军万马的骑兵冲锋。竟有如此声势。比起眼前一幕,往日自己所见的骑兵战斗,便若帮派械斗,看着眼前这一切。他的神情变幻不定。已经转换几十种了。
王斗哈哈大笑。说道:“不错,能与王总镇并肩作战,扬威边塞之上。也是王某的荣幸!”
王朴感慨道:“自家人知自家事,没有哥哥,哪有兄弟今日的荣耀?小弟的一切,都是哥哥给的。”
王斗看着他,确实,没有自己,历史上的松山之战后,王朴已经被砍了脑袋,还有首逃的恶名,自己已经改变了王朴,还有许多人的命运,还能改变更多吗?
……
看靖边军骑兵如潮水般涌来,成千成万马蹄踏在干燥草地上,有若惊雷滚滚,雷鸣怒吼,感受那种让人窒息的压力,土默特这方,个个面色苍白。
古禄格喃喃道:“想成吉思汗的时候,我蒙古铁骑纵横东西南北,更西征数千里,无数部落臣服恐惧,但为何,现在器械不如,就连骑战,也远远被中原汉军比下去了?不……我不服!”
他不甘心,奋力鼓动部落勇士作战,杭高也知道难以逃命,已方若溃,没有牛羊辎重,又在对方数万骑兵追杀下,最终能存活的,可知十会存一?
他也奋力鼓舞将士:“王斗虽众,但他们长途奔袭,人马劳累,我方却是以逸待劳,未尝没有胜算!昔年成吉思汗伐金,金人众号四十万,我方只有数万,但在勇士奋命搏杀下,却在野狐岭大败金贼,长生天在上,杀光汉贼!”
整个土默特的牧民们,都发出了狼嚎般的怒吼,他们没有退路,他们背后,就是自己的部落,自己的家人!
“杀!”
杭高亲自擂鼓,古禄格挥舞自己的重斧,一马当先冲在最前,二万土默特战士,一样吼叫着,挥舞他们的兵器,紧紧跟上。
“虎!”
高冈上,最后一声尖利的天鹅声,鼓声急促到极点,冲阵的靖边军们,最后咆哮出一声齐呼大吼,他们的马速,同样提高到极致,李光衡的左营骑兵,已经个个将自己马槊放平,层层槊林密布。
在他们后方,后营的中军骑兵们,整齐地扬起自己马刀。
两翼的羽骑兵,同样片片刀阵闪动,他们的马速,略略落后中营骑兵,军官们不时大声喝令,“如墙而进”、“齐头并列”,他们紧密排着,注意不超前,不落后,如一堵骑墙般紧密行进,一排排的马刀整齐斜指。
骑术掌握不是简单的事,甚至需要多年反复不停的练习,还要与自己身下马匹完全契合,使之做到人马合一,能够自如的在马上搏战,甚至万骑冲阵,做到这一步,才算是真正的骑兵,否则只是马兵。
不过这种骑墙战阵,却弥补了骑士们这种短板,他们只需要配合默契,队列紧密的排在一起,如步兵一样,骑术差的人,也可以被骑术好的人带着行进,然后这种阵列,还发挥了集体的优势,使匹夫之勇,回归到团体作战,加之前后左右的战友保护,使战场上如步阵一样,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回顾身后一排排的铁浮屠战士,温方亮心想:“老韩确实有一手,这骑墙战阵一出,当能载入我靖边军之军史话册!”
他的麾下,尽是靖边军中的甲等军战士,他们或许骑术不如,马力不行,但相互间配合默契,已然深入骨髓,这骑墙战阵一出,弱点弥补,个个如虎添翼。
第三声大呼后,双方阵列,已经逼到近前,踏踏马蹄声激起漫天尘土,无数骑兵狂涌,蹄声便若打鼓,那万马奔腾的声音汇集一起,天地间。似乎只闻蹄之声音,双方铁流,不断往前奔腾,碰撞一起,不可避免!
“杀光虏贼!”
温方亮大吼一声,无数的战士,也同一时刻发出同一声怒吼,骑兵的洪流,终于对撞一起……
“好!”
王朴大吼一声,敌骑虽然疯狂。但他看得清楚。以马槊兵为首的靖边军中军骑士,便若烧红的钳尖,猛地刺入一片松软的奶酪之中,在一片人仰马翻中。直直的从虏骑阵前。一直贯到他们阵中。阵后去,两翼的羽骑兵,一样是当者披靡。
王斗也是放下心来。那一刻,他直有呼吸停止的感觉,自信归自信,最终的结果,还需眼见为实,眼下事实已经证明一切,自己便是疲惫之师,列阵骑战,疯狂的土默特部也不是自己对手。
他呼了口气,心想,决对的实力面前,一切战术都是徒劳无功的,况且草原上的蒙古人,他们战术已经大大落后了,他们已经被历史淘汰了,先祖的武勇,最终还是不能挽回后世子孙的命运。
“不!”
古禄格疯狂的叫喊着,在他面前身旁,自家勇士的兵器盔甲不断飞舞,受伤战马的嘶鸣声连成一片,一个个勇士,姿势各异的飞滚在地,在这片铁流组成的钢铁与血肉狂涛对抗中,他们输了,输得很惨。
自家的骑阵,完全不是靖边军的对手,他们的密集骑墙太可怕了,相互对撞,处于下风,奋勇搏战,仍然处于下风,他们一**铁骑洪流只是压来,一波比一波沉重,望眼看去,尽是那种密集的槊林,还有后面的亮闪刀阵。
骑兵对战,本是不易,战机只在瞬间,要在那个刹那刺倒砍倒对方,保住自己性命,需要运气,更需要娴熟的战技,但一个好汉再勇,也不是对方同样精良几人的对手。
他们统一的兵器也很可怕,特别这方的靖边军,个个拥有精良的马槊,这马槊,能扎可划,槊把又弹性十足,只需以一定角度一刺一甩,便可顺势抽回,或又居高临下举槊下刺,同样可以防止马槊刺入过深,失去兵器。
反观己方长矛什么,矛杆过硬,一个不好,不是因为反冲力把自己弄伤,便是矛杆折断,只好放弃,使用马刀什么,一寸长一寸险,又如何是对方马槊对手?
面对靖边军一**的骑墙,土默特部的骑兵在疯狂过后,不知所措了。
他们看不到胜利的希望,似乎自己以血肉之躯铸成的防波堤,刚刚挡住对手一波,对方第二波铁流又当头压来,还是那样汹涌,那样让人绝望,对手的马槊与马刀,轻易将他们刺倒劈翻,身旁人越稀落,战情就越绝望。
而在两翼,虽然一些施展鸦兵撒星阵的蒙骑,对上青龙军与朱雀军的羽骑兵,不若中阵那样不堪,但部落中的战士,同样被他们的刀阵浪潮所淹没,况且,两翼还有擅长趁火打劫的忠义营与新附营骑军们奔涌。
“可恨的汉人,为何不与我草原勇士单对单战斗?”
前方又是一波槊林过来,看他们身后,似乎还有无数骑墙战士,便若潮水冲堤,连绵不绝。
古禄格绝望的吼叫起来,他手上的重斧,还不断滴着沾满血汁与白浆的混合物,不可谓不武勇,但这种武勇,仍然让古禄格感到绝望,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
与他一样嚎叫的,还有许多冲阵的土默特战士,随之,在不甘声中,他们被淹没于马刀与长槊的海洋之中。
“轰!”
浑身沾满血肉的李光衡,领自己的中军骑兵营,一鼓冲破古禄格的大阵,他们面前,是停止擂鼓,面色惨白的杭高中军部人等,李光衡马槊极力指向前方,身旁身后的战士们,仍然一**如墙而进……
崇祯十五年九月十三日午,永宁侯王斗,与虏土默特部大战于小黄河畔,斗一鼓而破之,古禄格、杭高部大败,被斩数千级,余众大奔走,相腾践而死者甚众,伏尸被野。
……
“羽骑兵,我一定要拥有!”
下方鞑骑一战而败,他们很多人绝望的放下兵器投降,还有一些人四散而逃。
王斗下令忠义营,新附营,尖哨营,还有王朴的正兵营骑兵追杀,一场名扬青史的塞上决战,不到半个时辰就结束了,胜利来得如此之快,让王朴叹为观止。
王斗中军骑兵之猛,王朴虽然眼热,但他知道训练困难,也不多想,不过下马可战,上马可杀的羽骑兵,哦,自己叫龙骑兵,王朴觉得努力点,自己还是可以训练出来的。
看着王斗身影,王朴心里这样暗暗想着。
王斗只是眺望下方,也不知在想什么,良久,他对王朴笑道:“王兄弟,我们下去吧!”
王斗领护卫营进入战场,他的帅旗一出现,就引起如潮的欢呼声,铺天彻地的“万胜”声音不断。
王斗策马而行,迎面而来,是一张张真诚又激动的脸,风卷旗角,拍在身旁一些疲倦又坚毅的脸上,惨烈的战场还历历在目,但所有的将士,个个都带着难以形容的欢喜之色。
王斗一路过去,聚集过来的将士越多,密密麻麻望不到头,他们自觉列阵,将王斗包拢正中,每当王斗身影出现,他们便用热切的目光一起注视,而温方亮,高史银,李光衡,韩朝等人也过来了,个个欢喜的跟在身后。
终于,一个欢喜的声音叫道:“大将军,我们赢了。”
一语激起千层浪,“我们赢了、一战而定塞北!”声音不断,有若浪涛潮水。
“哇哈哈哈!”
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高史银,猛地将身旁的韩朝抱起,转了一个圈,叫道:“老韩,我老高要多谢你啊。”
身旁将士大笑,韩朝也无语摇头,只拍拍高史银的肩膀,说道:“好兄弟。”
王斗笑看着这一切,他高喝道:“是的,我们赢了,此后漠南,复归我汉家所有。”
又是一片海潮似的欢呼,韩朝大喝道:“向大将军致敬!”
“威武!”
一片狂热的呼喊中,看着自己的麾下将士,想起征讨塞外的种种之事,王斗猛然扬起手:“汉军威武!”
“大将军威武!”
军歌响起,最后激情的歌声汇成海洋。
“批铁甲兮,挎长刀。与子征战兮,路漫长。”
“同敌忾兮,共死生。与子征战兮,心不怠。”
“踏燕然兮,逐胡儿。与子征战兮,歌无畏!”
却是东汉军歌《马踏燕然》,同时也是靖边军军歌之一,此时歌之,非常应景。
看着这欢腾的一切,王朴裂开大嘴只是笑,他的亲将王徵,同样大声歌唱,还激动得满脸通红。(未完待续。。)
第645章 缴获、处置
大军大获全胜,王斗下令就此扎营,并清理缴获,继续追杀窜逃的古禄格、杭高部余孽,到了第二天中午,所有缴获已经统算清楚,并造册整理。
据镇抚迟大成的梳对禀报,此战靖边军斩首计二千五百余级,俘获部落人口有四万五千余人,古禄格当场伤重被俘,杭高意图逃走,不过被尖哨营夜不收追上,最后中箭落马被抓,还有喀尔喀三部的外藩蒙古人,一样抓住不少。
这喀尔喀土谢图汗、车臣汗、札萨克图汗三部,大多以土谢图汗王衮布马首是瞻,为了援助土默特部,衮布出动了部落一个腹心协理台吉,协同余部的塔布囊,管旗章京等头人,领了三千余兵马过来征战。
不过靖边军出塞后,他们前后已经折损不少,更在与古禄格一同冲阵时,余部一触而溃。
那个土谢图部协理台吉当场被抓,余部拼命北逃,最后人马共被抓获近千多,还有车臣部、札萨克部头人士兵,一样被抓了数百,安全逃归漠北的寥寥无几。
河套蒙古人也早跑了,青海蒙古跑来捧场,该部落台吉带了一百多个士兵,此战中全军覆没,该台吉当场被靖边军的骑阵踏成肉泥。
出乎王斗意料的,俘虏中,还有原被废土默特汗俄木布。
崇祯八年时,岳托领后金兵西征土默川,俄木布领部下古禄格、托博克等人收罗部众,向其投诚。但不久有人告发俄木布与明朝及喀尔喀、乌珠穆沁等部联络,意欲出兵攻打后金,如此俄木布被废,被岳托解押到盛京去,土默特土地,委托古禄格、托博克、杭高等人监管,这便是历史上的废爵事件。
又因为第二年皇太极称帝,建国大清,改女真族名为满洲,不久俄木布被放回。只令古禄格严加管束。给其四个苏木奉养,相当满清的牛录人口,但也只是名义上好听,事实上俄木布贫困交加。最后后人也只留下一处家庙遗址。
古禄格北逃时。将俄木布也带在身旁。此战被一并俘获了。
除了人口,便是缴获的武器辎重,牛羊马匹。对这些武器,王斗不屑一顾,但牛羊马匹,他就非常有兴趣了。
粗粗统计,此战共获牛羊约三十余万头,内帐篷车辆上,还有大量的马尾、羊皮、皮袄、中原的食盐、茶叶,绢绸等等物资,怪不得古禄格等人跑那么慢,辎重太多了。
又有大量的骡子、驴子、骆驼,马匹等,共计四万余头,那些马匹中,内有许多可为战马,早前韩朝出征归化,前前后后已经缴获马匹六千余,再获这些,靖边军中,所有的中军营骑兵,羽骑兵们,尽数可换为战马了。
让王斗想不到的,缴获的辎重车辆中,内还有大量的金银财宝,粗粗估计,白银就不会少于三百万两,黄金也在十万两之上,还有珠宝玉器近千件,什么珍贵裘皮、绸缎、毛毯等物,更是一箱箱装满。
靖边军各将个个看得目瞪口呆,高史银喃喃道:“真想不到,土默特这些土包子,竟然这么有钱?”
温方亮道:“那只是他们头人有钱,普通的牧民,可是经常冻饿而死。”
王斗点头,想想确实不奇怪,就算各部落底层牧民穷得叮当响,但部落的头人,扎萨克们,素来不会缺少财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毕竟土默特部几百年积蓄非同小可,就算这些财富再折腾,被古禄格等人瓜分后,还是个个吃得满嘴流油。
王斗想起后世看到的史料,西藏在世人印象向来贫穷,但那边的僧侣、贵族可不穷,那方一个有名的农场主大贵族,世世代代经营下来,自家地窖竟然藏有白银近亿两,真是让人瞠目结舌。
清季建立后,山西商人光每年与漠南漠北蒙古各部贸易,每年获利都非常丰厚,所以不要小瞧草原上各部的钱袋子,他们虽然缺乏粮食,但银子是不缺的。
让王斗哭笑不得的是,缴获的辎重中,内还有一些东路银圆,几大箱摆着,耀人眼目,甚至连东路粮票都有,还有许多东路商货,被这些头人珍藏着,作为压箱底的珍宝之一。
丰厚的缴获,让将士欢腾,王斗下令杀牛宰羊,犒劳三军,众军更是一片欢喜,特别高史银等人,对王斗的决定,热烈响应。
几天的奔袭战中,中军、青龙军、朱雀军等战士,各人只携带少量粮草,他们轻骑而追,辎重尽落在后面,连王斗都吃了几天的炒米炒面,嘴巴淡出鸟来。
韩朝等人北上时,一样携带数日干粮,孙三杰的辎重营,并不能很快跟上二路大军的步伐,幸好找到土默特部的大众老巢,可以就食与敌,历朝汉军有此幸运的就不多,这也是塞外征战的危险之处。
王斗吩咐下去,营地内杀牛宰羊,一片喜气洋洋,新附营的蒙古兵们,更是个个载歌载舞,一直到晚上还在搞篝火晚会。
下午的时候,追击将士已然尽数回归,他们又带回一些首级人头,俘虏人口等,不过已经不多,此次塞外之战,完全落下帷幕。
军中的赞画官,绞尽脑汁,已经在构思如何书写捷报,还有随军几个军报与宣镇时报的采访,也尽在寻思如何妙笔生花,将此次塞外征战,写得精彩纷呈些。
一想到此次征战自己有幸参与见证,虽不如卫青、霍去病那样名享千古,但与人闲谈时这样无意提几句,外人那种景仰的目光,足让很多人激动得全身发抖了。
……
崇祯十五年九月十五日一大早,寒风中。数万靖边军整齐列阵,枪林,铳林叠叠密布,无数日月旗帜迎风翻滚,大阵正上端,一个高台高高搭建,高台两端,密集的护卫营战士肃立。
王斗与王朴端坐上方,各坐了张缴获的虎皮大椅。
二人身端两旁,靖边军各将。护卫营主将、中军官钟调阳。总镇抚迟大成,中军抚慰官谢有成,中军赞画秦轶,中军骑兵营主将李光衡。尖哨营主将谢一科。青龙军主将温方亮。朱雀军主将高史银。
还有忠义营主将沈士奇,新附营主将曾就义,王朴的亲将王徵人等。一样肃然而立,各人都将自己盔甲整理得井井有条,披风大氅迎风不断飘扬。
曾就义身后,还站着一个留老虎胡子,脸带高原红的中年蒙古人,却是新附营中的勒篾格千总。
听闻是大将军亲自点名让自己居于高台的,看台上将星云集,自己却有幸同居一处,勒篾格又是荣耀,又是惶恐与不安,他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幸运。
与勒篾格一样,人虽年轻,但却老得如同小老头似的原土默特汗俄木布,同样仓促不安的站在台上,王斗虽给了他张虎皮大椅,他却不敢安坐,对自己此时的经历,还直有如在梦中之感。
俄木布的身旁,站着一些同样难安的喇嘛们,他们看着台下靖边军的肃然军阵,个个皆是战战兢兢恐惧不已,那几万人皆着盔甲,浓浓的煞气,便若无边的大海,让人觉得窒息,惊恐!
便是不说这些战士,同在旁边列阵的一些大同正兵营,靖边军新附营、忠义营战士们,已让他们觉得精锐非常了,如此汉军聚集草原,古禄格等人败得不冤。
对王斗来说,考虑到俄木布与这些俘虏的喇嘛们,对日后安定漠南,对付漠北有大用,就将他们留了下来,还温言安抚了一番,此时俄木布脸上除了不安外,还有些兴奋与忐忑。
萧瑟的北风卷过自己脸面,放眼远眺,大地莽苍,山岭似近又远,这塞外之地,总给人一种幽寂空远,凄凉孤单的感觉,王斗缓缓呼了口气,他看向台下的虎贲之士,沉声喝道:“带上来。”
王朴猛地跳起,双目睁到最大,怒喝道:“带上来!”
“带上来!”
台上各将,或沉声喝着,或一样满面怒容,特别高史银,谢一科,沈士奇,曾就义四人皆是戟指大喝,怒目横眉,王徵一手按着剑柄,双目与王朴一样,瞪到了最大。
“带上来!”
台下数万将士齐喝,更吓了俄木布等人一大跳。
很快的,喧哗声音响起,夹着哭叫与挣扎声,从俘获的土默特那片监押营地中,被捕的杭高,伤重还不死的古禄格,还有近千人的部卒老卒,头人,又有被俘获的喀尔喀三部大小头人,士兵等等,黑压压的被拖拉押解过来。
押解的主力,便是新附营的蒙古兵,还有一部分的忠义营与王朴正兵营战士。
对他们的处置,便是有作恶的头人,军官、士兵尽杀,历年有入寇中原,屠杀汉民者,一个都不放过,由此,王斗让他们相互揭发以前所犯的罪行,加以甄别。
罪行较轻者可不死,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全部贬为奴隶,毕竟草原中就算妇孺,但一样享受自家男人掠夺的成果,并生儿育女,又生下了一代代的战士,这些战士,又是入寇中原的兵源,所以说有罪,她们也全部有罪。
以后她们需要积赞一定的功勋值或是赎罪银钱,才能换得自己与家人自由,便如当年的乌伦珠日格一家一样,不过他们有一个快速的途径,便是让部落青壮参军,如同新附营蒙骑一般。
这些人被押解上来后,王斗不动声色,先让喀尔喀三部俘人与土默特部俘人分开,然后淡淡看着只能喘气的古禄格,还有垂头丧气的杭高,问道:“古禄格,杭高,你二人可知罪?”
古禄格极力抬起头,他还是第一次看到王斗样子,目光再看去,却看到了台上的废汗俄木布,看他盯着自己,眼中带着刻骨的仇恨,还有无比解恨的神情。
他口中咯咯有声,却吐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杭高咬着牙,猛然抬头喝道:“成王败寇罢了,要杀就杀,何必多说?”
“放肆!”
坐下不久的王朴又跳起来,台上各将都是怒骂,杭高披头散发,形象凄厉,他只是冷笑,还不甘示弱,一样回骂,口中一会是蒙语,一会又换成汉语,还有满语。
王斗冷笑一声:“占我土地,杀我汉民,罪不可恕,无论你求不求饶,认不认罪,下场都只有一个。”
他忽然道:“勒篾格。”
对着杭高一样怒骂的勒篾格一个激灵,连忙道:“奴才在。”
王斗道:“对这些罪人,往日草原上,一般是怎样处理的?”
勒篾格极力让自己生硬的汉语说得清楚些,他说道:“回大将军,一般对身份地位比较高的人,处以马毙之刑,就是用马踏死,对犯下重罪的兵士们,差不多也是如此。”
王斗道:“很好,入境随俗,就依此办理!”
杭高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他猛然想起自己下令尽杀归化城内外汉人时,当时一汉民怨毒无比的对他道:“你今日杀我,来日你也不会有好下场!”
当时自己不以为意,难道眼下报应就来得这么快?
古禄格也是极力挣扎起来,还有一大批的土默特重罪犯者,拼命哭喊尖叫,但不由分说,一大批的新附营蒙古人涌上来,当头一个麻袋套下来,将他们的尖喊声变得含糊不清,然后将麻袋口扎得紧紧的。
看着这一切,旁边的喀尔喀三部俘人吓得个个发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命运,他们后悔无比,早知如此,来漠南做什么,便是部落头人强迫,自己也找个机会逃走。
咴……
几百骑的新附营蒙古兵列阵,他们胯下的马匹,已经兴奋的打起响鼻来,嘎勒德与塔布囊涨红着脸策在马上,他们很兴奋,终于可以踏死往日看起来高不可攀的部落头人了,虽然不是自己部落的,一样有着很高的快感。
而且,依部中千总勒篾格对他们的透露,连他们在一起的营中十人,很快将受到大将军的表彰,赏赐银钱与功勋,自己在部中地位也可往上爬一爬,升官发财,功勋荣耀,岂能不喜?
他们已经深深爱上眼下的生活,追逐鲜血,追逐人头,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这才是自己梦想中的军队。
台上镇抚迟大成在念着什么:“依皇明律令,对战犯杭高、古禄格人等处置如下……”
念到战犯时,他顿了顿,显然对王斗搞出“战犯”这个词有些好奇与不解,不过只停顿一下,他就继续往下念,一直念得嘎勒德等人不耐烦,台上高史银人等双目发直时,他终于念完,大喝一声:“执行!”
嘎勒德与塔布囊放马奔行,数百骑战马蹄声如雷,在马匹的阵阵嘶鸣中,往前方一个个麻袋冲去,那内中,已不知哪个是古禄格,哪个是杭高……(未完待续。。)
第646章 奖赏
草地上一片狼藉,草屑、泥土夹着血肉,深深渗透到土地下面,将这块草地沼泽似的染得黑红。
马毙之刑的残酷,喀尔喀三部俘人只在旁看得魂不附体,他们个个跪在地上,拼命呼嚎饶命,从台吉到小兵无不如此,在这一刻,他们是平等的,形象是相同的。
俄木布在台上看得解恨同时,一样的面色苍白,身旁几个喇嘛,只是喃喃念佛。
在王斗目光看来时,喀尔喀土谢图部那协理台吉哀嚎着,他拼命挣扎向前,对着王斗用力叩头:“请上国侯爷饶命,奴才一定回去禀报汗王,令我土谢图部弃暗投明,生生世世效忠大将军,效忠大明。”
他拼命的哭喊,车臣部,札萨克图部几个塔布囊、管旗章京等头人不甘示弱,同样膝行而进,号啕大哭。
他们只希望王斗饶了自己性命,越到他们这种身份地位,享受荣华富贵,子女财帛惯了,越是不想死,奴颜婢膝算什么,能保住一条性命才是最重要。
他们挣扎哭求,反倒一些中低层军官士兵沉默不语,看向这些头人时,他们眼中也满是失望。
旁边看押的新附营蒙古兵们,脸上一样布满不屑之色,在他们看来,小兵哭求饶命不要紧,部落头人应该宁死不屈才是,事实却让他们大跌眼镜。
很多人心中涌起异样的感觉,似乎这些头人并不象他们宣扬的神明转世。高高在上嘛。
王斗心中冷哼一声,这些草原胡儿就是记打不记吃,明太祖,明成祖,蓝玉等人征讨塞北时,各部也是争先恐后的归附,到了明末,朝廷温和安抚,大把的粮食银钱撒出去,换来却是争先恐后的背叛。
终于。他开口了。说道:“事实上,本侯此次征讨漠南,惩罚了古禄格等十恶不赦之罪后,对漠北并没有野心。毕竟阴山之北。尽是荒漠戈壁。汉民不得耕种,取来何用?不但如此,本侯还希望与漠北各部交好。毕竟汉蒙各有所长,互有所短,未必不能互通有无,和平共处。太祖高皇帝曾有言,华夷无间,姓氏虽异,抚字如一,本侯也是这个态度,汉蒙一家嘛。”
尤如大热天洗了个冷水澡,三伏天吃了根冰棍,土谢图部协理台吉等人先是一愣,随后大喜,明国永宁侯的意思,不但要放过他们,还要以后与各部相互贸易?这是各人梦寐以求的事啊。
王斗的话也让他们深信不疑,确实,历朝汉军很少有直接越过漠南的,就算有,也只是名义上的统治,不就是称臣纳贡,每年贡奉一些马匹羊牛么,这有什么?早前,他们不一样向清国称臣,眼下只是换个对象而以,对谁称臣不一样?
不过他们还没说话,王斗又道:“但是……”
他眼中露出森寒的神情,说道:“奈何尔等助桀为虐,有过不惩,王某何以立足天下之间?天下间,又岂有这么便宜的事?所以你们中一些人,必须死!作为助桀为虐的代价!”
他目光在土谢图部协理台吉等人身上缓缓扫过,说道:“当然,我这人很公平,你们中虽有一些人要死,但许可你们自己商量,选举一下,令哪些人出来作为被惩对象,原则是三丁抽一。”
说完,他舒服的靠在自己的虎皮大椅上。
下方喀尔喀三部俘人,有的懂汉语,有的不懂,曾就义作为新附营主将,自然熟通蒙语,他就作为通事,将王斗的话一一翻译。
下方喀尔喀各人面面相觑,王斗的话,让他们一颗心如吊了十五个水桶般七上八下,一会升上云端,一会又跌到地底,有选择的话,自己当然不想死,只是让谁出来死?
他们相互看着,无数的眼神交流,似乎不约而同的,土谢图部协理台吉等往旁边退去,留下了中间约有三部数百人,这些人中,或是各部顽固不化之辈,或是作战悍勇,平日获得不少赏赐,遭人嫉妒之人。
这些人平日在各部呼风唤雨,此时却沦为弱势群体,被选举出来送死。
出乎靖边军各人意料之外的,土谢图部协理台吉等很多头人,却没有被选举上,显然的,三部之人也明白回去后必须依靠这些头人过日,有今天这个遭遇后,自己成为心腹指日可待。
中间那些人中,还有一个土谢图部的管旗章京在,他看看那协理台吉,三部各头人,又看看身旁人等,愣了半响,仰天惨笑:“想不到我兀良合为部落征战半生,今日却落得如此下场,更被自己同族出卖,恨啊,恨!”
他猛地向台上冲去,但人被绑着,行动不灵活,很快被身旁几个新附营蒙古兵揪住,然后劈头盖脸的用鞭子毒打,他大声惨叫,对着王斗只是大骂:“汉狗,你夺我土地,占我蒙人家园,成吉思汗在天有灵,必发铁骑以杀之!”
被选举出来的那几百个喀尔喀三部俘人自知不能幸免,也是心一横,个个破口大骂,对王斗夺取漠南土地,还要灭杀他们恨之入骨。
王斗微笑听着,心想还是汉语博大精深,几百个喀尔喀蒙人骂了半天,却骂不出什么花样,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
台上靖边军各将,还有王朴人等大笑,赞画秦轶也是哈哈一笑出来,说道:“笑话,漠南土地,什么时候成了你们的了?霍骠骑封狼居胥,大唐设安北都护府时,成吉思汗还不知在哪呢?”
看那土谢图部的管旗章京兀自不屈,王斗微笑站起来,他说道:“其实吧。这些历史遗留问题真没必要争个高下,若论草原上的最初归属权,或许只有匈奴人有这个资格,只是他们已经被汉军打得西逃数千里,也不知在世上可有留下遗种。”
“此后什么鲜卑、柔然、突厥、契丹、女真、蒙古,都排在汉人时间之后,蒙人现在土地,也是从女真人手上抢来的,然后女真人,又从契丹人手上抢来。抢来抢去。其实都是达者为尊。现在最重要的是,我王斗要这块土地,所以兴兵来取,尔等可有异议?”
台上靖边军各将皆露出傲然的神情。大将军说得好。什么都是虚的。自家能打下来,这片土地就是自己的,台下数万靖边军将士。一样发出大笑之声,个个为自己的壮举感到自豪。
土谢图部的协理台吉心急如焚,心想这兀良合死便死,还这么啰嗦,他忍不住叫道:“兀良合,你安心去吧,你为部落而死,我与汗王等人,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妻小与家人,你……”
猛地,那兀良合挣开几个新附兵的拖拉,朝这协理台吉猛扑过来,对着他就是一阵狂咬,当新附兵将二人扯开时,这协理台吉身上已被咬得鲜血淋漓,大声惊叫。
然后这兀良合又怒目瞪向台上王斗人等,口中依然叫骂不停。
王斗赞道:“真勇士也!”
韩朝在旁说道:“汉人中有懦夫与勇士,草原上的胡人,同样如此。”
王斗淡淡道:“勇士当有勇士的高贵死法,不能埋没了身份,为表示对此人的崇高敬意,他便施展马毙之刑好了,余者斩首。”
很快,怒骂中的兀良合,被当头套上了一个麻袋,然后惨叫声中,被乱马踏成肉泥。
处理完喀尔喀三部之事后,王斗令人给那个土谢图部协理台吉松绑,并请他上台,赏了张椅子,不过就没有虎皮大椅了。
这台吉感激涕零,连连叩头谢恩,虽说王斗条件下来,他们若要回归漠北,还需要部落家人为他们赎身,按地位身价计算,每人赎取的牛羊马匹还不尽相同,但这台吉能逃得一命,早已是心满意足。
他思索汗王与家族,定会为自己赎身,至于余下的士兵有没有能力赎身,部落中会不会为他们赎身,就不是自己考虑的了。
……
接下来,在漠南漠北各头目注视下,王斗对靖边军众将士进行盛大的奖赏仪式,军功再计,不过各营都推选出十个表现突出,英勇奋战的士兵与军官受赏,王斗亲自奖励他们银两与功勋。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证明的功勋奖牌,材质从铜质到金质不等,万众瞩目下,这是难得的荣耀,上台各人无不激动万分,台下众军,也是一片羡慕。
除了荣耀,这些战士中,有一部分是乙等军入甲等军不久者,他们对得到银两赏赐还是欢喜,不过老甲等军们,更看重是功勋赏赐,还有得到功勋牌的荣誉。
已选入中军骑兵右营,原王斗当年上司徐祖成的亲将杨东民,还有现情报司内务科大使李守勤之子李忠国,因此战表现突出,一样上台受赏。
万众瞩目中,杨东民大步上台,王斗微笑看着他,记得二人初识时,还是当年在万胜和米店冲突的事,这么多年过去了,杨东民也脱胎换骨,成为一个英气肃然的靖边军合格军人。
将用一个托盘托着的,上装一百两银子,还有上刻一百功勋,样式精美,厚实沉甸的银质功勋牌交到杨东民手上,王斗微笑着道:“杨兄,恭喜你,这是你应得的!”
杨东民哽咽道:“多谢大将军!”
他双手接过,大声吼道:“忠诚、奉献、荣誉!”
李光衡乐呵呵看着,杨东民受奖,也是他的荣耀。
台下的军报时报采访们,则一边极力探头看着,一边拼命的奋笔疾书,边塞战场封赏将士,这是多么激动人心的话题啊,想必回去后,这期的报纸可以卖到疯狂了。
他们奋笔疾书时,还不约而同使用了铅笔与硬纸板,这铅笔没什么奇怪,早在汉明帝时。便有曹褒寝则怀铅笔,行则诵读书的记载,有时铅笔使用,还是比毛笔方便的。
当然,他们大书特书时,对先前之事,同样使用了春秋笔法,虽然王斗不介意,他们却自觉维护大将军与靖边军形象,况且。报社还有编辑呢。
将五十两银子。还有五十功勋的铜牌交到李忠国手中,看着这个虎头虎脑的小伙子,王斗笑道:“你爹长得阴恻恻的,你却完全不同。怎么你父子二人差别这么大?”
台上众人大笑。李忠国只是张着嘴傻笑。
台下忠义营中。许禄,刘玮几人远远看着,他们因受不得约束。并未进入骑兵营内,不过部下已经许多人调离,然后源源不断的,又有新的旧军进入忠义营内,成为他们部下,可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看着台上的王斗,温方亮人等,当年这同一堡之人,彼此地位已经天差地远,但各人已经没有任何心思,毕竟双方距离越来越大,早非同一层次之人,只恨当年自己没有坚持下来,一失足成千古恨。
原四海冶堡守备张文儒,同样待在忠义营内,他也受不得约束,反觉得在这营内更为快活,不过张疯子看着自己一个部下上台受奖,还是裂开大嘴直笑。
土默特废汗俄木布看着这一切,觉得很有意思,喀尔喀土谢图部协理台吉则内心肃然。
他寻思着,明国永宁侯爷搞的这处仪式,显然的极大振奋了军心士气,怪不得靖边军勇不可当,看来以后漠南肯定是王斗的天下了,还是需说服汗王,与王斗交好为妙。
王朴看部下眼热的样子,显然也很希望得到这样的赏赐与荣誉,他心中暗暗记着,回去后,自己也该搞搞这种仪式了。
新附营蒙古人中,塔布囊与嘎勒德紧张站着,看中军高台那边一片的大旗翻滚,台下将士阵列也是威武雄壮,他们看一批批的人上台受赏,赏前赏后,台下数万将士都是高呼威武,二人看得又是兴奋,又是期待,只觉自己的心简直要提到嗓子眼上。
终于,轮到他们这个阵营了,万众瞩目中,二人与余者八人排众而出,迎面就是一阵铺天盖地的威武呼啸声,还有数千新附营蒙军的狂吼乱叫,二人都是脸色涨得通红,只觉如此荣耀,便是不需赏赐,也一样心满意足了。
十人上了高台,个个昂首挺胸,激动挺立,王斗一一叫着他们的名字,曾就义又在旁作着翻译,嘎勒德只觉大将军目光看来,如大海一样深邃,他为人沉稳,而且还颇为机灵,他高声说道:“为大将军征战,不敢要赏。”
王斗说道:“我靖边军有功必赏!”
他目光在塔布囊与嘎勒德身上转了几下,道:“成祖皇帝曾有言,夷而入于中国则中国之,覆载之内,不分华夷,但有贤才,用之不弃,你们皆是新附营的英杰,本将希望你等武勇依旧,便如同满桂、麻贵众将军一样,为国死战,青史留名!”
十个新附营鞑军或汉语或蒙语的大声吼叫:“愿为大将军效死!”
王斗一一颁布赏赐,塔布囊最为悍勇,共计斩首达九级,赏得一百功勋的功勋牌一个,还获白银一百两。
特别他们全家更从暂住籍变成了归化籍,直接跳过夷籍,以后可以在宣府镇内自由出入,若对汉文化有了认同感,日后还可以赐汉姓,起汉名,成为汉籍。
看着手中的功勋牌,塔布囊激动得全身发抖,要知道靖边军中功勋宝贵,一点功勋值就可以兑换良田一亩,或是草场五亩,这不,五百亩草场就到手,以后自己可以建个大大的牧场了。
不说他,下方各个新附营蒙古兵们,个个也是看得眼睛发红,连千总勒篾格都是眼热不已。
嘎勒德也获得了白银五十两,功勋值五十点,他们十人下台后,特别塔布囊的榜样,将极大激起新附营战士奋战沙场的决心。
盛大的奖赏仪式结束,众军欢腾雀跃,王斗转头向正看得津津有味的土默特汗俄木布,说道:“俄木布。”
俄木布饱经古禄格等人虐待,反应已经有些迟钝,愣了半响,才反应过来,连忙道:“小王在……”
王斗看着他道:“隆庆五年,大明策封俺答汗为顺义王,此后汉蒙双方和好,一品忠顺夫人当位时,更数次力排众议,使得汉蒙双方休兵罢戈,避免战火蔓延,百姓涂炭。此功此德,我大明谨记在心,你被奴酋掳到辽东所经遭遇,本侯也感同身受,将向朝廷上书,恢复你顺义王的名位……”
王斗对着京师方向拱拱手,继续道:“不但如此,土默特降人中,还将拔给你人口五千,拥有不超过千人的护卫。”
俄木布喜从天降,他痛哭流涕,跪下对王斗连连叩头:“大将军便如小王再生父母,小王当世世代代效忠大将军,效忠大明!”
王斗道:“请起。”
他走到台边,一手按剑,缓缓眺望塞外这片土地,从南到北,从东到西,眼眸幽深如海。
……
崇祯十五年九月十六日,王斗率军回转归化,途中,他听从赞画秦轶的意见,效仿霍骠骑霍去病,在大青山举行盛大的祭天大礼,祭地禅礼。
同时,关于此战的捷报,王斗吩咐飞速的发往京师,宣府舆论,也要动起来。
众将个个兴高采烈,此次征讨塞外,虽不如霍骠骑那样名享千古,但也是明中叶以来极大功劳,有幸参与此战的人,个个皆能青史留名。
只是不久后,一封来自中原的情报,将王斗等人的好心情破坏殆尽。(未完待续。。)
第647章 情报
王斗拿着这封情报观看,众将也是传看。
“皇明宣府镇情报司大使温达兴谨呈,为靖南伯、宁南伯归德大败,丧师失众,中原贼情汹涌事。崇祯十五年九月初七日,流贼科于未时接获潜伏流营军士夏一真哨报:八月二十一日,贼李自成、罗汝才、贺一龙合师百万众,于归德府近夏邑二十五里处,团团围困靖南、宁南二伯狠打,饥兵潮涌,二镇难支。午时,贼用大佛郎机百门齐打,官兵溃败,除骑部外,新军十不存一,职部随众贼马兵追杀时,只闻靖南伯于宁南伯接应后逃往归德,曹镇仅余残部千骑,王镇二千余……”
下面有附上夏一真更为详细的亲笔哨报,可见当中笔迹匆匆,上面还残留几丝血痕,情报司有在上面注明,注:该员潜伏身份为闯贼右营马兵,贼五营巡徼严密,夏一真外出不慎泄露踪迹,力战殉国身死,本司已依律抚恤家人,探望遗孤。
下面是另一个潜伏在归德的情报人员郑文智接力哨报:“八月二十二日晚,本职依五日前约定前往马牧集与夏一真接应,接交情报时,夏一真神色匆匆,其言:‘日他祖宗的,现流贼对落草者看得越来越紧,老子不能多待,得赶紧回去。’突兀贼骑十余众跟踪而致,夏一真力战死,余侥幸脱逃,有幸情报不失,愿夏军士英灵长存不灭,日月永照吾明。”
郑文智在夏一真情报下面填补空白:“……二十三日,曹、王逃奔归德府。曹变蛟仅余正兵营骑兵一千一百骑,王廷臣余正兵营骑兵二千三百骑,又有突围二镇新军约四百人,二镇南下大军一万余,仅存马步不足四千人,余者阵亡或失踪……”
这封情报送走后,此后些日,郑文智还陆续写了归德府内一些哨闻,首先是曹、王大败,府内震动。归德府知府李振珽日夜加紧城防。防止流贼攻打。
不过九月初三日,流贼连营数十里经过归德府时,并未对府城有任何动作,也不理城内曹、王二人。直接往开封府而去。
似乎兵败后。二位伯爵颇为颓废。对城外流贼,也未有任何举动。
本情报还载有几个潜伏河南的哨探各自观察报告,又有身在开封府的宣府镇军事观察团情报样本。禀报人观察团大使、参谋司赞画温士彦。
“……八月十八日近酉时,宁南伯王廷臣求援信使突致,言其玉田、遵化二镇往永城途中遇伏,宁南伯率正兵营先突,以为求援接应之用。靖南伯曹变蛟,率麾下玉田镇正兵营、新军营,与同遵化镇新军营七千众转返夏邑,信使言,彼镇兵马突围时,贼马数万合围已致,流贼步卒,饥民源源奔腾,靖南伯危在旦夕,请求开封府紧急支援……”
“职部是时所见,开封城人心惶惶,自督师丁启睿、总督杨文岳、巡抚高名衡、巡按苏京、总兵虎大威、陈永福、左良玉、杨德政、方国安以下无不震动,开封城民惊惧,各门皆闭……议间,虎大威言救,陈永福不语,左良玉假寐、杨德政、方国安莫衷一是,丁启睿犹豫不决,晚戌时,丁督商请本职议事,本职慷慨激昂,痛陈当中利害,力主救援……”
“……八月二十一日,虎大威、陈永福、姜名武合骑卒五千,前往归德,旋于二十三日奔回,陈永福为上午巳时,虎大威、姜名武为下午申时,皆言靖南伯大败,流贼云集百万众,三镇不敢进……”
情报中温士彦说了一些自己判断观察,引起王斗注意,也是情报司重点引用分析的。
“流贼战术出众,善用伏兵,曹、王轻敌冒进,惜有此败,我军需引以为戒,情报不明决不可进……”
“流贼马军众多,步骑相合,官兵难以突围,若要剿灭流贼,必先剿其马贼……”
“流贼重视火器,每下一城,必先收罗大炮,彼炮火炽烈,中原官兵反落下风,依各方情报汇集,曹、王之败,也是败于闯贼炮火,对贼之佛郎机,我红夷炮可克之,需得多多造炮……”
“中原作战,官兵后勤难支,流贼反客为主,此次曹、王为减轻辎重,轻骑利战,将佛郎机、虎蹲炮等放置开封城未带,我靖边军需坚持随身一月粮,宁可走得慢,火炮不离身的原则……”
“曹、王兵败,开封军民惶惶,流贼气焰熏天,中原战局或有变化,参谋司需设方略以应之!”
“又闻,曹、王败逃归德府,麾下大将尽失,彼是亡,是俘,是降?若有大将降贼,会是何人?除情报司再加探查,针对各人性情,参谋司需一一对应布局!”
温士彦的情报一直送到九月初,也确定流贼大众逼向开封府,不过余下的后续就没有了,想必还没有送来。
此时兵荒马乱,流寇流民到处流窜,情报送传颇为困难,而且大明驿站废弛,很多力量难以动用,在这路途遥远的,没有电报电话的时代,想很快收到新近情报,实在是强人所难。
情报司还收集了京师方面的反应,本来此时韩朝率玄武军攻占归化城消息传来,塞外大捷,京师振奋,百姓雀跃,不过曹、王消息传到后,朝野震动,坊间汹汹。
谁也想不到,曾在辽东与奴血战的二镇新军竟然覆没,真是物议哗然。
依在京与某个情报人员交好的小太监透露,万岁爷当日曾在宫中痛哭流涕,高呼:“列祖列宗在上……”
情报司在该份情报中,还摘录了一些崇祯帝急令开封府加紧防务圣旨内容。兵部急脚塘文片段,最后是该司的总结分析,许多观点与温士彦所叙不谋而合,温达兴表示后续会在各方情报汇总后源源不断送达。
最后温达兴写道:“中原战情如上,向大将军致敬,向征塞数万将士致敬,日月不落,永照吾明。”
看了几遍,王斗最终叹息一声,各将脸色都是不好看。
骑兵营主将李光衡痛心道:“崇祯十三年下。末将曾随大将军痛击过流贼。洛阳之战后,闯贼更是大败,所部不死便伤,未想现在又是贼火汹汹。二位大帅更被围惨败。大明这是怎么了?”
韩朝说道:“败因情报上面写得很清楚。靖南伯、宁南伯孤军深入,粮草不续,加之流贼马兵众多。又用上火炮,故有此败!”
钟调阳也是赞同:“二位大帅麾下虽新军战力出众,但所部骑兵,只比流贼马兵高一些,闻流贼马兵有数万众,曹帅突围时,贼骑紧紧纠缠,最终被他们饥民围上,力战而败!”
高史银喃喃说道:“老子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流贼总是剿之不尽,闯贼一次次的大败,又一次次的复起,他的百万兵马,怎么就那么容易来的?”
温方亮脸上带着深沉的神情:“大将军有说过,民从贼,多起于饥寒,兵从贼,多源于缺饷。流贼屡复不灭,便是朝廷无粮,不能很好的安顿饥民,所以闯贼再起,饥民就甘心被他们煽动。李闯之事若放在国朝前期,中期,他只需败一次,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当时我舜乡军击败闯贼,若手中有粮,河南也早定了。”
赞画秦轶在旁淡淡说句:“剿贼,最重要是民政,军务只是为辅,若手中无粮,未能对贼釜底抽薪,官兵往来,也只是疲于奔命罢了!靖南伯、宁南伯之败,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李光衡猛的喝了一声:“难道就任由李闯嚣张肆虐?”
他对王斗抱拳道:“大将军,末将愿率骑兵营直奔河南,痛击流贼!”
“荒唐!”
韩朝与温方亮异口同声大喝,然后叹口气,又都闭嘴。
高史银看着李光衡:“老李,看来你还是专管打仗好了,以后兵略上的事情,就不要插手,这会害死人的!”
他对着李光衡吼道:“老子虽是粗人,也知道粮草辎重的重要,你觉得带骑兵营打得爽快,却不知后面兄弟默默做了多少事……你的营中尽是战马,知道一天要吃多少粮米豆料吗?你这边跑到河南去,后勤供给如何跟上?指望当地官府?大将军都不敢期盼……”
他叫着:“还有,那闯贼惯会跑,你到了河南,他不跟你打,就是一路窜,窜个几千里,难道你也要追个几千里?再后方粮草也要运个几千里?……后勤难支,没有粮草,让我靖边军兄弟喝西北风啊!他们也是人,不是铁打的,都要吃饭喝水,你说得痛快,又置我将士安危于何顾?”
谢一科在旁插了句嘴:“也是哦,当年官兵追剿张献忠,这家伙从湖广一直跑到四川去,然后又跑回来,若不是大将军在襄阳设下伏兵,要灭献贼,还不知猴年马月呢,到现在还留下罗汝才,李定国,孙可望等余孽。”
高史银继续吼道:“还有,大明不是我们一家的,我们不是救急队,总是东南西北的跑,这大军不需要休整吗,兄弟们刚打完东鞑子跟北鞑子,又要跑去打流寇,以前就打过了……然后打完流寇又去哪?这耍猴呢,团团转,没完没了。再说了,你说去河南,是去请调令呢,还是就这样去呢?无调令等于谋反,就算不在乎名声,也没人敢管,但这偷偷摸摸走,搞得跟做贼似的,我们是军人,不是在做贼!”
“够了!”
韩朝爆喝一声:“不要再吵了!”
温方亮看王斗脸上颇有沉痛之色,也轻声道:“都别说了。”
高史银对李光衡道歉:“抱歉老李,心中不舒服,说话急了一些。”
李光衡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王朴在旁神色转幻不定,为了避嫌,刚才那类靖边军的核心情报他都主动不看,不过听众人这样说话,曹、王之事当然知道,心下只是庆幸。
他想着:“打什么流贼,吃力不讨好,我还是待在大同不动,安安稳稳过日子好了……当然,若随着靖边军,跟着打谁也无妨。”
……
随这中原战情的,情报司还有数份余处情报,杜度领满蒙军队奔向辽西,出乎各方意料的是,辽东总兵吴三桂似乎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辽西多处城堡被破,处处烽烟,杜度抢得盆满钵满,在济尔哈朗加入后,吴三桂更是连连告急。
白虎军大将钟显才也证明这一点,杜度东去时,其守护宣镇有责,未动,不过在济尔哈朗领数千满洲精骑又奔回辽东时,钟显才抓住一个机会,突然奔袭数百里来个侧击,济尔哈朗丧师数百骑,余者抱头狂冲,不敢回头。
钟显才未再跟去,只遣一些夜不收哨探,传回一系列情报。
看了这辽西战情,高史银说声:“吴三桂变成银样蜡枪头了?”
王朴也嗤的一声冷笑,对吴三桂,他一向看不顺眼,那厮骨子里的优越感,比他还足,想想去年在辽东……什么玩意!
王斗却在深思,到底军阀就是容易蜕变,吴三桂,变坏了。
此举醉翁之意不在酒,在辽饷啊。
也只有辽东危急,朝廷才能不裁撤辽饷,甚至投入更多,面对一年来朝廷的辽饷争议,吴三桂出招了,只是这一招,未免太阴毒了,置军民水火于不顾。
王斗记得历史上吴三桂在松山之战前,也算是一个热血青年,后明军松山大败,祖大寿被俘,吴三桂独守宁远,负责整个辽东之事,那时起,需要背负整个辽东集团的利益,或许慢慢转变为军阀。
现在吴三桂更早控制辽东,身负吴家、祖家等辽镇将官利益,这种转变,也许就更早了。
军阀……祸国!
还有一个辽东消息引起王斗注意,在靖边军出塞不久后,多尔衮便令多铎与阿巴泰为帅,挥师二万攻入朝鲜,势如破竹,直有亡其国度之势……
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蝴蝶翅膀扇动,各方都在风云变幻,王斗仰望云天,只是在思索。
众军起程,途经一山峰,云沉,风险,罡风劲猛,看这雄奇的山脉景色,高史银忽然大发感慨:“啊,大青山啊大青山,你见证了多少汉胡儿女的悲欢离合!”
正在沉吟的王斗差点摔下马来。(未完待续。。)
第648章 漠南定略
崇祯十五年九月十八日,王斗到达归化城,当然,那些庞大的缴获俘虏还在后方缓缓而行,王斗遣一军专门押送。
草原总给人地广人稀、少有聚落的感觉,王斗领军一路行来时,就见处处野草高高,不时从山间林中窜出黄羊十余口,状虽似羊,但蹄高如鹿,其行若飞。
虽同样存在干旱现象,但这样的生态环境,无疑比后世好了太多,抬头望天,没有工业污染天空就是美丽,只是人类要发展,破坏环境又不可避免,但来自后世的他可以选择少走弯路,选择费效比最高的那一个。
从大青山下来,沿途可见大片大片适合牧养之地,俄木布此时伴在王斗身旁,颇为自得的向王斗介绍:“我土默特人最擅放牧,我们蒙古人爱惜牲畜就象汉人对庄稼的爱惜,尤其爱马,到了秋高马肥的时节,便要控马,使自己坐骑变得膘肥又结实。”
他说道:“记得老辈说过,隆庆和议后,我们土默特部跟大明马匹交换每年越多,万历六年后,仅在张家口马市上,一年的马匹交换量就在三万六千匹,大将军以后所需战马,包在我们土默特部身上。”
王斗哈哈大笑,说道:“以后肯定要劳烦顺义王你。”
俄木布直笑:“应当的,应当的,如永宁侯爷所说,汉蒙和好,这是双方有利之事,侯爷太客气了。”
王斗当然不会跟俄木布客气。草原牧民,在这种地广人稀的地方放养,自然有其优势所在,天然牧场放养,也节省了自己未来许多资金钱粮。
让王斗看得兴趣的,越近归化城,开垦的农田沟渠越多。
史载嘉靖年间起,漠南就出现定居城镇,截至隆庆五年封贡前后,出现了云田丰州地万顷。连村数百。驱华人耕田输粟,反资虏用的局面,土默特各部皆仰食板升收获。
板升,就是村落城镇的意思。归化城又被蒙人称为大板升。周边多种谷、黍、薥、秫、糜子等作物。
但以王斗的目光看来。土默特部的农业生产还很落后,大有改进的空间存在。
很快归化城就在眼前,隆庆六年。俺答汗效元大都建青城,经过四年的建设,城市基本建成,俺答汗派遣使官,携带鞍马、弓矢等,赴明廷请赐所筑城池之名,万历帝赐名“归化”,又赠佛像、经文、蟒缎等物,便为归化城由来。
眼前这座城池北枕巍峨雄壮之大青山,东连起伏连绵之蛮汗山,西连河套,南临大黑河,由于此城皆由青砖砌成,远望真是一片青色,阳光辉映下气度不凡。
万历九年,俺答汗还修建周长二十里的外城,使城市规模更大。
看着这座城池,靖边军各将眼中都现出异样的神情,这是他们征服的第一座塞外大城,以后会有更多吗?
王斗听身后的高史银长呼了一口气,下意识离他远一些,身旁众将,皆是如此,高史银不知怎么搞的,近期迷上了风雅,好吟些酸诗词语,喜欢装有学问,却总是原形毕露。
果然他长呼一口气后,高声颂道:“啊,行人刁斗风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野营万里无城郭,雨雪纷纷连大漠。胡雁哀鸣夜夜飞,胡儿眼泪双双落。”
俄木布脸皮抽动了一下,只当没听到,到了城池门口,作为原主人,他恭敬对王斗道:“侯爷,请。”
王斗微笑道:“顺义王请。”
此时归化城由大同镇新军营,还有玄武军右营将官田启明领乙等军一部镇守,又有辎重营将官孙三杰运送粮草在内,此时早早便在北门外等候,众人相见,都是不胜欢喜。
田启明一见王斗的面,就高声叫道:“恭祝大将军塞外大捷,扬我靖边军威!”
孙三杰不擅表达,但他眼中的喜悦,已透露了他内中的情感。
王斗哈哈笑道:“田右都尉还是这么会说话,不愧是田大使带出的人。”
田启明原是田昌国麾下的家丁,这些旧军出身的人,一般性情都会油滑许多,但这只是小节,可以忽略不过,毕竟人有万种,不可苛求如一。
大军源源不断进入归化城,王斗、王朴、俄木布并列在前,从北门进入不久后,王斗就暗暗摇头,果然是大板升啊,外表虽然雄壮,但这内中……
各式的棚户,一片片的地窝子,帐篷,东一堆西一堆,到处是菜地与田地,牛圈与羊圈,年久失修的坑洼街道,诸多淤塞的破水沟,间中夹着一些略显华丽的寺院,完全没有规划好的样子。
还好靖边军等入驻的缘故,街道各处有打扫过,路面还算干净,不过似乎马粪羊粪的残余味道、还有刺鼻的生石灰味仍在鼻中。
俺答汗虽然雄心勃勃,但能力有限,只能搞得如此了,不过在普通牧民看来,此城已经是壮美繁盛无比。
以后必须好好规划一下,毕竟这城外壳还是非常不错的。
王斗也注意到,城池内外,还处处残留着火烧与破坏的痕迹,却是崇祯五年时,皇太极战胜林丹汗后在城内大加洗劫,后金兵最后更纵火焚城,熊熊大火中,归化城内许多房屋与寺院都被烧毁,城池初建时那八座高楼与琉璃金银殿大多倒塌,余下也是破败无比,到现在都没恢复元气。
看着这一切,俄木布也在旁说起,王斗不由说道:“这真是对文明的摧残,夷狄率兽食人,古人诚不欺我。”
俄木布想起当时后金兵对城池的破坏,自己无能为力的样子。咬牙切齿道:“不错,可恨的满洲鞑子,真真确确的蛮夷,蛮子!”
俄木布自认大元后嗣,骨子里就看不起那些满洲人,虽然努尔哈赤等自称是金国女真人后代,但谁知道他们是从哪个山沟角落里跑出来的?虽同被中原汉人称为虏,但土默特部还是觉得自己更象文明人一些,视东面满洲人为野蛮人,便若当年英国人看待美国人心态。
后面靖边军众将当然没有王斗与俄木布的感触。各人只是啧啧看着。异族情调让他们很有兴趣。
王朴虽在归化城驻扎过一段时间,还是不习惯,撇撇嘴道:“破烂,还是大同好。”
……
韩朝早为王斗寻找在城内居住之所。因为归化城破败。特别古禄格等人逃离时大加破坏。最后决定将大将军行辕设在银佛寺,此为归化城第一座喇嘛教大召庙,万历七年明朝赐名“弘慈寺”。又因大殿释迦牟尼像由纯银铸成得名银佛寺。
王斗到了大庙门口,上面挂着满、蒙,汉三种文字的寺额,汉名却是“无量寺”,原来崇帧十三年皇太极下令重修与扩建大召寺,完工后皇太极赐给新的寺额,“弘慈寺” 汉名变成“无量寺”。
王斗下令恢复“弘慈寺”的汉名,并将上面那满文除去,请那些喇嘛们重新住回去,并发下军令,此文物以后需得妥善保护,敢擅拆毁者,擅取器物者,察出决不轻贷。
众喇嘛大为振奋,俄木布也是感激涕零,大召寺已是他们蒙古人心中的寄托,特别出身蒙古部落的,四世**喇嘛云丹嘉措当位时,不知多少蒙古人过来顶礼膜拜,请僧取经,可惜当时盛况不在了。
现五世**喇嘛阿旺罗桑嘉措受其他各派迫害,正到处东躲西藏的,若能迎来归化城,那就太好了。
午后,王朴鞍马劳累前去休息,俄木布在靖边军护送下也回自己破旧的王宫,看着眼前的一切,俄木布热泪盈眶,比起往日古禄格等人在时的待遇,此时真是一个天,一个地,如在梦中。
王斗却顾不得疲累,领了靖边军众将巡视全城,并登上南门眺望,就见南面与西面平原无限,往极远处蔓延过去,而且这里尽是土地肥沃,灌溉便利,适合耕种之处。
这将是自己完全掌握的一块土地,还这么大,自己尽可以让梦想在上面自由挥撒。
王斗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芒,他心潮澎湃,李自成又再兴盛,曹、王兵败,让他想起历史惯性是如此的巨大,它便若一个不断滚动的巨大铁球,要影响它,改变它的方向,需要有影响全局的实力,以一个比铁球大数倍的岩石,甚至高山挡在它面前。
然说实在,自己有决对实力吗?王斗并不这样认为,或许军事力量很强大,然很多事情不单单只看军事,更多是民政,否则当年自己就将李闯给剿灭了。
但民政力量自己足够吗?以银钱来说,此次缴获加上原来库存,自己共约有二千万两白银,看起来很有钱,但望眼大明,如果从全局来说,这点钱就不算什么。
南方郑芝龙集团垄断大明沿海贸易,单靠高价出售海上通行令旗,每年获利就超过千万两白银:“凡海舶不得郑氏令旗,不能来往,每舶例入二千金,岁入以千万计,以此富敌国。”
郑芝龙之盛,此时荷兰的东印度公司都无法与之竞争,无论在军事上,还是在贸易上,史载郑芝龙部下成员,个个富至千万,少者百万,户官郑泰守金门,资以百万计,反观下大明朝廷,一年市舶税只有区区四万两。
郑芝龙之富,自己跟他一比,都是小巫见大巫。
辽东的关宁集团,一年辽饷有几百万,虽有近半要用来打点与截留,但各堡的军官将领们,一样不会缺少银子。
而且,银子不能当饭吃,没有粮草,流民仍然是流民,一切都不会改变。
作为穿越者,有着俯瞰全局的优势,但越是站得高,看得远,结果越是让人触目惊心,惊觉未来对手之多。改变之难。
是啊,这片土地处处让人不省心,东北满清,中原流寇就不说了,已经让人头疼无比,便是南方的海洋上,一样诸强争霸,什么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荷兰人、英国人纷至沓来,从不放弃对中国海疆的窥探。
崇祯十年,英国人被拍走了。赔偿广州地方白银三千两。荷兰人在崇祯六年料罗湾失败后,几次三番不死心,又相继修筑热兰遮,赤嵌城等城堡。崇祯十四年还与西班牙相互海战。以胜者之师姿态割据台湾。对中国虎视眈眈。
王斗最深刻的了解这些欧洲人,若不是大明还是成体系的强盛文明,汉人就是印第安人第二个下场。别看此时在澳门被称为佛郎机人的西班牙、葡萄牙人温顺,传教士们也是个个道貌岸然的样子,但他们在美洲是怎么做的?
活活吊死印第安人只是普通手法,什么将孕妇胎儿挑出砍碎,什么将小孩倒挂起来,活活撞死在石头上,什么比赛砍头砍身子,横竖撇捺的挥舞,手段之残酷,罪行之恶劣,让人触目惊心,足可与侵华日军相比。
这内中传教士没什么两样,或亲身参与,或鼓舞冒险者们继续心安理得的屠杀异教徒,这便是通行欧洲的标准,对文明人使用文明的手段,对野蛮人使用野蛮的手段,其实是一种恃强凌弱的心理罢了。
果然,在明朝给人感觉文明的传教士,到了清末就原形毕露了,足以让人诧异,这时的传教士,怎么与明时的传教士感觉完全不同?其实人还是那个人,只是遇到文明对象不同罢了。
对这些人,王斗抱以最大的警惕,因为了解,所以警惕。
还有这北方……
虽然漠南暂时太平了,但未来不是没有忧虑,而且此忧虑全大明只有王斗一个人知道,那便是沙俄,一个无比贪婪,只吃不吐的怪物。
早在万历三十四年,俄国人便侵入巴拉宾草原,此后数十年间,从塔拉地区到额尔齐斯河、叶尼塞河流域,沙俄人一次次的蚕食鲸吞,在各处要害建立城堡,并不断派出使团到蒙古各部游说,企图劝说他们归顺俄国,同时还四处收集蒙古各部及明朝的情报。
万历四十七年,俄国人建立了叶尼塞斯克,崇祯元年,又建立克拉斯诺雅尔斯克,此后他们有两个入侵方向,向南,还有向东。
不过南向的漠北草原为额鲁特部与喀尔喀蒙古居住,各部人口众多,对沙俄种种意图怀有强烈的抵触,喀尔喀蒙古所属的土谢图汗、车臣汗二部首领,还曾多次派人到莫斯科交涉,沙俄的南下意图受阻,便将目标朝向东面。
约在崇祯十一年,俄国人建立了雅库茨克督军府,哥萨克征服勒拿河周边大片地区,又在贝加尔湖之西建了伊尔库茨克,在湖的四面强占牧场,建立堡寨,并与驻牧贝加尔湖以东的布利亚特蒙古各部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二部从崇祯四年起打得难分难解,约经过二十五年的战争,布里亚特人会被完全压服,臣服于俄国,部分布利亚特人向南移入喀尔喀领地。
这便是俄国人近期的殖民现状,对王斗来说,俄国人跑到贝加尔湖来是他不能容忍的,这个世界上最深,容量最大,占了全球淡水资源足有五分之一的巨大淡水库,是他看中的目标,岂容外人夺去?
俄国人,又是未来一个对手,不管自己愿不愿意。
然想要改变,就需要力量,这样不论大明局势走向何方,都可以从容不迫,只是自己需要时间来积蓄。
梦想,就在这片土地上。
他回醒过来,看向身旁靖边军各将,都是如他一般眺望,很多人还在兴奋的议论,皆言此塞外之地与印象中大相径庭,只看眼前,就想不到可垦殖土地如此之多,许多看起来还很肥沃。
王斗笑了笑,高声说道:“是的,诸位可能想象不到,从这土默川一直到河套平原,可供耕种田地就在数千万亩!我们可以移民垦殖,待来年麦禾大兴,养活数省民众决对没问题,而这里。将成我大明的粮仓宝地!”
一片的惊讶,赞画秦轶颤声道:“大将军所言可是当真?”
王斗重重点头:“是的!”
是的,这片土地。
依后世资料的统计,内蒙古可耕地面积有一亿多亩,当中决大部分,就集中在这土默川平原,还有河套平原上,这些地方水资源充沛,各类河流密布,就算眼前小冰河时期草原干旱。但可供灌溉的地方仍然不少。
而且地底下面。尽多浅层水分布,打井挖掘并不需要多深,在土默川与河套平原,还有许多以往汉军垦殖的痕迹。修复使用。尽比白手起家便利。
王斗以梦想的语气描绘自己规划。在这两处平原上,可以种植大量的小麦、大豆、水稻、谷子、高粱、莜麦等作物,这些农作物的产量。后世也往往高居全国首位或是前三位,具有着很高的可能性,这片土地还草场众多,可以大力实行养殖业,牧马,牧牛,放羊,不说别的,光乳制品就很有前途。
这片土地,矿产资源还非常丰富,铁、铜、铅、锌、煤等应有尽有,大理石、花岗岩、石墨、水晶等等,都到处可见,又有极为丰富的野生植物,动植物等类,这里白纸一张好作画,一系列行业规划都可以从容展开。
这片土地,将是靖边军一系列设想的开始。
随着王斗娓娓到来,众人都兴奋得摸耳掏腮,完全没了往日大将赞画的沉稳风度,很多人也明白了,为什么王斗要极力打下漠南土地,如此宝地,天授不取,必受其咎!
王斗高声道:“当日秦赞画说得对,剿贼,最重要是民政,军务只是为辅,若手中无粮,未能对贼釜底抽薪,官兵往来,也只是疲于奔命罢了!所以,内政,当为我靖边军之首要,我大明之未来,我靖边军之未来,就在眼前这片土地上!”
高史银激动得脸色通红,他恍然大悟:“怪不得大将军对俄木布大加安抚,这是镇之以静?我还想着全部杀光图个干脆呢。”
王斗道:“不,我们不能只图痛快,得考虑到全局,漠南蒙古是榜样,是吸引漠北各部的利器,我强军在手,鞑虏不敢动,再加上漠南各部又过上好日子,定可令其归化!”
对王斗来说,现在打漠北是不可能的,单考虑到后勤,从归化城到肯特汗山,饮马河一带,路途就超过两千里,沿途还要经过浩瀚的沙漠,沼泽流沙,各类雪窝子等险地,除非找到他们大部老窝,来个一锅端了,否则就是一场灾难。
再说,为了以后对付俄国人,与蒙亲善是必要的,扶持布利亚特蒙古人也会提上王斗的议事日程,可能的话,他还会煽动喀尔喀蒙古各部对俄国人展开攻击,伊尔库茨克必须要拔除。
虽然王斗现在并没能力染指西伯利亚,并不表示他就很乐意看到俄国人在那边蚕食鲸吞,这也是王斗决意与漠北喀尔喀各部交好的原因之一。
未来,他会使用更多的代理人策略,如英国人一样,扶持,打压,挑动,自己亲自上阵就要看时机了。
韩朝沉吟道:“确实,当年成祖北伐蒙古,每征便是运送军粮数十万石,我靖边军现力有不逮,只是……”
他说道:“夷狄人面兽心,反复无常,高皇帝虽言华夷无间,姓氏虽异,抚字如一,但也禁胡语胡姓,又令蒙古色目人不许与本类嫁娶,违者治罪,成祖皇帝一样如此,大将军安抚蒙人,却不知其可会反复?”
王斗目光深沉,淡淡道:“不必担心,他们翻不出什么花样。”
王斗有信心,将蒙古各部变成中国的哥萨克,为中原而战。
他不提这个问题:“现在最重要的是粮食,手中有粮,心中不慌,有粮食,有强军,一切不足为虑!”
还有近在咫尺的一件事,让王斗忧心忡忡。
他扶着城墙,眺望东南,缓缓说道:“大明不省心啊,天灾**,层出不穷,我就估计明年从山西到京师这片地方,极有可能会爆发大瘟疫,事关百姓存亡,幕府不得不早做准备!”
众将皆是一惊,从刚才状态中回醒过来:“大瘟疫?”
王斗沉重点头:“是啊,大瘟疫!”
他叹息一声,明末北方各省总是灾难层出不穷,旱灾蝗灾不说,瘟疫也是一场接一场,特别崇祯十六年从山西到北京这场大瘟疫,更是让人心惊不已。
时人笔记便有记载:“崇祯十六年京师大疫,自二月至九月,京师内外,灾疫盛行,病称疙瘩。一人感之,全家以次传患,贵贱长幼,呼病即亡,不留片刻,甚有阖门皆殁,无有棺殓者。九门日出万棺,途行者悉垂首尪羸,淹淹欲绝……”
而在山西,一样全境大疫,还有通州、昌平州、保定府均是如此,死者载道,僵仆相继,其实这便是鼠疫,造成京营十有九去,高大的北京城连三天都没守住。
李自成大军入京后,未尝没有倒霉,后来的清兵也是一样,史便有记载:“满洲兵初入关,畏痘,有染辄死。”
历史上满八旗的丁口,原本在皇太极当位时达到高峰,统计约有六万五千余丁,顺治初年时,降到了五万五千余丁,这当中除了征战外,未尝没有中了瘟疫的原因。
因财政崩溃造成的环境脏乱差,算是北地连连大疫的原因之一,当时京师人便言京城市上多糞秽,五方之人,繁嚣杂处,又多蝇蚋,每至炎暑,儿不聊生,看来要动员整个山西来场大扫除了。
靖边军各将对王斗说的话当然深信不疑,这是一次次事实证明的,瘟疫的可怕,众人也是知道的,高史银握紧自己拳头,恶狠狠道:“打死任何一只看得到的老鼠,扫灭一切垃圾!”
韩朝说道:“要多多准备医士了,还有,草原上的獭子也不能打,穷牧民要过冬,可以接济他们粮食!”
粮食,又是粮食,若有粮食,这大明天下,事情就好办多了,靖边军各将皆感内政深重,生产粮食,当为各事首要。
王斗扶着城墙,眺望大地,是的,粮食,希望这片大地,能让自己拥有粮食。
我已经尽力了,王斗心想。
同时在想,捷报已经送出,李闯也逼向了开封,不知有没开打,最终战局会是如何?(未完待续。。)
第649章 朱仙镇之爆发
有如梦魇,当大军崩溃的那时刻,看见贼骑一**冲来,身旁一个个步卒、骑卒倒下,曹变蛟心痛如死,但他疯狂的搏战,杀退一股又一股包抄拦截的贼兵,直到看见王廷臣的大旗……
只是事后那种种惨烈的经历,至今想起来还好像一场噩梦,无数次午夜梦回,都是满脸血污的将士对着自己呼喊。
数千新军近乎覆没,他们死伤是那样惨重,遭遇是那样不堪,这些将士视自己若父,皆以自己为依靠,不离不弃,自己却没能力保住他们,不放弃一个将士的承诺,自己没能做到啊。
想起那张张熟悉的面孔,曹变蛟每每就心如刀割,愧疚于心,还有自己的亲将杨少凡,跟随多年,出生入死,便若自己同胞亲弟一般,却不知他现在是生是死。
看着眼前的王廷臣,他也憔悴苍老了许多,浑没了往日那种爽朗气息,眼中更有掩饰不住的悲痛,虽道歉很多次,但看王廷臣样子,曹变蛟还是忍不住又道:“王兄弟,曹某对不起你……”
王廷臣只是摇头,他瓮声瓮气地道:“小曹将军何必愧疚,这又岂能怪你?要怪,只怪在流贼。”
这个魁梧的汉子叹息次数也越来越多,他叹道:“某只是不明白,这征战多年,怎么流贼就越打越多?”
他说道:“算算闯贼被官兵剿杀多次了吧,记得崇祯十一年时。杨督师以四正六隅,十面张网计大败流贼,李闯只余残部逃到山中,十三年底又被永宁侯大败,再逃入山中……现闯贼又再大兴,这当中才隔多久?某想不明白……”
曹变蛟缓缓道:“不只如此,崇祯六年、九年、十一年,闯贼处处大败,或以诡计逃过生天,十一年那次。曹某随同洪督。左帅他们,亲自伏兵追杀,闯贼只余刘宗敏等寥寥数人。”
王廷臣道:“是啊,这才隔多久。越杀流贼越多。很多还是妇孺饥民。某,实是杀得心累了。”
曹变蛟喃喃道:“是啊,流贼杀之不尽。虽说是贼,死的尽多百姓,此间事了……”
王廷臣道:“还是回辽东吧,去杀鞑子。”
曹变蛟道:“我们回去杀鞑子,中原这块地方,不想再来了。”
二人喃喃说着话,流贼越打越强,越打越多,让他们觉得茫然。
他们站在城楼上,看着归德城外流贼浩浩荡荡经过,当中大片大片饥民跟随,他们扶老携幼,日夜不停。
整座城池各门紧闭,偶尔几声忍耐不住的惊恐哭泣声传来,看着蝗虫似的贼寇铺满大地,二人均有一种无力的感觉涌上心头,似乎任何努力都无济于事,或许,专门在边镇打鞑子,护卫大明边墙,会比现在好。
看向身旁镇兵,这些侥幸生存的战士,也没有往日精气神了。
此间事了,回辽东吧,二人在心中叹息想着。
……
流寇浩浩荡荡,连营数十里逼向开封,开封城一日三惊,各类哨骑频繁往来不断,督师丁启睿连日召集各官各将议事,流贼都逼上头来了,打肯定是要打的。
况乎开封众人已接到皇帝与兵部的严令,务必在开封城下痛击流贼,挽回中原官兵在曹、王兵败后的颓废势头,更要确保开封不失,城内藩王安危。
城内周王知道此为关键时刻,再次从自己腰包里掏出二十万两银子犒军,使城内外军心士气为之一振。
不过怎么打,各路官将却是莫衷一是,左良玉还是那句话,“贼锋锐,未可击也。”
他主张全师缩在城下,坚守便可,不要主动出战,方国安、杨德政等人都赞同他的意见,杨德政甚至提议多请援兵,让越多的官兵汇集开封城下。
比如此时陕西三边总督汪乔年正率官兵在河南府各处围剿,他麾下兵马就不少,有着贺人龙、郑嘉栋、牛成虎、张国钦、张应贵等陕西大将,兵马数万之众,皆为营兵。
而早前贼将刘芳亮、李岩人等也早被新军击败,此时只在河南府各处打游击,依杨德政的看法,河南府流贼已经剿得差不多了,几万陕西官兵大可移师前来。
对杨德政的说法,丁启睿颇为心动,曾紧急传文在洛阳的三边总督汪乔年。
然对此时的汪乔年来说,河南府的局势让他迷惘,似乎流贼是剿灭了,但总有感觉,只需官兵一撤,当地贼寇很快会死灰复燃,除非把当地人都杀光了。
以往李自成等屡屡死灰复燃的经历让他不敢掉以轻心,毕竟河南府就在陕西旁边,对陕地全境,潼关威胁非常之大,所以只率官兵反复来往剿杀,言辞推脱。
最重要的是,麾下贺人龙、郑嘉栋、牛成虎、张国钦等将领都不愿意前去开封,百万流贼让他们心存恐惧,哪有此时在河南府爽快,有名又得利。
众将意愿难为,如果汪乔年坚持要走的话,那他可能只是光杆司令一个,各总兵不会听他调遣的,最多只能带千多人的督标营前去开封,这当然不可能,这条线算断了。
丁启睿麾下,左良玉、方国安、杨德政等人算兵多的,特别左良玉,丁启睿对其极为依重,说露骨点,就是丁启睿对他一筹莫展,“往来依违其间,为良玉调遣文书,未始自出一令,时人谓之‘左府幕客’。”
方国安、杨德政也是以左良玉马首是瞻,造成左良玉声威浩大,“未可击也”的意见让丁启睿听后颇为犹豫。
但左良玉的“稳重”其实不可行,一是开封城的地势。周边很难摆下这么多守军,便如此时各将扎营,便是东一处西一处,有的隔得近,有的相隔甚远,很容易被贼各个击破。
况且,明军众号四十万,摆出这样姿势,岂不是畏贼如虎?难道以后官兵对上流贼就只能防守?曹、王一败,各将连野战的信心都没了。中原又出现第二个东奴?
如此畏怯不战。龟缩城下,丁启睿可以想象到时朝中诸公对自己的印象,特别皇上对自己的看法。
总督杨文岳也不赞同左良玉的意见,此时他麾下有一个保定车营。还有虎大威的新军营与正兵营。兵虽然少。但颇精锐,如果坚守城下,他的车营就无用武之地。况乎朝廷也要求官兵主动出击。
杨文岳力主在城外与流贼来场大决战,痛击贼寇,他已经选好地势,便是城南朱仙镇到陈留之间这片广阔地带,该处地势平坦,足以容纳百万大军同时作战。
他的理由也很充分,官兵身后不远便是开封坚城,依城而战,背有所依,这不象曹、王二爵孤军深入,粮草难继,打不赢,至少可以从容坚持,深壕高寨的拉据,决没有粮草被断之隐忧,这便是不败的前提。
广阔的平原上,还可以发挥车营的火力优势,再且,兵部发来的一万杆东路鸟铳,已经下发到各军各营中,明军的火力优势,大大超过以前,这些都是决胜的优势之一。
杨文岳的话让丁启睿心动,果真如此,若官兵在朱仙镇大败流贼,自己名扬四海,只是眼前。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不能大败流贼,只需保持眼前不胜不败的局面,中原官兵的颓废士气又将挽回,以后遇到流贼不会惶恐不安,同样大功一件,简在帝心。
河南巡抚高名衡,知府吴士讲,布政使梁炳等人一样心动,认为杨督之略进可攻,退可守,左良玉等人的意见,过于保守了。
其实曹、王兵败后,丁启睿、杨文岳等人得到的情报都很模糊,杨文岳分析曹、王败因,就在孤军深入这四个字,百万饥民围困,蚁多咬死象,曹、王再悍,又岂能不败?
通过虎大威,陈永福人等,“宣府镇军事观察团”不是没有送去情报,提醒丁启睿、杨文岳人等流贼军中有大量火炮的事实,但丁启睿认为这真是无稽之谈,杨文岳也嗤之以鼻。
不可否认,流贼中是有一些火炮,毕竟他们攻占了不少城池,城内器械,尽归流贼所有,但大规模炮团,那就荒唐了,杨文岳认为流贼中是有一些小炮,但自己何惧之有?
他车营足有一万兵马,内中小佛郎机,灭虏炮足有好几百门,岂有打不过流贼炮兵的道理?
很多官员认为,这些宣府人氏夸大其词,只是为曹变蛟、王廷臣二人推脱,好到时免于朝廷的责罚,毕竟王斗与二位伯爵交好不是?
虽然明面上对温士彦亲切,其实这些官员都对温士彦等人保持深深的警惕,各官更对温士彦的频繁建议,指手划脚大为不满,杨文岳曾对麾下幕僚道:“……他们是观察员,还是赞画,或他才是督师?是否要将开封所有兵马,都交由区区一靖边军赞画指挥?”
丁启睿也不满对部下道:“闻听王斗嚣张跋扈,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仅从他派来的这些幕僚中,便可见一斑!”
左良玉兴灾乐祸,他对王斗可谓怀有刻骨的恨意,此时趁机煽风点火,更引起丁启睿等对“宣府镇军事观察团”的疏远。
不过虎大威还是认真听取了温士彦的意见,不管是依城防守,还是介时与贼决战,他还是准备了一些土车之物,好到时掩护车营,杨文岳见了皱眉不已,车营的机动性本就不足,虎大威这一搞,到时他的车兵更是走得慢如蚁虫。
然眼下他没有心思管虎大威做什么,流贼已经快逼到杞县了,离陈留、朱仙镇不远,朱仙镇之战就要爆发,官兵这方却没有一个统一的意见,极力说服左良玉等人同意他之方略才是最重要。(未完待续。。)
第650章 难解难分
九月初七日,在杨文岳的催促下,丁启睿檄传各官各将,在开封城督师行辕内召开第七次会议,此时他捻着长须,微微仰起面孔,以一种不动声色的姿态坐着,极力保持督师的优容体统,其实内心头疼无比。
方才议事大堂内种种或粗俗或暴怒的声音还在堂内回荡,却是虎大威、姜名武人等与左良玉等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但丁启睿只能坐着,间中劝说几句。
他虽为督师,其实没什么权力,也似乎没有一个武人将他丁启睿放在眼里,督师之位,已成为笑话。
丁启睿除了暗暗恼怒现在的武人跋扈,个个桀骜不驯,也只能温言相劝,别的就没有办法了。
他缓缓看着各人,左首第一位的,当然是保定总督杨文岳,然后是河南巡抚高名衡、巡按苏京、左布政梁炳,守道苏壮,监军道郭载駷,知府吴士讲等人,这些文官,个个都是紧锁眉头。
坐在右首的,以保定总兵虎大威为尊,然后是平贼镇总兵左良玉,河南总兵陈永福,援剿总兵杨德政、方国安人等,余者各人部将,或开封都司张武锐、任珍、苏见乐等人只站后排。
不过原通镇骁骑左营副总兵,此时保定镇督标中军都督佥事姜名武也居位中,姜名武颇为骁勇,对刚才左良玉等人的阴阳怪气颇看不顺眼,出言喝斥,双方吵得差点打起来。
虎大威当然是帮助姜名武,此时他的中军亲将虎子臣站在身后。就与左良玉副将王允成、其子左梦庚怒目而视,双方一干亲将皆是剑拔弩张。
陈永福劝说双方和气,杨德政与方国安也是和着稀泥,不过二人明里暗里,还是朝向左良玉为多。
早前二镇被流贼伏击数次,麾下皆是兵马大失,只得胁裹些流民饥兵充数,反观左良玉在上蔡大败流贼,收兵数万,声威越振。
加上左良玉处事很合他们胃口。别的不说。杀良冒功这方面,双方就颇有共同语言,再观虎大威等顽固不化,二人自然极力向左良玉靠拢。隐隐结为同盟。
各镇不合。众文臣头痛。但仗又要靠他们打,早前各总兵争吵时,杨文岳自然加入劝说之列。他记挂流贼越发逼近,又苦口婆心对左良玉相劝。
他那带着四川南充口音的官话在堂内回荡:“大将军威镇海内,国家宠渥优隆,今大贼临汴,危在旦夕,倘若坐观,流贼陷汴,大将军何以谢朝廷?”
杨文岳伸出的手指还带着颤抖,表示他内心的痛楚,见杨文岳以大义相激,左良玉只淡淡道:“官兵单弱,贼兵锋锐,若仓遽出城一战,恐有所失,则汴京无所依恃,本镇之意,也是稳重起见!”
杨德政与方国安也是连声附合,杨德政更道:“左镇所言极是,我等屯兵坚城,相机剿贼,总比仓促出战好,此为上上之策!”
看着三人,姜名武只是冷笑,杨文岳又再苦劝,摆事实讲道理。
左良玉沉吟不语,他抚摸自己华贵的貉子皮厚绒披风,似有所动,杨文岳大喜,更着力实劝,堂内众文官一样加入劝说,左良玉脸上浮起得意的笑容。
其实这几天他反复思考,觉得杨文岳的方略也不错,官兵众号四十万,虽然没有,但十几万还是有的,这些兵马虽不敢说就能大败流贼,但至少可以立于不败之地,若是胜了……
考虑来考虑去,他一样心动了,之所以迟迟不答应,只是摆着姿态,端着架子罢了。
而且朝廷的一万杆鸟铳,很大部分是分配到他的营中,买铳的钱还没花费多少,这些铳左良玉可谓爱不释手,虽然对王斗痛恨,但不可否认,他造的武器还是非常不错的。
出于成本的考虑,左良玉很少在军中大规模装备火器,但若有便宜又精良的火器供应,他自然不会拒绝。
加之堂内从督师到总督到当地巡抚,都给足了他面子,左良玉脸上光鲜无比,最后他终于松口,顺水推舟的答应下来,立时堂内一片欢喜,只有左良玉心中暗暗不屑,什么督师总督,老子有兵才是一切。
见左良玉终于还是断然答应,不再畏怯避战,姜名武脸上浮起不好意思的神情,他虽然诗书从戎,武进士出身,但却是恩怨分明,性格豪爽之人,只觉先前误会了左良玉,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起身情辞恳挚的向左良玉道歉:“末将先前不恭,还请左镇责罚!”
左良玉一撩自己华贵的厚绒貉子皮披风,他抢上一步,抬起姜名武的双臂,语气严厉,断喝道:“我扬兄,难道你以为本镇是如此小鸡肚肠之人?”
他目光威严,神情诚恳:“先前纷争,各镇也只是军略不合罢了,然都是对事不对人,一片公心,只为大明朝廷,这非是私人恩怨,意气相争,我扬兄何必如此?”
“好!”
“左镇说得好!”
堂内各官将纷纷喝彩,杨文岳哈哈大笑,见劝说动了左良玉,内心也有一丝得意,虎大威与陈永福相视而笑,均觉左良玉这人虽不对付,但大关节上还是站得住的。
丁启睿也非常欢喜,各镇众志成城,上下一心,此战定能大败流贼,他大声道:“吾等尽忠于危急之秋,一段肝肠,当与河山不朽!”
接下来一团和气,丁启睿与杨文岳你一句我一句,然后众将偶尔插点嘴,将方略一一授定,决定尽出精锐,在朱仙镇一带与流贼拼个你死我活,丁启睿更是起身下位,向众人深深作揖:“事关皇明兴废,国朝安危。拜托诸君了!”
杨文岳等神情严肃,虎大威,左良玉等也是一齐站定,众人大吼:“愿为朝廷效死!”
……
崇祯十五年九月初九日,丁启睿率数镇十余万明军,众号四十万,浩浩荡荡开到朱仙镇一带集结扎营,竖立高寨,决定在这广阔的平原地带与贼对垒,列阵枪戟相迎。
此时李自成等三家人马。号称百万。同时逼到陈留,朱仙镇一片,双方在距离十里各自下营,丁启睿设大帐于朱仙镇。李自成设老营于通许附近。沙河边上。窝铺营地无尽。
此时贼势嚣张,但官兵一样士气不弱,一场血战不可避免。
无数人在关注这场生死存亡的大战。官兵若胜,不但立解开封之围,还能消灭流贼主力,为朝廷除去这心头大患,李自成等若胜,则可击溃明军主力,流贼在中原再无敌手,开封城更成囊中之物。
崇祯十五年九月十一日,双方出战,排兵布阵,皆摆出决战的态势,明军这方,以丁启睿督标营、杨文岳保定车营为中军,左良玉、杨德政、方国安三镇为左翼,虎大威、陈永福、姜名武三镇为右翼。
这是丁启睿考虑到左良玉等兵多而杂缘故,故将较多的兵马放在左翼,虎大威等人兵少一些,但人马精锐,居于一翼足矣,又有各镇骑兵,当地杂兵居于后方,作为整个大阵的驻队援兵。
为了鼓舞将士,丁启睿亲自擂鼓,大呼:“杀贼,杀贼!”
李自成还是老一套,以源源不断的饥民冲阵,不过只以饥兵冲击中军,两翼以骑攻击,势如潮涌。
作为观察员,温士彦居于中军观战,身旁是观察团一些赞画、武官,那队靖边军鸟铳兵,也随在后方护卫,见双方人潮如海,旌旗如林,充满了战意滔天的气氛。
流贼一个又一个连绵大阵往前推进,最前方的,便是黑压压的饥民,然后是一个又一个的长矛军阵,而己方中军位置,万名保定车兵严阵以待,他们一辆辆战车排列,上面装载的尽是各类佛郎机与灭虏炮。
对面的战鼓声响起,无数饥民呐喊一声,全线如墙而进,人潮似的汹涌而来,保定车营训练出众,杨文岳在上面浇灌了无数心血,亲将丁虎,一样是沙场老将,他们严整不动,就算流贼逼入一里,仍然等待命令。
忽然中阵号炮一声,各兵俱看旗所指处,一声天鹅声响起,中阵官兵无不大喝一声:“虎!”
丁虎一把抽出自己战刀,指向前方,尖利天鹅声再响,瞬间霹雳炮声大作。
杨文岳大造战车,更使用战车高度不同来轮射火器,他全营战车分为三号,一号居先者高二尺五寸,二号在后者,高三尺五寸,三号又在后者,高四尺五寸,这些战车三层排列。
长号一声先放头号车炮,长号二声,再放二号车炮,头车得以灌药备用,长号三声放三号车炮,二号车得以灌药,又重放头号车炮,三军从容安顿,炮声源源不竭。
在一阵又一阵天鹅声中,炮子如爆雨似的打出,冲阵的饥民死伤狼藉,很多还未冲到近前就全队崩溃,许多炮子还射入后方的步阵中,打得跟在饥民后的流营步兵,也是一个跟一个崩溃。
就算有时炮子密度不足,一些疯狂的饥民冲上来,但前层的战车后方,每车均有随车铳手四人,他们分作二班,每班二门,将自己三眼铳架在战车上。
阵中击金一声,第一班各兵点放三眼铳一孔,一眼齐响,击金二声,点放第二孔,击金第三声,点放第三孔,然后第一班后退,第二班上前,三眼铳轮打不绝,将一浪浪饥民打倒阵前。
更有时吹天鹅声,战车上的火炮齐打一次霰弹……
身旁一靖边军赞画见前方浓烟滚滚,流贼被火炮火铳击死无数,哀嚎遍野,然后又一波流贼溃败,阵后骑兵冲出追杀,不由赞道:“杨督这车营操练得真不错,流贼想攻我中阵,怕是枉然。”
佛郎机发射的烟雾让温士彦感觉前方视线模糊不清,他摇头道:“怕没这么简单。”
他看向两翼,右翼虎大威、陈永福、姜名武列阵森严,他们六千新军在前,约七千骑兵在后,面对贼骑攻击,大阵整肃,就见那边噼里啪啦的阵阵排铳响动,一片片的流贼马兵被打倒在地,马匹惨嘶声不断,然后虎大威、陈永福骑兵出击,收获不少。
姜名武虽只有二千人马,但他极力安排营内三眼铳手与弓箭手充为二镇新军火力补充,然后亲率余下五百骑兵,屡屡亲自出战,与贼凶悍搏杀,右翼同样稳如泰山。
还有左翼,虽各镇内分到不少东路火器,但他们的射击显得有些凌乱,更出现数次贼骑未近射程,就有火铳兵忍耐不住开铳的事情,但他们兵多将广,这次左良玉也打得很顽强,其子左梦庚,更亲领家丁出击数次。
在左梦庚的鼓舞下,杨德政与方国安一样率家丁拼杀数场,击溃几次贼骑攻击,左翼一个个军阵,顽强屹立。
虽温士彦有些恼怒丁启睿等没有重视他严防流贼火炮的建议,不过眼下官兵的表现,已经超出他的期盼之外,希望一直这样表现下去吧,有这样的士气,便是流贼动用大佛郎机火炮,也可以挺过。
“杀贼,杀贼!”
震天的杀声中,丁启睿一直拼命擂鼓,几个时辰坚持不歇,上午这场仗,也一直从辰时打到巳时,平原间死伤盈野,满目都是密密麻麻的死人,近午的时候,流贼主动收兵,明军一片欢腾。
众官将相顾雀跃,丁启睿与杨文岳更是情绪高昂,二人认为,眼下与贼列阵而战,这种拼消耗的策略是对的,官兵背靠坚城,粮草不断——就算有时断续,但至少大体是稳定的。
反观流贼,他们要供应百万大军的粮草就极为困难了。
“我师的目标是坚持,坚持到贼溃自败,便可一鼓而定中原事!”
下午未时,流营再次对明军发动进攻,这次他们不动用马兵了,只以潮水般的饥民、步卒攻打中阵与两翼,还有密集的马队集结,在大阵外间游走窥探,寻找明军的破绽。
双方杀得难解难分,流营胜在人多势众,官兵胜在火器称强,浓烈的血腥气笼罩这片平原地带,丁启睿调兵遣将,不断将疲累的人马换下来,将新锐的军队补充上去,流营这边同样如此。(未完待续。。)
第651章 杨少凡献计
李自成、贺一龙、罗汝才、孙可望等站在阵间向前方观望,官兵的坚韧,出乎他们意料之外,本以为曹、王大败后,开封兵马定当闻风丧胆,未想到竟然丝毫不落下风,力抗他们百万大军也不胆怯。
他们在流营中到处巡视,此时身处的,便是一片刚退下来的饥民营地中,这些地方尽是各类的窝铺棚子,侥幸余生的饥民们,正大口大口吃着分到他们手上的野菜汤与窝窝头。
很多地方还搭上类似戏台似的高棚,一些戏子在咿咿呀呀唱着戏,旁边聚拢的饥民一边大口吃喝,一边高声叫好,很多人笑中有泪,心伤家人的死伤,庆幸自己的存活。
这些饥民的作战,一般是战前喝碗稀粥或吃个窝窝头,然后在狂热气氛的鼓舞下,拖着虚弱的身体往前冲锋,死战不退,直到鸣金退下者,便可奖励几个烙饼窝头什么,退下时,一桶桶摆在他们面前。
那些事前溃败,怯懦不战者,则会一排排砍下他们人头,比如攻城战时,未取到定额墙砖者,皆要斩首。
就冲这些窝窝头,很多饥民也愿意打仗,妇孺同样如此,虽说流营基本按男丁编队,妇孺可以留在后方,但毕竟多一个人就多一份食物,家人在一起也可以相互照应,增加战力。
留在后方,饿疯了的流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易子而食,在这个时代只是普遍现象。
当然,若人力不足。或是某些情况下,就会强迫妇孺上了。
李自成等人淡漠地看着这些饥民,他们的悲欢离合,在各人心中只是流水无痕,吸取与曹、王新军作战的经验,这些战后退下的饥民们,也不会与那些未战的饥兵处于同一区域,以保持庞大的饥民群体士气不落。
李自成甚至在观察这些饥民的表现,那些心伤落泪者,继续在饥民中慢慢熬吧。那些表现出无所谓。甚至兴高采烈者,步营不用说,甚至是未来马队及老营的理想人选。
他看向明军那边,心中只是盘算这场战事。
虎大威、陈永福那边不好打。他们新军一样火器犀利。列阵森严。就算比不上曹、王新军,也差不了多少,对他们。义军不论是马兵冲击,或是流民攻势,皆是铩羽而归。
况乎,虎大威人等相比孤军被困的曹、王二人,更具有极大的优势。
明军中阵一样难攻,还有左良玉等那边,一样出乎李自成意料之外,打得颇为艰难。
该如何破之?流营各将都在思考。
杨少凡跟在李自成身边,望着明军那方阵地,也若有所思。
下午时分,流贼对明军阵地进行了数波狠打,他们每波至少是数万人单位,一波中又分为若干潮,人海远望,滔滔不绝,但官兵还是顽强的抵抗下来。
饥民毕竟是饥民,就算为了吃喝食物亡命攻击,但他们狂热来得快去得也快。
特别遇到火器,对面一阵铳响,然后莫名其妙的,身旁就一片片人倒下,血肉横飞中,自己还未看清对方铳弹踪影,这种来无影去无踪的感觉,更加深了各人恐惧,往往明军铳响不久,前方攻打饥兵就阵阵崩溃了。
明军骑兵也不少,他们频繁出击,驱赶溃败的饥民,特别有一次,造成流营上万人的饥民收拢不回来,也不知逃向何处。
似乎怎么打,也难以突破明军那边的战线,李自成想到从左良玉那方攻破,然他们虽然兵杂但人也多,各镇中鸟铳,三眼铳,弓箭齐打,还是打得饥民阵阵溃回,只要肯战,官兵战斗力还是强上饥民不少。
近酉时,李自成不得不下令收兵,就算有流营马队断后,官军骑兵还是一直追杀他们到营寨之前,耀武扬威奔腾,流营士气低落,官兵士气高涨。
……
当日收兵回营,丁启睿下令杀猪宰羊,犒赏军士,众官将也聚在丁启睿的行辕内庆贺。
众将放浪形骸,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往日这种粗俗的举止,定然惹来丁启睿等不快,此时也觉得顺眼了,能吃能打,方是横行沙场,慷慨悲歌的豪杰之士。
当然,相比众武将,杨文岳等文官还是保持着体统,不会那么粗鲁,但不知不觉中,也喝了不少酒。
左良玉猛地拍案站起,嘴上带着浓浓的酒气,走到虎大威身前,大声说道:“虎大帅,左某要敬你一杯,你让人赶制的土车,可帮了左某等大忙了!”
杨德政与方国安皆道:“是啊,也帮了我等大忙,该敬虎帅一杯!”
下午,闯营也动用了十几门火炮,虽内中只有几门大将军佛郎机炮,但也打死打伤左翼左良玉、杨德政、方国安等一些人马,正好营地内有一些虎大威赶制的独轮车,板车类土车,丁启睿连忙让人运来,布置在阵地之上。
此时丁启睿回醒过来,确实,虎大威安排的土车派上了用场,虽然他认为闯营火炮能力也就这样了,温士彦等人的建议,过于小题大做,但能减少一些士卒伤亡,也是好事。
他哈哈大笑,说道:“不错,左将军等说得不错,吾等当敬虎帅一杯,为虎将军贺!”
众将一齐站起,皆举杯大声道:“为虎将军贺!”
虎大威举杯手上,这个为国征战多年的老将大声道:“当为督师贺,为众将贺,最重要的,为我大明贺!”
“为大明贺!”
众人声如惊雷,一饮而尽,然后皆是哈哈大笑。
众人坐下,接下来气氛轻松一些,丁启睿捻着长须与身旁官员窃窃私语,不时微微点头。左良玉、杨德政、方国安等人闹哄着斗酒,虎大威与陈永福几人则轻声交流什么。
席间,杨文岳谈起车营子药用了不少,看来需要节省,免得到时火药告匮,车营战力不在。
一场酒一直喝到近亥时,丁启睿微有酣意,最后他举杯站起,朗声说道:“今日之战,也证明了官兵只要敢战。流贼便有百万众。又何惧之有?诸君,报效朝廷,只在今日,明日捷报传闻时。便是圣上开颜日。诸位留名青史。封妻荫子,也是等闲!”
众将皆是站起大吼:“为国杀贼,义不容辞!”
……
明军在庆贺。流营这边,各营当家也在议事。
今日之战,虽说李自成等人定的方略,便是若对付曹、王二人一样,以饥民消耗官兵的子药与士气,但显然的,朱仙镇的情况,与当时曹、王情况不同,果真消耗下去,可能首先支持不住的是流营这方,这让李自成等人暗暗着急。
“不若使用火炮吧。”
经过覆没曹、王新军之战,革里眼贺一龙对使用火炮,火器有了很大兴趣,他建议集中所有的火炮,猛轰官兵阵地。
今日之战,流营虽然动用部分火炮,但却没有押上全部力量,一是试探,二是李自成觉得将火炮放在最关键的时候使用为好,最后,也有出于节省火药的考虑。
毕竟在李自成等人心中,炮弹火药,可比饥民的人命重要多了。
不过火炮粗粗试探结果,却让流营各人有一种没有达到预先期望的感觉。
哨骑回禀的结果是,左良玉等那边使用了一种土车,挡住了不少炮子,似乎这种土车,曹、王有在使用,现在开封官兵也在使用,怎么他们的花样越来越多?
罗汝才抚着自己的两撇鼠须,说道:“火炮可以用,但有几点需要注意。”
他伸出自己手指:“一,无论炮轰明军哪个方位,他们皆可以使用土车,怕到时火炮威力大减,毕竟官兵不是孤立无援,可以从容赶制数不清的土车,这不是曹、王可以比的。”
“二,无论炮轰明军哪个方位,义军趁机攻打,官兵皆可从容支援,义军怕达不到预定理想目标。”
“三,他们也有火炮,就算很多射程不如,但可以推进对轰,他们的马兵,最后还可以夺炮。”
众人都是沉默,罗汝才说的不是预想,而是到时肯定事实,刘宗敏扯着自己头发恼怒道:“驴球子,感觉现在这仗,打得越来越与往日不同了。”
郝摇旗咬着牙也是恨恨不已,他之所以有了郝摇旗的外号,便是往日喜欢亲自举旗冲锋,鼓舞将士跟随,但在崇祯十四年那场战事后,他就很少有类似举动了。
每每想起当日在洛阳城外,为义军断后发起的冲锋情形,他就暗暗心惊不已。
当时舜乡军的铳炮战阵太可怕了,身旁一个个熟悉的人倒下,亲近的部下死伤一大半,连随同冲锋的李双喜与张鼎一同身死,虽然最后他死里逃生,带了几骑逃跑,但事后那种恐惧感却一直笼罩心头。
往日官兵火器少又糟糕可以让他施展武勇,但现在东路火器蔓延,郝摇旗感觉自己胆子越来越小了,之前对战曹、王新军,他就没有类似动作,营中也越来越少人叫他郝摇旗,本名郝大勇反屡屡被人提起。
郝摇旗感觉到耻辱,他有一种感觉,再这样下去,象他这种人终会被淘汰,岂能不让他又恨又惧?对王斗恨之入骨?
当然,这也是崇祯十二年同样被打成碎肉的鳌拜鬼魂,没有告知郝摇旗等人情况缘故,否则当时他肯定不会那么冒失。
李自成手指在案上敲击着,慢慢的,他看向身旁沉默不语的降将杨少凡,微笑说道:“不知杨兄弟有什么好方法对付官兵?”
所有人都看向杨少凡,目光闪动,杨少凡若有所思,他慢慢抬起头来,从容说道:“其实现在义军与官兵打这仗,末将觉得很象一个典故,田忌赛马。”
他说道:“要破官兵大阵,末将觉得还是要从左良玉那边着手……此人典型一个军头,自私自利之辈,当年杨嗣昌九檄左良玉,左良玉便置之不理,现在丁启睿对左良玉也无可奈何,常常使唤不灵。现在左良玉他肯战,只是觉得官兵可能大胜,想搏军功罢了,若最终损兵折将,让他觉得得不偿失……”
李过插口道:“今日这仗也打了,方才曹爷也说了,左良玉那边怕不好打。”
杨少凡淡淡道:“确实,然最关键的是,看闯王与各位当家,舍不舍得下本钱了。”
李自成来了兴趣:“杨兄弟详尽说说。”
杨少凡抱拳道:“是。”
他说道:“方才曹爷也说过,义军猛攻左良玉时,官兵余处可能救援,所以,我们要先纠缠住他们可能援兵……末将的意思,我义军所有火炮,对向官兵的中军,还有虎大威他们那边,然后……”
他眼中闪过森寒的神情:“各营当家的,集中所有马兵,猛攻左良玉左翼,他的土车能防火炮,防得住骁骑吗?”
流营所有人吸口冷气,一些知道典故的,暗暗心想:“果然是田忌赛马。”
很多人目光还投在杨少凡身上,虎大威,陈永福等人有新军,杨少凡曾经也是管新军的,但他现在毫不犹豫,以最狠辣的手法对付他们,此人……
当然,杨少凡对官兵狠,这对义军是好事,他们都在思索杨少凡的计略。
李定国看了杨少凡良久,他慢慢出声:“有一点可虑,我义军马队尽数去对付左良玉,官兵那边,就有可能以马兵攻我军阵,甚至炮战时过来夺我火炮,最终胜败难说。”
杨少凡道:“末将献此计策,其中利弊需要各当家斟酌,闯王定夺。末将提议的是,为尽快攻破左良玉军阵,义军最好布置最强的马队在前方,这也是塞外鞑子的手法,每每官兵大溃。”
郝摇旗猛地站起,对李自成抱拳叫道:“闯王,末将愿亲自执旗,率老营冲在最前,攻破左良玉的军阵!”
李自成沉吟不语,杨少凡的提议,与往日义军风格迥然不同,他们一般是老营放在最后,这样便是饥民步卒溃败,他们骨干不失,很快便可东山再起,这也是他每每席卷百万的窍门,现在杨少凡突然要其改变……
他手指不断敲击案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流营各当家的对塞外鞑子也没什么概念,只是议论纷纷,争执不下。(未完待续。。)
第652章 朱仙镇之落幕(上)
崇祯十五年九月十二日,上午辰时,丁启睿率数镇明军再次出营列战。
他们气势如虹,整个军阵正面排开蔓延达十余里,丁启睿与车营仍居中军,虎大威,左良玉等分居两翼,还有当地官兵,杂牌兵列阵后方,作为预备队押阵在后。
大阵向前推进,人马铺天盖地,旌旗蔽日,对面的流营,也不约而同出营列战。
陈永福与虎大威、姜名武策在阵中,一样缓缓而行。
看对面的流贼布阵,陈永福收起自己的千里镜,冷哼一声:“饥民在外,次步卒,次马军,最后是老营骁骑,记得崇祯十三年某与永宁侯去汝州打流贼,他们就是这样布置,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这样子。”
虎大威同样冷哼一声:“在闯贼心中,他们眼中,饥民的人命,或许只值一颗铅弹吧。”
他说道:“若只这样想,闯贼就打错盘算了,三晋商行在平阳府,潞安府都有设立商铺,卖铳卖药,吾等子药源源不断,他们想以人命来填,那就来填吧,看谁先支撑不下去!”
身旁姜名武有些羡慕地看看虎大威与陈永福手上的千里镜,这可是好东西啊,有钱没处买,听说是永宁侯赠送给他们的,若自己也有一架,那就好了。
他也怒哼一声,冷笑说道:“闯贼想与我师拼消耗,在这开封城外,他们确实是打错盘算。”
他看了一眼阵后,中军与已方军阵后。很多士卒推着各样的土车,这些后方的杂兵们,更多是负担各镇辎重杂务,各样土车,他们就赶制不少。
对温士彦告诫的流贼火炮,虎大威自然非常相信,不冲他与王斗的交情,此类事情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虎大威如此重视。陈永福与姜名武自然也一起重视。
土车可以防炮。这是依王斗的建议,明军等在松山之战时的经验,何况早些年的巨鹿之战,王斗便使用各类土袋防护清兵的红夷大炮。虎大威亲身经历过。
况乎昨日流贼果然动用了火炮。岂知今日会否更多?多准备些总没错。
看着那些土车。姜名武心想永宁侯真是奇思妙想不断,他对王斗闻名已久,只恨不得一见。
……
中军位置。今日的丁启睿、杨文岳一样信心满满,昨日的胜利,给他们带去极大的鼓舞,在二人看来,无论流贼使用什么手法,自己皆可以从容应之,一一化解。
驱赶流民?他们不是陷入重围的曹、王二人,饥民来多少,死多少!
计毒莫过绝粮,然这么短的距离,也不会有此隐忧,况且,已方马兵一样不少。
此时汇集在朱仙镇的骑卒中,仅在左翼的左良玉人等便有马兵一万余,这其中左良玉有七千余骑,杨德政、方国安合之有三千余骑,右翼的虎大威、陈永福、姜名武人等,加起来也有七千余骑。
此外中军与预备队中,各将官多则数百骑,少则数十骑,合起来也有四千余骑,比如丁启睿的督标营中,虽只有几百人马,但都是一色的骑兵。
此次双方会战,明军骑卒总估计在一万四千余骑,当然,这内中不免有些将官吃空饷,喝兵血,事实兵额多少,可能永远是个迷,敢深究内中者,都不会有好下场,但估算近万骑还是有的。
不提虎大威等新军步卒,这些骑兵中,各镇战力相差不是很大,毕竟骑兵都是明军中的精锐,众人向来非常重视,就算战力有所区别,也不会相差太多。
他们战力强弱,更多还是依据主将意志来说,主将拼死搏战,麾下骑兵同样勇气超凡,主将不想打,他们战斗力就弱了,特别家丁,更是精锐中的精锐。
虎大威、陈永福各有家丁千人,姜名武有二百多,左良玉倒有二千多,他最初处于辽镇,后调到中原腹地打仗,也是身经百战,再上招降纳叛,来者不拒,军中颇有部分精锐。
马兵七千,内家丁二千,又步兵数万,在中原腹地是股庞大的力量,这也是左良玉一直非常受朝廷重视的缘故。
马兵密密巡逻,后方无忧,在二人看来,流贼黔驴技穷,也使不出多少新花样,结硬寨,打呆仗,以不变应万变,与贼拼消耗,便是他们的继续方略。
……
与昨日下午一样,双方一布阵,流贼便驱赶饥民,对明军三翼发动疯狂的进攻。
“举铳!”
“虎!”
雄壮的齐呼喝应声中,右翼虎大威、陈永福位置,二镇第四排共八百名铳兵战士,整齐踏前一步,将手中火铳翻下,黑压压对准了前方又一波冲来的饥民们。
此时硝烟弥漫,刺鼻的血腥味充斥盈野,阵地平原上,到处是哀嚎的流贼伤兵,还有那些密密死去的尸体,惨烈的情形足以让人心惊,不过流贼人海战术不是闹着玩的,一波饥民刚退走,这不一波又疯狂涌来了。
二镇新军战士共计三千二百名铳兵,他们分为四排,以前后战术各排轮次,已经打了好多轮了,此时第四排上前,瞄准数十步外的疯狂流贼,他们的喜怒哀乐,尽在眼前。
虽然这些饥民中,内中一些人不单是疯狂,各人脸上还带着无奈,祈求,心若死灰等神情,但他们握铳的手,仍然丝毫不动。
从贼了,就该知道从贼的结果,自己若心存怜悯,疯狂的饥民冲上来后,他们可会对自己手下留情?自己留情了,到时死的就是自己,自己也有老娘,家人也需要抚养啊。
这些新军战士,同样耗费了虎大威与陈永福无数心血。尽是根据王斗分享的“良家子、分田地”等致胜秘诀编练,但耗费银钱与精力,却远远超出王斗许多。
便如现在王斗军中,所有军士,都没有军饷,也没有安家银,但虎大威等人就不得如此,否则新军战士就招募不来。
然此时养兵费用并不低廉,安家银,一般每人需要二十两。最少也是十两。选募的兵士,每兵月饷一到二两,军官等等,更就高了。一营三千多人军队。一个月光军饷就好几千两。招兵时安家银费用还没算呢。
又有器械,盔甲,子药等等。花费就更多了。
特别要给新军们分配田地,开垦费用不少,各方扯皮极多,每每让人头疼无比,虎大威等人曾想过不分配田地,但事后发现,这又与普通官兵有何区别?
无产者无恒心,有产者才有恒心,三、四十岁还未成家立业的老光棍,跟家有妻小子女之人,那想法就完全不一样,虽然现在田亩上收入不多,但却给士兵们增加了无比的忠诚度与粘性度,个个愿为保卫家园而战,愿为主将而战。
再说,虎大威等人也发现,只奔着军饷,不愿种田的人,尽大多不是良家子,他们最后成为兵痞,兵油子的可能性很高,最终会毁了自己的心血。
所以耗费再大,虎大威等人也咬牙坚持,只是再多的兵,他们就养不起了,好在价有所值,这些新军战士们,确实个个战斗意志极为坚韧,流贼一**进攻,都被他们的火器,从容击溃于阵前。
“放!”
爆豆一般的火铳声接连不断响起,各铳火门与铳管口端腾出的白色烟雾再次在明军阵列中弥漫开来,八百名铳兵战士,发动了猛烈的齐射,就见前方流贼身上一股股血雾冒起,然后这些中弹的人似乎一呆,口鼻流血中,滚倒地上无比惨痛的哀嚎起来。
虎大威就看到一个贼兵,脸上满是茫然的神情,他跌跌撞撞,腹间还拖着一根长长的肠子,就那样走了十几步,无力的扑倒在地。
饥民的攻势越来越无力,此次新军只是一次猛烈的齐射,这波的饥民就溃败了,闯贼以饥兵冲阵,面对己方阵列森严的铳阵,真真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今日打了这么久,还没有一个饥民能摸入铳兵战士十步前的拒马枪上。
陈永福也举着千里镜眺望,透过弥漫的硝烟,还有阵间平原到处流淌的鲜血,对面庞大的流贼军阵隐隐在望,似乎,他们比最初时逼得更近些,陈永福总感觉今天的流贼有点奇怪,不知在酝酿什么阴谋。
虎大威也有这种感觉,总觉得那些密密匝匝的饥兵步卒后方,似乎隐藏着什么东西,但战场的硝烟使得这方天空阴暗,便是用千里镜一样看不清楚。
二将不断派遣哨骑过去,也总被流贼马兵盯得死死的,每每刚一靠近,就被他们赶得远远的。
巳时中,对面的流贼阵地似乎很久没有动静了,深秋的寒风吹拂着,最后慢慢的,将阵间的硝烟完全吹去,露出晴朗的天空,也让双方的视线变得清晰起来。
这是……
虎大威与陈永福举着千里镜的手,不约而同颤动一下,心头涌起一股寒意。
这是,流贼的火炮?
中军方向,烟雾更为浓烈,硝烟散去时间更久,当丁启睿与杨文岳放下千里镜时,均看到对方脸上无比难看的神情。
就见对面一里多外,密密麻麻摆着流贼一门又一门的火炮,粗粗估计,内中的佛郎机小炮,就不会下于一百门,当中大将军佛郎机炮,更不会少于五十门。
原本前方聚集的饥民们,已经尽数撤走了,所留的,便是这些火炮在前,然后火炮后方,是无数的流贼步卒,火器兵,弓箭手云集,这些远程兵后方,又是层层叠叠的贼兵枪阵。
二人心头涌起寒意同时恍然大悟,怪不得感觉今日流贼旗帜又大又多,他们阵中还常常尘土冲天,先前二人看贼在搞疑兵之计,还暗暗笑话,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一门一门流贼火炮对着这方,火炮前端不远,更尽多层层尖锐的拒马枪,不但如此,这些火炮的身旁,还叠了不少土袋作掩护,闻听流贼攻打洛阳时,便垒了不少土台,那些土台前方有土堆作为护墙,中间留出缺口安放火炮,有如一个个垛口,与官兵的土车有异曲同工之妙,看来贼中并未无人。
右翼那方传来紧急情报,似乎流贼也以庞大的火炮对付虎大威他们,聚在那方的大将军佛狼机炮,同样不会少于五十门。
“这……这该怎么办?”
战事设想与自己估计大相径庭,丁启睿不由手足无措,杨文岳的拳头握紧又松开,又握紧,他对丁启睿建议,立时下令中阵向前,车营推上去与流贼对射。
毕竟他车营中大部分都是小炮,很多连一里都打不到,而流贼的大将军炮,则可以打一里多,干这样挺着,情况危险。
丁启睿只是道:“本督……本督……
而这时,蹄声响起,却是温士彦奔到丁启睿身旁,他脸上带着铁青的神情,往日的儒雅尽数不见,似乎又恢复到当时向王斗献塞外之策时那种阴冷。
确实温士彦很恼火,丁启睿等对他百般防备已经懒得说,但此时情况危险,他温士彦是来观察的,不是来送死的,如果中军这样干挺着被火炮轰打,便是靖边军都难以支持下去。
再看丁启睿迟迟拿不出一个决断,他就果断奔来了。
一见丁启睿面,就毫不客气地喝道:“丁督师,立刻传令后阵土车推上来,为各战车掩护!传令车营上前,与贼对射!传令右翼的虎大威等,让他们骑兵上去夺炮!立刻,马上!”
丁启睿被温士彦劈头盖脸一阵暴喝,有些呆呆的:“哦,好,好的……”
杨文岳也顾不上温士彦口气无礼,说道:“温大使,可否要令左翼的左良玉等,将他们骑兵也调来?”
温士彦道:“不,战情分析,贼以火炮对我中军及右翼,那在左翼,那他们便是以马兵攻击了,几万骑卒,怕左良玉他们支持不住,立刻将虎大威等人的新军调过去,以拒马及铳阵,将他们打死在那拒马之前!”
温士彦恶狠狠说着,神情越发狰狞。
……
呼噜噜,一匹战马打起响鼻,引得无数的马匹骚动,流营步阵后方,密密层层的流贼马军已经集结,放眼过去,密腾腾的各色马儿,似乎铺满了平原大地。
“临阵,列马三万,名三堵墙。前者返顾,后者杀之!”
最终,李自成还是决定采纳杨少凡的意见,更下了严令,为了增加攻击力度,还决定闯营的老营冲在最前面,这可是闯军中最精锐的力量,一兵倅马三四匹,指的就是他们。
除此外,马队战阵中,还有李过,袁宗第人等在间指挥,长相粗豪的郝摇旗,更扛了杆闯字大旗策马军阵的最前方,决定以雷霆之势,一举攻破左良玉侧翼。
当然,李自成等多少保留一些意见,三家联军近六万马兵,约有五万骑攻击左翼,内中约四千余老营战士,余下的一千多老营,还有近万马兵,还是留在步阵后方押阵或指挥。
“是非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李自成,贺一龙,罗汝才等神情凝重,他们看着中军与右翼方向,这方依着杨少凡的布置,应该没有问题,层层的火炮前方,是叠叠的拒马,明骑若要夺炮,怕会死伤惨重,更不说火炮后方,是云集的已方步阵。
决定已经下了,就看最终战果了,李自成深深呼了口气,义军不能与官兵消耗下去,今日必须分出胜败,就拭目以待,是己方步阵先被虎大威他们攻破,还是已方马队先攻破他们的左翼。
杨少凡站在一门大将军炮的后方,看那炮手将引线点燃,引线嘶嘶烧着,不断冒出火花。
他双目闪动了一下,眼睛微微的眯起。(未完待续。。)
第652章 朱仙镇之落幕(下)
初时只是单个,后来有如暴雨,撕裂空气的尖啸声不断,密集的炮弹不断向中军阵地的车营方位落下。
此时军阵密集,范围广大,就是流贼的火炮射得不是很准,一颗颗炮子还是不断落入车营之间,它们带着凌厉的动力,弹射滚跳,不时有战车被打得碎裂,木料结构的挡板车身四散飞溅,给周边的炮手铳手带来惨重的伤害。
炮弹的呼啸中,还不时有车营明军被击中或是带到,断手断脚的滚在地上大声惨叫。
似乎流贼一打个开始,就没有停下来,他们沿途攻陷郡邑,所获火药器械大称饶足,可以不节省火药的狠打,火炮数量也很多,造成炮子落来有若冰雹般猛烈。
而且佛郎机的后膛装弹实在太快了,熟练的炮手,前三炮打出甚至不需要二十秒,佛朗机的散热性也很好,可以一口气打个十来发才停下来散热,当然,事后这些发需要注意火气的泄漏问题。
流贼猛烈的炮击,造成了中阵车营很多部位陷入混乱,特别那些中了炮子者,身子、手臂、大腿被击得七零八落,肚肠什么满地,见之恐怖骇人,便是死伤没有近距离排铳轰击大,但造成的混乱惊恐,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贼炮肆虐中,在中军的传令下,后阵的军士心惊胆寒的将一些土车推来,挡在这些木料结构的战车前,此时指挥的。已经是观察团大使温士彦了,丁启睿早已不知所措,只知道唯唯诺诺的做应声虫,还不住道:“悔不听温大使之言。”
便是杨文岳,都有些慌了神,一向都是官兵火器占优,强大的科技力量压着流贼打,此时主客易位,二位高级文官的心理状态,便若当初京师各人。闻听了清国拥有不输于明军火炮及火铳一样。想转过弯来实在太难。
杨文岳看着一辆辆战车被击毁,麾下将士持续死伤,他们却连流贼一根毛都摸不到,甚至在想。自己辛辛苦苦训练车营又有何用?
中军阵地长、宽都很广。虽然流贼火炮只能轰打前方车营。偶尔一些炮子射入中军部附近,但也足以让人胆战心惊,这不比弓箭什么。被炮弹带一下,不死也要去半条命,炮弹射来,可不管你是大官还是小兵。
温士彦看向流贼那边,那方已经是烟雾滚滚,人影模糊不清,但每次只要红色的火焰闪过,便是撕裂空气的尖锐呼啸声传来,然后冰雹似的炮子落来。
温士彦神色阴寒,虽后阵军士拼命将一辆辆土车推来,但也只是减少伤亡,并不是说已方就完全没事,一些车营火炮虽然也开始还击,却不知有没有打中流贼那边,这种射程不如人的感觉实在让人无奈。
靖边军喜欢用火炮在射程外欺负敌人,但松山之战时遇到清国射程更远的红夷巨炮,也只能以血肉之躯硬扛。
干挺着挨打,对士气的伤害太大了,贼阵若是趁机逼来,中军必有崩溃的危险,必须推近到一里内去,与贼对轰!
……
有若流星似的,流贼炮子不断轰然落下,坚硬实心的铁球在地面重重撞击着,然后弹跳而起,带着火药燃烧的屑渣,带着各色的泥土,草屑等等污垢,横冲直撞着。
若是不小心扑入人群,便是带起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之声,还有人体的残肢,兵器的碎片等等,同时扬起的,还有股股的血雾,一些被打断手脚的战士,伤口处鲜血如喷泉一样狂涌。
人叫马嘶声不断,虎大威等人想不到流贼火炮这么凶猛,似乎只是片刻间,天空中的炮子便有如雨落,就算军阵连绵,流贼炮子不能覆盖这么广,挨炮只是军阵间几个部位,但在土车推来时,军阵各部,已经被贼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特别一些炮子正巧打入队列中,那往往便是打翻一大片人,看着苦心训练的士兵这样白白损伤,虎大威等人心如刀割,这些新军战士,面对贼兵骑步阵列森严,但面对流贼火炮时,同样显得这么脆弱。
而且土车推来后,乱滚乱跳的炮弹,还是持续给右翼士兵带来伤亡,虽然少了很多。
轰!
一枚几斤的实心铁球,就射在虎大威等人身旁不远处,那炮弹落下时,激起了大片的泥土,最后还弹跳滚动了十几步。
陈永福看着对面流贼阵地,霹雳般的炮声不绝,那方大股大股的烟雾腾起,激得那处天空一片阴暗,再遥望中军位置,似乎那边也一样被流贼轰打着,中军已经前行,车营还不断的开炮还击。
他大声叫道:“虎帅,姜将军,我们不能这样干守,必须军阵前行,特别出动马队前去夺炮!”
再悍勇的战士,这样待着被敌人火炮轰打,一样会士气低落,畏敌惧敌,不能这样干挺着挨打。
姜名武看着对面,同样恨得牙痒痒的,不久前他的一处军阵,就挨了流贼几发炮子,受伤的步卒滚在地上,他们血流如注,只是捂着伤口痛不欲生,姜名武咬牙切齿,他大声说道:“某赞同陈总镇之意,必须前去夺炮!”
他说道:“请二位总镇坐镇右翼,某领此处骑卒尽去,定能夺下流贼大炮!”
虎大威道:“岂能让姜将军独往,虎某一同前往!”
不说陈永福,便是他的亲将虎子臣都大吃一惊,作为一镇总兵,岂能亲冒矢石,不避危险?众人连忙谏之,虎大威大喝说道:“不必多说,
吾一老伍,今居总镇,死生分定,又有何惧?”
他下了决心,与总兵陈永福等人商议,他与姜名武领骑兵突击夺炮时。陈永福率二镇新军步卒立时跟上,步骑配合,定能击溃流贼,夺下他们火炮。
也就在这时,中军紧急传来命令,让右翼的虎大威等人,立时抽调新军前去左翼支援。
姜名武大怒:“左良玉等人兵马数万众,难道连一翼都支持不住,还需要我右翼支援?”
虎大威咬着牙:“丁督他们也没办法,信使所传。贼骑可能以数万众攻打左翼。左良玉他们若撑不住,左翼崩溃,中军也溃,他们若败。右翼又岂能独存?我们必须为全局着想。”
陈永福叹道:“是啊。他们若败。右翼岂能独活?”
他们只得再次改变方略,以陈永福率二镇新军前去左翼支援,其中保定镇新军由虎子臣指挥。虎大威、姜名武率三镇骑兵七千众,将对敌之侧翼发动雷霆攻击,他们骑兵出动时,后阵一些杂牌兵也会紧急跟上。
流贼火炮不断轰打,军情紧急,三人顾不得多说,只相互拱手抱拳:“保重,保重……”
陈永福与虎子臣去时,皆不约而同回头顾盼,就见虎大威与姜名武端坐马上,脸上均带着视死如归的气势。
……
“明军的中军已经逼来,他们侧翼的虎大威等也动,该是马队出动的时候了!”
震耳欲聋的炮声中,看着已方火炮不断对着明军那边轰打,笼罩的烟尘中,明军的车营已经行来,右翼的官兵骑军,一样蹄声如雷,潮水般的弥漫过来,李自成呼了口气,缓缓说道。
流营各人沉默不语,是胜是负,就看这一仗了。
不过贺一龙还是斜眼睨着过来近前的杨少凡,说道:“杨兄弟,哨骑所闻,左良玉那边,前后二阵都设有重重拒马,各阵后铳兵,弓箭兵云集,我义军马队,真的冲得过去吗?别的不讲,他们的拒马,咱老子就觉得难搞!”
杨少凡拱了拱手,平静说道:“所以末将建议老营在前,当年某在辽东时,就听过萨尔浒之战鞑子的打法,官兵也是设拒马在前,鞑骑不能突,屡进屡退。后来他们以铁骑随马后,以兵器驱马,最终决了拒马,官兵不能支,最终大乱。老营中尽多马匹,可以驱马破阵,只需败了官兵,死伤的马匹,还是会回来的,打仗嘛,终有取舍。”
“不必多说了,出动吧!”
看着后阵的马队海潮,李自成最终下了命令。
……
“开炮!”
如雷般的怒吼,保定车营各辆战车上的火炮,不断发出霹雳般大响,滚滚浓烟腾出,密集的佛郎机弹,灭虏炮弹,只往流贼的炮阵上轰射,中军的车营,终于逼近到射程的一里之内,与流贼炮营,展开了激烈的炮战。
双方阵地都是昏暗无比,阵阵腾空的烟雾中,长长的炮焰闪动,沉重的弹丸在空中划着弹道,然后重重落在对方阵地上,双方死伤者的肢体发着难闻的味道,各样的残肢飞落。
但在撕裂空气的尖啸中,慢慢的,保定车营越来越占了上风,近到彼此的射击距离,蚁多咬死象,加上训练有素,很明显的,火炮众多的保定车营占了便宜,对面射来的炮子越少。
杨文岳也终于找回了感觉,他奋不顾身,或躬临指挥,或自立大炮,只是呼喝作战,在杨文岳鼓舞下,营中炮手,更是奋不顾身的狠打,明军车营,不断往前推进。
见官兵慢慢占了上风,丁启睿终于松了口气,他与温士彦指挥着全局,哨骑奔跑,还不断传来各方最新情报。
丁启睿最关心的左翼那方,左良玉等正战得激烈,虽然滚滚贼骑攻破了他们前阵,但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哨报传来,似乎有一位手举大旗的贼将被铳弹打死,也不知是贼营中哪一位。
现在贼骑正猛攻左良玉等左翼后阵,不过丁启睿倒放下心来,毕竟左翼后阵都是左良玉、方国安等镇中精锐,前阵杂兵都顶了好久,没理由家丁云集的后阵精锐顶不住。
而且丁启睿调了许多预备队过去支援,陈永福等率的新军也很快赶到,只需左良玉等坚持住,流贼大败。就在眼前。
还有右翼消息,更让丁启睿喜出望外,他看着那员哨骑喜问道:“虎帅等已攻入贼之侧翼,贼阵将溃?哈哈哈,果是宝刀未老,虎帅威武啊!”
那哨骑只是默默点头,欲言又止:“回督师,是的,只是三镇骑兵损伤颇大,还有……还有……”
丁启睿皱了皱眉:“怎么了?”
温士彦也是看了过去。那哨骑低下了头:“还有……虎帅他……可能遭了不测。有哨骑言,他似乎中了炮子……”
丁启睿猛的僵直,他大喝道:“这不可能!”
就在这时,忽然左翼轰的一声。似乎是数万明军的恐惧哭喊。丁启睿毛骨悚然。迟迟不敢转过头去。
无比的寒意也涌上温士彦心头,他直直看着那方,隐隐耳闻有人在喊:“左总镇跑了。左总镇跑了!”然后无数人惊叫中,就见那方崩盘似的溃散了,无数的溃兵四散而逃,一边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黑压压的贼骑从左翼冲来,赶鸭子似的赶着那些溃兵,看着铺天盖地的贼兵马队从左翼涌来,丁启睿失魂落魄,他只是口中喃喃:“为什么……就要大胜了,左良玉为什么跑?”
温士彦面色铁青,他策在马上,咬牙切齿,最终从口中挤出两个字:“废物!”
看左翼崩溃,随后中军后阵将士一样崩溃,最后蔓延到全局,温士彦心头涌起茫然的感觉,只觉自己到开封后,似乎无数努力,最终都成为笑话,或许,自己安静观察便好,眼下最主要的,还是能逃一命再说吧。
他恨恨驱动马匹,心中恨意滔天:“军阀,这便是军阀!总有一日,我要向大将军建议,尽灭天下军阀!”
……
崇祯十五年九月十二日,朱仙镇会战,明军大败,左良玉逃窜千里,直接奔回襄阳,丁启睿侥幸逃回开封,但敕书、印、剑尽失,杨德政、方国安奔回开封,各只余数十骑。
虎大威中炮死,杨文岳被围,与丁虎力战死,车营覆灭。姜名武陷入重围,与亲丁耿道明、姜业隆、王豹、朱喜贵、白玉柱、杨守荐、庄登科等俱战死。
陈永福与虎子臣所率新军被溃兵冲溃,再陷贼骑追杀,事后只各收新军一千余,正兵营骑卒二千余,流营大获全胜,招降明步兵五万,马兵五千,并获辎重粮草,火炮器械无数,又马骡万匹,声威更震。
……
看明军土崩瓦解,争先恐后逃命,义军一路截杀,从朱仙镇、陈留之间这片平原地带,一直到开封城下,伏尸遍野,到处是丢失的器械,旗帜,还有死人死马处处,鲜血流成小河。
流贼各将兴高采烈,贺一龙拍着杨少凡的肩膀,哈哈大笑:“杨兄弟,多亏你的妙计啊!”
杨少凡神色漠然,李定国站在他身侧,看看眼前惨烈一幕,又看看杨少凡背影,不知怎的,心头掠过一句话:“一将功成万骨枯。”
李自成也是神采飞扬,朱仙镇大捷,令他心花怒放,虽然已部损失不小,比如冲阵的老营,就伤亡了近二千人,还有马匹的伤亡不计其数,更连郝摇旗都阵亡了。
左良玉他们虽打得杂乱无章,但恐怖的东路火器,仍然给他的老营带来巨大的伤害,余者马兵也是损失惨重,要不是左良玉为保存实力逃跑,他还不知最终结果会怎样。
事后,他也从那些俘虏的新军口中得到一个可怕的消息,陈永福等率新军,堪堪就要赶到支援了,想想他们的加入,李自成等就不寒而栗,好在左良玉原形毕露,己方才能大胜啊。
而事后,二镇的新军也俘虏不少,没有阵列的新军不足为道,加上他们不是在绝地被围,没有那种背水一战的气势,俘虏或消灭他们,比消灭曹、王新军轻松数倍。
中原地方,让自己头疼的新军就这样解决了,想想,李自成再次感谢左良玉,当然,也忘不了杨少凡的功劳。
这么大的投名状纳来,足以证明他的忠诚,李自成思索,以后义军内的新军,就交给杨少凡带领了。
当然,所部损失让李自成等颇为心疼,郝摇旗的死。更让闯营各人唏嘘不已,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自己所获远远大于失去,朱仙镇大捷,今后义军更甚,中原这块地方,再没有掣肘自己的力量。
想到这里,李自成哈哈大笑,自我感觉兵强马壮,再望向流营各人时。颇有俾睨低视之感。他说道:“眼下官兵大败,开封城只是熟透的桃子,我义军定可一鼓而下,是否现在就兵围开封。拔了中原这块坚城?”
闯营各将。革、左诸人都是赞同。罗汝才双目闪动了一下,不语,李定国沉吟着。似乎若有所思。
李自成对他颇为注意,立时笑道:“李兄弟有何高见,不妨说来听听,早前你献了妙计,便灭了曹、王新军,不知又有何良策?”
李定国拱手道:“闯王,各位当家,李某认为,开封虽可围围,但还是不要抱了太大希望,这座城池可不好打……再说,开封已是孤城,早打晚打都一样,现我义军大胜,最重要的是,还是先趁机扫清周边的敌人,比如河南府的汪乔年,还有汝宁府那边的藩王人等。”
他说道:“某的策略,还是先灭汪乔年,现在他在河南府,身边跟着的尽是贺人龙、郑嘉栋、牛成虎、张国钦、张应贵诸辈,这些军头,有几个甘心为朝廷效力?特别贺人龙,开县噪归,扔下傅宗龙逃跑,与左良玉尽是一丘之貉,说不定我义军逼去,贺人龙又扔下汪乔年跑了。就算不跑,他们在河南府或许还未知我义军大捷之事,精骑突驰西进,加上当地义军响应,定能取得奇效!”
李自成不断点头,脸上满是赞许,流营各人同样露出钦佩的神情。
李定国续道:“灭了汪乔年后,我义军挥师南下,去攻打汝宁府。陈永福等人逃回开封府,藩王危急,他们在开封城内救或不救?救,我师便可在野外设下伏兵,如击败曹、王二人一样击败他们。不救,开封官将,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我等攻城略地!”
李自成放声大笑,高声道:“不愧是小尉迟,就是高啊!高!”
流营各人一样大笑,杨少凡看着李定国,眼皮略略抬了抬。
孙可望微笑看着,不知在想什么。
……
崇祯十五年九月十六日,开封城内,温士彦正在奋笔疾书,为近期观察结果作个总结报告。
“……援师覆溃,寇益无惮,今贼氛告迫,全豫已陷其七八,藩王告救,望若云霓。自他日言之,中原为天下腹心,自今日言之,乃糜破之区耳……”
“此战之败,皆军阀之故,前车之鉴,不可不防,我靖边军若与友镇配合作战,需严审其人资格,宁缺勿滥……”
写到这里,忽然一阵寒风卷来,温士彦不由紧了紧身上大衣,他看向窗外,雪片大如掌花,纷纷乱乱的坠落下来,好一场大雪啊,瑞雪兆丰年,只是,雪下得早了,看来明年又是一场大旱啊。
温士彦叹了口气,当日他在护卫掩护下奔回开封,自己虽没事,但随同护卫却伤亡了十几个,回到宣府,必须要接受一场质询,合上完笔的报告,他又拿起一份告示,却是流贼射进城来的。
“奉天倡义营文武大将军李示:仰在省文武军民人等知悉:照得尔援丁启睿、左良玉、虎大威等被本营杀败,逃奔四散。黄河本营,发兵把守,他路援兵俱绝,尔辈已在釜中,可即献城投降,文武照旧录用,不戮一人!如各延抗,不日决黄河之水,尔等尽葬鱼腹。本营恐伤天和,不忍遽决,慎勿执迷视为虚示!先此晓谕。”
温士彦久久看着上面的“不日决黄河之水,尔等尽葬鱼腹”几个字,流贼日后会决河吗?他不敢肯定。
十二日官兵大败后,流贼在十三日围城,不过二日后,他们尝试攻打未果便退走了,临行前,射了众多告示进来。
哨骑所闻,他们大部去了汝宁府,又有消息说,大股流贼精骑逼向河南府,这些所闻也不知是真是假,现在野外是流贼的天下,官兵哨骑尽畏惧不敢出,开封城内各员,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收起告示,温士彦环视屋内一遍,终于要离开开封了,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他收好东西,推开房门,一阵风裹着雪花袭来,温士彦不由浑身一颤。
外间雪花点点,就见院中尽是观察团的使员,还有一些三晋商会的人,一辆辆大车停着,上面满载收罗的妇孺小孩,一个商人过来对温士彦诉苦:“大使,今日走,就只能带走三百名买来的妇孺孩童,这天寒地冻的,实是不便啊。”
温士彦淡淡道:“无妨,后续的妇女孩童,就慢慢运吧。”
他一辆辆大车看去,内中的妇孺小孩,尽用畏惧的神色看来,个个浑身脏兮兮,面黄肌瘦的,个个哆嗦的挤成一团,温士彦道:“天气冷了,给他们每人加上一件棉衣,然后路上热水热粥要供应好,一定要确保到宣府镇,路上不死一个。”
这商人暗暗叫苦,我的爷啊,这里是中原腹地,不是宣府镇哟,哪来的那么好条件?得了,温大使随便说说,自己又要劳心劳力了,真是上官动动嘴,底下跑断腿,面上他却拍马道:“大使仁德。”
温士彦道:“嗯,我靖边军之形象,需从一点一滴做起,这事马虎不得。”
旁边一赞画也叹道:“每逢战乱,受苦最多的还是妇孺孩童,大将军下令收罗这些孤小,这是万家生佛的事。”
又有一个赞画道:“现宣镇与塞外尽多青壮,若无人伦,久出,必出祸事,妇女也必须多多收罗。”
众人说着,走到一辆车前,都是眼前一亮,就见内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她似乎受了伤,不时咳嗽,她的怀中,还依偎着一对五、六岁的双胞胎女娃娃,女娃娃脸色皆是苍白瘦弱,二人蜷缩一团,紧紧抱在一起,众人目光注视,只是怯怯的。
双胞胎较少见,各人不免多看几眼,那老婆婆有些畏惧的想起身行礼,温士彦止住她,柔声问双胞胎女娃娃道:“都叫什么名字?”
似是姐姐的怯生生道:“……姐姐大囡,妹妹二囡……”
那商人在旁边介绍:“她们是曹帅俘获的饥民家眷,带回开封来安置……”
又指着这三人旁边一个年轻女子,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孩,这婴孩倒是白白胖胖,一双圆圆的眼睛很引人注意,不时还天真无邪的拍起小手,口中咿咿呀呀的嘟哝什么,此时正紧抓着大囡的衣角不放。
商人介绍了这婴孩的来历,也因要随军征战,曹变蛟将婴孩带到开封后便找了个奶妈,还给他起了个小名叫蛆儿,那奶妈见曹、王不归,又看了流贼告示,担忧他们以后真会决河,便决定到宣府镇去,便找上了这商人。
众人皆是叹息不已,那赞画长叹道:“怜我百姓,忧患其多,怜我世人,忧患何多……”
院中,还有陈永福与虎子臣带了一些亲卫,他们是来送行的,风雪中陈永福默默无语,虎子臣只是呜呜哭泣,心伤虎大威的死去,众人无言的拱手告别,上了车马时,温士彦回头看去,陈永福仍呆呆站着。
温士彦忽然鼻头一酸,差点落下泪来,他不是个感情丰富的人,一生充满冷漠算计,但不知为何,他就是想痛哭一场。
寒风凛冽,雪花飘飘,车马不断驶出大院,陈永福呆呆看着他们车马一路北去,慢慢的,似乎一阵雪花过来,他们就踪迹不见了。
他悲凉的长叹一声:“我儿,为父无能,只盼望你在宣府好好的,平平安安就罢。”
叹息中,风雪越大,最终,将他整个人身形掩没。
《第九卷完》
老白牛:本卷波折挺多的,还好终于写完了,感谢朋友们始终如一的支持,请期待本书最后一卷:此心安处是吾乡。
此外,刚知道昆明的事情,非常的愤怒,恨,刻骨的恨!(未完待续。。)
第653章 报纸
老白牛:推荐狼相如的蛊门,书号3095017,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看,很有世情意境的一本书。
……
崇祯十五年九月二十九日,京师,紫禁城,东暖阁内大臣聚集。
内阁首辅周延儒,吏部尚书郑三俊,兵部尚书陈新甲,户部尚书倪元璐,刑部尚书刘泽深、工部尚书苑景文,甚至老得不象话的礼部尚书傅淑训均有在列。
同时进入内阁的,但并不是一部之尊的礼部右侍郎、东阁大学士魏藻德,礼部左侍郎、协理詹事府、东阁大学士陈演,一样列于东暖阁之内。
陈演善于勾结内臣,往往从内侍口中,可以暗中得知次日皇帝要问之事,每每对答如流,很得崇祯帝欢心。
魏藻德擅长辞令,极有辩才,很能猜测崇帝心思,也每每总能迎合,所以一样简在帝心,虽然现在最得宠的是内阁首辅周延儒,但二人非一部之尊,却也不落下风。
以小官制大臣,这是大明的传统,或许崇祯帝觉得周延儒势头太盛了,又与倪元璐、郑三俊皆是江南人氏,东林党一员,不愿看到阁中一家独大,隐隐有以二人相制之意。
最后,又起复都察院左都御史职的李邦华,也静静坐在一张锦榻上。
崇祯十四年京师那场大震,李邦华虽暂时引咎辞职,但他根深叶茂,门生故吏遍天下。自己在内阁日久,也曾任过兵部尚书等要职。
族人李日宣,一样任过兵、吏两部尚书,李氏族人,也皆是官运亨通,族中李振裕,历史上更先后担任过工、刑、户、礼四部尚书,民间直有“一家八尚书,九子十知州”的说法。
所以不久前,李邦华又起复了。此时手上只是捏着一张报纸面无表情看着。
“……臣闻天下之大义。当混为一。匈奴呼韩邪单于已称北藩,唯郅支单于叛逆,未伏其辜,大夏之西。以为强汉不能臣也。郅支单于惨毒行于民。大恶逼于天。臣延寿、臣汤将义兵。行天诛,赖陛下神灵,阴阳并应。陷阵克敌,斩郅支首及名王以下。宜悬头槁于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看着报纸上这段话,阁内群臣表情各异,面对皇帝,个个也不知该作何神情。
京师不久前刚下了一场大雪,虽阁内有着厚厚火夹墙,此时仍然有些寒意,崇祯帝坐在龙椅上,他只是冷漠地看着下方阁臣,看他们翻看各日报纸,传来的各方塘报等。
良久,他淡淡道:“都说说吧。”
塞外与中原的塘报,是在二十四日同时到达京师的,不同的是,开封战事塘报是在二十四日上午到达,王斗的塞外捷报,则是在下午到达。
当接到开封塘报时,君臣人等均是晴天霹雳,有若天都要塌了,惊恐之下,他们不约而同打探王斗的消息,莫名其妙的,很多人竟希望王斗大败,就连皇帝都有这种心理。
只是事与愿违,很快等来的却是王斗的捷报,还是明中叶来前所未有的大捷。
几天后,宣府时报也接连不断的到了,不是每六天发行一次,而是隔一天就出了一份,上面更是大夸特夸,将此次塞外大捷赞得天上地下少有。
王斗的塘报,还将这次大捷归功于皇帝洪福,归功于朝廷诸公运筹帷幄,只将自己名字摆在最后面,但报纸就不管不顾了,真是用力的吹,拼命的吹,吓煞人的吹。
标题也是一个取得比一个惊竦夺目,什么《饮马翰海上,封狼居山下》,什么《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什么《但有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等等等等。
特别二十六日初版时那个头条《饮马翰海上,封狼居山下》,报纸结尾引用了建昭三年,陈汤大败匈奴所上奏疏不说,更狂热的高喊:“向战无不胜的大将军致敬!”
最后更推出系列报导,将靖边军各将,王朴人等大说特说,甚至连一些小兵卒之事,都占据了几个版面,每天花样不断,不知要闹腾到什么时候。
王斗塞外大捷,在《宣府时报》长篇累牍的报道下,依君臣所知消息,宣府镇早沸腾了,大同镇,山西镇同样如此。
大明几百年来这三镇边患严重,不知多少百姓妻离子散,眼下鞑子老窝被永宁侯一鼓端了,漠南鞑子尽灭,不灭的也成为奴隶,至少几十年内三镇无忧,百姓安宁,岂能不喜?
各人口中,触目皆是王斗之名,靖边军之威,王朴大同军也占了不少便宜,连忠义营,新附营都声名鹊起。
京师也沸腾了,各处茶楼酒肆爆满,满馆皆是唱报之人,便是馆外,都黑压压聚满人,在中原大败的背景下,百姓们分外需要一场胜利,靖边军刚好满足了他们这个需求。
特别在世人印象中,饮马流沙河,征战塞北边,一向是历朝将士最高成就,各人内心深处最强的渴望,历代文人,关于边塞之曲也不知凡几,所以这塞外大捷,就分外的振奋人心。
二十八日的宣府时报,除了继续报道大捷外,还报道了朱仙镇之战前后详情,比朝廷邸报详尽多少倍,最深刻的悼念虎大威,姜名武等阵亡将士,更声讨左良玉等无良军阀!
报纸上严厉说着:“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左良玉为一己之私,置十数万将士安危于不顾,于大战关头弃师而去,终导致官兵大败,中原糜烂,此等鼠辈,最终不会有好下场!”
报纸的报道。引起京师百姓的愤怒,一般各总兵,巡抚,总督什么,都有在京师设立会馆,探听情报,抄写邸报什么的,特别是武人,这些选派驻京人员更有别的妙用,戚继光当年就痛斥过这种现象。
“……将官调赴随征之日。本官未起程。先差人分布于入京道路,及兵部门首内府诸处,计约某日可追及敌,不待报至。便纷纷扬言曰:某将官追上敌了。殊不知三千军内。还无二、三百到。还有相去一、二百里者,谁为查究?还未见敌,及约期相近。又是前项之人各处称扬曰:某官知何被围,如何砍杀。其欲妒人之功,报己之怨者,则曰:某官在某处劄营,如何不救。寻曰:本官如何杀砍突围而出矣。甚至喧动圣明……”
左良玉在京同样有一个平贼镇的会馆,内中差人事前事后,就如此诡言纷扰,左良玉在朝中诸公军之重擎,国之大将的印象,除了本身兵马众多,未必没有这些人的功劳。
京中百姓对左良玉也印象不深,只知道他很能打仗,深得朝廷器重,想不到是这种德性,他们省衣缩食,纳粮交税,供养的就是这种贼将军?逃跑将军?
加上左家人员仗着自家主子深得朝廷依重,平时在京中也是横行霸道,愤怒的人群冲来,将他们一个个揪出来殴打,该会馆被一把火烧个精光。
与之交好人员想不到一份报纸竟有如此力量,茫然无章,手足无措下,个个惟恐避之不及,纷纷疏远他们,左良玉在京中各类产业损失严重。
不单如此,想必这种愤怒,还会向大明各地蔓延过去,左良玉是真正臭名远扬,虎大威人等,随着时间的流逝,也将传播千家万户,青史留名。
当然,王斗作派看在内阁诸公眼里,各人是内心百味夹杂,什么时候,天下舆论要由一个武夫引导了?这千百年来文人优势何在?各人还暗暗心惊,区区一份报纸,左良玉名声就尽毁了,虽然他也没有什么声名。
有朝一日,王斗若用来对付自己,他们不敢想象,这结果会是怎样!
崇祯帝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塞外胜了,还是国朝百年来前所未有的大胜,但他就是高兴不起来,只想着,王斗声名更震了,特别有此报纸利器,朝中内外,又会有多少人催自己调靖边军南下平贼?
只是,自己放心吗?
主弱臣强,此乃乱国之兆!
特别夜深人静时,他每每细想王斗经历,自己与其相见时的情形。
想来想去,总想不透这个人,不知他在想什么,觉得其心思难测之极,说他忠吧,实是大明第一忠之人,塞外大捷,也让功于自己与朝中,谦逊守礼,但说他奸吧……
王斗发家的经历,也慢慢浮出水面,其实很多事情不需要亲眼目睹,详细推敲,慢慢就可以推断出来。
伴随他的,总是腥风血雨,真是踏着满地尸体爬上来。
最初王斗任靖边军屯长,然后不久,副千户杜真死了,死因遇匪,王斗很快爬上去,任防守。
然后王斗任保安州城操守官,不久参将毛镔死了,死因是可笑的马上风,王斗又很快爬上去。
中间什么军士闹饷,商人罢市,学生罢课,王斗尽杀之,尽显其狠辣手段。
然后巨鹿之战,王斗抛下陈新甲,率军南下追随卢象升,这当中,监军高起潜失踪,到现在人影全无,崇祯帝慢慢怀疑,高起潜就是死在王斗手上,毕竟高起潜拥兵不救,王斗有杀他的动机,也有这个狠心。
特别松山之战后晋商中伤谣言这件事,更可看出王斗的冷酷无情,肆无忌惮。
晋商羽翼何等之大?再说背后还涉及到藩王,寻常人皆要三思而后行,但王斗就是敢动手,率军从宣府镇杀到大同镇,又杀到山西镇,杀得血流成河,似乎天下间,就没有他不敢杀的人。
太监,藩王,都是大明文臣武将望之怯步之人,文臣不用说,便是武将,不论他们如何跋扈,没听说有人敢杀太监的,可见王斗其目中无人,胆大妄为。
而从他的经历来说,又可谓是上司的克星,一路杀官上来,也不知多少个上司死在他的手上,此人意志坚定,心狠手辣,极有自主决断,他一步一步爬上来,每一步都冷酷无比,他的目标是什么?
有朝一日,自己妨碍到他的目标,会不会?
想到这里,崇祯帝心中一种恐惧涌上心头。(未完待续。。)
第654章 岂又不忠乎?
“说话啊,都哑了?”
看群臣一直在沉默,压抑的气氛让人不安,崇祯帝不由大喝一声,整日担忧国事,他的脸庞看起来更憔悴了,身形单薄得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
其实早在曹、王兵败,流贼逼向开封时,他就没有好好吃过东西,整日胡思乱想的,食不甘味,睡不安心,他害怕,害怕战败的消息,开封实在太重要了,特别内有藩王叔父存在。
只是害怕什么,就偏偏来什么,开封的塘报,是在九月十三日一早发出的,这等事情,丁启睿等人想隐瞒也隐瞒不了,战情总要发出,只是足足在二十四日才到达。
河南到京师的驿站已经衰废,信使传递也是时断时续,早已做不到每日不歇,以一昼夜三百里的快捷速度前行。
虽然丁启睿在塘报中极力为自己辩解,将兵败原因推到流贼势大头上去。
毕竟曹、王新军都大败了,他们跟着败也情有可原,还有主要就是弹劾左良玉,不过崇祯帝毫不犹豫,还是以朱仙镇之败督抚无能,令锦衣卫出京,去将丁启睿逮入京来。
圣上雷霆大怒,便是阁中有与丁启睿交好者,这个紧要关头,也没人敢为他说话,况且崇祯朝时杀文官若杀鸡,惹恼皇上,便是身为内阁大臣,谁知道会不会砍到自己头上来,还是明哲保身吧。
杨德政、方国安只余数十骑人马,朝廷对二人没了顾忌。一样令锦衣卫将他们逮入京来。
杨文岳、虎大威、姜名武人等战死,国朝历来死者为大,生前再是不堪,只要死了,都是优抚有加,更不说这些人还忠勇可嘉,所以内阁诸公都决意对阵亡人等大加褒奖,免得招来物议。
还有此战高名衡、陈永福等人,也是该褒奖的褒奖,该惩戒的惩戒。唯有左良玉不好办。需要三思而后行。
虽然左良玉是朱仙镇之败的罪魁祸首,但他骨干兵马不失,兵多势大,朝廷还要依靠他效力。更重要的是。若处罚过重。他反了怎么办?投降了流贼怎么办?中原已经糜烂,难道要让湖广也糜烂吗?
历史上左良玉逃跑致败,朝廷不但不敢治罪。反而“发帑金五万,户部金十万,及银牌、布币,犒左良玉军”,真是咄咄怪事,却也是明末现状,有兵就是草头王,辽东军门,中原左良玉,陕西贺一龙,东南郑芝龙,皆是其中代表。
只是朝中诸公刚捏着鼻子决定对左良玉大加嘉奖,宣府的报纸来了,左良玉天怒人怨,迎风臭千里,假以时日,臭遍整个大明只是等闲,这种情况下,再对左良玉嘉奖,可想象到时的物议喧然,诸公也不想被千夫所指。
只是该如何处置左良玉?嘉奖不行了,甚至处罚浅了,都不能平熄民怨,但处罚深了,左良玉若……
真是让人左右为难。
越想君臣越怨宣府那份报纸,军国重事,成为小民谈资就不说了,看那报纸傲然姿态,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大明朝廷在宣府呢,中枢威严何在?
特别该报对左良玉的宣判口气让人不爽,你是刑部还是大理寺?眼中还有中央吗?
虽然君臣对时报每期必看,但各人也越发不满,只是禁难禁,报纸的威力,朝中上下又深有体会,最后想来想去,军国重器,别人有,自己也必须有,将舆论掌握在自己手中好了。
更别说江南在酝酿开办报纸,欲称之为江南时报,辽东吴三桂,也打算搞个辽东时报,没理由中枢要落于后人。
而且自己开办报纸也很有优势,宣府时报那种昂扬之气学不来,但毕竟是中央,控制着全国各地,大义在手,更范围广,资料足,连宣府的采访们,都经常要来抄自己的邸报,这就是优势所在。
所以君臣这些日商议政事,内阁关于开设皇明时报的议题,已经郑重摆到皇帝案头,也向世人表明,北京城这块地方,才是大明的中央,朝廷的中枢所在。
除此这些时日,还有辽东告急,东虏攻入朝鲜,曹、王如何处置等烦心事,让朝堂纷争不已。
最重要的,塞北捷报到后,如何封赏王斗?这才是让臣君最头疼的事。
崇祯帝左右徘徊,他对王斗模糊下了判断,便是盛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自己不能再给他坐大的机会,所以早前靖边军扩军到五万,加上王斗请旨征讨塞外,他毫不犹豫同意了。
在他想来,王斗定然深陷泥潭,在塞外消耗个三到五年,甚至与塞外胡人两败俱伤,趁这个机会,自己剿灭流贼,整顿内务,国事定然能兴,王斗野心没了施展的地方,定然安安心心做个大明纯臣,成为崇祯朝的戚继光。
介时君臣相得,一起中兴大明,流传到后世,也是一桩美谈。
只是,王斗又大胜了,名望又涨了,为什么就不能消停一会,让自己安安心心呢?
臣强主弱,又岂是君臣之道?崇祯帝心中深深的无力,只是看着阁内的群臣们。
作为兵部尚书,陈新甲还是先开口,去年那场事后,陈新甲深深反思自己,觉得还是应该与王斗站在一起,朝野中人,现在谁不知道自己与王斗是一党?自己不论怎样做,都改变不了这种印象。
皇帝虽对自己冷落,但兵部尚书这个位子,还是坐得稳稳的。
他猜测皇帝心中,需要一个与永宁侯沟通的桥梁,就算朝中对永宁侯再猜忌,但只要王斗在一天,自己这个兵部尚书就稳稳当当的,只需小心翼翼一点便好。
况且,昨日宣府镇情报司拜访。许了自己不少银圆,自己理当桃李相报。
他脸上带着欢笑,高声道:“皇上,永宁侯塞北大捷,此乃国朝百年来未有之盛事,足可与徐达,蓝玉人等之壮举相比肩,大涨我中国之志气,灭胡虏之气焰,胡儿不敢再南下牧马。宣大三镇百姓安宁!”
“如此大胜。自然要赏!微臣斗胆提议,请效仿汉唐旧例,设安北都护府,囊跨漠南漠北之地。以归化城为都护府所在。令永宁侯充任都护府大都护。为我大明守护北疆,驱逐胡马,使三镇不再有妻离子散之苦!”
他脸上敛去笑脸。带上一点忧虑:“只是……塞外苦寒,永宁侯若长驻归化城,想必会不断要钱要粮,现在仓储匮乏,只恐介时户部钱粮难支,所耗者巨,微臣又觉此策……”
他神情烦恼,崇祯帝则是心中一动,争议几天了,第一次听到一个靠谱些的建议。
他对塞外没什么概念,总觉那是个鸟不拉屎的苦寒之地,否则胡儿富足,就不必时常南下劫掠,反之是汉军前去抢劫了,历朝将士,也皆以长驻塞外为苦事。
陈新甲这个提议,果然有可行之处,确是祸水外引之良策。
若将王斗目光带到外面去,便给了自己收拾内政的时间,靖边军兵马云集到安北之地,离中原远远的,也总比王斗率强军回到宣府镇好,就算留部分驻守,但毕竟兵马少了,自己压力也小了。
而漠南那块鸟不拉屎的地方,就算王斗本事再大,想要经营好,肯定需要很多年,有这个时间,自己可以从容做许多事了。
越想越觉此策不错,他看着陈新甲,发现他两鬓斑白了许多,心中不由有些愧疚,看来近期来,自己确实有些冷落陈爱卿了,他还是忠心为国的,也很有才能。
就算他与王斗内外结党,但现在内阁中,何人不是如此?外没有强军奥援,何人又可坐稳内阁大臣之位?
崇祯帝正要说话,一个严厉的声音忽然道:“此举万万不可!”
众人看去,却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李邦华,李邦华算是一个清流中人,历史上李自成攻陷京师后,便作绝命诗曰:“堂堂丈夫兮圣贤为徒,忠孝大节兮誓死靡渝,临危授命兮吾无愧吾。”遂投缳而死,赠太保、吏部尚书,谥忠文,清时赐谥忠肃。
就见他起身跪下,目视皇帝,刚直又满是皱纹的脸神情坚定。
他缓缓说着,森寒的声音冷如冰雪:“陛下,王斗此人心术难测,又兼雄才大略,若设安北,以其手段,不越数年,便可将该处经营水桶不漏,又兼漠南为牧马良地,介时王斗铁骑数万,俯瞰大明,国朝危矣!”
他猛地看向陈新甲,眼中更满是冰冷之色:“陈新甲身与本兵,却与王斗狼狈为奸,欲坏我皇明基业,臣请杀之!”
崇祯帝眉头一皱,只是看向陈新甲,陈新甲勃然大怒,阁内也是安静无声,刑部尚书刘泽深、工部尚书苑景文只是垂头看着自己鞋子,不参于他们斗争。
他们管的是偏冷部门,此时刑部尚书不说,工部尚书也不是嘉靖朝严嵩父子当位,工部肥得流油的时候,内阁中很少他们说话的份,礼部尚书傅淑训一心想辞职,更兼年老体弱,坐在椅上似要睡着了。
内阁首辅周延儒,吏部尚书郑三俊,户部尚书倪元璐则是眉头大皱,现在东林党策略是与王斗交好,毕竟双方利益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彼此冲突不大。
此时王斗更多是与阉党人员争斗,便如晋商的支持者大部分是阉党,很多人与王斗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但李邦华算怎么回事,他也是东林党一员,怎么跑去跟王斗打对台了?
东阁大学士魏藻德、陈演,也是来了兴趣,仔细倾听。
“此乃诛心之言!”
陈新甲怒喝道:“王斗怎么心术难测了?永宁侯之忠,天下皆知!便是此次塞外大捷,他在塘报上都归功于朝廷,如此忠义双全,反遭猜忌,岂不让忠勇将士心寒?猜忌大将,又岂是尔李邦华为臣之道?”
“忠?宋太祖事周世宗岂又不忠乎?”
李邦华毫不退缩,他的话若霹雳雷霆,在阁内轰然大响,更兼石破天惊,惊得陈新甲一时都呆了,阁内更鸦雀无声,只余李邦华带着腾腾杀意的森寒口气回荡。
“是忠是奸,非在其心,而在其力!王斗拥兵数万,更兼每兵能以一当十,早有倾覆我大明之能力!不言王斗心思难测,便其忠君,他的部下呢,可想有更高的富贵,介时可能由之于王斗?陛下,其部早已势大难制,再设安北,王斗更兼兵强马壮,此为纵虎容易缚虎难!请陛下三思!”
崇祯帝脸色铁青的看着李邦华,李邦华残忍无情的将他内心最害怕的事情挑开,血淋淋的两半摆在自己面前,他连活撕了李邦华的心都有了。(未完待续。。)
第655章 征虏大将军
陈新甲一直呆立良久,这才回醒过来,诛心之言,这才是真正的诛心之言!
他大喝道:“荒谬,荒谬,难道会打仗就是罪?兵强马壮就是过?一定要如左良玉那般酒囊饭袋,你左都御史才满意?”
他咆哮着:“这次左良玉又跑了,害死大明十几万将士,怎么没听你指责其人其行?吴三桂也败了,也没听你说什么!贺人龙跑了多少次,你也是一心安抚,反倒是打了胜仗的王斗着力指责!”
他猛地指向李邦华的鼻子,恶狠狠喝道:“敢情在尔心中,鱼肉百姓,臭名昭著,屡战屡败者才是国之栋梁!忠君爱国,屡屡打胜仗者反是祸害?还是左良玉他们会闹,永宁侯恭谨,认为君子可以欺之以方?李邦华,是不是?”
李邦华冷冷的看着他:“历来得天下者,又哪个是蠢材?正因为左良玉、贺人龙、吴三桂皆鼠辈尔,难成大器,故不可惧!唯王斗可军可政,乃王者之才,又兼擅于邀买人心……”
他一扬手中的报纸:“满纸只闻王斗,可有圣名在内?可有诸公在内?你言王斗是忠臣,这又岂是为人臣子作派?”
他一把将报纸甩到地下,厉声喝道:“此乃图谋不轨!奸臣也!”
陈新甲呼哧呼哧喘气,他气急败坏,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李邦华再转向崇祯帝,端容道:“陛下!”
“够了!”
崇祯帝猛喝一声,他一下子站了起来。他的身体摇摇晃晃,只是指着李邦华道:“你……你说了这么多,李邦华你又有何良策?”
李邦华瞠目大喝:“臣乃十三道监察御史之目,祖制,都察院专监察、弹劾百官,为天子耳目风纪尔,岂是寻常部官?陛下所言,非吾之职责,陛下这是要坏高皇帝之制焉?”
崇祯帝大喝:“说,你有何策!”
阁内所有人都看着李邦华。周延儒人等。甚至下意识的离他远一些。
李邦华低着头,最后缓缓抬起,高声说道:“臣请封王斗为国公之爵,令其入京。居京营总督之职!”
有若霹雳一声响。阁内众人再次震动。就听李邦华昂然续道:“臣一腔碧血,只为大明!若王斗真的忠心为国,愿意放弃兵权。王斗到京日,便是邦华以死谢罪时!”
说到这里,他深深的拜伏在地。
崇祯帝呆住了,他看着跪伏的李邦华,眼中异彩闪动,最后是无比痛惜的神情。
陈新甲呆呆看着跪在那的李邦华,一时间,他都有些佩服地上这个人,这个年过花甲的老头,虽然他很讨厌清流,却也做不到李邦华这样以身为饵,视死如归。
只是,这没用啊,李邦华之计若成,确实是一劳永逸,然则事情有这么的简单吗?若果真这么简单,历朝对付军阀,就不会这样让人头疼了。
他低声道:“李阁老,你这不行的。”
李邦华猛地抬头看向他,高声道:“王斗不是说他是忠臣吗,为何不来京师?他若知晓大义,便不该让君父为难!他不来,就是不忠,天下人皆能知其真面目,一祸国殃民的贼子尔!反之,他若来,便是忠臣义士!治国安邦、辅佐君王的王佐之才,吾李邦华甘愿当面以死谢吾罪!”
陈新甲哑口无言,一甩袖,恨恨道:“竖儒不足与谋!”
旁边的魏藻德冷冷笑起来,他慢悠悠道:“真乃荒谬也,李邦华,你在搏取直名,却要逼迫朝廷与永宁侯摊牌?尔居心何在?尔知道这后果是什么?双方若撕破脸皮,这责任你背得起吗?”
陈演也在旁阴恻恻道:“离计大臣,寒我三军将士之心,此乃国贼也!陛下,李邦华欲乱我大明江山,使万民陷入水火,臣请诛之!”
二人的话轻飘飘的,但却非常有力气,对得起背后给自己送钱的人,同时李邦华是内阁中东林党一脉,与周延儒交好,打击了李邦华,便是间接打击周延儒,这个魏藻德与陈演共同的敌人!
内阁首辅周延儒在旁边叹气,见皇帝冷冷目光已经投来,他知道自己必须作出决断了。
李邦华之策显然不可行,谁知道将王斗召来京师任国公,这中间会出什么事?王斗不来怎么办?或是别的事呢?
如有出事,最终倒霉的还是自己这个首辅,相反,陈新甲的策略就不错,让王斗跑得远远的,附合各方心意,就算日后王斗出事,也是日后的事,眼前总能挺过。
而且封赏之议已经几天了,该做决断了,否则自己这个内阁首辅,在皇帝心中就有无能的印象。
最近他还一大堆破事,如近期周延儒自恃取得皇帝与各派信任支持,奏请削弱厂卫缉事之权,虽然此举邀获众誉,但却让厂卫怨恨上了他,着意刺探阴事,各方群起而攻之,周延儒焦头烂额,实是分身乏术。
便镇之以静吧,朝廷不能冒这个风险,让王斗将注意力朝向北塞更好。
想到这里,周延儒道:“臣觉陈新甲之策可行。”
吏部尚书郑三俊、户部尚书倪元璐叹了口气,也道:“臣附议。”
刑部尚书刘泽深、工部尚书苑景文道:“臣同附议!”
礼部尚书傅淑训道:“哦……臣听皇上的。”
李邦华只觉愤懑之气充盈体内,似乎五脏六腑都要烧成焦炭,他差点要猛咳出血,最后又强自忍住,他深深拜伏在地,高声道:“臣,一心只为大明,恳请陛下圣心独裁!”
周延儒等人也一齐跪倒在地,皆道:“请陛下圣心独裁!”
崇祯帝来回踱步。越走越快,最后猛地停住,他高声道:“拟旨!”
立时一值守太监出列,崇祯帝冷冷道:“永宁侯斗,攻略塞外,大功于国,可封其为征虏大将军,充,安北都护府大都护,加其回太子太保。仍为永宁侯爵。……闻永宁侯斗。有妾纪氏,贤良有德,可为一品夫人,荫子锦衣卫指挥佥事。……应征虏大将军之请。靖边军忠勇营后营副将韩朝。北征有功。可为镇朔将军,充,宣府镇总兵官!”
“……闻都察院左都御史李邦华。老成历练,办事实心,可为钦差大臣,即日出京传旨,并充任安北都护府副都护,行监军之职!”
阁内鸦雀无声,皇帝一系列雷霆决定,让众人惊呆了,王斗终于封上了“大将军”,与徐达、李文忠、常遇春等人相比肩,明中叶来,只有麻贵封备倭大将军,仇鸾封平虏大将军,这荣耀无以复加了。
甚至连都察院左都御史李邦华都将送到王斗那,让他消气还是什么,想必就算闻听阁内之事,王斗也不会有什么针对不满。
一系列惊雷实是让人震动,便是闻听皇帝赏王斗妾室,此举不合礼制,各人也忘了说什么,而且皇帝口中那种刺骨的寒意,也让众人不敢多说话。
他们还看向跪在地上呆若木鸡的李邦华,孤单凄凉,口中喃喃不知说着什么,似乎是“臣尊旨……”,不约而同的,众大臣都有一种兔死狐悲之感,堂堂一内阁大臣……
崇祯帝圣旨不断,靖边军,宣大三镇很多人都有封赏,但却似乎将王朴给忘了,只不痛不痒的褒奖几句,赏了他一百两银子,没的就没有了。
李邦华捧着圣旨出去了,崇祯帝一直目光冰冷的看着他,直到李邦华人影消失不见后,他眼眸才闪动一下,内中浮起一丝悲凉。
……
接下来阁内安静,君臣以最快速度解决这些日积累的杂事,各下旨训斥打了败仗的吴三桂与左良玉,各贬官数级,令他们戴罪立功自赎,不过仍为原职。
曹变蛟、王廷臣一样喝斥,不过发内帑银与一些户部银抚恤战死将士,原本二人大败消息传来后,物议哗然,朝内外不乏有夺其爵位的呼声,不过不久后宣府时报大力报道新军之事,朝野舆论又普遍同情。
崇祯帝一样震动不已,虽然对报纸的逾越非常讨厌,但宣府时报又是他了解外界真相不多的途径之一,还是每期必看,上面记载新军覆灭时可歌可泣的各项事迹,也让他叹息掩卷不止,心想大明若皆是这样的忠勇将士,又何愁国事不定?
此后攻伐曹、王二人的奏疏,他尽留中不发,对二人请回本镇的奏请,崇祯帝下旨,二人暂移开封,若开封无事,二人可回玉田二镇继续训练新军。
清虏此时正在朝鲜肆虐,直有亡其国度之势,不说大明现在无能为力,便是有能力,君臣上下也对朝鲜国的反复实在厌倦,甚至很多人兴灾乐祸,除许可江华岛的朝鲜君臣流亡大明外,只令山东的总兵刘泽清等人加强防备。
还有一件事必须好好处置,便是王斗岳父纪世维。
此次征讨塞外,名义上是宣府镇与大同镇联合出兵,塞外大捷,作为宣大总督的纪世维自然有功,朝议认为可将纪世维宣进京来,在京中任个要职,比如礼部尚书傅淑训一直想辞职,正好接替他的位子。
虽然礼部下有二侍郎魏藻德与陈演,但大明一般没有侍郎直升尚书的惯例,都是从地方各巡抚、总督中选任,便如当年陈新甲便是宣大的总督,后调到京中来担任兵部尚书。
只是这需要顾虑到王斗的看法,朝廷这样一动,王斗会不会认为这是针对他的阴谋?况且纪世维去后,由何人接替宣大总督之职?看来看去,都没有理想的对象。
毕竟此职直面靖边军,直面王斗,非有力者不可为,王斗若不满意,随便闹一下,倒霉的都是接替的那个人。
事实上,宣大总督已经是个冷门职业,从首辅周延儒这里就可以看出,活动去此处的人少,愿意出高价的更少。看来看去,纪世维继续担任宣大总督,反是个最理想的选择。
不论纪世维怎么想,三镇巡抚朱之冯、蔡懋德、卫景瑗,忠君爱国是不用说,很好的对纪世维进行钳制,几方默契地形成平衡,外人冒然进去反而不美。
况且现在需镇之以静,从皇帝的封赏旨意可以看出,近期对王斗的绥靖政策暴露无疑。各人更不想多事。否则李邦华就是他们第二个下场。
由内阁首辅周延儒提议,加封纪世维为太子少师,此事就此掀过。
……
“流贼虽然移掠余处,但朕总是担忧开封之事。眼下大明各处。可还有可供援救兵马的?”
解决完一系列烦心事。面对的却是更多烦恼事,崇祯帝颓废坐回龙椅,只是喃喃说道。
众臣互视一眼。天下最强的兵马靖边军不敢动,视而不见当他不存在,王朴与王斗一样被冷藏,能不能号令动他还是原因,但余下的,还有可供机动的援救兵马吗?
众人想来想去,三边总督汪乔年是一,他眼下在河南府剿贼,离开封府也最近。
只是消息传来,流贼在朱仙镇大战后,就有数万精骑逼向河南府,汪乔年麾下尽是贺人龙、郑嘉栋、牛成虎诸辈,与左良玉一丘之貉,到现在汪乔年也没消息,想必凶多吉少。
汪乔年若败,官兵大溃,还不知会否牵扯到陕西局势,众臣都不敢想。
唐通本来缓缓的南下,听到朱仙镇明军大败后,又跑回驻地了。
山东的刘泽清等部,早接到受命援汴的军令,但就是畏战不前,找出种种借口不敢前进一步,此时官兵大败,更不用说了。
还有辽东的吴三桂,为了辽饷如此丧心病狂,他或许不会再出辽东一步,便是愿意出兵,可能那高昂的价码也是朝廷承受不了的。
山西镇总兵周遇吉可用,但他只有一个正兵营,士卒不过区区三千多人,骑兵更只有千多人,又管什么用?而且他与山西镇副总兵李云曙,还要防备黄河对岸的河南府流贼。
左良玉,崇祯帝已经不想听到这个人名字,想来想去,也只有蓟镇的杨国柱一万五千人可以动,崇祯帝咬牙切齿:“遍地军阀,皆不可用,唯有新军可以依持!”
群臣都是看着他,皇帝这话传出去,众镇众将更加离心离德吧,只是他们不离心离德都一样,反正都不可用。
陈新甲小心翼翼道:“那便调蓟北侯南下,剿灭流贼?”
崇祯帝喝了一声:“蓟北侯不可动!”
众臣都沉默了,杨国柱不能动的原因他们当然知道,只是,放眼大明,竟无一兵可以调援开封,国事危难如此,众人都有一种沉重的感觉涌上心头。
好在流贼二攻开封,皆不能下,众臣怀着侥幸,心想开封官兵就算不能出城野战,但守城应当无忧,只是就算开封能守,但中原却更加糜烂了。
陈新甲深呼一口气,上前跪下,大声禀道:“南安伯洪承畴曾有奏,力请复用孙传庭为陕西三边总督,请复孙承宗为蓟辽总督,臣,认为可行!”
他说道:“还有南安伯一直赋闲在京,虽有旧疾,不劳远行,但微臣以为,令其整顿京营,编练京师新军大有可为。眼下之局,皆是中枢无力之果,若高皇帝、成祖皇帝在时京营强盛,放眼九边各镇,谁敢漠视?”
他大声道:“微臣还有策,边军劳师远征,终是弊大于利,曹、王之败,便是其例!便若辽人守辽土,新军守其土,可令山西镇巡抚蔡懋德、湖广巡抚宋一鹤、凤阳总督马士英、还有介时孙传庭在陕西、山西、湖广、南直隶诸处大练新军,以免局势蔓延,流贼荼毒,也若当年杨督时四正六隅、十面之网之策,围堵流贼!”
崇祯帝站了起来,喃喃道:“孙传庭……孙承宗……洪承畴……新军?”(未完待续。。)
第656章 费用
老白牛:感谢书友指出本书的bug,我会陆续修复,认真看书的读者我最喜欢了。
……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周延儒目光闪动一下,对陈新甲建议起复孙传庭与洪承畴他都没意见,但是以孙承宗为蓟辽总督……
这个位子,他已经许给门生范志完了,范志完心腹之人不说,一样资历出众,先后任湖广布政司检校、山东按察司佥事,宁国推官、真定知府、还曾任过山西巡抚,兵部左侍郎之职,以他为蓟辽总督,替代杨绳武,各方都没有意见。
早前洪承畴去后,朝议以顺天巡抚杨绳武代之,杨绳武曾任过河南巡抚,巡按河东时,在发展盐业上很有一手,也曾剿灭过白莲教,更侦得唐王朱聿键阴谋叛乱之实,星夜密奏朝廷,擢为兵部右侍郎。
他任蓟辽总督时,崇祯帝亲自“平台召对”,更赏赐尚方宝剑,杜度等攻掠辽东时,杨绳武督永平、山海关诸军前往援救,但刚出山海关,杨绳武便因疝病恶化而卒,朝议追赠光禄大夫、太子少傅、兵部尚书,谕赐祭葬,谥号庄介。
蓟辽总督位子空出,各方争夺,周延儒当然意属门生范志完了,孙承宗这横插一腿,自己如何向心腹门生交待?
他皱眉道:“再言,孙阁老毕竟年事太高,似乎八十多岁了,这还要千里奔波前往辽东,又岂是优待大臣之道?”
东阁大学士魏藻德也道:“孙阁老劳苦功高。一生为国尽忠,这老大人操劳一辈子,也当颐养天年了。”
再恨周延儒,这个时候,他也坚决与其站在一起,孙承宗德高望重不说,还是东林党一员,他任了蓟辽总督,周延儒在内阁中更稳如泰山,哪还有自己的出头之日?
陈演也是如此。自然不希望周延儒势头更盛。就连崇祯帝都沉吟不决。
说实在,他也不想再有一个德高望重之人镇着自己,特别孙还曾是帝师,一见孙承宗。崇祯帝就觉得压力很大。老人家还是在高阳颐养天年吧。
他来回踱步。最终道:“以孙传庭为陕西三边总督、洪承畴为京营总督可行,复孙承宗为蓟辽总督……此事再议吧。”
他也不给众臣谈论的机会,又道:“本兵言在京师与地方编练新军。众卿以为如何?”
对陈新甲提议在京师大练新军,诸臣自然没有意见,奴贼几次兴兵打到北京城下,京师一日数惊,朝中公卿皆没有安全感,就算只为了自己,这新军也必须练!但是地方……
礼部右侍郎、东阁大学士魏藻德上前说道:“本兵所言京营大练新军,微臣赞同,但言地方也练。”
他冷笑一声,双目森寒地盯着陈新甲,厉声大喝:“岂不闻汉末,唐末军阀之祸乎?本兵此举,意欲乱我大明天下焉?”
他对着崇祯帝大声禀报:“汉末黄巾作乱,为剿灭贼寇,许可豪强自建武装,导致地方坐大,州郡拥兵为重,后董卓之乱,三国之祸,皆由此出!”
他怒目而视陈新甲:“现今中枢衰弱,与汉末何异?微臣不得不怀疑本兵的用心,陛下,此国贼也,臣请诛之!”
魏藻德双目幽深,身为北臣,岂愿见到南方坐大?
再说他擅于猜测皇帝心思,眼下各地军头已经控制不了,好在除了王斗,皆是蛇鼠之辈,还不足为惧,但给地方督抚练兵掌兵实权,这不又一个地方豪强刺史拥兵为重吗?皇帝定不答应!
果然魏藻德的话说中了崇祯帝的心思,汉末唐末军阀之乱,不可不防,特别文人实兵之权,更不可不防,因为他们除了军务,更有治政治国能力!
他目光闪闪,也是怀疑地看着陈新甲!
周延儒等人不语,确实,他们也有这个担忧。
对陈新甲来说,内阁首辅这个宝座,他何尝不眼热?猜测自己可以在兵部尚书之位稳稳后,他决定拼一把,献几个治国良法出来,令皇帝另眼相看,便若杨嗣昌那样在皇帝心中地位也好。
他苦心孤诣,便献出了地方大练新军这个议案。
对魏藻德的指责,他虽然愤怒,并不惊奇,眼下内阁便是大混战的现状,有大明南北派系的斗争,有东林党、阉党之间的争斗,同一派系之间,为了各自利益,又相互的内斗。
为了对付周延儒,魏藻德、陈演经常与他站在一起,但窥到打击自己良机的时候,他们也不会落后,毕竟将一个人扯出内阁后,这空出了位置,各方都可以换得非常丰厚的收益。
他看着魏藻德,淡淡道:“敢问大学士,不如此,你又有何剿灭流贼的良策?”
魏藻德冷冷道:“可想群雄割据日,大明水火时,陈新甲,你是在饮鸩止渴吗?”
陈新甲继续问他:“敢问如何剿灭流贼?”
“闯贼只是流窜,豪强却是割据!”
魏藻德眼中神情冷如冰雪,他看着陈新甲大喝道:“尔意欲何为?陈新甲,可是当今的何进,欲招董贼进京哉?”
“问你如何剿灭流贼?”
陈新甲厉喝一声,手指更直接指到魏藻德的鼻子上去。
他深呼一口气,对着崇祯帝跪下道:“汉末唐末军阀之乱,微臣岂又不知?然以史为鉴,地方编练新军,却可避免。督抚本是轮换,岂有长据掌兵实权?再则微臣之意,也是先京师后地方,强主干而弱枝叶,定无前朝拥兵之祸,请陛下明察!”
崇祯帝看了他良久,缓缓道:“依你之意,京师该练多少兵。地方又该练多少兵?”
陈新甲说道:“臣有算过,山西镇、陕西、湖广、南直隶,最好各练一万新军,京师练五万,京师练成后,再练地方。为新军可用,可设练兵处,还可请永宁侯、或是蓟北侯选派一些教官,臣想,永宁侯他们定会同意!”
崇祯帝有些心动。若能避免拥兵之祸。中枢又有一只可用强兵,他当然愿意,崇祯帝听说王斗也是练兵与掌兵分开办理,避免了兵为将用。还不影响到打仗。若将练兵处握在手中。此事大有可为。
对于让王斗选派教官,此事他也心动,虽朝中有压制王斗之意。但对他手中的好东西,如铳啊,炮啊,盔甲啊等等,中枢各人无不眼红,工部还曾派人向王斗索要威劲子药配方,被王斗断然拒绝,差点就粮饷方面向王斗伸手了。
魏藻德也哑了口,如陈新甲这样说来,虽然自己还能挑刺,显然皇帝与众臣已是心动,毕竟仔细说来,还是利大于弊。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冷笑道:“说得轻巧,几万新军说练就练,粮饷呢?兵员呢?还有原来京营怎么办?”
他大声道:“王斗的秘诀,乃良家子,分田地!从蓟北侯、还有靖南伯、宁南伯经历可以看出,要招良家子,首要田地,敢问田地何来?五万新军,一人五十亩,便要二百五十万亩,京师这一片,有这么多土地吗?就算有,开垦费用又需多少?”
他说道:“还有新军的粮饷呢?旧年徐光启曾在山东练兵,以队兵、锋兵、壮士、上士四级选兵,不言上士每月便需兵饷四两,便是区区队兵,每月也需饷一两五钱,这已是许多地方家丁的价格了!还有队兵安家银也需二十两,五万新军队兵,仅安家银一次便需一百万两。他们的兵饷呢?每月也需七万五千两,一年便需九十万两!”
“他们还有盔甲,徐光启言精甲一副需十六两,茅元仪言一副不过三两,到底是几两?”
他冷笑看了一眼工部尚书苑景文,说道:“折个中,算十两好了,靖边军尽数精甲,中枢财力不足,但至少长枪兵需披甲吧?火铳兵就用棉甲好了,二万五千副铁甲,便需二十五万两银子。一副棉甲三、五两,二万五千副,也需七到十万两!这甲胄总需更换,还得多预备些银子……”
“长矛与腰刀还好,每把只需几钱银子,但鸟铳可不便宜!”
“精工打造的鸟铳,一般每杆需三到五两银子,人人都说东路火器好,他们一杆卖八两,再配十发的威劲子药上面,如果向他们买,几万杆鸟铳,二十几万两银子总是要,这里算算多少银子了?”
阁内君臣脸色难看,陈新甲欲言又止,听魏藻德继续道:“有了新军,原来京营怎么办?十几万京营,虽然看起来价格比新军便宜不少,但一年也需支米一百六十万多石!谁都知道,京营人马多占役、虚冒之弊,三大营兵力十几万,超过一半是老弱不说,余下多是将领勋戚虚冒吃饷,名册上兵员,也不知多在何处做工。他们不会打仗,闹事本事却不小,整肃京营,历来做了多少次了?崇祯二年李邦华也综理过京营戎政,最后一样无疾而终……”
魏藻德缓缓说着,他仪态颇佳,声音富有磁性,毕竟是状元出身,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
当然,魏藻德说这话风险不小,若是传出阁去,会激起不小风波,这还肯定的,内阁中的事情,就象透明似的,不过能简在帝心,魏藻德认为还是值得的。
而且他说的也是事实,崇祯二年时,崇祯帝大力支持李邦华整顿京营,一共淘汰京军虚冒者四千五百余人,但遭到京师勋戚、太监,权贵们的激烈反扑,最后被勒令闲住。
李邦华辞京时,行李尽为地方所抢,屈辱归乡,如当时整顿驿站的刑科给事中刘懋一样待遇。
试问有新军在后,如何处理旧军?按时发粮饷也罢了,如若不然。
魏藻德看着陈新甲,冷冷笑道:“对了,微臣还将地方新军粮饷忘记算了……”
“够了!”
崇祯帝猛喝一声,他道:“宣镇那方的军伍,王斗是如何做的?”
陈新甲道:“似乎各将官家丁全选入忠义营内,余者全部遣散屯田了。”
崇祯帝愣了一下:“就没人闹事什么吗?”
陈新甲低声道:“敢闹事的,都被他杀光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