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定装火药
王斗现在战兵队中只有刀盾兵,长枪兵,火铳兵三个兵种。
在那些老兵中,他们的列队组队,相互撕杀配合,己经有了一定的默契。所以每天上午的队列训练后,王斗下午便是训练他们的个人技艺能力。
戚家军中考绩军士技艺细分为九等。王斗的军队才刚刚训练,便粗分为上,中,下,不合格四等。
每等都有不一样的待遇与奖罚措施。上等者,每天都有肉吃,还可与伍长平起平坐,见了队长,也只需作揖,不需下跪。中等者,每三天吃一次肉。下等者,每天只吃干饭。每次考后不合格者,重打军棍十下,五次不合格者,重打军棍三十下,驱逐出战兵队,降为辎兵。
以后每两月一考,四等升降不定,中下等可以上升,上等也可以降为中下等,如有原地踏步者,也有相应的处罚措施。一次原等,可以免责。二次原等,打五棍。三次原等,打十棍。五次以上原等不进者,打三十棍,驱逐出战兵队,降为辎兵。
一切视军士成绩而言,如果退步或是不合格比例大,连队长伍长都要受处罚。
以刀盾兵为例,他们持盾牌时,能舞动遮蔽住自身为下等。能试刀冲入枪阵内为中等。令他们持牌与长枪兵对打,打得对手不及反手为上等。
王斗近期还造了一批标枪,用以刀盾兵使用。
以后刀盾兵手投标枪,以二十步为标准,如能命中挂立在那里的三个铜钱。中一个,下等,中两个,中等,中三个,上等。一个不中,为不合格,便要挨打军棍了。
这个标准远低于戚家军的考绩练习,不过王斗不急,慢慢来。
长枪兵同样也是如此,他们练习长枪,也是在二十步外立人形木把一面,上分目、喉、心、腰、足五孔,各安一寸木球在内。
在擂鼓时,他们飞身挺枪向前戳去,任取一孔,戳刺五遍后,如有三次可以将孔内的木球刺于枪上,便为上中。两次,中等。一次,下等。一次都没有,而且试枪时的手法、步法、身法、进退之法不严谨,便为不合格,军棍侍候。
这种等级赏罚制度出来后,每个军士都有了一定的危机感,而且还将自己队内每个人都视为了竞争对手,不过这种良性的竞争氛围是王斗乐于见到的。
古时的冷兵器作战主要靠的是腰力的使用,为了锻炼各人腰力,王斗还吩咐工匠们做了一批石锁,让这些军户每天都要锻炼数十下。
……
不过刀盾兵与长枪兵的练习容易,火铳手的练习则比较困难。
他们练刀还好,主要是鸟铳的射击训练难办,不是因为各人都打不中,而是训练火器时的成本问题。在这大明朝,就算是一根精良的鸟铳,那铳管的使用寿命也就是几十次。每天打个几次,十几天后,一根铳管就报废了,再造一根铳管,起码要一个月的时间。
大批量下来,所需的银子也不少。
而且这个射击训练,没有大量的弹药量是不要想出来的。铅子可以让堡内工匠造一些,不过王斗现在的火药硝土,基本上是向外购买。银钱与火药原料问题,严重制约着王斗火器兵的展。
不过王斗相信这个问题自己有办法解决,军中的那些鸟铳手,王斗还是让他们尽情练习。
此时在堡外那个还是非常简陋的较场上,火铳的击声音啪啪不绝。
王斗正站在韩仲所领的乙队面前看一个鸟铳兵在射击,韩仲,杨通,高史银,钟调阳几人都是围在王斗身旁看着。
那个鸟铳兵或许只有二十出头,脸长得圆乎乎的,颇为白净,不过神情却是专注,众人站在自己身后仍是恍然未觉。
他熟练地装好火药铅弹,然后眼睛瞄那照星,对准前方五十步外一块靶子扣动了板机,“啪”的一声响,却是命中。
然后他又试射了两枪,又是命中。
众人都是叫了一声好。
王斗现在不敢与戚家军相比,训练鸟铳时,只是在五十步外立一靶子。不过训练标准倒是一样,三全中为上等,三一中为中等,射六次,中一次者为下等。射六次,一次不中者为不合格。
这位鸟铳手连射三铳都中,真是神射手。
注意到王斗的目光,韩仲也颇为自得,毕竟这鸟铳手是他队上的兵。
王斗招来这鸟铳手问道:“叫什么名字?什么地方的人?”
那鸟铳手射击时果断专注,但对上王斗等人时,却是神情慌乱不安,他紧张地摸着自己的衣角,声音颇为细气,道:“回大人,小的叫钟显才,蔚州人。”
王斗点了点头道:“你射得不错,本官要奖励你,来人,有赏。”
……
王斗赏了那鸟铳手钟显才一钱银子,然后又在较场内到处巡看那些军士训练,同时心里还盘算着一个问题。
经过自己制定的工匠奖罚制度后,李茂森他们制造出来的鸟铳大多合格,而且铳口定制大小基本都有一定的标准。质量的优良使得鸟铳手在训练时可以放心地托着铳身,贴近铳尾仔细瞄准,大大提高了鸟铳的命中率。
不过虽是如此,各兵的射击装填度还是显得慢些。以这钟显才的射,也要近一分钟才射出一,别的鸟铳手射击度就更慢了。
明朝鸟铳的射击步骤大约有倒药、装药、压火、装弹、装火绳等几步,熟练的射手平时不过是一分钟一,有些普通的鸟铳手,到了战场上,手忙脚乱的,能两分钟射出一就算好了。
虽然现在自己没有办法造出燧火铳,不过可以在鸟铳的装填度上想想办法。
大明军中的鸟铳手在弹药装填上有一定的定制,比如戚家军中,鸟铳手每人就背着装有火药的竹管五十三个,都是定量的。另一个袋中也放着铅子五十三个。
不过还可以再进一步,王斗想到了后世的纸筒定装火药。
那纸筒定装火药,是将定量的火药与弹丸全包于一个长形的纸筒里面,装填时用嘴咬开纸筒,先倒一些火药到火门,余下的火药连弹丸全塞入铳口就算完成了。
这样不但保证了枪弹每次射击的威力,也可以大大减少火药的装填步骤。这让普通士兵的鸟铳手可以达到一分钟一的度,熟练的鸟铳手,每分钟射击两次是没问题的。
想到这里,王斗很是兴奋,他招来了匠头李茂森,询问他此法可是可行。
李茂森沉思了良久,他拱手道:“大人高才,此法确是精妙,可以大大提高铳手们的击度。”
随后他又是脸有难色:“只是如此一来,分药装弹需要人手较多,以小的那些匠工,怕是人手不足。”
王斗道:“这个你不必担心,我会调派一些人手给你。”
现在靖边堡有居民百户,其中男子两百多口,妇女二百多口,除了一百多的壮年男子外,余者老弱男子与妇女孩童都可使用。他盘算了一会道:“这样吧,在你作坊的旁边再建一个坊间,我会调派老弱男子十五口,壮妇二十口给你,每日你便让他们分装弹药,以后他们的月粮工食也由堡内分。”
李茂森脸上露出喜色,如此一来,他就不必担心人手的问题了。
王斗强调道:“每一根定装纸筒的药量都必须过秤相同,这点上,你要监督好。”
李茂森道:“大人放心吧,小的一定会管好的。”
……
很快的,李茂森便制做出几根定装纸筒弹药的样品出来,放在一个专门的油包弹药袋内,拿到堡外由那个鸟铳手钟显才试射。
接到任务后,钟显才熟悉了一下这个背在身上的弹药袋,然后按王斗说的,进入专注的境界。
他将鸟铳拿在手中,将火门打开,然后抽了一根定装纸筒出来,用牙咬开纸壳弹筒的一端,倒了一些火药入火门内。将火门关好,然后将纸筒内的火药及弹丸一起塞入铳管内,用通条捅好,火绳也早已装好,就完成了射击的准备!
钟显才试射了几铳,起初还有些生疏,随后越打越熟练,依他估计的,这定装纸筒弹药确是可以大大节省装填时间,他一分钟可以打三左右。余者鸟铳手,熟练后,每分钟也可以打两左右,就算是上了战场,在各方面情况的影响下,一分钟打出一是很轻松的。
围在王斗身旁的各人还有各队中的鸟铳手也很高兴,各人都希望以后就使用这种定装纸筒弹药。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王斗吩咐在匠作坊旁又兴建一个大房间,他也在堡内选了一批老弱与妇女过去帮助李茂森分制弹药,这些人以后都可以拿到固定的月粮工食,如果干得好干得多的话,同样也都有奖励。
这批新的军工厂工人都很高兴,他们平日家中并不是主要的劳力,眼下却也可以拿到月粮工食,这让他们感觉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回到家中说话声音都大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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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猪圈
由于快到农忙,各兵也训练不了多久,所以军中技艺的等级考绩只能等农忙后再说。
而且王斗还没有规定死,虽说技艺考核每两个月一次,不过如果有军士认为自己等级能力到的,或辎兵认为自己有能力升为战兵的,随时可以报告该队的队长,由队长再报告王斗,由王斗亲自考核他们的能力等级。
对于各军户来说,训练虽然苦,但各人却是喜欢较场这个地方。在这里,众人可以大量喝水,每天王斗会供应他们七升水,每餐米面可以吃饱,每天还有二两肉,这真是享受。在家内,就算他们都是家内的壮劳力,以他们家内向堡内借去的米粮,只能每天盘算再盘算这家口每日的吃喝用度。
关于肉食问题,这也是王斗考虑了许久的。
只有提供足够的肉食,才可以让军士们身体强壮,让他们有体力忍受高强度的军事训练,使他们将来成为精锐部队。肉食还可以减少军士的夜盲症,使王斗将来多了一个夜袭的强大攻击手段。
王斗想了想,还是将未来的军士武艺等级待遇略为调整,以后武艺考核为上等的军士,每天可以吃四两肉。武艺为中等的军士,每天可以吃二两半肉。武艺为下等的军士,每天可以吃一两半肉。辎兵,每天可以吃一两肉。
大明一斤为十六两,约为后世的六百克。武艺为上等的军士,每天吃四两肉,近一百五十克,相当于日本陆军昭和六年的伙食标准。
不过就算如此,王斗的五队战兵,连一队辎兵,还有韩朝的一队夜不收,这一年下来吃的肉也不少,还不算堡内其它肉食的吃用。而且随着王斗势力规模的扩大,这肉食,将越来越成为一个突出的问题。
眼下大明的肉食较为单调,除了猪羊,就是鸡鸭鱼等。而且眼下大明灾害越来越严重,物价飞涨,去年保安州一口猪的价格竟相当于一头牛,如果都要买肉吃,难免吃不起,王斗决定还是自己养算了。
为了避免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王斗决定养的肉食来源杂一些。
除了猪羊,鸡鸭鱼都要养。不过保安州的环境显然不能大规模养羊,便随便养一些了。鸡成本低,还可以自己出去找食,不用怎么操心,鸡还可以生蛋。鸭也是如此,可以放到河里去吃鱼,同样鸭也可以下蛋。如果有了蝗虫灾害,还可以赶着那些鸡鸭到田里去吃蝗虫。
遗憾的是鸡鸭的传染病多了点,一个鸡瘟过来,可以死得一只鸡都不剩。
鱼的成本也低,还可以建在猪栏下面,而且猪粪、鸡粪、鸭粪都是很好的饲料,可以大大减少鱼对饲料等食物的需求。遗憾的是养鱼需要很多水,这是大明北地的劣势。
最后依出肉率,王斗决定还是以养猪为主,其它为辅。
不过这时候养猪也不容易,这时候大明朝的猪,养一年也不过一百三十斤,或是一百四十斤,生猪出肉率大概便是七十斤到八十斤肉。两百多斤的大肥猪约要养两年,这个时候也没什么剩饭剩菜之说,人都不够吃了,猪还有得吃?只得吃猪草加些糠,也是需要大量的人手出去讨猪草。
而且大规模养猪,会下仔的母猪与众多的小猪仔也不好找,王斗决定先养一百头猪吧。
……
王斗决定养猪的消息传出后,当时就在靖边堡内成为热门话题。
齐天良接受了王斗让他去购买猪仔,鸡仔鸭仔、鱼苗,羊羔等重任,带了银子,还有一些经验丰富的老军户等,踏遍了保安州各地,甚至最远还到了怀来等地,最后才买齐了王斗需求的畜类苗种数量。
在齐天良带人去购买畜种的同时,王斗也调了一批的靖边堡军户,在百户渠一带建了一个畜场。
猪羊等当然不能养在堡内,只得建在堡外。在百户渠的末端,这里已经淤塞废弃,由于大水车的引水灌田,水流到了这里,便汇成了一片的水洼之地。
王斗让人在这里挖了几个鱼塘,在鱼塘的上方用土垫高,在这里建了几个猪圈。在猪圈的旁边,又建了一些的鸭圈与鸡圈。
以后猪吃猪草与糠,鸡鸭或是吃猪的粪或是自己出去找吃的。下面的鱼则可以吃猪粪、鸡粪与鸭粪。这些粪吃不完的,还可以拿去肥田。形成一种循环饲养方式。
此外离畜场不远,隔着一片洼地与水沟,还种了十几亩的菜地,以供养靖边堡的军户吃用。菜地的肥料,就可以取之于各种鸡鸭猪粪。
王斗的规划,不但让靖边堡的军户们新奇,就是此后辛庄,董家庄与舜乡堡的军民闻听的,多有好奇地赶过来看热闹。
其实王斗的做法并不新奇,这种循环饲养方式,在明万历年时苏州常熟一户叫谭晓的人家就有做过。
崇祯八年六月初,齐天良带着那些军户浩浩荡荡的回来,买齐了王斗所要的东西。
此行他跑了很多地方,最远到了怀来城内,他向王斗汇报此行经历时,嘟嚷的只是骂现在大明物价之贵,往日一头小猪仔只要银六钱,现在要一两多。往日一头可产仔的老母猪只要银钱十两,现在升到了十三两。加上购买鱼苗,鸡鸭苗等,此次他带出去的银子又花光了。
不过猪仔,鱼苗等买齐后,这个百户渠畜场便也开始正式运转。
王斗让陶氏选用了一批靖边堡的妇女,一些老弱男子,还有一些有劳动能力的孩童去放鸭放羊,养猪种菜。
他们的月粮工钱同样也是由堡内支付,这让这些得到工作的靖边堡军户都很高兴,他们又多了一条补贴家用的路子,让家人可以过得更好。
……
现在的靖边堡城内,一排排的都是军户的营房,分几条街巷隔开。
很显然的,现在堡内各军户没有独自购买土地与建盖房屋的能力。而且堡内的空余土带也不多了,所以家家户户都是住于营房内。现在的靖边堡也是严禁外人随便进入。如有堡内军户要带外人进入的,事先都要经过报备,事后也需要仔细的盘察。
在堡外兴建畜场的同时,王斗还决定在堡内兴建一个公共澡堂,这是王斗盘算良久的。
北地用水向来不便,特别是眼下大明气候越来越干旱,各地用水就更是困难。连保安州这个相对较好的地方,很多人都是洗澡困难,特别是女性,除了新年、端午与中秋三节外,她们平常都不怎么洗澡擦身。这容易造成各种疾病的流行。
从明中期起,大明许多地方兴起了公共浴池澡堂,不过这仅限于一些大城市,而且出入澡堂者以男性居多,女性多半还是在家里沐浴或擦身体。
所以在建好畜场的同时,王斗决定调动人力在堡内兴建一个公共澡堂。
这显然很受堡内军户的欢迎,没人不喜欢洗澡的,不过建澡堂就是需要许多的水与煤炭,成本不小。
不过王斗还是建了,地址就选在西街,离街角一口水井的不远处。同时在澡堂内又打了一口井。
眼下大明的澡堂通常有池堂和官堂二种设备。前者为大浴池,众多人可以同时入浴,后者单独一室,仅容一人,或是仅容数人,内中还有为客人打水或搓澡之人。靖边堡的澡堂当然没有官堂,在这里,不论是兵还是官,大家都是一样的坦诚相见。
大明的澡堂均不许妇女入浴,不过王斗决定还是造一个女客区,让堡内的军户妇女一样的享受澡堂洗浴之乐。
王斗这个决定让堡内军户私下议论不停,虽说妇女们闻听后人人欢喜。
堡内几个军官,如韩朝、杨通,齐天良、钟调阳、钟荣几人也认为太惊世骇俗,对王斗的声名有碍。他们当面不好对王斗讲,便公推了大嘴巴韩仲与高史银前来劝说王斗。
听了二人滔滔不绝的劝说,王斗沉默了一会,他道:“听闻宣镇,甚至是京师内,这些年来接连生疫病,百姓死伤无数,你二人知道为什么吗?”
二人自然是摇头,他们哪里知道京师内的事情?
王斗道:“就是脏乱,由于街容没有清理,各地蝇蚁鼠虫遍地,加上百姓无水清洗身体,更容易沾染疫病,那些女子同样是我们堡内的居民,如果她们染病,我们同样无法幸免,所以勤以洗身当为防止疫病第一要务。”
二人都是呆了一呆,韩仲又道:“只是男女混杂洗浴,这会不会……太那个了?”
“男女混杂洗浴?”
王斗哭笑不得,没想到传言会变成这个样子,他道:“哪里是男女混杂洗浴?那些女子们,她们专门有自己的池堂,男子是不得入内的。”
“哦。”
二人一齐点头。高史银呼了口气,脸上神情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失望。
……
在兴建澡堂的同时,王斗还让人在堡内兴建了几个公共厕所,避免堡内军户乱倒马桶污染环境,同时又能收集到大批优质肥料。
等堡内澡堂与公共厕所建好后,靖边堡的军户就要开始准备粮食的收获了。
这天王斗正与齐天良在官厅内商议到时的粮食收获情况,这时一个军户脸色怪怪的前来禀报,说是堡外又有一个女子前来投靠,希望总旗大人能够收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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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白牛:回a路客a书友,书中韩朝让几个部下生吃蝌蚪,那已经是崇祯八年五月中的事,那时到处是蝌蚪了。
第四十八章 纳捐
王斗来到南边的永宁门前,只见那边跪着一个女子,旁边围了一大圈的人,都在旁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见王斗出来,众人纷纷道:“大人出来了。”
赶忙给王斗让开了一条路。
王斗走上前去,看地上那个女子,不由吃了一惊,看她的脸容样貌,分明就是那日后不知所终的许月娥。
看她神情憔悴,脸色白的厉害,身上还有些血迹与伤痕,不知是从哪里来的。
听到动静,许月娥抬头看了王斗一眼,深深地拜下身去:“民女许月娥,前来投靠,望大人收留。”
钟荣此时站在王斗身后,他低声道:“大人,此女不祥,不可收留。”
齐天良与杨通也是这样说。高史银本来站在王斗身旁,此时都是无意识地离许月娥远一些。
旁边各人的议论,也是不时传来:“听闻这许月娥被鞑子糟蹋过……”
“是啊,这还不算,听说她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杀了。”
“这样的女子如果进入我们堡内,大伙儿非倒大霉不可……”
……
听着旁人的窃窃私语,许月娥却是神情冷漠,只是一动不动地跪着。
王斗道:“无妨,堡内正好缺乏人手,就让她留下吧。”
王斗一言而决,立时众人都静了下来。
王斗叫了陶氏来:“齐大嫂子,你安排一下,以后许姑娘在堡内做什么事。还有,你煮些粥给她养养身子。”
陶氏满面笑容地应了一声,看了那许月娥一眼,招呼她道:“小娘子,请随妇人来吧。”
许月娥低声谢了王斗一声,便起身蹒跚地随陶氏进堡而去。
留在一大帮的军户在那里窃窃私语。
……
陶氏将许月娥安排在南街一处营房内,里面住着同样都是被后金军掳过的女子。
许月娥在营房内休养了几日,每日都是足不出户,只有谢秀娘闻听消息后,抓了一只鸡去看望她。
几天后,许月娥被陶氏安排去畜场喂猪,她一言不便去了。
此时已是崇祯八年的六月中,算起来已是后世的阳历七月,保安州各地的冬麦高粱等作物相继收获。
王斗的军事训练也是暂时停止,各队的战兵纷纷随自己的家小下田干活,在各个地里收割庄稼。
最后的统计,去年开垦的田地,今年春开始播种,每亩谷子与高粱的产量都达到七、八斗左右,其中靠近百户渠的军户田地每亩收获有八、九斗。离水渠远的,依赖灌井灌溉的田地,每亩收获也有五斗,六斗的。
算算近了秋,还可以播下冬麦,这样一年下来,连麦子,连谷子、高粱等杂粮算在内,众人一亩地收获可达到一石多,近两石的粮食产量。而且堡内第一年还不征收他们的税粮,田地所得都是归他们自己所有。
看着这些粮食,那些分下田地的军户欢天喜地,个个是喜笑颜开,好是闹腾了一阵。那些后来的,还没分到田地的军户也是个个羡慕万分,只希望赶快开垦荒地,好让自己也分下田地。
董家庄管队官张贵闻听王斗屯田第一年便有这个成绩,也是非常惊讶。舜乡堡的防守许忠俊闻听后,也是非常欣慰。此时他已经病重卧床,便让自己的心腹许禄带人前来慰问。
……
在大明北方,每户人家二十亩地,其实并不能让自己过上安稳的生活。一户人家几个劳力,至少需要四十亩地,或是五十亩地,才可以养活一家老小,并应对卫所官府的税粮支纳。
王斗准备在秋播前沿着董房河再开垦一些荒地,给那些原来及后来的军户们再分配一些田地,以后堡内的军户每户至少都要拥有四十亩的田地。
关于秋播前的土地开垦,王斗就交给齐天良了,由他组织堡内的人力,力争在秋播前再开垦一批田地出来。还有新田地的水利建设,各地的灌井挖掘,也要同时进行。
……
在田地的小麦收获后,母亲钟氏也是来到靖边堡内。那边的王家宅院,王斗则是雇佣了两个老年军户打扫看护。
其实钟氏很舍不得离开辛庄,那里有她的田地宅院,不过她不想让儿子忧虑,毕竟住在靖边堡内更为安全,也可以时时见到儿子。
眼下王斗的总旗官厅是设在南街的北端,就靠近靖边墩的围墙,这样万一靖边堡被敌军攻陷,自己还可以退入靖边墩内,凭借最后一道堡垒防守。在靖边墩内,王斗同样设立几个墩军每日守望。
官厅后,是王家居住的宅院,堡内一干军官,如齐天良,韩朝韩仲他们,同样也是住在宅院的旁边。
母亲来后,王斗招集一干军官为她接风洗尘,宴中,钟氏神情欢喜,红光满面的,毕竟这个屯堡是儿子一手建立,他便是这个屯堡的主人。自己作为母亲,自然也是跟着沾光。自从她进入靖边堡后,堡内每个军户见了她都是毕恭毕敬,尊称她为老夫人,这是她在辛庄内享受不到的。
宴后,钟氏兴致仍高,不过随后又叹了口气。
王斗问道:“母亲有何忧虑?说出来让儿子听听。”
钟氏叹道:“还不是为了你舅舅。”
在她的解说下王斗才明白,原来自己的舅舅钟正显,在年初自己将他安排到董家庄做书吏后,才半年下来,钟正显又不安份了。他老是嫌弃董家庄太小太穷,认为自己应该调到舜乡堡去,而且自己的身份地位也太低了。
他常常在人前道:“以我的能力,怎么能做一个小小的书吏呢,最少应该做一个典吏才是。”
董家庄司吏李朝与攒典张敬昌认为钟正显太过狂傲,都很排斥他,这让钟正显更是气不过。他时常便是到姐姐钟氏面前哭诉自己的待遇不公,希望外甥想想办法,将自己调到舜乡堡去,而且也希望他能搞点关系,将自己的身份从攒典提为典吏。
钟正显现在身份其实是一个攒典,为吏之最末等。不过从攒典升到典吏,其中隔着一个司吏,还要经过几次严格的考课,就算升迁顺利也要六年的时间。岂能一步而就?
面对钟正显的哭诉要求,钟氏自然是大骂他,言道官府升迁自有体统规则,你一个做舅舅的,岂能让外甥为难?
不过钟正显却是想出了办法,就是纳捐,向州城预备仓内捐几十石米粮,立时自己就能提拔了。
大明各地州县都设有预备仓,以备平时饥荒所用,平时预备仓内的米粮都是靠民间捐助。对于这些纳捐者,大明有专门褒奖条文,民间纳谷者,或奖敕他们为义民,可以见官不拜。或是给于冠带散官,或是充为吏员,奖励算是丰厚。
每地预备仓的贮粮多少,向来算入地方官的考绩标准,所以对于民间愿意捐助者,地方官向来非常欢迎。
钟正显打听过了,以往象他们这种吏员捐米,纳米五十石就可以提拔两级,现在更是减少为纳米三十石,如果捐银的话,所需的数目就更少了。
在钟正显的苦苦哀求下,钟氏也是颇为头疼,她便询问王斗的意思。
王斗摇了摇头,自己这个舅舅……真是没法说。
他问母亲道:“我们家的税银算算应该交纳了吧?”
钟氏道:“为娘来堡时,庄内的里长甲是开始催促了。”
王家有二十亩的田地,都是需要交纳税银的民田,大明的夏税秋粮,夏税征收是在六月起,限在八月之内交齐。大明行“一条鞭法”后,夏税秋粮都改征税银,不再经过各地的粮长与里长甲,而由民众自己到州城去交纳,算算时间是差不多了。
王斗道:“明日孩儿去州城一趟,将税银交了,顺便也帮舅舅的事办了吧。”
王斗决定去保安州城一趟,除了交纳税银外,年初堡内商议要请几个军中医士,一直没有下落,王斗决定亲自去医学司内请几个医术高明的医士回来。
钟氏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道:“你这个舅舅……”
她说着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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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偶遇
第二天一大早,王斗便带着韩朝兄弟,高史银,钟调阳四人前往州城。
眼下农忙开荒,队里的军士都是下去干活,训练不成,韩朝韩仲几人闲着无事,便随王斗前往了。
王斗、韩朝、韩仲、高史银四人都有马匹,钟调阳也是借了齐天良的马匹使用。
钟调阳已是知道自己父亲的事,他惭愧地对王斗道:“大人,父亲的事让您操心了。”
王斗说道:“都是一家人,就没必要说这样客气的话了。”
那保安州城在靖边堡的西北方向,离堡约有十几里,几人策马而去,一路经过几个屯堡村庄,很快到了桑干河,本地人称为浑河的边上。在这里,有一条当地人称传济桥的浮桥,为明正统三年兴建,过了河,再往东边行走五里,便到保安州城了。
王斗几人到了传济桥边,眼下正是夏税征收的时节,虽是大早,但桥上已是挤满了赶着牛车,骡车,人力车的民众,上面满载的都是粮食。
大明行“一条鞭法”后,虽然此后夏税秋粮的征收都是改为征银,不过普通民众平时手上哪有银子?只得将粮食运到州城或其它地方,然后在各米店出售,换来银子,这里便不得不接受商人们远低于市场价的贱价盘剥,就算是丰年,也同样是获利不多。
等交完税后,到了第二年民众青黄不接的时候,又不得不高价从商人手上购买粮食充饥,每当这个时候,便是各地百姓穷迫逃徙,卖儿卖女的时候。
张居正当年推行一条鞭法,本意是缓解民众徭差及千里运粮之苦,没想到推行到现在,却让民众忍受了更多的侵欺或剥削。
当然了,行“一条鞭法”后,各地的粮长及里长甲制名存实亡,不过以此时大明各地州县那有限的差役,自然是难以做到赋税征收到户,大明各地便出现了一种包头或揽户,通常由地方大户、富户或地方豪强人家充任。
这些人代交赋税,虽然也方便了一些百姓,不过显然的,他们不会白干好事,其中的层层盘剥,也让很多百姓愿意自己前往州城交纳赋税。此时传济桥边挤满的百姓车辆,显然就是属于这一类人。
看着这些民众麻木的神情,王斗心中暗叹民生之苦。旁边的韩仲,高史银二人没心没肺,只是骑在马上指点为乐,看一些民众向骑在马上的自己投来羡慕的神情,二人是得意洋洋。
等了好一会儿,等桥面畅通一些后,王斗几人才策马过河。
……
五人马快,很快便到了保安州城下。
那保安州城原为保安卫城所在地,永乐二年置卫。永乐十三年,置保安州于卫城内,州卫同城。景泰二年,移保安卫于雷家站新址,便是后世怀来县的新保安镇。
眼前的保安州城为正方形,城周四里一百四十八步,高三丈五尺,顶厚三丈,嘉靖四十四年知州贺溱、守备周应岐包砖。城外还建有护城河一道,深二丈五尺。又设南门、西门二门。在南门处,还设有南关堡城一座,周长四百九十丈,墙高三丈五尺,护城河深二丈五尺。
这保安州城西南有涿鹿山,西北有鸡鸣山,鹞儿岭,桑干河又在南。东又有东八里堡、良田屯堡、保安卫城、麻谷口等堡。是大明宣镇重要的屯粮之地。
崇祯七年的七月二十三日,在王斗来到这世界的前五天,后金军攻陷了保安州,军民死伤无算,知州阎生斗自尽殉节。
有鉴于此,眼前的保安州城戒备森严了许多,城墙上放置着几十副的佛朗机炮,至于小铜炮、小铁炮更是众多。此外王斗还看到了几尊神威大将军铁炮,炮筒怕长有三米,黑压压的炮口只是对着城外。
王斗五人来到南关堡城的来薰门外,要从这里进入州城内。
不过在吊桥前,这里挤满了各乡里运粮前来的民众们,将一个城门挤得满满的。此外还有一些衣衫褴褛的流民带着家口想要混入城内,守门军士只是大声喝叱,不准他们进城。
一片的喧闹,看到这个样子,王斗几人只得等等。
此时天气炎热,加上太阳出来,几人便在城门附近一个茶棚中找几个位子吃茶。
那经营茶棚的老汉见几人军汉打扮的样子,加上各人神情狰狞,不由有些犹豫。
高史银一瞪眼道:“怎么,怕我们不给钱?有没有看到大爷们的马,我们象是给不起钱的人吗?”
那老汉更是一惊,点头哈腰的为各人倒上茶来。
各人吃了两碗茶,见城门已是顺通,王斗微微示意,高史银掏出一钱银子,“啪”的一声拍在桌上,让那张桌子几乎散开,他大声道:“哪,这是给你的钱,多的就不用找了。”
老汉大喜,只是连声感谢,心下暗暗奇怪:“没见过军爷喝茶还给钱的,真是奇了。”
……
王斗等人站起身来,钟调阳为王斗牵了马,众人正要进城,忽然一阵的说话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却是不远处两个丫鬟打扮的少女,正对着身前几个穿粗布衣衫的汉子在埋怨:“和你们约定了一大早,怎么现在才来?差点误了我们贵客的事。”
那几个汉子只是在叫屈,其中一人道:“两位奶奶,你们约定的时辰紧,又要赶着新鲜,从我们东灵山到这里,可有几十里地,我们可是天没亮就起程的,现在也赶上了不是?”
其中一个丫鬟道:“好了,好了,你们这山杏可是新鲜?”
那汉子道:“这位奶奶,我们这山杏可是昨日专门从东灵山向阳坡地上采来的,您看看,这山杏看起去肉多薄,这色又多鲜?保证吃起来多汁甜美,听老一辈说,吃了这山杏,还有润肺定喘,生津止渴等效果呢。
那两个丫鬟接过那汉子的竹篮看了一阵,道:“好了,山杏我们收下了,这银子是给你的。”
拿出一锭银子交给那汉子,汉子接过欢喜地道:“给这么多啊,谢谢两位奶奶。”
一干粗衣汉子欢天喜地地去了,一路还欢喜地谈着此行收获不小。
高史银双目只是不断地往那两个丫鬟身上扫射,他说了一声:“这两个丫头不知道是哪个府上的,还真长得美,能讨一个来做婆姨不错。”
韩仲取笑了一声:“高蛮子,你也不看看自己,这两个丫鬟会看上你?”
高史银怒目喝道:“她们也不会看上你。”
王斗打量那两个丫鬟,二女都是十六、七左右,身上穿着绛纱的衣衫,人长得白净细嫩。靖边堡与董家庄内的军户女子不是粗黑,就是干瘦,相互比较之下,确实两个丫鬟便显得动人。
而且她们虽身为丫鬟,但也有一股动人的气质,她们的主人能调教出这样的下人,不知道是州城内哪个府上的人物。
正在这时,城门内驶出一辆华丽的车马,守门的军士见车马经过,都是神情毕恭毕敬,连连驱逐围在城门边的百姓。
车马停在王斗等人的不远处,从车内走下一个中年男子,两目锐利,穿着丝绸的衣衫,看打扮象是一个大户人家的管事。
他看到两个丫鬟,招呼二人过来,问道:“你们二人给纪小娘子的礼物备好了吗?”
两个丫鬟都是连忙应道:“杨管家,礼物我们都备齐了。”
那杨管家接过二女手上的竹篮,往内看了一阵,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山杏是少夫人专门催促办理的,你们二人能在这么短的时辰内办好,少夫人定是高兴。”
两个丫鬟闻听后也是非常欢喜,连声道:“这都是靠杨管家抬举,奴婢等感激不尽。”
杨管家点头道:“你们快准备下,少夫人与纪小娘子的车马就要出来了。”
此时那车马旁已是围了一圈的人,王斗几人看这样子,也是心下好奇起来,反倒不急着走了,在旁边看看热闹也好。
那杨管家只是负手傲然而立,双目扫到王斗几人这边,看了众人几眼,哼了一声,又转开头去。
高史银低低说了一声:“看那车马,象是知州大人府上的……”
正在这时,城门内又驶出一辆秀丽的车马,很快在先前那辆车后旁停了下来。杨管家带着两个丫鬟急迎了上去,并恭敬地将车门打开,露出里面的竹帘。
里面响起女子低低的声音,接着竹帘半卷,有两个女子走下车来。
其中一个少*妇打扮,年在二十余岁,穿着大红比甲。另一个则是花季少女,年在十七、八岁左右,穿着松绫白色轻衫,下着挑线裙子,身姿盈盈,袅袅婷婷。
两个女子走下车来,那少女盈盈施礼,道:“有劳少夫人盛情款待,感激不尽。”
那少*妇裣衽回礼,说道:“小娘子一路走好,代妾身向大人问好。”
她伸手接过那杨管家递过来的竹篮,说道:“这些山杏是妾身专门为大人所备,还望小娘子收下。”
那少女有些惊奇地接过,笑了一声:“没想到少夫人还知道爹爹所好,真是有心了。”
二女最后又是相互拜了一拜。
王斗看二人风姿仪态都是上上之选,特别是那个被称为纪小娘子的少女,更是身形高挑,脸容娇艳,双目流转中非常灵活。
看着这少女,王斗有种惊艳的感觉,来到大明朝,他第一次看到古代传说中的美女,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后世那些所谓化妆品堆积出来的美女,在她眼前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上。
再看二女衣衫面料都是质绫华贵,不知道这两个女人是哪里出来的人物。
高史银在旁低低说了声:“那少夫人似乎是知州大人府上的,以前见过,不知道那小娘子是什么人物,竟要劳动知州府内的少夫人相送。”
王斗几人都是看向高史银,对他阅历如此丰富表示敬佩。
那纪小娘子上了车,在车马开动时,仍是含笑向车外的少夫人扬手。在这车马下面,韩仲与高史银几人都是傻傻地看着她,口水流了满地仍不自知,那纪小娘子看到韩仲二人的样子,不由有些好笑,她眼波流动,立时百媚横生。
她的双目扫到王斗身上时,王斗对她微笑地颔了颔。那纪小娘子有些惊讶地看了王斗一眼,双目闪闪亮的,深深地在王斗身上转了转后,便随后关上了窗帘。
看着她的车马远去,王斗心中想起了一诗:“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或许可以更好地形容这个场景。
等那少女的车马远去后,王斗看高史银二人还是呆呆的,他在二人头上各拍一下,说道:“人都走了,还看什么看?进城吧!”
第五十章 银秤
王斗几人从南关堡城进入,进关时,守关的军士验看了王斗几人的腰牌,低声说了一声:“王斗?”
他似乎想起什么,仔细看了王斗几眼,才挥手让王斗等人进入。
过了关城,前面就是州城的南大门迎恩门,城墙上高高耸立着一座城楼,在城门的附近,还建有一座高大的牌坊,上书“政教坊”三个大字。保安城内坊表众多,象这类牌坊,到处都是。
进城的人流众多,特别是运粮进城纳粮的民户们。王斗几人也随之进入州城的南街内。
比起靖边堡,董家庄,舜乡堡几地,保安州城内自然是繁华许多,青石板街道两旁尽是酒店、客栈、杂货之类的招牌,还多了许多在各堡看不到的亮丽女子,让一干土包子看得目不暇给。不过街道到处是流民及乞丐,又提醒着现在的不太平。
保安州城内分两隅六坊,建有东、西、南三条大街。那保安州治是在城巽隅,备荒仓也同样是在州治内。几人之中,高史银倒是对州城最为熟悉,在他的带领下,众人往那保安州治方向而去。
到了南街与东街的交汇口,街口搭着一座大市坊,上面写着“承恩坊”三个大字。在街的对面,还耸立着一座高高的鼓楼,当地人称为文昌阁,楼高近三十米,站在楼上,可以看到整个保安州城的情况。
韩朝、韩仲、钟调阳三人都是看着这鼓楼,王斗也是赞叹不已,高史银得意地道:“这文昌阁专门打更报时,不过里面新开了一家酒楼,酒菜的味道不错,大人,等事情办完后,小的请你们在里面喝一杯。”
韩仲很是高兴,他叫道:“高蛮了,这话可是你说的。”
高史银瞪起了眼珠子:“我老高还会骗你们不成?”
他们几人高兴地商议等会吃什么,王斗则是被旁边一阵说话声吸引了注意力。
却是旁边一个布店中,一个男子正与店铺的主人讨价还价,两人已是商讨多时。那男子年近五十,脸容清隽,三络长须,戴着四方平定巾,穿着一身的直裰儒衫,虽是沉旧,却浆洗得十分干净,看样子是个文人书生。
他手上拿着一匹布,只是要求店铺主人再便宜点。
那店铺主人有些无奈:“唉,符先生,鄙人这布已经很便宜了,我也是要进价的,您这样还价下来,我就没得赚了。”
那符先生只是微笑道:“店家,再便宜些,符某就将它买下了。”
他声音浑厚,颇有磁音,听着很是悦耳。
那店铺主人已经是口干舌燥,他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好吧,看您也是个读书人,这布就再便宜一分银吧,不能再多了。”
那符先生微笑道:“多谢了。”
从衣袋里摸出银钱来,十分仔细的数了,将银钱交给店家后,高兴地拿着布匹走了。
店主人看着那文人离去的身影,叹了一口气道:“这符先生好歹也是我们州学的学正,怎么就这么抠缩呢?”
旁边几个店铺老板道:“老孙啊,你不要在后面偏排人家符先生,符先生可是难得的清廉,从不收受学生们的财货馆金,也不出去润笔赚钱。没了这些来源,他一个州学学正,每月钱米也就是几斗,不仔细些,怎么过日子?”
几人都是叹息。
王斗心中一动,符先生,保安州儒学学正?
他记得舜乡堡防守官许忠俊与州儒学学正符名启交好,难道就是眼前这个人?
看到那符先生,王斗忽然想到靖边堡孩童的教育问题,眼下堡内年幼的孩童有好几十个,是应该找几个先生教他们读书识字了。
……
那边韩仲,高史银几人终于商议出等会要吃的东西,看看天色,王斗便带着他们来到城东南处的保安州衙面前。
这保安州衙是永乐年间兴建,天长日久,加上古时官不修衙的习俗,此时看上去已颇为沉旧。州衙的前面有一块广场平地,上面的青石地板也是磨损出一块块的坑洼印记。
此时广场上挤满了前来纳银的民众,一些差役提着水火木棍在州衙面前来回巡走着,另有一些民壮拿着刀枪站在不远处巡视。
让钟调阳在后面照料马匹,王斗与韩朝、韩仲、高史银几人挤过去观看。
只见州衙的台阶下面,正摆放着几个银柜,在银柜的旁边摆着几张桌子,正有几个小吏拿着银秤,一一按着各解户的户帖文册登记,然后为他们的解银进行称兑,最后给他们银包,挨个点名将银包投入银柜内,又由一个小吏开出一式两份的单据,各解户就算将自己的税银交纳完了。
王斗看出眉目,各民户解银称兑时,那银包约分两种,一种白封,一种红封。似乎贫民小户用白封,绅衿大户用红封。使用红封的,似乎就少了许多的火耗杂费。在场民众,大部分是使用白封,使用红封的很少,拿到红封的大部分都是绅衿大户的管事或是家奴。分取到红封时,这些人都是洋洋得意。
韩朝看了一会,突然在王斗身旁低声道:“那银秤有问题。”
王斗一凛,随着韩朝的解说看去,果然看出眉目,只见那些小吏在解银称兑时,另一只手似乎轻轻地扫过或是扶捏过手中的银秤,那秤上的银子重量立时少了许多,然后小吏就大声喝骂,面前的解户们目瞪口呆,只得再补交税银。
还有那银秤上的法马似乎也有问题。
小吏秤兑银子时出现这种情况,一般解户茫然不知,只道自己纳银时确是少了,诚惶诚恐的补上。一些人却知道那些小吏在作弊,却只能忍气吞声,面带苦色,不敢有任何言语。
看着他们的样子,各小吏只是相互窃笑。
吏滑如油,王斗心中评估了一句,依他的估算,如果解户们共交纳税银有一百两的,只在这银秤上做手脚,这些官吏便可以侵吞达七、八两之多,如果税银成千上万两,这又是多少?这种现象,想必在大明各地都是普遍存在。
种种盘剥下来,民生越苦,大明的统治,很大部分就是坏在这些底层官吏身上。
……
王斗拿出自己的民户贴去纳银,高史银与韩仲立时殷勤上前,挤开几个民户给王斗插队,王斗正要言语,二人已是挤开,王斗只得排上去。周边那些衣衫破烂的民众见几人人高马大的样子,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这时桌前那个登记的小吏忽然离开,随后坐进来了一个中年书吏,王斗一看,叫了一声:“祁世叔。”
原来这书吏正是那保安州司吏祁官,年初时,他曾随桑干里里长姜安卖了一些州衙官地给自己。见到王斗,祁官也有些惊奇,他满面笑容地道:“原来是王贤侄,贤侄今日来州衙纳粮?”
他神情亲热,年初时,他随姜安卖地给王斗,很是得了一些好处,因此对王斗很有好感。
王斗应了一声,祁官对旁边一个小吏吩咐了一声,那小吏称兑时便不在手上的银秤做手脚,不过随后他又低声道:“贤侄,世叔只能如此了,按例,这接下来的火耗杂银是不能少的。”
火耗杂费向是大明各地官吏衙役的小金库与灰色收入,明初火耗每斗七合,一石七升,到了现在,这些火耗杂费已相当于正税,甚至有些地方更是高出正税数倍。
王斗自然知道这火耗杂费关系到州衙许多官吏的好处,祁官虽是一个司吏,却也不敢挑战这样的潜规则,他说道:“小侄明白,不会让世叔难做的。”
不过旁边的韩仲与高史银听后却是大怒,二人正要上前,王斗以眼色制止住了他们。
……
解银称兑后,祁官给了王斗一个红封银包,在周边民户羡慕的眼神中,王斗将银包投了柜,收了单据。
随后他来到祁官的身旁,对他低声道:“祁世叔,有一事还请帮忙。”
说着将一锭银子轻轻放入他的手中,祁官手上轻轻一捏,感觉手中的银子约有一两多,不由眼睛一亮。
※※※
老白牛:本章更新晚了一些,抱歉。晚上还有一章,十二点前。
第五十一章 邓一脚
从州治内出来,王斗呼了口气:“费了好大工夫,舅舅的事总算办妥了。”
方才王斗几人由祁官带入州治内,找到了那管理备荒仓的大使李举,听闻王斗要纳资捐助,李举自然是大加褒奖,眼下荒年越甚,每年纳捐的人是越来越少。这备荒仓库存粮米多少,关乎到知州大人的政绩,平日上官催促得紧,李举的压力也很大。
此次王斗纳捐了三十两银子,又给了李举一些好处后,李举立时开据文书,并殷勤地带王斗找到了保安州吏目陈余文。陈余文也很快办理了给钟正显的调动升职文档,事情到了这步便差不多了。
等陈余文最后上报知州李振珽后,想必过了不久,承房给钟正显的告身文书就会下来。
此时钟调阳还在州衙外面看护马匹,听了王斗的话,他脸上现出惭愧的神情,他深深地作了一个揖,对王斗道:“父亲的事,真让大人费心了,父亲他……唉……”
说到这里,钟调阳摇头叹了口气。
钟调阳为人稳健,又通拳脚枪棍,还射得一手的好箭,那队兵被他带得颇为好使,加上他是自己的表哥,王斗用得颇为顺手。
此时王斗看着钟调阳那粗黑的面容,自他父亲的事后,他举止更为沉默,王斗道:“表兄何必如此见外,我们都是一家人,舅舅的事,还不就是我王斗的事?此事以后休得再提。”
钟调阳默默地点了点头,神情更为感激。
他二人说着家内私话,韩朝、韩仲,高史银三人都是有意识地走远些。
……
眼下王斗来保安州城的三件事已经办妥两件,最后便是去医学司请几个医士回堡了。不过医学司内自己没有相熟的人,自己在保安州内也只认识祁官一人,可惜祁官与医学司内各人并无交情。这个事情,还得自己想办法。
看看时近中午,王斗感觉腹中有些饥饿,想起高史银说那鼓楼内新开了一家酒店,饭菜的味道不错,加上楼内居高临下,那种气氛想必不错。他便道:“看看晌午了,找个地方吃饭吧。高兄弟,鼓楼那家饭店的味道真的不错?”
高史银道:“大人放心,小的肯定不会骗你的。”
韩仲很是高兴,他叫道:“高蛮子,你说好你请客的。”
高史银瞪着眼道:“韩二愣,你可不要把我老高吃穷了。”
几人说说笑笑,牵着马匹,往州衙西边而去。
那保安州的粮库永兴仓,就设在离州衙西面的不远处,仓内有大使、副使、攒典各一人,为景泰五年建立。
大明现在各地征粮虽然大多折银,不过近年粮荒越重,很多地方仍是本色与折色一同征纳,保安州也是如此。只不过交纳本色粮比交纳折色银税更为重一些。
不过仍是有许多民众贪图方便,还是前来交纳本色税粮的。
此时在永兴仓的大门前,就停留着很多粮担车马,都是前来交纳夏税的民众。
在那里,摆着几个斛斗,远远比普通百姓家内使用的大得多。
王斗略略一看,此时正有一个民户在交纳税粮,那斛斗上的小麦已是高高冒起,堆得尖了,不过其中一个仓大使模样的人,还在指挥旁边一个攒典小吏样子的人,小心谨慎地不断往上加。
最后,加得不能再加时,那仓大使对旁边一人喊了一声:“邓一脚,看你的了!”
旁边一个干瘦的中年男子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闻言他站了起来,也不说话,只是走到斛前,屏气敛息了半响,猛然他一声大喝,重重一脚踢在那斛斗上,立时斛斗上的小麦散了一大片出来,掉落在地上。
那仓大使与攒典同时赞道:“好力气,不愧为一脚之说。”
那邓一脚踢完后又回去闭目养神。那民户脸有苦色,那攒典则是笑嘻嘻地指挥一个壮汉将散掉在地上的小麦扫起来,大明潜规则,这些散掉在地上的麦粮都是归他们合法所有。
接下来,那攒典又指挥那民户继续往斛斗上加着小麦,直到又一次冒尖后,那民户此次纳粮才算完成。
王斗不由摇头,这些小吏的聪明才智都放在这些歪门邪道上,他看过一些史料,为了得到这些“耗余”,大明各地的粮仓小吏,从明初起,便大多苦练腿法,有些人甚至能练到一脚踢断一棵小树的。
除了这些“耗余”,那些民户纳粮的各种损耗杂费等加派还没计算在内,大明各地州县的加派,往往是这些正税的数倍之多。如此,明末百姓如何不苦。
看了刚才那一脚,韩仲与高史银二人也是惊叹,韩仲道:“这家伙,怕是能一脚踢死一头牛哦。”
高史银也是道:“有机会,某倒要向他讨教一二。”
二人没心没肺地议论着,韩朝与钟调阳则是脸色沉重,特别是钟调阳,想必他在蔚州,也经历过多次这样的场景。
……
五人继续沿着东街往西边而去,一路上,街上到处是运载粮米前来纳粮的民众。
沿街米店也大多是人流滚滚,满是前来卖粮换银之人。
很多人出来时都是脸有苦色,显然粮价之贱,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在去年时,保安州一石米价高涨到五两银子,眼下众人出售粮米,却没有一家店愿意以哪怕一两的价钱购买,跑遍了全城,各家米店都是如此。
显然城内的米店已是达成共识,全部统一了价格。
一片唉声叹气声,忽然一个声音传来:“西街的万胜和米店,愿意以一石一两的价格买我们的粮,大家快去。”
立时是一片的声音:“小哥说的可是真的?”
“这是真的吗?会不会是骗俺们?”
那人道:“天地良心,我怎么会骗你们?我刚刚从那家店卖了粮出来,念着让大家都沾些好处,才告诉你们的,你们怎么不相信我?”
一片的声音:“如此,我们快去。”
立时一大片的人挑担赶车,都是往那边而去。
王斗几人也很奇怪,王斗沉吟道:“万胜和?当初我们屯堡买粮时,便是在这家米店,听闻这家米店掌柜是个女子,价钱很是公道。”
韩朝也是眼光闪动,他道:“确实,当初她卖米给我们时,店内的米价比其它米店便宜了两分,这家店主,确实是个好心肠的人。”
钟调阳忽然说了一句:“城内的米行显然统一了粮价,这万胜和以高出其它米店的价格收粮,怕是会惹恼了别的商家。”
众人都是一怔,听了钟调阳的话,韩朝似是没了往日的沉稳,他对王斗道:“大人,我们过去看看吧?”
王斗看了韩朝一眼,笑道:“也好,吃饭不急于一时,便过去看看。”
韩仲与高史银也是奇怪地看了韩朝一眼,似乎韩朝今日有些怪怪的。
……
保安城内东、西、南三条大街,那西街多为杂货、熟食行、当铺、米店等商铺,那万胜和米店便是位于西街的中段。
此时万胜和米店前面已是人流涌动,挤满的都是前来卖粮的民众,几个伙计只是忙个不停,旁边远远的还有一些闲人在看热闹。其中有一些人显然是其它米店的老板与伙计,只是以愤怒的眼神看着这店中情形。
在那米店之内,正有两个女子在忙个不停,不时招呼伙计忙这忙那。两个女子一大一小,大的少*妇打扮,年在二十四、五岁,穿着比甲,神情颇为干练,一个则是年轻些的少女,年在十七、八岁,穿着襦裙。
看到王斗几人进来,两个女子愣了一愣,随后那少*妇看到几人中的韩朝,立时眼睛离不开他,她惊喜地说了一声:“韩……韩总旗,你今日怎么得空到小店来,你可是要买米?”
韩朝眼睛只是看着空气,他脸有些红,吞吞吐吐地道:“我,我是……我这个……”
王斗有趣地看着韩朝,没想到平日沉静的他,也有这么忸捏的一天。
韩仲也是奇怪地看了自己哥哥一眼,不明白他是怎么了。
那少女在那少*妇跟前轻声说道:“姐,这就是你常提起的韩总旗?果然是个老实人,嘻。”
那少*妇脸有些红,偷看了韩朝一眼,伸手轻打了那少女一下,骂道:“去,给客人们倒水去,没大没小。”
那少女嘻笑着去了。
王斗身后的高史银自见到那个少女后,也是呆呆出神,只是死死的看着她。
直到这时,韩朝才想起话题,他指着王斗对少*妇道:“郑娘子,这位就是我们靖边堡的王斗王大人,此次来州城,韩某就是随大人前来的。”
那少*妇郑娘子吃了一惊,忙上前向王斗裣衽万福,说道:“原来是王大人,奴家怠慢失礼了。”
王斗微笑道:“小娘子不必多礼,王某仓促前来,是我们失礼才是。”
郑娘子招呼王斗等人坐下,钟调阳仍是在街旁看着众人的马匹。
郑娘子与王斗说些客气话,不时拿眼去看韩朝,而韩朝则象是个害羞的小女生一样,只是低头研究自己的鞋面。那少女上前来给各人倒水,高史银接过茶水时,只是呆呆地看着她,那少女脸一红,有些害羞地跑了。
王斗看看韩朝,又看看高史银,心下好笑:“这两个家伙,都集体思春了。”
说了一会儿话,郑娘子挽留王斗等人在店内吃饭,王斗微笑道:“如此,便烦劳小娘子了。”
正在这时,忽然店外急匆匆地跑进一个中年男子,远远的他便喊道:“我的侄女啊,你做事也太毛糙了吧,你可闯下祸事了!”
第五十二章 冲突
这中年男子年在四十多岁,脸容身材富态,穿着圆领的丝绸衣衫,他走进店后就焦急地数落那郑娘子:“为叔才出门几天,你就做下这样的事情,以前你平价卖粮叔叔就不说了,这次又这样,惹恼了大家,小心祸事上门啊。”
那郑娘子低头不语,旁边那少女不服气地道:“姐姐没有做错,现在城内的粮价确是太低了,八钱购进,五两卖出,这也太过份了吧,让老百姓怎么活?”
那中年男子顿了顿足,说道:“这是城内同行公议过的,粮价统一。我的侄女啊,商会有商会的规矩,你这样做,是在冒天下之大不韪啊。”
他担忧地道:“再说了,现在粮行的会长是李家的人,那李家是什么人?祖上曾中过举人,东街那边还有他家的科第坊。他们在保安的势力这么大,我们一个外来户,怎么敢跟他们斗?”
说着他只是叹息,那少女有些慌乱道:“叔叔,那我们该怎么办?”
中年男子叹道:“还能怎么办?赶紧将粮价恢复,然后叔叔卖这张老脸,去向商会同仁解释一下,最后交些罚金吧。不过这已经算是最轻的处罚了,就怕……”
他的眼中忽然闪过恐惧。
郑娘子脸色有些苍白,她低头呆呆不语,半响,她才喃喃说了一声:“难道我们做买卖,就不能好好做么,一定要这样……”
王斗坐在一旁听着,他总算明白了古时囤积居奇,低买高卖是什么样子,也见识了这个时代行会规矩的森严与强大的影响力。
他微笑道:“郑娘子诚信经营,王某佩服。”
中年男子此时才注意到王斗几人,他疑惑地道:“这几位是?”
郑娘子勉强露出笑容,她道:“叔叔,差点忘了,侄女来给您介绍一下……”
她正要说话,忽然一阵怒喝,接着人声鼎沸,行人闪避。气势汹汹的,几个商人模样的人带着一群壮汉冲了进来,各人手上都是拿着棍棒,将一个店口挤得满满的,那些卖粮的民众都被他们赶走。
为一个商人喝道:“郑老四,你们万胜和也太过份了,公然提价,可有将商会放在眼里?”
另一商人道:“不错,郑老四,你们万胜和这样做,是在坏我们米店的生计。”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一片愤怒的指责中,那中年男子郑老四只是手忙脚乱,他连连摇手说:“误会,这都是误会,各位请听我解说。”
一个商人道:“不要跟他费话了,将米店给我砸了。”
那群壮汉气势汹汹的就要涌上来,那少女大声尖叫起来。
“轰!”的一声巨响,一张桌子被踢得四分五裂,木屑横飞!
却是高史银跳了出来,一脚将眼前的桌子踢飞。
他怒喝一声,一把抽出自己的腰刀,大声道:“谁敢动手?老子一刀劈了他!”
众人立时一片安静,冲上来的那群汉子也是呆呆地站住。
高史银手上提刀,指着各人恶狠狠地道:“你们这些奸商,为非作歹,无恶不作,谁敢上前,老子今日就替天行道!”
他身材高大,满脸横肉,加上那招牌似凶狠与残忍的狞笑,看上去分外吓人。
韩朝看了王斗一眼,王斗点了点头,韩朝、韩仲二人也是跳了起来,二人抽出腰刀,站在高史银身后,只是虎视眈眈地看着众人。
三人身上那种见过战场的杀气让各人都是心惊肉跳,那群汉子都是将身子往外缩,几个商人也是不由咽了下口水,他们色厉内茬的道:“原来是找几个军汉来做帮手,怪不得有持无恐,不过事情没完,郑老四,你们等着。”
他们一群人垂头丧气地去了,街旁围观的人一片欢呼与彩声。
……
那中年男子郑老四满面笑容地过来向王斗几人感谢,那少女也是满脸崇拜地看着高史银,让他得意洋洋,趁机问她叫什么名字,那少女羞赧地说了,原来她是郑娘子的三妹,名叫郑晓芸的。
以郑老四的眼力,自然看出王斗是几人中的领,他请教王斗的性名。
“小人郑经纶,未知这位军爷高姓大名?”
“王斗?”
他沉吟了半晌,惊讶地道:“原来是那位击杀鞑子,剿灭四倾梁匪贼的王总旗?”
王斗没想到自己名声传得这么广,微笑道:“正是。”
郑经纶满面笑容地作揖道:“原来真是王总旗,久闻大人之名,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他吩咐郑娘子道:“侄女,你赶快备下酒菜,叔叔要好好招待王大人他们。”
几人坐下痛饮,郑经纶谈起了自己的米店,原来他们来自山西蔚州,算是晋商的一枝,不过他们本小利薄,当然不能与那些晋商大鄂相比。明末晋商八大家,王家、靳家、范家、梁家、田家、翟家、黄家,均在张家口设有贸易点,与塞外的蒙古人与女真人联系紧密,他们的银钱往来,动辄就是上万十万两,他们的货物分店,遍及大明北方数省。
王斗对明末商人向无好感,囤积居奇,哄抬物价,穷奢极欲,特别是晋商,在明末历史上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郑经纶一家人略略改变了自己对明末商人的印象。
听了郑经纶的经营史,确是非常艰难,王斗微笑道:“我那个屯堡,眼下也有人口百户,口数百多,需要众多的米粮,如果郑老板愿意的话,王某以后就固定在万胜和买粮卖粮。”
郑经纶大喜,今日因祸得福,一下子得到一个重要的客源之地,而且王斗他们武力势力都不错,自己也可以作为依靠。
他站起身来,深深作了一个揖,道:“如此,便谢过王大人了。”
王斗微笑点头,随着自己地盘人口的扩大,各种资源需求越来越多,或许这个郑经纶可以帮自己找到那些货物的来源。
高史银见郑经纶对自家大人那么客气,自己几人那么有名,也是得意洋洋地坐着,他大口大口地喝酒吃菜,一边只是拿眼去看那个郑晓芸,看得她更是含羞。与他相同的,坐在郑晓芸旁边的郑娘子,则是不时拿眼去看韩朝。韩仲与钟调阳看出名堂,都是用取笑的眼神看着韩朝,韩朝只是闷头吃喝。
谈起刚才的事情,郑经纶叹道:“眼下已是得罪了商会,怕是日子难过,特别是李家子侄都是城内民壮的小甲、总甲,怕以后会寻个由头,不时的过来滋事生非,我们这种小店,唉……”
王斗点了点头,保安州城内除了有操守徐祖成领兵千人防守外,另还有民壮两百多,平时由知州直领,战时受操守节制。万胜和一个小店,如果不时有人过来生事,确是难以再开下去。
高史银叫道:“如果有人敢过来惹事,郑掌柜的只管来与我们说,我们连鞑子都不怕,还会怕几个小小的民壮?”
郑经纶感激地道:“全靠王大人与诸位了。”
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接着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传来:“就是前面那家米店了,有人举报他们搅乱市场,还意图行凶伤人,兄弟们,随我去将他们捉了,报官领赏去。”
接着又有一个暴戾的声音响起:“不知哪几个乡里来的狂妄军汉,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来州城闹事,兄弟们,给这些乡下军汉一点颜色看看!”
一片的呼嚎声越来越近。
店中各人都是一惊,高史银抢上一步,到了店门口观看,半刻他回来,叫道:“还真是说得巧,外面来了一群民壮,看样子有二、三十人样子,由两个总甲领头,正朝这边来。”
王斗喝了一声:“操家伙,上马!”
事情已经闹出来了,他也不怕闹大。看桌旁摆着几根棍棒,一人拿了一根,五人上了店门口的马匹。
几人高高地骑在马上,各人手上拿了一根长棍,高史银更是一马当先地骑在最前。虽只有五个人,却是气势有如千军万马。
王斗看过去,只见那边过来一群人,为两个民壮总甲,一人较为干瘦,一人则是身材魁伟,二人手上拿着长刀。余者民壮,个个都是拿着刀枪。众人气势汹汹过来,街旁民众,无不躲闪。
王斗他们提着长棍,神情轻松地骑在马上,只有店内的郑经纶,郑娘子几人担忧地站在店门口观看。
对面那群人看到王斗几人,猛地停下来。接着那身材魁伟的总甲大喝道:“就是这几个军汉了,兄弟们,我们上去捉了他们。”
众人又要上前。那个身材干瘦的总甲仔细看了看,他猛地叫道:“高蛮子,怎么会是你?”
高史银也是一看,他大叫道:“李天叙,李天承,原来是你们。”
他大笑道:“你们想来捉老高我?”
那瘦子李天叙与魁伟大汉李天承脸色难看,那边各人也是纷纷道:“原来是高蛮子,怎么会是他。”
“这厮是个亡命之徒,不好对付。”
“平日都是一起吃酒玩乐的兄弟,不好下手啊。”
听着那边动静,王斗几人都是看了高史银一眼,这家伙交流广阔啊,在州城认识这么多人。
李天叙阴沉着脸,他大声喝道:“高蛮子,这事情与你无关,你不要掺和。”
高史银叫道:“谁说不关我的事,从今日起,这万胜和的事,就是我高史银的事!”
李天承叫道:“高蛮子,你不要不知好歹,你再悍勇,我们这么多人,还会拿不下你?”
高史银大笑道:“我老高连鞑子都不怕,还会怕你们这些怂货?尽管放马过来,我与我家大人,还有几个兄弟早就手痒了。”
那边各民壮更是脸色大变,各人道:“那边几个不会是杀鞑子那几人吧?听说他们九个就杀了十个鞑子!”
“那高蛮子身后那凶汉不会就是那个王斗吧,那可是个杀神,一人就杀了五个鞑子!”
“他们几个在这,就算打跑了他们,兄弟们也会有很大的损伤,不值啊。”
“两位头,还是从长计议吧。”
王斗静静坐在马上,看着那边民壮们脸色大变,没想到自己几人在州城名声这么响亮。此时街旁早已站满远远围观的民众,听说眼前骑马几人就是击杀鞑子的王斗,都是纷纷将目光投来,各人低声议论个不停。
钟调阳策马立在王斗的身后,也是心下自豪。那边郑经纶,郑娘子几人看到王斗等人的威势,也是松了口气,几人相互庆幸而视。
那边李天叙与李天承低声地商议着,李天承急道:“大哥,怎么办?”
李天叙眼中闪过一丝凶光:“今日不将高蛮子他们捉了,我们李家在州城的脸面何存?不怕,反正我们人多,就一起上。”
二人回身呼喊了几句,立下重赏,众民壮又硬着头皮往这边逼来。
王斗冷笑一声:“不知死活的东西。”
他一声喝令,几人一挥手中长棍,正要策马冲去。
正在这时,忽然街口那边传来一声大喝:“你们在做什么,可是在聚众闹事?”
王斗几人看去,却见那边出现一队骑兵,个个大明兵将的打扮,当头是一面“徐”字的认旗。
几骑分开,从队伍中出来,当头是个壮硕的披甲将官,身后跟着几骑的家丁,同样身披铁甲,手上拿着长枪,人人身上还背着弓箭。这些家丁,个个都是精锐,身手仅次于韩朝他们。
民壮们一阵骚动,众人道:“是操守徐大人的军马,过来的是他的家丁队官杨东民杨大人。”
那杨东民领着几骑来到李天叙等人的面前,居高临下地喝道:“你们为何在这里闹事?”
李天叙忙恭敬地道:“杨大人,小的哪敢闹事,是有人举报万胜和米店搅乱市场,还请来几个军汉行凶伤人,小的是来查看明白的,大人您看,就是前面那几人。”
杨东民哼了一声,冷冷地看了李天叙一眼,又策马来到王斗几人面前。
王斗几人下了马,杨东民目光凌厉如刀,只是打量王斗几人,他喝道:“你们是哪个屯堡的军士,为何在州城行凶伤人?”
王斗排众而出,他抱拳施礼道:“回大人,小的是靖边堡的屯长王斗,今日到州城来,并未行凶伤人。”
他清楚地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道:“大人,事情便是如此,请大人明察。”
杨东民不理王斗说什么,他只是仔细地打量王斗一会,说道:“王斗?你就是董家庄那个王斗?”
王斗抱拳道:“回大人,小的正是。”
他解下自己的腰牌,递给杨东民验看,杨东民将腰牌拿在手上看了半响,又扔回给王斗。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说道:“早听说董家庄有一个王斗骁勇无比,以九人之人便击杀了十个鞑子,果然是个骁勇之徒,徐大人常在我面前提及起你。”
他朗声大笑起来,他身后几个家丁看着王斗,也是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都是露出名不虚传的神情。见杨东民如此,王斗身后的韩朝等人都是脸露喜色,这杨大人这样说,看来今日各人是没事了。
第五十三章 畜场械斗
杨东民那边与王斗几人说话,李天叙,李天承这边看情形觉得有些不对,二人都是疑惑地互视一眼。
不一会,杨东民带着家丁策马过来,李天叙忙点头哈腰地问道:“杨大人,那几个军汉的身份都查明了吧?”
杨东民淡淡道:“事情我已清楚,你们在这里等着,我过去禀报大人。”
杨东民回到那队骑兵中,不一会他过来,说道:“事情已经明白,你们刚才说的事纯属子虚乌有,不要在这里闹事,都散了吧。”
李天叙呆了一呆,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焦急地道:“杨大人,万胜和确是故意搅乱市场,还请来那几个军汉行凶伤人,这真是千真万确的事啊。”
杨东民厉喝道:“放肆,胆敢如此与本官说话。李天叙,你们李家的几个米铺一直在哄抬物价,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再多说,就将你们全部移交法办。”
李天叙还要说什么,杨东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李天叙,不要以为你们李家与知州大人关系良好,我们家大人就不敢动你们。”
李天叙冷汗刷的就下来,近期操守大人与知州大人的明争暗斗,他们自然是有所耳闻,不明白为什么这万胜和米店就与这个事扯上关系,上头在争斗,他们这些小人物哪吃得消,还是赶快走。
二人恨恨地收队,临行时李天叙更以狠毒的目光看了王斗几人一眼。
街旁围观的行人众多,没想到这个结果,各人都是议论纷纷,目光只是往王斗几人身上看。
在围观的人群中,远远还站着几个商人打扮的人,看着李天叙等人收队,其中一个肥胖的商人若有所思地道:“没想到那万胜和还与操守大人有来往,这消息很重要,我等不可鲁莽,需得好好查查,再作定夺!”
旁边几个商人都是点头,赞他是老成之言。
在万胜和米店内,郑经纶,郑娘子等人自然非常高兴,郑经纶正想出来与杨东民套近乎。这时杨东民已是策马走到王斗的面前,说道:“王总旗,徐大人要见你,你随我来吧。”
王斗不敢怠慢,忙带着韩朝等人随杨东民过去。
来到那队兵将中,只见正中一匹战马上,端坐着一位身穿指挥服饰的男子,年在四十五、六,官服上绣着正四品武官的虎豹绣纹。鬓角略有些花白,鼻子丰大,脸上长着很多的横肉,一张国字脸,看上去颇为的威严。
王斗知道这人就是保安州城操守官徐祖成,他忙带着韩朝几人上前给徐祖成叩头作揖。
徐祖成仔细打量王斗几人,他连连点头:“果然彪悍,是条汉子!”
他的声音哄亮,中气十足。
夸完后,他又让王斗等人起来。
他并不问刚才的事,只是说道:“我听舜堡的防守许忠俊说,王斗你不但杀敌厉害,在屯田上也很有成效,年轻人不简单啊。”
王斗忙道:“这都是防守许大人的关心抬爱,才有现在的成绩,属下等不敢居功。”
徐祖成更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坐在马上仔细端详王斗,越看越是满意。其实他心中一直对王斗充满好感。在去年时,后金军入寇,保安州城操守随知州战死,徐祖成便瞄上这一职位。不过当时竞争者众多,就算徐祖成与保安卫守备李贻安交好,想得到这个职位也很不容易。
当时徐祖成不过是舜乡堡防守,千户的世职,而当时徐祖成最强力的竟争者,五堡防守官杨志昌,当时已是指挥佥事的衔职,怎么看,这操守的位置也很难轮到他徐祖成。
正是因为王斗等人斩获后金军有功,这个临门一脚,终于让他徐祖成得到操守的位置,仔细算算,这还都是因为王斗等人的功劳。因此从那时候起,徐祖成便是对王斗心下欣赏。
眼下见王斗言语得体,并不居功自傲,徐祖成更是点头,谁都希望辖下有一个忠心又勇猛的将士。
随后徐祖成叹了口气,又谈起了许忠俊,对以前自己这个心腹手下有说不出的遗憾,他道:“建德办事是有一股锐气,可惜他福薄,现在更是病重,真是可惜啊。”
王斗只是陪他叹息。
徐祖成摇了摇头,问王斗来州城什么事,王斗说了。
谈起他靖边堡需要一些医士,徐祖成想了想,便叫过自己的家丁队官杨东民,让他陪王斗去医学司走一趟。
这杨东民年在三十多岁,身材壮硕,非常的结实,一看就是每日训练打熬出来的职业军官。象他们这种家丁,不比普通的军士,平日粮饷足,装备好,向是明军中各将官的作战主力,战斗力并不弱。
杨东民以前在舜乡堡是个百户,任着一个管队官之职,领着徐祖成的一队家丁五十余人。徐祖成升任指挥佥事后,杨东民也同样升为副千户,眼下率着徐祖成的家丁一百余人驻在州城内。
他们这一百余人,便是保安州一千余官军中最重要的战斗力了。
……
徐祖成又赞慰了王斗几句,便领军而去,王斗几人回了万胜和米店一会,便杨东民等人前往医学司。
那医学司也是设在州衙内,大明在各府、州、县均设有医学司局,下辖有一个惠民药局,平日为平民诊病卖药,又掌管贮备药物、调制成药等事务。
州县内的军民、工匠、贫病者平日也可在惠民药局求医问药。遇到疫病流行,惠民药局还要提供免费的药物。不过到了现在,大明各地的惠民药局大多有名无实,或有医无药,局舍破败。
众人进了残破的医学司内,里面只有一个典科王表在值班,余者医士,都不知道上哪里去了。
这大明的典科一般都是设官不给禄,平时吃用,都要他们自己想办法,不过他们身为官医,医术高明,平日行医问药,饭还有得吃。
见王斗几人是由操守大人的亲将杨东民亲自领来,王表自然是不敢怠慢,加上王斗向他手上塞了一两银子,王表神情更是温和。
在王斗提出要求后,王表面有难色,他沉吟了半晌,叹道:“州城这个地方,不管怎么说也是个大城,那靖边堡只是个乡里屯堡,实话的,怕是没人愿意前去。不过老哥也可以想想办法,或许有个人,可以派他前去。”
事情就这样定了,见事情办完,杨东民便要告辞,王斗忙向他手上塞了五两银子,他身后几个亲随也是每人一两银了,杨东民神情更见亲热,他抛了抛手上的银子,笑道:“王兄弟够爽快,以后来州城办事,只管来找哥哥喝酒,老哥还想向王老弟讨教两招呢。”
见事情顺利,王斗也是心下欢喜,他笑道:“到时免不了要烦劳哥哥。”
……
第二天一早,在万胜和住了一晚后,王斗几人便起程回家。
同行的,还有郑经纶等人,他让几个伙计押送了四十石米粮同往靖边堡,一包包的粮米,只是载满了几辆车马。
通过昨日的事后,旁人见了他都有些敬畏,以为他与操守徐大人有什么关系。不说没人再来店中骚扰,就是旁边的几家店铺老板,见了他时面上都是神情亲热了许多。
郑经纶是个精明的商人,当然知道眼前这个局面都是因为王斗等人的关系,他当机立断,赠送了靖边堡四十石粮米,不收一文钱。他心下盘算打得很好,通过这样做,不但可以与王斗搞好关系,说不定还可以通过王斗拉上操守大人这条路。
对于郑经纶的一片好意,王斗当然是老实不客气地收下了。
而高史银这个家伙不愧为花丛老手,昨晚只是在万胜和住了一晚,便与郑娘子那三妹郑晓芸打得火热,逗得人家姑娘非常开怀。临别时还有些依依不舍,答应了高史银有空前来靖边堡看看的要求。
此行顺利,要办的事情都是办好,人人高兴,韩仲更是与高史银大声笑闹着。
与众人同行的,还有一个中年书生,头大如斗,身上的儒衫皱巴巴的,说话时老是摇头晃脑的。这中年书生便是医学司的医士王天学,此人医术不错,就是为人懒馋,特别爱好杯中之物。别的医士都是努力出去赚钱养家,他却是得过且过,有一点钱便买酒喝个精光,一点也不顾家里的老婆孩子,对此,他的妻子孙氏极为不满。
此次医学司的典科王表遣他前来靖边堡,王天学自然是非常不满,他当时就拒绝了:“学生身为堂堂医官,岂可前往那僻野之处,没得辱没了斯文,万万不可!”
王表自有办法,带王斗找到了王天学的老婆孙氏,许给她每月一两五钱的俸银,此外还有米五斗,如王天学愿意马上前来的话,还可再给安家银五两。听到这么丰厚的条件,孙氏立时答应了。
对丈夫一阵河东狮吼后,那王天学有些惧内的毛病,加上王斗答应每日供他喝酒,只得随王斗来了。
此时他骑在一匹瘦弱的骡子上,看着周围的景色,摇头晃脑地叹道:“看看这穷乡僻壤,官道残破,连家酒肆都没有,想不到我王天学沦落如此,真是天嫉英才,辱没斯文。”
韩仲叫道:“王先生,您每日醉酒,连老婆孩子都不养,才是真正的辱没斯文。”
众人都是笑了起来,虽说此行只找来一个酗酒的医士,不过总算以后堡内军民征战有了一定的保障,各人还是心情愉快的。
王天学不说话,显然韩仲的话让他脸上无光,半响,他才低低说了一声:“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乡间匹夫,言语粗俗,吾不愿理会也。”
……
一行人过了董房河,远远看到那竖立在河岸边那雄伟的大水车,郑经纶与王天学都是吃了一惊。
王天学睁大眼睛只是看,郑经纶叹道:“如此短的时日,王大人屯堡便有如此成就,真是难得。”
一路而去,再看到河岸水渠边一片片的田地,郑经纶只是赞叹,听得王斗也很是高兴,这屯堡倾注了他众多的心血,得到别人的肯定夸奖,不高兴是假的。
近了百户渠畜场时,看到那一个个的猪圈与鸡场,郑经纶又是感叹,王天学与众伙计们也是看得好奇。
忽然王斗看到猪圈那边聚了一大群人,内中的呼喝叫骂声不断传来,不知道那里生了什么事。
“出了什么事?”
韩仲奇怪地叫了一声。
远远的看那边还有大群围观的靖边堡军户,看到王斗等人回来,他们大喜,各人奔了过来,一人大叫道:“大人,不好了,那许小娘子与几个妇人打起来了,现在她们各聚了一群人,正要械斗呢。”
※※※
老白牛:晚上还有一章,十二点前布。
第五十四章 禁私斗、婚期
王斗喝道:“怎么回事?”
那些军户七嘴八舌地说明,原来今天早上喂猪时,有几个军户妇女对许月娥冷言冷语,说她身子都不干净了,还有脸活着,真不知道什么叫羞耻。又有女人说她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敢杀害,真是心似蛇蝎,等等等等。
往日这样的冷言冷语也不少,许月娥只是默默听着,也没什么表示,今日不知怎么了,抽出扁担就将一个正说得高兴的妇女打得头破血流,旁边几个妇女大惊下上去责骂她,也是一样被她打破了头。
这下可捅破了马蜂窝,这些妇女原是流民加入,都是一个村或是一个家族出来的,向来都是有事一起上。她们一声招呼,从畜场或是田地中正在劳作的本乡军户立时蜂涌过来,各人或是扛着镐头,或是扛着锄头,气势汹汹,就要将许月娥砸成肉酱。
不过许月娥也不是一个人,靖边堡内同样住着一些被后金军掳过或是匪徒糟蹋过的女子,她们平日住在堡内,也是忍受了各人不少冷言冷语,心下都有气。便忍不住出言帮助许月娥,随后那些军户女人同样对她们一阵大骂,骂得她们个个也是怒火上涌,各人也是一样拿出扁担、棍棒加入了许月娥一方。
王斗等人过去时,双方各几十个人,正拿着棍棒、扁担、扫帚、锄头等武器在对持,一边“贱货,**,臭女人……”之类的互骂。乡下女人,自然嘴里骂不出什么文雅的东西,传来的言语极为的不堪入耳。
王斗看到许月娥侧身端着一根扁担,身形步法极象平日战兵队操练的枪击之术,不知道她怎么学来的。看她这个样子,对面那群妇女虽然骂得厉害,却不敢怎么近她的身前,只是挥舞着扁担棍棒怒骂着。在她们那边,还有几个妇女捂着头正坐在地上嚎哭,王斗果然看到她们个个头破血流的。
双方怒骂指责中,王斗还看到军户妇女那边有几个青壮也是拿着棍棒在虎视眈眈着,看他们样子,竟还是战兵队的成员,王斗的脸色阴沉下来。
看到王斗等人过来,一片的声音:“大人回来了。”
各人纷纷让开道路。
王斗来到人群中间,四周一片的“大人给小的做主啊……”等声音。
王斗不一语,只是阴沉着脸看向众人,在他目光的扫视下,各人都是心惊胆战,不由自主全部跪了下来。
王斗先冷冷地对那几个战兵队的青壮道:“你们长本事了,学好我军中的技艺,原来是用来作妇人间的争斗。”
那几个战兵都是心惊,匍匐在地上一言也不敢。
随后王斗淡淡道:“是怎么回事,你们都说说吧。”
立时双方各出来几个女人,七嘴八舌的,将事情一一说出,一面指责对方,为自己辩护。
双方的指责与辩解声中,那许月娥仍是神情冷漠,一言不地跪着。
王天学这时却赞了许月娥一声:“好一个刚烈的女子。”
惹得众人侧目,不知道这个穷酸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听着双方的声音又是越冒越高,王斗喝道:“好了。”
立时场中又是一片的安静。
王斗指着地上那几个仍是涕泪交加,头破血流的几个军户妇女喝道:“你们几个妇人,为何对许姑娘她们冷言冷语?都是堡内的姐妹,何苦取笑她们?今后如有人再风言风语,严责不怠。”
那几个妇人一惊,立时嚎哭声无影无踪了。
王斗又对许月娥喝道:“许姑娘,你如有不平,可以找堡内的管事与队头分说,甚至可以找本总旗与你作主,你怎能动手殴伤她人?”
许月娥跪在地上,静静地道:“月娥知错,甘受大人责罚。”
王斗淡淡地道:“你其情可悯,然其法难咎,来人,给我重责许月娥二十军棍,以警效尤。”
韩朝出来,取过一个战兵手中的棍棒,将许月娥按倒在地,一五一十地打着军棍,许月娥只是静静咬牙忍受。听着军棍落肉的声音,场内静得吓人。
完毕后,许月娥平静地向王斗叩了一个头,道:“谢大人责罚!”
王斗淡淡地看了她半响,心下也有些佩服她的刚硬。自己虽与许月娥是一庄之人,也算是熟悉之乡邻,不过现在自己身为一堡之主,却不可以袒护任何人。
这时脚步声响起,齐天良,杨通,钟荣,还有陶氏,刘氏几人匆忙赶来,他们在听到畜场这边纷闹械斗的消息后,便匆匆赶来。见王斗等人在这,几人都是心下惴惴,怕王斗会怪罪他们这些留守的人监管不力。
王斗扫了他们一眼,转向面前各人,大声喝道:“以后堡内严禁私斗,如有军户纠纷,可以找相应的队头,管事分说,甚至可以来找本总旗我!以后论是谁再私斗,无论有理无理,一律重责,尽数驱出堡外!”
他更是提高了声音:“如有堡内战兵参与私事械斗的,一律重责一百军棍,驱逐出堡!”
他喝了一声:“你们可是明白?”
一片的声音:“小的明白,谨遵大人之令。”
王斗对钟荣道:“钟先生,你取五斗米,十斤肉与许姑娘,让她将养下身子,这半个月,她就不必干活了。”
钟荣除管理堡内文书外,还管理着堡内的粮米仓库,听了王斗的吩咐,他拱手道:“学生明白。”
陶氏也是连忙应了一声。
王斗又道:“被打伤的几个妇人,同样每人支取粮米二斗,肉二斤,休息十日,俸米同样支取。”
那几个妇人连忙爬起来感谢。
见事情如此处理,王天学摇头晃脑地说道:“大人执法如山,严明顾理,佩服,佩服。”
郑经纶与那些万胜和的伙计都是相互点头。
……
陶氏,齐天良几人大声喝令那些军户与妇女继续干活,许月娥与几个受伤的军户妇女被扶进堡内休息。
王斗也是领着王天学,郑经纶等人赶着粮车自永宁门进入堡内。
眼下靖边堡除了堡外的较场,还有堡墙上的女墙城楼等设施还未修建好外,余者已是与别地军堡无异。
看这屯堡虽小,但夯筑的堡墙却是非常结实,给人以强烈的安全感。而且堡内屋舍井然有序,特别是内中干干净净,这是非常难得的。靖边堡的街巷都用山石铺就,两旁设有石砌的排水沟,堡内还有公共澡堂与公共厕所,街上没有一处垃圾,内中走的军户虽是衣衫破旧,却是个个身体洁净,神情轩昂,身强力壮。
干净、充满生气,就算在州城内,这种生机盎然的气质也是难见,更不要说这里只是乡下一个小小的屯堡罢了。
王天学大开眼界,他叹道:“没想到这僻野之处也有如此桃源盛地,学生真是开眼了。”
他的心情愉快起来,或许自己从州城来到这里,是个不错的选择。
郑经纶与那些伙计也是惊奇,人人议论纷纷,看到这靖边堡,郑经纶更增强了与王斗合作的信心。
靖边堡内建了一个馆舍,就在总旗官厅的不远处,专门招待一些外来的客人。
王斗吩咐钟荣先将万胜和送来的粮米入库,又安排王天学、郑经纶等人在馆舍内住下,让钟荣陪着他们聊天,等晚上再为他们接风洗尘。至于王天学的事,王斗计划在堡内选几个伶俐的年轻人,以后跟着王天学做学徒。
韩朝几人回营房休息,王斗则与钟调阳回到官厅后的王家宅院内。平日里,钟调阳虽也住在营房内,不过王斗也在宅院中为他准备了一个房间。
几个年老的军户与几个壮妇迎了出来,将二人的马匹牵到后院去喂养。
这些人都是王斗从堡内军户中雇佣来的,个个老实厚道,专门用来服侍母亲,这些人被王斗选用,自是人人欢喜,家内也是莫以为荣。不过现在王家宅院内没有粗壮的年轻人,现在堡内劳动力珍贵,王斗可舍不得用那些青壮劳力。
见了王斗二人后,钟氏与谢秀娘都是欢喜。
见了礼后,钟调阳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钟氏问道:“斗儿,刚才听说一些军户在堡外闹起来了,事情如何了?”
王斗心想消息传得好快,他安慰道:“娘,没事了,孩儿已经处理了。”
钟氏叹道:“这样便好。”
她又问道:“此次你去州城,可是辛苦,你舅舅的事,可是办妥了?”
王斗道:“已经办妥了,想必过些时日,州内的文书就会下来。”
钟调阳站起身来,深施一礼:“父亲的事,让姑母与表弟费心了。”
钟氏叹了口气,道:“都是一家人,就不要说这样见外的话了。不过我这个弟弟一向好高骛远,不肯踏实,我这个做姐姐的,是要好好劝劝他,他一个做舅舅的,总不能事事来烦劳外甥才是。”
她叹息了一阵,又想起一件事,对王斗笑道:“对了斗儿,你现在升为总旗,屯堡的事也上了轨道,该把你的婚事办了,你也老大不小了,这终身大事,为娘可不能给耽误了。”
谢秀娘与王斗都到了完婚的年龄,不过以前王家连个正式成亲的钱财都没有,钟氏是个要强的人,自然不希望家内唯一男丁成亲时被人说闲话,眼下条件已是非常成熟了。
听钟氏这样说,她旁边的谢秀娘立时红了小脸,不过却又支起耳朵仔细地听着。
钟氏笑道:“为娘早查过日子了,十月初九,这是个好日子,到时请亲家母来,我们一起好好商议商议,总不能让人看轻了我们王家才是。”
此时是崇祯八年的七月中,到十月初九还有几个月,是可以仔细操备一番。
钟调阳也是笑道:“表弟成亲,这是大事,是得好好操办。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喝喜酒了。”
谢秀娘终于忍不住羞红小脸去了。
看着她的背影,王斗微笑道:“一切就由母亲作主吧。”
第五十五章 尚公战
王斗的婚期定下后,自然有钟氏张罗,消息传出后,靖边堡人人欢喜。
眼下堡内军户皆视王斗为主,古时极重血源存续,等王斗成了亲,有了子嗣传承,各人才是真正放心。
当天晚上,王斗为王天学、郑经纶等人接风洗尘。
见到宴中有酒有肉,王天学自然是大喜,当晚他喝得酩酊大醉,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
当王斗遣人唤他来时,他还是半醒不醒的。王斗对他的安排是平日为堡内军户治病,战时随军。此外在靖边堡建个草药铺,将来培养一些采药制药的医士学徒。
现在明军中普遍有使用一些治伤疗伤之药,不过王斗更向往后世的云南白药,此外他还希望能研究出一些医学酒精与军用纱布之类的。这些当然要慢慢来,王斗先让王天学让堡内选用一些伶俐的年轻人,先将草药铺开起来再说。
对于郑经纶,王斗挽留他在堡内住了两天,等他回去时,随行的还有堡内的一个夜不收。
这些时间韩朝在训练着几个夜不收,正好选一个聪明机智的前往。以后这个夜不收便专门驻扎在万胜和探听州城各地动静。韩朝也会经常借买米之名前往州城与这个人联络。
对于郑经纶,王斗并不急于加深彼此间的关系,他要先看看此人能不能用,能不能扶持。如能用,以后他将有大规模的计划,不过现在条件不许可罢了,具体来说,就是财力不足。
处理完这些事后,王斗便布命令,正式禁止堡内军户们的私斗,如有违背,将严厉处罚。同时王斗还在酝酿以后军户出外作战的相关待遇,他希望以后自己治地形成尚公战,怯私斗,闻战相贺的淳朴民风。
始皇帝奋六世之余烈,一统天下,创下丰功伟绩,很大原因就是当初商鞅制定的各项条文,禁私斗,禁私议,行政透明化,壹民于战以强兵。正因为这一系列制度造就秦国普遍的王者之民,古之良吏,才使得大秦最终取得天下。
大明之所以灭亡,其实也有一个重要原因,明末官员与民众言论过于自由与混乱,特别是民间士子的清议,造就无尽的内耗。王斗宁愿自己治下百姓皆成沉默的支持者与反对者,也不要他们嘴巴呱呱呱的拖了无数的后腿。
以后如有可能的话,王斗也会仿效秦国的二十级军功爵位制,来增强与提高自己治下军队的战斗力。
相信将来自己治下有军户制,军功爵位制,闻战相贺的渴战民众,未来在这个天下,自己非但可以生存,也可以在这个舞台上取得自己的一席之地。
王斗在靖边堡内有决对的权力与威严,对于王斗的禁令,堡内军户是凛然而遵。
同时王斗也对堡内各个军官管事的职务进行细化。
齐天良管理辎兵,并负责屯堡的屯田水利。钟荣管理堡内文书,管理堡内粮草仓库,并负责处理堡内军户的纠纷。杨通管理一队战兵,又负责堡内公共建筑道路等杂事。韩朝专门训练夜不收,负责各种情报的侦察与收集。
韩仲与高史银各领一队战兵,平时也加以训练各队军士。由于堡内多事,王斗无暇带领他那队兵,钟调阳其实算是领两队战兵,如高史银、韩仲有事,他也要负责训练各队军士。在管理士卒上,他的能力并不差于韩朝。
王天学自然管理他的军医药铺了,李茂森管他的工匠。此外对堡内妇人的管理,王斗也略为调整,陶氏性情泼辣,做事麻利,王斗让她管理出外劳作的一干妇人。刘氏则是管理堡内一干做饭,清洗,打扫等妇人。
职务细化后,以后各司其职。
这些管理人员大部分以前都是低层的小卒,小吏,没管过什么人,难免能力不足,不过王斗手上能用的人就是这些,只能让他们慢慢提高了。
……
在四月份的时候,王斗曾要求李茂森打制一批盔甲,当时王斗从舜乡堡运来四百多斤铁料,都是立时可以打制盔甲兵器的好铁。
有了这批铁料,到了这七月中,李茂森已经带领堡内铁匠们打制出了十二副铁甲。
明初一副青布铁甲需用铁五十斤八两,弘治九年后,大明对盔甲进行改革,减轻了盔甲的重量,一副盔甲约重三十五斤。制这一副铁甲,也要用去铁料好几十斤。
李茂森他们制作盔甲的方法用料会省了一些,不过打制了这十二副铁甲后,从舜乡堡运来的那批好铁已是用完,连剩下的一些边角料也是仔细收好,将来用来打制长枪的枪头。
王斗检查过这批铁甲,确实算是坚固厚实,精良实用。
李茂森很遗憾,自己手上原料不多,不能大规模打制盔甲兵器,眼前这样只算是小打小闹。
王斗眼下的库存,从后金军缴获来的,连眼前这十二副铁甲,共有二十副铁甲。此外还有几副绵甲与皮甲。
从后金军那里缴获的刀枪盾牌有三十余把,步弓,角弓十几副。又从董家庄买了三十根长枪与十把三眼铳。从李茂森他们加入后,共打制了鸟铳四十一门,腰刀十五把,长枪七十四根。又从四倾梁匪寨那边缴获分来了刀枪十几把。
王斗的家底就是这些了。
眼下王斗有战兵五队,辎兵两队,夜不收一队,有兵八十多人的样子。
靖边堡居民百户,男子两百多口,一百多的壮年男子,作为一个屯堡,这军力的使用,已经是极限了。这也是靖边堡是个军堡,所以可以耕战结合,有这个动员优势。
这些军士中,每队战兵有刀盾兵两个,同时又是伍长,鸟铳兵四个,余者都是长枪兵。辎重队更是一色的长枪兵。夜不收队则是武器使用杂一些,视各人自己的爱好习惯。
每队军士武器各一把后,库存的武器更是无几。
对于一个屯堡来说有这样的军力武器足用,不过对王斗来说远远不够。
原料的问题困惑着王斗,铁料的来源少,每一斤的铁都要盘算再盘算后再用,特别是打制盔甲与火器腰刀更是耗铁。
或许自己可以多打制一些长枪,削木为杆,一炉铁可以轻松出来几十个枪头,以后给堡内的军户妇女每人也根长枪。只要有源源不断的人力,让这些长枪兵训练三个月,就可上战场作战。
不过没有远程火器与盾牌遮掩,这些长枪兵上了战场,将来与清兵作战中却有成为靶子的危险。毕竟枪弹射来看不见,但游牧民族射来的箭只却是看得见,傻呵呵的站在那里被射,这太考验人的心理压力了。
……
要多造火器,多造刀枪,专靠买铁不是办法,最好自己开矿练铁。
王斗后世对明末历史较为了解,对河北与山西的地理研究也是颇深,依他的了解,保安州这个地方,后世称为涿鹿县的,矿产资源还是很丰富的,煤、铁、锰、金、银、铅、锌都有,石灰石、大理石、石膏储量也很丰富,还有各样的硫铁矿、磷矿,沸石、海泡石等。
练铁需要煤,保安州的煤主要分布在后世武家沟、胡庄等地,有储量两千多万吨的样子。
铁矿在保安许多地方也有,后世涿鹿县共有铁的储量三亿多吨,如开采起来,够王斗用几百年了。不过这些地方暂时不是自己控制,要到当地开矿很有难度。
只有辉耀堡某地有一个赤铁矿,后世探明储量有二百多万吨,含铁量中下,眼下钟大用在那儿做辉耀堡的管队官。这是王斗目前唯一能想办法的地方。
还有石灰石,后世涿鹿县太平堡一带有石灰石储量三亿多吨,且矿体大部分裸露,剥采比小,易露天开采。自己以后如要建窑烧制红砖与石灰,那里也是一个资源。
造火器,将来还需要使用大量的火药硝土,从五月份时,王斗从堡内选用了一批人手帮助李茂森制造定装纸筒弹药,纸筒弹药是分制了不少,只是从外面购买来的火药硝石消耗大,保安州没有硝矿,靠收集人畜粪便等土法是可以积一些硝,将来肯定远远不能满足需求。
如何找到这硝石的来源,也是一个问题。
不过目前对王斗来说最现实的一个问题,堡内所留的钱粮又不多了。
第五十六章 剿匪生财
靖边堡立堡以来,堡内军户的生活就不断引起周边军户民户的注意,从今年年初起,陆续有一些军户民众前来投奔王斗,使得堡内的人口最终达到一百多户,四百多口人,算是远近闻名的一个大屯堡。
今年六月份靖边堡的粮食收获后,王斗兑现了诺言,堡内第一年确实不征收军户们的税粮,田地所得都归他们自己所有。那些分到土地的五十多户军户,就算他们田地的谷子、高粱每亩收获只有几斗,二十亩地,总共也有十几石粮,而且秋后又可以种下冬麦。
看着手中这么多粮食,很多军户们都是欢喜地流下了眼泪,因此在接下来的土地开垦中,各人的干劲都很足,如能再分到二、三十亩田地,以后他们的生活就平稳无忧了。有了这些军户例子在前,那些后来的军户同样干劲十足,每天只是随齐天良出去干活。
这也是现在靖边堡军户对王斗又敬又畏的原因,没有了王斗,就没有了各人现在的好日子,他们的利益是与王斗紧密相联的。
六月份靖边堡粮食收获后,堡内军户的生活更是在舜乡堡各地传扬,甚至远远的传到别的千户所去。这个年景,能吃饱饭,能有个安稳的居所,就是天堂般的日子了,每天干活又算什么?
从六月中起,到了现在的七月中,每天不断有军户流民前来投靠,他们在靖边堡周边修建小屋居住,只是希望王斗能收留他们,让他们成为靖边堡的军户。这些人前后算起来,怕又有好几十户人家的样子。
对这些人的投靠,王斗是又喜又忧,喜的是自己一向缺乏人口,这些人前来,可以大大增强自己的势力。忧的是堡内钱粮所留不多,这些人全部加入,自己怕是没那么多钱粮去养他们,就算刚从万胜和米店运来四十石米,也支持不了多久。
先的,王斗还是必须保证靖边堡军户的优先生存权。
不过对这些人口,王斗又岂能放过?他吩咐刘氏每天煮一些粥给这些人续命,同时挑选他们中粗壮一些的男子与妇女到田间畜场去干活。王斗暂时未让这些人加入靖边堡军户,也没有让他们进入堡内居住,只是先让钟荣将他们的名字登记入册。
这些人住在靖边堡周边,每天就是盼望自己能加入堡内的那一天。
看着这些人的处境,堡内军户自豪的同时,也对他们产生了一些敌意,怕这些人会抢走了自己的名额口粮。
王斗算了算,堡内现在的钱粮只可支持一、两个月,看来必须去剿匪了。
由于有这些新劳力的加入,王斗抽了四队战兵出来,两队老兵,一队新兵,一队夜不收。让这些人停止干活,恢复训练。同时韩朝那队夜不收以后都不必干活了,每天训练侦察便可。
在这几队兵恢复训练的同时,王斗让韩朝领着那队夜不收到各地去侦察匪迹。
大明天灾**,各地贼匪多如牛毛,保安州虽处于军镇腹地,同样是贼匪横行。
这些贼匪对王斗来说都是财源之地,不过大明各卫所军堡各有守备界线,伸手过境是大忌,特别对王斗这种屯堡而言。或许自己应该选出几队兵,让他们假扮土匪,经常过境去来个黑吃黑?
在韩朝领着夜不收出去几天后,很快消息传来,在舜乡堡,辉耀堡,栾庄附近的山上,都盘踞着几小股土匪,人数从十几人到几十人不等,时不时出去打家抢劫舍,绑票勒索。
这些地方都算是山区丘陵地带,最容易窝藏土匪,而且这些土匪人数也不多,正好适合自己剿匪练兵赚钱。虽说这几处都不算是王斗的守靖地带,特别是栾庄还算是别的千户所的地界,不过生存压力下,王斗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一咬牙,干!
七月下,王斗让韩朝、韩仲、高史银、钟调阳几人轮流领兵出战,剿灭了这附近几股小山赋,从匪巢**抄出银子几百两,兵器数十把,马骡十几匹,粮米二百多石,大大缓解了堡内生存的压力。
看着这些缴获物质,王斗等人都是两目放光,果然剿匪来钱就是快,又可安民,还可以在实战中练兵。
论功行赏,将缴获的一部分物质赏给出战的将士后,再看看周边各堡仍是一点动静也没有,王斗更是心眼活起来。他在思考,自己目光是否更远些,胆子更大些。
七月底,王斗将五战队兵,二队辎兵,一队夜不收全部从土地上解放出来,全部恢复了训练,同时他又新组建了两队战兵,如此算上夜不收与辎兵,王斗现在有兵力一百二十人,都是一色的青壮,大大过董家庄的管队官张贵。
眼下就算舜乡堡的防守官许忠俊也不过有兵力三百人,估计内中还有不少的空饷与老弱,许忠俊麾下有战斗力的,就是他一队五十人的家丁。
这一百二十兵,靖边堡大部分青壮都在这了,对这些脱产的军人,以后王斗将用缴获所得来养他们。平日这些军士可以吃饱,但没有粮饷,只有在打仗后,才有缴获赏赐下,经过几次剿匪的胜利,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收获,这让各人求战的**都很高。
以战养战,大大减少了王斗养兵的压力。同时王斗在酝酿一笔大的行动,他需要一笔大的钱财,最少也要如去年剿灭四倾梁匪寨一样的收获。
……
七月底时,由于王斗的几次剿匪所得,这让他有底气将堡外投靠的军户流民全部收为靖边堡军户,让这些新军户欢天喜地。
依钟荣的文册登记,这些军户流民有户六十多,口近三百,其中有男子一百三十多口,青壮五十多。加上这些新军户,眼下靖边堡有户一百七十,口七百,壮年男子接近两百,算是一个非常大的屯堡了。
王斗将这些新人全部收为靖边堡军户,不过仍让他们在堡外居住。堡内居住人口已经饱和,而且堡内还要留一些地方出来做公共建筑,比如建一些庙,戏台,牌坊,军功庙祠之类的。如果这些人全部进入堡内居住,肯定是非常的拥挤。
王斗让堡内的工匠们沿着靖边堡外规划了几片土地出来,沿着堡的外面建了几个营房,等以后钱粮多了,人口多了,再考虑建个新堡墙吧。
王斗让几队青壮战兵每天训练,辎兵也是一样。余者军户仍是继续开垦土地,喂猪种菜,全堡的军户没有一个人可以偷懒。
来自后世的王斗当然知道根据地的重要,眼下剿匪所得是可以养一些兵马,不过当有一天外需疲惫时,养兵养人的钱粮就需要自己地盘人口带动了。所以自己土地的经营不能松懈。
……
在崇祯八年七月下的时候,随着靖边堡人口的增长与名气的悄悄传扬,有一些商人找到了王斗,希望能让他们在堡内开设店铺。
不说堡内现在土地紧张,就算这些商人在堡内买地盖房可以让王斗赚一些钱,王斗也不稀罕。
对于明末的商人,王斗一向是满怀戒心的!九边各镇许多商户都是后金军的细作,就算不是细作,也经常向他们通风报信,提供情报,万历末年的铁岭,开源,抚顺,辽阳等地陷落,就是坏在内贼的开门应和上。
王斗可不希望这样的命运有一天出现在自己靖边堡内。
不过有些商人物质又是自己需要的,王斗经过仔细的考虑后,决定实行审验制,建立商人市籍制度。
这些商人只许在堡外永宁门沿着大道两侧买地设店,而且需要拿着自己的户贴向靖边堡申请市籍开业保证书,登记批准后,方才取得在堡外居住的权利,还要交纳一定的租税,才准在城外建立商店,从事商业贩卖等经营业务。
这种商人市籍制度曾在明初实行,不过到了明中期明后期后,这种市籍制度已经名存实亡。
而且大明现在官商结合,官就是商,商就是官。许多大商人都是官员家族子弟,在朝中甚至有他们的代言人,比如晋商,京商,徽商,就算各地的中等商人,也普遍与当地官吏乡绅有着密切的联系。
而且大明的商税非常底,明初就规定凡商税三十而取一,过者以违令论。万历十年又有规定,铺行下三免征税契,买价不及四十两及典价,一概免税。买价至四十两以上者,每两止税银壹分伍厘。
明朝的商人负担是非常轻的,加上官商结合,所以明末的商人势力高涨,嚣张非常,动不动就罢行罢市,要挟官府。王斗要防患未来这样的事情出现,州城之行更让他心生警惕,那些商人囤积居奇,哄抬物价,已经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未来堡内的物价不能受他们的控制影响。
所以王斗要对商人们严格管理,每几个月定期审核,这事情就交给钟荣去办了。他身为下层的钱粮小吏,对这些事情还是精通的。
此外这些商人的来临,也触动了王斗的灵感,靖边堡随着军户人口的增加,对各样的食盐、布匹、药品、茶叶、茶油等日用品需求还是多的,往日只有一些货郎担挑些针头线脑、染料剪勺等小杂货到堡外贩卖,远远不能满足军户们的需求。
王斗打算在靖边堡几里外开辟一个贸易集市,以后方圆的军户百姓,每逢一、四、七日等日子,都可挑些农副产品前来赶圩,自己堡内也正好购买一些有用的物质。
见王斗对自己这样的态度,那些商人自然不满,来到靖边堡的不可能是什么大商人,不过他们有能力买地设店,自然有一定的实力。这些商人大多是保安州各地的乡绅子弟或是大户人家出身,一向在州城各地非常吃得开,却在王斗这里碰了钉子。
王斗这样的态度,不可避免得罪了他们与他们身后的势力,不过他们怎么想,王斗却不屑理会。
只是靖边堡现在的人口与财富,却是一个很大的客源,这些商人们思前想后,还是得按照王斗的说法去做,老老实实的拿着户贴申请市籍开业,等待将来的登记批准。
七月三十日,舜乡堡百户杜恭又满面笑容的来到靖边堡内,随行的,还有他那位在舜乡堡开设牛市行的妹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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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原则
看到靖边堡现在的规模与堡内的样子,杜恭与他妹夫都很惊讶,杜恭更是张大嘴四处看着,一双眼睛咕噜噜的转个不停。
杜恭的妹夫名叫谢赐诰,年在三十四、五岁,人长得又高又瘦,与杜恭那又矮又胖的身材形成鲜明的对比。他的嘴上同样留着两撇鼠须,这点上,他与杜恭倒是有相似之处。
看到杜恭,王斗略有些惊奇,四月份时,他曾前往舜乡堡。当时副千户杜真对自己冷淡的样子,这杜恭是他的亲随,王斗还以为杜恭从此与自己形同陌人,没想到今日他却是拜访上门。
见到王斗,杜恭脸上笑眯眯的,他道:“王老弟,记得这屯堡还是去年九月修建的吧,这短短时日便有这等模样,啧啧……”
他口中啧啧称奇,又对王斗竖了竖大拇指:“人才啊!”
王斗抱拳微笑道:“杜老哥过誉了,今日来到鄙处,这是……”
杜恭道:“老弟啊,哥哥今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哪。”
他指着旁边的妹夫向王斗作了介绍,那谢赐诰听闻王斗只是个总旗,脸上立时现出倨傲之色,他的声音沙哑,微微拱了拱手:“早听过王甲长的大名,久仰了。”
王斗看了他一眼,微笑道:“两位哥哥光临寒舍,蓬荜生辉,进里面说话。”
他将二人迎到总旗官厅,分宾主坐下,献了茶,问起杜恭的来意。
杜恭说了,原来他妹夫谢赐诰听闻靖边堡现在规模越大,便想在靖边堡内开设一家牛市行,地点预订在靖边堡的西街。
王斗静静地听着,听完二人的来意后,他满面春风地道:“谢老哥想在靖边堡开设市行,这没问题,即是杜老哥的人,这商户的市籍审核便不要了,租税小弟同样也免了。谢老哥什么时候来,通知一声,堡外大道两侧的好地点,随老哥挑选便是。”
谢赐诰先是一喜,随后他又一怔,道:“堡外,不是堡内吗?”
王斗微笑道:“靖边堡有规矩,堡内一律不许开设商户,往日有商人来找我,我都是让他们在堡外开设商行。”
谢赐诰与杜恭对视一眼,二人都是脸色难看起来。
杜恭试探道:“老弟,就不能为哥哥通融一把?”
王斗诚恳地道:“朝令夕改,此为大忌,还望老哥体谅小弟的难处。”
笑话,自己刚定下不许商家在堡内设立商铺,转眼便为旁人破了例,以后自己的权威何在?堡内还有谁会听自己的话?不要说杜恭来了,就是杜真来了都没用。
杜恭咳嗽了一声,勉强笑道:“王老弟,你也太较真了吧,法外不乎人情,你身为一堡之主,便是通融一把,别人也不会说什么。当然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王斗道:“实是为难。”
他脸上仍是保持着微笑,不过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杜恭与谢赐诰二人你看我,我看你,二人脸色阴沉,气氛僵硬起来。
王斗缓解气氛,他笑道:“二位哥哥光临寒舍,这是鄙处的荣耀,这样吧,小弟做东,晚上设个宴,还请二位哥哥不要嫌弃。”
谢赐诰猛然拂袖而起,他厉声叫道:“还吃什么?一肚子的气还没吃饱?”
他沙哑的声音提到极处,隐隐有金属刮刺声,极为的难听。他看着王斗冷笑:“一个小小的屯堡总旗,竟有如此大的架子,舅哥,你堂堂一个百户,却让一个总旗小瞧了。”
杜恭脸色大变,他对谢赐诰喝道:“混帐,你说什么?”
他对上王斗时,脸上已没有了一丝笑容,他不笑时,脸色格外的阴险惨人。
他看着王斗冷笑了一声,阴恻恻地道:“王总旗,今日本官才知道你的气派,不过本官在这里说一声,你为人不知变通,怕要吃大亏啊!”
他与谢赐诰二人怒气冲冲而去。
看着二人离去的身影,王斗眼睛又习惯性地眯起,或许今日错过了最后一次与杜恭等人交好的机会,不过大丈夫处事原则,又岂可随便为他人更改?这杜恭与谢赐诰算什么东西!鼠辈尔,自己又何惧之有?
王斗稳坐不动,他身旁侍立的钟调阳有些忧虑,正要说什么,王斗摆了摆手,道了声:“表兄,去送下客人。”
……
崇祯八年八月初,齐天良指挥堡内军户开垦土地已进入尾声。
沿着靖边堡的东北与东南方向,这一个月多来,齐天良带领堡内的数百男女,又新开垦出来二千多亩土地。此时登记在靖边堡军屯文册上的田地已经有三千多亩,连土地人口,已经算是一个庞然大物了。
此时整个舜乡堡在册的屯田土地不过为七十多倾,也就是七千多亩,一年上纳屯粮九百余石。靖边堡一个屯堡,已经快赶得上其一半的屯田地了。
除开垦荒地外,靖边堡的军户还挖掘了一些灌井,不过没有兴修新的渠道水利。
从靖边堡往北与往南,那边多有舜乡堡各屯堡,如周庄,胡庄,茶房堡的屯田地。甚至在东南方向,那边还有保安卫后千户所,也就是五堡辖下栾庄堡的各屯田地。
这些地方土地相互交杂,许多还是各军官们的私田,因此在这些地方修建水利,权利归属不明,产权模糊,容易引起争端,大大影响渠道水利的挥。
况且水渠水利的修建耗费巨大,工期繁长,工银口粮如何摊派,修成后如何分水,到时又有数不清的扯皮。历史上北地争水激烈,同渠者村与村争,异渠者渠与渠争,诣讼凶殴不计其数。
而灌井就省事多了,井灌多为农户独家或自愿合作的数家所开,产权明确,便于使用和管理,不易引起纠纷。况且大明现在各地干旱,河河湖泊水源减少,甚至干涸,渠道水利作用也大大减少,而灌井水源则比较稳定。
因此,靖边堡军户们沿着新开垦的田地中,又新打了十几口的灌井,以供这些田地使用。
董房河边那架兰州大水车也成为绝唱了,从靖边堡最初开垦的一千多亩土地散去,周边并没有荒废的渠道,要建水车,便要修建新的水渠水池,便要回到上述的问题中,所以新开垦的田地只打灌井。
按老规矩,在崇祯七年加入靖边堡的最初五十五户军户,原先各人曾分得土地二十余亩,此时新土地开垦出来后,各户再分土地二十亩,以后这四十亩土地便属他们家所有,世世代代的传承下去。
此外还余一千多亩土地,给崇祯八年初加入的三十余户军户各分田地二十亩,余下的便是王斗、韩朝、韩仲、齐天良等人的军官田地。杨通,钟荣,高史银,钟调阳几人也各分到几十亩的田地,让几人都是欣喜若狂。钟调阳不顾父亲钟正显的强烈反对,已经决定加入靖边堡军户,以后他的根便是深扎在这片土地。
不过依王斗的土地政策,不论是堡内的军官还是普通军户,将来都必须按亩纳粮,王斗不希望未来自己治下出现不纳粮的特权阶层。
至于崇祯八年中加入的那六十多户新军户,只能等待未来开垦出荒地,再分取给他们了。
分取田地时,各户都是以抽签决定公平,连军官也不例外。
分到田地后,众军户们欢天喜地,看着他们那高兴的样子,后来的军户们个个神情热切,只盼望着将来自己分取土地的那一天。
不过崇祯八年初加入靖边堡的那二十多户匠户仍是不分田地,他们每月靠堡内下的口粮与劳作奖励过日子,成为靖边堡专业的手工业者。
……
“白露早,寒露迟,秋分种麦正当时!”
今年年景较好,所以靖边堡决定过了八月中的秋分时节再进行秋播耕种。
这段时间,堡内便是在准备种子,还有耕牛农具等。
崇祯七年加入靖边堡的那五十余军户早已分下了耕牛农具,不过崇祯八年初加入的三十余户军户,他们新分到田地二十亩,却是没有耕牛农具。堡内要租借给他们耕牛农具种子,借给他们米粮口食,此外各人灌井中的水车也要使用骡子牵引,这些都需要堡内事先备置。
八月初五日这天,王斗在总旗官厅内与齐天良等人商议这耕牛农具的事情,王斗决定还是到州城去买一批耕牛农具回来。如有必要,这耕牛骡子等物,还是一次性买个百余头回来为妙,可惜王斗的财粮一向紧张,只能分批一次次的买了。
王斗现在靖边堡的军事防务安排,七队战兵,轮流一队职守总旗官厅,一队上堡墙巡逻,一队在堡周边游弋巡察,余者或是训练,或是在堡内休息。至于韩朝领的夜不收,除了轮流留一班人在堡内外,余者向来是神出鬼没的,经常是几天不见人影。
正在商议中,一个在堡外巡逻的战兵急冲冲地进来禀报,说是堡外出事了,舜乡堡辖下的三个屯堡,周庄,胡庄,茶房堡的几个屯长,共领着数百人,拿着刀棍,向靖边堡汇集而来,说是要捉回从他们屯堡逃来靖边堡的军户人口。
此外他们还认为靖边堡挖了他们的屯田地,要王斗给他们一个交待。
依在堡外游弋的那队战兵现,五堡辖下栾庄堡的管队官也是带了一批人前来,气势汹汹的,原因不明。
第五十八章 吃惊
王斗平静地让齐天良依刚才的商议去准备物质,随后他大喝一声:“传令,鸣锣警报!战兵,披甲!”
靖边堡的锣梆响个不停,一队队的战兵从营房出来,迅地集结汇合。武库打开,一副副的铁甲取出,火药弹丸也是紧张地放。除了战兵,堡内的青壮军户也是每人下长枪,连堡内的妇女老弱也是每人拿根木棍。
一时间,整个靖边堡都是动员起来。军户们集结的同时,每人神情都是愤怒,胆敢有人打上门来,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此时在靖边堡的外面,周庄,胡庄,茶房堡三堡的屯民军户,他们在董房河边汇合后,在几个屯长的带领下,拿着刀棍等武器,几百人只是黑压压往靖边堡而来。
不过离靖边堡几里时,他们便现有几个骑兵在来回窥探他们。等他们到了靖边堡外时,那边更站满了手持枪棍,充满敌意的靖边堡军户们。
现在靖边堡的堡墙外面修建着一些军户营房,供那些新来的军户们居住。在营房的四周,挖有一些壕沟,设些陷阱塌窖。壕沟上,用泥土,石块,木板等粗粗撘了个矮墙寨门。
今日是钟调阳领兵巡逻,在寨门后,他只是领着那队兵冷静地看着一大群往这边而来的各堡军户,几个鸟铳兵手上的火绳已是点燃,只是瞄准着外面越来越逼近的各堡军户们。
周庄,胡庄,茶房堡几堡的军户们在离寨门口百米远停了下来,一片声的喊道:“把我们的人交出来,王斗滚出来……”
他们一边喊,一边还挥舞着手中的枪棍,只是大叫不停。
在人群中,周庄,胡庄,茶房堡三堡的屯长站在最前。
那周庄的屯长名叫贾多男,四十多岁,头皮油光亮,是个总旗的官衔,他说道:“你说今日我们前来,那个王斗会就范吗?那可是个亡命之徒。”
茶房堡的屯堡总旗鹿献阳道:“放心吧贾老哥,此次我们几堡同来,这么多人,加上有上官支持,那王斗又是理亏,他还能怎么着?”
他年近四十,下巴长了个大瘤,说话颇有阴恻恻的感觉。
胡庄的屯长张叔镗是个矮小粗壮的人,他同样是个总旗的官衔,年在三十多岁,他只是贪婪地看着寨门内中靖边堡的情形,他叹道:“这靖边堡这么短的时日便有如此规模,听闻那王斗很有钱财,今日我等前来,定要让那个王斗匹夫大大出血。”
三人都是得意地笑起来。
他们三堡各有几十户人家的样子,往日只是安静种田,不料那靖边堡崛起后,各堡的军户便不时逃亡,青壮人口大大流失。三个屯长打听后,原来那些军户丁口都是逃往了靖边堡,这让他们气愤非常。
他们早有这个心,加上此次有力人士的联络,他们三堡便合力前来讨个说法。
此次他们三堡共一百多户,几百口人尽数前来,男子壮丁拿着长枪木棒,妇女与老弱同样拿着锄头,扁担什么的,算是声势浩大。
看看自己身后,贾多男三人越放心,在他们的挑动下,他们身后的军户男女呼嚎声越来越大。
……
一片喊声中,突然前方的寨门打开,马蹄声响,有约七、八骑从里面奔了出来,匹匹都是健马。马上几人或拿着长枪或拿着大刀,只是远远的聚在一旁,策马监视着这里。
为一个骑术精湛,手拿钩枪,身背弓箭,双目锐利的军头正是韩朝,他日夜训练夜不收,在七月剿匪的时候,靖边堡得到一些马匹骡子。王斗便拨了一些马匹给韩朝,让他从夜不收中选了一些人骑马,韩朝精通骑术,这些时间便一直训练他们。
众人静了静,感受到了这几个骑兵的威胁。看着这几个骑兵,周庄屯长贾多男哼了一声:“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屯堡,也有精锐夜不收,这王斗舍得下本钱哪。”
茶房堡的屯长鹿献阳眯着眼睛看了一会,道:“那几个夜不收确是不容小视,不过靖边堡一个小小的屯堡,怕能战的也就是这几位了。”
几人都是点头。
正在这时,忽听寨门内传来似是脚步跑动时整齐的轰鸣声,这声音由远而近,堡外各人面面相觑,不知是什么声音。
忽然众人集体吸了口冷气,只见寨内门小跑出来一排排整齐的靖边堡军士,他们个个全副武装,以伍为队。最前面是伍长,手持盾牌,身披铁甲,随后是手持长枪的长枪手,再后是手持鸟铳的鸟铳手。
他们六伍为一排,共分三排,每排间隔不过几步。这一百余人整齐而来,跑动时脚步一片轰响,压迫力惊人。
见到这些靖边堡军士出现,堡外的军户们都是鸦雀无声,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靖边堡竟有如此的力量。
周庄屯长贾多男吃吃地道:“这……这靖边堡怎么会有如此军士?这哪是屯田的老弱军户,分明是精锐的官军啊,怕是舜堡许大人麾下家丁,也不见得便有如此吧。”
茶房堡的屯长鹿献阳,还有胡庄的屯长张叔镗都没有回答他的话,二人都是脸色难看,只是死死瞪着那一队队出来的靖边堡军士们。
靖边堡第一次毫不掩饰向外部展现自己的力量,一出场,便大大震慑各人。
……
靖边堡军士一队队从寨门而出,他们手持兵器,整齐地跑动着。虽是小跑而出,却是军容严整,队列丝毫不乱。这种严整的军容堡外各人哪见过,都是看得呆呆的。
此时太阳猛烈高照,天气炎热,那些靖边堡军士个个都是脸上身上流汗,却没有人去稍微擦拭一下。他们个个脸孔粗黑,原本只是些普通的军户,此时结阵而行,却是人人神色坚毅,脸容严肃,皆如久经训练的精锐军士。
这些人中,最前面几排的军士都是去年便加入靖边堡的老兵,个个经过严酷的训练,又剿过匪见过血。这见过战阵就是不一样,他们列阵而出时,分外有一股锐气与傲气。
后两队靖边堡军士虽是新组建不久的新兵,不过这种唯我独尊的气氛中,他们也是一样的紧绷着脸,目不斜视,只是紧握兵器,一丝不苟地随阵式而动着。
他们出了堡,离那些军户有几十步时,便是结阵肃立在哪,一声不吭,一股肃杀之气蔓延开来。
看他们此时的阵形,虽经结阵跑动后,却仍是队列森严,从哪个方向看,都是一条直线,这种军容太让人吃惊了。
再看他们的身体装备,个个身材粗壮,样貌年轻,一色的青壮。一百几十人中,竟有几十副的铁甲盔甲,还有众多的火器鸟铳,他们手执兵器站在那,森然肃立,那股气势,让人见了惊畏。
贾多男与鹿献阳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再看看身后的军户们,个个都是脸露惧意,大有退缩之意,没有人敢吭一声。
王斗策马行在这战阵的旁边,身旁同样是几个身披铁甲,骑着战马的靖边堡军官,再就是几个拿着步鼓的鼓手。看着眼前的军阵,各人心中都是自豪万分,这就是自己兵,各人在堡内的心血。
贾多男、鹿献阳、张叔镗三人大眼瞪小眼了一阵,此行三人耗费了大量精力招集各堡军户前来,虽然靖边堡的力量让他们吃惊,不过入宝山又岂能空手而回?这让他们怎么向各方交待?
三人低声商议了一阵,贾多男作为代表,他正要开口说话,那边却传来王斗严厉的声音:“你们三堡集众前来,是对我们靖边堡的侵犯,如再不退走,我们就要依遭受贼匪骚扰论处,向你们展开攻击了。”
“限你们一柱香之内全部退走!”
贾多男大叫道:“王斗,你们靖边堡抢夺我们的军户,侵占我们的屯田地,你要给我们一个交待!”
他身后的众人高呼道:“对对,要给我们一个交待。”
不过声音稀稀拉拉,已没有了初来时各人的喧嚣与齐声。
王斗冷冷的声音传来:“最后警告,如不退开,立时攻击!”
贾多男等人还在叫嚷,王斗脸色一变,他抽出自己的重剑,往前一指,大喝道:“结阵,前进!”
如长蛇一顿,步鼓响起,原本停止的三列战阵又立时开动,盾牌兵如堵墙而入,余者长枪兵鸟铳兵将兵器持靠在自己肩头,只是结阵往前而行。
随着靖边堡军士的开动,三堡军户那边也是同时一颤,波浪式的向后而动。各人都是面如土色,靖边堡军士逼一步,他们就退一步。随着靖边堡军士的步步逼近,三堡军户已经快要崩溃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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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白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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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十二点还有一更。
第五十九章 乌合之众
靖边堡军士列阵而来,他们手持兵器,脚步踏在地上一片整齐的响动,真是气势惊人。
三堡军户这边节节后退,许多人已经打定了逃跑的主意,贾多男、鹿献阳、张叔镗三人脸色都是难看之极,看着身旁惊慌恐惧的己方人等,他们才知道,此行自己来是错了,他们完全没有与靖边堡对抗的能力。
不说那些结阵逼来的靖边堡军士都是训练有素,象经过战阵撕杀的样子,就算这些人没有结阵,只乌合之众似的打群架,以自己三堡合力也就是凑出一百多青壮的样子,余者都是老弱,对上靖边堡这些人,也完全占不到便宜,更不要说寨墙后面靖边堡同样还有数百的军户人口。
靖边堡平日神秘,一直对外掩饰自己的力量。贾多男等人只知道靖边堡近年来展不错,不过他堡内有多少人口,有多少士兵,这些靖边堡向来是作为核心机密不为外人知道。
直到这个时候,三堡各人才突然现,眼前靖边堡这一百多战兵,就是舜乡堡所有的屯堡力量加起来,怕也不是他们的对手。什么时候靖边堡练出这一百多兵的?
靖边堡军士仍是整齐压来,他们脸色沉稳严肃,只是持兵器稳步向前,看他们手上的兵器,隐隐带有血腥之光,象是见过血的样子,更是让人畏惧。
三堡军户茫然后退着,各人手上拿着枪棍,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真要与这些靖边堡军士接战?这一接上,怕是要死伤惨重,把命丢在这,大家真的愿意吗?
贾多男几人也是不由自主地后退着,各人心下后悔异常,不该来趟这个浑水,真要打起来,到时事情是否会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
终于王斗的号令再次传来,行进中的军阵停了下来。
不过随着王斗的一声喝令:“战阵!”
“杀!”
一百多靖边堡军士大喝一声,只见他们快变阵,队列向两边扩展而去,气氛更加森严起来。
这一变阵,靖边堡的三排阵列中,前排作为伍长的六个刀盾兵立时上前一步,他们目光冷森地看向了前方只离他们二十步远的三堡军户们。
在他们伍中,那三个长枪手也是以一字排开,持长枪紧随他们身后。余者伍中两个鸟铳手,则是分散立在长枪手的两侧,抬鸟铳对准了前方的三堡军户们。
三排战列展开了三波攻击姿势,最前列的六个刀盾兵已是个个抽出标枪,用右手执着,并将自己腰刀横在牌里的挽手之上,以腕抵住腰刀,只待上前肉搏时,便掷标枪以刺之,不论中与不中,又会立时取腰刀在右手,随牌砍杀。
几个刀盾兵手上拿着标枪,看着前方的三堡军户各找到了目标,他们心中在计算,这标枪掷出后,会掷中对方的哪里。标枪掷出后,自己要如何的上前砍杀。
他们这第一排的几个刀盾兵都是去年加入的老兵,平日练习标枪,几乎人人都可以投中二十步外挂立的铜钱。现在对方只距离自己二十步远,这么近的距离,那么大个的目标,各人最少可以掷中对手的胸膛。
战阵已是展开,众人随时可以上前攻击搏斗。
靖边堡军士们严阵以待,他们虽做好了攻击动作,仍是人人静立不动,平日严格的训练让他们一切依从上官命令。不过各人都是肌肉紧绷,血液上涌,咬牙切齿的,只是竖耳听着后方王斗的作战命令。
看着眼前靖边堡军士的样子,特别是前面几个刀盾兵个个拿着盾牌,身披铁甲,那铁甲是实实在在的精良,厚实坚固,怕是刀枪都刺不入。他们那满怀杀意的样子,让三堡军户看得更是畏惧,他们围在贾多男几人身旁,只是一片声的焦急道:“几位大人,怎么办?真的要打吗?”
“难道真要拼命,不值啊。”
“我看大伙还是走吧,这些靖边堡的人都是亡命之徒,大伙还是不要将性命送在这里。”
“不错,还是走吧,丢人总比丢命强。”
……
各人七嘴八舌的,贾多男三人都是脸色难看,他们虽然大声喝令身旁的青壮军户们打起精神,不过各人拿着枪棒,还是乱糟糟的样子,典型的乌合之众,与前方的靖边堡军士相比,真是天差地远。
这些人等,如果打混乱群架还可以,但是对上前方的那种见真场的战阵,实是胆寒,怕不得一合之敌。
前方的那些三堡青壮男子都是胆寒,后方的老弱军户或是妇女更是不堪,她们只是担心前方自家男子或是子孙的性命安全,她们早丢了手中的锄头,扁担,有的看脚中破鞋不好逃命的,也顾不得男女避嫌,也是一样丢了。
还好农家妇女没谁缠足的,大脚丫要逃命还是便捷的。
她们一片声的尖叫道:“不要打了,我们还是走吧。”
这时王斗冷冷的声音又是传来:
“准备!”
“准备,抬枪!”
“杀!”
“哗!”的一声响,战阵中的枪兵大喝一声,都是一齐抬起了枪,动作整齐划一,一片的枪刺。
他们平日只练一招,这个动作,各人已经不知道练了多少遍。
“快跑啊!”
看着眼前的靖边堡军士就要冲上来,周庄,胡庄,茶房堡几堡的军户们早已克制不了内心的恐惧,前方的几个青壮将手中的枪棒一扔,撒腿就跑。
他们这一跑更是不得了,轰的一声,那几堡的军户全部炸开了,个个都是同样往后跑,有些晕头转向的,甚至往两边逃去,他们方向不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混乱中,还有些人被挤伤踩倒的,惨叫声随之传来。
贾多男、鹿献阳、张叔镗三人目瞪口呆了一阵,也是在亲信的掩护下,不得不随着众人向后面逃去。
他们辛辛苦苦盘算拉拢了三堡的军户前来,靖边堡军士只是摆了一个阵就将他们吓倒。
一切的算计,都在这决对的实力面前成为泡沫烟云。
……
看着三堡军户们狼狈逃命的样子,不论是战阵中的靖边堡军士,还是寨墙后拿着枪棍的靖边堡军户们都是放声大笑,连孩童都是乐不可支地拍手。
王斗也是摇了摇头,这乌合之众便是乌合之众,就算他们中有一些青壮勉强可以搏斗,但恐惧的气氛是可以传染的,众人皆逃下,那些青壮也是丝毫没有挥作用。
王斗有些明白了古时的流寇作乱,为何数万大军对上数千官兵时,总是被打得抱头鼠窜,就算那些官兵很多**不堪也是一样。这古时堂堂列阵之战真是太重要了,没有阵列组织的军队,再多也是他人口中食啊。
韩朝与高史银同样哈哈大笑,他们道:“这帮怂货,还没打上就跑了!”
高史银神情激动,他对王斗叫道:“大人,要不要小的带些人追上去,砍杀他们一阵?”
王斗道:“不必了,只是一些屯堡闹事的军户,都是同一个千户所的,又并非生死大敌,就放他们逃去吧!”
韩仲哼了一声:“便宜这帮东西了!”
他们在这边说话,那帮布阵的一百多战兵还是严整地列阵着,没有王斗的命令,他们虽然口中在笑,却也不敢擅动,这是平时挨了许多军棍后得来的教训。
同时各人也是心下自豪,经过此事后,他们大大认识到自己的力量,同时还有那种说不出的集体力量感。总感觉在战阵中,各人都非常的安心,因为前后左右都有自己的战友在保护着自己,同时自己也负责保护着战友们的安全。
集体的力量与战友的情怀,他们口中说不出,却是感受得到,他们用眼神交流着,都是笑得非常愉快。
钟调阳一直策马立在王斗身旁,这时他咦了一声,道:“他们又回来了?”
众人惊奇地看去,果然三堡的军户们稀稀拉拉的,三五成群,又抗着枪棍回来,不过人数似是少了很多,想必刚才众人逃命,一些人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其中还有一群人簇拥着几个骑着马,似是军官模样的人前来。
领着几个夜不收一直散在周边戒备的韩朝此时也是急策马过来,他在马上抱拳道:“大人,东南方向来了一群官兵,看他们的打扮,似是栾庄堡那边的人!”
王斗眼中一寒,他一挥手,喝道:“结阵!”
立时哗哗的声响,那一队队靖边堡军士快集结,又恢复到了先前那紧密的方阵队形,他们个个手持兵器,严加戒备。同时几个夜不收也是策马散了出去,随时传递过来最新的情报。
寨墙后的众靖边堡军户看到这种情况,也是纷纷拥了出来,几百个人,不论是男女老弱,都是挥舞着手中的长枪木棍大声呼喊,声势浩大,今日无论是谁敢侵犯自己的屯堡,大伙就与他拼了。
……
几乎是同时的,周庄,胡庄,茶房堡三堡的军户与栾庄堡的那群官兵同时到达。
烟尘滚滚,栾庄堡那群官兵策马奔驰过来,他们约有十几人,王斗看他们个个身披铁甲,骑术出众,身手敏捷,脸容样貌也是粗壮,显然是家丁一类的人物。
这群人中领头的是个高大的中年军官,他没有披甲,却是穿着一身百户的官服,看他的样子,似乎便是栾庄堡的管队官。
这军官便是栾庄堡的管队官王礼伟,他领着十几骑前来,远远看到王斗严阵以待,不由吃了一惊,心想这靖边堡只是一个屯堡,如何有这么多训练有素的精壮军士,似乎比得上自己的家丁。再看他们严整的战阵装备,还有聚在远处的一些靖边堡夜不收,王礼伟更是吃惊,不由自主地吸了一口冷气。
他本来气势汹汹的,不过此时想了想,一声命令,立时栾庄堡十几骑都是远远的下了马,众人步行,以示自己没有敌意。
同时王礼伟也看到了那边大堆前来的三堡军户们,他皱了皱眉,不知道这靖边堡生了什么事。他一边寻思着,一边只是领着栾庄各人大步而行。
王斗扫了栾庄堡那些官兵一眼,看到前面周庄,胡庄,茶房堡三堡军户们又是拿着枪棍聚集而来,不过各人神情中都有恐惧畏缩之感,只是拿眼看着中间过来的那群人。
王斗冷冷地看着那贾多男、鹿献阳、张叔镗三人,心想这些人真是不知死活,同时也奇怪他们为何又聚集前来。
他策马前去,韩仲几人都是跟在他的身后,王斗叫道:“贾多男,我们屯堡争归争,你们为何联合外堡之人来对付我靖边堡?”
贾多男大吃一惊,他高声叫道:“王斗你休得胡说,我们并不知道他栾庄的人过来,这事与我们无关。”
虽说栾庄堡的人来找王斗麻烦让贾多男等人兴灾乐祸,不过联合外堡之人与同堡之人相争,这罪名太大,贾多男等人自然是忙不迭的撇清关系。
鹿献阳摸了摸自己下巴那个大瘤,他阴恻恻地道:“王总旗,我们正好遇到舜堡的林大人与镇抚迟大人,眼下二位大人都来了,今日之事,我们还是分说个明白为好,不要扯那些无关紧要的事!”
王礼伟此时已是领着他那群手下走近各人面前,他道:“王总旗,本官乃是栾庄堡管队官,卫后千户所左百户王礼伟就是,你们靖边堡的军户挖了我辖下黄土坡,唐家洼,养田庄几个屯堡的屯地,希望这事给本官一个说法,你上官来了正好,正好分说明白!”
各人目光都是看向了此时下了马匹,越众而来的两个舜乡堡军官。
第六十章 不放弃
那两个舜乡堡军官,一人年在四十六、七岁,肩宽背阔,身形高大魁伟,穿着副千户的官服。他双目锐利,满脸风霜,走路时虎虎生风,典型一个大明边军将领。
另一个军官年近四十,中等身材,神情刻板严肃,走路一步就是一步,似乎连自己走了多少路都要计算清楚。
这两个军官正是舜乡堡的副千户林道符,还有镇抚迟大成。其中林道符更是舜乡堡的佥书官,分理所内营操、验军、巡捕、备御诸务。
大明千户所一般有正千户一员,副千户若干员,其中正千户与两个副千户具有实权,管理所内诸务。正千户掌印,统领全所诸事,主管所内军士的调拨、增补、选拔以及军旅防御之事。两个副千户,一人负责练兵,一人负责屯田。
所内只有这三人具有实权,称为佥书官。余者军官,就是署副千户的,不一定手上就有权力,比如董家庄的管队官张贵就是舜乡堡的副千户。
迟大成身为千户所的镇抚,则是管理着舜乡堡一干刑狱、军纪诸务。
林道符与迟大成今日正在舜乡堡内处理军务,听闻有人报信,说是靖边堡与周庄,胡庄,茶房诸堡生了械斗纠纷,其中还有周庄的人上告靖边堡抢夺他们的军户屯田,事情涉及到二人的管辖范围,又听事情紧急,二人便匆匆地带了几个随从前来。
在路上时,二人遇到溃散回去的三堡军户们,二人更是吃惊,略一询问,便叫住了三堡的屯长贾多男、鹿献阳、张叔镗几人,让他们随同自己前来靖边堡。
一路上,贾多男几人不免百般攻击靖边堡王斗的不对,迟大成只是冷冷地喝了一声:“事情曲直,本镇抚到时自有明断,尔等呱噪什么?”
贾多男等人立时便停下了嘴。
这迟大成虽然只是个从六品的镇抚官职,官衔还没有百户大,不过他主管一所的军纪、刑狱等事,又为人刻板严肃,平时就连堡内的三个佥书官都不愿意去招惹他,所内一干普通的军户军官更是对他畏惧。
此时二人排众而来,林道符一眼看到场中正结阵肃立的靖边堡军士们,不由暗叫了声:“好兵!”
眼下大明各地卫所废驰,军户逃亡不断,加上很多青壮都被选入各地营伍作为战兵,各地卫所哪还有什么军事训练的?
林道符名义上身为舜乡堡的佥书官,主管所内营操、验军、备御诸事,不过一年也难得操练几次,整日便是无所事事的,这自然让他感慨无奈。
眼下见了靖边堡的军户,不由眼前一亮,心想:“久闻这靖边堡只是一个屯堡,这王斗是如何练出这些兵的,这还是卫所的军户么?”
……
见到林道符、迟大成二人,王斗也连忙下马,上前给二人行礼参拜。
迟大成扫了那边结阵静立的靖边堡军士们一眼,也是目露惊奇之色,他与林道符都是上下打量了王斗几眼,随后严肃地让他起来,有栾庄堡的外人在旁,二人先不忙王斗等人的事,先解决了舜乡堡与五堡的纠纷再说。
王斗跟在林道符、迟大成身旁,对于二人,王斗早听过他们的大名,也见过几次,不过今日当面说话是第一次。
听闻林道符、迟大成二人都不为许忠俊与杜真所喜,在上面也没有什么后台。如果说管理屯田与后勤还有些油水的话,那主管营操等事就是个清苦的活计,没有钱财来打关系送礼,所以林道符做了多年的副千户,虽说有些能力,还是一直干着他的营操官。
舜乡堡三个佥符最没有言权,由于没什么权力,下面的各堡主官向来不将他放在眼里。
至于迟大成这个人,更是非常的讨人嫌。这人为人刻板,如果所内有谁违反军纪,他就毫不留情地高声斥骂,予以严惩。所以大家都送他个绰号“迟扒皮”。
这人更惨,在镇抚的位置上干了多年,一直不得升迁。
此时栾庄堡的管队官王礼伟已与林道符、迟大成二人见了礼,王礼伟重复了一遍他的说法,靖边堡的军户挖了他辖下黄土坡,唐家洼,养田庄几个屯堡的屯田地,还有抢夺了他们屯堡内的军户人口,要求王斗给他们一个说法。
屯田地不说,这根捕所内逃军算是林道符的管辖范围,林道符要王斗把事情说明白。
王斗道:“胡说八道,我靖边堡开垦的都是无主荒地,何来我堡内军户挖了你们屯田地的道理?你们可以看看自己的屯田文册,有哪一倾土地是属于你们在册所有的?”
他叫来齐天良对质,齐天良一片声的叫道:“冤枉啊,小的领军户开垦的都是无主的荒地,哪有挖了你们栾庄堡的屯田地?小的比窦娥还冤哪,求几位大人为小的作主!”
舜乡堡各人都是点头,王斗道:“看看,事实便是如此,我想说,无主荒地难道开垦不得么?分明是你们见财起意,想侵吞我们堡内开垦的屯田地。”
王礼伟大怒,他道:“王斗,不管那些是不是荒地,那块地方是属于我们栾庄管辖所有,你们越界开垦,便是侵占了我们的屯田地!”
王斗冷笑道:“王大人,你这口气也太盛气凌人了吧,据本人所知,那些地方向来不属于任何屯堡所有,原本只是众人都不屑一顾的荒废之地,难道因为我们靖边堡将其变成良田,王大人便忽然想到这块地方是属于你们所有的么?”
迟大成道:“据本镇抚得知,那块地方确是属于无主之地,任何屯堡都可以开垦所有!”
贾多男也是叫道:“确实,那块地方是无主之地,王礼伟,你以后我们舜乡堡是什么地方,难道是任由你前来欺凌胡言的么?”
他要撇清自己与栾庄堡的关系,此时见镇抚迟大成都言了,也是出声声援王斗。
舜乡堡各人也是一片声的叫起来,声势浩大。
王礼伟大怒,他喝道:“你们舜乡堡的人是想依仗人多势众?还有贾多男,你一个总旗,胆敢对本官如此无礼,本官的名讳是你随便叫的么?”
这点说不过去,林道符喝叱了贾多男一声,贾多男哼了一声,缩到一边去了。
王礼伟道:“好,这些屯田地归属暂时不说,王斗,你靖边堡抢夺我屯堡的军户人口,这又如何说?”
对王礼伟的质问,王斗这样解释:“胡说八道,你们无能治理自己治下的军户,导致辖下军民流离失所,逃亡它地,却怪罪到本总旗头上,王大人,你真以为我舜乡堡是好欺负污蔑的么?”
王礼伟喝道:“本官要验看你们的屯堡文册!”
王斗一口拒绝:“事关本堡机密,恕难从命!”
林道符也是喝了一声:“王百户,你们五堡欺人太甚,谁给你们这个权力验看本所屯堡文册的?”
王礼伟铁青着脸看着王斗等人,叫道:“好啊,今日你们人多势众,不过这事我不会善罢甘休的,你们走着瞧!”
说完他怒气冲冲地带着自己的人马离去了。
……
看着王礼伟等十余骑远去的身影,舜乡堡各人都是哼了一声,此时的年代,不论堡内人如何争斗,当有外人欺负上门时,众人倒都是齐心。对于王礼伟的威胁,各人也不放在心上,此类各堡相斗的事常有,众人早见怪不怪了。
解决了栾庄的事情,林道符便是严厉审问方才数堡相争的事。
依刚才靖边堡与栾庄无主荒地的争议,贾多男等人也变聪明了,他们避口不谈屯田地的事,只是大谈自己屯堡人口逃往靖边堡等事。为防王斗抵赖,贾多男、鹿献阳、张叔镗几人还一一指出了靖边堡那边拿着枪棍,一些原属于自己屯堡的军户人口。
贾多男等人洋洋得意,那些被他们指到的靖边堡军户都是一惊,个个都将身子一缩,并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了场中的王斗,他们眼下在靖边堡吃饱穿暖,生活安定,可不希望又回到原来的屯堡中去受苦。
林道符脸色严肃起来,依大明的卫所制,如有军士逃亡他地,依例要根捉正身,或是拘其户丁补数,当地卫所州县都要配合,若有规避,便要提送法司问罪。
林道符在所内负责的诸事中,便有验军、巡捕、根捕等项事务。只是这根捕逃军,向来是跨州跨卫,甚至远逃千里的。象这种只逃亡附近屯堡的还真是少见,也可见靖边堡对周边屯堡的吸引力。
事实摆在眼前,林道符也是板起了脸,对王斗道:“王总旗,你收容他堡逃军,此事你如何说?”
看着贾多男等人洋洋得意的样子,王斗忽然上前指着他们的鼻子喝骂:“你们自己无能,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看看你们治下的军户人口,个个都成什么样?如果你们有能力让他们吃饱穿暖,他们会逃来我靖边堡吗?每一个前来我靖边堡的军民都是自愿,从无胁迫。如果你们有能力吸引我堡内军户逃往你们堡内,我王斗也是无话可说。”
众人一齐看去,果然见三堡军户人人都是面黄肌瘦,神情麻木,只是以羡慕的眼神看着那边的靖边堡军户。反观靖边堡军户这边,个个身体粗壮,精神抖擞,朝气蓬勃,连那些逃来的原三堡人口也是如此,谁优谁劣,一比便知。
贾多男等人脸色尴尬,王斗这话说得他们脸上火辣辣的,他们确是无此能力让治下军民们吃饱穿暖,王斗的话让他们无话可说。而且刚才靖边堡军士的威势仍让他们心有余悸,此时为王斗气势所摄,几人一时说不出话来。
还是茶房堡的屯堡总旗鹿献阳先回过神来,他摸了摸自己下巴那个大瘤,阴声道:“王总旗,何必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呢,你收容我们堡内的逃军,这是事实,林大人与迟大人在此,你还是快将军户人**出来吧!”
一大片的,许多靖边堡军户奔了出来,他们原先都是三堡的人口,他们跪在王斗面前,都是哀求道:“大人,求您不要将我们送回去,我们只愿住在靖边堡内!”
一些人更是高呼道:“生是靖边堡的人,死是靖边堡的鬼,眼下我们人人在靖边堡生活安乐,回去干什么?每天让上官欺凌,让老婆孩子饿肚子么?”
众人一片的高呼声,三堡军户那边各人也是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各人只是议论纷纷。贾多男等人脸色更是难看,原来在自己手下的心目中,自己屯堡如此不堪啊,这在众人面前,这让他如何难堪?
王斗高声道:“我王斗在这里明言,我王斗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堡内军民,任何我靖边堡的军户,我王斗决不会让旁人夺走!”
靖边堡众人更是一片欢呼。
林道符,迟大成,还有他们几个手下都很意外,没想到王斗在靖边堡内如此的得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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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白牛:晚上还有一章,十二点前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