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歃血全文阅读

作者:墨武     歃血txt下载     歃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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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命

    暮春天气,莺懒燕忙,穿梭如织。暖风轻狂,荡起纤柔花柳,嬉游天地。

    这时突然传来“嘡嘡”的几声锣响,惊起几只树荫中的鸟儿,破了春的慵懒。那颠狂的柳絮也似被惊醒幽梦,轻飘飘地落在溪水中,逐落花而去。

    那溪水旁有几株大槐树,槐树下放着张木桌,桌前站着几人,京城禁军的打扮,左脸颊上均刺着“骁武”二字。那几人虽在打着锣,神情却有些漫不经心。

    几人前面又插着两杆大旗,一面旗上刺着“招募”,另外一面绣着“义勇”二字,原来这些人是在选拔禁军。

    大旗旁摆放着两个木人,显然是选拔兵士时比较身材所用。

    桌后坐着一人,正伏案呼呼大睡,听到锣声,起身打个哈欠,伸个懒腰。他伏案而眠时也看不出什么,但一伸腰,才现此人肩宽背厚,虬髯满面,端是威武。那人看了眼桌案上的名册,皱了下眉头,说道:“怎么还是这几个人?兄弟们,加把力气,再招十来个,也就可以回去了。”

    有一瘦子应道:“指挥使,这百姓好像都不愿意来,再招十来人,说来容易,做起来困难呀。”

    虬髯那人又打个哈欠道:“尽力而为吧。”

    有一秃头问道:“郭大人,为何不去厢军选拔,却要从这里的百姓中挑选呢?”

    虬髯那人道:“老子本来要在这里的厢军中挑些人回去补充骁武军,好好培养,不让那些杂碎看轻了。可这里的知州吝啬得很,给我送来的厢军都是歪瓜劣枣,奸懒馋滑,还不如我自己挑选来得实在。”

    瘦子突然眼前一亮,说道:“来人了。”

    虬髯那人忙抬头望去,见小溪那头过来一人,笑道:“看来功夫不负有心人,快把他带过来。这小子个头不错,是块料子。”

    那人正蹚过溪水,本来要从这些人旁边绕路而过,没想到才到了对岸,就见几个禁军如狼似虎般冲过来,吓了一跳道:“各位官大哥,在下可没有犯事儿。”那人身材高挑,颇为年轻俊朗,微笑的时候,如和煦春风。

    几个禁军抓住了来人,笑道:“谁也没有说你是劫匪。小兄弟,当兵吗?”

    那人听到“当兵”二字,吓了一跳,斜睨到不远处招募的旗帜,更是脸色改变。虬髯那人已站出来,重重一拍那人的肩头,喝道:“小子,我看你骨骼清奇,万中无一,就是个当兵材料。你我很是投缘,这样吧,本来别人来当兵,总要经过层层选拔,我关照你,你就不用考了,只要回家收拾下行李,我就带你入京。以后吃香的、喝辣的,荣华富贵享受不尽。要入禁军,本来定要从厢军中选拔,你能从寻常百姓一举直入禁军,可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咦……你眼睛怎么了?”

    虬髯之人远远见到来人身材高瘦,比起参照的木人还高出几分,心中已有几分欢喜,可见那人虽长得不错,双眼却是对子,也就是说那人的瞳孔都向鼻梁处靠拢,就像一幅壮丽山水图上画了泡牛粪,未免美中不足。

    来人咳嗽连连,心道这哪里是招兵,简直像是土匪拉人入伙的说辞,自己怎么这么不幸,就撞在这些人的手上?

    “这位军爷,在下身子瘦弱,还有病在身,只怕要枉费你的好意了。”

    “瘦怕什么,多吃点就胖了。病怕什么,吃点药就好了。来人呀,快快将他的名字登记在册。”虬髯那人倒是饥不择食。

    秃子已问道:“姓名?”

    那人随口道:“狄青。”

    秃子点头道:“好名字。乡籍?不用问了,这里是汾州西和县,你肯定是这里人了。”他大笔一挥,笔若惊蛇。狄青醒悟过来,慌忙一把抓住了秃子的笔,叫道:“官大哥,你搞错了,我不参军。”

    虬髯之人面色一沉,威胁道:“名册都已写上你的名字,白纸黑字,还能划去不成?你可是瞧不起我郭某吗?”

    狄青对眼泛白,忙道:“官爷,在下哪敢呢?只是在下上有八十岁的高堂需要奉养……怎能轻易离开家乡呢?”

    虬髯之人上下打量着狄青,“你贵庚呀?”

    狄青道:“免贵,不到二十。”

    虬髯之人冷笑道:“你二十不到,你爹妈就八十了,他们六十多才生下的你,真可谓老当益壮了。”

    狄青不想虬髯之人看似粗犷,竟然如此心细,忙解释道:“实不相瞒,家父是在六十多岁生的我,可生母却是小妾,生我的时候,还不到四十岁呢。”

    虬髯之人道:“那也无妨,等你功成名就的时候,接父母到京城岂不更好?”收了名册,就要放到怀中,“你虽眼睛不好,但说不准更有射箭的天赋……”

    狄青哑口无言,不知道这是什么道理。他其实不是对子眼,只是看到招兵二字,立即装作眼睛有毛病,只盼他们觉得自己身有残疾,莫要找自己,哪里想到弄巧成拙,竟成了入伍得天独厚的条件。

    虬髯之人又道:“名字已记录,你快快回家收拾吧,晚上就到这里报道,若是不到,我就让西河县令抄你全家,连你的兄弟姐妹、表兄堂弟一块抓去参军,谅你不会敬酒不吃,非要吃那罚酒吧?”

    狄青大急,伸手要去抓那名册。虬髯之人冷哼道:“好小子。”他话音未落,已抓住狄青的手腕。

    狄青大喝一声,翻腕挣开。虬髯之人本是勇冠三军之人,却没想到狄青腕劲极健,竟挣脱他的掌控,虬髯之人断喝一声,一拳打了过去。狄青躲避不及,眼看要被那钵大的拳头击中了面门,不想他一个空翻,避开了这拳。虬髯之人见状大喜,拊掌笑道:“我就说你小子不差,能躲过本指挥这一拳的人,硬是要得!”

    他话音未落,狄青四周已围了八人,个个长刀出鞘,森然而立,瘦子喝道:“大胆狂徒,竟敢对郭大人无礼!不想活了是不是?”

    狄青骇了一跳,不敢再胡乱出手,眼珠一转,长施一礼道:“官爷,其实小人不想参军,也不全是高堂的缘故,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郭大人拎起桌上的酒坛子,“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斜睨狄青道:“说来听听,天大的事情,本指挥为你担当。”

    狄青暗自叫苦,哪里想会碰到这个青天大老爷,非要逼他参军,可他真的不想参军。实际上不仅是他,一般百姓宁可流浪受苦,也不愿加入军籍。

    原来大宋军人一改隋唐府兵制惯例,采用招募的方法招兵,而招兵的对象多是流民和饥民。当兵虽说是衣食无忧,但也算不上什么荣华富贵,还要刺字。刺字这一恶习在五代盛行,被大宋承继下来,目的就是为了防止士兵逃亡,而当时脸上刺字的人,除了兵士,也就是罪犯和奴婢,一旦当兵后被刺字,这辈子就会被人瞧不起。

    狄青不愿入伍,只是他着急要去做件事,于是从这里抄捷径赶过去,没想到竟被这个不知是锅大人还是碗大人的抓个正着。

    方才的功夫,狄青已找了四个理由推搪从军,对子眼、体弱、多病、父母年迈,不想一个都不管用。

    狄青急的脑门子都是热汗,暗想就算说自己患了绝症,只怕这个大胡子也要自己死在京城刺了字再说,一咬牙,对子眼一眨,两行热泪已流淌下来,说道:“官爷,实不相瞒,在下不肯离开家乡,只因在西河还有个喜爱的女子。这女子叫做小青,本是县西铁匠铺张铁匠的女儿,在下和她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铁匠铺的张铁匠为人势利,喜好钱财,非要我出五两银子的聘礼才肯嫁女儿。官爷,你也知道,像我这样的后生,赚银子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小的狠狠心,起早贪黑养了两头羊,不等羊出栏,今日赶到集市中去卖了,赚了三两银子。你看……”伸手托出了三两银子,狄青道:“这就是小的卖羊得到的钱。”

    郭大人奇道:“那和你参不参军有什么关系?”

    狄青忙道:“我已攒了二两银子,加上这三两,就够娶妻了。可那张铁匠素来瞧不起游手好闲之辈,若知道我参军,还不如那游手好闲之辈,怎肯将女儿出嫁?官爷,请你看在我和小青多年感情的份上,莫要逼我参军,不要棒打鸳鸯了,好不好?”

    狄青壮着胆子说出这些,本以为郭大人会告他辱骂禁军之名,没想到郭大人却叹口气道:“唉,这世上任何事情都可以强求,就是这个‘情’字强求不得。这次……郭某也帮不了你了。”

    狄青大喜道:“郭大人,你只要不要小人参军,那就是帮我最大的忙了。”

    郭大人满脸憾色,又打量了狄青一眼,喃喃道:“真的很像。可这世上,相像的人不是很多吗?”

    狄青不知道郭大人什么意思,可见郭大人已从怀中掏出块碎银子抛过来。狄青一把接住银子,只以为这是自己的卖身钱,急得汗水又要流下来。不想郭大人道:“郭某和你一见投缘,觉得你这身本事若加以习练,在军中……总比在这乡下好。不过你既然有苦衷,我也不好勉强,这点碎银子,当我祝贺你早娶娇妻了。”

    狄青眨眨眼睛,头一次对这个郭大人有了些好感,深施一礼道:“郭大人的大恩大德,狄青永世不忘。在下还要去铁匠铺,就先走一步了。”他再施一礼,匆忙离去。

    郭大人并不阻拦,回转桌后坐下,捧着酒坛子狂灌一气,重重叹口气,又道:“怎么这么像呢?难道说……”话未毕,有一县尉匆忙赶来,说道:“赵县令知郭大人招兵辛苦,特在县衙摆了桌好酒好菜,请大人赏脸。”

    郭大人抹去疑惑,哈哈一笑道:“也好,这就去吧。”

拼命(2)

    狄青快步急行,等感觉郭大人骑马也追不上的时候,这才稍缓了脚步,掂了下手上的碎银子,自语道:“这郭大人真不错,但娘亲说过,‘男儿莫当兵,当兵误一生’,看来只能辜负他的好意了。想我狄青何德何能,竟让这郭大人如此器重?莫非是王八看绿豆,对了眼不成?”想到这里,连忙摇头,暗想郭大人是个汉子,自己也不是绿豆……

    正自寻思间,远处有人叫道:“狄青,你怎么才回来,出……出大事了!”远方奔来个后生,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狄青认得来人叫做牛壮,是他自幼玩耍的朋友。见牛壮满脸惶恐,衣衫破烂,眼角青肿,好像才和人打了一架,狄青心中一沉,“出了什么事?我大哥呢?”

    牛壮急道:“就是你大哥出事了。”

    狄青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喝道:“快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狄青对郭遵所言,其实是半真半假。小青和张铁匠的确是有其人,张铁匠也的确开出了五两银子的价码,不过想娶小青的是狄青的大哥狄云。狄青今日起早卖了羊,凑够了钱满心欢喜地赶回家,只想帮大哥迎娶小青过门,哪里想到会有意外?

    牛壮道:“赵武德说要娶小青去做第七房小妾,丢给了张铁匠十两银子。你大哥和我正在跟张铁匠说媒,见状当然不许,我去拦,被他们揍了一顿,你大哥去拦,结果……”他脸上已有惨然之意。

    狄青忙问道:“我大哥到底怎么了?”他知道赵武德是赵县令的独子,在西河称霸一方,大哥和他交恶,如何会好?

    “你大哥他……腿被打断了。”牛壮落泪道。

    狄青额头青筋暴起,握拳道:“是赵武德下的手?”

    牛壮恨恨道:“虽不是他亲自下手,可也差不多了。你也知道,赵武德有一帮狗腿子帮手,在县里素来都是无恶不作,赵武德当时就叫嚣着,说他爹是县令,打死人不会有事。”

    狄青不再多说,大踏步地向家中赶去,牛壮慌忙追赶,可早被狄青抛在了身后。狄青到了家中,见到大哥狄云脸色苍白,一条腿上血迹斑斑,卧在床榻上昏昏欲睡。有一大夫才为狄云矫正了腿骨,见狄青到来,摇摇头,低声道:“只怕好了,以后也要跛了。”

    狄青浑身有些颤,掏出了些碎银给大夫,送走大夫之后,一拳擂在庭院外的桌案上。

    那桌子本极为结实,竟架不住他的大力,‘轰’的一声散了。

    狄青心中大恨。他父母早亡,大哥狄云本是老实的乡下汉子,一手将狄青拉扯大,可说是既当爹又当娘,狄青对大哥极为尊敬。赵武德打断了狄云的腿,那实在比打断他狄青的腿还要让他愤恨。

    狄云听到庭院内的动静,醒了过来,虚弱道:“弟弟……你回来了?”

    狄青快步进到屋中,“大哥,我回来晚了。你先睡会……我这就去找赵武德。”他转身要走,狄云急急唤道:“弟弟,你不能去!”

    狄青止住脚步,缓缓地转过身来,强笑道:“我是去和他们说理。”

    狄云道:“弟弟,我知道你为我不平,可他们人多势众,你奈何不了他们。我已经这样了,你若有个闪失,我如何对得起死去的爹娘呢?”眼泪顺着脸颊流淌下来,狄云悲哀道:“弟弟,这件事,我们忍了吧。”

    狄青良久才道:“好。”

    狄云凄凉的心中多少有些安慰,他虽不幸,可毕竟不想弟弟也有事,“你陪着我说会儿话吧。”他只怕狄青去找赵武德,借故拖住狄青。

    这时候牛壮也赶了过来,见到这里竟然风平浪静,大惑不解。牛壮太了解狄青,当然知道狄青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狄青道:“大哥,我去和牛壮说几句话,你先歇会儿,我一会儿就回来。”他带着牛壮出了庭院,对牛壮低语了几句,又掏出那三两银子给了牛壮,然后才回转到屋中。

    狄云并没有看到狄青给牛壮银子,可见到弟弟听自己的话,嘴角终于浮出丝笑,“弟弟,你还记得,当初娘死的时候,说过什么吗?”

    狄青道:“娘说我们兄弟要相依为命,让我听大哥你的话。”

    狄云凄然笑道:“是呀,弟弟,你虽然脾气不算太好,可还是真地听我的话。娘临去时对我说过,说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她让我好好看着你,为你找个媳妇儿,那娘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可是……大哥没用,大哥对不起你,到现在……反倒要你帮我娶媳妇。”

    狄青垂下头道:“大哥,这世上我最亲的人就是你。我自幼顽皮,总喜欢惹是生非,每次闯出了祸事,都要你来担当。大哥你这辈子,为我这个不成材的弟弟,不知道挨了多少打骂,可你从来没有呵斥过我一句,我就是养了两头羊,怎么能报答你的恩情呢?”

    狄云叹道:“傻兄弟,你和我还说什么恩情呢?大哥我知道你好武,前些年县里来了个程武师,功夫不错,可我却无钱请他教你武功,其实心中也很过意不去,你不会怪我吧?”

    狄青抬起头来,“可我却偷了你的钱,给那程武师买酒喝,央求他教我些功夫。大哥,这些事情你也不会怪我吧?”

    狄云听了,想要大笑,牵动了腿伤,嘴角一阵抽搐,道:“我早就知道了,可惜只怕那些钱也不够。唉……弟弟,大哥只怕你闯祸,为了拴住你的性子,这才让你养羊。这一年来,你性子已好多了,大哥很高兴。等大哥腿好了后,我们就再养几只羊卖,到时候卖了钱,给你说个媳妇,大哥就算死了,也能对得起爹娘了。”他说到这里,虽还在笑,可心中极其难过。小青被抢赵武德抢去,狄云知道已不能挽回,早就心灰若死,只想给弟弟讨个婆娘,他也就可以撒手不管了。

    狄青道:“好。大哥,我谢谢你。”

    两兄弟说着闲话,牛壮又赶了回来,在庭院外叫道:“狄青,你出来一下。”

    狄青走出了屋子,和牛壮说了几句话,这才去井边打了碗水来,回转屋子道:“大哥,你口渴了吧,喝点水。我和牛壮就在庭院,先把前几日砍来的柴劈好。”

    狄云端过碗来,点头道:“好,可你一定不要出去,我就在屋中看着你!”

    狄青点头,缓步走到庭院,向牛壮使个眼色。牛壮帮忙把柴房的枯枝烂木搬出来,狄青取了斧子,劈了几下,喃喃道:“斧头钝了,得磨一下了。”他在磨石上霍霍的磨了几下斧头,又试着劈柴,狄云见状,心中大慰。他已喝了碗中的水,过了片刻,突然觉得眼皮有些重,本想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就好,不想竟睡了过去。

拼命(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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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青听到屋中鼾声,缓缓转过头来,将已磨得泛寒的斧头别在了腰间,突然对着牛壮跪了下来。牛壮吓了一跳,也跟着跪下来,说道:“狄青,你这是干什么?”

    狄青道:“牛壮,我们是不是兄弟?”

    牛壮用力点头道:“当然是,自从你七岁帮我打架的时候,我们就是兄弟了。”

    狄青道:“你是孤儿,我和大哥也没有了爹娘,这些年来,我和大哥虽与你不是兄弟,但也当你是兄弟了。你知道我的性子,这次我就算违背大哥的意思,也一定要去,不然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原来他虽应承了大哥不出门,却暗中吩咐牛壮买了**下在狄云喝水的碗里。

    牛壮道:“狄青,你说吧,要我怎么下手,我拼出一条命,也要挣回这口气!”

    狄青摇头道:“你不需要跟我去。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马上雇一辆大车,带我大哥到县城北二十里的放羊坡等我,黄昏的时候,我若还不能带青儿到放羊坡,你就带着我大哥向北,向太原府的方向远走逃难,莫要再回来了。天地之大,不一定要在西河才能活命。牛壮,我求你了……”

    牛壮急道:“狄青,可你一个人去那里能行吗?赵武德就在县衙里面住着,养着很多狗腿子,有几个真的有本事,你打不过他们的。”他知道狄青虽也习武,但不过是和个程武师学了一点本事,平日又去张铁匠那里打铁,这才臂力强劲。但若说真打,不见得能是那些人的对手。

    狄青一字字道:“我看得出,我救不出小青,我大哥就和死了没有什么分别。可我大哥为了我,宁死也不愿意我出手。牛壮,你明白的,我只有这一个大哥!”

    牛壮鼻梁酸楚,知道事已至此,再没有其他的选择,他们根本没法儿告官,因为这里赵县令最大,赵县令当然要帮自己的儿子。牛壮也不再劝,说道:“那你小心,我等你。你放心,我会照顾你大哥。可是……你不要晚上再去吗?”

    狄青摇摇头,“就是因为现在是白天,我去县衙,他们可能更是意想不到。”

    狄青站起身来,对牛壮深施一礼,然后回头望了眼屋内的大哥,不再多说,大踏步地出了庭院。

    出了庭院后,狄青先用灶灰抹黑了脸,将衣服撕烂染黑,扮成个乞丐模样。他虽愤怒,却绝非鲁莽送命之辈,为了大哥他一定要救出小青,而不想先送了性命。

    到了县衙前,狄青不由吸了一口冷气。

    赵武德是赵县令的独子,而赵县令公而忘私国而忘家,为了办公,索性把家都搬到县衙里面。这父子丧尽天良,住在县衙内,必定会叫护院守护。狄青算到了有护院,可没想到县衙前竟然还有禁军!

    狄青想了半晌,绕道去了县衙的后院,走了好一会,才到了县衙后门的巷子处。这里人迹稀少,本是杂役出没的通道。狄青正考虑是翻墙还是硬闯进去,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道:“叫花子,让让。”

    狄青回头望去,见一辆牛车正在巷子口,车上满是干柴。狄青认识赶车的老汉叫做老王,一直在给县衙送柴,心中一动,垂下头来闪到一边。

    老王并没有认出狄青,见他让出路来,一甩鞭子,已赶车入了巷子。走了一段路,下意识地回头望了眼,却现叫花子早就不见,老王嘀咕道:“这叫花子腿脚倒快。”他只顾着赶车子,却没有留意到狄青趁车子路过之时,就地一滚,到了车下,猿臂暴长,已挂在了牛车之下。

    老王到了巷子的尽头,敲开了后门。有人道:“老王,这柴干不干?”老王憨厚笑道:“车管家,不干不要钱。”

    车管家笑道:“你倒老实。好吧,本管家照顾你的生意,你明天多送点柴过来。”老王问,“要那么多干什么,点房子吗?”车管家呸道:“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最近有京城的大人物来到这里,又有不少禁军,柴火就用得多一些。这不,现在那些人就在前厅喝酒呢,领头的那个指挥使真能喝酒,我亲眼见到他喝了十来斤酒下去。”

    狄青听到这里,脑海中闪过那个郭大人的样子。他正沉吟间,车管家又说,“老王,去领钱吧。”老王才应了一声,就听到脚步声繁沓,车管家突然道:“公子爷,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狄青听到“公子爷”三字,心口一跳,屏住了呼吸,见一双缎子鞋出现在车前不远处,暗想难道是赵武德来了?他到这杂役出没的地方做什么?

    果不其然,赵武德嘶哑的声音传过来,“他娘的,来了个破殿前指挥使,我那老子就非让我去陪。那家伙整一个酒囊饭袋,能吃又能喝,到现在才让我走,今天得来的那小娇娘老子还没空儿碰。车管家,怎么样,她在柴房老实吗?”

    狄青得知小青的下落,心中一喜,从车底望过去,望见了那缎子鞋面后还有十多只脚,知道赵武德带着手下,不由大皱眉头。

    车管家回道:“公子爷,她撞破了头,还不吃饭,饿她几天就会听话了。”

    赵武德骂道:“给她脸不要,老子看上她是她的福气,惹恼了老子,玩了她后,丢到王大妈那里去。”王大妈是这县里青楼的妈妈,赵武德倒是王大妈那里的常客。

    这时有人道:“公子爷,今日我们打了狄云,听说那窝囊废倒有个好打架的弟弟叫做狄青。我只怕狄青会来找麻烦,还是小心点好。”那人声音尖锐,狄青听了,知道他是赵武德高价钱请来的武师,叫做索明,习惯使一条链子枪,武功在县里出类拔萃。当初教狄青武功的程师父就是败在索明的手下,这才离开了西河。有这人在此,狄青不敢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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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命(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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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又有人道:“狄青算个屁,给个胆子,他也不敢大白天的来这里。索师父,你若是怕,不如回家抱娃儿去吧。”那人声音如同公鸭,引起了旁人的一阵哄笑。狄青脸色铁青,已听出那人叫做棍子。没有人知道那人的真名,可都知道那人一条棍子使得极好,就算索明对他也是尊敬三分。

    索明听棍子讽刺,有些不满道:“小心些总是好。”

    车管家道:“其实大家都是为了公子爷好。索师父、棍子,莫要争了。”索明、棍子听车管家发话,都是冷哼一声,却不再争辩。

    赵武德哈哈笑道:“那好,我就小心些,这几天你们都跟在我身边。车管家,带我去见那小娘子,我就当着你们的面玩她,这样也安全一些。”

    众人都是淫笑不止。

    狄青听到这里,再也按捺不住。他知凭自己的本事,只怕不是棍子和索明的对手,可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拿住赵武德,事情才有转机。一想到这里,一松手,整个人已掉了下来。不等落到地面,手腕一撑,狄青已从车下滚出来,双手一探,已握住穿缎子鞋的双脚,喝道:“畜生受死!”他用力一拉,赵武德怪叫一声,已平平地倒了下去。

    赵武德虽说要防着狄青,可哪里想到狄青竟然鬼一样地突然出现,在场人众虽多,却也没有一人注意到不远处的牛车,也就没有见到狄青是怎么冒出。赵武德惊叫倒地,狄青身形暴涨,才待制住赵武德,不想只听‘呼’的一声,一股凌厉的疾风已到了他的脑后。

    狄青顾不得再擒赵武德,缩头躲避,那股疾风倏然而来,却是戛然而止,棍影一晃,竟戳向了狄青的右眼。

    狄青从未见过这么迅疾的棍法,只能向一旁滚去。他才一滚开,就知道不好,对手老谋深算,只用了两棍就逼他离开了赵武德。狄青才要再冲上去,只见眼前金光一闪,不由再退一步,一枪刺空,将狄青惊出一身冷汗。狄青只顾得躲避长枪,却没有注意到一棍偷偷袭来,正中他的小腿。狄青一个踉跄,抬头再望,只见赵武德已被两人扶起,另外两人冷笑地立在他面前,一个长着三角眼,正是索明,另外一人满脸的麻子,却是棍子。

    狄青一颗心沉了下去。

    赵武德后脑剧痛,见已解除危险,怒道:“狄青,我草你祖宗,你敢杀我?打死他!谁杀了狄青,我赏一百两银子。”他悬赏才出,众人跃跃欲试,狄青却是回头望了一眼。

    索明见状冷笑道:“想走吗?”他话音未落,狄青蓦然转身,向外奔去。

    索明以为狄青要逃,才待举步追去,没想到狄青霍然回身,已向他冲来。索明一凛,链子枪一振,刺向狄青的胸膛。与此同时,棍子亦是一棍抽向狄青的背后。

    刹那间,狄青腹背受敌,他躲过了棍子,闪不过链子枪,闪过了链子枪,也躲不过接下来的杀招。

    狄青哪个都没有躲过。棍子重重地落在他的后背,链子枪也已刺中他的肩头!

    索明甚至听到长枪入肉的声音,嘴角露出一丝狞笑。

    不想狄青被棍子击中,突然‘哇’的一声,吐出口鲜血,正喷中索明的双眼。索明双目不能视物,吓了一跳,才要后退,狄青早就抽出斧头,一斧头砍中索明的胸膛!

    短斧入胸,血如泉涌。

    索明惊天的一声吼,竟被狄青一斧砍杀!

    棍子听到惨叫,心中一寒,才要展棍再打。狄青一挥手,斧头脱手飞出,直取棍子的面门。棍子见过对手无数,可从未见过这种不要命的打法,顾不得出招,闪身急躲。斧头电闪而过,刮在棍子的脸上,带出一丝血痕,‘夺’的一声,砍入马厩旁边的柱子,嗡嗡响动。

    狄青掷出斧头后,一声大喝道:“挡我者死!”

    他奋力一跃,已到了赵武德的面前。赵武德身边本来还有两个护院,可见到狄青浴血威猛,护院中最厉害的两个人物已是一死一伤,早就寒了胆,撇开赵武德,连滚带爬地避开。

    赵武德早被吓尿了裤子,双腿不听使唤,不等动弹,已被狄青抽出他腰间的长剑,架在他的脖子之上。

    狄青只觉得眼前发黑,摇摇欲坠,却还能喝道:“赵武德,我的脑袋要破费你一百两,不过你的狗头,老子可以无偿地为你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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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天王(1)

    本书简体版,由云南教育出版社出版,将于本月末出版上市,最迟下月初,会在各大中城市新华书店及民营书店有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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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青搏命擒住了赵武德,受伤却着实不轻。他自知绝不是索明和棍子的对手,这才拼着硬挨一枪一棍,制住了赵武德。

    众人再望狄青,都是带着了三分敬畏。他们早听说狄青好打架,但感觉此人不过和街头混混仿佛,哪里想到过就是这个混混,竟然杀了索明,击退了棍子,还当着他们的面擒住了赵武德!

    赵武德早就吓得两腿战栗,听狄青威胁,颤声道:“狄青……狄爷……我的祖宗呀,你别杀我。”

    狄青冷笑道:“不杀你?你给我个理由?”

    赵武德想了半天,才道:“我有钱,我可以给你很多很多钱。你不是要小青吗?你们这些蠢材,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把小青带过来!”他为了保命,突然聪明了起来,车管家慌忙前往柴房,狄青见状喝道:“给我准备两匹快马。”

    赵武德连连点头答应,又骂道:“你们这帮奴才,快去给狄爷备马。”他虽然想把狄青千刀万剐,可这时候保命要紧,对狄青自是言听计从。

    内院嘈杂一片,赵县令知道这里有事,匆匆赶到,见狄青挟持着宝贝儿子,喝道:“狄青,你要造反吗?还不快把人放了!”紧接着脚步声急促,有十数个禁军也赶了过来,为首一人,正是郭大人。

    郭大人见到场上的一切,一扬眉,显然是诧异在这里见到狄青。有禁军就要上前,郭大人一摆手,那些人霍然止步。

    狄青见状,心中叫苦,暗想这个郭大人的本领极高,再加上这些禁军,自己想要逃脱真的是千难万难。

    车管家已带着小青过来,“公子爷,小青带来了。”

    小青容颜清秀,见到场上的情形,已明了一切,哭泣道:“狄青,怎么这么傻?”她一直当狄青是亲弟弟一样,见狄青如此,只恨自己连累了狄氏兄弟。

    赵县令当然知道自己儿子的品行,一见小青发髻凌乱,衣衫不整,早明了事情原委,暗骂这个车管家和猪头一样,竟授人以柄。上前就给车管家一记耳光,骂道:“怎么回事?”说罢连连暗向车管家挤着眼睛。

    车管家捂住脸道:“大人……这个……那个……”

    赵县令不再理会车管家,对狄青道:“狄青,这里是讲理的地方,你莫要自误。快放了赵武德,我会秉公处理。你若是一错再错,只怕家人也难免受到牵连。”他将小青的事情撇开不说,劝导中带着威胁,暗想只要狄青一放人,就把他押到县牢,打断他的腿,挑了他的筋,然后说他暴毙身亡,一切也就过去了。

    狄青冷笑道:“你若真的公正,我何必来此?你儿子强抢民女,打断我大哥的腿,你不如现在就告诉我,如何秉公处理呢?”

    赵县令脸色一沉道:“狄青,这么说你要顽抗到底了?”他见有两人已掩到狄青背后,突然一挥手道:“拿下。”

    那两人才要上前,不想狄青早就留意到身后,飞出一脚,正中一人的胸口。那人大叫一声,飞出丈许。另外一人吓得连连后退,不敢再动手。狄青手腕一动,长剑已在赵武德脖子上勒出道血痕,喝道:“赵县令!你不要儿子的性命,那我们索性一拍两散!”

    赵武德见到流血,差点晕过去,大声呼喊,“爹爹救我!”

    赵县令急喊,“狄青!切莫动手,有话好商量。”

    郭大人一旁如看戏般,“赵县令……到底怎么回事,我倒是有兴趣听听。”

    赵县令心中一凛,赔笑道:“郭大人,这不过是小事,不劳你大驾。请你先去前厅喝酒,下官处理了这里的事情再说。”

    赵县令虽是一方的土霸王,可对这个郭大人丝毫不敢得罪。

    原来这个郭大人叫做郭遵,本是京城的殿前指挥使,位列三班,统领京中八大禁军中的骁武军。这次郭遵前来汾州,说是要挑选人手补充禁军。知州不敢怠慢,让州下各县全力配合,郭遵各县游走,这段日子跑到了西河。

    赵县令当然也不敢得罪此人,刻意奉承,又是陪酒,又是打点禁军众人,只求平安无事就好。哪里想到不成器的儿子竟然闹出这么大的祸事,自己想要遮掩,都是无从下手。赵县令暗中打定了主意,这件事了,定然准备一份厚礼送与郭遵,只求破财免灾。

    郭遵见赵县令推搪,淡淡道:“这不是小事,好像是大事。其实……我也可以帮点忙…”他不经意地望了狄青一眼,嘴角带着丝笑意。这时候有禁卫急匆匆地赶来,低声在郭遵耳边说了几句话,郭遵脸色微变,皱了下眉头。

    赵县令闻言喜道:“怎敢有劳郭大人?”赵县令觉得郭遵是站在自己这面,来了底气,喝道:“狄青,京中郭大人在此,你还不赶快束手就擒,若真的再行顽抗,就算你逃出了这里,一辈子也要和你大哥一起做个逃犯。”

    狄青心中微动,暗想赵县令说的也不错,自己虽准备亡命天涯,但大哥和小青呢,难道也要一辈子战战兢兢地过日子?他一时冲动,只想到这个解决的方法,但见到郭遵笑望自己,突然想到个念头,说道:“郭大人,我要从军!”他想自己亡命天涯不要紧,可不能连累了大哥,这个郭大人看似个好官,自己当求他庇护,才能洗刷大哥的冤情。可要求人帮助,首先的条件当然是加入禁军。

    众人一怔,没想到狄青这时候竟然说出这句话来。赵县令冷笑道:“狄青,你可是疯了?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竟然要入禁军?”

    郭遵哈哈一笑,却是说道:“大丈夫一言九鼎,狄青,你可要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狄青点头道:“在下绝无虚言。”

    赵县令见郭遵竟然真有答应狄青的意思,不由大急道:“郭大人,这如何使得?狄青穷凶极恶,要挟犬子,本是恶人,不能放过!”

    郭遵道:“不错,若是恶人,自然不能放过。”他话音才落,突然上前一步,大喝一声,出手向一人抓去。

    众人又是一惊,原来郭遵对付的不是狄青,竟然是一旁的那个棍子。

    棍子遽然大惊,也没有想到郭遵竟然会向他出手,可此人毕竟有几分本事,长棍一颤,连击郭遵的手臂、胸口和肋下。这一招棍影重重,变化万方。

    赵县令骇道:“棍子,你疯了吗?还不住手!”他话音未落,郭遵竟已夺下长棍,再喝一声,单手前送,棍尾戳中了棍子的胸口。

    ‘喀嚓’声响,棍子胸口的骨头都被戳断,一口鲜血喷出,倒飞而出。才落在地上,棍子竟翻身跃起,就想要翻墙而走。不想郭遵纵步上前,长棍扫出,正中棍子小腿。棍子惨叫一声,摔倒在地,再也无法起身。郭遵收了长棍,森然喝道:“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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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天王(2)

    早有禁军上前,长刀出鞘,架在棍子的脖颈之上。

    赵县令吓得冷汗直冒,连声叫道:“郭大人,你……你拿错人了。”

    郭遵仰天笑道:“绝对不会错了。我听说还有一人混在这里。”目光一扫,从众护院的脸上扫过,众护院皆是面无人色,不知道郭遵到底是什么打算?

    陡然间,一人从人群中窜起,倏然已到了墙下,再一翻身,竟然跃出了墙头。几个禁军见状,也是跟着追过去,跃出了墙头。郭遵不动,嘴角带着丝冷笑。众人大声惊呼,只因发现翻墙而走的那人竟是车管家,都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车管家一直以来都是个文弱书生,怎么会有这般身手?

    赵县令已觉得不对,额头汗水滚滚而下,吃吃道:“郭大人……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郭遵转向狄青道:“狄青,放开赵武德。”

    狄青犹豫一下,终于弃剑在地。郭遵见状道:“绑起来。”有禁军上前,将一人五花大绑,众人几乎要晕倒在地,原来禁军绑的不是狄青,竟然是赵武德。赵县令急了,上前道:“郭大人,错了,错了。”

    郭遵冷然道:“赵县令,你可知道棍子、索明和车管家都是何人?”

    赵县令茫然道:“他们……他们是谁?”

    郭遵冷哼一声,伸手一抓棍子胸口衣襟,竟然将他衣襟抓裂,露出胸膛,只见那胸膛上刺着一个大大的‘福’字。众人茫然不解其意,赵县令却失声叫道:“是弥勒教的人!”

    郭遵冷笑道:“不错。这三人都是拜弥勒教,妄想造反的人。我这次到了汾州,借招募之名,其实就是要查弥勒教一事。赵文广,你私藏这种人在府中,还敢说我错了?”他直呼赵县令的名字,那已不把他当做县令来看。

    赵县令大汗淋漓,慌忙跪倒道:“郭大人,下官真的不知情呀,求你……求你……秉公处理。”

    山水轮流转,方才赵县令还是趾高气扬,可这会儿已抖得如秋风落叶般。狄青暗自奇怪,不知道弥勒教是什么来头,竟然让赵县令惊怖如斯。

    郭遵道:“如何处置,自有审刑院处理。来人,将赵文广押下去。”有禁卫上前,将赵家父子押了下去,众差人见状,不敢阻拦。郭遵又道:“李简,可通知此地知州了吗?”

    一禁军站出来道:“指挥使,已有人前去通禀,想必知州很快就会赶到。”郭遵点点头,走到狄青的面前道:“带人回去吧。记得你说的话,三天后来这里找我。”

    狄青死里逃生,一头雾水,问道:“郭大人,我大哥他……”

    “你大哥怎么了?”郭遵不解道。

    狄青忙把狄云的事情说了一遍,忐忑道:“只怕我连累了大哥。”郭遵哈哈一笑,“这也算事情吗?你放心,方才你杀的那人,正是弥勒教的教徒,你非但没错,反倒有功。至于你挟持赵武德一事……他本来就该死,私藏造反之人,岂是小事?他父子不砍头也要刺配,你大哥不用逃难了。”说罢,有一禁军急急过来低语几声,郭遵脸色微变,说道:“好,我马上过去。”他望向狄青,说道:“我三天后在此等你。”

    狄青点点头,见郭遵离去,这才一屁股坐在地上,恍如做了一梦。

    小青上前为狄青包扎伤口,哽咽道:“狄青,苦了你了。”

    狄青想起一事,忙道:“小青,你千万莫要对我大哥说我从军的事情。”

    小青微愕道:“那怎么能瞒得住他呢?”她已知道狄青以从军为代价,换取狄云和她的幸福,感激莫名。

    狄青抬头望天,见风轻云淡,无奈道:“瞒一天算一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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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天王(3)

    三日转瞬即过,狄青愁眉不展,始终想不出离家的借口。狄青知道大哥只盼望他能老老实实地做人,若是知道他当兵,多半又会伤心。

    赵县令父子伏法之后,狄青当下带领小青去了放羊坡,狄云那时候已经醒来,知道狄青为了自己去了县衙,又是吃惊又是担忧,逼牛壮一定要带他前往县衙。牛壮正无可奈何之际,狄青和小青终于赶到,狄云又惊又喜,狄青只说碰到了个好官,自己不但没有过失,反倒有些功劳。

    狄云听后,本想呵斥狄青,但见弟弟浑身是血,肩头带伤,正是为他这个大哥如此受苦,哪里忍心再说什么?狄云庆幸终于无事,只觉得是祖上积德,又带狄青到爹娘的坟前上香祷告。张铁匠经过这件事后,只怕女儿嫁不出去,一改吝啬的本性,竟然催促狄云尽快迎娶小青,只商量了盏茶的功夫,就决定第二天操办喜事。

    狄云虽跛了腿,但因祸得福,当然是喜悦无限。狄青和牛壮二人立即着手准备,狄家贫穷,准备虽是草草,但到处披红挂彩,也有几分喜气。

    狄青忙碌了一晚,终于将家中布置妥帖,天光未亮,早劈好了可用数月的柴禾,这才坐在庭院中,呆呆地望着天际。

    他要走了,他不能失信于人。虽然他发现就算他不从军,事态可能也会一样地发展,但他既然答应了,就要做到。更何况,他蓦地发现,原来外边还有更广阔的天空,那对他来说,显然是个极大的诱惑。

    可是他大哥腿跛了,他又如何能安心地离开大哥?

    脚步声响起,狄青没有回头,知道大哥走了过来。狄云走到狄青身旁,和他一块坐在台阶上,沉默了半晌,说道:“弟弟,你还记得爹爹教过我们的一句话吗?”

    “是什么?”狄青随口问道。

    “他说人生最重要的就是一个‘信’字。”狄云缓缓道:“做人不能无信,不然无以立足天地之间。”

    狄青满怀心事,说道:“不错,不但父亲这么教我们,就算大哥也是一直这么教导我,我从来不敢忘记。”

    “所以……你该走了。”狄云拉过狄青的手来,放在他手上一物。狄青见是锭银子,一怔道:“走?去哪里?”

    狄云微笑道:“去你答应去的地方。”狄青幡然醒悟道:“大哥,你都知道了?”狄云道:“小青把一切告诉我了,你莫要怪她。我看得出,你不想失信于人!大哥当初不想你从军,是因为看多了军士的为非作歹,不想你沾染了那些匪气。可是我现在知道了,雄鹰自有雄鹰的去处,不能学家禽一样拘泥在庭院。狄青,你长大了,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了,大哥也就放心你走了。大哥没什么积蓄,只有这点银子,你带着路上傍身,不要推,听大哥的话。”

    狄青紧紧地握住那锭银子,鼻梁酸楚,“大哥,可是……”

    “可是什么?我脚虽跛了,但养活一家人还不是问题。”狄云微笑道:“你放心走吧,不要担心我。我听说赵氏父子都被下狱,解往汾州大牢,再也不能为难我们了。弟弟,出门在外,没有家人照料,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你记得,若有什么不好的,这里永远还有你的家。”

    狄青迟迟才道:“那总要等到接了新娘子才好。”

    狄云笑道:“好。”可回转头的时候,忍不住用衣袖揩拭下眼角。

    他们兄弟相依为命多年,狄青离去,狄云有着深切的不舍,可他看出了狄青的为难,他知道弟弟有更远大的志向,所以他能做的不多,只求自己不拖累弟弟。

    新娘子进门时,狄青已踏上了未知的征途。

    狄青大踏步地离去,到了大哥再也望不到的地方,这才转身向家的方向拜了三拜,说道:“大哥,我不会让你失望,你自己保重。”他缓缓站起身来,只是背了个简单的包袱,带了几件换洗的衣物和一点干粮。那锭银子,他还是放在了大哥的房间之中。他并不知道,他决然离去的时候,狄云已发现了那锭银子,眼中忍不住地落下泪来。

    狄青到了县衙后,见有禁军守在门前,抱拳道:“这位官大哥,在下狄青。”

    禁军道:“你就是狄青?快进来,郭指挥正在等你。”他带领狄青入了衙内,郭遵正坐在前厅,旁边坐着个年轻人。

    狄青望见,只感觉那年轻人就像一把出鞘的剑!

    那年轻人脸色苍白,目光有如剑锋般敏锐,上下打量了狄青一眼,微有诧异。站起来对郭遵道:“郭指挥,这次还需你帮手。”

    郭遵缓缓点头道:“国家大事,郭某当尽力而为。”

    那年轻人再施一礼,转身离去。狄青这才舒了口气,感觉被那年轻人盯着,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不由琢磨这年轻人什么来头。

    郭遵目送年轻人离去,转头对狄青道:“你果然来了。”

    狄青施礼道:“在下既然答应了,怎能不来呢?”

    郭遵赞许道:“说的好,丈夫说到就要做到,若是连个信字都无能做到,何谈保家卫国?我郭某这辈子不服旁人,只服那一诺千金的义士。其实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是可造之材。那对子眼的法子,不是一般人想得出来的。”

    狄青见他看穿自己的小聪明,尴尬一笑。郭遵还待再说什么,一禁军走进来,低声道:“郭大人,兄弟们都准备妥了。”

    郭遵点头道:“好,马上出发。狄青,你可都准备好了?”

    狄青点头,不发一言。郭遵看出他的心事,说道:“丈夫志在四方,若不趁年轻闯一闯,到老了终究会有遗憾。狄青,我想,你以后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的。走吧。”他大步走出了县衙,门外早就有数十禁军在等候,每人身边都跟着一匹马。

    郭遵命人又牵一匹马儿过来,说道:“会骑马吗?”

    狄青道:“骑过牛。”

    郭遵笑道:“那也差不多了。到了骁武军,不但要会骑马,还要骑得最好。上马。”众人翻身上马,动作矫健。狄青虽从未骑过马,但身手亦是矫捷,翻身上马,不甘示弱。郭遵见状微微点头,拨转马头,一马当先向东驰去。

    这一路竟跑出了百来里,一直到汾水岸边方才稍歇。狄青少出西河,头次跑了这么远的距离,忍不住回头望了眼,知道每跑一步,就离家乡远了一步,离大哥远了一分,心中难免伤感。转瞬昂起头来,心道郭遵说的不错,男儿志在四方,自己不能让旁人瞧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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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王(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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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到了汾河岸边,乘船过河,然后一路南下又跑了数十里,这才停了下来。

    狄青只以为郭遵会转向东南前往京城开封,不想郭遵竟命众人寻找汾河稍浅的地方再次渡河,竟又向来时的方向奔回,走的尽是偏僻的山路。狄青大惑不解,不明白郭遵到底要去哪里。因为从路途来看,郭遵完全是在绕圈子,如果这样赶路,岂不从西河径直南下更是痛快?可他见众人都是肃然无语,也就不再问,暗想反正你们管吃管住,跟着就是。

    没想到当晚众人都在山野留宿,从包袱中自取干粮,就着山泉食用。狄青那匹马上也有个包袱,里面放着干粮、腊肉和果脯。狄青闷葫芦一样,吃了干粮后,找了干草铺在山中背风干燥的地方休息,他自幼贫寒,并不以风餐露宿为苦。

    半夜时分,狄青靠在山壁上,望着星空璀璨,银河划空有如天堑,暗想到和大哥这么一别,不知何时再能相见?正思念间,听到左侧有极轻的脚步声传来,狄青心中一凛,扭头望过去,见到郭遵正站在不远处望着自己。

    狄青缓缓起身道:“郭大人,找我吗?”

    郭遵微笑道:“你耳力不错,是个习武的胚子。可惜的是……缺乏名师指点,武技还有待提高。”

    狄青点点头:“在下家贫,请不起师父。”

    郭遵坐了下来,招呼狄青也坐下,不谈武功一事,问道:“你听过弥勒教吗?”

    狄青道:“听过。可若非大人当时指出,我还不知道那些人是弥勒教的人。可是弥勒教又怎么了,好像大人对这个教极为痛恨?”

    郭遵叹道:“‘释迦佛衰谢,弥勒佛主事’这句话你听过没有?”见狄青摇头,郭遵笑道:“其实我在你走后,就派人调查了你的身世,知道你家境贫寒,为人仗义,不过很少出西河,当然很多事情都不知道,我多此一问了。”

    狄青惭愧道:“在下本就是个蛮力小子,懂得不多,大人见笑了。”

    郭遵道:“谁又生下来就懂这些呢?狄青,宁笑白头翁,不笑少年贫,我看得出,你有志向,有气节,若能愤图强,以后前途无限。”

    狄青心下感激,道:“多谢大人谬奖。其实……”他想要说些什么,终于还是忍住。

    郭遵盯着他道:“其实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狄青嘿然一笑,“不过是乡下人的妄想罢了。”

    郭遵反倒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狄青不知道郭大人怎么会如此热情,尴尬道:“其实我娘亲对我期许很高,总说我以后会有宰相之才……她说自己年轻的时候,有个很灵的术士给她相面,说她和宰相有缘。”不知为何,他总感觉郭遵和他大哥一样,都已算是他的亲人,是以出言没有顾忌。

    郭遵睁大眼睛道:“难道说……你娘嫁给了个宰相?”

    狄青摇头道:“那倒不是,术士说我娘会生出个宰相。”见郭遵眼珠子瞪的和牛眼一样,狄青也觉得好笑,说道:“因此我娘生前总是对我说,儿子,你要努力,莫整日只知道玩耍,你以后是宰相的命。嘿嘿,我倒是想当宰相,可天生不喜读书,倒辜负了我娘的一番好意。不读书,不考状元,怎么能当上宰相呢?”

    郭遵扭过头去,望向远方道:“那你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狄青道:“我爹?他……一直有病,总是不能好,我记事没有多久,他就去世了。我娘辛辛苦苦把我哥养大,不等我成*人,也就去了。唉……我大哥一辈子辛苦,当爹又当娘,把我养大,所以我不能容忍他受委屈。”

    “所以你对大哥极为敬重,拼死也要找赵武德算账?”郭遵嗓子有些沙哑。

    狄青认真地点点头,“不错,我只有这个大哥!只有这一个亲人!我受些屈辱无所谓,但不能容忍别人欺负我大哥!大哥怕我学坏,说娘说过,当兵的好人少,让我莫要当兵……因此前几天郭大人招我入伍,我才百般推辞。”

    郭遵喃喃道:“原来是这样。当兵的好人少?”脑海中突然闪现那如梅般的女子,冲他他尖声叫道,“郭遵,你本领高,那又能如何?我这辈子也不会喜欢你,当兵的……没有一个好人!”郭遵想到这里,嘴角露出苦涩的笑,可因扭过头去,狄青并没有留意。

    狄青感觉失言,忙道:“当兵的当然也有好人,比说郭大人。”岔开话题道:“郭大人,弥勒教到底怎么回事,我们这次是要去抓弥勒教的人吗?”他隐约看出什么,是以一猜。

    郭遵沉默良久,终于道:“弥勒教其实源远流长,在梁武帝的时候就已创立,隋唐时亦有展。就算现在京城的大相国寺都有尊弥勒佛,慈眉善目,坐在莲花台上,弥勒佛身边有四大天王守卫,说是要灭尽天下一切邪恶。握蛇的叫做广目天王,手持大刀的叫做持国天王,背负宝剑的叫做增长天王,扛着一把伞的叫做多闻天王。”

    狄青听得纳闷,不知道郭遵为何要对他说起这些。

    郭遵抬头望向明月,这时清冷的光辉笼在他的脸上,让他看起来满是刚毅。狄青初识他的时候,只觉得这个大人有些粗莽无稽,后来得他赠银相助,感觉此人豪爽正直,这刻谈起弥勒教,又觉得郭遵见识非凡。

    狄青并不知道郭遵出身军功世家,文武双全,却是不自觉地对郭遵产生了敬仰之意。

    郭遵又道:“都说这四大天王护卫弥勒佛,铲除天下邪恶,这教的本意是好的。但教本无罪,罪在人心呀!”郭遵长叹一声,“弥勒教很多时候都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在北魏、隋末都掀起了滔天大浪。到本朝的时候,弥勒教本已势衰,可这些日子以来,朝廷却查到有人利用弥勒教蛊惑人心,行造反之事。‘释迦佛衰谢,弥勒佛主事’这句话说的是佛主释迦牟尼衰落,弥勒佛要领众人开辟另外的世界,造反之意不言而喻。太后闻言大怒,这才命开封府派人调查此事,我亦要协助调查。因此我明里是来汾州招募禁军,可真正的目的却是调查弥勒教徒的分布。我现西河有弥勒教徒出没的痕迹,这才和赵县令交往,可不经意地现他是个大大的贪官,我原本想上奏朝廷,不过又怕打草惊蛇,这才忍耐一时。然后……你来了,剩下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狄青不安道:“若非我不知轻重地杀出,说不定郭大人已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郭遵安慰狄青道:“其实我只是查出索明和棍子与弥勒教徒有关系,却不知车管家也是。不过我总怀疑还有人夹杂在那里,这才虚言欺之,车管家做贼心虚,竟翻墙跑了。”

    狄青灵光一动,说道:“其实郭大人特意放他走的,是不是?”

    郭遵眼中露出狡黠的笑,“狄青,你很聪明。不错,我特意放车管家离去,命人暗中跟踪他,到现在已知道他们的老巢就在西河南方百余里的白壁岭。我虽捉住了棍子,但棍子极为狡猾,采用弃卒保帅的法子,说出几处无关痛痒的巢穴。我索性将计就计,这几日用霹雳手段铲除了这几处地方,然后大张旗鼓的宣布回转京城……”

    狄青醒悟过来,“郭大人特意兜个圈子,然后悄悄地回转,就是要潜入白壁岭,趁他们懈怠的时候,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郭遵微笑道:“正是如此。好了,该说的我已经说了,你好好休息,明天说不定就会有场恶战呢。”他起身离去,高大的身躯在月光下拖出个落寞的影子。

    狄青感觉有些奇怪,不解郭遵为何对他这个新兵说及这些事情?可无论如何,郭遵对他很是器重一点不假。狄青初离家乡,一时间心绪如潮,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天王(5)

    第二日清晨,郭遵按兵不动,命众人继续休息。众禁军凛然遵从,狄青却是拿出新下的刀,比比划划。白日转瞬即过,临近黄昏的时候,有个百姓装束的人摸到这里,狄青认出那人就是招兵的那个瘦子,叫做赵律。赵律低声对郭遵说了几句,郭遵点点头,喝道:“准备出。”

    众禁军早就憋着一股劲,闻言纷纷跃起。郭遵命令众人五人一队,换上百姓所穿的衣服,然后将早就准备好的地图展开,对众人吩咐这次要做的事情。

    原来每到月圆之夜,弥勒教徒按照惯例,都要举行祭月仪式。眼下弥勒教因被朝廷注意,纷纷销声匿迹,可得知郭遵已离去,立即决定在白壁岭的飞龙坳进行祭月。

    郭遵早就将白壁岭的地形熟悉得七七八八,吩咐起来井井有条,这次众禁军的主要任务是扼住要道,伺机混入信徒之中,制造混乱,捕杀逆党,而郭遵的任务却是简单明了,杀了弥勒佛!

    郭遵为人端是胆大心细,知道‘射人射马、擒贼擒王’的道理,明白弥勒佛不死,弥勒教随时都会死灰复燃,是以定下了这条策略。

    狄青见郭遵指挥若定,颇有大将之风,不由钦佩非常。他知道郭遵武功极高,当初若是平手而战,狄青绝对不会是棍子的对手,可郭遵只是两招就擒住了棍子,身手高强可见一斑。

    郭遵吩咐完毕,众禁军一拨拨地出,前往指定的地点,狄青现唯独自己没有任务,不由问道:“郭大人,我做什么?”

    郭遵盯着他道:“你跟着我去杀弥勒佛,不知道你敢不敢?”见狄青良久不答,郭遵叹口气道:“原来你是没胆。”

    狄青犹豫道:“郭大人,若弥勒佛真的该死,在下第一个要杀他。可是……他不见得该死……他虽造反,可我也知道,很多百姓作乱也是因为活不下去了,而非执意想要推翻大宋江山。”

    郭遵淡淡道:“若不亲自前去,怎么知道他是否该死呢?”

    狄青道:“好,我就跟郭大人一起。只怕……我会拖累你。”

    郭遵不答,换了百姓衣服,弃马向西走去,狄青效仿跟随,见郭遵这次慎重其事,也难免心中惴惴。

    明月升起之时,郭遵和狄青已到了白壁岭边缘。白壁岭沟壑万千,气象森森,山岭蜿蜒起伏,有胜水贯穿其中,本是风景秀丽。可不知为何,群山之间总是雾气朦胧,带来些许凄迷之意。

    郭遵看了下地形,循一条小路而入。才入岭中没有多久,就听到前方大石后有人喝道:“月上孤主坟!”

    狄青一怔,不解其意,郭遵从容道:“佛照天地门。”

    石后转出两人道:“你们是哪个天王的手下,怎么……从这里出没?”那两人都是一身黑衣,脸上带个狰狞的面具,夜幕森森下,让人心生寒意。一人突然伸手指道:“你是谁?”他话音未落,郭遵已如豹子般窜过去,一掌切在那人的喉间,那人喝声陡止。另外一人大惊,才要吹哨子报警,不想郭遵手掌一拍,那人‘咕咚’一声,竟然把哨子吃了进去,郭遵再一翻腕,蒲扇般的大手已抓住那人的脑袋,用力一拧,就将那人的颈骨扭断。

    两个戴面具之人软软倒下,郭遵立在那里,道:“狄青,脱下他们的衣服换上,再戴上他们的面具。”

    狄青见郭遵杀人如杀鸡一般,不由暗自庆幸,心道好在自己不是郭遵的敌人。

    二人换了那两人的衣服,又取了面具戴在脸上,郭遵在那两人身上搜了下,取出两块令牌来,抛给狄青一块,低声道:“一会儿我来应对,你莫要说话。”

    狄青接过令牌挂在腰上,问道:“郭大人怎么对这里这般熟悉?”他开始还以为拜弥勒教的不过是一些百姓流民,可见对方组织森然,绝非寻常的百姓,不免骇然。

    郭遵哂然道:“自然有人帮我们打探一切。”他不再多说,缓步继续沿着山路走去,行了数里,前方树后有人低喝道:“你们两个不守在前面,到这里做什么?”

    郭遵哑着嗓子道:“有人禀告,说在岭北见到京城捕头叶知秋带人出没。我只怕他们对佛主不利,特来禀告。”

    一人从树后转出,亦是戴着狰狞的鬼面具,惊呼道:“叶知秋来了?他怎么会到这里?”

    狄青很是好奇,不知道叶知秋是什么来头,竟然让远在汾州的弥勒教徒也有些惧意。郭遵道:“我也不清楚,但只怕他们要破坏佛主祭月一事,你快带我前去禀告天王,让佛主小心。”

    那人并不疑心,抬头对树上道:“你在这里看着,我带他们去禀告佛主。”

    狄青暗自好笑,心道这些人故意装作鬼气森森,却也有个最大的弱点,那就是彼此之间只看面具和令牌,倒让郭遵有隙可乘。郭遵艺高人胆大,抓住了这点漏洞,轻易地混了进来,真可谓胆大心细。

    有鬼面人带路,郭遵和狄青再过两道暗卡,进入了飞龙坳。飞龙坳是白壁岭群山中环出的一处谷地,颇为宽敞。因从谷中望上去,只见到群山连绵,有如苍龙飞天,是以得名。

    这时候月色清冷,清风拂人,狄青到了飞龙坳之前,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只以为这里极为偏僻,能到这里的均是弥勒教的脑人物,不想谷中竟然密密麻麻的跪满了百姓,足有近千人。所有人都是寂静无声,神色虔诚,百姓前方高台上,有一莲花台座,台座上端坐着一尊金佛,笑口常开。

    谷中四周燃着熊熊篝火,弥勒佛前更燃起一堆大火,烟尘滚滚,直冲云霄。

    金佛旁边端坐着四个人物,均戴着天神一样的面具。

    一人身着红衣,头戴龙盔,通体如火焰燃烧般,身上竟然盘着一条蟒蛇,手持铁锏。

    另外一人身着青衣,赤怒目,脸上的面具极为愤怒威严,这人斜负长剑,竟有四尺之长。

    第三人身着白衣,紫慈眉,脸上的面具倒是颇有慈悲的表情,他前面木板上插着一把大刀,刃锋背厚,颇为夺目。

    最后一人肩上斜倚着一把长柄大伞,看伞尖锋锐,竟是精铁打造。他身着绿衣,面具带着分微笑。

    狄青见了这四人的形状兵刃,突然想到了昨夜郭遵所说的四大天王。

    这四人持蛇、背剑、操刀、负伞,不正是弥勒佛座下的四大护法?也就是广目、增长、持国和多闻四大天王!

    可是四大天王皆在,郭遵要刺杀的弥勒佛又在何处?

第三章 苦战(1)

    明月窥人,清风森冷。一阵山风吹过,树影婆娑,有如鬼怪在张牙舞爪。

    狄青虽是胆大,但和郭遵到了这里,有如汪洋大海中的一叶孤舟,不免心中忐忑,向郭遵望去。

    狄青望向郭遵,郭遵只望着四大天王之间的金佛!

    狄青心中一动,暗想那尊金佛难道就是弥勒佛主?可是那金佛远比常人身躯要高大数倍,良久未动,看起来就和木偶一样,怎么会是弥勒佛?

    带鬼面的那人低声道:“佛主正在祝福苍生,这时候不能打断,等一会儿再过去。”

    郭遵点点头,盯着那尊金佛,暗想道,‘根据叶知秋的消息,弥勒佛其实就藏身在金佛之中,故作神秘,蛊惑人心,自己虽混了进来,可要过这近千百姓,破四大天王拦截,再击杀金佛中的弥勒佛,绝非易事。不过……叶知秋的消息是否绝对可靠呢?’郭遵为人看似粗犷,却是极为仔细,不怕难以脱身,只怕这一击不中,后患无穷。

    正在这时,郭遵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可一时间却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只见跪着的那些百姓纷纷抬头望天,情绪激动。

    郭遵抬头望天,只见到天空东南角迅疾聚起滚滚乌云。那云来得好快,不用多久,就已遮挡了半边的明月,再过盏茶的功夫,乌云已掩住明月,布满了天空。

    狄青却现四大天王面前都放着一碗水,跪倒的百姓每人面前,也有一碗清水,不知道做什么用处。这些百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看起来甚至一家人都到了这里。狄青看到这里,突然想起大哥,心中一阵温馨,觉得这些人当然是善良的百姓,那弥勒佛也不见有什么穷凶恶极之处,郭遵这次奉朝廷旨意来剿杀弥勒教,也不见得名正言顺。

    天空黯淡,篝火熊熊,轻烟弥漫中,群情汹涌,让飞龙坳弥漫在难言的情绪之中。眼看众百姓就要骚动起来,此时一声大喝传来,震耳欲聋,众人倏然而静,向台上望过去。只见那背剑的增长天王霍然站起,喝道:“妖孽已出,佛主除魔!”

    操刀的持国天王亦是站起喝道:“佛主济世,普度众生!”

    增长、持国两天王想必在百姓心中有着极高的地位,雷霆一喝,百姓骚动已止,这时候只听到一慈悲声音传来,“明月失明,妖孽已生。心若明镜,普度众生。”话音是从金佛方向传来,尚能见金佛的口唇一张一闭。

    狄青见到那尊大佛竟然如活人一样地说话,心中骇然。

    这时候乌云蔽月,清风已冷,空中满是森森的气息,众百姓都是跟念道:“明月失明,妖孽已生。心若明镜,普度众生……”

    百姓越念越快,越念越急,无论老少男女,全像入魔了一样。狄青本来还觉得弥勒佛和蔼可亲,但见到这种情形,也是不由心悸。

    郭遵听到佛主出言,不惊反喜,心道若非弥勒佛,谁又有这种本事蛊惑众生?他已肯定弥勒佛就在金佛之内,四下悄然望去,寻找出手的机会,见众百姓中竟然也有几个禁军潜伏其中,原来众人混入时已在身上做有暗记,旁人虽看不出,但郭遵还能认出。那几人虽脸色抹黑,郭遵看其面容,依稀认出那几人叫做郭邈山、张海和王则,不由暗喜,心道这几人在禁军中都是极为机警,武功也是不差,有他们帮手,成功的希望又大了几分。郭遵并没有把狄青算在其中,他带狄青来,却是有其他的用意。

    陡然间脸上一凉,郭遵才觉天已落雨,紧接着噼里啪啦的雨滴落了下来,那雨来得很快,转瞬如同瓢泼一般。

    众百姓站在雨中,任凭雨水浇注,无人稍动。巨蟒缠身的广目天王霍然站起,喝道:“佛主祷祝,天赐圣水。”

    负伞的多闻天王也跟着起身叫道:“圣水无根,涤恶除尘!”

    四大天王一起端起面前的那碗水,齐声道:“圣水无根,涤恶除尘!”他们将那碗水一饮而尽,众百姓纷纷跟着喝下。郭邈山三人稍有犹豫,王则终于将水喝下,郭邈山和张海却趁人不备,将水泼在了地上。

    原来这三人是最早奉命潜伏在白壁岭附近的,打听到有百姓加入这里,伺机混了进来。聚会的百姓足有千人,但控制百姓的人却不算多,让这三人终于混了进来。他们到了飞龙坳后,每人都取了一碗所谓的圣水放在面前,见那水也无异状,不知何用,可也不敢询问。郭邈山、张海为人谨慎,不敢喝水,王则却想,这千余人喝了,总不至于是毒药,所以还是喝了。

    雨中众人满是喧嚣,郭邈山、张海本以为泼掉碗水无人留意,不想广目天王陡然喝了声,“你二人为何不喝?”

    广目天王身躯暴涨,身上那条蟒蛇倏然盘旋起伏,人蛇均是望向郭邈山的方向。

    郭、张二人暗自叫苦,不想广目天王竟有如此犀利的眼神,增长天王一抬脚,已下了木台,缓缓向郭邈山的方向行来,喝道:“你是哪里来的奸细?”

    增长天王话音未落,已伸手拔剑。只听‘呛啷’声响,四尺长的巨剑已被他握在手上,空中带出炫目的亮色。他不再上前,伸剑一指道:“杀!”

    增长天王‘杀’字出口,只听到两声惨叫传出,狄青见状,突然背脊涌起一股寒意。原来郭、张二人还是没事,但却有两个百姓突然抓住身边的两个人,一口咬在对方的喉管之上。被咬之人竭力挣扎,但终于越来越是力弱,再过片刻,已然不动。

    那两人竟被人活生生地咬死!

    郭邈山、张海脸色巨变,见到周边的百姓眼中都露出了野兽一样的光芒,不由大骇。

    多闻天王悠然说道:“弥勒下生,新佛渡劫,杀人善业,立地成佛。杀一人为一住菩萨……杀十人为十住菩萨……”他尚未说完,飞龙坳已完全失控。在场的百姓都和了疯一样地相互撕咬,嘴角却都带着让人心寒的笑意。

    狄青见有像夫妻的人互相掐着脖子,形同陌路,有像父女的人厮打掐咬,喋喋怪叫,有像兄弟的人反目成仇,拳打脚踢。本来还是幽幽的谷中,转瞬已变成了人间地狱。他这才明白郭遵为何一定要除去弥勒佛,实在是这里的血腥残忍让人指!

    郭邈山、张海已陷入了众人的围攻之中。

    郭遵心中暗惊,蓦地想起一件往事,暗叫糟糕。

    原来北魏宣武帝之时,冀州有一人叫做法庆,自命‘新佛’,创所谓的‘大乘佛’,以李归伯为十住菩萨。别的教派都讲究渡人渡己,劝善救人,就是这个新佛讲求杀人成佛,而且主张杀的人越多越好。这个大乘佛有一种迷失心性的药物,可让父子反目,夫妻成仇,后来法庆、李归伯掀起了无边的风浪,终于被朝廷镇压,不想到了今日,当年之事竟然重演!

    可这有造反之意的弥勒佛,让手下信徒在飞龙坳自相残杀又是为了哪般?

    郭遵不及多想,轻啸一声,整个人已凭空跃起,脚尖连点,竟踩着百姓的头顶而过。

    他啸声才起,人已在空,啸声未歇,人已冲到高台之上。

苦战(2)

    众人被他啸声所摄,有了片刻的安宁。四大天王听到那啸声,都是诧异莫名,不想飞龙坳中除了郭邈山等人,竟然还有高手潜伏其中。持国天王见郭遵冲来,喝道:“何方妖孽?前来送死!”他一翻腕,砍刀已落在手里,大喝声中,向郭遵兜头砍去。刀风夹杂雨水,劈头盖脸地冲去,声势惊人。他想要一刀将郭遵逼落到木台之下,百姓已被迷失心性,自会困住郭遵。

    郭遵冷哼声中,不退反进,竟然擦着刀锋穿过。利刃分落,斩下郭遵的一片衣襟,可他一伸手就已抓住持国天王的手腕,夺过他的砍刀,反手一肘,正中对方的胸膛。

    “砰”的大响后,持国天王退后几步,只觉得气血翻涌,不由骇异。他身为弥勒佛座下的护法,四大天王之一,武功之高不言而喻,可郭遵遽然杀出,一招就夺下他的兵刃,还差点打得他口吐鲜血,这人武功之高,持国天王从未见过。

    郭遵也是心中微凛,他这一肘虽是仓促,但击毙一头牛都不是问题,本以为就算不能击毙持国天王,也能打断他几根胸骨,不想持国天王体魄雄壮,这一肘只让他退后几步。

    郭遵应变极快,夺刀退敌,再上一步,单刀带着水痕化作一道清朗的弧线,已向持国天王砍到。持国天王不敢接招,就地一滚,已下了木台。郭遵逼退持国天王,再不犹豫,凝劲在臂,厉喝一声道:“妖孽受死!”这时候天空“喀嚓”一个闪电劈下来,划破四野。郭遵手中单刀如闪电般飞出,正劈在弥勒佛的肚子之上!

    郭遵出招,虚虚实实,明取持国天王,却留了十二分的力气刺杀弥勒佛。这一刀掷出,直如霹雳,弥勒佛本是笨重,又如何能躲得过这惊天的一击?

    “呯”的一声巨响,金佛炸成碎片。郭遵一招得手,却是暗惊,原来弥勒佛虽是中空,但其中竟没有人影!

    弥勒佛主未在金佛之中藏身,那方才到底是谁在蛊惑人心?

    郭遵来不及多想,现自己已深陷夹击之中。郭遵杀出,增长天王尚在台下来不及救援,持国天王也被郭遵逼到台下,但弥勒佛身旁尚有广目、多闻两大天王。这二人见郭遵击碎金佛,早就怒不可遏,一持铁锏,一挺宝伞,双双向郭遵攻来。

    郭遵蓦地现,原来这四大天王武功均是极高,比起索明、棍子二人不可同日而语。

    广目天王双锏一攻一守,瞬间已递出七招,封死了郭遵的左右上下,多闻天王只是大喝一声,挺伞就刺。这二人配合联手,威力无俦。

    郭遵只退了一步,就到丈许之外,避开两大天王的惊天一击。他斜睨过去,见郭邈山等人早就陷入人海,狼狈不堪,狄青却已不见了踪影,而增长、持国两大天王手持利刃,已向台上靠来。

    是战是退?郭遵脑海中才闪过这个念头,广目、多闻两天王已再次攻到。郭遵再退一步,身躯微弓,已如猎豹待噬一般,伺机待。

    杀不了弥勒佛,就杀了这两个天王,为朝廷铲除祸害!

    郭遵想到这里,已凝劲全身。他本是遇强更强的性子,这时候虽身陷包围,却没有丝毫畏惧之意。

    两大天王心中一凛,竟止住了攻势。方才虽不过交手两招,可这二人都知道郭遵这人武功奇高,知道此人蓄力一击,定是威猛无俦。

    这时候天地间突然一暗,郭遵这才现大雨滂沱,竟已浇灭了木台前最旺的那堆大火。大火陡熄,谷中陷入一片黑暗,郭遵眼前只残留着对手的两道影子,心中一动,悄无声息地横向移开三步。

    空中陡然风声大作,隐有金刃剌风之声,这时候天空一道霹雳,耀亮了四野。两大天王都是经验丰富之辈,见火焰陡熄,仗着熟悉地势,只凭直觉,不约而同的都杀到了郭遵身前。

    可霹雳一起,二人才现郭遵早就消失不见,不由错愕万分。

    这时候只听到震天价的一声喊,“妖孽受死!”广目天王只察觉一道疾风已扑到身侧,不由大喝一声,双锏齐落,向那道疾风击了过去。只听‘呯’的一声大响,火星四射,广目天王只见到一柄单刀落了下来,心中大惊,不待再次招,就见到一拳头迅疾变大,重重击在他的脸上。广目天王惨叫一声,已如断线风筝般地飞出,落在地上时,扭曲了两下,已没有了动静。

    原来郭遵一拳极为刚猛,有如铁锤一般,不但击毁了广目天王的面门,还击断了他的脖颈。

    郭遵一击得手,顺手取了对手的一根铁锏,迅疾后退。方才他捡起单刀、掷出单刀诱敌,趁广目天王招式用老之际,一招毙敌。他作战经验极为丰富,知道敌众我寡,只能伺机翦除弥勒佛的羽翼。

    广目天王身死,多闻天王不惊反怒,呼喝声中,已朝郭遵的方向冲来,他一抖长伞,连刺数下,均是刺在空处。多闻天王察觉不出对手动向,悲愤莫名,大声喝道:“给我滚出来!”这时候天空又是一道霹雳,照亮了四野,多闻天王蓦地现,原来郭遵就在他身左数丈开外,大喝一声,已冲了过去。

    闪电过后,四野尽墨,伸手不见五指。

    郭遵见多闻天王冲来,横闪几步,他已看出多闻的长伞极尽奥妙,绝非只有长枪的那种功能,若是冒然接战,并没有胜出的把握。可郭遵才闪了两步,突然感觉危机陡升,毫不犹豫地脚尖再点,已向一旁纵去。

    一道阔剑倏然而落,几乎贴着郭遵的身躯劈下。若郭遵慢了一步,只怕就被这剑劈成两半。郭遵暗自惊凛,知道增长天王已掩到了木台之上,剑风陡然大作,郭遵不明情况,也不接战,再横移一步。

    郭遵借着天黑掩藏自己的行踪,行动有如狸猫一般。不想再走一步,脚下却是‘咯’的一声响,原来他已退到金佛碎片之旁。虽在狂风骤雨间,增长天王却是听得清楚,阔剑一摆,疾刺过来。

    郭遵急退,只想尽退到台下,一路上‘咯咯’作响,不想才退了两步,陡然觉得一锐利之物刺到了腰间。郭遵大惊,身形急扭,只听‘嗤’的一声响,一尖锐之物已刺入他的腹部。郭遵厉喝一声,单锏砸去,只听到“咯”的一声响,那物折断,可一掌却是迅疾打到,正中郭遵的胸口。

    这一掌力道极宏,郭遵借力倒退,径直飞出了木台,跌落在地上,喷出一口鲜血。可心中更是骇然,不知道哪里来了个这么厉害的敌人?

    方才郭遵借雷电之光,早就留意到身后只有金佛碎片,再无其他,哪里想到竟有人鬼魅一样的出现,还重创了他。

    郭遵滚落台下,一道霹雳击下,只见到台上多了一人,脸上戴个面具,笑容可掬,就如小一号的弥勒佛般,蓦地醒悟,原来伤他之人就是他遍寻不获的弥勒佛主。他方才一刀虽击破金佛,但此人多半藏身木台之下,竟忍而不出,在这关键时刻,才给郭遵致命的一击。

    郭遵想明这点,却听身后再起疾风,一人飞扑而到,一刀劈来。郭遵回锏一架,只听到‘当啷’声响,铁锏落地,原来持国天王已趁隙杀到。

    郭遵被一掌击得骨头差点散了,手臂乏力,竟然挡不住持国天王一击,只见天地间一道道闪电劈下来,照的苍穹时明时暗,再也掩藏不住身形,又斜睨到台上那三人已跃了下来,暗自叫苦,“难道老子纵横一世,今日就要立地成佛不成?”

苦战(3)

    持国天王刀势如雷,滚滚杀到,郭遵手无寸铁,只能连连倒退,蓦地一人横向杀出,竟然抱住了郭遵,桀桀怪笑不已。持国天王大喜,见那人是寻常百姓的装束,想必是被迷失了心智,这才抱住了郭遵。郭遵重伤之下,竟然挣脱不得,持国天王毫不犹豫,一刀劈下,就算将那百姓劈成两半,也毫不在意。

    持国天王单刀一落,陡然间心中一凛,本应无法挣脱百姓的郭遵竟霍然闪开,他才要追击,不想那百姓却是手腕一振,一道青光从袖口飞出,刺中了持国天王的胸口!

    持国天王大叫一声,翻身栽倒,眼中满是不信之意。方才他虽一刀劈下,但也防备郭遵狡猾,故作不能挣脱,再施辣手反击,所以全部心神都放在郭遵身上,哪里想到本是浑浑噩噩的百姓竟突然出手,而且一出手就是极为高明的剑法!

    事突兀,弥勒佛主和增长、多闻两天王都是来不及救援,三人纵落,已将郭遵和那百姓围住。

    郭遵摇摇欲坠,还能笑得出来,“看来老子命不该绝,你竟然也混了进来。”持国天王一死,他已操起那柄砍刀,微觉沉重,心中一沉,知道方才耗力极巨。

    那百姓道:“活不活得成,还得看你的运气。”他口气中满是关切,“你……”他本来想问郭遵伤的重否,可见那三人已围了过来,把话又咽了回去。

    大雨滂沱,众人浑身被浇得通透,可那百姓被雨一洗,有如长剑磨砺,更显锋芒。

    多闻天王突然讶声道:“叶知秋?京城捕头一叶知秋?”

    那百姓微微一笑道:“正是在下。”

    那百姓就是狄青在县衙所见的年轻人,也就是京城名捕叶知秋,外号一叶知秋。

    叶知秋见多闻天王竟认识自己,虽脸上带笑,可思绪飞转,琢磨着眼前这几人到底是谁?

    这次郭遵奉旨前来汾州,以招募禁军为名,暗里配合开封府的捕头叶知秋剿灭声势渐大的弥勒教。叶知秋为人机警,武功高强,到了汾州后明察暗访,终于得知弥勒教老巢所在,而且成功的混了进来。郭遵能知道弥勒教的暗号,也是叶知秋的功劳。郭遵为怕打草惊蛇,并不径直带兵过来剿灭,决定擒贼擒王。

    叶知秋赞同郭遵的计划,也乔装成百姓到了谷中,伺机帮助郭遵。

    方才郭遵一击失手,叶知秋也是大为诧异,不解原因。后来台上漆黑一片,叶知秋只好等在台下伺机救援,他知道郭遵武功高强,倒不虞郭遵是否能够对付四大天王。可弥勒佛主蓦然杀出,击伤了郭遵,叶知秋也是救援不及。

    叶知秋在郭遵最危急的时候,终于及时赶到,而且和郭遵联手,一出手就杀了持国天王。可眼下弥勒佛和增长、多闻两天王完好无损,郭遵看起来伤得不轻,他们以二敌三,要想安然闯出并非容易的事情。

    郭遵明白叶知秋的心意,不想他分心,嘿然道:“我没事,再杀几人也不成问题。”他其实也是硬撑,方才挨了一刺一掌,只觉得连运劲都是胸口大痛。

    大火虽熄,可霹雳一个接着一个,将四野照得亮如白昼。叶知秋暗道雷电交加若此的情状一生少见,竟让他和郭遵无可遁形,也算是天公不开眼了。

    这时候近千百姓已死了半数,郭遵、叶知秋虽骇然这种残忍的情形,可也无暇顾及。

    弥勒佛主脸上总带着那慈悲的笑容,可眼中透出的杀气却遮盖不住,五人如同木雕泥塑,浑然不动,疯狂的百姓似乎对弥勒佛主还残留着尊敬,只在众人之外撕咬。

    又是一道紫电划破夜空,弥勒佛主突然大声呼喝了一句,郭遵、叶知秋都听不懂他说什么。喝声未歇,增长、多闻两天王已向郭遵攻去。

    叶知秋没有动,因为他现弥勒佛主的双眸如刀,已定在了他的身上。他只要稍动,只怕就要受到弥勒佛主最犀利的攻击。

    这个蛊惑人心的叛逆,竟然武功奇高!

    郭遵已左支右绌,谁都能看出,他重伤之下,已支撑不了多久。增长天王剑光若雪,多闻天王伞伞若冰,二人倾力之下,已冻结住郭遵。弥勒佛主虽未稍动,但已胜券在握。

    弥勒佛主的用意很明确,杀了郭遵,再灭叶知秋!

    叶知秋感觉浑身上下有如水里捞出来一样,雨水顺着额头,流过眼睑,再沿着下颌一点点地滴落,他眼睛不眨一下,但一颗心早就沉了下去,他现自己没有胜出的把握。

    郭遵蓦地脚下一个踉跄,增长天王阔剑霍然滑落,已在郭遵的手臂上划了一剑,鲜血飞溅,转瞬被雨水冲淡,郭遵厉喝一声,反击一刀,角度极为刁钻。叶知秋心中微喜,知道郭遵这一刀,多少能扳回些劣势,不想多闻天王长伞陡开,已架住了郭遵的一刀!

    郭遵一刀砍在伞上,只觉得一陷一弹,单刀之力已遭化解。多闻天王的大伞不知用何材质构成,利刃竟然划它不破。多闻天王架开单刀,霍然断喝,长伞化枪,已向郭遵刺去!

    叶知秋终于出手,他脚尖一点,作势要向郭遵的方向奔去。弥勒佛主嘿然一笑,就已到了叶知秋的身边。叶知秋轻叱一声,霍然转身,手中青光一现,片刻之间,已连刺弥勒佛主三剑。他这招声东击西,就是为了诱骗对手前来,伺机重创对手。

    弥勒佛主竟似早就料到这招,倏然前来,遽然后退,身形飘忽有如鬼魅,叶知秋蓄意一攻竟然全都落在了空处。叶知秋微惊,却已如离弦之箭,不能歇气,长啸一声,手中青光曲曲折折地攻去,罩在弥勒佛主的四面八方。

    剑分雨滴,空中满是寒芒。雷电怒闪,激荡天地杀气。

    弥勒佛主一退再退,十招中尚能回击两三招。叶知秋心中急怒,知道已中了对手的圈套,他知道自己和弥勒佛主身手仿佛,但自己处于绝对不利的情况,对手只求缠住他即可,可他不到百来招以上,和弥勒佛主难分胜负。

    但郭遵已坚持不了多久!

    增长、多闻二人一招紧似一招,郭遵连连倒退,脸色苍白,正想着如何破敌之际,蓦然觉得脚下一紧,不由大惊。斜睨过去,才现有条怪蟒竟然缠住了他的脚踝,那怪蟒身躯一展,竟将郭遵团团困住。

    这蟒蛇动作无声无息,郭遵事先竟然全无察觉。

    郭遵大惊,不想自己杀了广目天王,他驱使的巨蟒竟然会为主复仇。那蟒蛇极为粗大,郭遵片刻之间,竟然挣它不脱!郭遵手腕一转,单刀已砍中蟒蛇身躯,可那蟒蛇滑不留手,再加上郭遵手臂被缠,无法用出半成力道,单刀只在蟒蛇身上割出道血痕。

    蟒蛇困住郭遵,霍然张开血盆大口,已向郭遵兜头咬到,郭遵无奈,弃刀伸手,已扼住蟒蛇头颈。他知道就算扼住了蟒蛇,也难抵挡两大天王攻击,可生命攸关,只能活一刻算一刻。

    增长、多闻大喜,不想竟有这意外之变,增长长笑一声,才要上前,不想足踝也是一紧。增长大惊,低头望过去,只以为还有蟒蛇缠身,不想一柄长剑从下向上刺入,整个灌入了他的体内。

    增长天王一声惊天的吼叫,阔剑举起,可手臂停在半空,人已仰天倒了下去。那剑刺的极为刁钻,从增长天王肋下而入,径直刺到他的心脏,增长天王再是彪悍,也架不住这致命的一击。

    刺出长剑之人,正是狄青!

    狄青没有死!

苦战(4)

    原来百姓狂,郭遵前往刺杀弥勒佛主,那戴鬼脸之人突然浑身颤抖,竟然悄悄溜走。狄青并不知道弥勒教对犯过者处置极为残忍,那戴鬼脸之人见自己带来的人竟然是个刺客,如何不惊?狄青省却了苦战,见到百姓疯狂,也是心惊。但他混迹市井,早学会求生之能,灵机一动,径直倒了下去。

    那些百信均已喝了**,神智不轻,只知道撕咬身边站着的人,却绝不留意脚下的动静。狄青滚到在地,虽是浑身泥泞,可却半分事情没有。他人在外围,只留心躲闪踩来的乱脚,捡了一把长剑,竭力向木台方向滚去。他还是想帮郭遵!

    狄青从未见过如此激烈的打斗,双方用招之奇,身法之快,下手之狠是他前所未见。和这些人一比,当初他和索明、棍子的打斗直如孩童戏耍,狄青知道他帮不上什么忙,但他怎能坐视不理?

    和郭遵相处时日虽不久长,但是郭遵的爽朗、率直、机智和正直莫不让狄青极为钦佩,狄青不想看郭遵孤军奋战。

    但狄青知道遽然参与进去,以他低微的武功,于事无补,所以他人在地上,装作死了一般,手中长剑亦是没入泥中,留意郭遵的动静,寻找机会。

    惊变陡升,郭遵蓦地被蟒蛇缠住,狄青一惊,见增长天王从他身边而过,知再不能拖延,一咬牙,左手抓住对方的脚踝,长剑遽起,一剑从下向上刺去。增长天王那里想到死人也会出手,虽有高明的武功,但变生肘腋,竟被狄青一剑刺死。

    狄青一剑得手,心中微喜,不等起身,郭遵已叫道:“小心!”狄青心中一凛,就地滚了过去,只觉得一股寒风擦脸而过,刺在地上。原来多闻天王见增长天王被杀,怒不可遏,他和广目、增长、持国几人情同手足,不想今日一战,四大天王死了其三,多闻天王悲愤欲绝,只想先杀狄青,再除郭遵。他一伞刺去,见狄青身法远逊,武功不高,更是坚定先除去他的念头。

    狄青只躲避了三招,已全身是汗,被多闻天王刺中三处,虽不是要害,可也受创不轻。这时候天空又是一声霹雳,多闻天王一声大喝,又是一伞刺来,狄青怪叫一声,一个跟头翻了出去。郭遵眼中突现惊骇之意,叫道:“小心!”

    狄青人在空中,不知道要小心什么,可不等落地,就见多闻天王的伞尖遽然飞出道银光,打到他的脑门之上,狄青只觉得天地间轰隆一声响,然后再没了知觉。

    郭遵已怒,前所未有的愤怒!他只见到多闻天王的长伞射出银针,狄青猝不及防,被那银针刺中,银针力道刚猛,竟整支没了进去。

    狄青死了?狄青本不必死!

    郭遵陡然间爆喝一声,竟然压住了天边沉雷滚滚。

    多闻天王一招得手,认为狄青必死。他忧愤稍解,本想转而对付郭遵,甚至有些后悔在这不入流的狄青身上浪费时间,可他听到郭遵这一声吼,不由大惊,扭头望过去,一颗心怦怦大跳。

    郭遵一声爆喝后,身躯暴涨,那巨蟒本缠郭遵缠得甚紧,竟也抗不住郭遵的大力,稍微松动。郭遵足尖一点,砍刀霍然飞起,他伸手操住。在星逝电闪间,手腕一转,已砍下巨蟒的脑袋!

    蟒头飞起,鲜血喷涌,洒了郭遵一头一脸,郭遵眼角、鼻端、耳边均是有了血迹,却是他用力崩开巨蟒,五脏受伤的缘故。可郭遵不理伤势,只是望着多闻天王,一字字道:“我若不杀你,誓不为人!”

    多闻天王已胆寒,他一生中从未有过如此畏惧的时候。虽知道郭遵伤势极重、虽看到巨蟒的身躯,还缠在郭遵身上。虽知道倾力一战,他说不定能杀了郭遵,可多闻天王竟已不敢上前。

    多闻天王甚至已不敢去看郭遵的双眸。那双眼满是绝望、内疚、愤怒和狂野,这样的一双眼眸,已让多闻天王失去再战的勇气。

    郭遵拖着蟒蛇的尸身上前一步、两步、三步……

    他走得极慢,可是走得极为坚定,他浑身湿透,血迹顺着脸颊一滴滴地滑落,有如悲愤的泪水。

    这时候天空又是一道闪电划过,郭遵就那么走过来,有如地狱来的杀神,不杀多闻不回地府。多闻天王一阵心悸,突然一声大叫,扭头就走,晃了几晃,已没入黑暗之中。

    弥勒佛主见状,虚晃一招,也是没入了黑暗之中。叶知秋再想追时,见郭遵晃了两晃,已倒了下去,顾不得再追弥勒佛主,飞身到了郭遵面前,叫道:“郭大人,你怎么了?”

    郭遵方才挣脱蟒蛇的束缚,五脏俱伤,完全是靠着一股意志这才坚持下来,见敌人已去,一口气提不上来,已昏迷过去。可他毕竟心中悲愤,昏迷片刻就已苏醒过来,这时候飞龙坳中已如人间地狱,近千百姓已没有几个留下。郭遵挣扎站起,踉跄走到狄青面前,望见狄青一动不动,雨水夹杂着枯叶落在郭遵脸上,郭遵已泪流满面……

第四章 兄弟(1)

    郭遵泪水不能抑制,滚滚而下。他缓缓跪在地上,抱起泥浆中的狄青,哽咽道:“狄青,你为何要救我?你本不必死!我如何对得起你……呢?”那一刻他心灰若死,恨不得替狄青去死。脑海中又闪过那如梅开般的女子,女子戟指骂道:“郭遵,你够狠!你伤了我丈夫,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郭遵伤心欲绝,喃喃道:“梅雪,我对不起你们夫妇。可我又害了你们的儿子,我何颜再活在世上?”

    叶知秋并没有听到郭遵的自言自语,但知道方才若非狄青,郭遵早已毙命。狄青明知不敌,竟还挺身而出,救人危难,只说这种胸怀,就让人唏嘘。突然感觉到半空光线有异,叶知秋忍不住扭头望过去,只见到天空竟有个火球划过。

    那火球极大,炫目非常,从天际划过的时候,几乎耀亮了半个天空。

    火球划出道耀眼的轨迹,落在西方的远山处,‘轰’的一声大响从远处传来,紧接着飞龙坳地动山摇,无数山石从山坡滚落,有如地震一般。

    叶知秋只感觉有些站立不稳,不由失声道:“地震了?”

    可那震动只是过了片刻,转瞬趋于平静,虽说山石仍在滚动,但少了先前震撼心弦的那股威力。只是一阵阵波动依旧从地底传来,让人胆颤心惊。

    叶知秋终于站稳了脚跟,见并没有山崩,舒了口气。可郭遵如此悲伤,竟对天地震动仿如未觉。叶知秋不忍惊动他,抬头向火球落处望过去,见到那个方向竟好像燃了大火,雨夜中满是红彤彤的颜色。

    雨歇云收,明月重现。

    叶知秋见飞龙坳已是尸体遍布,尚有几个幸存的百姓白痴一样地站在泥水中,不时地还疯狂笑上几声,却不再找人撕咬,想是弥勒佛主已走,**的药性已淡,众人这才狂性大减。可是就算他们清醒了,现自己为了成佛,杀的都是最亲近的人,只怕也会再次狂,难以自拔。叶知秋想到这里,心中叹息,见西方红光已渺,几次想要前去探个究竟,终于还是压制住这个念头。

    正琢磨间,叶知秋突然眉头一皱,蹲了下来,望着狄青的脑门,眼中露出诧异之色。因为他现狄青脑门处,只有轻微的血迹,伸手悄悄搭了下狄青的脉门,突然大呼道:“他还有生机!”

    郭遵本是伤心得脑海一片空白,听叶知秋大喊,心头狂跳,忙问,“你说什么?”

    叶知秋道:“他还有脉相!”他又伸手摸在狄青胸口处,马上道:“他心还在跳。”

    郭遵一喜,忙伸手指放在狄青鼻下,却感觉不到呼吸,将耳朵贴在狄青的胸口处,这才现狄青的确还有心跳,只是心跳的度极为缓慢,若不留心,真的和死了无异。

    郭遵霍然而起,抱起狄青道:“叶捕头,我要带他去找大夫,这里的事情,交给你处理。”叶知秋道:“可你也是身受重伤,若是再碰到那弥勒佛的手下怎么办?”

    郭遵忿忿道:“那帮无胆鼠辈,也敢出来见我?”

    叶知秋还是放心不下,说道:“我送你出山,等遇到你的手下再说。”

    郭遵突然想起什么,问道:“郭邈山他们呢?”望着一地的尸体,难以尽辨,郭遵心想,这几个兄弟只怕已死在飞龙坳,心中一阵黯然。可眼下救狄青的性命要紧,郭遵想到这里,决定先出谷中,可才抱着狄青走了几步,只感觉天旋地转,站立都困难。叶知秋急忙接过狄青,搀扶着郭遵,踉踉跄跄地出了山谷,走了数里,有人高呼道:“是郭大人。”一人奔出,正是郭遵的手下赵律。

    赵律见郭遵身受重伤,不由大惊,放出烟花信号召集人手前来。这时候又窜出几个禁军,叶知秋简单地说明原委,众人见郭遵伤重难行,慌忙派人背负起郭遵,另外有人从叶知秋手上接过狄青。

    叶知秋见到烟花,又想起方才见到的火球,问道:“你们方才可见到一个火球从半空划过吗?”

    赵律点头道:“是呀,不知道是什么怪东西。不过我们都不敢擅自离开,所以无人去看。”

    郭遵愕然道:“什么火球?”

    叶知秋将所见说了一遍,郭遵也是不明所以,见叶知秋有探究的打算,说道:“叶捕头,你去看看吧,这里交给赵律他们善后。赵律,你派几个兄弟去飞龙坳,看看郭邈山、张海、王则几人如何了。若是没死,当然最好,若是死了,总要把他们安葬才好。李简,你去通知地方官府,让他们处理这里的尸体……”这时候又有禁军6续赶到,这些人本是负责扼住要道,可都没有见到弥勒佛主和多闻天王的下落。这些人也都见了火球,均说那景色极为奇异,但到底如何,谁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郭遵随即又吩咐几个手下前往白壁岭周边的孝义、介休、灵石等地寻找良医。

    等一切吩咐妥当,叶知秋见郭遵身边已有护卫,就想至西方山岭探寻个究竟,当下告辞。临行前,叶知秋突然想起什么,说道:“郭大人,当初那个弥勒佛吩咐两个手下进攻你,你可知道他说的是哪里的话呢?”

    郭遵略作回忆道:“那妖孽所说的话,我也从未听过,会不会是偏僻地区的土语?若是能知晓到底是哪里的方言,说不定能对抓住弥勒佛有些帮助。”

    叶知秋也是这般想,摇头道:“不像是方言,我对南北各地的方言都是略有涉猎,可从未听过那种话……”见郭遵心不在焉,叶知秋道:“好了,我继续查探,郭大人先救治狄青要紧。”见郭遵捂住嘴轻轻地咳,手上也满是鲜血,叶知秋道:“郭大人,你也注意身体。这次……多谢郭大人出手,朝廷太需要你这样的人。”

    郭遵点点头,叹口气道:“我是职责所在,没想到连累了狄青,只盼狄青能活转过来。”他和叶知秋告辞,出了白壁岭,又有禁军赶来接应。赵律不知从哪里找来辆马车,郭遵不放心狄青,亲自抱着狄青进入马车。又怕颠簸导致狄青伤势恶化,一路上抱着狄青不肯放手。

    赵律等人都是暗自奇怪,心道狄青不过是个普通百姓,郭大人为何对他这般厚爱?可是见到郭遵神色凝重,均是不敢问。

兄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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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趁夜赶路,天明的时候已到了孝义。这时候早有禁军先到了孝义,请来了这里最好的几位大夫。

    孝义本是个小县,县令听说殿前指挥使驾到,忙不迭地赶来拜见。郭遵无心应酬,只看着大夫,希望从他们口中说出‘有救’两个字。可几位大夫均是摇头,说出的是四个字,“此人已死!”

    郭遵大怒,差点让四位大夫跟着陪葬。好在他并非蛮不讲理之人,压抑住怒气,知道这些人的确也是无可奈何,不想浪费时光,让县令找了几匹最好的马,再次上了马车,一路向南,赶往灵石。

    到了灵石后,县令早就带着几位大夫恭候,一大夫摸了下狄青的脉门,皱眉道:“大人,此人已死!”

    灵石县令大皱眉头,呵斥道:“你胡说什么,他明明……还有几分生机。”其实县令心中也觉得狄青无救,可不敢得罪郭遵,暗想狄青要死也行,但不要死在灵石。

    郭遵长叹一声,束手无策。这时有一老者上前道:“大人,这个小哥脑部受损,导致昏迷不醒,是为假死,这种病症药石无用。”

    郭遵心中一动,“那什么有用呢?”

    老者道:“老夫忝长几岁,也见过不少疑难杂症。知道以前也有过一人如这小兄弟一般,那人是个孩童,顽劣上树,结果不留神摔了下来,脑袋被铁耙的铁刺扎了进去,昏迷不醒。”

    郭遵急问道:“那孩童后来是死是活?”他盯着老者,只盼说出“活着”二字,因为那孩童如果能活转,说明狄青也有机会。

    老者道:“那孩童后来的确醒转过来,是由京城的神医王惟一所救。”

    郭遵听到“王惟一”三个字的时候,一拍大腿,喝道:“我真的是急糊涂了,怎么忘记他了呢,竟还在这里浪费功夫?”

    郭遵当然知道王惟一其人,此人虽年纪不大,但医术极精,在京城可是大大有名。

    王惟一精通人体经络,集古今针灸之大成,对重病之人,往往无须施药,一针见效。前几年更是一展平生所学,借大内之手打造了两具穴道铜人,做为天下针灸之术的范本,弘扬针灸之法,名扬天下。就算契丹国主闻之,都是渴求一见铜人,却是求之不得。眼下狄青药石无计,唯一解救的方法,就是从针灸入手,救回他的性命。

    郭遵一想到这里,霍然起身,命赵律备马,见众大夫都是讪讪,想必是对郭遵所言耿耿于怀,郭遵有些愧疚,心道这些人毕竟也是一番辛苦,对知县道:“这些大夫也是辛苦了,还要烦劳知县大人你给些赏钱。”

    灵石知县只求狄青不死在这里,什么都好商量,当下奖赏了那些大夫,又重赏了那位老者,众人皆大欢喜。郭遵突然想起一事道:“这位老丈,当年那孩童现在何处呢?”

    老者犹豫片刻才道:“那孩童被救转后,他父母带着他回转故里,但过了半年,那孩童突然失踪,倒让那父母伤心欲绝。”见郭遵满是怀疑的表情,老者忙道:“大人,这绝非老朽编造的故事,你若到老朽乡里,只要一打听,就会知晓此事。”

    郭遵忙道:“我并非不信任老丈,只是奇怪那孩童去了哪里?”

    灵石知县道:“郭大人,下官倒没有听人报案,是以不知道此事。”

    郭遵见他推诿责任,暗想年代久远,多半成了疑案,无心再理会此事。这时赵律早就备好快马,飞龙坳的禁军也已赶到,说在飞龙坳并没有找到郭邈山等人的尸体,可也没有见到郭邈山等人的踪影。郭遵大为奇怪,暗想这几人均是精明强干,若是没死,必然会找谷外的禁军联系,怎么会不知所踪?可这时候他的一颗心全然放在狄青的身上,理会不了许多,当下命禁军继续寻找,自己带狄青上了马车,带着一帮禁军赶往京城。

    这一路昼夜不停,前方禁军快马疾驰,不停地调换军马。众人穿隆德军、经怀州、渡黄河到汴口,沿着汴河而下,终于赶到了开封。

    京城开封,天子脚下。

    如今正值宋朝安定兴荣之时,大宋国都开封府可说是八方争凑、万国咸通,繁华兴荣,鼎盛一时。

    眼下大宋虽是军事积弱,但自从真宗与北方的契丹定下澶渊之盟后,大宋已有近三十年未大动干戈。虽有西北战乱频起,但暂时无关大局,此刻的东京开封锦绣华夏,在天下人心目之中,已如同梦幻国都一般。

    苍茫天地间,开封城高大巍峨,有着说不出的庄严雄壮。

    从那杀机四伏的飞龙坳到了这歌舞升平的开封府,直如从地狱到了天堂。众禁军奔波日久,皆是舒了口气,脸上带着惬意的表情。只有郭遵双眉紧锁,望着苍天祷告道,“苍天在上,只求你开眼,救狄青一命。我郭遵就算折寿十年也是心甘情愿。”他咳了几声,嗓子有些嘶哑。他伤势未好,又连日奔波,就算铁打的身体,都有些疲惫不堪。

    郭遵入了开封大城,先让手下将狄青送到自己的住宅,然后让人去请神医王惟一,自己却去三衙复命。郭遵身为殿前指挥使,隶属三衙管辖,这次虽说并没有成功的击杀弥勒佛主,但除去了四大天王中的三个,也算有些功劳,弥勒佛主经此一役,只怕短时间很难恢复元气,至于穷追猛打一事,暂时让叶知秋负责就好。那三大天王的身份,自然也是由叶知秋继续追查,郭遵管杀不管埋,懒得理会太多。

    郭遵从三衙回转府中时,王惟一已赶到,正为狄青把脉。

    王惟一衣着简朴,脸色红润,只是颌下短须根根如针,看起来拔一根都可以做针灸使用。见郭遵进房,起身道:“见过郭大人。”

    郭遵深施一礼道:“郭某才回京城,就要有劳王神医,实在过意不去。”

    王惟一笑道:“当初若没有郭大人仗义出手,世上早没有了王惟一,些许小事,郭大人何必客气呢?”

    郭遵见王惟一还能笑的出来,心中多了几分指望。

    原来王惟一现在虽是神医,可多年前不过是个穷寒的郎中,当初他进京之时,路遇盗匪打劫害命,若非郭遵恰巧路过,王惟一说不定已去当神仙了。郭遵和王惟一自此后,少有交往。郭遵为人勇武侠义,生平救人无数,这种事情很快就忘,不然当初狄青伤重,他也不会想不到王惟一。

    此刻听到王惟一如此说,郭遵谦道:“王神医言重了,你慈悲心肠,做铜人济世,医者福音,自然会有善报。这狄青……可醒得过来吗?”

    王惟一皱眉道:“其实像他这种脑部受到重创还能存活的症状,我也遇到过几例。不过人体本是一奇妙之物,他能否醒来,并不看我,而要看他生存的意志。人之性命或顽如坚石,或弱不禁风,他若想活,我救他还有几分希望。”见郭遵满是不解,王惟一解释道:“古书有云,‘心藏神、肝藏魂、肺藏魄、脾藏意、肾藏志。’狄青之髓海,也就是他的脑海,和这几样不绝沟通,狄青这才虽昏不死。可这种联系和他意志关系极大,一但断绝,必死无疑。”

    郭遵担忧道:“他若是不醒,还能坚持多久?”

    王惟一道:“他眼下这种情况,极其类似动物的冬藏,体力消耗极少,所以才能活到现在。可是眼下这种情况……他也坚持不了几日了,依我来看,七日之限吧。”

    郭遵脸色黯然,喃喃道:“只有七日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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歃血介绍:
北宋年间,边塞风云突起,金戈铁马中,大宋江山风雨飘摇。
牡丹花开时节,他巧遇柔情女子,一段青涩的初恋,带来场夺人心魄的巨变。帝陵、谶语、宫影、权势、柔情……
神秘飘渺的香巴拉冰山一角,贯穿在情爱交织的纠葛之中。
五龙显现之际,吐蕃、大夏……乃至契丹、大理相继卷入,心智交锋。勾心斗角,计谋纷呈,只为寻五龙之秘,破解香巴拉之梦。
但迭玛终难寻觅,香巴拉是真是影?
仙境或地狱?悲血亦豪情!
八部天龙,藏北密宗,定鼎的五色羽箭,唯有横刀能与争锋!
他肩负义兄厚意,怀平定天下之心,兼与帝王歃血之盟,更为了纯真挚爱,生死一诺,鏖兵疆场之际,亦是不可避免地卷入了五龙的求索纷争……歃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歃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歃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