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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宠妻全文阅读

作者:玉非妍     奸臣宠妻txt下载     奸臣宠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章 疑云

    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是中书令。

    当年秦机高中之后,便是得中书令班正宣的赏识,举荐给先帝,得以成为太子伴读的。

    自那之后,他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了,朝堂大小事宜两人都是共同商讨,从不隐瞒自己的想法。如此先扶相持,一个坐到了正二品中书令的位置,一个成了皇帝最信任重用的正五品中书舍人。

    虽有互相利用,但这么多年下来也有颇多情谊,像一对父子。

    白日里在御书房,中书令是赞同他的想法的。

    为什么在晚些时候,没有同他说过,便提出和沂王一派相同的意思呢?

    人都已经派出去了,如脱缰的野马拉不回来,现下要做的是如何在现今发生的事上做补救了。

    皇上见秦机几个都不说话,忙又说道:“中书令提的计策,我看可行,你们都放心吧。”

    秦机轻松的笑道:“既然有中书令在其中安排,臣等自然是放一万个心的。只是中书令年纪大了,要如此操劳实在为难他,不如臣等几个从旁协助他,一来分担些操劳,二来此事总归要有个稳妥才行。”

    他深深的看一眼皇上。

    皇上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道:“那你们去吧。”

    出了殿门,秦机望向朗朗晴空,也不知枝枝是否也在望着天上呢?成亲的第二夜,居然不能陪伴在她身边。

    他垂下眼,也静下心。

    不将这些困难险阻都横扫干净。怎地有安心的良辰美景?

    他快步走下台阶。

    中书令此时就在位于皇城内的中书省衙门,面对案上的京畿布防舆图发呆,秦机进门时,肩膀撞在门扇上发出“咣当”一声他都没回过神来。

    顾中懿先沉不住气了,扑到老中书令面前,急忙问道:“您为何改变主意?”

    中书令“嗯”一句,抬头看看他们,语调平静的说道:“你们都来了啊。坐吧。”

    他很沉稳淡定,好似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众人落座之后,他又说道:“今日赵仲他们几个请求身上派兵前往北边镇压暴民的时候。我想你们和我一样都猜到他们的用意了吧?既然沂王一派想要谋朝篡位。总归要布置一个陷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我想……现在就是一个好时机。诸位放心吧,虽然调走了一万人。但是京城四方及皇城宫城。都秘密的重新布置过了。沂王绝不知晓今日会是一个大圈套。”

    秦机拱拱手。问道:“请问是如何布置的?”

    中书令将舆图推到他们面前,“你们仔细一看便知晓了。”

    舆图上用朱笔重新画过,秦机和顾中懿仔细看过。确实将几处重要地方包围的水泄不通。

    秦机的目光离开舆图,瞥向中书令。

    夜深了,中书令大约是困了,上下眼皮子打架,脑袋一点一点的,似乎虽是都有可能睡着。

    他和顾中懿对望一眼。

    沂王表面上看起来虽然不大靠谱,但是多年来韬光养晦,没叫人起一点儿疑心。若不是俞言深的案子深挖下去,恐怕这一时半会儿还不会知道。可见这位沂王殿下还是有一些手段的,那么他会不知道今晚的变卦是布置下的陷阱吗?

    他会依旧龟缩不动,还是铤而走险?

    秦机更倾向于他什么都不会做,虽然机会诱人,但胜算太低。没有人会为了这个,而冒功亏一篑的风险。

    祝衡山带着兵马出去,一路收编地方兵将,等到他回京之时,那些兵将恐怕就变成了造反的叛军。

    所以他们依然处于不利的一方。

    而老中书令纵横官场多年,又怎么会想不到这些呢?

    秦机抬眼,幽幽的凝望着中书令,然后向屋内另外两个人使了个眼色。

    老中书令终于扛不住困乏,一低头,睡着了。

    他们三人到屋外说话。

    “当务之急,是要除掉祝衡山。”秦机道:“如果舆图所画的布防属实,倒先不用担心沂王会动手且能成功了。”

    门下侍郎点头,“我赞同秦舍人的看法。”

    顾中懿瞪一眼透出亮光的房门,“老中书令太糊涂了。祝衡山武功不凡又力大无穷,能一人举起大殿前的那只宝鼎,年前的时候他还不是耍猴戏似的表演给皇上看过一回吗?这样的人想要除掉他,必须物色一个了得的高手,能够一招毙命,否则再想动手就困难了。”

    秦机道:“这方面的人选,我倒有一个。既然大家都赞同这个做法,我便派人去做了。”

    顾中懿应道:“好。”他等秦机吩咐完门口候命的小吏,又说道:“中书令如此做,实在叫人匪夷所思,他到底是如何想的?恐怕直接问他也不会说实话了。”

    “所以现下不问不想,只管平息了这件事。”秦机摸摸下巴,道:“在此之前,莫让中书令再单独面圣了。”

    顾中懿发愁,“再如何,他也是当朝右相。”

    秦机叹口气,“交给我来办吧。”

    顾中懿和门下侍中对望一眼,一副“将大任全都托付于你”的表情。

    屋内发出疑惑的“嗯”一声,想来是中书令猛然清醒过来,三个人便有回到屋内做好。

    中书令揉了揉眼睛,“对了,秦机,我已经向皇上提出,推举你为新一任的中书侍郎。你是皇上最看重的臣子,应当有更高一点的身份。”

    秦机没有心思与之客套,恭敬的作揖,道:“多谢中书令赏识。”

    门下侍中和顾中懿各自道喜,然后又找了借口离开。实则是去检查城中的布防。

    秦机交待完一堆事宜,从皇城里出来,骑上马准备去城门处看一看。走到半道上,一个金吾卫打扮的人在巷口向他挥挥手,然后身子隐入黑暗之中。

    他微微蹙起眉头,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但还是张望前后,命令杭央带人继续前行,自己则迅速地钻进巷子里。

    两边高墙之中,阴暗之地上听着一辆马车。骏马立于原地。一动也不动,旁边不见车夫的影子,也看不见那位金吾卫的人。

    四周一片寂静,甚至连夏日里最寻常的虫鸣也听不见。

    仿佛巷子里的一切都是静止的。

    他跳下马。快步跳上车辕。掀开帘子钻进去。

    车厢里只点了一盏小灯。灯下正有人伏案疾书,听见动静抬起头来对秦机温和的一笑,“想见你一面。真是不容易。”

    秦机行礼过后,在他对面坐下,问道:“不知您半夜找我,有何吩咐?”

    那人放下纸笔,从小桌下取出两只酒杯和一壶酒,斟满两杯之后,将其中一杯递给秦机,“昨日你成亲之喜,我没能亲自到场祝贺,今日便补上这一杯酒。”

    “多谢。”秦机将酒一饮而尽。

    那人道:“你急着走?”

    “城内有变,不得不走。”秦机的声音陡然冷了半分,“若是您只是道喜,那您的心意我已经领下了,告辞了。”

    “慢着。”那人挥挥手,“听说你被中书令推举为新的中书侍郎?”

    “是。”秦机一点儿也不诧异他的消息如此灵通。

    那人眉眼间有一丝满意,又道:“我还听说皇上准备南巡?”

    “是。”秦机抬眼,看向灯下的那人,烛光在他的眼中明亮生辉,“那才是您最好的机会。”

    “很好,但可以预见的是会有很多人反对,你一定要让这次南巡之事顺利。”

    “这是必然的。”秦机道。

    “在此之前,还要扫清那些障碍。”

    秦机一个激灵,猛然想到了什么,他不动声色的点头,“我明白。”

    那人笑意更深,又倒了两杯酒,“预祝我们大功告成。”

    秦机拿起酒杯,一口喝光,然后离开车厢。

    他背对着马车,侧目横扫一眼,露出一丝厌烦,手指微微弯曲,却在快要收紧之前,又松开了。他无声的叹口气,策马迅速离开巷子。

    夜更深了,万籁俱寂。

    “夫人,已经过了子时了。”珠儿轻声提醒道。

    俞明枝看向窗外,此时唯一有的动静是巡逻的护院经过的脚步声。

    手里的话本早已看完,盆里的冰块要早就化了,又叫小丫鬟新换了一盆来。

    “秦机可有传回什么消息?”她问道。

    “只先前叫人传话,说一切平安,至今还没有别的消息。”珠儿道:“您看,外头安静的很,想来不会有乱子了。”

    俞明枝继续看着窗外,人心难测,更何况是敌人的心。

    如果沂王一派敢在今夜发难,那么父亲的冤案便能昭雪了。

    她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希望还是不希望,唯有一点是不变的,那就是秦机能够平安的回来。

    珠儿瞧着她神色间的倦意,“夫人,奴婢伺候您先歇下吧?您这样坐着,叫公子晓得了,会心疼的。”她故意这样说,给一直赖在这儿不肯走的楚姑娘听。

    楚姑娘身子微微一颤,眼睛里顿时含着泪水,伸手抓住俞明枝的手,颤声问道:“夫人,让我多陪您一会儿可以吗?”

    俞明枝道:“楚姑娘,珠儿说的对,这会子想来不会有问题了。你不如回自己的屋里睡吧。”

    楚姑娘摇摇头,“我还是怕……我这样胆小,叫您见笑了吧?毕竟从前经历过危险,实在叫人后怕呢。”

    经历过风雨,才能变得更强大。俞明枝知道,倒是头一次见到这样越来越胆小的,不过楚姑娘这番话是在提醒她当年的救命之恩吧?今晚一而再的提起,怕是总要被拿到嘴上说道了。

    她爱说,那便随她去吧。

    她继续装作没听明白的样子,温声劝道:“真不会有事的,你瞧,咱们府里的护院那么多呢。”

    楚姑娘依然拉着俞明枝的手不肯松开。她透过敞开的窗子,望向厢房,几个小丫鬟正在收拾东西,提来热水,准备伺候俞明枝梳洗歇息了。

    那里曾经是秦机一个人住的屋子。

    她如此想到。

    可是,在这府里住了好多年,她竟然一次都没能进去过。

    曾经有一次,她端着熬煮了三个时辰的补汤,送来书房给秦机。秦机叫她放着,等稍微冷一些就喝,明显是让她就可以走了。

    可她偏不,装作操劳过度的样子,捂着额头晕倒。

    当时秦机虽然将她抱在怀中,但很快就转身交到丫鬟手里,将她抱回自己的院子。

    做为救命恩人,连晕倒了让她去他屋里躺会子都不行。

    而这个与他相识不过数月的女人,既然能做为正妻,堂而皇之的进入厢房,和他睡在一张床上。

    想到这些,她就嫉妒的发狂。

    今晚,就算要和这个女人在一起,让她躺上那张床睡一觉也好。

    “夫人,权当咱们是姐妹,晚上说说话也好。”她又说道。

    俞明枝叹口气,如今已无危险,她又为何这般执意?她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厢房,似乎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极度的渴望。

    珠儿笑道:“楚姑娘,夫人她累了,有什么话不如明早再说吧?”

    楚姑娘斜瞪她一眼,府里的这些丫鬟们,特别是跟在郭宝芝跟前的,她没一个看上眼的,跟不会拿自己和她们相提并论,自然也不会听从她们的建议。

    “好姐姐,你就答应我这一回吧。”她说着,挤出两滴眼泪。

    俞明枝道:“我年纪比你小。”

    “……”楚姑娘怔住。

    俞明枝温婉的一笑,吩咐候立在门外的丫鬟,“送楚姑娘回去吧,有什么想说与我听的,等休息好,养足了精神,全都说来。”

    “……”楚姑娘张了张嘴,这女人居然敢这么顶撞她!“你……你怎么能这样与我说话?”她说着,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不停的涌出,很快湿了那张白皙秀丽的脸颊,看起来仿佛梨花带雨,说不尽的可怜。

    “哦?”俞明枝面露惊讶,“我哪里说得不对吗?难道不是事实?”

    “你……”楚姑娘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痛,捂着痛楚弯下腰来。

    俞明枝冷笑一声,赶忙吩咐丫鬟,“还不快将楚姑娘扶回屋里躺着,再叫府里的那位甄大夫过来瞧瞧?”

    “是!”丫鬟们齐齐应声,有条不紊的送走楚姑娘。

    院门掩上,一片宁静。

    终于送走这个难缠的,俞明枝活动了下筋骨,对珠儿说道:“我还是睡不着,你再去看看秦机的消息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 恶意

    走到半道上,楚姑娘恶狠狠地甩开丫鬟的手,斜瞪一眼,那丫鬟赶忙低头退到一旁。

    “我自己能回去了,不用你了。”她喝道。

    丫鬟也巴不得不再伺候这位性情大变的楚姑娘,“是,奴婢告退。”说罢,人就转身离开。

    楚姑娘紧蹙着眉头,沿着蜿蜒的石子小路往自己的院子走去。还没走两步,她猛然停下脚步,对负责伺候自己饮食起居的大丫鬟冬晴说道:“你,去把平日里用的称手的那几个人都叫过来,我有要紧的事情吩咐。”

    冬晴“诶”一声,将灯笼交到另一个丫鬟夏冰的手里,就急忙走了。

    楚姑娘冷笑一声,这偌大的府邸,只有公子一个正经主子,但为了充门面,上上下下也会有不少仆从。虽然个个都是公子身边的心腹严格挑选出来的,绝对的忠心不二,但自有几个“聪明”的,看出她和公子之间的端倪,认为她必将成为秦夫人,而一早就示好,表示愿意一辈子鞍前马后的卖命。

    这些人平日里没什么大用处,偶尔嘴甜喊一声“夫人”哄的人开心。

    如今秦夫人的位置归了郭宝芝,那些人想转头跟新主子,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她哪里会不知道这些人最看重利益?所以早早的掌握着每个人的把柄和短处,叫他们现在也能为自己所用。

    这不,现下终于是他们能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楚姑娘微微回头。望向正院的方向,唇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自信笑意。

    俞明枝等了会儿,就有人来回话了。

    “公子目前正赶往城门,说是要加派人手严防死守,紧盯沂王一派的人马,防止今晚生变。”

    俞明枝刚要说话,外间突然一声轰响,紧接着不远处冒出火光来。

    “夫人!”珠儿当即凑到俞明枝近前,一旦有变,她好立刻带夫人离开。

    俞明枝紧盯着火光。沉声吩咐丫鬟。“去看看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丫鬟领命而去,刚打开院门,一个人就慌里慌张地冲进来,连滚带爬的冲到书房的台阶下。对她们哭喊道:“府里进了歹人。见人就杀。正往这儿来呢!夫人快走!”

    俞明枝没动,甚至连一丝慌张和疑惑的反应也没有。她冷眼打量着来人,被烟熏黑了的脸庞和衣衫。两眼冒着泪光,看起来蠢顿憨厚。

    她目光往下看,落在他的手上,眉梢一挑,“我想府里的护院都不是吃白饭的,先由他们顶着。既然外头乱了,更不能没头苍蝇似的乱窜,否则正好落进敌人的圈套里。”

    那人浑身一颤,“夫人,那些人来势汹汹,您还是小心为上啊!”

    话音刚落,楚姑娘提着裙摆,神色焦虑担忧的跑进来,看到俞明枝便哭起来,“这可怎么办?公子不在家,叫我们这些女人如何抵抗歹人?夫人,我晓得家里有一条密道,我们在里面躲到公子回来吧。”

    俞明枝却回过身,拾起榻上的话本,“谁说府里只有我们这些女人的?楚姑娘不必恐慌,秦机留下的护院必能剿灭那些歹人。”

    楚姑娘见她从容淡定,心头不由一惊,难不成她发现了可疑之处?

    她撇撇嘴,管不上那么多了,上前几步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夫人还是随我去密道里躲一躲吧?若是您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叫公子如何活下去?”

    “楚姑娘要去,便自己去吧。”俞明枝淡淡说道:“做为秦家的主母,我怎能这般缩头胆小?岂不是丢了秦机的面子。”

    楚姑娘怔怔的看着她,她到底是看出来了,还是要强要面子不肯走?

    火光更近了,她咬咬牙,试着挽住俞明枝的胳膊,“夫人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我都是为了你们好!”

    俞明枝不客气的甩开她的手,吩咐夏冰道:“你带着楚姑娘去避一避吧。”

    夏冰无奈的看向楚姑娘,她是主子不假,但秦夫人地位更高,她一介奴婢哪里敢不听啊?正踟蹰着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楚姑娘高声说道:“夫人,我晓得您心里有怨气,可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我可都是为您和公子着想,在家里的密道里躲着,晓得的人只有家里的,谁会传出去丢了公子的脸面?”

    说着,楚姑娘又拽住俞明枝的胳膊,就要往外拉。

    看着她这副善解人意的模样,俞明枝只觉得好笑。

    既然楚姑娘要演下去,那她便也不客气了。

    “好啊,那我就随你去。”她向珠儿使了个颜色,跟着楚姑娘一道走出书房。

    天际显出一丝微白时,秦机正站在城楼上,冷眼看着城下守卫换班。

    一夜过去,在中书令所做的安排下,布防再做调整,使整个京城固若金汤,并暗中严密看守沂王府,有任何风吹草动便能杀进去。

    但是,这个夜晚和以前毫无区别。

    街上毫无人烟,家家户户紧闭大门,窗上连一丝光亮都透不出来,唯有巡城的金吾卫经过,靴子整齐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仿佛擂鼓敲在人心头,一丝大气儿也不敢喘。

    他叹口气,现下要等的就是去追祝衡山的人的消息了。

    城楼下,换班已经结束,新来的守卫正等着时辰一到就打开城门。而严阵以待一晚、终于可以得到休息的守卫们唉声叹气的离开,其中几人免不了抱怨。有同伴赶紧用胳膊肘捅了捅那几个抱怨的,然后手往上指了指。

    那几人抬头一看,秦舍人正慢悠悠地拾级而下。顿时吓得面如土色,慌张地一溜烟跑走。

    跟前没旁人了,秦机才肆无忌惮的打了个哈欠,陡然加快脚步。

    杭央牵来骏马,“半个时辰前曾派过人回府,向夫人报平安。”

    秦机点点头,他的枝枝和他一样居然一夜未睡。

    他心里一阵阵心疼,正要骑上马回家去,迎面跑来一名黑衣青年,在马前单膝跪地。拱拱手。道:“属下按照公子吩咐,已经查出一些头绪。”

    秦机看看前后,“说吧。”

    黑衣青年道:“中书令第二子名为班谦,年前娶的那位小姐其实是刑部尚书的私生女。”

    “哦?”秦机明白过来。刑部尚书和郦望山等人乃是一丘之貉。难怪当初婚事打着勤俭的旗号。办的十分低调,除了一些来往多的亲友外,其余的一律没请。

    他挥挥手。黑衣青年无声退下。

    “中书令确实老了。”他既然要提拔成中书侍郎,和顾侍郎平起平坐可不大好,势必要让这位同心协力多年的好友也往上升一升才行,“顾侍郎现下在何处?”

    杭央答道:“刚从皇城出来,这会儿应该在回府的半道上。”

    虽然有点不厚道,但秦机还是说出口了,“你去请顾侍郎到我府中来。”

    “是。”杭央眼神示意身后几个护卫好生保护公子,自个儿策马离开。

    秦机一刻也耽误不住了,快马加鞭赶回家中。

    到了家门口,天色已经大亮,街上渐渐有了人声,整个京城仿佛活过来了一般。

    “枝枝?”秦机快步走进家门,面带笑意的高声唤道。

    却没人应他。

    他微微蹙起眉头,清晨的风送来一起焦味,还有一阵阵黑气从自家西边飘起。

    他顿时心生好奇,明明之前枝枝一直在等他的消息,怎么这会儿家里像出了事,也不见枝枝的人影?而这一切都没有人向他回报?

    他猛地加快步伐,刚走进堂屋,就看到俞明枝坐在主位上泡茶。

    他不由地长松一口气。

    见到他进来,俞明枝笑道:“我正想到门口看看你回来了没有,正巧了。来,喝口茶歇一歇,忙了一晚上够累的吧?”

    秦机看她脸上挂着笑意,不似有假,在她身边坐下,接过茶杯,问道:“家里出事了?”

    俞明枝道:“确实,这弄出事端的人正在收拾残局呢。”

    秦机听她说话含糊,便明白是谁了,幽幽的叹口气,“到底发生何事?”

    俞明枝看眼珠儿,珠儿便代为将事情前后讲给他听。

    俞明枝继续慢条斯理的喝茶。

    昨晚从院子出来之后,楚姑娘就打算带她去那所谓的密道,但是绝没有料想到,反而被她往失火的方向拽去。

    一路上遇到不少闻讯赶来的护院,大伙儿都面面相觑,因为根本没有遇到所谓的“敌人”。

    护院们怕中了调虎离山之际,所以只是赶来的一部分人,剩下的人仍坚持在府中各处巡逻,但失火之后未见有异常。

    众人便再往前走,那时候楚姑娘的脸色已经难看之极。

    但是她既然这么做了,便得要承担后果才行,俞明枝暗示珠儿强行拽着,带着楚姑娘和一众护院来到失火的院落。

    只见最早一拨赶来的护院将几个人看押在院墙下,个个面色惊慌,看到楚姑娘是和她一起来的,不约而同的将脑袋垂的更低,似乎恨不得钻进地底下,

    扯开那些人最外面的黑衣,里面赫然是秦府家丁的衣着。

    再经由护院们辨认,确实是秦府的家丁无误。

    那几个人支支吾吾,不肯说实话。

    俞明枝便问楚姑娘如何处置。

    楚姑娘当即说要严惩。想来是为了摘清自己的嫌疑,顺便将这些人打的说不出话来才好。

    那几人便不干了,招供出是楚姑娘身边的冬晴要他们在院子里放一把火的。

    这下好了,楚姑娘的诡计被当众说出来。

    她伪装出的仁善面孔瞬间就被戳穿了。

    她好歹还是得给这位救命恩人留些面子,叫护院们继续回去巡逻,不许声张这件事,对其他人就说是烛台不小心被带翻了导致的走水,然后请楚姑娘带着那群喽啰将失火的院落清扫干净。

    经过这么一闹腾,她更无睡意,便继续听秦机的消息,同时为了不让他分心便也没告诉家里发生的这档子事。

    到现在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但那么些个人居然还没收拾好小小的一方院子,看来又是盘算起了小心思。

    俞明枝不以为意,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何须自寻烦恼。

    秦机听完之后,一时失控重重的将茶杯放在桌上,只听“砰”的一声,小茶几摇晃了几下,细微的“咔哒”声后,碎裂开来,茶水和茶叶撒了一桌子。

    他忍了忍,没忍住心头的一团怒火,“放肆。”

    外头那些人还没收拾干净,内院就先“失火”了。

    郭家人也就罢了,一个接一个的收拾不觉得有什么,可偏偏是这个楚霭。

    秦机皱了皱眉,唤来杜妈妈,“去西边院子看看,收拾好了没有?将楚姑娘带到静清轩去,好生照看着,另外将她身边的几个丫鬟都撤换了。”

    杜妈妈听得出内中的意思,恭顺的应道:“奴婢晓得了,这就去看看。”

    俞明枝看着杜妈妈出去,示意珠儿将桌上的东西都收拾走。

    秦机叹道:“是我连累你了。”说着,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捧在掌心里细细摩挲。

    俞明枝见他眉宇间透出倦意,不想在楚姑娘的事上多做无谓的纠缠,她反过来握住秦机的手,“你累了,咱们回房吧。”

    秦机笑着应道:“好。”

    两人携手回到正院,厢房里还摆着昨晚丫鬟端来梳洗用的水,但早已凉了。

    俞明枝吩咐丫鬟再准备热水,然后拿出家常的衣衫给秦机换上。

    秦机看着她微微低下头给他扣扣子,轻声说道:“昨晚沂王一派的人马毫无动静。事情是中书令提议的,他同时还向皇上提议由我接任中书侍郎的位子。”

    俞明枝动作一顿,“他……”

    秦机道:“他的二儿媳妇,娘家数代经营药材铺子,叔叔更是宫中的御医,医术十分了得,过两年甚至有望接任太医令。中书令年纪大了,所以不指望联姻带来多少利益,才同意了这门婚事。但是,那位小姐并非是这家亲生的,她的母亲在成婚前,和刑部尚书有过来往。”

    “这个刑部尚书是沂王的人?”俞明枝微微一思索,就反应过来,“虽然人是嫁给了别人,但心还在刑部尚书这里,一直藕断丝连,做女儿的想帮亲生父亲,便借着自小接触药材而对这些熟知的长处,所以对中书令做了些手脚?!”(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 回门

    “看来是如此。”秦机道。

    俞明枝问道:“是刑部尚书自作聪明,还是沂王授意如此?为何他们近来一直在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障眼法,另有目的还是真的蠢顿至此?”

    秦机拍拍她的手,“还得再查。”

    丫鬟们端来热水和早饭,又无声的退出去。

    秦机洗了把脸坐在软榻上,俞明枝抱来一床薄被,“一会儿是在家歇着,还是得去衙门?”

    “我请了顾侍郎来说话,等说完了我们得回一趟郭家。”秦机说着,喝了口浓茶。都是用惯了的丫鬟,知道他的习惯,每回在外面通宵了才回来,都会准备好浓茶来提神。

    俞明枝看着秦机的茶盏,恍然想起今日是新娘子携夫婿回门的日子。因着昨日的事,她几乎忘了,不由苦笑道:“看来我们俩都歇不成了。”

    “去去就回来。原本你和他们家就没干系,倒时候寻个理由先走,谁敢拦我们?现下京中一切平安,不会有异变,放心吧。”他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发,眼底里满是怜爱和宠溺。

    俞明枝靠过去,贴在他温暖坚实的胸口,就算是炎炎夏日,也不会觉得丝毫的燥热。

    她听到强壮有力的心跳声,就觉得心安。

    没多少,珠儿在外面轻声说道:“公子,夫人,顾侍郎和顾夫人到了。”

    秦机整了整衣衫,牵着俞明枝回到堂屋。

    顾夫人一见一对璧人携手并肩而来。抿嘴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起身过去,“秦夫人。”

    “顾夫人好。”顾侍郎官高一级,俞明枝周到的先行礼问好。

    顾夫人扶住她的手,“秦夫人不必客气。倒是我来叨扰你们了,听说中懿来来,我便硬是要来看看你。”

    “顾夫人是关心我,我开心还来不及呢。”俞明枝笑道。

    丫鬟们端上来茶水又静悄悄的退下,秦机和顾侍郎也不避开各自的妻子,说起昨晚的事情。

    “四方城门毫无异动。沂王府上下太平。皇城那边又是如何?”秦机问道。

    顾中懿道:“和你一样。我听了大半宿的丝竹吹打,难怪今儿皇上又免了早朝。”

    秦机笑了笑。想当年,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每每不想做先生留下的功课时。都是为了看东宫里的宫女们翩翩起舞的曼妙身姿。都是他模仿皇上的笔迹写好了功课交上去。如此使得他们的情分更深了一步。只是在先帝年老病重之后,他便不再代为写字,样样都要皇上亲自来写。渐渐地便以生疏为名不再为皇上写东西了。不过这点本事他到今时今日还是有的,偶尔拿出来还是挺惯用的,而皇上向来疏于处理朝政,一概推给他们,所以压根不知道其中所做的手脚。

    他喝口茶,道:“难为顾侍郎了。”

    顾中懿摆摆手,“还好还好,倒是你最危险。”说到这句话,他不由地瞥一眼秦机的新婚妻子,看到她正和自己的夫人低声聊天,眉宇间温婉可人,神态安宁,似是压根没注意到他的话,稍稍的松口气,继续说道:“要是沂王想动手,第一个要做的便是控制四方城门。他们憎恶你多时,定要拿你第一个开刀。”

    秦机轻轻地放下茶盏,笑道:“他们也得有那本事。”

    两人相视一笑,顾中懿说道:“这件事,你可有查出什么端倪?”

    秦机道:“班家的二少夫人是刑部尚书的私生女。”接着,他事情前后以及和俞明枝猜测出来的部分告诉顾中懿。

    顾侍郎听了点头,“原来如此,这位二少夫人想来真是了得很。”他越想眉头越是紧蹙,“若是放任下去,不知道会整出什么幺蛾子,务必要尽快除掉此人才行。”

    秦机应道:“确实,我今朝得回门去,这件事劳烦顾侍郎跑一趟了?”

    “好。”顾中懿不假思索的应道,尽管知道这是趟要人命的事,但他和秦机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的事自然也是他的了。

    “另外,我已经派了高手去堵截祝衡山,无论是死是伤,这行军元帅到底要换成我们自己的人。”

    顾中懿面露几分担忧,“可我听说祝衡山为人多疑警惕,又武功高强,他必知此去会招引杀身之祸,所以一定会多加防备,要杀他很难,而且不能给他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反过来咬我们一口。”

    秦机轻松的一笑,“要杀他的不知这一波人,沿路经过的郡县,都会提前他们一步通知到位,甚至那些派出去救颜侍郎的高手也会杀个回马枪,这一连环的杀机,他祝衡山纵有三头六臂也难逃一死。”

    顾中懿抿着嘴,仔细的想了想秦机所说的计策,点点头,“那也只有如此了。还好有你,否则中书令同出这样一个篓子,真不知道要叫人如何收拾了。”

    秦机拱拱手,“顾侍郎过奖了。”

    顾中懿眸中带有深意的看了会儿秦机那张俊朗无双但眉眼间透漏出锐色的面孔,这样一个年轻后辈却有着杀伐果断、临危不变的魄力,幸好是在自己手下。

    另一边,俞明枝正微笑着听顾夫人说话,她们虽然没见过多少次面,年纪差的很多,但是说起话来和脾性都十分投缘,因此总能说到一块儿去。

    “……八月十三那天,我约了京中不少夫人小姐来府中做客,正是秦夫人和她们认识的好时机。人选方便我有素,绝不会有人能认出秦夫人的身份。不过就是您要查的事情会曲折一些了。”

    “多谢顾夫人牵线搭桥。”俞明枝颔首道谢,“我早就知道那会是一条艰险曲折的路。所以不会害怕。”

    “真是个好姑娘。”顾夫人眯眼笑道,心中不由感叹俞刺史夫妻真是教出了个好女儿,若是俞刺史还在世,俞夫人不必躲藏在外那该多好,就能和他们请教请教如何教养儿女。

    顾夫人又道:“那就这么说定了,那天你可要准时来哦?不少人都是得秦舍人照顾的,都想跟您问声好呢。”

    “好,一定。”俞明枝应道,目光一转,看向秦机。

    他分明注意到自己这边的动静。却没有出言制止。不许她外出冒险,可见一早就是同顾侍郎夫妻说好的。她心中不由地蔓延开一丝暖意,嘴角也跟上上扬起来。

    秦机似乎觉察到她的目光也转过头来,对她一笑。

    接着。秦机对顾侍郎拱拱手。“我今日要出一趟城。麻烦上下由顾侍郎照看了。不过,我会很快赶回来的。”

    出城?俞明枝之前没听秦机说起过,而看他的样子不像是临时起意。仔细一想眼眶不禁湿润。

    她本是打算在今天回门时与秦机提起的,那就是去城外父亲的坟前看一看,告诉父亲他们已经成亲了并且恩爱有加,好让父亲在九泉之下得以安息瞑目。

    但是秦机也一早就给她想好了,似乎还准备当作惊喜呢。

    俞明枝微垂下头,止不住嘴角的笑意。

    顾侍郎自然点头答应,并叮嘱秦机一路小心。他知道秦机操劳了一晚上没得片刻安歇,这会让还要陪夫人回门去应付郭家的那一帮子亲戚,定是更加疲累,便也不多打扰,毕竟有的事,不用说,他心里也清楚,晓得该怎么做。

    于是顾中懿带着夫人告辞。

    看着他们离去,俞明枝问道:“得去准备东西回门了吧?”这会儿天色大亮,外面的喧闹声更响了,再不赶紧去郭家一趟,就不大好了。

    毕竟外人都当她是郭家的女儿,回门是重要的日子,定然也被人都看在眼中。

    若是有个错处,那些个不乐意“郭宝芝”嫁给秦机,或是想看秦机笑话的人肯定要开心了。

    她怎么能让他们开心呢?

    秦机道:“先吃了早饭再说。”说着,就抓住俞明枝的手。

    俞明枝只得跟着他回到正院,桌上的饭菜已经重新热过了,加了绿豆的白粥冒着淡淡的热气,飘出一丝清香来,另外还有包子和几样小菜,简单朴素却不失美味。

    他们俩人坐在一处,秦机为她盛了白粥,夹了小菜。

    杜妈妈匆匆过来,站在屋子门口回话,“公子,夫人,回门所需要的东西奴婢都已经准备好了,就在堂屋里搁着,这是礼单,请你们过目。另外马车也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出发。”

    珠儿接过她手里的单子送上去给俞明枝看。

    俞明枝草草的看过,都是合乎礼仪的东西,一点儿疏漏也没有。

    “麻烦杜妈妈了。”本该是她也要操心的东西,但是有秦机在,全交给了管事的来办,让她省心舒心,但该感谢的话还是不可少的,这样家里的下人才会更顺心。

    杜妈妈笑道:“都是奴婢分内之事。公子和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俞明枝看眼秦机,“对了,那个……”她欲言又止,杜妈妈大约是不晓得她真实身份的,所以怎么可能知道他们一会儿要去城外,那香烛纸钱和供品就少不得了。

    秦机道:“你先退下吧。”

    “是。”杜妈妈垂下头,没有多问一句,转身离开。

    俞明枝看向秦机,“你不会又猜到我想要什么了吧?”

    秦机笑道:“枝枝的心思,最难猜,可有时候却也简单。”他起身,从柜子里拎出来一只竹篮子,解开上面的蓝布后给俞明枝看。

    里面是香烛纸钱,还有糕饼水果,另外还备了笔墨,看来是怕到时候需要重新描墓碑上的字。

    俞明枝被他的贴心周到所惊讶,笑着向他点头,“确实是这些东西。”

    秦机盖好蓝布,放在旁边的圈椅上,回到饭桌边,“一会儿叫珠儿拿着,上了车之后就塞在座位底下,不叫旁人看见。这府里头的,除了我身边的杭央几个,还有珠儿璟儿,其他的管事下人都不知道你的身份,楚霭也不清楚。你向来谨慎,所以我也倒不太担心。”

    俞明枝笑起来。

    秦机看着她如花一般的清丽面容,俯身过去在她嘴角边亲了一下。

    俞明枝笑意深深,一手拍在秦机的腿上,“还不快老实点吃饭?”

    “好。”秦机自然是最听她的话了,埋头吃饭。

    吃过饭后,他们先去佛堂里拜过秦家的列祖列宗。珠儿和璟儿亲自把礼物都搬上一辆小马车,俞明枝和秦机则坐在前面的大马车上,一路轻快地跑向郭家。

    郭家早已聚集起一帮子亲戚,热闹的程度竟是不输成亲那日。那些没来得及在成亲之日赶到郭家或是未能和秦舍人说上两句话的亲戚们,都打算凑在这一天里弥补了那份缺憾,顺便看看在老夫人口中不值一提的、失散多年的郭家大小姐宝芝到底是什么模样。

    因此,当秦机下了马车,一眼扫到郭家大门前乌压压的一片人时,不由地皱了下眉头,但很快巧妙的掩饰了不悦,转身先扶俞明枝下车。

    郭家亲戚们一看,秦舍人居然愿意扶他们家的小姐下车,一片哗然。

    这得是宠上天了吧,否则皇上最宠信的官吏、让人闻之色变的秦舍人,怎会甘愿如此?

    看来郭老夫人就算再不喜欢大孙女,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了。

    有几个人脸上挂起玩味的笑意,倒要看看郭老夫人瞧见这对夫妻如此恩爱,要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了。

    郭昌哪会看不见亲戚们的神情,忧心忡忡的上前来对秦机笑道:“秦舍人好。真是对不住……因着我们家好久没办喜事了,所以亲戚们都想过来凑凑热闹……”

    秦机淡淡道:“无妨,只是我还有要事在身,怕是只能和您打声招呼,就得回去了。”

    郭昌巴不得这样,这会儿人多,容易办砸的事、做错的事也多,还有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老母,还不如让秦舍人早些离开呢。

    “秦舍人为国效力,那是应该的。别站在外头晒太阳了,快去请进吧。”

    秦机依然牵着俞明枝的手,跟在郭昌身后,穿过人群走进郭家大门。

    远远的,俞明枝就瞧见郭老夫人虎着脸站在堂屋门口,似有千言万语要对她说。(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章 续弦

    进了屋,俞明枝和秦机给郭昌和郭老夫人行礼,然后见过在场的亲戚又分发了礼物,随便寒暄了两句。秦机准备等开席敬过酒之后,就和俞明枝离开。

    郭老夫人身边的丫鬟秋雪低头走到俞明枝身边,轻声说道:“老夫人想和大小姐说几句话。”

    俞明枝眼角余光注意到郭昌,他的眼神中有几分无奈和恳求。

    “好。”她又转头对秦机道:“我和老夫人说两句贴心话就过来,你先和亲戚们喝酒吧。”

    秦机知道她能处理的好,于是点点头,打算尽快和郭家亲戚们喝完酒就回去。妻子一走,他脸上的笑意就淡了许多,甚至眉眼间都是锋锐之意,这让热情洋溢的郭家亲戚们瞬间畏头畏尾起来,也不敢起哄叫秦舍人多喝,意思意思就过去了。

    俞明枝经过女眷吃饭的花厅,听到郭昌堂兄弟家的两个媳妇在说笑。

    “你看我说的吧,郭宝芝和秦舍人看起来那么恩爱,哪里有假了?毕竟是花费了心思筹办的婚事,要是没感情在里面,何须这么大费周章。”

    另一个冷哼一声,“秦舍人成亲,再怎样都要办的风风光光才行,否则不叫人看笑话了?要不是有婚约约束着,凭我们郭家这样的商贾人家,怎么可能高攀的上秦舍人?再说,娶了哪家官宦女子,岂不是以后要被丈人家制约,还不如先应了婚约,等过几年发达了。说不定可以得皇上赐婚,娶个宗室女子才更光宗耀祖。”

    “瞧你这话说的,宝芝好歹是咱们郭家的闺女,你就不能指望点好吗?堂叔家好了,咱们也能沾光啊。”

    “哼,我这是实话实说。”

    “嫉妒心可真要命。”

    “你!”

    两人眼看着要吵起来,一个苍老些的声音低喝道:“想要丢人现眼不成?你大嫂说的对,没你这样唱衰的,指望点好吧。”

    两个媳妇顿时闭嘴了。

    俞明枝左耳朵听进去,又从右耳朵出去。随风而散。

    郭老夫人此时正坐在花厅隔壁的小屋里。身边的妈妈在为她捶肩膀,听到开门的响动才稍稍睁开眼睛。

    妈妈给俞明枝倒杯茶,就带着秋雪,关上屋门出去了。

    郭老夫人的眼神变得和蔼了些。对俞明枝说道:“来这边坐着吧。”她拍拍旁边圈椅的扶手。

    俞明枝走过去。但在半道上脚步一顿。在她左下首的圈椅坐下,温声问道:“老夫人找我有什么话吗?”

    郭老夫人哀叹一声,道:“你母亲身子进来越来越不大好了。大夫来看过几次,还有秦舍人请来的御医也来看过,都说……”她意味深长的看眼俞明枝,“恐怕也就一两个月的光景了。”

    想想姚氏本来是手握一家大权的主母,却在一夕之间落难到如此境地,连女儿也被当做家中的祸害被送去道观吃苦,而儿子年幼,被几个贱人蛊惑,一点儿心思也没在母亲身上,所以在北边院子里孤苦零丁时间久了难免抑郁成病。

    上回她设计要郭宝芝出丑,事情还没办成就先忍不住透漏给了姚氏。谁知郭宝芝无声无息的就解决了,姚氏知道消息,当即就是一口血吐出来,病情更加危急。

    她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健健康康的大儿媳妇会变成这样。

    不止这个,还有一桩更令她担心的事情即将发生了……

    俞明枝面不改色,“我叫秦舍人再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厉害的大夫。”

    郭老夫人略显满意的点点头,“还有一桩事,你得劝劝你爹。”

    “怎么了?”

    “你母亲还活着呢,你爹……他就开始考虑续弦的事情了!”提到这件事,郭老夫人就气得大声喘气,要不是怕惊扰到隔壁屋子的人,早就一巴掌拍在桌上了。

    俞明枝迟疑道:“这……”

    郭老夫人突然起身,走到俞明枝身前,热络的拉住她的手。

    她甚少对这个大孙女表现出热情来,现在摆出这副样子肯定会让她受宠若惊、感动不已吧?到底都是姓郭的人,怎么可能不在意她这个祖母呢?

    俞明枝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郭老夫人。

    这会儿才表现的关爱大孙女。是不是太迟了?更何况她还不是真的郭宝芝,怎可能感受到那份虚假的“亲情”?

    郭老夫人看她的态度,微微一愣,随后问道:“秦舍人待你好吗?”

    “好。”俞明枝点头。

    郭老夫人笑道:“那我们就可以放心了,毕竟秦舍人素有威名在外,到底是有些害怕的。”

    “老夫人不必担心。”俞明枝道。

    郭老夫人道:“好好好。既然你那里没有忧心的事情,不如就来帮帮你母亲吧?她还好好的活着呢,做为郭家的主母却受着那样的大罪,你也不舍得是不是?你爹怎么能这样绝情,人还好好的在着,就做这样打脸的事情,还叫她怎么活?”

    俞明枝依然安静的听着。

    郭老夫人撇撇嘴,继续说道:“所以你去劝劝你父亲吧?”

    俞明枝迟疑道:“虽然我在家中的时间不长,但是看爹娘还是恩爱的,不会这样做的吧……”

    郭老夫人丢开俞明枝的手,冷哼道:“怎么不会?我都看见了!对方是礼部祠部郎中家的小姐,年金三十了才头一次嫁人。据说是因为先前定亲的未婚夫得急病死了,外头就传言这位小姐是克夫克家的命,只有你爹当宝贝似的要娶回家,这还得了?!有个温柔贤惠的妻子在家,不好好的医治,就想着要娶个克夫的老姑娘做续弦?”

    既然要娶官家的小姐为妻。这件事想必秦机也晓得一些,那么俞明枝就更不可能拦着了,因为其中必有什么重要的原因。

    郭老夫人见俞明枝迟迟不说话,更着急了,催促道:“你倒是数个话呀?!”

    她这一张口,之前的亲切热络都烟消云散了。

    俞明枝为难道:“爹的事情,我这个女儿怎么好插手……”

    郭老夫人皱起眉头,极力的忍耐下厌恶之情,说道:“君王做了错事,还会有臣子来劝谏呢。你和秦舍人是夫妻了。当今皇上有了什么不得当的言行。秦舍人就不会劝说几句吗?”

    说到这个,俞明枝想起一直以来埋藏在心中的怪异感觉。

    别说劝谏了,简直是放纵。

    俞明枝闭了闭眼,先不去想这些。秦机做这些必然有他的道理。

    她道:“我们从来不谈朝政上的事情。而且将我们父女比作君臣。叫外人听见可不大好啊。老夫人。请您谨言慎行吧。”

    郭老夫人噎住。

    俞明枝起身,态度更疏离了三分,“秦舍人说今日还有事要去衙门。不能在家逗留太久,所以我们简单吃过饭,就得回去了……至于爹的事情,我想他自有分寸的吧?还有找大夫的事,我一会儿见到秦舍人,会和他提起的。”

    郭老夫人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俞明枝微笑道:“亲戚们等我们该等急了,老夫人快入席吧?”

    郭老夫人当即怒了,费了这么久的口舌,郭宝芝居然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还当她是祖母吗?还有没有将受苦的母亲放在心上了?

    以前那些流言碎语根本就没有实据,该不会是信了曾琳琅和那些个婆子的话吧?

    真是个不知所谓的丫头,秦舍人怎么就会看上这样的货色?!

    “不用你来扶!”她气冲冲的打开房门,丫鬟婆子连忙过来安抚顺气。

    俞明枝依然保持着温和的笑意,不远不近的跟在她们后面来到花厅。亲戚们一看秦夫人终于来了,连忙热情的涌上来说话,一下子就把郭老夫人撇到一边去了。

    还没说的上两句话,珠儿来说秦舍人要走了。

    俞明枝客套两句,瞥眼正在生闷气的郭老夫人,抬脚就走。

    秦机等在马车边,因为喝了酒,脸颊上微微透出一丝绯红,衬得面容更加俊朗无双,风姿迷人,引得路过的姑娘们频频投来目光,直到俞明枝出现后,看到他冰冷的脸庞仿佛被春风吹过,一下子就化开了所有的冰霜,深深的温柔和宠溺浸满双眼。

    她们失望的纷纷快步离开,原来已经有了妻子。

    秦机扶着俞明枝坐进车厢里,之前璟儿已经偷偷的将篮子放进他们的马车,只要一辆车就可以静悄悄的出城去了。

    俞明枝道:“我听说郭昌想娶礼部祠部郎中家的小姐?”

    秦机应道:“他们偶遇过几次,彼此都很倾心,所以郭昌拜托我去说一说。正好祠部郎中也忧心家里的姑娘要嫁不出去,虽然要等姚氏死了才能办婚事,而且是去做续弦的,但是总比一直留在家里要好的多。更何况要有个做中书舍人的女婿?再者这位小姐的大嫂的娘家哥哥在户部做事,将来对他的生意也有好处。”

    而这些小姐的堂嫂娘家在刑部做事,也有些用处。所以他乐得促成这桩婚事。

    俞明枝笑了,“老夫人都快急死了,叫我想办法劝一劝郭昌呢。但是……姚氏怎么病的这样厉害,短短的时日居然就要死了……”

    秦机自然知道原因。姚氏心机深沉歹毒,继续留下去,不知道还要做出什么阴毒的事情来。他得保证枝枝的安危,所以绝对不可以留她活着。更厉害的人物,他杀起来也绝不会手软,更何况这样一个女人。

    至于郭昌那边,要娶一个贤惠淑良、乖巧善心的官家小姐为妻,不比那总在惹是生非的姚氏要好上很多?

    所以,他便助把力,让大夫在姚氏的日常汤药和食物中,加了些东西,不出一个月就会一命呜呼。

    “你舍不得?”秦机笑道。

    俞明枝想到姚氏的所作所为,便一点儿也不同情了,“怎么可能。不过按规矩丧妻是要守一年的,续弦也不会是这么短时间能办成的事吧?”

    秦机道:“姚家一直想见到姚氏,所以吵吵闹闹了很久。郭昌会挑个适当的时机和理由,休弃姚氏,将人抬回去自生自灭,从此两不相干。”

    “……原来如此。”俞明枝点点头,落到这般境地也算是恶有恶报了。

    秦机抱住俞明枝,“好了,我们别去想这些事了。中午吃饱了没有?我再去买那家的肉包子给你吃,可好?”

    俞明枝欣然应道:“好啊!”

    秦机叫车夫绕个路。

    谁料,车夫赶马走的急,在拐过一个街角的时候差点和一队人马撞在一处。虽然是秦家的车夫,但是先前得了嘱咐,所以没吵没闹,先说了声“对不起”便静静的候在一边,等那队人马先过去。

    秦机问道:“何事停下?”

    车夫轻声道:“好像是岳家的人马,听路人说是要去赵家提亲。”

    岳、赵两个姓合在一处,俞明枝立时就明白是哪两个人了。她手上没有停顿,继续倒了八成满的两杯凉茶,其中一杯递给秦机。

    秦机接住,喝了半杯又吃了一块绿豆糕。

    俞明枝道:“以前父亲来京城时,也没好好的唱过京中的美食,不如我们多买几个包子给父亲带去吧?”

    “好。”秦机看着俞明枝的脸色。

    她根本就不在意岳朝晖要另娶她人了。

    岳家的队伍终于都走过去了,车夫继续赶车。

    买到了包子,马车出了城,来到一处了无人烟的林中。然后秦机叫车夫卸了马套,他带着俞明枝骑上踏雪,策马飞奔而去。

    他们来到那处林间小道,熟稔的穿过茂密的竹林,来到俞言深的墓前。

    很明显,时常有人来照看墓地,周围一棵杂草也没有,墓碑上的字也描过了,字字都很清晰。

    “父亲,明枝来探望您了。”她微笑着走上前。

    秦机并肩立在她的身边,这回来见俞刺史,终于可以改口了,“小婿拜见岳父。”

    俞明枝和秦机一道,将香烛纸钱和供品一一摆好,偶尔手碰到一处,不由地相视一笑。在父亲的坟前,他们毫不掩饰恩爱之情,便是想要父亲知道——这门婚事非常好,他们也非常恩爱。(未完待续。)

第一二十四章 上香

    摆好东西,俞明枝和秦机各自拿了三炷香,恭恭敬敬的向父亲的坟墓跪拜,再将香插进香炉里。

    俞明枝轻声说道:“父亲,我和秦机过的很好,多谢您同意这门婚事。还有,娘和妹妹在我们成亲那日也被秦机接来了,他很用心呢。所以,您在天之灵,可以安心了。”想来,当初父亲之所以会同意这门亲事,并不是为了平冤昭雪,而是必定听秦机说了他们初遇的过往吧?

    秦机揽住俞明枝的肩膀,直视着墓碑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岳父,请放心吧。”

    风穿过竹林,发出“沙沙”声,像是在回应他们的话。

    俞明枝和秦机对望着,笑意深深。

    俞明枝又看向四周,不像是有人居住在这里的样子,问道:“是谁来清扫父亲的墓地的?”

    秦机道:“我。”

    俞明枝惊讶了一下,目光变得更加柔软,靠在秦机的怀里。

    两人烧化了纸钱,等到所有钱和香化为灰烬,才收拾好了东西,向父亲道别,携手离开。

    踏雪安静的等在竹林外,见到他们回来才轻轻的嘶鸣一声。

    秦机先扶俞明枝上马,然后坐在她身后,牢牢的将人抱在怀中,打马慢悠悠的往前走。

    俞明枝看着两旁风景,哼唱起襄州的歌谣。

    “青云教绾头上髻,明月与作耳边珰。莲风起,江畔春;大堤上。留北人……”

    秦机听着歌声,凑到她耳边,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我可不会去往北方,留你一人。”

    俞明枝忽地想起北边的事情,叹道:“希望北边一切平安,颜侍郎能够平安归来。”

    秦机抱紧她,“会的,派出去的都不是平庸之辈。”

    “嗯。”俞明枝靠着他。

    两人回到马车,车夫套上马继续赶路。

    回到家。丫鬟们端来热水伺候他们梳洗。吃了点东西后总算可以躺上床休息了。

    俞明枝刚闭上眼,就感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凑近。她假装没觉察到,仍然紧闭着眼睛,缓慢有序的呼吸着。谁知道一只干燥而温暖的手探进衣领。紧接着身体就被人静静地搂在怀里。细密的吻落在她的额头、脸颊和唇上。

    痒痒的感觉终于让她受不了了,笑出声来,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秦机,然后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凑上去深深吻住他。

    转眼到了顾夫人所说的聚会的日子。

    俞明枝收拾好了,带着两个丫鬟准时来到顾家。门口还没有其他来客,但顾夫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看到俞明枝下车,脸上洋溢起灿烂的笑容。

    她看着穿着桃红色缠枝莲纹裙子的俞明枝,正合她的年纪,衬得娇艳无双,不由更是喜爱。

    “秦夫人好。”

    “顾夫人好。”俞明枝欠身行礼。

    顾夫人拉住她的手,低声说道:“我之所以请你早些来,就是怕到时候一群人堵在门口耽搁了,叫紧盯着咱们的外人瞧见你,看出些端倪来。但你又不能总一直窝在家里,不出来走动。朝堂上那些事,到底也脱不开我们这些做妻子的走动走动。”

    俞明枝笑着点头,“多谢顾夫人的苦心。”

    两人来到布置好的院子里继续说话。

    顾夫人道:“这两天我家老爷不常回来,总去中书令的府上。老中书令年纪大了,一直有伤病在身,那天从宫里回来晚了,操劳过度又受了风寒,所以就病倒了。这些天一直不大见好,他家里的意思是请中书令尚书请辞,然后……推举我家老爷做中书令。你看我们两个过几日,约个时间一起去中书令家里探望吧?”

    “这是应该的。”俞明枝点头。

    顾夫人笑道:“等过些时日,就得喊你秦侍郎夫人了。”

    俞明枝也笑了,”那您便是中书令夫人了。”

    这称呼盼了好几年,听得真是舒服极了。顾夫人笑的合不拢嘴,又问道:“派出去的人可有消息了?我家老爷忙的脚不沾地,也没空和我说说,叫我好生担心。”

    俞明枝扶住她的胳膊,轻轻地拍了拍,温声说道:“顾夫人放心吧,派出去的人已经成功将祝衡山极其亲信重伤,短时间内再不能带兵打仗了。这两日消息就会传回京城,到时候秦舍人会提议新的行军元帅人选,发兵北边的郡城,救回颜侍郎。”

    “好好好。”顾夫人连声感叹道:“赵仲那些人搅出来的事,总算盼到点结束的苗头了。对了,是不是皇上又打算起南巡的事情了?”

    “嗯,毕竟北边的事情胜券在握。皇上便也不大在意了,整日叫来群臣商议南巡,据说想走水路,既快捷安全又能饱览两岸风景,比走陆路顺服了很多。”俞明枝道,“不过这样有可能需要开扩水道,挖新的水道,这样肯定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只怕到时候……”

    她说到这里,叹气一声,不知道多少人要遭殃了。

    如今上下都不太平,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可皇上根本就不会在意百姓的生死,只在意自己能不能玩的开心。

    顾夫人听出俞明枝话中的意思,无奈的摇头,“他们做臣子的能有什么办法?伴君如伴虎,稍有一点不如意,就得掉脑袋。”

    俞明枝幽幽的注视着顾夫人,她面色平淡,并没有真的为这件事忧心焦虑。

    她垂下目光,喝口茶。

    “但是南巡的话,岂不是会给沂王一派诸多机会?皇上一走,皇子年幼没人可以主持大局,万一叫沂王趁机谋反如何?难道要带着沂王一起走?”顾夫人一连串的疑问说出口,最后自己反而笑了。“有他们操心这些,我急个什么?到时候肯定也会带着我们一起南巡的,看看风景就好。”

    俞明枝笑了笑,没有附和。

    忽地,她想到一件令人颇多感慨的事,“秦舍人派去襄州那边调查的人,也查出当时参与谋害我父亲,投靠沂王的那些个人了。只要能寻出个由头,把那些人抓回来,拷问清楚。一定能查明我父亲的冤案。”

    顾夫人一时没考虑到俞明枝敏感于俞刺史和下属们的感情。眼睛一亮,笑道:“那真是太好了,等了这么久,平冤昭雪的日子越来越近了。等翻了案。你也不必隐姓埋名。光明正大的做回俞明枝,不再看郭家那帮人的脸色,也不用回避那些认得你模样的人了。”

    俞明枝压下心头的愁绪。点头笑道:“是呢。”

    那些人的事,能够牵连出郦望山、赵仲,乃至于沂王,他们一个个都跑不掉了。

    天理昭彰,恶有恶报。

    顾夫人接过丫鬟端来的水果,推到俞明枝跟前,“来,吃些瓜果,都是宫里赏下来的。”

    “好。”俞明枝吃了两口,又听顾夫人笑道:“你和秦舍人打算什么时候要个孩子?”

    她脸颊微微发烫,面色红润像桃花,“顺其自然吧……”

    顾夫人笑着按住她的手,另一只手向远处招了招,“明娟,明淑快过来见过秦夫人。”

    俞明枝望过去,只见两个相貌如出一辙的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带着几分羞涩,牵着手一起走过来,在矮桌前盈盈一拜,齐声喊道:“秦夫人好。”

    “快快请起。”俞明枝看着她们清秀还带着一点稚气的脸庞,转头对顾夫人笑道:“是孪生子吗?顾夫人好福气呢。”

    顾夫人道:“说不定秦夫人也有这样的好福气呢?”

    俞明枝笑意深深,看着两位顾小姐乖巧的坐在顾夫人身边说笑着,而顾夫人一副慈爱之情,抚摸着女儿的头发,笑着应声。

    她突然想到,自己和秦机或是也有这样的一天,抱着属于她们的女儿这般笑声不断,和谐美好。

    而且那时候,秦机也有了更多的家人。

    家里也更有生气。

    “两位顾小姐,我带了礼物送给你们。”她招招手,让珠儿送上两份礼盒。

    顾小姐们惊喜不已,连连道谢后,也拿出准备的礼物。

    顾明娟送上一对绣有鸳鸯的锦囊,“祝愿秦舍人和秦夫人百年好合。这是我和妹妹绣的锦囊,希望秦夫人不要嫌弃。”

    俞明枝双手接过锦囊,仔细一瞧,宝蓝色的布料上一对鸳鸯栩栩如生。

    “绣工真好,我都自愧不如了。”她笑道,拿在手里爱不释手。

    顾小姐们相视一笑,高兴的不得了。

    顾夫人道:“秦夫人过奖了,可不能这么夸她们,否则骄傲的不得了,将来反而不努力了。”

    看来在教育孩子方便,有太多的问题要考虑了。俞明枝忧愁的想到这些,与心爱的人有孩子是好事,但随之而来的问题,她到底是太年轻了。

    顾夫人看她若有所思,问道:“秦夫人在担心什么?”

    俞明枝也不瞒她,将心事说出来。

    顾夫人和善的笑道:“不急不急,这些事情起初我和我家老爷也都不懂,都是慢慢摸索,以及请教别人得出来的。我家老爷和秦舍人亲如兄弟,到时候有不懂的地方,秦夫人只管来问我便是。而且那时候,相比俞夫人也能回到京城,和你们一家团圆,有做母亲的帮忙,你还怕什么?”

    “是呢,倒是我多虑了。”俞明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顾夫人道:“不,秦夫人这叫未雨绸缪。”她想了想,小声说道:“秦夫人这会儿就想着这些了,看来好消息很快就会有了。”

    “顾夫人……”俞明枝笑的羞涩。

    “好好好,先不说这些。”顾夫人起身,“明娟、明淑,你们好好照顾秦夫人,这个时辰,其他客人要来了,我去前门迎迎她们。”

    不多时,顾家的院子里就热闹起来。

    和秦、顾两家走得近的夫人小姐们都齐聚一堂,说说笑笑。

    成亲那日,这些夫人们都去吃了酒席,但只看到新娘一身华服、手持团扇和秦舍人拜堂,连个完整的模样都没瞧清楚,今天定要好好的说上话。

    俞明枝跟着顾夫人,大方得体的一一与她们说话认识。

    为了避免人多眼杂,所以今日请来的都是五品以上官吏的家眷。人不算太多,她都记下了名字,也从顾夫人细微的表情中,判断出这些人和秦、顾两家的亲疏。

    众人的话题都围绕在秦舍人的新婚之喜上,纷纷向俞明枝送上礼物和祝福,借此多攀谈几句。

    中书舍人中资历最老、被尊称为常阁老的夫人笑着挽住俞明枝的手,在她的身上上下打量了几番,心道这身材是好,但要说起来就太瘦了不适合生孩子。

    “秦夫人得好好的补一补身子才行呢,这样才能生下大胖小子。”她道:“对了,我听说城外的云居寺香火最盛,佛祖菩萨也最是灵验,得空了秦夫人可以去拜拜。”

    “好。”俞明枝应道。

    另一位中书舍人的夫人附和道:“是啊,我家弟媳嫁进来三年没怀上,吃遍了各种偏方,请了诸多大夫来看,都没用,结果去云居寺拜了佛祖,添了香油钱,又请了开光的宝物回来,不出三月就有了身孕,后来生下一对大胖小子呢。”

    顾夫人无奈和的俞明枝对视一眼,这些人未免太“热情”了。

    秦舍人和秦夫人成婚才不到半个月,而且都是年轻人,哪里用的着这么急?

    不过人家也都是好心,她们也不好说什么,便笑脸相对。

    俞明枝想了想,轻声问顾夫人,“云居寺真的很灵验吗?”

    “心诚则灵。”顾夫人没把话说得太死。

    俞明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倒是该去一趟。”

    顾夫人打趣道:“真是这么快就想……”

    俞明枝笑着摇摇头,“我是想给秦舍人和我各求一只平安符,戴在身上保佑平安顺遂的。”

    “哦?”顾夫人道:“那也是好,我给我家老爷也求一个。看来,咱们要见上好几次面了。”

    俞明枝道:“夫人待人和善亲切,能和夫人相处,我自是欢喜不已。”

    顾夫人道:“我也是。”

    两人说着悄悄话,笑容一刻也没消息。

    其他夫人见她们这般,又为着孩子的事,围上来说笑。(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 十五

    俞明枝从顾家回来便觉得乏的厉害,虽说结交京中贵妇是桩好事,但其中要耗费的精神实在不少。

    不过为了协助秦机,又为了父亲的冤案,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

    回到厢房,珠儿伺候她换了身水青色的衣裙,卸去满头珠钗,换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插上两支玉簪,看来温婉柔顺,随手拿了本话本就倚在床边的软榻上,懒懒的翻着,等秦机从衙门回来。

    珠儿来问晚上要准备什么饭菜。

    俞明枝想了想,笑道:“准备清淡些的吧,两样素菜,煮点绿豆粥,再蒸一条鱼。”

    珠儿“诶”一声去通知厨房。

    俞明枝翻了几页,眼皮子打架,脑袋一歪,枕着手臂睡过去了。

    然后她做了个奇妙的梦,梦里她和秦机有一双乖巧可爱的儿女,一起尽心抚养他们长大成人。虽然过程中有很多困难、争执和分歧,但是比不过甜蜜恩爱……

    “真好……”她轻声说道。

    “什么真好?”

    有人在她耳边吹起,耳朵痒痒的,猛然就醒过来了。俞明枝一抬头,就亲上秦机的嘴唇。

    秦机趁机手按在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唇齿相依,满是彼此的气息。

    就像他们的人生,从此交织在一起。

    秦机满眼似有繁星,含笑问道:“什么真好?”

    俞明枝羞于把刚才的梦告诉秦机,扯了扯出现在她腿上的薄被。依偎在他的怀中,“依稀记得是一个好梦,可是突然被你吓醒了,又忘了。”

    秦机抱紧她,“那……下回记起的时候再告诉我?”

    “嗯,一定会告诉你的。”俞明枝看眼窗外,没想到天都已经黑了,“晚饭应该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去吃饭吧?”

    “好。”秦机拉起俞明枝的身子,顺手替她扶好头上的簪子。将鬓角的碎发挽到而后。才手牵着手来到饭桌边。

    “今天衙门里有什么事吗?”俞明枝吃了半碗绿豆粥,问道。

    秦机道:“襄州官吏的事情,我已经协同大理寺,上报给皇上。很快就会派人前往襄州捉拿这些人。并且尽快任命新的官吏。等到他们来到京城。便可以查清楚岳父的案子,那时候刑部卷宗丢失的事情也会曝光出来,一个个都别想跑掉。”

    俞明枝咬着筷子。点点头。

    秦机道:“我还派人看住了那些官吏,绝不会再发生意外。另外,谭泰和万宝杨先后病死了。”

    “嗯……”俞明枝还是点点头。

    这些人受了酷刑,加之大牢环境艰苦,脏乱又没有饱饭可吃,大多挨不到上刑场的日子就死了。

    果真是恶有恶报。

    俞明枝添了半碗粥。

    秦机问:“今天去顾家,玩的开心吗?”

    “开心。”俞明枝吃一口鱼,笑道:“认识了很多家的夫人和小姐,想不到你这家伙这么坏,却有这么多官吏和你交为朋友。”

    秦机道:“有趋炎附势的,却也有真心相待的。”

    “真心相待?”俞明枝挑眉,然后一笑,“还有,几位夫人约了,过几日去城外的云居寺拜佛。我想给自己和你各求一只平安符,希望以后都平安顺遂的。”

    特别是听说那些官吏即将押回京城,说明父亲的事情翻案有望了。

    那么沂王一派定然会找机会谋害他们,回京的路途凶险,也希望这件事能顺利。

    秦机摸摸俞明枝的手,“除了沐浴,我一定会片刻不离的戴在身上。”

    两人吃过饭,去庭院里散步,说了会儿中秋节回郭家的事情,又说了那天去慈幼局送月饼,等晚上他们一块儿出去看花灯。

    京城里每到中秋,都有花灯节,赏月吃喝赏花灯,不知不觉居然把那一天都安排满了,

    秦机道:“只要你不怕累着就好了。”

    俞明枝挽着他的胳膊,摇头,“和你在一起怎么会觉得累呢……”她刚说完又脸红了,明明以前都是秦机来说这些情话的,怎么现在都是轮到她不知不觉间就说出来了呢?

    她轻咳几声,指着园子里开的正好的花,“你看,丫鬟们把这些花养的多好看……我寻思着也要同花匠学一学,闲来无事的时候可以浇浇花种种草。”

    “好。”秦机搂住她的腰,“那我就为你赶走乌云大雨,阳光照着花儿,才能开得更好。”

    两人笑起来,庭院里回荡着愉悦的笑声,丫鬟们听见了也相视一笑。

    公子和夫人的感情真好。

    梳洗过,秦机拿了公文回到房中来看。

    俞明枝躺在床上,抬眼看着面对公文神情认真的秦机,烛光照应着他的脸颊,无数光华在眼眸中流转,显得总在人前冷酷无情的脸庞免得柔和温润。

    觉察到了专注的目光,秦机低头笑了。

    俞明枝往他那边蹭了蹭,“你继续看,我要睡了。”

    秦机捏捏她的脸颊,“烛光有没有晃到你?”

    俞明枝闭着眼睛摇摇头。

    秦机的目光又回到公文上 ,等看的差不多了,于是立刻放下公文,吹灭蜡烛,钻进被窝里,将俞明枝搂在怀里,香甜的睡去。

    到了八月十五这一日,俞明枝和秦机先去慈幼局发了月饼和各种吃食,然后才来到郭家。

    郭家今天没旁的亲戚在,就自家人吃吃饭。

    俞明枝刚歇了会儿,就看到一位夫人带着名女子笑着走进来,她们和郭昌、郭运一家客气的打招呼,然后被迎进屋子里,又向秦机和俞明枝问好。

    郭曾氏小声对俞明枝道:“这位就是礼部祠部郎中康夫人和他家大小姐。趁着中秋节特意来我们家见见面。”

    俞明枝诧异,“怎么就这样过来了?”姚氏要怎么办?

    郭曾氏抿嘴一笑,眼中闪过得意和扬眉吐气,“姚秀宁已经被娘家接回去了,大哥用口舌和恶疾两个理由休了她了。”

    “嗯?”居然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办了,难怪今天郭老夫人都不出来见人了。

    俞明枝看眼四周,老夫人那样固执,定然是想不开的。

    这位康小姐礼数周到,谈吐得当,又是和秦机那边有关系的。怎么看都会比姚家带来给多的利益。郭昌虽然孝敬母亲。但是利益面前伤她老人家的心几分又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上次施诡计想要弄坏她的嫁衣,逼他陷入两难的境地。

    郭曾氏又感叹道:“以后也有人帮忙分担家里的事,我不用那么操劳了。”她笑着说,但眼中有几分失望。

    权利得来的不易。却又要交出去。任谁也舍不得。

    俞明枝笑了笑。懒得安慰什么。

    康小姐和郭昌说了两句话,便来找俞明枝,“见过秦夫人。”

    俞明枝道:“康小姐不必客气。说不定以后还得喊您一声娘了呢。”

    康小姐掩着嘴笑,虽然郭昌年纪大了些,又有三个儿女,但是做为京中目前最瞩目的商贾,又有秦舍人这样的大女婿,上哪儿去找这样好的婚事?

    她这个年纪,想要再找户好人家已经没可能了。嫁到郭家来,做享尽荣华富贵的大夫人,而郭昌还没有妾室、通房,哪里不好了?

    她拉着俞明枝的手,出门前得到父亲母亲的叮嘱,一定要和秦夫人拉近关系。

    “我只比你大十岁左右,这样喊多不好意思。”

    “应该的。”俞明枝知道她的心思,也表现出适当的热络。

    “不知秦夫人喜欢什么,自行准备了一样礼物,希望您不要嫌弃。”说着,康小姐叫丫鬟送上来一只锦盒,当面打开来,送过去。

    是一套珍珠头面。

    颗颗珍珠大小一致,圆润动人。

    以礼部祠部郎中的俸禄来说,这样的礼物已经是最好的了,可见其良苦用心。

    而且也很漂亮。

    俞明枝笑起来,手指抚过那些珍珠,毫不掩饰喜爱之情,“真好看,多谢康小姐。”

    “秦夫人喜欢,我便放心了。”

    俞明枝道:“康小姐还是唤我宝芝吧,喊秦夫人太见外了。”

    “好,宝芝。”康小姐笑着点头,这位外界传闻不多的郭家大小姐虽然嫁给了秦舍人,但是这样和善亲和,也不小家子气,大方得体、待人接物都有分寸,更坚定了她嫁来郭家的心。

    郭曾氏见她们相谈愉快,也忍不住过来插嘴。

    不管都怀着怎样的心思,众人说话笑声不断。

    康夫人迟疑了一下,问俞明枝:“听说您和其他夫人约了下月初一去云居寺上香?”

    俞明枝心道消息传得真快,一面点头应道:“是有这么一回事。”她和善的笑着,“康夫人,康小姐若是有空,一起去走走可好?”

    康夫人正有此意,能和秦夫人一同出游的肯定不是一般官员家眷,她们虽然掺和其中显得卑微了些,但那也只是一时的,毕竟有了秦舍人、秦夫人在背后撑腰。

    “那感情好。”她连连点头,“我们家都是信佛的,听说云居寺如今香火最是旺盛,解签的先生也相当的准呢。”

    俞明枝道:“我也是这么听说的。”

    有了云居寺这个话题,几个人聊的更为热络。

    吃过晚饭,秦机和俞明枝上街看花灯,想到会碰上“熟人”,所以他们乔装打扮成一对中年农家夫妻,并肩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看着各式各样的花灯。

    五光十色、造型各异的花灯铺天盖地,光彩流转,照亮半边天空。街两边卖什么东西的都有,捏糖人的、卖面具花灯的,各种吃食的,甚至连南疆特产的各种稀奇古怪的药丸都有,还有不少人挤在一处猜灯谜,好去兑换奖品。

    俞明枝和秦机碍于现在的身份,每个灯谜都只看看,而后彼此低声交换答案。

    每次都是相同答案的时候,两个人能比得到了奖品还要甜蜜。

    不过两人也在互相较劲,看谁猜出来的最多,就这么嬉闹着走过了大半条街。

    “公子,小姐,买一束花吧?您看,这娇嫩的花儿多衬小姐的美貌?”街上卖兰花的小贩,热情的向一对过路的男女推荐。

    一袭青色的衣摆从眼前扫过,被小贩阻拦而停下的两个人,正好挡住了俞明枝的去路。尽管秦机及时伸手拦了一下,但是她还是踩在了其中一人的鞋面上。

    绣着牡丹的浅粉色绣鞋上登时印出一个乌黑的鞋印。

    为了装的像一些,秦机特意叫人拿了两双鞋到农田了踩了踩,再送回来给他们穿的。

    绣鞋的主人顿时怒了,惊叫一声就要给俞明枝一个巴掌。

    “梦瑞!”有人在秦机之前,靠离那女子近一些,而抓住了她的手腕。

    秦机眯了眯眼,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正是岳朝晖和赵梦瑞,两个已经定亲的男女在节日里出来游玩是常见的事情,没想到正巧被他们碰上了。

    赵梦瑞恶狠狠的瞪着面无表情的俞明枝,叫道:“她踩脏了我的绣鞋!那可是我花费了好大的心思,自己绣的,今天特意穿出来的呢。”

    俞明枝抓紧秦机的手,对她说道:“这位小姐,实在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胡说!”赵梦瑞打断她的话,“你就是嫉妒我的鞋子好看!”

    岳朝晖头疼的叹口气,“要说怪罪,还不是因为那买花的小贩挡了我们的去路,后面的人来不及停下脚步吗?”

    小贩一听火势往自己这边吹了,一溜烟跑了。

    赵梦瑞撅起嘴,虽然很不情愿,但是没再多说什么。

    岳朝晖客气的对俞明枝说道:“没关系,你也不是故意的。我来处理即可,不耽误你们赏花灯了。”

    “多谢公子。”俞明枝欠身道谢,然后赶紧拉着秦机就走。

    赵梦瑞还是没忍住,“你怎么就这么放他走了?”

    岳朝晖道:“小事一桩。”说着,他从袖子里摸出一块帕子,蹲下身,亲自为赵梦瑞擦去绣鞋上的污渍。

    这副场景引得走过来的赵冠洲和傅公子连连咂嘴起哄。

    走到看不见岳、赵二人的地方,俞明枝撒娇似的靠在秦机的胳膊上,“别生气,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秦机眨了眨眼,早已隐去眼中的冷光,笑道:“我可不会为了这等人置气,只是大好的时节出现在我面前,碍眼的很。”

    俞明枝笑了,指着头顶上一只走马灯,“快去猜这个,我喜欢这只灯!”

    秦机立马应道:“好!”(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 衣服

    十五夜里没有宵禁,全城百姓玩乐到亥时,黑布般的天空绽开一朵朵烟花。

    红的、绿的,五颜六色,眼花缭乱。

    人群中不断的发出欢呼的叫声,街市上的热闹达到了顶峰。

    俞明枝提着赢来的走马灯,兴高采烈的往停了秦家马车的巷子走去,经过一家买布料的铺子时,她往里头看了一眼,然后笑着在秦机耳边说话。

    秦机道:“好,我叫人去买。”

    俞明枝心满意足,他们今晚看够了花灯和圆月,吃够了各色小吃,又赢得了想要的花灯,现在又买到她想要的布料,真是个愉快的十五月圆之夜。

    到了巷子里,他们登上马车回家。

    秦机注视着怀中的妻子,想到她见到岳朝晖时的眼神。

    平静的,毫无波澜。

    他笑着将她搂的更紧。

    不多时,随从送来几匹布放进车厢里。俞明枝就着烛光,手掌细细的抚过布面,手软光滑的料子,颜色也是正好,一件是元青色,既衬容貌气质,又显得正式,还有一件海棠红,富贵大气、不**份,再有一件是暗纹月白色的料子,看起来素净家常。

    她爱不释手,眼睛笑的像一对弯弯的月亮。

    马车继续前行,秦机怕她摔到哪里,忙将她抱回怀里,问道:“买这么多料子做什么?”

    “库房里差的就是这几个颜色。”俞明枝笑道:“你也晓得,我近来刺绣的功夫大长。所以手痒的很。成衣坊那儿的衣服好是好,但花纹和样式都一成不变,没什么新意,所以想扯了布来做几身衣服。”

    秦机道:“你问问杜妈妈,家里有哪几个人会做衣服的,都召集过来帮忙,你别累着,做针线活最容易伤眼睛。”

    “我没那么娇弱啦。”俞明枝蹭蹭他的胸口,“而且除了你去衙门外,我们整日粘在一块儿。哪有机会吃苦?”

    秦机在她额头亲了下。

    马车回到秦府。珠儿将布匹搬到正院里,然后指挥丫鬟们端来热水,伺候公子和夫人梳洗歇息。

    一夜无话。

    第二天秦机去了衙门,俞明枝刚叫珠儿把昨夜买的布料搬到厢房里。杜妈妈就来了。

    “快请她进来。”俞明枝从软榻上支起身子。从窗子看到杜妈妈领着几个丫鬟和媳妇子过来。看来秦机记着昨晚的话。在出门前交待了杜妈妈。

    杜妈妈进来,带着一众人给俞明枝请安。

    行完礼,她笑着说道:“这几个都是府里手艺活最好的。挑选花样颜色、刺绣到剪裁衣服都是好手。成衣坊里二十年的老裁缝都不一定有她们的手艺。原是招进府里来给公子和楚……咳咳,夫人喜欢什么样的衣服样式,尽管说来,奴婢们定然让您满意。”

    俞明枝笑着点头,看媳妇子拿来尺子要量身,摆摆手道:“不是给我做的。”

    “咦?”杜妈妈惊讶。

    俞明枝道:“是给秦机的。”

    杜妈妈眼中的惊讶全都化为笑意,“夫人真是有心了。”

    俞明枝道:“这几日我带着丫鬟们整理了衣柜,看了看公子的衣服,都按着季节和颜色重新摆好了,只是看着不够穿,想给他重新做几身,也顺便锻炼下我的绣工。”

    说来真是奇怪,人前煌煌的秦舍人,家里能穿的衣服却没几件,除了官服,翻来覆去那么五六件,不是领口袖口有磨损,就是样式太老,都是五六十岁的老头爱穿的样子。没想到人后这么朴素随意,真是不像那个叱咤风云的中书舍人秦机。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我想亲手给他做。”

    杜妈妈抿着嘴笑。

    俞明枝问道:“不知道你们可有公子的衣衫尺寸?”

    杜妈妈连连点头,“有的,奴婢顺手也带过来。”

    “好。”俞明枝拍手,叫珠儿将料子给仆妇们看,“除了衣服,再做两双鞋子吧?我之前只成功缝出过一床被面,还是头一次做衣服,有不好的地方,还请你们不要嫌弃我蠢笨麻烦,多指点指点我。”

    杜妈妈道:“哪里是麻烦,能近前伺候夫人,是她们的福气呢。”

    丫鬟和媳妇子们不约而同的点头。

    “那好。”俞明枝挥挥手,“来,都帮我看看。”

    屋子里为做衣服的事,忙的热火朝天。等秦机快要回来,俞明枝赶紧叫人把东西都收走,妥善的藏好了,然后拿出一本话本,在窗边闲闲的看着。

    说来也巧,话本里的女子也在为相公缝制衣裳。

    她看着,不由地会心一笑。

    秦机进门时,看到这样娴静美好的妻子,凑上前来,用衣袖擦去她额角的细汗。

    俞明枝道:“天还是有些热,所以出汗了。”

    秦机道:“欲盖弥彰。”

    俞明枝瞪他,“秦舍人要审我吗?”

    秦机凑近了些,“好啊,来一点新花样的审问方法。”

    俞明枝指尖戳在他的肩膀上,“你敢。”

    “有什么不敢?”秦机凑到俞明枝耳边。

    两人玩闹了一阵子,出了满身的汗,先沐浴过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秦机拿起一只木盒,打来开给俞明枝看,里面是一对玉戒指,玉色清脆,光华温润。他拿起一只戴在俞明枝的手上。

    俞明枝看着他的目光,拿起另外一只给他戴上。

    “本来想给你买件珠钗。”秦机解释道:“但是想到之前送你一支钗子了,所以想有点儿新意。”

    俞明枝并拢手指,冰凉的触感在手中渐渐变得温暖,哪怕是夕阳下也遮不住玉的光华剔透。“真好看。”她伸出手,与秦机戴玉戒指的那只手十指相扣。

    秦机道:“我这桩事办的好,枝枝可有什么奖赏?”

    俞明枝神秘的一笑,“过几日你就知道了。”

    秦机诧异,“还要过几日?”

    俞明枝道:“也要容我想想,对不对?”

    秦机点头,“对。”

    “好了。”俞明枝牵起他,“来,我们去吃饭。”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秦机提议道:“我们把饭菜摆到庭院里吃,可好?”

    俞明枝支起身子。手按在窗棱上。张望着外面的夜空,“是呢,今天的月亮比昨儿还圆呢。小库房里不是有很多烟花吗,我们拿来放怎么样?”

    秦机欣然点头。“好啊。不过……”他微微皱起眉头。“你怎么知道小库房有烟花?”

    “因为我聪明。”俞明枝含糊过去,要下了软榻去吃饭。

    秦机捉住她的胳膊,拉进怀里。“快老实交代。”

    俞明枝道:“这儿是我们的家,我到处看看,熟悉熟悉,所以顺便就看到了。我就是当逛园子一样的走走停停,珠儿们给我撑伞,还带了茶水糕点。”

    “我们的家。”秦机听到这四个字,心甜如蜜。

    他原本的家,早就在灾荒中没有了,伶仃多年,终于有了真正的家,而且甜蜜恩爱,没有人可以分离他们。

    俞明枝吩咐珠儿去小库房拿烟花,

    两人在庭院里吃饭,然后再放烟花。绚丽的烟火,像乍然盛放的花,照亮秦府上空。

    他们在热热闹闹的放烟花的时候,无数双眼睛也看向天空。

    “秦家么?”一个人背着手站在庭院里,对着远处的烟花冷冷一笑,“成亲之后这般儿女情长了,倒是没想到秦机还有这样的嘴脸。”

    他身后的人叹口气,愁眉不展。

    赵仲转过身,在他对面坐下,斟了两杯酒,“郦兄,如今皇上整日对着美人儿,早就忘了你那档子事了,无需再愁闷苦恼了。”

    “到底是记挂在心上过。”郦望山摇头。

    赵仲举起酒杯,“来,先喝了这杯酒。”

    郦望山没心思,但碍于赵尚书令的面子,还是喝下了一杯酒。

    赵仲道:“秦机成亲了,他的死穴便又多了一个,无论是秦夫人,还是整个郭家,都会是他的软肋。我们卖蠢太久,得有些动作了。”

    郦望山问道:“尚书令有何高见?”

    “你听说了么,大理寺和刑部派人去襄州抓了些官吏回来。”

    郦望山一怔,“为何我没听说过?”

    赵仲呵呵一笑,“这桩事,秦机那帮子人办的隐秘,要不是多方打听,哪里会知道。而且,看情形,他已经查了很久。”

    郦望山反而更加坐立不安了,“难怪谭泰会突然被抓……他一定是在查俞言深的案子!否则不会突然牵连出这么多,他到底是如何知道谭泰去过襄州,和那边官吏联合起来陷害俞言深的?!”

    赵仲俯身过去,拍拍他的肩膀,“郦兄不必多想了,只要那些人……”他以手为刀,横在脖子前,“那么这个秘密就谁也不知道了。”

    “可是杀了他们,不更令人起疑?”郦望山道。

    赵仲叹气,“郦兄,你近来操心那些繁杂的事情太累了吧?你怎么就没想过俞言深被定罪的那几条罪名?”

    郦望山对这件案子很熟悉,一一道来,当念到“谋逆”的时候,眼睛一亮。

    “原来如此。”

    赵仲点头,“该让一些事情变成真的了。”

    郦望山长长的舒口气,笑道:“那就好,那么这件事就不会牵连到我们身上。”

    赵仲笑道:“既然秦机那么关心俞言深,就让他好好头疼去吧。那时候翻出来他关注俞言深的案子,便和这件事脱不了关系了,到时候就是他自掘坟墓。”

    郦望山想到这里,心情愉快,但还有有件事令他想不清楚。

    “秦机和俞言深一直没有交情,为什么会突然查到俞言深的案子,他到底是凭什么觉察到异常的?到底是什么令他非查这个案子不可?”

    赵仲又喝了口酒,远处的烟火照映的他的脸无光六色,“反正他要有的愁了,这点小问题,何须在意。”

    郦望山道:“其实当初传来俞家人和官差在半路上,被流寇杀害焚尸,我就觉得着这件事很古怪。”

    赵仲笑着摇头,“尸体都运回来,再三检查过了,我也在刑部找了人验尸,确定没有问题,体型、年龄和一些特征都符合。你啊,就是因为围场的事情,才变得多虑了。”

    郦望山苦笑。

    赵仲道:“就等着看好戏吧,我都安排好了,就为了让郦兄你高兴,忘掉那些没必要的烦恼。另外,听说你那外甥死在大牢里了?年轻人有些本事,可惜了……所以,也当作是给他报仇雪恨吧。”

    郦望山拱手,“多谢赵尚书令。”他想了想,又道贺:“听说令嫒将和商州刺史家的大公子订婚了?可喜可贺。”

    “是啊。”赵仲微笑道:“沂王很满意这门婚事。商州刺史之子,信安县主的外孙,和皇室也牵上些关系。只不过岳家先前定亲的是俞言深的闺女,这点美中不足了。”

    郦望山道:“会不会岳家大公子有意接近令嫒,好查清俞言深的事?”

    赵仲无奈,“你多虑了,当初俞言深的事一被揭发出来,岳家就退婚了。”

    郦望山道:“那是商州刺史的意思,岳家大公子就不一定了。”

    赵仲有些不悦,三番两次的开解了,郦望山还是这样杞人忧天。之前是同情他在围场的遭遇,所以一次次的包容,但是再这样下去,特别是在大喜的世上唱衰,就让人没心情同情他了。

    他冷冷的起身,秦家的烟火终于结束了,那对新婚半个多月的小夫妻,甜甜蜜蜜的说着话呢吧?这一次他没想到秦机对立的立场,而是想到自己将要嫁出去的女儿和文武双全的而来女婿,不管这场婚事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做父母的没有不希望女儿幸福的。

    “他对梦瑞非常好。”他还是草草的解释一句。

    郦望山意识到赵仲心情的变化,知趣的住嘴,改口说道:“祝令嫒与女婿百年好合,恩爱长久。”

    好话总是令人舒心的,赵仲高兴了些,“等梦瑞的婚事办完,也该考虑考虑你家几个儿女了,必定都会是门好亲事。”

    郦望山拱拱手,“多谢赵尚书令。”

    赵仲又望向天空,冷笑道:“秦机,这一回看你要如何救你的新婚妻子和俞言深。不知道这个做为你晋升中书侍郎的礼物,会不会感到惊喜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 乱党

    俞明枝依然在秦机上朝之后,叫丫鬟们抬出箱子,召集齐会针线的丫鬟媳妇子们,围坐在室内,一边做衣服一边闲聊,其乐融融。

    珠儿带着一人站在厢房外,“夫人,大夫来给您请安了。”

    “大夫?”俞明枝不解,近来除了吃些调养的汤药外,身子一只很爽利,没病没痛的,怎么突然请来了大夫?

    “进来吧。”她喊道。

    珠儿请大夫进屋,丫鬟们让开一条道,好让他们过来看诊。

    珠儿先将一块丝帕搭在俞明枝的手腕上,然后大夫才恭恭敬敬的上前来,双指搭在雪白的腕子上把脉。

    丫鬟和媳妇子们都停下手里的活,谁也不说话,紧张兮兮的注视着夫人。

    片刻后,大夫松开手,对俞明枝作揖,“夫人身体无碍,只需继续按时服用调理身子的汤药即可。”他顿了顿,试探的问道:“不过,夫人近来身子没什么异样吧?因为有的病症初期,脉相上是看不出来的。”

    他意有所指,俞明枝满脑子是选花样的事,没怎么放在心上,随口答道:“一切都好。”

    大夫道:“那就好,祝愿夫人身体康健。没别的吩咐,小人告退了。”

    俞明枝点点头,“多谢大夫。珠儿,送送大夫。”

    珠儿应声,送大夫出去。两人走到院门外又停下脚步,大夫低声说道:“无论到底如何,还是请小心照看夫人的身体。切不可大意了。夫人因为先前的遭遇,身子有些虚,虽然经过这段时日的调养已经好了很多,但还是小心为上。”

    珠儿郑重的点头,“我明白了,多谢大夫。”她将一个红色的荷包塞进大夫手里,客气的笑了笑。

    大夫拱拱手,跟着小丫鬟走远了。

    珠儿抿嘴想了想,快步回到屋内。

    夫人和仆妇们又聊起来了。这些仆妇并不都是京城人,有从公子家乡来的。也有京畿周边的。形形色色,也便有各种各样的故事。

    她晓得所有人的底细,但夫人还不清楚,闲聊之间关系也更为亲密。

    看得出。仆妇们因为夫人的和善可亲。而放下疏离戒备。气氛轻松愉快。

    要是那位楚姑娘看见这般场景,怕是要气得吐血了吧?

    她坐到夫人身边的锦杌上,轻声问道:“夫人。您这几日本该要来小日子的吧?”

    俞明枝拿着花样的手顿了下,笑道:“好像是的,我不大记得清日子,不过……”她叹口气,“你也晓得,经过那桩事之后,有时候就不做准了。”

    珠儿眼中透出一股笑意,“夫人,您可以有想过……是有了?”

    俞明枝一听,脸颊微微发烫,嗔怪道:“才半个多月,你这丫头胡说什么?”

    珠儿笑起来,不过这事回头还是得和公子说一说。

    俞明枝斜瞄一眼,见那丫鬟心思重重,自己也不由地紧张起来,这种事情不到一个月后根本就说不准的,只有乱猜。

    她看看手里精致的花样,眼珠子转了转,全身心的放到这个上面去了。

    还是早些给秦机做出那三套衣服好了。

    午后,俞明枝终于敲定了衣服的款式和花样,将事情分散布置下去,虽然想亲力亲为,但是她也清楚单靠自己是不可能完成的,索性也不强出头了。

    “夫人,休息会儿吧,别伤着眼睛了。”珠儿换了茶水糕点,温声劝道。

    俞明枝正盯着衣服发愣,好一会儿回过神来,指着图样上的仙鹤,对珠儿说道:“你说这鸟儿的眼睛不用线绣,而是嵌上小小一粒的宝石如何?”

    珠儿想了想,道:“这样可以显得仙鹤更为灵动有神采呢。”

    俞明枝见她也赞同自己的意思,立时放下手里的布料,“我们出去走走吧,去珠宝铺看看,说不定能挑到中意的宝石。”

    珠儿道:“也好,正好夫人能休息会儿呢。”

    “是啊。”俞明枝伸了个懒腰,“也有两天没出门走走了。”

    珠儿笑着,吩咐丫鬟婆子准备马车,又回来服侍夫人换了身浅绿锻裙,换了个简单的发式好戴帏帽,都收拾好了,就出门去了。

    经过包子铺,俞明枝叫珠儿买上一笼,叫一个跟车的婆子先送回家去。

    等到了珠宝铺门口,她戴好帏帽从车上下来,珠儿赶忙小心翼翼的搀扶她。

    俞明枝看她这副神情,笑而不语,只管由她扶着,袅袅婷婷的走进铺子大门。她出门,特意挑的府里最不起眼的马车,收起刻有“秦”字的木牌,就是叫旁人都不晓得她的身份。

    店伙计热情的迎上前来,“夫人,本店刚进了一批货,都是上等的好东西,要不要拿给您过目?”

    “好。”俞明枝点头,“另外,你们这儿可有米粒大小的宝石,若有的话也拿来一些给我看看。”

    “好勒!夫人您先请坐这儿。”店小二请她坐在床边的圈椅中,又有其他伙计捧来茶水。

    俞明枝等候的片刻功夫,打量了一圈这间铺子。架子上放着不少金银玉器摆件,从成色来看都是好东西。此时铺子里正有三四个客人在说笑,挑选东西。这些夫人们个个衣着华丽,举止优雅,定是有不凡来历。

    “夫人,您看看。”店伙计捧来一只漆盘,上面铺了一层暗红色的锦缎,摆着几样首饰和宝石。

    俞明枝一一看过,先挑选出做衣服需要的小宝石,然后才去看珠钗首饰。

    “诶?这支簪子真好看。”旁边一位夫人凑过来,笑着指一支花蝶簪子。因为是俞明枝在看的东西,所以礼貌的没有直接拿起来。

    俞明枝道:“确实好看,夫人若是喜欢,只管拿去看吧。”

    “多谢。”夫人这才拿起那支簪子,细细的端详。

    俞明枝看她一眼,这屋中的客人就数她看起来最为端庄华贵,容貌娇美年轻,但眼角淡淡的细纹,还是透露出年纪不小了。

    她在对方发觉之前,垂下眼帘。继续挑选首饰。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所以她不会对这些漂亮的珠钗毫无反应。

    珠儿看她挑了半天,没有露出满意之色,又叫店伙计再拿一些过来。

    “夫人,您请看。”店伙计又端来新的收拾。虽然这份夫人打扮素净。又戴着少见的帏帽。但从谈吐举止来看,肯定不会是一般人家的夫人,所以招待起来一点不失热情。

    珠儿从他手里接过漆盘。就在这时只听刺耳的“嗖”的一声破空声,紧接着还握住漆盘边缘的手僵硬住了。

    “诶?”珠儿抬头看去,瞬时瞪大眼睛。

    一支白羽箭正中店伙计的眉心!

    血从伤口处缓缓淌下,流过瞪圆的眼睛。

    店伙计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珠儿赶忙撒开手,扑过去挡在俞明枝身前。

    她刚站稳,后背心一股热流。

    “噗通”,店伙计仰面到底,死不瞑目。

    店里顿时乱作一团,惊叫声此起彼伏。俞明枝目光一凛,拽着身边的那位夫人,矮下身子,小心翼翼的窥探外面。

    只见一大群身穿破旧盔甲的男人,举着刀剑,从街上呼啸而过,将来不及躲闪的人和迎上来的金吾卫兵马砍翻在地。

    这些人见人就杀,凶狠非常,一路往北边跑去。

    天子脚下,怎会出现这么一伙人?俞明枝心跳如擂鼓,听见身边一声低呼,她侧头看去,才知道自己紧张的抓疼了那位夫人的手。

    “不好意思。”她表示歉意,然后招呼店里的人,“我们躲到后院去,大家按序过去,千万别争抢,引起外面那些歹人的注意。”

    这群乱党是要往皇宫去的,应该没功夫刁难街两边屋中的人,但也要小心被流箭或是火伤着,最保险的就是躲到后院去。

    屋内,惊惶试错的人们纷纷点头,学着她的样子,猫下腰按序往后院跑去。

    俞明枝身边的夫人目光深深的注视着她,眼中有一抹赞许之色。

    这屋里无论男的女的,还是老的少的,在店伙计被杀害之后,全都手足无措,慌乱在原地。唯有这位夫人镇定自若,想到了救命的办法。

    “你先过去吧。”俞明枝对身边的夫人说道,她带着珠儿,会些武功,所以应该先让那些手无寸铁、没有武艺傍身的人先过去。

    夫人摇摇头,牵着她的手,“我们一起。”

    俞明枝笑了笑,“好。”

    珠儿道:“外头歹人还没走光呢,夫人快些,奴婢来殿后。”她紧张的要命,这些人杀人毫不手软,万一贪财而跑进珠宝铺来,她万死难辞其咎,而且是她先前不仅没有阻止,反而鼓动夫人出来走一走。

    若是她劝上两句,不让夫人出来,定不会撞上这等倒霉事。

    俞明枝拉着夫人快步跑向后门,还没走两步,突然身后响起冷喝声。

    “就是这里!”

    “夫人快走!”珠儿大叫一声,抽出腰间软鞭。

    俞明枝回头望去,只见铺子大门被三个壮汉堵住,个个凶神恶煞,手里的刀已经沾满了血迹,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溅开一朵朵血花。

    她心头一紧,催促那位夫人,“您快走!”

    说着,她用力推了那夫人一把,然后紧跟着想要钻进后门,谁料身后飞来一柄九环大刀,生生的钉入她面前的地中,上面的金环“叮当”作响,仿佛催命铃声。

    俞明枝提起裙摆站起身,知晓以自身之力是绝不可能撼动这把几十斤重的大刀,可这把刀偏偏钉在了门中央,无论是跳还是绕,都过不去。

    她心一沉,这些人……似是有目的的。

    她正想着,那位夫人伸手握住刀柄,拼尽全力想要拔起来,可是九环大刀纹丝不动,连金环也动都不动。

    “这?”夫人急了,不顾娇嫩的手掌被刀柄磨得生疼,继续试着要拔出刀来。

    俞明枝眼见大汉走进,对她说道:“你只管走,别连你也被那歹人伤着了!我丫鬟有武功,自会有其它办法逃脱。”

    夫人注视着目光坚定、毫不畏惧的她,欣赏的点点头,“我娘家姓储,夫君是成王。今日多谢夫人救命之恩!来日定当报答,不知夫人姓甚名谁,夫家是何人。”

    居然是成王妃?俞明枝多看她一眼,摇头道:“日后有缘再说,您先走吧!”

    她顾不上别的了,推了成王妃一把,然后转身看向那三个歹人。暗中保护的秦家护卫纷纷聚集而来,其中一人灵敏地越过歹人,来到她身边,“夫人,小的得罪了!”

    说罢,他弯下身来,示意夫人趴在他背上。

    俞明枝没有一点迟疑,双臂环住他的脖子,跳到背上趴着。

    护卫一手背在身后扶着她,一手拿着剑。

    其余护卫纷纷聚集过来,护着俞明枝和珠儿冲出珠宝铺子。

    街上死伤无数,一地哀嚎,远处白烟滚滚,火光冲天,仍有不少乱党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喊杀声震天,齐齐冲向北边的皇城。

    “我们从房顶上走!”护卫低声说道,轻盈如猫一般的跃上屋顶,避开那些杀红了眼的乱党。

    “为俞刺史报仇!”

    “杀了狗皇帝!”

    俞明枝一听那些人的喊声,当即怔住,猛然收紧的胳膊差点勒的护卫喘不上气。

    “对不起。”她轻声道歉,望向那些乱党。

    怎么可能……父亲手下怎可能是这样的乌合之众?

    父亲也绝不可能叫曾经的亲信杀上京城,那样的话便是坐实了罪名,永无翻身之日了!

    “坐实罪名……”俞明枝想到这里,恍然大悟,“沂王,一定是他们……”

    “夫人小心!”有护卫大喊一声。

    密集的白羽箭从天而来,射向他们这一群人。

    护卫们一边扫开羽箭,一边灵巧地几个起落,跃向更远处的屋顶。

    街上,乱党们打打杀杀,死死的追着他们。

    “不行,不能这样……”俞明枝看着倒在血泊中的金吾卫和普通百姓,抓紧护卫的衣服,“我们这下跑下去,只会伤及无辜!”

    护卫无奈:“小的也没有其它法子。”

    俞明枝咬着牙,她该怎么办!(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 挟持

    “往皇城那边去。”很快,她下令道。

    护卫得令,调转方向。

    乱党跟随他们四散开来,一来危害无辜百姓,二来届时朝廷人马围剿起来将困难重重,还不如直接将他们引去守卫最多的皇城。

    而且,这时候秦机最关心的就是她的安危吧?

    回去家里看,找不着她人,定然要急疯了,不如她去皇城找他。

    乱党们也跟着他们往回跑,有的找地方爬上屋顶,有的连番弩箭射出,剩下的喊杀声震天,吵得大街小巷都回荡着他们的声音,听见的百姓惊惶的远远跑开。

    俞明枝被吵的脑子疼,心跳的越来越慌。

    这些人故意将“为俞刺史报仇”传遍四处,闹出这样大的动静,不出两日怕是整个京畿都知道前襄州刺史俞言深是真的谋逆,那些原本私下里不相信的人也要信了。

    父亲一世清名,怎么蒙上这样的冤屈。

    在真相大白之前,不知父亲又要被人说成什么样子。

    她咬着嘴唇,直到一丝血腥气息蔓延进嘴里,才恍然发觉太用力咬破了嘴唇。

    她抬手随意擦了擦嘴角,望向街面。

    他们又回到了珠宝铺的房顶上,街上一片狼藉,横七竖八的尸体,翻倒的各种杂物,哭叫声不绝于耳,先前跑去北边的乱党已没了踪影。

    “砰”的一声巨响,打断她的思绪。循声一看,竟是七八个乱党踢开一间院子的大门,揪住其中一名妇人,对着屋顶上的他们喝道:“秦夫人,劝你束手就擒,否则休怪我拿这一院子的人祭刀。”

    她定睛一看,被乱党拿住的正是成王妃。

    成王妃面色镇定,对那乱党喝道:“宵小之辈,休得猖狂。京师重地,岂是尔等可以胡作非为的。”

    乱党“嘿嘿”一笑。举起明晃晃的刀来。在她身上比划着,“那老子就给你看看什么叫胡作非为。”

    刀剑无眼,若是成王妃有个万一,传出去。不仅是她。也会牵连到秦机。俞明枝喊道:“住手!”同时。示意护卫停下脚步,送她下去。

    护卫道:“夫人万万不可,乱党凶残。定会伤到您的。”

    俞明枝道:“那位是成王妃,也决不能出了岔子。我过去之时,他们必定兴奋的得意忘形,那时候便是你们最佳的下手时机。”她意味深长的看眼护卫。

    护卫了然,将俞明枝送回地面。

    果然,乱党们丢开成王妃,“哈哈”大笑着垂下握刀的手,就要上来抓俞明枝。

    与此同时,几道人影落在屋顶上,手中暗器齐发。

    俞明枝只觉身后厉风扫来,她面无表情,一动不动,暗器从头顶上飞过,笔直的扎入乱党眉心。

    她伸手接住一缕被扫断的发丝,看向面前的乱党。

    乱党和那枉死的店伙计一样,仰面栽倒,那些侥幸躲过暗器的乱党一见自己上当了,纷纷重新举刀杀来。

    可他们已经错失良机,护卫们纷纷杀来,将俞明枝、成王妃和其他百姓护在身后,几个回合后,这些空有蛮力的汉子已经被砍翻在地。

    “多谢你。”成王妃叹道:“竟是又救了我一次。”

    俞明枝透过帏帽的白纱看着她,忽地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不过也有可能是视物不清,幻觉所致,也有可能是她为人和善所以会令人有这样的错觉。

    “不必谢,夫人请自行离去吧。我还有事要做,现下要走了。”俞明枝颔首,示意护卫离开。

    成王妃道:“夫人万事小心。”

    “好的。”俞明枝和护卫们快步离开,循着痕迹一路来到皇城门前。

    本以为会看到厮杀场面,结果等他们赶到时,朝廷兵马正在收拾地上的尸体。

    她看着脚边的尸体,那乱党死不瞑目,脖子上一道血痕,是一招毙命的。

    蓦然想起,先前为了防备沂王人马趁机造反,京中守备有了变化,只等沂王一起兵,便叫他们有来无回。所以区区一百人左右的乱党,来到皇城跟前叫嚣,无疑是以卵击石。

    原来如此,俞明枝攥紧拳头,浑身微微颤抖。

    沂王一派请皇上派出兵马去北面镇压暴民,看似是愚蠢之举,实则真正的目的是这个。

    皇上因为北边暴民骚动、挟持官员,就会大发雷霆,如果这乱党闹到了他门前呢?

    俞明枝浑身冰冷。

    都已闹到这里,皇上和当值的满朝文武哪还会不知道他们的身份?

    如今皇上定是恨不得将相关人等挫骨扬灰吧?

    她捂着额头,一阵阵的头晕,珠儿赶紧扶住她。

    “夫人,这儿血腥气重,我们暂且到那边茶楼坐着吧?”

    “不……”俞明枝勉强镇定下心神,遣护卫去问秦机的下落,得到的回答是在剿灭乱党之后,便不见了秦舍人的踪影。

    又打听一番,有人看到他匆匆离开皇城。

    “我们回府。”俞明枝话音刚落,只见一队兵马匆匆从城门出来,为首者喝道:“还不快点?去乱葬岗将俞言深及其家人的尸体找出来,鞭尸一百,挫骨扬灰!”

    “……”俞明枝眼前一黑,差点瘫软在地,幸好珠儿反应及时,牢牢的撑住她的身体。

    珠儿焦急的唤了几声“夫人”,她才回过神来,“快,我们去找秦机!”

    父亲的遗体已经埋葬在风水极好之地,所以那些人绝不会找到。如果父亲遗体无故失踪的消息传回来,便又要引发一系列的变故。

    得尽管找到秦机,造假一副尸体过去。

    俞明枝刚走几步。便有一阵头晕,她挨着珠儿的身子,捏着眉心深呼吸几口气。

    “夫人,奴婢带您去医馆。”夫人脸色苍白的厉害,身子也在止不住地颤抖,突然发生这样的变故,对一直敬重爱戴父亲的夫人来说无疑是莫大的打击,但是这样的反应太奇怪了,联想到其他事情,珠儿不敢耽误。叫身强力壮又脚程快的护卫来背夫人。好早些送到医馆。

    不想,突然伸过来一只手,袖子是上好的浅绯色缎子,将夫人抱了过去。

    “枝枝?”

    珠儿一喜。看向秦机。

    秦机担忧的看着怀里的妻子。“枝枝。我是秦机。”

    俞明枝睁开眼睛,看到熟悉的面容,瞬间眼泪像是决堤的洪水。一下子涌出来,她靠在他的肩头,手紧紧地揪着衣襟,揪碎了那一团精致的花纹,落在他的官服上,“父亲,父亲……”

    秦机抱紧她,安慰道:“我已经派人去安排了,不会叫人发现的。”

    俞明枝闭了下眼,可是心还是沉重的,“他们怎么能这样……父亲都已经被他们害死了,怎么可以这样……”到时候就算涉嫌谋害襄州刺史的官吏们被押送到京城审问,只怕会被盛怒的皇上直接下令拖出去斩了,就算能审问几句,也没有人会相信“制造”出今日惨案的父亲了。

    “他们不会如愿的。”秦机柔声安慰道,他见她这般模样,哪里敢说皇上是如何的勃然大怒,竟将珍藏多年的玩物摔碎在地又杀了当时在旁伺候的两个美人泄愤,然后叫人挖出俞家所有人的尸体,叫他们不得全尸。

    皇上如此,他即使相伴多年,当时不能也不敢劝上一句,而是找了借口出来匆匆安排后续之事。

    那时候劝上一句,必定会被牵扯上这桩事。

    万般猜测,却没想到沂王走的是这一步。

    若是他早能猜到,有所防备,岂会让枝枝如此伤心。

    “枝枝,我会处理好的,现在就在进行之中,绝对不会叫岳父蒙上这等冤屈。”他继续安慰着,“我们先回家。”

    俞明枝应声,抬眼时看到一道人影如狼似虎的扑过来,手中长剑在阳光下折射出冷锐的光芒。

    “小心!”她大叫道,推开背对着那人的秦机。

    秦机觉察到身后扫来的劲风,目光一凛,在俞明枝猛然推开自己的同时,,抓紧还未脱开的手。

    护卫们齐齐拔刀涌上去。

    那人身子一矮,躲过一波刀剑攻击,看到近前的俞明枝,抬起一脚便狠狠地踹向她的小腹上。

    “枝枝!”秦机大喝一声,目光冰冷如霜,腰间佩剑已经出鞘,挥手一横,斜劈向那人。

    血花飞溅间,那人的脚踹在俞明枝的左腰上。

    俞明枝闷哼一声,一脸痛苦的瘫在秦机怀中。

    “枝枝!”饶是一向沉静的秦机,看到妻子面色苍白如纸,捂着小腹哀声不止,也变了脸色。他顾不上那人,自有护卫将人碎尸万段,大横抱起俞明枝,冲进宫门。

    俞明枝浑身无力,只觉得腹部一阵一阵的痛,好像一团火在身体里燃烧。

    那人的脚力并不算太重,但是她疼的厉害,尽在咫尺的面庞都看不清楚了,唯有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衫。

    珠儿跟在后面,看到这副情景,心中暗道:不好。

    虽然公子和夫人成亲才半个多月,但是两人那么恩爱甜蜜,有了孩子也不是不可能。她今朝请来大夫,没查出个所以然来,但得了吩咐,一直小心翼翼,生怕夫人有个闪失,但没料到竟会是这样。

    她默念着“佛祖保佑”,期望夫人平安无事,如果夫人真有了身孕,也希望孩子没事。

    她回头望去,那人已经被护卫们乱刀砍死。

    这么死真是便宜了他!

    珠儿在心中咒骂,跟着公子穿过重重大门,跑进宫门之内。公子与皇上感情深厚,据说得了皇上默许,进宫不必验身也不必通传,但公子向来注重规矩,以前每每都是得到召见或是等人通传一声,才进入宫中。

    今日为了夫人,他也顾不得了。

    原本太医院就在皇城之内,但是因为皇上暴怒,差点晕过去,为了圣体康健,太医们齐齐聚集在皇上的寝殿内。

    “皇后娘娘,秦夫人在宫门遭到乱党袭击,危在旦夕,秦舍人求一位太医过去看看。”刘公公来到皇后身边,尽可能小声的说道。

    皇后担忧的看一圈室内,皇上在里间榻上躺着,太医们跪在外间,大气儿也不敢出一声。

    两个美人的尸体横斜在案下,曾经眼波流转、动人心魂的杏眼圆睁着,血淌了一地,也没人敢上去收拾。

    闹到皇城门前,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皇上的怒气,也比之前更为厉害。

    她悄悄的向里间张望一眼,用鞋尖踢了两下一位姓王的太医,等他颤颤巍巍的爬起来,附耳对他说道:“你快去看看秦舍人的夫人,有什么消息就来通知我。”

    “是。”王太医低低的应一声,蹑手蹑脚的出去了。

    皇后无声的叹口气,怕是将俞刺史一家挫骨扬灰,也不能消弭了皇上的怒气,这可如何是好?

    怎么偏偏就在喜气洋洋的准备着南巡事宜的时候,出了这档子事呢?

    俞刺史一家真是阴魂不散。

    她恨恨想到,又回到椅子上坐下。

    王太医跟随刘公公快步来到一间小偏殿,刚推门进去就听见一声低呼。

    两个人吓了一大跳,连滚带爬的跑过去,只见秦舍人的脸色阴沉的比皇上的暴怒更叫人害怕。王太医心中连连叫苦,赶忙给榻上的秦夫人把脉,然后他看到秦夫人的裙子上和褥子上有一抹血迹。

    “这……”

    秦机投来目光,“太医,如何了?”

    王太医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回秦舍人的话,秦夫人这是……小产了。”

    “什么?!”俞明枝惊呼一声,秦机也呆愣住。

    王太医用袖子擦擦额角,“夫人本就体虚,现下脉相紊乱,看来是先前情绪大起大落,又受到重击,所以才会小产。”

    俞明枝闭上眼睛,自己居然这般不小心。

    “对不起……”她看向秦机,那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是他们的家人,居然就这样没了。

    “别胡思乱想,养好身体为重。”秦机暂且隐下怒意,向王太医等人点点头。

    王太医忙不迭的指挥珠儿和宫女们准备热水等物,需要赶紧清理身体。

    秦机被请出偏殿,看着宫女们端来的热水,热气仿佛钻进了眼里,一瞬间眼睛酸疼的厉害。他深深的呼吸一口气,望向皇城。

    他与沂王不共戴天!(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 噩梦

    秦机回到小偏殿时,俞明枝已经沉沉的睡去,但她看起来极不安稳,眉头紧紧的皱着,落在外面的手也紧揪着被子。

    他覆上她微凉的手,试图轻轻地掰开来。

    可是试了几次,都没用。

    秦机叹息一声,握住她的手陪在榻边。

    不多时,一名内侍打扮的矮个子青年推门进来,他看到他,挥挥手示意不要说话,起身带他出了门才问道:“怎么样?”

    内侍道:“已经办妥了,这会儿左卫的人已经挖出尸体了。”

    “都确认过了?”秦机所问的“确认”,自然是指左卫的人有没有确认那些尸首就是俞言深一家。

    内侍点头,“是的。”

    “好。”秦机不由地松口气,挥手示意那人下去。

    这桩事算是解决了,但乱党造成的后果比之严重太多,要花费更多的心思。

    他看到顾中懿匆匆忙忙的过来,拱了拱手。

    顾中懿问道:“听闻你夫人被诈死的乱党所伤?现下如何了?”

    秦机摇摇头,“孩子没了。”

    顾中懿一怔,眼中蒙上遗憾之色,“我叫我妻子来陪陪秦夫人吧?她们女人之间说话,总能有些宽慰。”

    “多谢顾侍郎好意。”秦机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又拱手说道:“不过内子睡下了,不好让顾夫人白走一趟。”

    顾中懿道:“好,我明白了。那……乱党和俞刺史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

    皇上发怒时,他也在场,现在想来仍是心有余悸。

    那个时候恐怕除了秦机,没一个人不怕皇上手中的剑砍向自己吧?

    皇上素来要面子,乱党在京城撒野,那是藐视天子,给他脸上狠狠的一巴掌,传扬出去人们只会说“天子无能昏庸,守不住一个京城的安危,如何守的住整个江山”。

    所以皇上才气得晕过去。

    群臣胆战心惊。有人忙着补救。有的人怕归怕,却在幸灾乐祸的看戏。

    “俞言深果然是个逆贼”的消息已经传开了,他虽是知道其中真相,是因为和秦机关系密切。旁的人虽然和他们是同一阵营。但不足以让秦机信任到可以和盘托出。

    皇上气成这样。是绝不能当众给俞刺史说话的了。

    哪怕是秦机,也有可能招致皇上不快,引起沂王一派趁机攻击。

    秦机望着重重宫殿高墙。幽幽说道:“便叫沂王知道何为引火烧身。”

    顾中懿心头一动,“你的意思是,沂王可以安排此事栽赃俞刺史,你便再将此事牵扯到他身上?”

    “围场之时不就如此?”秦机眯起眼睛,“近来皇上不再提围场的事,也没有任何动作,赵仲和郦望山他们以为皇上没继续当回事了吧?可是,正是我,请皇上按兵不动,好令他们再有动作。”

    顾中懿叹气,却没想到走的是这一步,将他们也逼到了头疼境地。

    秦机继续说道:“请顾侍郎拍两个死士,伪装成乱党,夜半金吾卫巡城的时候,在沂王府附近晃一晃。务必要千万小心,恐怕沂王也会想到这一点,所以定然不会放过在他府邸周围的可疑之人。先将此事安排下去,往后的再做打算。”

    顾中懿应道:“我明白了。皇上那边,你也要多劝一劝。虽然现在还不是时机,但是他残害妃嫔的事情传出去,对名声总有些影响。”

    “好。”秦机点点头,目送顾中懿匆匆离去。

    他回到屋内,俞明枝还在昏睡,只是睡的很不踏实,薄被被蹬开一些,露出了腿脚。

    王太医再三叮嘱过,绝不能着凉,否则会落下难以根治的病,他赶忙替她重新盖好,然后继续坐在床沿,守着她。

    俞明枝此时陷在梦境中,依然是曾经那个阖家团圆幸福、儿女双全的美梦。

    她甚至以为已经变成了现实。

    但是梦却破碎了。

    一瞬间,刀光血影,惨呼连天。

    幸福的画面支离破碎,她满手都是鲜血,哪里有可爱的儿女?

    然后,她看到父亲站在火海中,眼中流出血泪,却一句话也不说,定定的注视着她。

    父亲生前蒙受了那么大的冤屈,死后又再遭陷害,数十年操心劳力所做下的一切都化为云烟,也许襄州的百姓会记得他的好,可整个天下面前,襄州犹如海中的一粒石子。

    其他人呢?他们会如何看待父亲?

    她没用,无法尽早的为父亲报仇,甚至在希望来临的时候功亏一篑。

    父亲泉下有知,怎能安息?

    “父亲……”她唤道,想要伸手去握住父亲的手,将他拽出那片火海,可是他们之间的距离总是那般的遥远,无论她如何拼尽全力向前奔跑。

    火势越来越大,席卷天地,将父亲的身影吞噬其中。

    “父亲!”她尖叫一声,猛然睁开眼睛。

    她在一个温暖而坚实的怀抱中,那份暖意感染着她冰凉的身躯。

    “枝枝。”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抱着她的人将手臂圈的更紧。

    俞明枝只能看到他的耳朵和梳理的一丝不乱的黑发,她怔怔的举起手,摊开掌心,那里苍白的近乎没有血色。

    那是一场噩梦,却是萦绕在心头许久的重担。

    父亲一定是怪罪她没有及早报仇雪恨吧?

    否则怎会是这样的梦境?

    数月来的坚持在一瞬间崩溃,俞明枝咬着嘴唇,失声痛哭。

    她知道这里不是哭泣的地方,可是涌上心头的悲痛,让她难以抑制。一边哭着一边自责不已,陷入深深的焦虑矛盾之中。

    秦机安慰几句,将所做的布置说给她听,也没有打断她哭泣。

    有时候压得太久,是要发泄发泄的。

    幸好殿外有珠儿她们守着,也都是信得过的人。

    俞明枝断断续续的将那个梦告诉秦机,“……父亲一定是在怪我,他抚养宠爱我那么多年,倾己所能将最好的事物给我们姐妹,但是……我却不能报答这份养育之恩。”

    秦机道:“枝枝。岳父他才能不凡、通晓事理。知道平冤昭雪之路艰难,非一时一日可以达成。是那些人心肠歹毒阴险,不是你的错。”

    “不……”俞明枝摇头,“我拖的太久。太久了。”

    “枝枝!”秦机突然松开手。转而抓着她的两肩。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她,“我去牢中探望岳父之时,他亲口说的。他告诉我这件事绝不能太急进,徐徐图之方为上策。”

    俞明枝注视着他的眼睛,那墨黑的眸子仿若夜空,深邃无底却又明亮真诚。

    可是泪水又很快模糊了视线,她什么也看不清。

    她摇着头,扭动着肩膀,“不是,不是……是父亲真的生气了,气我只知道享受安逸,只知道新婚恩爱,所以才会连孩子也带走。”

    “不要自责,”他又重新抱住她,“岳父绝不是这样的人。”

    俞明枝却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深陷在痛苦自责中难以自拔。

    秦机看着这样的妻子,焦虑又心疼,耐心的想尽一切办法来安慰她。

    这样一直哭下去到底伤身子,在说尽了安慰之后,他见她神色迷茫而惶惶,眼中满是痛苦绝望,狠狠心,点住她几处穴道。

    俞明枝无声的瘫软在他的怀里。

    秦机小心的将她放回床上,又掖好了被子,然后听外头来人说马车都准备好了。

    他担忧的看看俞明枝,然后喊珠儿进来帮忙。他先打横抱起俞明枝,然后由珠儿将一件斗篷披在她身上,戴上兜帽,遮住整个脑袋,才大步往殿外走去。

    谁知,刚走到门口,刘公公来了。

    他脸上挂着为难之色,看到秦机欲言又止。

    秦机皱眉,“皇后有什么吩咐吗?”

    刘公公道:“不是皇后,是皇上……皇上醒了,请秦舍人过去一趟。”

    “皇上龙体不适,该好好静养才是。”秦机不悦道,意思在责怪那帮子内侍宫女没有尽心伺候好皇上。

    刘公公苦笑,“劝了,可是皇上不听,那些个太医和奴婢都是臣子,哪敢违抗皇上的意思啊?”

    秦机压下心头燥意,“你先在皇上面前帮我拖延时间,我需得将我妻子送回家去。”不止这样,这个时候他更应该陪伴在枝枝的身边,就算宽慰的话语没有丝毫作用,但至少陪伴在身边会少一些。

    他能想得到,皇上为什么找他。

    每每遇上不高兴的事,皇上总喜欢向他倾诉抱怨。

    从做太子的时候就是这样,当上了九五之尊依然如此,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那些抱怨的话语,安安静静的听着,时不时的附和上几句,帮皇上骂一骂,皇上心里高兴了,他在他心中的重要性也随之增长。

    可现在,并不需要这些。

    刘公公不大想让步,毕竟从宫城到秦府有一段距离,来回再加上夫妻间安慰几句,必然得浪费不少时间,他要如何在暴怒的皇上面前周旋?一个不小心,那可不是掉脑袋那么简单,腰斩、凌迟,皇上最爱看这些。

    可是,当他对上秦舍人寒意森森的目光时,下示意的退开一步。

    若是不让秦舍人走,怕是现在就得死了。

    做为皇上最宠信的官员,秦机杀一个宦官算什么?

    回头随口搪塞个罪名就过去了。

    所以,他还是先让开吧,试一试劝劝皇上,说不定让皇上不想找秦舍人诉苦,而是安安静静的睡觉去,说不定还能在秦舍人面前邀功呢。

    秦机头也不回的大步走开。

    马车就停在东边的宫门口,他虽然很想,但到底不能真的把马车叫进宫里来,那也是藐视圣上。

    赵仲那些人定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说给皇上听。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藐视,皇上会怎样?

    皇上的心思有时候很单纯,但不代表他不残忍。

    秦机目光森森,脚步越走越快,若不是珠儿提醒一句,几乎要跑起来了。

    枝枝现在的身体受不住折腾,得仔细小心的呵护,他不能忘了这一点。

    孩子没了,对他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枝枝安然无恙。

    枝枝才是他的唯一。

    眼看就要到宫门了,忽地从通往皇城方向的小门,出来两个人,看到满头是汗的秦机,发出一声讥笑。

    “秦舍人这是怎么了?”赵仲高声问道。

    秦机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往前走去。

    赵仲“啧啧”两声,“快要破例提拔为中书侍郎的人就是不一样了,架子也大起来了,见到官职身份比自己高的人,也可以视若无睹,没有规矩了。”

    他旁边的人附和道:“谁叫皇上最宠信他呢,咱们羡慕不来的。”

    秦机依然没有理会他们。

    赵仲眯了眯眼睛,他怀中的人身形娇小,想来是那位在皇城门前受到乱党袭击的秦夫人,而现下秦舍人满心思都扑在了妻子身上,哪有空和他们辩驳几句,于是趁着这个机会又大声奚落道:“秦舍人这会儿不劝劝皇上,做个尽臣子的义务,真是枉费了皇上对你的信任。”

    “咱们得把这事告诉皇上去。”那人又道。

    赵仲一副和善的口气说道:“算了吧,卖个人情给秦舍人。”

    那人道:“尚书令真是个善良人,晓得体恤他人,不像有的人,对人冷酷无情,必不知道‘知恩图报’四个字怎么写。”

    秦机冷笑一声,让这些人此刻逞口舌之快吧。

    让他抓住把柄,便一点点的拔去他们的舌头,看他们再如何说话。

    他踏出宫门,抱着俞明枝钻进车厢。车里早经人布置好了,位子上铺着舒软的被褥,窗帘子也被钉死了,他们一进入车厢,坐在车辕上的珠儿便压着门帘,只余下一条细缝,好给他们透气。

    他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将俞明枝放在被褥上,又仔细盖好被子,对外面喝道:“还不快走?”

    车夫早就被公子阴沉可怕的脸色吓坏了,赶紧扬起鞭子,催马离开。

    因为帘子都挡着,几乎没有光线能透进来,昏暗的车厢里,秦机依然保持着跪姿,他握住俞明枝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眼中是化不尽的忧虑。

    到底要怎样,才能让枝枝解开心结?(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 辱骂

    马车直接从东边侧门进入,到第二道院门停下。秦机抱起俞明枝回到厢房,将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然后再三叮咛大夫和丫鬟们仔细照顾夫人,然后赶忙奔出府邸,从杭央那里缰绳,骑着踏雪飞奔回皇宫。

    他心里惦念着俞明枝,手里的鞭子落在马上越来越急。

    万幸踏雪极有灵性,尽管身上数道伤痕,但还是灵敏地避开路上的行人。

    刚经历过乱党袭击的无辜百姓们又吓了一大跳,纵然知道那位是秦舍人,也不由地骂上几句。

    “你们这些当官的,平日里作威作福,搜刮民脂民膏厉害的很,怎么遇上乱党就成缩头乌龟了?这会儿是皇帝要砍你脑袋了吗,知道急了!”

    有人劝道:“小心秦舍人回头找你麻烦!你忘了上回那个被腰斩的人怎么得罪的秦舍人,才被安上了那么大的罪名吗?!”

    那人侥幸从乱党刀下逃过一劫,但是家里人就没那么幸运了,死了老娘和妻儿,孤家寡人一个的他已是悲痛到天不怕地不怕了,反正那番话已经说出口,该听见的也都听见了,还不如再说上几句畅快畅快,到时候就算身首异处,到了黄泉也不觉得后悔了。

    “哼,这等奸臣就晓得杀人放火,怎么不去杀光了乱党?我就要骂,有本事来杀我啊!大家伙儿都睁大眼睛瞧瞧,秦舍人是怎么当街杀害无辜百姓的!”

    秦机并没有听见后面的怒骂声,他满心思的都是怎么安抚枝枝。

    他的不回应。让那人笑的更大声,只是笑声中透着一股悲凉和绝望。

    “来啊来啊,怎么不敢来吗?赶着到皇帝面前请罪呢啊?有本事拿出你平日来的嚣张样儿啊?听说你娶了媳妇了?你阖家圆满了,可我呢!老子全家都死光了,你却还有美人儿在怀!老子就算今日要死了,也诅咒你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亡”一字余音还在空气中回荡,说话的却已傻愣愣的呆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众人望去,之间一柄没入他身后的墙面中。剑身微微打缠。拍打在他的脸上,冰冷儿生疼。

    一股尿骚味儿弥漫开来,人们捂着鼻子退散开。

    那人侧头看了看,双腿一软。跪跌在地上。被人点了穴道似的瞪着一人一骑消失在街角。

    “他他他。是秦舍人!”半天他终于张口喊道,才反应过来浑身只打哆嗦,任旁人怎么搀扶。也站不起身子。

    对秦机来说,怎样的辱骂讥嘲,他都听过。

    从漂泊流浪开始,欺辱就从未少过,哪怕是将要把他吃下肚的那群歹人,也一边生火一边骂他长得太瘦。

    到后来,有幸进入书院。他偷偷的在屋外听先生讲课,被学生发现了,一顿讥嘲耻笑,有的趁先生不注意,扔石子到他身上,骂他“弃儿也想翻身做读书郎,痴人说梦,用石头砸醒你那混沌的脑子吧”。当他有幸得先生赏识,能够坐进课堂里一起读书,可那些能称之为“同窗”的学生依然没有放过他。直到殿试提名,那些人瞬间换了副嘴脸,纷纷巴结上来,说尽了各种阿谀奉承,好似那些年的污秽之语根本不是从他们的嘴里吐出来的。

    再之后,官场沉浮,就算是现今对他依赖有加的皇帝,也会在最初的时候,因为喜怒多变的性子,而又打又骂。而朝堂争斗,瞬息万变,一个不顺心,群臣们又是骂骂咧咧。

    到而今,有了现在这般的名声,便更没有少过了。

    他为了往上爬,爬到顶峰,爬到将万万人踩于脚下的高处,一一都忍了过来。

    没有什么不能忍的,那些人至多图一时口舌之快,可是他却能将他们所有人的性命掌握在手中,但不代表听见了就会杀人。

    何须一般见识?

    真要较真起来,这世上只怕仅剩下宵小之辈了。

    但如今,有一样是他在意的——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不知为何,其他话都是模糊的,唯有那一句诅咒清清楚楚的飘入耳中。

    他和枝枝刚失去他们的第一个孩子,那句话在瞬间激发了他心中的怒意,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抽出佩剑,头也不回的就循着那声音,将宝剑掷出去。

    大概踏雪发觉了主人的心思,在那一瞬间跑偏了半分,剑也随之偏了吧?所以并没有预想中的惨叫声响起。

    他眯起眼睛,望着皇城上飘扬的旗帜。

    算这个人走运。

    到了宫门前,秦机跳下马,接过随从寻回来的宝剑,就往皇上的寝宫走去,一路上风声鹤唳,所有人战战兢兢,互相打听着消息。有的人见秦舍人回来,本想涌上前来问一问——想来如今最了解情况的,除了皇上信任的秦舍人,还有能谁?

    可是,他们一看清秦机的脸色,都自觉的收回了迈出的脚步。

    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成了秦舍人的剑下冤魂。

    而且,他们听说秦舍人的新婚妻子在皇城门前被乱党伤着了,似乎伤势很是严重,据传宫人们端出来的铜盆里全是血水,可想而知了。

    秦舍人将那商户女看的极为重要,那些乱党必将被剿灭吗?而牵涉到的官员们一个也跑不了,必会被酷刑折磨而死。

    大小官吏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发觉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看看自己有没有和乱党牵上关系。

    到了殿门口,秦机才发觉剑一直拿在手上,没有收回剑鞘中。

    他收起剑,丢给门口的侍卫,然后迈着大步走进去。

    皇后还在,太医并宫人们还是跪了一地。唯一的变化是那两位横死的美人不见了,正有两个宫女胆战心惊的奋力的用巾子擦去血迹。

    刘公公见他回来了,长长松口气,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软软的趴在地上,他旁边的两个小内侍忙不迭的要扶他起来。

    要是被皇上看见了,指不定要身首异处。

    这一地的人里,秦机看到赵仲和那名官吏,之前还在嚣张的两个人,这会儿毕恭毕敬的趴在地上。屁股都快要朝天了。胆色似乎比那些宫人还不如。

    皇后见到秦机,面上一喜,但很快收敛回去,叹道:“你总算回来了。秦夫人如何了?”

    秦机微微摇头。那像是心上的一块巨大伤疤。稍稍提起一个字就痛得彻骨。

    皇后知趣的不再提起。其实之前王太医已经将前后都告诉了她,连忙叫人准备了无数上好的药材送去秦家,这会儿金银珠宝毫无用处。最根本的是心上人的陪伴和最好的治疗,身子养好了,孩子总归还会有的,毕竟他们都还年轻。

    就像她,曾经也为早夭的孩子悲痛欲绝,而今不是膝下一双儿女了吗?

    不过,皇帝到底有些过分了,明知秦夫人没了孩子,却还是要秦舍人陪伴在身边,不给他们夫妻相处的机会。想当年,她孩子没有的那会儿,皇上还不是关心了两句就走了,然后夜夜笙歌,怀抱美人闹到天亮?

    他其实冷情无情的很,她早就看出来了,却无能为力。

    失去了夫君的陪伴,真难以想象秦夫人这会儿是什么心情,所以她很是关心秦夫人回到家后怎样了。

    秦舍人不想说,看来事情很麻烦很棘手,又或许皇上就在里间,不方便说起。

    皇后无声的叹口气,目送他走进里间。

    原先在里面伺候的内侍宫女随即被赶了出来,纷纷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一气。

    皇后无奈的看着他们的样子,坐回到椅子上。

    既然来了,还是希望秦舍人能劝灭了皇上心中那股怒火吧。

    不然怒火席卷朝堂,甚至天下,哪一日能是安生的时候。

    赵仲听见皇后的问话声,知道秦机回来了,于是稍稍抬头望过来。

    正巧,秦机也看向他,讥嘲的一笑,轻声说道:“皇上来了。”

    赵仲立刻低下头,重新跪爬好。

    可是许久都没有动静。

    他再抬头时,只看到秦机背着手、脚步稳健的向前走去的背影。

    而他像个卑微的蝼蚁,在尘土中看着高高在上的他。

    看你能嚣张到几时,他心中恨恨的如此想道。

    秦机在走进里间,看到半躺在床上的皇帝喝着闷酒的时候,一丝冷锐的光芒在眼底一闪而过。他脚下无声,静悄悄的来到床前,也没有问,就直接坐在了床沿。

    皇上看眼他,“刚才传回消息,俞家人的尸体都处理掉了,这些贱民,如此也是便宜了他们。”

    秦机淡淡应道:“好。”他无需生气,因为那些人没有一个是俞家的,皇上这时候敏感的很,稍有一点不顺意便能察觉出来,所以他不能表露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皇上又道:“我只信任你,所以你尽管调派人马去查,将所有乱党统统斩杀殆尽,凡是和他们有一点牵连的人,都诛灭三族。”

    京城里头,大大小小的官员世族通婚联姻,有着各种千丝万缕的关系在其中,真要灭了九族,只怕是京城都要空了大白。这一点上,他还是有理智的,并且对自己的理智得意洋洋。

    “是。”秦机依然只是简单的回应。

    皇上喝口酒,骂了几句乱党,“……辛苦你了秦爱卿,等到这桩事结束,我带着你,你带着你夫人,我们一起去南边逍遥一段时日,把这些不开心的事情统统忘记。”

    多么轻描淡写的话语啊,仿佛那些伤痛在笑声中就可以抹平,像从未存在过一样……秦机微微一笑,“好。”

    但他笑的很冰冷,冰冷到醉意朦胧的皇帝怔了一下,他抬手揉揉眼见,面前的秦机依然是他最信任和最贴心的模样。

    大约是眼花了。

    他的语气还是柔软了半分,“对不住,你夫人出了那样的事,还要你过来。”

    秦机垂下目光,“有国才有家,国安宁了家才安全。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都是分内的,皇上不必道歉,叫臣受不起。”

    皇上眼中透出几分满意,拍拍他的肩膀道:“唯有你,才能至始至终的陪伴在我的身边,为我解忧解困。那些个人,一个个都怕的要死,恨不得和这件事沾不上半分关系,似乎我是吃人的妖魔,一个个都跑的远远的,要他们何用?!”

    他越想越是愤恨,将酒壶狠狠地扔出去。

    瓷器在柱子上碎裂开来,“砰”的一声巨响,外间响起低低的一声惊呼,旋即又寂静如死。

    皇上骂道:“哪个贱婢?拖出去砍了!”

    “皇上饶命!”哭喊声响起,但很快就消失了。

    没有人想要这名宫女出声,她的声音势必会惹恼皇上,将无辜的他们的也卷进杀身之祸。

    皇上又看向秦机,坐直了身子,露出几分惧意和忧虑,“你说,是不是有很多人想谋夺我的江山?他们是不是一个个都自以为很了不起,配坐的上我的位置?今天消灭了一波,是不是明天还会再来一群?是不是反反复复,永远没有个清净的时候?”

    他睁大眼睛,却没有觉察到随着话说出口,身子在微微发抖。

    这位九五之尊衣衫不整的坐在他面前,说着心底最大的恐惧,从明白事理的幼年时期就在担心害怕的事,每每惊惧起来就像个孩童一般。

    从不会自己想办法,只希望这别人能帮他扫平所有的障碍。秦机说着讲过千百遍的话:“皇上放心,保卫皇城的都是能兵强将,他们绝不会让乱贼踏进皇城一步,皇上可高枕无忧。而那些乱贼,不过乌合之众,在皇上统帅的兵马面前,不堪一提。”

    “是吗?”

    “是。”

    “那他们为何会闯进京城?”

    秦机想到沂王,想到赵仲还有郦望山,“定然是有乱臣贼子在城内接应,臣必将他们揪出来。”

    他掷地有声,一字一字敲打在皇上心上,他忽地笑了,看起来有些形状疯癫。

    “好好好,我相信你,秦爱卿,这世上我也只能相信你一人了,你切不可辜负我对你的期望。”

    秦机起身作揖,“是,皇上。”手臂和宽袖后的眼睛,透出冰冷如霜的光芒。(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章 低落

    皇上拉着秦机的手,絮絮叨叨的又说了好半天的话。

    秦机期间几次借机要离开,都被他扯住了袖子不给走。

    先帝在时,常常将一些政事交到东宫这边来,想要考考皇上的能力。但是皇上哪有这个心思和能力去处理,只管先花天酒地的玩着,等到期限来临之时,后悔的痛哭流涕,拉着他的袖子说尽百般好话,他只好答应了。

    如此反复到先帝驾崩。

    前日因,便有今日果。

    他尽力保持着耐心,一面听皇上抱怨咒骂,一面忧虑着枝枝的情况。

    等到夕阳落下之时,先前喝了酒的皇上终于觉得困了,一句话说到一半,闭上眼睛沉沉的睡去。他用力的一扯,皇上的手落在身侧。

    他揉了揉被握的发红微疼的手,阴沉着脸往外走。

    外间众人还在原地保持着跪姿,但一个个都露出疲倦之态,身子微微颤抖,想极了躺下来歇息,但又拍被皇上怪罪。

    在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后,众人浑身一颤,赶忙打起精神,认真的跪着。

    秦机看着赵仲那副蠢样,冷冷一笑,“是下官。”

    赵仲一怔,低垂着头一脸尴尬。

    皇后迎上前来,“皇上如何了?”一直隐隐约约的传来说话声,也不知道秦舍人将皇上劝的如何了。放眼整个天下,唯有秦舍人能安慰的了皇上,若是他都不能。那么他们可就没安生日子可过了。

    “皇后娘娘放心,皇上已经歇下了。”秦机客气的对皇后拱拱手,“余下的,要请皇后娘娘操心了。”

    皇后松口气,“劳烦秦舍人了,您快些回去照看您的夫人吧?”

    秦机瞥一眼在偷听的赵仲,叹道:“皇上命臣去查乱党及其相关的人,一刻也歇息不下来,否则再出了什么岔子,搅坏了皇上的心情还好说。万一危及皇上性命。臣就是死一百次一千次,也难以弥补这份罪过。”

    皇后无奈又怜悯的看着他,“希望秦夫人平平安安吧……那就不耽误秦舍人办要紧事情了。”

    “臣告退。”秦机对抬起头来看他的赵仲,讥讽的冷笑。

    赵仲咬咬牙。尽管皇上睡了。但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这么多耳朵听着,他不能将这奸佞如何,甚至连最寻常的一声“问候”也不能说出口。

    他明知山有虎。却偏往虎山行,是想趁着秦机忧心妻子的空隙,将调查乱党的事情揽下来。

    这件事虽说布置的天衣无缝,但世上并无真正完美之事,凡有蛛丝马脚,凭秦机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定会牵扯到他们头上,危及到沂王安危。

    所以他得冒险去见皇上,拿捏在自己手上,掌握、改变风向,栽赃陷害秦机,叫他们一派的人马覆灭于此。

    但是他活了五六十年,居然败给了皇帝这毛头小子。

    到底是地位上的天差地别,还有皇上的心。

    还低估了身边这帮子人的胆小懦弱。

    皇上没来由地砸出来一个酒瓶子,众人脸色发白,直冒虚汗,说什么也不让他进去。

    一群宫人和太医有什么资格阻拦他?

    最后,皇后拦住了他。

    “不许进去,等秦舍人回来再说。趁皇上还不晓得你在这儿,赶紧的回去吧。”

    秦舍人,又是等秦机!赵仲偏不,非要进去面圣。

    就在这时,皇上拎着刘公公的衣领出来,狠狠地将他丢在地上,扫视一圈众人,骂道:“不给朕好好的跪着,一个个也想要造反吗?!”

    赵仲没办法,只得跪下,刚要开口劝说两句。

    皇上又叫道:“你们都闭嘴!敢说一个字,敢发出半点声音,立刻拖出去杖毙!”

    这样子了,他还能说什么?自认倒霉的跪在地上,可怜这把老骨头了。

    当秦机回来的时候,他甚至怀抱一点点期望——皇上那般生气,说不定连秦机也会触了霉头,遭殃了呢?

    而现在,秦机全须全尾的从里间出来,让他恨的牙痒痒。

    皇上睡下了,但是他没发话,他们这些跪着的人就不能动,不能走。

    他一大把年纪了,要是跪到明早皇帝醒了,那身子骨还不散架了?

    他看着秦机大步离去,转而对皇后哀叹道:“求皇后娘娘怜悯臣年纪大了,实在跪不住了。”

    皇后道:“皇上好不容易睡下了,怎好打扰他呢?再触怒圣颜,你担当的起?”

    赵仲一愣,好似快要晕过去。

    皇后道:“都是你们自找的,便自己受着吧。再说了,臣子的跪君主,那是应该的。”

    赵仲这才晓得什么叫“自讨苦吃”,现在好了不仅调查乱党的权利没拿到手,还得折腾上半条老命。

    出了寝宫,下了台阶,秦机越走越快,没人见过他如此风风火火的样子。从前,哪怕有在头疼的麻烦,他总是表现的气定神闲,不为所动,让他们作为手下人可以安安心心。

    可是今天的秦舍人太不寻常了,这样的不寻常为整个皇城再添一层阴霾。

    因为先前已经交托给了顾中懿,所以他目前也没什么可再安排下去的,直接出了皇城门,骑上马就走。

    他归心似箭,快马扬鞭。

    半路经过先前遭人辱骂的地方时,那几个百姓认命似的蹲在地上,看到秦舍人远远策马而来,俱是剧烈地颤抖一下,纷纷缩成一团。

    特别是那个说尽了恶毒之语的人,抱着头,脸庞深埋在双腿之间,恨不得钻进地底去。

    可是等了许久许久,只等到一阵厉风从头顶上扫过。耳畔是不停地回荡的马蹄声,又渐渐的远去。

    他们抬起头,街上已经没有秦舍人的身影了,他们面面相觑。

    这是逃过一劫了吗?

    那真的是秦舍人吗?!

    秦机回到家,下人们纷纷退到两边,不敢挡了公子的路。他们都知道夫人受伤小产的事情了,心里清楚此时此刻决不能让公子有丝毫不约。

    厢房里,已经浓浓的药味,吸入鼻中,苦涩在心中蔓延。秦机攥紧手。快步奔到床前。

    俞明枝已经醒了。怔怔的望着床帐。

    “枝枝。”他轻声唤道。

    但是在敞开心扉、放下心结后总会回应他呼唤的俞明枝,却无一点反应。

    那双清湛墨黑的杏眼一如往常,但是其中却毫无神采。

    脸颊上满是泪痕,眉间紧紧的蹙起。纤细的手已经生生将被面扯出一道口子。

    秦机慌了。这是心痛难过到无以复加。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他跪在脚踏上,双手包裹着俞明枝的手,柔声唤道:“枝枝。皇上命我来调查此事,我一定会借机还岳父的清白,并叫栽赃陷害的人名声狼藉、生不如死!”

    俞明枝还是没有反应。

    秦机觉得心慌的难受,更抓紧了她的手,“枝枝,是我啊枝枝。”

    可是无论怎样呼唤,始终没有一丝半点的回应。

    珠儿不忍,泪水在眼珠子里打转,轻声对秦机说道:“夫人在一个多时辰前就醒了,一醒过来就要找您……奴婢赶紧派人去宫里,想请您回来的……久不见您回来,夫人就变成了这样。公子,是奴婢无能。”说着,她和璟儿一起跪下来磕头。

    秦机无心与她们讨论责罚问题,挥挥手示意她们出去。

    珠儿和璟儿只好退出去,轻轻地关上房门。

    秦机凝望着俞明枝,满是内疚和歉意。

    他为什么当时不能更强硬一些,早一些离开皇上的寝宫,早一些回到家,陪伴在枝枝的身边?

    明明晓得这个时候,枝枝最需要的便是最亲近之人的陪伴。

    “枝枝,”他的目光变得柔软,甚至露出一丝怯意,“我不能没有你。我要和你白头到老,永世不会分离。你答应我一句,好吗?”

    俞明枝只眨了下眼睛,什么话也没用。

    秦机伸手,抚上她的脸颊,一点一点的擦去泪痕。

    俞明枝忽然转眼,看向他,轻声说道:“父亲又托梦给我了。”

    秦机的手一顿,不敢去问那是什么样的梦。

    “我好像……看见他牵着我们的孩子。”

    秦机的手开始颤抖。

    “我睡不着,一睡着便会见到这样的场景。”俞明枝闭了闭眼,“我该怎么办,秦机。”

    秦机轻声道:“那是梦魇,便再去想,别再去自责,该懊悔愧疚的人是我。而我,正在用行动弥补一切。所以,枝枝,不要被那些所迷惑了。”

    俞明枝又不说话了。

    秦机深深的吸口气,镇定了心神,继续擦去泪痕。

    这时,珠儿在外面说道:“公子,成王妃来了。”

    秦机某种闪过一道冷光,之前已经听护卫提起过夫人在珠宝铺遇见成王妃,并且出手保护王妃的事。但他不悦,并不是为了这件事。

    “我不方便出去,问问王妃有什么事。若是为了道谢,那就说举手之劳不必言谢,请她回去。”

    此时此刻,他寸步也不想离开枝枝身边。

    过了会儿,又响起珠儿的声音,“成王妃是为了来感谢夫人的救命之恩,说是一定要见到公子,当面道谢才行,哪怕站在门外说上那句话都行。”

    秦机的目光越发阴沉,“那就站在门外说。”他也顾不上上下尊卑了,他是皇帝的心腹,何须要怕没有实权在手的闲散王爷的妻子?

    很快,外面响起一道悦耳的女声,“我听闻秦夫人出事,所以特意来看一眼,带来了些药材礼物,还请秦舍人手下,让秦夫人好好调理身体。”

    “多谢成王妃。”秦机冷声道。

    成王妃道:“不,该是我谢谢秦夫人,若没有她,我今日只怕要命丧在乱党刀下……”她顿了顿,“秦夫人真是一位胆识过人的女子,与秦舍人极为般配呢。”

    沉默的俞明枝突然身子一抖,“这个声音……”

    秦机忙先来关心她,“枝枝?”

    俞明枝又摇摇头。

    秦机道:“多谢成王妃夸奖。”

    他一直这般客气的道谢,让气氛有几分尴尬,一般明眼人就立刻找借口走了,但成王妃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继续说道:“我这是实话实说。不过……秦舍人关心妻子之余,还请多将心思放在朝堂和乱党之事上,切莫误了大事,给自己带来灾劫。”

    “我明白,多谢成王妃提点。”他依然道谢。

    成王妃道:“那么,就请秦夫人好好休养,我改日再来探望。”

    秦机听着远去的脚步声,眼中的阴霾也渐渐消散,再度温柔的注视着妻子。

    可她又不说话了,安安静静的躺着,死死的盯着床帐,许久才眨一下眼睛,而每眨一下就有一颗泪珠从眼角滚落。

    秦机无声的探口气,稍稍起身,脑袋靠在俞明枝的肩膀旁,也默默的陪伴着她。

    他的目光落在叠放在软塌上的布料上,几张花样在穿过的些微的风中颤抖,还有箩筐里色彩斑斓的丝线,那是他们在十五之夜买来的布料,原来是准备做衣服给他的。

    他仿佛找到了一丝突破口,猛然起身,拿起那些东西放在妻子的身边。

    “枝枝,你教我做衣服吧?”他道:“你看,这些都还没有做好呢。”

    俞明枝看过来,一把夺过青色的布料,抱在怀里,“对,要给你的礼物也还没做,什么都没做……我至少得做成一样才行!”

    她坐起来,翻着丝线和绣花针,又比对着布料。

    秦机静静的看着忙活起来的她,总归有点生气了。

    那些直愣愣的瞪着眼睛,不说话,真的叫他害怕,比年少时那一夜要被人吃掉还害怕。

    穿针引线缝制东西,最是费神,俞明枝刚挑选出丝线,穿上一根针,就觉得眼皮子酸疼的厉害,困乏感涌上心头。但是她不敢睡,怕睡着了又看到父亲在责怪她。

    从前,她最想见到父亲,可现在却又最怕见到她。

    “我得缝好衣服……”她楠楠不停。

    秦机看着有点疯癫了的她,心揪起来,他必须尽快想到办法、做出事情来解开枝枝的心结。

    他瞥一眼枝枝,从柜子里找出安神静心的香料,投入香炉中,又洗出一条温热的巾子,给她擦了擦脸和手,然后没有出声也没有动手,就看着俞明枝。

    最终,困意像洪水,铺天盖地而来,让人毫无招架之力。俞明枝一手拿着布料,一手拿着针,刚要动手,就身子一歪,靠在秦机的怀中睡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 争吵

    夜半时分,顾中懿精神满面的来到秦家。

    “都安排好了。”他道。

    秦机道:“皇上将调查乱党之事交于我,但这几日无论查到什么,都先不要告诉皇上。容我想好了,再告诉他也不迟。”

    顾中懿不解,“你这是何意?皇上对这件事看的极为重要,听说赵仲这会儿还跪在寝宫里不敢走,怕是不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都不会放松下来。他总是紧张兮兮、怒斥责骂那好了,咱们也别指望有安生日子,就算是你,说不定也会被皇上斥责的。”

    秦机喝了口茶,摇摇头,“总要给赵仲他们一些机会。”说着,他露出一丝苦笑,“都到了这般境地,还有什么不能承受的。”

    顾中懿想到他们夫妻的事,默默的喝掉半碗茶,问道:“秦夫人怎样了?”

    “还是那样。”秦机难掩情绪有几分低落。

    顾中懿晓得秦机表面上镇定平静,可是内心必然也是极其失望,孤身了那么久,最渴望的不就是家人和亲情吗?那可是他的第二个家人,就这么突然的没了。但是在同样失落的秦夫人面前,他必须强打精神,去照顾抚慰她。

    内忧外患,秦机得担着多大的压力。

    他叹息一声,安慰是的拍拍秦机的肩膀,“外头有我,你尽管吩咐我如何去做。你在家中陪伴夫人,早日让她好起来要紧。”

    “多谢顾侍郎。”秦机拱拱手。

    夜更深了,顾中懿不好叨扰太久。起身告辞。他今日来坐的是马车,刚钻进车厢里,端坐在灯下的人沉声问道:“秦舍人如何说?”

    顾中懿将秦机的话一五一十的对他说了。

    那人沉默片刻,在骨碌碌的车轮转动声中问道:“他心情如何?”

    顾中懿迟疑了一下,声音不由地降低了半分,“秦舍人……”

    “不必说了。”那人打断他的话,“你现下说的也不会完全是实话。”

    顾中懿面露尴尬。

    那人道:“所以说,不叫旁人觉察到自己的心思,是件很难的本事。而你,还要多多学习。我知道你和秦机感情深厚。但是大事面前。你得有个分寸。”

    顾中懿低头,“您教训的是,在下铭记在心。”

    那人幽幽的叹了口气,透过车帘缝隙望着寂静无人的大街。经过白日里乱党袭击一事后。心有余悸的百姓们天还没黑就躲进家门。吹灭灯火。一点动静也不敢闹出来。如临大敌的模样,仿佛这个王朝要完了似的。

    他收回视线,叹道:“秦夫人胆色过人又聪慧。却在这件事上放不开心结……之前倒是错看了几分,更没有想到秦机居然在她身上能花费那样多的心思,你瞧一瞧,他从前的心思都放在哪儿?现在还可记得了?”

    顾中懿干笑,这位没有体会过丧子之痛,大约也没有体会过心爱之人伤心欲绝时的束手无策,才能轻描淡写的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无奈他虽然心有不平,但在这位面前又不能说出一个一二来,只能拱拱手,道:“事出突然,谁也没有料想得到,所以会有这样的反应吧?等过一日,也许就能走出这片阴霾了呢?秦舍人从未将那些事忘记,时时刻刻都在履行着诺言,所以请您放心吧。”

    那人笑了笑,“是么?那我倒要看看,过一日之后是什么情形了。”

    顾中懿内心不安,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情绪。他出身士族又为官多年,原本自认为在隐藏情绪方面是个好手,直到在这位面前才直到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可他还是要忍着,微垂眼帘一言不发,好似笃定了明日秦舍人和秦夫人就会恢复正常。

    马车轻快地奔跑在宽敞的大街上,不时有金吾卫的人马经过,纷纷向马车行礼。

    顾中懿没有撩起帘子,只淡淡的叮嘱两句“好好巡逻,不可放过一个可疑之人”。

    金吾卫得了令,继续巡视。他则坐着马车回到府中,车中的那一位独自从暗道离去,他听着暗道门“咔哒”一声关上的声音,身子抖了抖,捏了捏眉心。

    顾夫人这才从幔帐后面走出来,关心秦夫人的状况。

    顾中懿道:“定是不大好,否则秦舍人也不会无心处理乱党一事。接下来几日,我有的要忙了。你吩咐家中下人和护院,在四周围墙下布置好机关,且不能让人翻墙进来。”

    顾夫人深色凝重,点头应道:“我知道了。那……要我去陪一陪秦夫人吗?”

    顾中懿摆摆手,“有秦舍人在,我们就别去打扰了。”

    “好。”

    因为乱党造反,京中风云再起,氛围格外凝重压抑,大街小巷里不见开张的店铺、摊子,连东西市都冷冷清清,但随处可见正在四处搜查的金吾卫,连城门进出都比以往盘问的严格多了。任何一个可疑的人都被抓起来,塞进府衙大牢,喊冤之声震天,闹得京兆尹头疼不已。

    头疼归头疼,他还得强打起精神来审问这些“嫌犯”,稍有言语不详、支支吾吾的,就叫人拖下去重打。

    没想到和乱党有关系的没调查出来一个,倒是找着几个在逃多年的杀人嫌犯。

    这帮子人也真是够胆大,虽然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候是最安全的,但是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躲在京中里,也是胆大包天了。

    百姓们不敢上街走动,可就算窝在家中避难,也难防当兵的忽然一脚踢开房门,又是喝问又是将四处翻个底朝天。

    看着那些寒光闪闪的刀剑,他们一个字都不敢说出口,怨气和怒气压在心中。越积越深,整个人都陷在负面的情绪中。

    一晃五日过去,天色阴沉,整个京城也死气沉沉。尽管有些普通百姓耐不住家里缺米缺菜,或是闷得慌,而上街摆摊行走,但一办完事情就立刻回家去。不过那些平日里花天酒地的公子少爷们,也一直都不见人影。

    一辆马车停下秦府门前,刚停稳,一名身穿水绿色衣裙的女子就从车厢里钻出来。跳下车辕。虽然帷帽遮挡住了她的容颜,但从动作和轻微的喘气声来看,她很生气。

    秦家面前能这样放肆的,路过的行人只想到一位。

    皇后娘娘不可能无缘无故且不讲排场的突然出宫。造访一位臣子的府邸。

    所以这名女子。肯定是秦夫人。

    人们不由地放慢了脚步。偷偷摸摸的看过来。

    他们都听说了,乱党造反那日,秦夫人在秦舍人眼皮子底下被乱党袭击。但不知道到底怎样了。不过看情形,应该伤的不重,但是瞧这生气的架势,一定是气秦舍人没有保护好她吧?

    这商户女攀了高枝,没有尽心尽力的侍奉夫君,反倒撒起野来了,可真是胆大。

    行人们默默的想着,这几日过的苦闷,不如就看一看这位大奸臣的家事来取乐吧。

    “郭宝芝!”

    随后他们听见一声大喊,只见秦舍人紧皱着眉头,一脸不悦的跳下车,快走两步,一把抓住秦夫人的手腕。

    “你想闹便闹,却也总得有个限度吧?!”

    “这么点你就受不了了?”秦夫人冷笑道。

    秦舍人道:“这么点?你倒好意思说!我对你百般宠爱,但你索取无度,一而再再而三的要这要那。我体恤你受伤,已经将重责交代了旁人去做,冒着被皇上责骂的危险,天天陪伴在你身边,你要什么给什么,你还觉得不够吗?嘿嘿,果真是商户出身,贪得无厌的本性一点儿也不会变!”

    秦夫人叫道:“你居然这么说我!秦机!你以为你自己很伟大很厉害吗!要不是我,那天受伤的就是你!但凡你能有点本事,何至于连我们的孩子都没有了……”说到此处,她哽咽起来,身形摇晃几下。

    行人哗然,想不到不仅仅是受伤,居然连孩子都没了!

    秦夫人继续说道:“定然是你作恶多端,十恶不赦,老天爷看不过眼,不想让你留下后人,所以将那可怜的孩子带走……但他好歹是我的孩子,怎么能这样没了呢……”她捂脸痛哭起来,断断续续的说着话,“都是你,都是因为你!让我一样一样的失去心爱的东西……早知有今日这样的报应,我就不该嫁给你的!”

    行人们一听,更加激动了,再看秦舍人的脸色,那叫一个害怕。

    若不是实在好奇,他们恨不得赶紧逃走,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秦舍人目光冰冷的看着面前的女子,深深的吸了口气,问道:“还去慈幼局吗?我原是想让你散散心的……”

    “有什么好去的?”秦夫人毫不领情,“让我看到那些孩子,想起我失去的孩子吗?秦机,你可真是会体贴人!”

    秦舍人道:“我没有这样的意思,你怎能乱想,将我一片苦心当做驴肝肺!我晓得,你没了孩子,心情低落的很,我容你发泄容你闹,但是你记得你的身份吗?记得你该有的样子吗?”

    “我不屑做这个秦夫人!”秦夫人狠声吼道,抢过护院手中的佩刀,狠狠地丢过去,“你另找他人来做你的夫人吧!我们和离!”

    秦舍人没有躲,刀鞘堪堪擦着脸飞过去,砸在地上“咚”的一声。

    行人们都被吓了一大跳。

    这商户女的胆子比乱党还大!

    谁见过有人敢这样对秦舍人出售,伤他面子的?

    秦舍人摸了摸脸,看着指尖上的血红,看向台阶上的秦夫人。

    秦夫人冷笑:“报应!”说完,转身进入府中。

    “你!”秦舍人捂着胸口,气的面色发红。

    行人们互相看看,新婚不到一个月的夫妻居然要和离?

    他们成亲时的盛况还清楚的映在脑海中,都在说秦舍人是极其爱护妻子的。

    可是居然就这样要和离了?

    看着秦舍人越发阴鸷的眼神,行人们立时跑的更远,躲起来偷偷的看。

    他们好奇,秦夫人到底舍不舍得这样的身份,与秦舍人和离,离开秦家呢?

    等了片刻,水绿色的身影又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秦夫人怒气冲冲的走出来,对秦舍人喝道:“你我老死不相往来!欠你的,我也会还给你!”

    话音未落,人已经带着丫鬟往郭家的方向走去。

    “很好,一会儿我就叫人拿和离的文书给你过目。”秦舍人冷笑几声,进入府中。

    真的和离啊!行人心中感叹万分,这样一对佳偶居然真的和离了。

    等秦家大门关闭,众人晓得再无惹恼可看,而他们在外面已经耽误很长时间了,急匆匆的各自回家去。

    站在自家庭院中的秦机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长长的叹息一声,当他垂下眼帘时,看到堂屋里的一抹身影,脸色变了。

    片刻后,秦府一处寂静偏僻的小院里,正倚在窗边叹气的楚姑娘听见丫鬟讲述之前发生在家门前的事情后,脸色一喜。

    “真的吗,他们……他们不会是演戏吗?”她不敢置信,秦机为了那个女人,对她这个救命恩人都可以绝情到如此地步。

    丫鬟道:“奴婢亲眼所见,绝不会有错。公子已经派人将和离文书送去郭家了,瞧夫……郭大小姐那么生气,恐怕不出半个时辰就会回来了,和离一事就成定居了。”

    楚姑娘按着她的手,定定的看着,“那不要脸的贱人真的伤着公子了?”

    丫鬟点头,“真的,刚才大夫已经去瞧了。而且公子还把整个厢房里,和郭大小姐相关的东西都砸了呢!”

    楚姑娘嘴角抽搐两下,牵出一抹得意的笑,“既然如此,看来姓郭的永远也别想再回来了……不过,你去仔细瞧着,看看姓郭的有没有签下那份文书!切不可大意了。”

    “是,姑娘!”丫鬟出去了。

    尽管还没有最终确定下来,但是楚姑娘坐直了身子,压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和冲动,恨不得现在就飞奔出去,到秦机的身边去好好的安慰他。

    她又有机会了,她可以回到秦机的身边。

    她才是真正的秦夫人!(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 无情

    第一百三十三章 无情

    俞明枝刚到郭家门口,就遇上匆匆回来的郭昌。

    郭昌一脸焦虑,顾不及这儿是大街上,喝问道:“你与秦舍人吵起来了?!”

    俞明枝道:“是,我还要与他和离。”

    郭昌呆住,“你们年轻,不可这样儿戏!”

    “没有儿戏。”俞明枝冷声道:“秦机那样的人,算您与我之前看走了眼!若不是他为非作歹、作恶太多,何至于我今日遭了报应?!为了活命,断不可再与他有联系了!”

    郭昌脸色苍白,拉着“女儿”的袖子,低声问道:“那我们家的生意,你打算怎么办?没了秦舍人,你以为咱们还能那样风光吗?”

    俞明枝甩开他的手:“原来在爹爹心目中,女儿的性命安危还没有生意重要吗?”

    “我,”郭昌忙哄道:“为父绝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不忍你们恩爱夫妻闹到这般境地,有什么误会,大家坐下来谈谈,解开了便过去了。”

    俞明枝一口否决,“没有任何再谈下去的意思了。爹爹,秦机的所作所为难道您不清楚吗?都说因果报应,您不怕到时候钱没赚到什么,反倒被牵连的丢了性命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郭昌急忙问道,像是感觉到她的话中有什么更深一层的含义。

    俞明枝瞥一眼街上,轻声说道:“那些事情,您也是明白的。家中经商多年。您又是京城商场里相当的人物,还怕没了好买卖可做吗?”

    郭昌长长的叹口气,低下头,“出嫁时的盛况还历历在目,你们怎么就成了一对怨偶了呢?哎,我们郭家完矣……”说完,他背着手,步履有些不利索的往门内走去。

    “你们刚才说什么?!”

    一声厉喝突然炸响,众人寻声望去,不知何时郭老夫人站在了郭家门口。怒目瞪着他们。

    “郭宝芝。果然你才是我们郭家的灾星!”她大声叫道,瞬间引来寥寥几个行人的注意,“如果是宝芸嫁给秦舍人,断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她绝不会像你这样任性胡闹。不知道事事以夫君当先。出嫁从夫。你把这四个字都忘了吗?!你这个祸害,要害的郭家家破人亡吗?!”

    郭昌嘴角抽搐两下,没有说话。

    俞明枝“呵呵”一笑。“那便叫你那位宝贝儿小孙女嫁给秦机吧!”

    她的无礼之举,让郭昌怒了,抬手就是一巴掌打过去。

    俞明枝轻轻巧巧地躲了过去。

    郭昌骂道:“你这不孝女,怎能这样对祖母说话?!”

    郭老夫人也骂道:“把这不孝的东西打出去!以后我们郭家在没有这样的女儿!你以后别再踏进我们家门一步!昌儿,你快进来说话,把铺子里的管事掌柜都叫过来,赶紧想出应对之策。”

    “好!”郭昌快步进门,家丁急忙重重的关上大门,将郭家小大姐拒之门外。

    行人们“啧啧”摇头,想八月初时,那位郭家小姐还风风光光的被抬进秦舍人的家,郭家上下笑的很不拢嘴,仿佛那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可转眼之间,一月还没到呢,郭家大小姐就与秦舍人和离,并且被郭家人赶出家门。

    且不说郭家大小姐如何,依赖秦舍人而跟着风光的郭家,怕也是要完了。

    想想秦舍人那样锱铢必究的人,怎么会放过一个满口斥骂他的女人呢?

    完了完了,郭家要完了。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

    而现下在郭家大门前,俞明枝静静的站着。

    珠儿问道:“夫人,我们该怎么办?”

    俞明枝冷笑一声,“怎么办?秦机没人性,郭家没人情,好的很好的很!我定要叫他们付出代价!我们走!”

    主仆三人当即离开,来到附近最好的客栈落脚。

    虽然表面上像没有开门,但是珠儿轻轻叩响大门时,里面响起店伙计紧张兮兮的问话声:“外面是谁?”

    “还有房间么,我们要住店。”珠儿道。

    窗纸上人影晃动了几下,随即门开了,店伙计探望一眼外面,催促她们赶紧进来,然后将大门关上,插上门栓。

    俞明枝扫视一圈空荡荡的大厅,京城里的客栈这样寂静空旷,极其少见。

    珠儿道:“伙计,要一间上房。”

    店伙计忙殷切的给她们引路,“夫人这边请。您别看我们店冷清,不是说咱们店不好,而是因为前两日京城里闹事,住客们都被吓跑了,谁也不愿意在京城里多待片刻功夫。”

    他絮絮叨叨的说着,生怕冷清客栈将唯一的客人吓跑了。

    “无妨。”俞明枝笑道:“清静。”

    店伙计一听,乐了,“夫人说的是。”说话间,他将两位客人引到最东边的一间客房门前停下,“这儿是本店最好的房间,今早刚打扫过,夫人看看满不满意。”

    俞明枝走进房中,屋子宽敞明亮,桌上一丝灰尘也没有,窗边淡粉色的纱幔随风轻轻飘扬,床榻上的被褥干净整洁,空气中飘着一丝淡淡的香气,应该是在打扫过后用香薰过了。从最东边的门出去,摆了一套桌椅,可以凭栏看楼下的风景。

    店伙计注视着在屋中走了一圈的夫人,可惜她带着帷帽,看不清脸色。

    俞明枝终于停下步子,坐在床榻上,伸手抚过柔软的被面,“我很满意,你去打来热水,再挑最上等的菜肴和美酒、糕点来。之后,没有吩咐,不要来打扰我们。”

    店伙计连连点头,“小的明白了。这就去给您办,夫人请先好好休息吧!”他点头哈腰一阵,快步退出去,带上屋门。

    俞明枝听到关门声,摘掉帷帽,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对珠儿淡淡笑道:“如今就你我主仆二人,不必拘礼了,过来歇会儿吧。”

    珠儿放下包袱,望一眼窗外。忧心忡忡。

    俞明枝看在眼中。叹道:“该来的总会来的,而在此来临之前,我们需得养足了精神,然后筹谋该怎么走下一步。”

    珠儿应道:“是。夫人。”

    俞明枝蹬掉绣鞋。扯过被子。翻过身去,脸对着墙。

    她抬起手腕看了看,思绪飘去很远很远。而唯有眼中的坚定之色不会改变一分一毫。

    掌灯时分,郭家的堂屋里,郭昌坐在首座唉声叹气,铺子的管事掌柜们一个个也都脸色不好的陪坐着。事情来的太突然,叫他们措手不及。

    就在半个时辰前,衙门里来了人,说是取消郭家供应皇宫用物的资格。

    他们傻了眼,刚刚进了一大批货,准备送进宫里。且不说为了准备这些东西,投进去多少银钱,加上一应器物,是特别制作的,除却皇家,谁也没有资格用。而那些水果蔬菜,按京城里现今的状况来说,等着都烂在仓库里吧!

    这先就得赔一大笔钱,而宫里尚有数千两白银没有结算清楚,现在到了这般境地,根本就不会给了。

    他们也没那个胆子,闹到皇帝跟前去。

    又不是没有听说,皇帝将乱党拥护的那位罪臣如何了。

    虽说郭家财力雄厚,但也经不起这样折腾。

    再说,得罪了秦舍人,往后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只怕不死不休啊!

    这会儿,京城里各大商户想必也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他们都在等着看郭家倒霉吧?

    众人又等了片刻,几个人从外头回来,个个面色不好,他们汇报的也都是同一件事。

    “去求了张员外,他……直接回绝了我们。”

    “去了趟府衙,京兆尹说是有事忙着,没空见老爷您。”

    郭昌重重的一拍桌子,悲愤道:“这下真的完了!”他用力的抓了抓头发,霍然起身,“走,带上家里最值钱的宝贝,我们去秦家赔礼道歉!”

    有管事的谨慎说道:“老爷,怕是不安全吧……万一秦舍人正在气头上,没地方泄口怒气,便全撒到您身上,如何是好?”

    “那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吧?”郭昌捏着眉心,“到这一步,也只能碰碰运气了,我们走!”

    于是,郭昌带着礼物和管事们浩浩荡荡的去往秦府,半路上被金吾卫的人马盘查了三次,最后还算顺利的来到秦府门前。

    护院的一见是郭家的人,当即抬手拦住他们的去路。

    “秦舍人不想见你们。”

    郭昌心里虽有怨气,但还是好颜色的拱手说道:“烦请二位去通报一声,就说郭某是来替小女赔罪的。女孩子年纪轻,受了打击,难免会口不遮掩,还请秦舍人大人有大量,夫妻俩有话好好说,化解了这矛盾。”

    护院道:“秦舍人不想见你们。”

    “呃……”一模一样的话语,和冷冰冰的脸色,郭昌愣了愣,还是微笑着从怀里摸出两只银元宝要塞进护院的手里,“两位小哥就当……”

    护院二话不说,直接将银元宝丢在郭昌的脸上。

    郭昌哪里受过此等大辱,差点要发火,被身后的管事死死的拉住手臂。

    他还是一副笑脸,“是我不对,拿银钱这等俗物脏了两位小哥的手,还请你们行行好,通传一声吧?他们夫妻要是能和好,大家都有好日子过不是?”

    “秦舍人不想见你们。”

    第三次张口,依然是这句话,仿佛他们只会说这八个字。

    郭昌的笑脸僵硬了。

    “二位……”

    “刷”,两名护院同时抽出佩剑,齐齐向郭昌砍来。

    要是管事的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看那剑势,恐怕是要将整个人从当中劈开。

    郭昌吓得面色如土,一个脚步不稳,瘫软在地。

    一名护院喝道:“刀剑无情,还不快滚?!”

    “大老爷,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再想想别的法子,总比冤死在这儿强吧?”管事的低声劝道。

    郭昌抹了抹眼睛,突然跳起来,指着秦家大门怒骂道:“秦机,有你的!”说完,他一甩袖子,当先离开。

    翌日清晨,各人怀着各样的心思,为生计奔波劳苦之际,一队人马恶狠狠地踢开客栈的大门。此时,俞明枝正在镜前梳妆,听到房门被撞开的声音,冷静的戴上帷帽。

    当前进来的一人,对她们主仆喝道:“不允许你们住在此地,还不快速速滚出去!”

    话音刚落,几个手下拿起她们的东西,毫不留情的直接从窗子扔了下去,外头不明真相的行人们吓了一大跳,连连惊叫出声,抬头望了过来。

    俞明枝道:“这里是天子脚下,我等并没有犯法,自可以来去自如,凭什么要听你们的话?”

    “凭什么?”那人冷笑,“凭这儿就是秦舍人的地盘!”

    俞明枝起身,“原来如此,他的地方最是污秽不堪,我还不屑于住这里呢!珠儿,我们走。”

    珠儿扶她起身,两人泰然自若的穿过这一群凶神恶煞的汉子,来到楼下。

    店伙计投来一个后怕的眼神,谁知道这位竟然是秦舍人要和离的夫人,早知如此,就算不要赚银子,也不能接待她啊?

    俞明枝叫珠儿丢了房费给他,来到门外,静静的站在阳光底下,对来往行人的指指点点,视若无睹。

    珠儿一面愤愤不平,一面捡起散落一地的首饰和衣服,但是不知什么狗东西居然趁火打劫,顺走了些首饰。她低声骂了几句,幸好银钱都是随身带着的,将东西都收拾好。

    “夫人,咱们找别的地方投宿吧。京城那么大,我就不信秦舍人能将所有的客栈都买下来!”

    俞明枝点点头。

    可事实证明了珠儿的“天真”,一个上午她们去了六七家客栈,一见她们主仆二人,连大门都不给进,一句“今日不开业”就把她们打发走了,偏偏还没走远几步,就看到店家笑脸相迎来投宿的人。

    半路上还听说了郭家被取消皇商资格,损失了一大笔钱不说,找人解决困难也四处碰壁。

    “欺人太甚了!”在试图租下一间小院,被房主拒绝了之后,珠儿骂道:“这是要将我们往死路上逼吗?”

    俞明枝冷笑三声,“他要是敢,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看看到底是谁狠!”(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 重罚

    五日毫无作为,让御史台的人仿佛看见了机会,几道折子先后递到皇上的寝宫。

    这几日皇上以身体不适为由,免了早朝,所有的奏折照常送到政事堂,由三省共同商讨决定之后,直接处置,不再交由皇上过目。

    但是这一回,御史们直接越过政事堂,将奏折通过内侍,送到皇帝面前。

    皇上原是心烦意乱的在床上翻来覆去,看到床边多了几样东西,便随手拿起来看。

    这一看,脸色越来越黑。

    他最信任的秦机,居然天天缩在家中,毫无作为,难怪乱党的事情一直不见任何消息传回。

    其中一本上甚至在猜测秦机和乱党有勾结,和俞言深定然有不为人知的过往,所以不敢深查下去。

    “混账!”他骂道,狠狠地将几本折子扔出去,正好砸在端着汤药进屋的宫女脸上。

    那宫女“哇”的一声尖叫,手抖了三下,漆盘倾斜,描着金色龙纹的瓷碗摔落在地上,砸了个粉碎,汤药将精致的织花地毯污了一大块。

    她吓得连忙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一声,也不敢求饶,就怕越是求,皇帝越是生气。

    皇后责怪的看她一眼,抬抬手示意她趁着皇上反应过来之前,赶紧收拾了东西出去。

    虽然九五之尊有掌握天下生死大权,但她也不希望皇上多造杀孽。

    宫女慌乱地收拾走碎裂的瓷片,割伤了手指也死咬着牙不敢吱声。悄悄的退出去。

    皇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喝道:“喊秦舍人过来!叫他现在就进宫来,我要听他亲口说一说是怎么回事。”

    皇后送上一杯新茶,“皇上。”

    皇上没接,瞪着皇后问道:“秦爱卿是怎么了?明明对我说过,会尽快查清真相,可是五天了,他居然什么都没做?他到底在想什么?”

    皇后温声劝道:“许是秦舍人撒大网钓大鱼呢?他按兵不动,才好麻痹那些乱党啊?”

    皇上听了,愣了好一会儿。“是么?”

    皇后又不敢确定了这一句话。虽然相信秦机,但是皇上在气头上,保不准会做出什么事,又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

    “等他来了就知道了。”皇上幽幽说道:“希望他不会叫人失望。”

    皇后垂下眼帘。默默的坐在一旁。

    不多时。秦机来了。他一身整洁官袍。衬得面色红润,很有精神,背着手大步走进来。向床榻上的人拱拱手,“臣秦机叩见皇上。”

    皇上面色一喜,招招手叫他到近前说话,“乱党的事,你调查的如何了?”

    话音刚落,外面有宫女低声说道:“皇上,皇后娘娘,赵淑妃求见。”

    皇上飞快地皱了下眉头,前几日刚叫赵仲受了大罪,赵淑妃一直没敢来,怎么偏偏这会儿要了?他挥挥手,“不见,打发了她走。”

    宫女没动,壮着胆子放轻了声音又说道:“淑妃娘娘花了十二个时辰,熬了一碗补汤,想要献给皇上。”

    秦机垂眼,又看到散落一地的奏折。不屑的一笑。

    巴巴的来看他会被皇上怎样的训斥吧?

    “皇上,请您莫辜负了淑妃娘娘的一片苦心。”他劝道:“弱质女子能撑十二个时辰,不容易。”

    皇上瞅着秦机,见他眼中闪过一道深意,潦草的点头,“好吧,就叫他进来。”

    “皇上。”秦机转眼看了看门口,“您该有个失望生气的样子。”

    “怎么?”皇上在听了皇后的一番话后,又看见秦机一副志在必得模样,心知事情必然不是御史台那帮狗官所说的,所以为何要失望生气?

    “皇上不是以为臣没有任何动作吗?”

    皇上恍然大悟,看来秦爱卿布了一个局,要让相关牵连的人都栽进坑里。

    “好,都听秦爱卿所言。”

    秦机掸了掸衣袍,在渐近的脚步声中,泰然的跪下。

    赵淑妃一进来,就看到皇上面色阴沉,而秦舍人跪在床前,一言不发,脸色冰冷的像是寒冬腊月里的冰霜。

    好极了,君臣吵起来了。她压下唇角的笑意,轻移莲步,娇滴滴的扑到皇上跟前,“皇上,您看,这是妾身翻遍古籍医术,又请教了太医,特别准备下的补汤。您这几日圣体不爽利,妾身真是急的要命,听说只要喝了这碗补汤,就能好起来了。”

    皇上握住她的手,时轻时重的揉了揉,“爱妃辛劳了。”

    赵淑妃贤淑的摇摇头,“为皇上做这些,妾身丝毫不觉得辛苦呢,反而……内心满是甜蜜,为了心爱的人做什么都是欢喜的。”

    皇上一口喝掉补汤,随手将碗丢在小几上,“好了,你下去吧。”

    赵淑妃眨了眨眼睛,流露出依依不舍,“皇上,请让妾身多陪伴您一会儿吧?”

    皇上有些不耐烦,“我有要紧的事。”

    赵淑妃瞥眼皇后,“可皇后不也……”

    “放肆!”皇上喝道:“皇后是一国之母,岂是你能比的?”

    赵淑妃顿时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匆匆行礼后就出去了,但是她没有走远,就站在外间偷偷的听着。宫人们低垂着头,一动不动,根本不敢来阻拦她。

    很快,响起皇上怒气冲冲的声音,“你说说,这几天到底都在做什么?为什么乱党的事情到现在没有一点头绪?秦机,你枉费了我对你的信任!”

    秦机道:“乱党狡猾,实在不好查……”

    “呸!”皇上吐口唾沫,“我看你就是故意拖延,是不是好叫乱党都从京城跑了。密谋着再一次集结起来杀进皇城?”

    秦机忙说道:“臣绝无此意,请皇上明鉴。”

    “绝无此意?”皇上冷笑,“其他人都这样说你,不是我一个人之间!你看看,奏折上都写了什么,你今天要是没能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甭想全须全尾的走出皇宫!”

    赵淑妃听到这里,面上一喜。

    看来集结御史台的人集体上弹劾的奏折,终于动摇了皇上的心思。

    不过原本就是秦机自己找死,五天来毫无动静。就算他狡辩和离之事。怕是皇上也不信他。毕竟秦夫人是皇上皇后亲眼看过都满意的,而且大操大办的婚事引来了多少人的关注?突然和离,岂不也是打了皇上一个耳刮子?

    她掩嘴笑着,看来哥哥他们布置的这一出“乱党”的戏码。将有大收获了。

    里间传来秦机镇定自若的声音。她继续听着。心里觉得厌恶至极。

    到了这个地步,姓秦的还假装镇定。

    呵呵,倒要看看他能装到几时。

    “臣……已经布置了人马去查。可正如臣先前所言,那群乱党狡猾非常,寻遍京城内外,都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或是和他们相关联的人,若要再细查下去或是扩大搜查的范围,不是短短五日之内就能做到的。皇上,想来您也看得多御史台递上来的各种名目的弹劾奏折,他们几时说过真话好话了?大多不是胡编乱造几句,为某些人排除异己吗?皇上,请您想清楚吧!”

    “啪”,又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赵淑妃眯起眼睛,心中得意洋洋。

    看来皇上不相信秦机的说词。

    “五天少么?哪里少了,整整六十个时辰,你手底下可以调动那么多的兵马,能将京城里里外外搜个底朝天几百遍了,可你居然连一个乱党的影子都没有找出来?你口口声声说忠心于我,这就是你忠心的表现吗?你这是将我至于更危险的境地啊!秦机,你到底想做什么?!”

    秦机终于不说话了。

    皇上喘着气,声音发抖,“我真是错信你了,秦机!”

    皇后劝道:“皇上,请您冷静!”

    一声耳光,皇后低低痛呼一声。

    赵淑妃精神一震,皇上打了皇后?他终于出手打了相敬如宾的皇后?

    自她进宫以来,何曾见过皇上给皇后脸色看?无论她使出怎样的手段,却丝毫不能撼动皇后这个出身卑微的贱妇的地位,让她妒忌了多少年。

    “乱党”布置的太妙了!

    皇上高声喝道:“来人,将秦机拉出去,重打五十大板!秦机,我告诉你,在给五天的时间,若是还能查出乱党底细,将残党和相关联的人统统抓获,可不是五十大板那么简单了!我会要了你的性命!”

    五天?就算再给五十天,秦机也不可能查出所以然的。

    赵淑妃莞尔一笑,挥挥手,带上贴身宫女快步走出寝宫,急急忙忙的躲到旁边的偏殿。

    秦舍人挨板子这件事,那是当时罕见,怎么能错过呢?

    可惜的是,这会儿寝宫内外,只有宫女内侍侍卫和太医,没有旁的官员在,否则叫秦机当众出丑,可多么的妙啊。

    她叹口气,透过窗缝望向外面,只见秦机被两名侍卫架着拖出寝宫,另有一名内侍在空地中央放了一张条凳。

    秦机被死死的按在条凳上,侍卫举起手中的棍棒,无情的落下去。

    她起初以为侍卫都是秦机的走狗,会偷偷的手下留情。

    屋里传出皇上的命令:“你们要是敢做手脚,不好好的打他,朕先杀了你们!”

    棍棒落在身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秦机没有叫出声,因为他死咬着嘴唇,脸色很不好看。

    “是真的打?!”赵淑妃欢呼一声,继续看好戏。

    随着棍棒不断的落下,绯色的官袍上渐渐晕开血迹,终于有痛呼声从口中溢出,她内心更是欢呼雀跃,恨不得叫来所有人看看秦舍人是怎样被皇上斥责,又是怎样挨打受辱。

    秦机趴在条凳上,时不时发出一声痛呼,看起来痛苦异常,但是眼底却一片平静。

    早在东宫时,他和皇帝就玩过这样的把戏。

    那时候先帝要求严苛,稍有不满意,免不了就是一顿责罚。

    他作为伴读,自然也要跟着受罚。

    忍是能忍得住,但是到底疼在身上,很不方便。于是他和皇上找来侍卫,一起研究并经过多次的实验之后,最终找到了一个极好的办法。

    侍卫们还是如往常一样,能叫棍棒耍的厉风阵阵,叫人胆战心惊,但是真正落到身上时,力道却是轻的像一片树叶擦过。

    他们只要配合发出惨呼声就可以了,若是先帝罚的数目多,他们事先在身上塞一个小小的血袋,打到一定次数,稍微用点力,打破血袋,红水从衣服里渗出来,和打伤了一模一样。

    在外人眼中看来,他们确确实实被痛打了一顿。

    后来,皇上即位,这个法子许久都没有排上用场了。

    不过还都是原来那些侍卫,心里头也有素,虽然时隔数年,手法生疏了些,但是打在身上的力道依然不重。

    想来五十棍子下去,也只是稍微有点肿胀而已。

    他看一眼窗子微微敞开的偏殿,似乎从黑暗中探得一抹眼中的光辉,冷笑一声。

    这件事很快就会传出皇宫,传到皇城,每一位官吏都会知晓他被皇帝重罚的消息。

    被欺压了很久的赵仲等人觉得扬眉吐气了吧?

    那么那时候,好戏就要上演了。

    打完五十棍子,侍卫进去通报。

    皇上叫道:“让他滚,我现在不想见到他。”

    秦机被两个侍卫小心翼翼的搀扶起来,一瘸一拐的往太医署走去。

    赵淑妃看着他狼狈离去的背影,怕被旁人听见而压抑着肆意大笑的冲动,“走,我们该把这个消息传扬出去了!”

    秦机在太医署坐了会儿,换了件干净的衣衫,又往额头上撒了些水珠,想着赵淑妃应该差不多将事情传扬出去了,于是叫侍卫继续架着自己出去。太医们一脸茫然的看他来了又走,但知道一定是秦舍人有什么安排,所以不该胡乱张扬。

    接着,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步履蹒跚的走出皇城,钻进自家的马车。

    想着一路上众人的指指点点,还有赵仲、郦望山等人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他端起一杯温热的茶,轻抿了一口,对车内另一人说道:“该收网了。”他悠长的叹口气,望着依然冷清的大街,只希望尽快能结束这件事。

    这样,他才能见到最想见的人。(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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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宠妻介绍:
罪臣之女俞明枝在人生最危难的时刻,遇到正确的人。 人人憎恶的奸臣, 于她来说,是世上最宠爱自己的夫君。 在重来一次的人生里,斗极品亲戚、恶毒政敌,拥着奸臣享受好日子, 俞明枝表示:妾复何求。奸臣宠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奸臣宠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奸臣宠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