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送去
白希暮回到外院的卧房就开始担忧。他也是迫不得已,才与张氏商议了这个法子去听得白希云的话,故意让齐将军的人听到,总比他自己府中的人这样出去说有说服力,也更能取信齐将军。
只是不知道那人到底怎么回事,为何这么久了还不会来复命。
白希暮焦急的抓耳挠腮,屋子里来回的踱步,因身上的伤还没好利落,结痂处被汗水湿了本就痛痒无比,加之走动时扯动,越发的瘙痒难耐,弄的人抓心挠肝的不痛快。白希暮真真恨不能将伤处的肉都挖了下去了事。
正当他焦急时,外头吴柳飞奔了进来,见白希暮在门前来回走走动时常张望,连忙撒丫子飞奔进来,气喘吁吁压低声音:“三少爷,世子爷那边说是逮住个什么人,正安排了人往府外头送去呢。”
往府外?
白希暮心头砰的一跳,觉得事情越发不好,“往府外送,是送哪里去?送官府?”
若真是到了官府事情就不好办了,万一将他供出来,虽交银子可以后头疏通,可传扬开来太难听了,他做弟弟的,往兄长的院子里安排人偷听?就是扯出是齐将军派来的人也不行啊。
要说他一个做弟弟的,和兄长的岳父联合起来安排人偷听……
好像更难听了!
不行,这件事决不能张罗开来,若是连母亲都扯进来,张扬开来,再扯出先前下毒的事,那安陆侯府的脸可就彻底丢到渣滓都不剩下。
“快,快备马,我要去追回来!”
吴柳见白希暮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子从额头上滚落,一看就是已经失去理智了的模样,只得暗自叹息,拉住了白希暮的袖子道:“三少爷,您先别急,这会子您不能去啊。”
白希暮回头看向吴柳。
吴柳道:“您去了,岂不是等于将自己暴露了出来么。”
“可不去的话也早晚会被招认出来的!”
“就算被招出来,您也可以否认啊!这样一去不是等于告诉世子爷,这件事您有参与么!?况且此番去还不一定是去官府,这件事涉及到齐将军,齐将军毕竟是世子爷的岳父。”
白希暮停转的脑子终于开始转动起来,先是看着吴柳呆愣了片刻,才道:“你的意思是……”
“您懂的,世子爷现在有了那样高的官职,又是受皇上和万贵妃的器重,还与二皇子要好,他哪里肯让自己有了污点?若是他这般优秀,岳家的人却那样,岂不是自己打脸?所以这个人一定不是送去官府。”
白希暮被吴柳的一番话说的冷静下来,看了吴柳半晌,方欣慰的拍他的肩头:“你说的是。到是我太过鲁莽了。”
“三少爷只是孝顺夫人,不想让夫人被扯出来罢了,奴才是理解的。”
一句话就将白希暮的冲动无脑说成了孝顺,纵然是谎话,也着实说的白希暮心里舒畅非常。
在一旁轻轻的坐下,道:“那么依你之见咱们该如何?”
“三少爷可以先去与夫人透个口风,看看夫人怎么做,至于您,则可静观其变。”
静观其变?然后看母亲怎么做吗?
其实白希暮真的很担心张氏将事情做坏了,可是转念一想,毕竟姜是老的辣,这件事他也的确是听了张氏的话,少不得张氏已经有了应变的法子。
是以白希暮点了点头,忍下了担忧和焦急,并没有追出去。
这厢管钧焱赶着马车,左右看看,见并无人跟过来,便回头道:“你也老实一些吧,我也不为难你,只将你交给你主子就罢了。”
马车里依旧有人在扭动。仿佛是想挣脱绳子。
然而管钧焱安排的那两人紧紧的压制着那汉子,到底是没叫他挣脱开。
一路到了将军府,上前去叩门,与门子说明自己身份后,管钧焱便耐心的在门前的等待。
大约一炷香时间,就有人来请他进去。
管钧焱吩咐人将那马车直接赶着进了将军府,没外人瞧见的时候才叫人将五花大绑的汉子抬了下来直接丢在前厅地上。
齐将军一瞧见那人,眼皮就是一跳。
这个蠢材,怎么就给抓住了!
齐将军稳稳地坐在当中,一只手不自禁去揉眉心,今天叫苗氏和婥姐儿两个蠢女人气的半死,这会儿天都快黑了,晚膳都没吃好,又送回来个蠢材。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犯傻……他竟然也忘了还安排了这么一号人,竟然就这么被抓包了。
“管公子这是何意啊?”齐将军打定了主意想狡辩。
管钧焱却是扬眉,道:“世子爷说了,直将人带来给您发落便是。在下还有事,就告辞了。”
说着潇洒一拱手,转身便走。
齐将军彻底傻眼了。
不是该质问吗?
不是该兴师问罪吗?
现在这样什么都不问,只说交来发落,就是在告诉他:我知道是你做的,我现在不想收拾你,看看你怎么做吧。
白希云那小子是在表达这个意思吧!?
眼看着管钧焱的背影,齐将军甚至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高明的小子!竟安排个人直接将人丢回来,一副你不用解释我什么都知道的样子,他就再也没有了辩驳的机会。
要想辩驳解释,也没有人听他说……
是了,他可以登门去说。
似乎现在就只剩下这个法子了。
管钧焱与白希云说了情况便去歇着了。
齐妙一下下为白希云梳头,用犀角梳子一下下刮过他的头皮,借以按摩穴道。
她的力气适中,如此轻轻刮过又不失按摩的力道,着实让白希云浑身都跟着泛起一股子酥麻,舒坦的闭着眼道:“你这样惯着我,仔细将我给惯坏了,往后就赖着你要你一直伺候呢。”
齐妙立在白希云身后,看着他在灯光下显得黑亮顺滑的长发,笑道:“想不到你竟然这样聪慧,一下子就识破了我的小心思。”
白希云挑眉:“哦?”
“我就是想让你习惯,然后就离不开我了啊。这样换了任何一个人来伺候,你都会不惯的,将来就不怕你喜欢上别的姑娘了,就算你真的喜欢了别的姑娘,依旧还是要有我在身边伺候。”
齐妙其实只是随口一说,心底里是相信白希云对她的心意的,况且退一万步来说,男子纳妾原本也不算什么,在这个时代所有人的眼中,异类是她这种觉得男子纳妾就是背叛了感情的人。
她不觉得自己一个小女子能够拧得过整个社会的风俗。
所以她只能逼迫自己去适应,在心里做好各种的心理防备,以免真正发生了那一日不能接受。
可是白希云却不这样觉得。
一时间被齐妙这样的言语弄的又是气又是无奈,叹息着拉着她手将人安置在怀中,“你怎么会这样想呢?妙儿,我白子衿虽然是个废物,可是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却是知道的。
“第一,我不比寻常男子可以给你那样幸福的生活,我就已经失去与人看齐的资格,没道理我自己做不到别的丈夫做到的事,却要求我的妻子必须做到别**子能做到的事吧?而且不说这些,只说我的心,你以为我有了你后,还能看上别人吗?”
“阿昭,我没有……”
“感情我对那两个还是处置的太轻了,就不该留下他们。”
齐妙一愣,就想起白希云处理眉兰和眉珊时说过的话。
他说他不纳妾,不要别的女人。
齐妙抿唇垂眸。
白希云自然没有怪她的意思,只道:“瞧你,有了身孕就是容易这样,我瞧着书上写的,女子有孕时特别容易多愁善感,看看你不就是例子了。”
大手抚上她尚平坦的小腹,“你就不怕这么随便乱吃飞醋,咱们儿子有样学样?”
齐妙瞪他一眼:“乱讲,我的孩子才不会呢,再者说你怎么知道是儿子不是女儿呢?”
白希云一窒,他当然知道必然是儿子,因为前生他们的就是儿子……
而那孩子,被他的亲祖母张氏,亲手扔进了井里。而且还是在齐妙被人绑缚着,让她亲眼看到的情况下做的。
白希云浑身紧绷,恨不能立即杀奔到内宅去。
那些人几次三番的谋害还不够,还要安排人来偷听,他们就不该回府来,回来之后平白的惹齐妙一肚子的气。
“阿昭?”
齐妙见白希云久久不语,感觉得到他是在生气,“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你不要往心里去。咱们夫妻一场,我哪里会信不过你。”
“我知道。”
“知道了还那样一副想杀人的表情?”
白希云一愣,原来是自己的表情不自禁露出狰狞,吓到了她。
“没事的,你别多想,我只是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罢了。”
“那定然不是什么好事,不过既然你都说了是过去,那就叫他过去便是了。兴许做错事的人早都已经将事忘了个干净,你还放在心上做什么?这不是在用旁人的错误反复的惩罚自己吗。”
白希云反复咀嚼最后一句话,随即噗嗤一笑,“想不到你竟说得出如此精辟的话。”
不过一句“鸡汤”罢了。齐妙靠在他肩头问:“明日齐将军登门,你打算怎么做?”
第一百五十二章 登门
白希云听她称呼齐将军而不是叫父亲,就知道她的心中再不会将这亲情的希望寄托在齐家人身上。
发生现在这样的变化,他其实是乐于见到的,至少若他有了万一,不能长久的陪伴在齐妙身边,齐妙不会像前世时那样对任性还抱有希望,这样被人陷害的几率就会小一些。
只是,有这样的变化,开始学会不相信身边的人,这绝对不是什么值得欢喜的事,正因为经历过那些苦难,才会带来这样的变化……
“妙儿……”白希云声音黯哑:“不要难过。”
白希云骤然答非所问,倒是叫齐妙一时之间不明白她的意思。
白希云叹息着顺她的长发,“往后我会疼你的。”
齐妙这才明白,原来她家夫君是在纠结这个。
若是原主活到现在的话,知道齐将军竟会那样极品,伤心是必然的。庆幸的是她是个“外来”者。她不是他亲生的,自然不将齐将军夫妇当做父母,更不会对他们失望。
既不抱希望,又哪里来的失望?
不过白希云竟能从她一句发文就联想这些,足见他对她的用心。
“我并未难过,阿昭,你不要想的太多,我对他们本都不抱期望的,一个能够将女儿当做货物的父亲,我能期待他会有人性吗?既不希望,自然不失望,更不会难过。”
说的这样轻快,其实她的心里不好受吧?白希云只当齐妙是前世那样的性子,所有的苦都自己往肚里吞。
白希云只恨不能将所有的爱都一并给她。
“你不必担忧,也不用操心,这些事情交给我就是了。”
“你如今身子的确好了一些,可也不能过分忧心劳累。忘了你前儿还被安陆侯气昏过?齐将军若是来,你只管吊着他胃口便是,不必费心与他周旋。”
白希云想不到她这样说。
的确,若是齐大勇真的找来问话,沉默的确是最好的回答。
“那我明儿干脆不见他了。”白希云思考。
齐妙点头,道:“你一连拖他几天,说不定能有更大的收获。以我的了解,他并不是个沉得住气的,想问题也很简单粗暴,倒是苗氏足智多谋,可是这种事我想他并未通过苗氏,而且苗氏和齐婥还关着呢。”
“难道齐将军不会赶着咱们走了就他们放出来?”
“你太不了解他了。”齐妙摇头道:“他刚愎自用唯我独尊惯了的,若真有事不是按着他的期待发展,或者是打了他的脸,他必然要将怒气发出去才算完的,如今这人送回去,等于前浪未熄后浪又至,他会放出他们才怪,我看齐将军会拿他们出气是真的。”
白希云颔首,一想到齐妙就是在那环境之下长大的,心里就一阵生疼。
“若是我早些遇见你就好了。”
其实白希云想说的是,他若是能早些重活而来就好了。那样她可以做的还多一些,能早一些去找到齐妙,早一些带她离开那个环境,即便是有现实的阻碍不能达到,好歹能让她的日子过的好一些。
一夜好眠,不过也只是齐妙与白希云好眠,至于其他人,彻夜难免的沾了大多数。
次日清晨,齐妙亲自下厨去预备了药膳,服侍白希云和骆咏、管钧焱一同用膳。她本想自己去梢间用,再一次被白希云拉着坐下。
原本男人之间说话时,是没有女人旁听的分的,白希云却给足了她尊重。
用罢了饭,吩咐人伺候输了口擦了手,齐妙便问骆咏:“大哥如今可还咳嗽的厉害吗?哮症可犯过吗?”
骆咏对齐妙很是感激,印象早就从初见面时的怀疑变成了今日的尊重,笑着道:“亏得弟妹医术高明,我觉得自己已经无大碍了。这些日咳的轻了许多,也在没有犯哮症。”
“大哥还是不要大意了,既然已经得了这样的莫爱兵,还是一味的调整好才罢休,可不要自己不留神,万一伤及根本可不是好玩的。”白希云拧着眉,一想到前世骆咏病逝的结局,他的心里也十分不好受。
骆咏知道白希云是真正为了他,忙点头应下。
齐妙也道:“养身子是个慢功夫,可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养的好的。这段日子大哥就放心跟着我们住在一处,早晚将你身子调理好。”
骆咏笑道:“只是辛苦了弟妹。又要照顾万贵妃娘娘的脉象,又好治疗梅公子,还要照看子衿和我,我是担忧你身子吃不消。”
齐妙如今怀有身孕,她以前闺中时又受过寒,身子看起来健健康康,其实是外强中干,若是真因为太劳累了有个闪失,骆咏觉得自己会过意不去。
白希云显然也想到这些。
不过齐妙笑道:“你们都不必担忧,我既然要照顾病人,首先就会照顾好我自己,若是自己的身子都不成了,又如何去照顾别人?”
正说着话,外头玉莲就来回话:“世子爷,齐将军求见。”
“哦?”白希云和齐妙对视了一眼。
“想不到这个时辰就来了,这是在家里用没用饭啊。”齐妙嘀咕。
管钧焱摸不清齐妙的意思,毕竟齐将军是他的父亲。
可是白希云却了解,听出她的讽刺之意,禁不住好笑的道:“要不我请他进来吃早饭?”
“算了吧,你自己好好的就是,理会旁人呢。你可是个病人呢。”
言下之意是病人需要养病,不能会客。
白希云在骆咏和管钧焱惊讶的眼神之下摇头失笑,随即吩咐玉莲.
“你听见夫人怎么说了吧?知道怎么回话吗?”
“世子爷,奴婢就说您身子不爽?”玉莲笑眯眯的。
“是啊,快去吧。”玉莲行礼退下。
齐妙便起身道:“我去煎药,配置药膏,回头还要命人将药膏给姐夫送去。”
“去吧,问莲和爱莲好生跟着伺候,别叫夫人磕碰到了。”
“是,奴婢这就去。”
齐妙在两婢女的簇拥之下出了门往药房去。
白希云一直看着他们走远了,才含笑将目光转回来,一下子就看到了骆咏和管钧焱揶揄的眼神。
“咳咳。”白希云尴尬:“你们看什么,将来若你们也能得如花美眷,就跟我一样了。说不定到时候房门都不想出,现在反而来笑话我?”
“我们可什么都没说,也没有表达出笑话的意思,你怎么就自己说出这么多来?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也有不想出房门的时候?”骆咏年长,彪悍的打趣。
倒是管钧焱这方面白纸一张,听了就禁不住满脸通红的别开眼。
这下子倒是轮到白希云和骆咏去看管钧焱了。
管钧焱被看的耳根子都热了,有些恼火的道:“大哥和二哥真是没趣儿,正经事不做,反倒这里来盯着我看。我出去练剑了。”
起身大步流星就往外去。
骆咏还不忘了高声打趣:“有力气使不完,自然是要练剑发泄发泄。”“发泄”这个词说的极重。
管钧焱那样高手,出门时差点被门槛绊倒了,看的白希云和骆咏都一阵好笑。
沁园之中一片祥和时,玉莲这厢已经到了前厅。
齐将军面色阴沉,紧锁眉头的端坐在客位,见通传了这么久,竟然只有人上了茶,没有人来回话,心里就十分堵得慌。
好容易等到了脚步声,一看却只是个丫头,心里憋闷就更严重了。
玉莲行礼,道:“回将军,世子身子不爽利,才刚吃了药,这会儿真真不方便出来会客。”
白希云有病不是一两日了,从前病入膏肓的人,最近能够恢复至此,齐将军一直是以为他的病是假病,至于夸张病情的缘由恐怕与后宅之中的弯弯绕有关系。
所以这会子用身体不爽不能出来为理由,着实是叫齐将军心里窝火。一个夸张冰清的人,实际情况可能并没有那么糟糕,可他偏不出来。
这明摆着就是要杀杀他的威风。
而且他现在是有求于人,有心交好,又不能去忤逆了对方的意思,若是撕破了脸就不好收拾了。
齐将军僵硬的挤出一个笑容来:“我知道了。只是贤婿的身子到底是怎么样了,我还想亲自去瞧瞧。”
玉莲道:“对不住将军,沁园等闲人是进不去的,若是您实在想去看看,就且等着奴婢去回了话在来。”
也就是说,问问主子的意思,若不让你进沁园的门,就请您回去吧。
齐将军齐的鼻子都要歪了。
沁园里住的是他的女儿女婿,他做爹的来,哪里有道理将人关在外头不让见的。
这要是隔着他从前的性子,怕早就吵闹起来了。
可是现在还是那句话,有求于人,又授人以柄,就只好府邸做小。
齐将军再次耐心的点头,等待玉莲去回话。
玉莲到了内宅,将情况与白希云说了。就引得白希云噗嗤一笑。
“你瞧着齐将军面色如何?今日心情可喜欢吗?”
玉莲聪慧机灵,见了齐将军语气就猜得出他心情,便道:“奴婢瞧着齐将军似乎昨儿晚上没睡好,今日有些烦躁,而且还要强压着性子,看起来十分的劳累。”
第一百五十三章 焦心
第一百五十三章
白希云闻言禁不住又笑了:“你倒是机灵的很。”
白希云平日里除了对着齐妙,对其他人是很少笑的,可是自从田庄回来后,他的笑容就比往日里要多了。而且待人更为宽仁了,下人们私下都在说主子必然是身体好了,没有了那么多的烦躁情绪,加之仕途亨通,又要做父亲了,事事皆顺,不像从前那样憋闷,自然笑容就多了。
玉莲也不怕与他开玩笑:“世子谬赞了,真不是奴婢机灵,而是将军的脸色二舅是那样摆着的,想注意不到都很难。不过……夫人哪里该会担心将军吧?”
玉莲其实是为齐妙着想,毕竟齐将军是齐妙的娘家父亲,若真的齐将军跌了体面,那就是世子夫人跌了娘家体面,面对世子时心情自然不会好。
或许主子们不会知道,他们这些近身伺候的婢女们,早就将齐妙与白希云夫妻当做是神仙眷侣一般崇拜,若让这样一对令人艳羡的人出现隔阂,他们都会跟着于心不忍,何况齐妙与白希云对他们又从来都很礼遇有加?
白希云有些意外玉莲竟然会这般为齐妙着想,也丝毫都不觉得惊讶,吩咐道:“知道了。我出去见见他。”
玉莲忙笑着应是,所服侍着白希云往外头去了。
管钧焱和骆咏两个对视了一眼,便也跟了上去。他们可不是好奇八卦,他们只是要保护白希云别受欺负,对,是保护!
齐将军这会子早已感觉不耐烦,憋着一肚子的气,却还要强压着火气,家里里两个女人一样蠢,外头事情也不顺,傍上一棵大树,现在树还要枯给他看。他现在已经不能更烦心了。
就在他抓耳挠腮,觉得白希云再不出现他就要抓狂时,外头终于有了脚步声。
隔着窗子瞧去,的确是白希云带着人来了。
齐将军一时间心中千回百转,复杂的险些落下泪来。
可算是来了,其实今日他登门,就是白希云不肯出来相见,他也必然要想办法一见的,若不能见,目的无法达成,他往后的仕途可如何是好?
他肯来,总好过于自己苦苦哀求。
至于哀求之类的是不是会掉价,为了前程他哪里管的了那么多。
不过岳父的范儿还是要端着的。
齐将军在端坐在位置上,在白希云带着人进来之后,才仿若听到声音是的,抬起头看去,只见白希云在前,后头还跟着两个穿着不素的随从,其中一人便是二皇子送给白希云的护卫,再后还有美貌的婢女。
齐将军都有些开始妒忌白希云的排场了。
“贤婿身子不适,怎的还特地出来了。若是真正加重了病情,可叫我怎么过意的去。”
白希云很是谦恭的行了礼,“岳父大人亲自来访,小婿无论如何也要亲自来迎啊,若怠慢了岳父可如何使得。”
这样客气,就好像刚才给他排头吃的不是他……
而且如此变脸神速,也着实让骆咏和管钧焱都深表叹服。
齐将军心里也在腹诽,可是白希云既然给他体面,就没道理自己不擎着好处的,面上十分宽容的一笑,道:“贤婿何须如此客套,你我毕竟是一家子,到底也不要这样客气,反倒显得生分了。”
一家子,还不想生分?那还派人来听墙角!
管钧焱若不是有骆咏拉着,都想先啐他一脸再说。
白希云笑道:“岳父大人关心小婿,小婿自然是知道的。岳父大人您请上座,还不快给将军上好茶来。”
“是。”婢子应声退下。
齐将军很是受用的与白希云一同落座。
言语中便是分关切的问:“贤婿身子可好一些?”
“您知道的,都是老毛病,想要好起来也不容易了。”白希云原本就苍白消瘦,若是有意装病,那也是不必太刻意去演的。一看那模样就知此人素来积弱,并不是生龙活虎。
所以齐将军开始纳闷。
这人是真的病中,想来方才也不是真的要晒着他,不肯出来相见的。
齐将军心里舒坦了不少,脸色也就好看了一些。
“贤婿也好好生将养才是,可不要为了外头一些琐事烦心,许多事情你还年轻,一则了解不深,二则也是身子不妥。”
看着齐将军虚伪假笑的嘴脸,白希云只是微笑,骆咏和管钧焱都快恶心的吐给他看了。
二人都不免同情起齐妙。
难为那姑娘,生在这样的环境竟然还能那般善良,又自学了医术,那般自强,自强的让人心疼。
也难怪白希云那般疼惜她。
白希云这厢则与齐将军已经客气的够了,其实也是懒得应对齐将军那虚伪的嘴脸,便客气的问道:“昨儿个给您送去的人,您见到了吧?”
这是明知故问。
因为昨日送人的管钧焱现在就立在一旁呢。
齐将军脸面上十分难堪。时敢怒不敢言,忙笑着道:“那人自然是见到了。今日前来,也正是想与贤婿解释这件事。”
说着叹了一口气,端起茶碗来吃了两口,却不继续说了。
若是寻常人,见他这举动一定明白是有话要说还不想叫旁人听去的意思,主人家就该将旁人不相干的都遣走了。
可是白希云并未如此,只装作不懂,隐隐还有一些好笑。
骆咏和管钧焱跟着来,主要不就是为了看热闹么,这会子将他们遣走可怎么看热闹,他未免也太不够意思了。而且下人们在,他当然更无所谓了。有人做出那么恶心的事来都无所谓,他是受害者,怕什么的?
白希云依旧是笑。
齐将军隐约也就看明白了。
感情他家贤婿是根本要下他的脸!
才刚那样客气根本全是虚伪。
齐将军一时间又涌上了火气,强笑着道:“看来贤婿还是有些误会。”
“我也正是这样想的。必然是有什么误会,是以才拖着病体出来相见,就是想听岳父的说法,没道理外人挑拨离间,却让咱们翁婿之间生分了,您说呢?”
白希云看人的眼光太过真诚,真诚到齐将军觉得欺骗他都是自己的错。
白希云垂下眼眸,不想用催眠的法子去套话,因为齐将军这样的人思想简单的很,就是不去套话,他都猜得出大概。更何况他自己从书上看来的法子,也未必是每一次都好用,对自己精神上的疲劳也是比较大大的,他怕自己累坏了,让齐妙心疼。
齐妙为了他,操的心已经够多了。
齐将军眼瞧着白希云说了这番话就垂下眼,只当他是为了这件事而纠结伤心,不免也有些感慨。
转而一想他素来对自己的态度,齐将军倒是有些摸不清白希云真正的想法了。
“这个……”若是承认就是自己做的,反而跌面子。
转念一想,齐将军便痛心疾首的模样,垂眸狠狠的叹了口气:“家门不幸啊。”
家、门、不、幸?
白希云骆咏和管钧焱都被他叹的不明所以,随即又都了然了。齐将军这模样,分明是要将错误都推给女眷啊!
这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不要脸的男人,如此没有担当,居然还做了个将军?!
齐将军已是十分不甘愿的开口,叹息道:“都怪我平日里忙着正经事,竟然忽略了对家人的管教,而且我也是太过于信任苗氏,贤婿,这件事老夫的确不知情,而是,而是苗氏私下里做的。”
“哦?”白希云认真听着,心下对苗氏有些同情起来:“岳母为何要这样做呢?而且昨儿个岳父不是罚了岳母和二姨姐吗?难道是他们放了出来,立即就做了这件事?”
他说的是他们。
而齐将军没注意到这一句,只是焦急的圆谎:“你误会了,他们还都在房内反思,不曾放出来,做了那样冲撞了你的事我怎么可能随意将他们放出来呢?这件事想来是你岳母先前就坐下的。八成…八成是放心不下妙儿吧。”
白希云都快为齐将军的机智折服了,反正有了什么事,直推到女人身上就是了,他是无辜的不知情。
而且推过去,还不忘了给苗氏脸上抹金,说什么是关心齐妙。
真的关心,会让人来一面讨话搜集对齐妙不利的证据,一面命探子记下来?
白希云却不戳穿,只颔首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岳父不满小婿昨日将二姨姐拿了回去,故而生气做了这件事呢。您是不知道,当时是有人来我这里百般套话,而让那人在外头偷听,一副要拿了证词的模样。”
齐将军额头上已见了汗,连忙就摇头:“当然不可能是,虽然苗氏平日里对妙儿管教的严格,但是为人母的,哪里有嫩而过对女儿不利?自然也不可能是什么套话了。这件事兴许就是巧合。”
“原来是这样。”白希云点头道:“岳父这样说,小婿就明白了。其实自然我们也不敢怀疑岳父岳母的,所以那人抓到了,官府衙门我们也不敢告诉,只敢将人悄悄地送过去,让您关起门来自己解决就是了。”
“还是你想的周到啊。”齐将军满意的微笑。
第一百五十四章 戏耍
白希云也回以微笑,只是那笑意疏远又鄙夷,可惜正抬手臂抹汗的人并未看见。
齐将军心里虽然还有忐忑,更有些要巴结小辈的窘迫和不甘,可到底他也是见惯了风雨的人,旁的本事没有,又赶上了和平年代,在重文轻武的朝廷中做个武将也是十分艰难的,他为了往上爬,什么大场面没经历过?
所以不过是现在这个场面而已,他想开了便也不觉得有什么。
齐将军放下袖子,笑的十分慈爱的问:“说了这一会子的话了,贤婿身子可还受的住?可需休息片刻吗?”
“岳父不必担忧,我还好。”白希云面上疲惫之色做的沉了一些。
若真心关心他,见他这样神色也就该告辞了。可齐将军是有事相求的,当然也不在乎白希云是否真的劳累,便笑着道:“没事就好,这一阵妙儿可有给你惹了麻烦不曾?”
说的好像齐妙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似的。
只要涉及到齐妙的事,白希云浑身的汗毛就都乍了起来,身谁都不能在他面前说齐妙半个不字,尤其是齐将军这种不负责任的父亲。
他的确感激齐将军将齐妙“卖”给了白家。可是前世经历过了那些,知道齐妙受过了多少罪,他又怎能不恨?
前世的齐妙也应当是恨毒了这些人的。如今的齐妙还未曾经历过那一切,自然不知其中的痛苦,他承载这些记忆,独自背负着仇恨也不算什么,真要报复,他也会将齐妙的那一份连同他们死去的儿子的那份一起报回来。
所以白希云看着齐将军的眼神,已是仿佛在看个死人了。
但是他是那种深藏心思不喜欢叫人瞧出,更不会在有把握一击必胜之前露出端倪叫人防备。
齐将军想要步步高升,所有的孽都在贪心不足上,而他利用的就是他的贪婪。
“岳父大人说的哪里的话,妙儿很好,温柔懂事,又多才华,是岳父大人教导有方。”
“哪里,哪里。”齐将军哪里曾教导过女儿,就是多看几眼也是不耐烦的,如今听道白希云如此真诚的夸赞,倒也真的有些抹不开。其实他也只知道齐妙生了张不错的脸罢了,却是和齐好一样像极了他们过世的母亲。
想起原配韩氏,齐将军的心里到底不大好受,纵容她那般死去,又扶正了苗姨娘,也不知到底是对是错。
然而事已至此,他如今也只能一步步走下去。
“妙儿丫头虽然有一些聪明精致的淘气,可本性却是好的,有些时候会倔强一些,那也是随了她母亲的缘故,贤婿宽容大度,可要多宽容她一些才是。”齐将军笑的像个慈爱的父亲。
这般对女儿关切的眼神,恐怕就是齐好、齐婥和齐妙三个做女儿的都没见过。
白希云瞧着不免暗自作呕,面上却只沉静的等着他的下文,耐心的就像是等待猎物进入捕捉距离的猫科动物。
“岳父放心,是她照顾我多一些。”
“你呀,为人太过宽和了,妙儿丫头性子倔强单纯,听说她还负责了万贵妃的脉象?依着我说,她一个半路自学而来的水准,哪里就担得起那样重要的职位了?贤婿也该多劝着他收敛一些才是。若是那丫头不知天高地厚的在外头胡乱挺腰子,却给贤婿招惹来麻烦那可如何是好?”
齐将军说着,还颇为爱惜的望着白希云,险些就让众人觉得白希云才是齐将军亲生儿子了。而且他的这一番话,着实也都是为了白希云着想的角度才说的。
一旁的骆咏和管钧焱对视了一眼,对齐将军巴结的炉火纯青已不能更无语了。
白希云则是道:“岳父大人就是会谦虚,您就不要开玩笑了,妙儿的能力我这才相处几个月的都了解,您做父亲的会不了解?”
女儿被夸赞,到底做父亲的也是与有荣焉的,只是这骄傲的来的有些太快,让他瞬息之间无法接受。
齐将军便道:“话虽如此,但贤婿也要爱惜自己,珍惜机会才是。如今你能得皇上的青睐,又能得万贵妃和二皇子的信任,将来仕途还长着呢。”
白希云见齐将军终于将话题绕到了仕途经济上,还扯出了万贵妃、二皇子和万家,心里便一阵的牙碜。
也难为齐妙,是如何在这样一个不要脸的爹面前长大,又长成那样可爱懂事的。
“岳父的话我知道了。不过我身子不好,也根本没想着走仕途一道。”
齐将军觉得白希云是在暴殄天物。这么好的资源不利用来走仕途,却是在这里挺直了腰板告诉他他不走仕途?
若这是他儿子,他非要一巴掌拍死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不可!
你不走可是我想走啊!
齐将军心里巨浪翻腾满心愤恨不满不公时,白希云又笑着继续道:“而且我想岳父大人在官场混迹多年,应该也明白我的想法。”
说这个话题使齐将军精神一震,双眸星光湛湛的盯着白希云:“什么想法?”
“宦海沉浮,到最后还不都是一场空?”白希云感慨道:“人这一生短暂,不论是好日子还是坏日子,眨眼间就过去了,有那么多的时间,还不如做一些想做的事,何必去劳力费神的为他人做嫁衣?那做官不做官之类的事,着实不能动我的心。”
这一句话,是白希云今日见了齐将军之后说的最为实在的一句。
就是一旁的管钧焱和骆咏二人听了都不免为之沉思。
齐将军闻言却是怔住,随即怒声道:“你这般想法,与迟暮老人有何区别?哪里还有半分的志气?男儿在世上一早,建功立业难道不重要?”
要的就是这一句。
白希云听着唇畔笑容淡了一些,缓缓的道:“岳父这样想,原就没有错的,这世上的男子多了也都如岳父这样想,那么小婿也就只看着岳父如何飞黄腾达吧。”
白希云说这番话时语气冷了下来,仿佛真的不在乎功名前程。
而齐将军也因为一番激动,当真是说了不该说的话,将贤婿给开罪了的模样……
方才一番讨好,又是间接的赔罪巴结,还贬低了自家的女儿高抬他,结果最根本上,他们的想法竟然是不同的……
齐将军一瞬觉得心很累。与白希云说话交涉,真真是叫他觉得累。
原本他还设计与白希云趣谈一番,二人有了共同的目标,自然提起引荐万家人的事也就水到渠成了,想不到事情竟会发展成了这样。
白希云眼瞧着齐将军一副吞了屎尿的表情,竟然还能强迫自己对他撤出笑容,当即忍笑忍的快要憋不住了。
不成了,今日逗齐将军已经够多了。他也真是觉得腻味了。
“岳父,您可是不舒坦?”白希云语气更加关切了。
齐将军连忙摇头,嘴角抽了抽,到底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白希云体贴的道:“原还想着,即便我是个不求上进的,可是许多资源还是可以给岳父来利用一下,想不到岳父竟然不舒坦,那今日也就不在适合谈论这些了。”
说到此处,白希云已在齐将军震惊的眼神中站起身来,道:“岳父大人还请回去好生休息吧,若是真因为在此处与小婿说话而让身子不好了,那就成了我的罪过了。而且说了这么些的话,小婿也着实是疲倦的很了。”
白希云面色苍白身形消瘦,平日神采奕奕,自然比从前那个皮包骨的干尸相好看的多,然而现在既然有心装病,那就必然不会叫人察觉出端倪,话音方落身子就摇晃了一下。
“世子爷!”玉莲看白希云真要晕了似的,忙上前来搀扶。
管钧焱的动作快一些,当即上前来扶着白希云另一侧,对齐将军抱歉的笑了一下:“将军请便,我扶世子回去了。”
齐将军这才站起身,看着虚弱靠在管钧焱手臂上的白希云出神。
他说有资源,想告诉他?
可是一直又不只说。
他是被耍了吧?还是说他没有被耍弄,白希云说的是真心话?
齐将军原本就觉得满脑子都打了结,现在就更加不灵光了。
不成,他还是要找机会将事情弄个明白。
离开正院往外去,犹豫了一下,齐将军还是勉为其难去探望了一下白永春。
见了面,白永春尴尬又委屈,而齐将军则是暗暗的将白永春这个名字在心里打了个大大的叉。这人如今都成废人了,自己的官儿都保不住,说话也不会了,还能帮他引荐谁?
想引荐人也要他自己能说话吧?
幸好他当初走了一步好期,没有直接答应白永春将女儿给她做妾,而是嫁给了他的儿子。
然后现在白永春又没吃到,他的女儿似乎还很出息了。
齐将军态度便高傲了起来,又略微聊了几句就告辞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白永春愤然踹了被子,又嫌不解恨,翻身下地赤脚摔着无力垂着的双臂就去乱踢,将绣墩也踢翻了。还一脚将妆奁上房的胭脂水粉盒子都给扫罗在地上。
张氏一进门就见白永春正闹,愤然高声叫道:“你做什么,还不住手!”
第一百五十五章 邀约
若是原来的白永春,口齿称不上伶俐,却也绝不会在张氏面前露了怯,她也更不敢欺负他是个残废,张口就敢训斥他了。
可是如今的情况不同了,白永春双臂不能动弹,又说不出话,当朝的法令男子若是身残,是绝不可能继续入朝为官的,现在他还没致政,那是皇上那还没顾上。等问上了自然也就什么都完了。
正因如此,张氏才敢在他面前挺腰子吗?
白永春双目赤红的看向张氏。
他双臂游荡着,刚才甩着撞到了不知道多少东西,疼的不行,张氏不说关心他,却关心被扫落的胭脂水粉。
白永春愤然不已,当即一脚一脚的用力跺上地上之物,充血赤红的双目恶狠狠瞪着张氏,就像亮出獠牙的饿狼,下一瞬就能扑上前去将人撕成碎片。
张氏在白永春面前虽然素来都理直气壮,可暴戾的顺准上却远远不及,张氏纵然再凶狠,还没有到能抬起手就杀人的程度,可白永春却是曾经想要掐死她过。那心理阴影到现在还都没散。
“你,你看什么看!难道叫你好生休养也是不对吗?”
白永春一步步走向张氏。
张氏心头颤抖,向后退缩。
白永春则是步步逼近。
虽发不出声音,可是他却在张口说话,那口型若是平日里张氏是看不懂的,今日不知为何却看的真真切切。
那是一句句的警告。
“别以为我这样了你就能站在我头上拉屎!”
“信不信我休了你这个毒妇!”
……
张氏终究是退到了最后,背脊一下子碰上了门板,格扇发出了很大的一声响,终归是将屋内都被吓呆了的婢女惊的回过神来,连忙上前来扶住张氏。
“夫人,您没事吧。”
张氏摇头,随即吞了口口水,道:“侯爷,我这也是着急。你这样胡乱的发脾气使性子,砸了多少的东西我都舍得,只是曲太医说了,这病若是不好生平静这对你身子没有好处,难道您不想痊愈了吗?”
白永春见张氏肯服软,心中的气就消了不少, 在听着痊愈之类的还有希望,虽然不知道真假,很有可能是张氏故意说来哄骗他的,可到底一个病人也最是希望听到这样的话。
是了,齐妙那小蹄子又不是神仙,难道她扎两针将他变成这样,旁人却不能治好了吗?若是真能靠针灸达到这样程度,除了其妙必然也有人能够做到。
白永春一瞬间重拾了些许信心,又转身往拔步床走去。
张氏这才彻底松了口气,赶忙吩咐婢女去将凌乱的屋内整理干净。
齐妙这里见白希云和管钧焱等人回来,连忙上前来询问。
“你怎么样?”
白希云道:“齐将军回去了。他应当是有些敢怒不敢言吧,我倒是没什么。”
“谁问你他了。我说的是你。难道刚才没有动气?你那身子,最是禁不起动气的。”
白希云听闻她霸道的话,当即轻笑着将人拉倒跟前来,碍于身旁有其他人在,便只是拉着她的手往屋里走去:“我以为你会在乎岳父。”
齐妙脚步一顿。
她能说自己根本就不是原本的齐妙吗?她本就不是原主,若是齐将军是个负责的父亲,她对他的感情还会真挚一些,亲情也会多一些,可是现在他只是觉得齐将军是个不能再渣的人,与白永春相比不相上下,一个不拿她当女儿的男人,又那样的不可理喻,她会关心才怪呢!
只是,若全无一点点的关心,在外人的眼中也是一种异类吧?毕竟大周皇帝都是以孝治天下的。
她还没有想出妥善的回答,这边白希云就已经因为她脚步稍微的停顿而想明白了什么,当即抱歉的道:“你别难过,我往后在不会乱说话了,往后要怎么对付他,咱们商量过在来好吗?你若是说住手,我立马就停手。”
齐妙连连摇头:“不用,你不必考虑这个,他做出的那些事原本也是错的,该惩戒的还是要惩戒。”
白希云却不再与齐妙争辩。
因为他不想让齐妙过度去思考这些事,她是有身孕的人,哪里能总是去胡思乱想那些有的没的?
如此安稳的过了两日,齐妙要配置的药膏总算是做成了,正赶上清早梅家就来了人,齐好与梅若莘一同乘车而来,走的是府侧面的胡同,进的沁园的侧门。
齐妙早已经在那里等候着,见梅若莘拉着齐好说说笑笑的带着人走来,观察他的神色,怎么瞧也不像是个傻子,她也觉得欣慰不少。
“长姐。姐夫。”齐妙到近前行礼。
齐好拉住齐妙的手,道:“快别这么着,你有着身孕呢,没事行什么礼?你我姐妹之间要不得如此。”
梅若莘也笑:“是啊,小姨不必如此。”
齐妙有些听不惯这种称呼的方法,但是叫名字不太妥,姐夫称呼她叫小姨也没错,就只是笑着点头,随即问:“姐夫觉得这两日的感觉如何?头上可还会有那种疼痛?还会不会有满眼迷雾的感觉?”
“偶尔是有,有时会突然之间忘记自己为何会在做什么事,譬如吃着饭,就突然会想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在吃饭。不过大的事情却忘不掉了,而且从前我舌头不大灵光,用了你给拿来的药丸,吃了就好了许多。”
“那就好。”齐妙欣慰的还以微笑。
齐好拉着齐妙,又是感激又是感慨的道:“我家妙儿就是聪明,什么事都是一学就会了。明明是自己学的医术,现在却能治好你姐夫,先前还救了我的命。我和你姐夫都不知该如何谢你。”
“姐姐才刚说我的话转眼就忘了?你我是自家姐妹,何须如此客气?我既侥幸有这个本事,对姐姐和姐夫难道还能藏着掖着?”
“依旧是不同的,”齐好摇着头,想着过去那些苦日子,如今终于是熬的苦尽甘来了。
齐妙便将做好的药膏递了过去:“姐夫平日里拿着药膏往太阳穴上涂些,觉得也无须太多,一日两三次即可,这可以提神醒脑,更可以帮你思路清晰。”
“是,我记得了。”
梅若莘就要去接药,却被齐好拿了去收好了,抬眸对梅若莘笑:“放在我这里,你若忘了,我替你擦。”
梅若莘一对上齐好娇美的面庞,当即整个人的气质都变的温柔如水了,“好,都依你。”
齐好脸红。
齐妙看的欣慰的很,引着二人进屋去,利落的诊脉,又将药方略作了修改,吩咐婢女去煎药。
梅若莘这会儿已与白希云闲谈起来。
梅若莘与白希云并不很熟悉,先前梅若莘痴傻时对白希云还有些莫名的亲近和崇拜,近来随着他的病情渐渐好转,人也成熟多了,莫名的依赖也要不得。
渐渐恢复的梅若莘是白希云意料之外的聪明。而且他头脑清晰,往往说些什么都是与白希云一拍即合的。白希云对待外人冷淡的惯了,对齐妙的姐姐和姐夫自然不会故意摆出高冷的架子,但是依旧是花不太多。可是他的每一句话都能正戳中要点。
梅若莘每每都是心悦诚服,齐妙施针的时候不允许他说话,只需他静静养着,他这才不得已闭上了嘴。
齐好和白希云在一旁好奇的看齐妙为梅若莘针灸。
她细细的将每一根针用沾了烈酒的棉花擦拭,又极为准狠的刺在梅若莘头上的几处穴位,手势轻柔漂亮,得气之后,他们就只能看到每一根针都在跳动。
施针的过程很安静,齐妙手法娴熟,除了针后再度诊脉随即又隔着中医继续针灸。
一整套程序下来,就是梅若莘都出了一层薄汗,齐妙更是双颊绯红,额头和后颈上都是汗水。
天气炎热,她又有孕不能随便用冰,屋子里就只有远处小丫头拿了两把芭蕉扇缓缓地送风,她全神贯注之时不觉得,这会儿拔了针才觉得自己里衣都湿透了,人像是水里捞出来的。
以前也没这么虚过。
齐妙在一旁缓缓坐下,白希云立即递上温热的花草茶:“你觉得怎么样?”
“我很好啊。”齐妙笑道:“我看姐夫的病情往后只一个月施针一次就是了,也不必在吃那么多的药膳,可以正常饮食,但是我制的药丸是必须每日照着三顿来吃的。”
梅若莘双眼晶亮炯炯有神,在里间理好了衣裳出来,便是对齐妙扫地一揖。
齐妙连忙侧身避开不受他的礼,“姐夫这是做什么。”
“你是我们夫妇的恩人,当得起这一谢。”
“都说了,自家人不必客气,只要姐夫对我姐姐好,那便什么都好了。”
“那是自然。”梅若莘微笑看向齐好,齐好也羞涩的回忆一笑。
说了一会儿话,齐好夫妇便要告辞,临行前对齐妙道:“临来时,老夫人说想请你们初六那日到府上去,她老人家没有宴请很多人,就只是想宴请你与妹夫。妙儿,你若是不愿意去,姐姐替你推辞了便是。”
齐妙见齐好这样说,反而不好推辞了。因为那毕竟是姐姐的娘家,她得给姐姐长脸呢。
思及此,当即笑着点头道:“自然会去的,姐姐请先替我谢谢梅老夫人。”
第一百五十六章如果
齐好却没有立即应下,而是道:“你如今有了身孕,其实我一直不赞同邀请你也去宴会的,宴会上什么吃的没有?若是闻着什么味儿不舒坦了可怎么好。要不你还是别去了,回去我去回了老夫人和我婆婆便是,原也没有什么的。”
齐好的婆婆刘氏是梅翰林的续弦,并非梅若莘的生母,但是刘氏无所出,立场为何倒也不十分的明确。只是,这自古婆媳之间的关系就不好相处,齐妙担心姐姐会吃亏。
“去一下也没什么的,反正这些日子总是研究是这个药那个药的,也是闷得慌,正好万贵妃的药我才刚调定下一种,这两日就是诊治也容易,初六那日我会早一些回来预备,姐姐就不要操心了。我应付得来。”
齐好仔细打量齐妙的神色,没在她俏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勉强,这才点了头道:“好吧,你放心,我会仔细帮你安排好的,其实你还没见过小宝儿呢,也是想让你见一见他。”
“如今已经取了名字叫小宝儿了?”齐妙笑道:“我也就是满月那日时送了礼过去,因为一直有事,都没腾出空来去见见。”
“乳名是你姐夫取的,大名叫梅静轩。如今这孩子生龙活虎的,老夫人看了就喜欢,每次看了都想起你的大恩来,都少不得要唠叨唠叨。我说将孩子抱来给你看看,老夫人却觉得孩子还太小,不合适带出来。”
“那正好我亲自去看看。”
齐妙知道齐好的为难,就如同齐好也理解齐妙在白家的苦衷一般,姐妹二人便拉着手又说了许久的话。
原本都要告辞的了,可是姐妹俩手拉着手倚着门聊天,闹的梅若莘也不好催促了,就又与白希云说起话来。
好容易女人家的话题告一段落了,齐好和梅若莘才再度告辞。
齐妙和白希云将人送到了侧门外。
眼看着梅家的马车转过拐角出了巷子,齐妙才叹息着转回身。
白希云搂着她肩膀道:“怎么唉声叹气的?可是真的不想去梅家的宴会?其实我也不希望你去的,毕竟你如今也快两个月了,正是胎像不稳的时候,宴会上人多,万一有个防备不到的磕碰道了,那可怎么是好。”
齐妙挽着白希云的手臂,与他缓缓沿着游廊走向内院,心里却是有些抱歉的。才刚她只考虑道姐姐的为难,却没有考虑到白希云的喜恶,她是有些太独断了。
“对不住。方才我没有想那么多。”齐妙惭愧的叹息。
白希云却是一愣,意识到她误解了,忙揽过她的肩头摇了摇:“说的什么话,我不是怪你啊。我这是担心你。”
“我知道。”齐妙急切的道:“我知道你没有怪我,可是发生了事我擅自做了主,没有与你商议就决定了,着确实是我的不是。”
她根本就是只想着姐姐为难,没有想着白希云的角度去考虑一下。着实是不应该。
而且现在平静了心神,她却觉得还有一些东西,是她和齐好第一感官上就没有考虑到的事。
梅翰林是大家的称呼,实质上梅若莘之父梅广济乃是翰林学士,官居三品。也是个德高望重的人物,虽官职不高,可是梅广济声望好,人脉多,否则齐将军也不会想着巴结上去,如今白希云是皇上口封的太子少傅,她去参加宴会,白希云也就少不得要去,那也是梅翰林与白希云之间的交往。
她方才根本就没有想过白希云是否希望结交梅广济。
齐妙脸上越发的红了起来,“阿昭,你,那个……”
眼瞧着齐妙的面色瞬息万变,白希云看的禁不住好笑的很,她的表情倒像是个反了错生怕被家长责骂的小姑娘,又一副挺着脖子挨骂的视死如归之感。
这样可爱的表情出现在如此美艳动人的女子身上,就是铁石心肠也要软化了,白希云又何尝舍得责骂她?更何况齐妙即便是真的做错了事,白希云也是舍不得对她说一个不字,高声说一句话的。
“傻丫头,你怎么能可爱成这样。”白希云笑着摸摸她的头,那样子就像是对待自己爱惜的孩子。
齐妙享受这种被宠爱的感觉,可也傲娇的嘴硬,“别将人家当做孩子一样哄,叫人瞧见了笑话。”
“谁敢?”越是这样说,白希云还偏要将对她的喜爱和疼宠都叫人看见,生怕人看不到似的:“我自己的媳妇自己疼,难道还需要考虑旁人怎么看怎么说?”
“你这人……真霸道。”嗔怪着,可是齐妙的脸却红了。
白希云拥着满怀的花香和女子的幽香,又听她娇娇软软的嗔怪,禁不住心荡神驰起来。
“阿昭,说真的,若是你真的不想去,我回头给姐姐送个消息去便是。”
“我不想去?”白希云何等聪明,齐妙这么一说他就懂了。她能因为考虑到他的处境而放弃给姐姐体面,等同于将他放在了第一位。只是这一句话,就足以让白希云内心里觉得就算为她做任何事都是值得的。
“嗯。我才刚将事情想的太简单,没考虑道你的处境。”齐妙不知白希云心里在想什么,依旧道歉。
白希云拉着她在廊下的美人靠坐下,低声道:“其实我还该谢你。”
“为什么?”齐妙幽幽道:“你不必安慰我的。我知道自己擅作主张着实是不对。”
“傻丫头,你怎么知道我就不想结交梅翰林呢?”
齐妙正愣住。
她着实不知白希云说的到底是不是为了安慰她而故意这样说。但是无论如何,她感受到他的呵护和爱意,心里却是比吃了蜜还要甜的。
“阿昭,你待我真好。”撒娇的钻进他怀里,双手搂着他的腰,齐妙难得的撒娇:“若是将我宠坏了可怎么好?仔细将来我什么都不肯听你的,到处给你惹祸去。到时候叫你烂摊子都收拾不过来。”
白希云听的忍俊不禁,宠溺的道:“若你真有朝一日长了这样的本事,我自然也练成收拾烂摊子的功夫了。放心吧,只要你不受委屈,什么样的烂摊子我都能收拾。”
这人,甜言蜜语张口就来,难道都不能顾虑一下周围人的感受?
齐妙飞快的看了一眼一旁忍着笑的玉莲、碧苑等人,禁不住脸上发热的厉害,忙起身道:“不理你了。”闷着头就往屋里走。
白希云好笑的站起身,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袍摆,缓步走向卧房,随意摆摆手。
婢女们忙都会意的退下,只留了人在院门口远远地守着罢了。还有人飞快的去小厨房预备热水。
齐妙与白希云这里温馨的说话时,白希暮刚从金香园出来。
吴柳在一旁扶着他,低声劝慰:“少爷别伤心,夫人也是一时间气头上才说了那样的话,其实本心不可能是那样想的,母子之间哪里就有隔夜的仇了?明儿少爷来好生劝劝夫人,一定就好了。”
白希暮微微颔首,心里沉重却像是缀着一块大石头,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张氏并不是个刻薄的母亲,自小到大对他可以称得上是溺爱的,可是为何现在却变成了这样?
才刚他不过是来探望父亲,顺带问问母亲齐将军那边最后是怎么说的,母亲就指着他的鼻子尖儿好一顿臭骂,指责他是个没出息的——“要是你能挣点气,能出人头地,至于让那个病秧子踩在咱们的头顶上拉屎?你跟你爹一个模子,都是个见了女人就迈不动步子的!那齐妙有什么好,就值得你牵肠挂肚起来?你母亲都快被欺负死了你不管,还来探听他爹的事……”
往后的话,他都不忍心自己再重复去想一次。
这样的母亲,疯疯癫癫,毫无涵养,和市井之中的破落户有什么区别?
白希暮不懂张氏为何会变成这样?曾经他在他的心里不是值得骄傲的存在吗?她不是一直都偏爱他吗?
到如今一想,他甚至都不懂,张氏为什么会针对白希云。
家里三个男丁,庶长兄不算,二哥和他都是母亲亲生的,难道母亲是有了什么疯病,先对付完了二哥,就开始想对付他了?
白希暮咬着唇,眼神黯然的向前走去。
吴柳提着灯扶着白希暮,一时间不知如何劝说好了。
怎么这一家子的主子放着好日子不好好过,竟然有本事将日子过的像现在这样乱七八糟……
恍神之间,二人竟走向了内宅沁园的方向,吴柳看了看左右,不得不低声提醒:“少爷,这里是世子爷住的沁园,您……”这个时辰都落了钥,怕沁园的主子们都歇着了,少爷这个时候去拜访不是自己讨没趣儿么。
白希暮回过神来,摇摇头,也不回答,就只仰头看着沁园匾额上在夜色中借着灯笼反光的金字发呆。
沁园,沁园,这里住着个娇美的女子,却不可能成为他的妻子。
好似自从他代替二哥拜了堂,将这女子迎进门之后,好好的家里就一下子都变了!
那么是不是,若是没有她的话,家里还能变回原来的样子?
第一百五十七章 关切
这念头在白希暮的脑海中一旦转了个弯儿,便再也拔出不去,仿佛野火燎原一般的控制不住。他呆呆望着沁园的大门,脑海中不断出现的却是当日齐妙进门之时他代娶的那个傍晚。
红烛摇曳,新房中喜秤挑起红盖头的一瞬,那女子懵懂又纯真的双眼以及清丽绝伦的脸庞。
这些画面成为他生命之中挥之不去的最重要的回忆。不愿意抹去,不愿放弃啊。
如果二哥不在了,那齐妙是不是会需要他的照顾?毕竟白永春对她还存了那种心,若是没有人保护,很容易就会失去自由。而他好歹也是年纪轻轻……
“不,不……”白希暮猛的甩头,甩走脑海中不该存在的绮念。
那毕竟是他的二哥,不论父母如何不喜,老太君如何厌恶,那毕竟是他的哥哥,他怎么能盼着自己的哥哥去死,然后想着代为照顾嫂子呢!?
可是若是为了齐妙,好像这也不算什么,二哥本来就已经对他有了芥蒂了。对他素来也不亲近,病好了有了官职仕途平顺之后就更冷傲了,等闲时候不会让他接近。
是他根本就没有做出个哥哥该有的样子来,他又凭什么要当他是哥哥?!
凭什么那么多美好的事情都发生在他的身上?让他有皇帝与万贵妃的青睐,有二皇子那样的好朋友,还有齐妙这样美貌于才华并存的妻子。
从前他尚且觉得那样病弱的瘫在床上的人可怜,如今却一点都不觉得了。若是能因为病弱就换得现在拥有的一切,他也愿意去病啊!
“三少爷,您……您怎么了?您没事吧?”吴柳扶着白希暮,只觉得面前这人的神态模样看着格外的吓人,那眼神阴翳的像是换了一个人,平日里那个温文尔雅的三少爷哪里去了!
白希暮听闻吴柳的声音,久久的才回过神来,缓缓看向吴柳,眼神逐渐找到了焦距:“你唤我?”
“少爷,您,夜里风凉了,咱们该回去了。”吴柳被他冰冷的眼神下的身上一抖,又不敢丢下少爷不理会,到底他也是少爷身边伺候的,难道跑得了合上还能跑得了庙吗?
“好,回去吧。”白希暮转回身,身体还是来时那样虚弱,臀部和大腿上未曾痊愈的伤口又痒又痛,可是人却不怎么感觉得到了。一旦精神上有了什么想法去牵制,这一切也就不那么难熬了。
吴柳完全猜不到白希暮到底是怎么想的,就只能小心翼翼的扶着他回去。
预备初六那一日出去,齐妙首先是要将万贵妃的身体照顾好。
这一日进宫,照常问过了平安买,齐妙笑着道:“娘娘的身子这些日越发好了。看着脉象,仿佛身体里的寒气倒是清了许多。往后必定会大好的。”
万贵妃颔首,柔媚的面庞上绽放出一个浅笑,却也能美的叫花朵都羞惭,“你坐下,陪着本宫说说话。也别急着出去。”
万贵妃一发话,身边的宫人立即极有眼色的为她端来绣墩。
齐妙也不似刚进宫时候那样拘谨了,有礼的道谢落座,笑道:“娘娘有何吩咐?”
“这些日没见子衿入宫来,他身子还好?”万贵妃问的漫不经心,手中还翻看着内务府送来的记档。
齐妙便既恭敬又诚实的道:“回娘娘的话,世子身子好多了。每日都按时吃饭吃药,按时作息,这些日妾身瞧他的情况越发好了,人也精神了。”
“嗯。”万贵妃淡淡的应了一声,面上依旧是那副高冷的样子,可心里却很是开怀。
有齐妙这样一个懂得医术的妻子,能够将他照顾的妥妥贴贴的,如今身体大有起色,再也不是从前的早亡之相,她看起来便只觉得欣慰,再无其他了。
所有的婆媳都是天敌,或许是因为二人心爱的是同一个男人吧,可万贵妃如今却觉得齐妙越瞧越是顺眼,容貌自然不必说,为人品性端庄秀雅,又才华出众,谈吐大方没有丝毫小家子气,说起话来也不会油嘴滑舌天花乱坠的吹捧,只是有什么就说什么,话不多,却句句都能说在人心坎儿上。
万贵妃最喜欢的便是这样的小姑娘,是以瞧着齐妙怎么看怎么顺眼。
更何况她现在怀着身孕,那可是她的孙子。就算不能张扬开来,公开的抱着孩子说这是皇孙,但她心底里到底是喜欢的。
因为有了这样的期待,在加之万贵妃对齐妙的喜欢,如今是一瞧见齐妙,万贵妃就觉得心里比吃了蜜水还甜。
可是她在深宫之中摸爬滚打多年,最是知道身边任何人都不能全信,一个弄不好她和齐妙对话都会被人听了去,是以她也不会多拉着她说什么,更不会表现出对齐妙的过分关切,只又道:
“那你呢?身子好了?”
齐妙察言观色,觉得万贵妃这样明明对她很关心,还要故作冷漠的样子高冷又可亲,她不知其中细节,只是通过这段日子的相处下来,才确定万贵妃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外表冷淡疏远内心却十分柔软的女子。
这性格倒是与白希云很相似。
齐妙笑着道:“多谢娘娘关心,妾身也很好,前儿的毒解了,身体也无大碍,只需慢慢调养自然无碍的。”
“嗯。”又是淡淡的应了一声,随意翻看一页册子。
看起来漫不经心,其实对齐妙却是极为关心,齐妙也体会的道。
万贵妃又与齐妙说了一些不痛不痒的闲话,便允准她身离开了。
齐妙出门前道:“回娘娘,初六那日妾身的姐夫家里要办宴席,要切妾身与世子同去。”
“哦,你说梅广济家?”
“正是。”齐妙垂眸。
万贵妃放下册子,眼含着笑意问:“听说梅公子痴傻的症状已经被你治疗的七七八八了?”
“是,不敢说百分百能够痊愈,但是也已经有就成把握应当没事了。其实他的病症不是天生,而是人为重创,脑子里有淤血才会至此。”
因有白希云先前的嘱咐,让她在万贵妃面前必要说实话,是以齐妙也不有隐瞒,有什么就直接说什么。
万贵妃见的这些肮脏龌龊事多了去,说起有人故意为之,就已经猜测的出个大概,抿了抿淡粉色的唇,片刻才道:“这些内宅中的事情复杂,有时候圆圆要超乎人的想象。毕竟,一个人的想象那只是一个人想法的局限,可现实中发生的事,都是每一个人都起到作用,所有人所起作用结合一处产生了推动,才让事情发展,这远远的要比一个人所作所为令人难以控制的多了。”
齐妙听的赞同的点头。不愧是宫中斗争出来的老油条,在万贵妃的面前,这些复杂的事情她脑子都够用,可万贵妃略听一听就明白其中奥妙。
“你与你姐姐在娘家时,关系如何?”
齐妙正在感慨万贵妃的聪慧,忽闻万贵妃直白的问起这件事,便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知道万贵妃与白希云十分亲密。也知道万贵妃对白希云的疼爱从来都不是虚伪的。但是她们毕竟还不熟。
不过,这些所谓交浅言深的问话,其实问的也是无关紧要的事。
“回娘娘,我生母去的早,自小是与长姐相依为命长大的,苗姨是父亲的继室,二姐是苗姨与父亲的女儿。”
万贵妃闻言看向齐妙,已能从她短短的这一段话中分析出许多问题。
比如说,一个作为继室的夫人,为何瞧不肯称她母亲,而是叫苗姨?为何一个继室与将军生的女儿,却行二,比齐妙还大。
万贵妃心里明镜一般,不免哼了一声,看向齐妙时便觉心疼同情起来:“也为难你与你姐姐了。自小就没有了生母,生活很艰难吧?”
若是旁人,在乎贵妃垂问起这些事时,应当都是往好了说的。可是齐妙听了白希云的话,只要万贵妃问起来,她便都直言相告。
“的确如此,幸而长姐疼惜我,自小到大都是她一直如母亲一般的照顾我,保护我。”
万贵妃想了想便道:“本宫这里有一套南越国进宫来的红珊瑚摆设,你那日带了去,送给你姐姐,转赠梅家的老夫人吧。”
齐妙闻言一下子愣住了。
这是何意思?她以为万贵妃与她不过是闲聊片刻,好奇之下问一问家中情况罢了,怎么就忽然发展到要赏赐东西的程度?
“贵妃娘娘,您……”
“别叫的这么生分,子衿叫本宫一声义母,你若肯的话,随着叫义母也是可以的,这珊瑚摆设算作本宫给你此番去你姐姐的婆家长体面用的,你只管带了去就是,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只权当是做个心意。”
齐妙眨眨眼,当真是不得不承认,万贵妃对白希云当真太好了!
因为爱屋及乌,就连她这个干儿媳都矜贵起来。她当然明白万贵妃的意思,齐好有了万贵妃所赐的红珊瑚摆设,齐好的地位便一下子就提升了许多,在让齐好将红珊瑚赠给老夫人,只更能显示齐好的孝顺,帮助她在梅家站稳脚跟。
其实万贵妃不用将话说的这么明白的,可她却是冷着脸,将关切的话用最冷淡的表情和语气,用施恩的态度说了出来,这样关切有傲娇,却让齐妙不得不感动。
她与万贵妃自然是不熟悉的,万贵妃做的一切,九成九都是看在白希云的面子。
齐妙见状,不免又再度去想,这二人之间,到底是有什么维系,万贵妃为何会对白希云这样好?!
第一百五十八章 蝴蝶
有些事,齐妙知道不该去深究的。可是涉及到白希云的身上,她总是多了几分好奇心。虽然她知道好奇心是不该有的,但是一些事被蒙在鼓里,总显得太过于被动。
可是,她真的应该将这件事深究下去吗?
这里并非她熟悉的现代社会,若是真深究出一些所谓的事实真相,那样说不定会害了白希云也害了万贵妃。
是的,齐妙这些日子陪伴在万贵妃的身旁,一些事情已经有了猜测,因为白希云情况渐入佳境,脸颊脱离病态的清瘦,变的丰腴起来看的清五官之后,这种感觉就越发的强烈了。
倒不是说白希云与万贵妃生的多相似。而是那种冷淡疏远的矜贵气质,和冥冥中说不出理由的某一种牵连,再结合万贵妃对白希云的好。
齐妙心里有百般猜测,但猜测最多的那个,是白希云与万贵妃的血缘关系。再结合白希云在白家所遭受的,老太君、白永春夫妇对他仇视的态度,都可以说明一些问题,只是具体细节她不知道,也不想去刨根问底。
现在看着万贵妃佯作冷漠,实则关心的模样,齐妙就算不明其中的深情底理,却也记得了她的这份好。
若是有些秘密是大家都竭力去掩藏的,那她也就没有必要一定要将秘密揭开才是。
心中纠结了一番,齐妙最终再次选择不去胡乱猜测调查,若是有些真相是说出来会伤害到身边之人的,她宁可什么都不知道。反正白希云还是那个白希云,万贵妃也还是这个万贵妃。
“是,义母。”齐妙起身郑重的行了礼,见左右只有万贵妃得力的宫人,并无外人,才道:“儿媳多谢义母几次帮衬之恩。”
万贵妃抬起长睫瞥了齐妙一眼,清清冷冷的应了一声,随即道:“你去吧。”
又回头吩咐:“孙德全,你去取了红珊瑚摆设来,再送安陆侯世子夫人出去。”
“是。”孙德全上前来行礼,引着齐妙出去。
齐妙再度施礼,才提着小药箱离开。
万贵妃优雅的放下册子,如往常那般缓缓走向内殿道:“本宫有些乏累了。想小憩片刻。”
“是。”落霞等宫人忙伺候万贵妃在临窗的贵妃榻上躺下,又拿了薄薄的毯子来给她盖上。
待到宫人都退下了,屋内只剩下万贵妃一人,她是轻轻地翻了个身面朝着紧闭的窗扇,这才克制的落了几滴泪。
什么时候,要是儿子能光明正大的叫自己一声母亲就好了。
可是因为家族利益当年不得已之下换掉了那个孩子,这种欺君的行径揭开来就是灭门的大罪,她不想因家族的错失来惩罚自己,更不想因自己一世情急而害了她亲生的儿子。
万贵妃不敢再落泪,怕叫人看出曾经哭过。也怕二皇子或者是皇帝来了瞧见。
她虽然万千宠爱于一身,可是活的也比任何女子都要累,就是哭都不敢畅快的哭一次。
万贵妃抿着唇,白皙的双手紧握着被子,一遍遍的告诉自己。
这样很好,这样正是她想要的,她的儿子安安稳稳的生活,如今又有了如花美眷,那女孩子又懂事体贴,为人真诚,而且她还有了身孕,她的儿子再过八个月就要做爹了。
这样很好,她独自一人在浪尖风口上挣扎就足够了。而且她这个位置,还能适当的给儿子和儿媳撑腰,至少不让他们被人欺负了去。
只要他们幸福就足够了。
就算相认了又有什么好处?无非是多拉一个人早早的下水罢了。枝节横生的万一真的牵动了那棵大树,将来的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有了这样的心理建设,万贵妃才终归是平静下来,瞧瞧的用被角占掉了不该落的眼泪,专心的闭目养神,随便想宫中琐事,宁肯被庶务累垮了也不能在去想不能相认的儿子。
齐妙这厢乘着肩轝,后头跟着宫人捧着大红锦帕盖着的精巧红珊瑚摆设,一路缓缓离开宫中,往宫门方向而去。
谁知路过御花园时,迎面却见二皇子带着宫人从里头走来。
虽在宫中,二皇子也只穿了便服,身上一袭蔚蓝色锦袍,腰扎玉带,发束金冠,模样端称的上俊美儒雅,端方君子。
二皇子其实远远地就看到了齐妙这一行。
先是他们这一行的排场不如宫里的娘娘们行走时大,再则坐在肩轝上一身鹅黄对襟小袄,银红撒花长裙的美人太过打眼,就算远处看不真切五官,也着实看的清楚轮廓。
是以二皇子不着痕迹的迎了上来,“恰好”走了个对面。
“二殿下?停轿。”齐妙忙吩咐宫人叫停了肩轝,下地行礼:“二殿下。”
“起来吧,弟妹何须多礼。”近处看,她的模样出落的越发娇美了。且离着近了,她身上那股子说不出名头来的淡雅花香又浓了一些。往又走几步就是御花园,里头景致怡人,花蝶翩翩,在她行礼之时,竟有蝴蝶飞舞过来,有一只蝴蝶落在了她发髻上唯一的一枚红宝石玫瑰花头步摇上。
随着她起身,衣带飞舞,那黑蓝相间的蝴蝶也在她头上煽动翅膀,美人抬眸微笑,他甚至觉得一阵耳鸣,根本听不清楚她说了什么。
只觉得满世界的景色全部褪色,眼里就只剩下这么个娇美的人儿了。
“谢二殿下。”因为地位关系,齐妙不敢直盯着二皇子看,起初也未察觉有蝴蝶飞来,不过动作之间却另有两只雪白的小蝴蝶打着旋儿飞舞在她裙摆下,一路翩飞向上,她看的新奇,又不忍拂开,就只好奇的盯着那小蝴蝶看,尝试着伸手去碰触,谁料想两只白色的小蝴蝶却绕着她的手翩翩飞舞起来,许是惧怕不肯停落,却又舍不得那香气不肯离开。
二皇子早已被眼前的美景看的呆了去。只觉得呼吸之间肺部都充满了轻盈的芬芳,心生亲近,却丝毫不敢有亵渎染指之意。
二皇子着实羡慕白希云的好福气,能得如此眷侣长久相伴,就算她什么都不会只是坐在那里,只看着都养眼的很,更何况她并非一个徒有外表的花瓶。
“弟妹这是要回去了?”二皇子好容易才找到声音,嗓音有些沙哑。
齐妙垂下手臂,不在去管飞舞的蝴蝶,笑着道:“是啊,才刚去看过了万贵妃。”
“哦?我母妃身子可还好?”
“二殿下不必担忧,贵妃娘娘一切都好。”齐妙见二皇子眼神落在她身后随行的宫人端着的东西上,笑着道:“贵妃娘娘赏赐了一些东西。”
莫说是赏赐一些东西,就是将小私库里的东西都赏了她也不可惜啊。
二皇子笑道:“母妃喜欢你,赏赐的东西你收下便是。”
齐妙笑着问:“二殿下这是要去贵妃娘娘处?”
二皇子的确是想在花园走走就往万贵妃那里去的,见了齐妙,他一下改了想法,去见万贵妃可以每天都去,但是能遇上齐妙的机会却不是天天都有。
“今日已去过母妃那里了,这会子正要去你们家。”
啊?
齐妙略有些惊讶,但二皇子与白希云那样亲密的关系,她也不好多想,便只笑着点了点头。
她无法开口说出“正好同行”的话来。因为她曾在二皇子看她时感受到异样的情愫。虽然无法去改变他人脑中的想法,可是齐妙可以更加自律一些,表明心态,让人知道她并不是胡行乱做之人。
齐妙有礼的道:“随时恭候二殿下大驾。因还要预备去我姐姐府上的事,这会子妾身就先行告退了。”齐妙再度行礼。
二皇子愣了一下。
齐妙这么说,他反而不好意思张口就说“一同回去正好顺路”的话。男女有别,就算他再身居高位,齐妙也是个有夫之妇。
只是她越是这般端正,他对她就越是敬佩。这世上能守得住诱惑的女子并不多。爱慕虚荣贪图名利和享受的女子却不少。
齐妙生在齐将军府中那样扭曲的环境之下,竟还能如此洁身自好,拥有令男子趋之若鹜的容貌,依旧不会自视甚高的去将男子当做消遣,此情着实令人敬佩。
“好,那么弟妹先回去吧,我随后便去。”二皇子是聪明人,自然不肯步步紧逼的令人生厌,优雅的移步侧身让开,站在路旁含笑颔首。
他这般守礼,让齐妙着实松了口气,心下对二皇子的人品越发肯定了一些。
齐妙还礼,上了肩轝,宫人们再度簇拥着她鱼贯而去。
见人走远了,二皇子才缓步跟上。
跟着服侍的贴身侍从常洛道:“二殿下,奴才去给您备马。”
“去吧,快着些。”
“嗳!”
常洛飞奔着出去预备了。
齐妙的马车离开皇宫,渐渐往城中去,随行而来的问莲和冰莲两个捧着精致的成套珊瑚摆设,他们自然是见都没见过的,白希云虽然富可敌国,但是一些吉物也是有价无市的。譬如着进贡而来的贡品,是有银子也碰不得的。
“夫人,贵妃娘娘对您可真好,您看着珊瑚赤红剔透,若是拿了去放在梅家大奶奶屋子里,还不知道是如何争辉呢,大奶奶看着必然会喜欢的。”
第一百五十九章 劫匪
齐妙笑道:“依着我姐姐的性子,八成不肯自己受用,一定会孝顺了梅老夫人。”
问莲也道:“是啊,梅大奶奶与世子夫人一样,都是孝顺的好人。”
齐妙莞尔一笑,“你们倒是会替我脸上抹金。”
“才不是,奴婢们跟着世子和世子夫人这段日子,冷眼旁观着便瞧得出您与世子都是心善之人,不然那王家媳妇做了那等谋害夫人之事,世子为何还会轻易放过了?世子虽然看着有些冷淡,但是人是极心善的。”冰莲道。
“你们这话应该在世子面前说,他听了说不得会欢喜成什么样子呢。”齐妙笑着打趣。
冰莲和问莲也都跟着笑了。
若是旁人家的仆婢,说了这等夸赞男主人的话,又被女主人这般打趣了,必然会忧心女主人不悦。可是他们说的坦荡,齐妙听的也坦荡,并无人多心。
两婢女对视一眼,都无声笑了。当初能够被骆公子送到了白家,当真是她们四个修来的福分。
齐妙有些疲惫,在宫中虽然没做什么,但行事也是要小心的,眼下临近晌午,正是一天之中炎热时候,齐妙在略有些闷热的马车中便昏昏欲睡起来。
冰莲和问莲见状,便都坐到了马车外头去,让齐妙方便躺一会儿。
冰莲吩咐车夫:“咱们走沿河有树荫的路,凉快一些,也近一些。”
“好嘞!”车夫应了一声,一甩马鞭,便驾着车绕过正街往河边的小路去。
河边宽敞,又有湿润的风,还有成溜的高大柳树和杨树,这会子正是枝叶茂盛的时候,果真觉得凉快了一些,虽然有些冷清,但想赶路也胜在冷清,不必避开这个那个的。
齐妙在马车中也感觉到温度降了下来,还有清泠的风徐徐而来,很是惬意。迷迷糊糊之下,她便索性小憩。
迷茫之中也不知行进了多久,却忽听见有马蹄声从背后急速而来。且马蹄声十分错杂,显然并非一两匹马,就是在梦中齐妙也听的真真切切,忽而听闻马嘶,车子巨列的摇晃了一下,齐妙险些就被抛了出去。
这下子人可全醒了,马车颠簸异常,齐妙挣扎着好容易爬起来,却发觉车子缓缓停下了。
“怎么回事!?”
齐妙刚想撩起车帘,却堪堪停了手。
若是对方只想劫财,见了她却起了劫色的心反而不好。
问莲和冰莲跳下马车,与侯府随行的家丁和小丫头们看向将他们包围了的数十名手持棍棒的蒙面汉子。
这些人都穿着寻常百姓穿的各色粗布短褐,都做庄稼人打扮,有的骑马,有的跑步,都蒙着脸看不真切,却能从身形上看出各个都是壮硕年轻。
“白家?”
为首之人骑着一匹高大的黄马,缓缓策马上前,哼了一声道:“将那小娘们交出来,要不爷爷要你们的命!”
齐妙在马车中听的心里咯噔一跳。这些是什么人,为何看起来却想是针对她来的?!
车夫吓得不轻,却强自镇定的道:“这是安陆侯白家的马车,各位爷们若是有什事儿,自可以去与我们侯爷说,犯不上阻拦女眷,你们……”
“呸,少废话,爷们要的就是那小娘们,还不交出人来!”
看来这些人不是为了红珊瑚,果真是为了劫走她。
齐妙有些紧张。
真正遇上这种时候,她唯一能防身的就是身上随身带着的两包麻沸散,还有针灸用的针罢了,但是这些都是最后无奈被近身时,趁其不备才能使用的,现在却无办法,只能指望府里带来的护院。
护院都是白希云通过骆咏重金请来的,自然各个都未退让。
见这方没有动静,马车中也静静的, 那些汉子就失去了耐性。
毕竟这里是皇城之中,从宫中出来前往安陆侯府去,就算是走了僻静的河边,也到底不是荒郊野外,他们这般来劫人已是十分冒险了。
为首之人呵了一声:“弟兄们,将那娘们抢了回去,咱们吃香的喝辣的喽!”
汉子们各个打了鸡血一般,手持棍棒就冲了上来。
护院们连忙阻拦。
问莲和冰莲两个趁着护院阻拦之际,连忙跳上车辕吩咐车夫:“快赶车,往正街赶,快!”
冰莲又回头对那车中的齐妙道:“夫人,您别怕,咱们去了正街就没事了!”
齐妙心里是有些慌的,但这会子面临危机,却并未觉得十分害怕,总要冷静下来想想现在该怎么办。
就算有马匹,她如今怀着身孕也不能骑马。
自睁开眼到现在,齐妙经历过糟心的事情无数,真正涉及到生命安全的越遇到过多次了,她原以为自己再遇上相似的情况也可以泰然处之了。谁料她想的还太天真了一些。如今在马车之中颠簸着,听闻马车后头紧跟着不放的那些人喊打喊杀的械斗声音,她紧张的满背脊的冷汗,手心的汗将手中装了麻沸散的药包都要捂的湿透了。
马车疾行之时甩开了一部分人,又有护院的竭力拦截而挡住了一部分,本以为能够安全的赶到正街,遇上五城兵马司巡逻的人就好了。谁知背后却传来一阵马蹄声。
问莲和冰莲从马车两侧回头看去,正瞧见劫匪中为首那骑马的汉子带着两名手下挥舞着棍棒冲了上来,很快就追上了马车。
“小娘子,停下车来就饶了你们的性命,否则大爷可手下无情!”
问莲与冰莲对视一眼,当即一跃下了马车,同时吆喝着车夫:“不要停,直奔着人多的地方去!”
齐妙听着他们二人下车,这下再也顾不上什么“不要露脸“的原则,一下子撩起了窗纱:“快回来!”那些人既然是来劫她走,若是掉进他们手里,长相是否叫他们看去,于她来说又有什么区别!
车顶垂落的流苏被颠的纷乱晃动,齐妙如玉精致的面庞就那么乍然暴露在视线中,三名汉子看的人都呆住了,随即兴味盎然摩拳擦掌。
“怪道肯使那么多的银子让爷们冒险来一趟劫人走,小娘们竟生的这般容貌,兄弟们,劫了那娘们回去做压寨夫人,走!”
大吼一声,三人策马就往前奔去。根本就没将问莲和冰莲看在眼里。
四婢女中,虽然玉莲的功夫最好,可是其余人本事也不差,问莲和冰莲眼瞧着三人马匹奔到近前,分别一跃而上,各缠上一人,马背上各与一劫匪缠斗起来。奔驰的马匹一瞬减了速度,虽没有停下,但一时间也追不上了。
跟上齐妙马车的就只剩下那看来是头目的人。
“夫人,您别怕,小人一定将您带出去。”车夫满脑门子的汗,虽吓唬的脸色煞白,却依旧没有丢下齐妙自己先走。
齐妙很是感动:“多谢你。”
“夫人不要客气,您与世子爷放了王家的一条生路,小人,小人感激不尽,今日就是死了也要报答夫人和世子爷的大恩。”
王家的?齐妙想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受人指使给她下药那个王嫂子。
难道这车夫与那王嫂子是亲戚?不对啊,如果白希云知道赶车的与王嫂子是亲戚,为了防备万一必然不肯用的。
然而无论如何,白希云放人一条生路的选择,今日竟得了至关紧要的效果。
要知道如果车夫抛下她先抛开了,她要逃生的希望就不大了。因为她不会赶车!只靠双足,不可能跑得过匪徒奔驰的高头大马。
马车加速。
齐妙被颠簸的七晕八素鬓松钗迟,差点就要吐出来了,车上的红珊瑚摆设也早就七零八落,她双手握着两侧的窗棂才勉强的稳住身子没有被甩出去,
饶是如此,就算车夫卯足了力气,最终仍旧是要被追上了。
那汉子嘿嘿大笑,也顾不得渐渐有了人烟,在马背上站了起来,那样子就要扑上车夫。
车夫双眼惊恐,面色铁青,却依旧死死的抓着缰绳,发狂一般的挥舞马鞭。
正当千钧一发之际,忽听闻一旁有人高声呵斥:“你们是什么人。住手!”
这一声犹如天籁,饶是马车中的齐妙快被颠的晕过去,依旧听得出来的是二皇子。
二皇子出行,即便是微服出巡,排场也自然不是寻常人可以比拟的,身旁随行的侍卫随从各个都是精英,此时见状立即蜂拥而上,一部分扑向那紧紧逼近的汉子,另一部分则往河边缠斗的匪徒的护院方向去。
齐妙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了下来,马车渐缓停下,是她出了满身的汗,靠在木质车壁喘粗气。
二皇子已奔到近前,一撩起车帘,看到的便是齐妙面色惨白发髻松脱的虚弱模样。
用了极大的自制力,二皇子才没有将齐妙搂在怀里安慰,克制的握着拳道:“弟妹,你没事吧?”
齐妙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刚要开口,却觉得腹中一阵翻涌,忙别过身去撩窗纱吐在了窗外。
二皇子看的又是心疼又是揪心,想要递水给她漱口,又想帮她拍拍背,可是这些行为若是做了,才等同于彻底将她推开,只能焦急的回头去找人。
目光搜寻一周,好容易找到了正气喘吁吁披头散发的两个婢女,他知道齐妙身边的婢女有四朵莲花,但是谁是什么名字确实不能对上号的,但不耽搁他认得出那是齐妙的人。
二皇子忙让常洛去带人过来。
常洛将问莲和冰莲带了回来,二人都忙上马车来关切的问:“夫人可还好?”
第一百六十章 落红
“我还好。”齐妙脸色白中泛着青,显然是虚弱的不行,却不忘了仔细看看两婢女,担忧的问:“才刚那样冲上去,没伤着吧?”
“没有没有,夫人且放一万颗心便是。”问莲感动不已,在瞧着主子那难看的脸色,又是心疼又是自责:“只怪奴婢学艺不精,若是有玉莲那样好的身手,主子说不定也不会被颠簸成了这样。”
问莲道:“夫人精通医术,快给自己瞧瞧可否伤了胎气?”
齐妙摆摆手,手肘住着窗口撑着额头:“快拿水来先给我漱漱口。”
“是。”两婢女连忙倒了水服侍齐妙漱口擦脸,简单的替她将散乱的长发挽个简单的发髻以步摇固定住。
齐妙这会子觉得清理过后舒坦了一些,脸色也不在那么难看了。这才道:“你们看看外头战况如何了?”
话音方落,马车外头就传来二皇子儒雅的声音:“弟妹不必担忧,有我的人在,必然不叫那些宵小之辈逃走。此处离着城中近了,弟妹不如先寻个医馆瞧瞧?”
人说医者不自医,加之齐妙此番受了惊吓心绪尚且不稳,即便有心想给自己诊治也是不行的。
她毕竟是个孕妇,又是第一次怀有身孕,惊吓之下更难以把握医治了。
二皇子这么一想,都觉得替齐妙捏着一把汗,生怕她有个闪失万一动了胎气之类的,心疼白希云的孩子是一方面,更心疼的是齐妙的身子。如此娇美的人儿,谁能舍得让她面庞上出现一丝一毫的愁容?
“多谢二殿下想的周到。”齐妙隔着车帘自然看不到二皇子毫不掩饰的担忧,诚恳的道:“此番多谢了二殿下出手相助,若是没有你,如今还不知道是怎么样了。”
齐妙强自坐直了身子撩起车帘,感激的冲着二皇子道谢。
二皇子看着她虚弱的模样,心里越发的担忧了,便劝说道:“说这些未免太外道了。我与子衿的关系自然不比旁人,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是子衿的媳妇,我自然是要帮衬的,如今你还是先去医馆看看,暂且稳住了在回府去,我回头叫人去请擅长千金科的太医来再给你看。”
看了一眼战局已罢的现场,匪徒一众人逃不过白希云重金请来的侍卫以及二皇子所带的精英们合力一击,死的死伤的伤,那匪徒头子连带着四名汉子被五花大绑的按跪在地上,且还卸掉了他们的下颌,生怕他们牙缝里藏了毒药会行自尽之事。
二皇子信心满满,一指那些人,道:“至于这些宵小之辈,我会去查,你放心便是。”
“如此劳动二殿下,真真是太过意不去了。”齐妙说着话,便觉得下腹一阵轻细微的坠痛,脸色一瞬变的更加难看。
二皇子唬的心头一跳,连声催促,“快,咱们先去医馆。”就回头吩咐常洛:“你留下,将这些人都五花大绑的送去我的庄子,就是先前白世子住的那个,命人严加看管,先别将人审死了。若是死了,为你们是问。”
常洛颔首,郑重道:“殿下放心,奴才定然将事情办妥。”
二皇子便翻身上马,带了数名护卫,催促着车夫赶车。
齐妙原想拒绝,不打算让二皇子送她去医馆的。可她担心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若万一有人背后再闹一下子,后过就不堪设想了。
是以齐妙没有拒绝,只是再度道谢便放下了车帘。
马车内,问莲和冰莲早就整理出来了,万贵妃上次的珊瑚摆设也颠簸破损了,这会子也都顾不上,只连同盒子和大红锦缎包袱皮放在一旁,齐妙躺在弹墨银针上,捂着小腹,蹙着眉闭目养神。
二人见她这般难受,就知必然是动了胎气,都焦急的脸色煞白。
“这可怎么好,要不要先去回了世子爷?”
齐妙闭着眼,声音虚弱的道:“先别去。你们听我的吩咐。此事先不要张扬。”
“可是此处的事情闹的长大,世子爷那就算不想知情都很难。”
齐妙难受的翻了个身,面朝着马车木质的墙壁,道:“那就瞒一时是一时吧,晚些让他知道,也晚一些难受。”
“是。”两婢女同时瞧见了齐妙银红色的裙摆暗红色的痕迹,一会时间都唬的面色惨白。
张了张口,二人最后都将话咽了下去。这会子还没到医馆,或许世子夫人根本就没发现自己的情况呢,他们若是给说出来了,那不是摆明了让夫人难受?
齐妙虽不知自己落了红,却也觉得小腹坠痛的难受,转过身很来便是想避开婢女的视线,用尾戒划破了手指,然后将鲜血吸允干净。
觉得这样滴血来的还是太慢,索性利用尾戒上的针将另一只手掌划破了很深的寸许长的口子,闭着眼将那些灵血都吸允入腹,待到手上伤口愈合时,她已喝到不少灵血。
腹中有暖流流过,疼痛减轻了许多,人却昏昏欲睡起来。随着马车行进时的摇晃,齐妙难以控制的昏睡过去。
马车来到最近的一处医馆门前,冰莲和问莲忙低声唤道:“夫人,已经到了医馆了。”
可是齐妙已昏睡过去,并未回应。
二人并不知齐妙用了“灵丹妙药”。只以为人是晕过去了,骇的一叠声的唤她:“夫人,您别吓唬奴婢啊,您快些醒一醒!”
二皇子在马车外头就听着里头动静不对,一撩车帘,就瞧着那娇软的人缩成一团,裙摆上若隐若现的点点血迹已经干涸成暗红。
“弟妹!”二皇子心跳都要被吓的停了,也顾不上什么男奴大防,在问莲和冰莲都已慌了神的情况下,一把就将人抱出了马车,一路往医馆里去寻大夫。
问莲和冰莲紧跟着追上,这会子反应过来再想夺人,人已经被放在侧间临窗的炕上了。
“大夫,我们夫人受了惊吓,许是动了胎气,请您快给她瞧瞧吧。”
那坐馆的大夫并不擅长千金科,好在他娘子徐氏妻从夫业,在娘家时就学了一些医术,成婚之后但凡有女性病患时都是她来诊治的。街坊之间谁家的女眷若是有了病痛,或是要生产之类,不方便请个男大夫来,也都是她去,如此周而复始,徐娘子也在这一行做了十来年。
徐娘子先是将男子都撵了出去,也不顾二皇子锦衣华服的矜贵模样,只是在给齐妙诊治时,瞧见她容貌如此出众,结合方才那贵公子,加之随性的奴婢都是穿红着锦的,就知道此女非富即贵。担忧的情绪略微在心里闪过。
她也怕治不好,叫大户人家给怨恨上。
可是这念头不过一瞬,她便专心的给齐妙诊治起来。
被挡在外间的二皇子面色铁青的看着手上和浅蓝色袖口上沾染的淡淡血迹,虽然不多,那血液却仿佛岩浆一般的灼了他。
一想到在御花园外比花儿还妍丽的女子,方才还巧笑倩兮的与她说话,才刚却那样虚弱的靠在了他臂弯中。他就觉得心里刀割一般的疼。
他很想进去瞧瞧情况,奈何她不是他的妻子,甚至脸他的侧妃都不是,她是他好友的妻子,他根本就没有资格进去探看。
二皇子心急如焚,身边跟随的侍从几次想劝说二皇子去洗手,却也都不敢开口,二皇子一颗心都在齐妙身上,自然也顾不上这些。
不多时,帘笼一挑,徐娘子走了出来,笑道:“这位公子,太太的情况看来似乎凶险,却也还好,只是受了惊吓又被磕碰到才动了胎气。如今不至于小产,但是也要好生的调养一些时日,避免再受惊扰刺激,更不能磕碰到了。”
二皇子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颔首道:“多谢。”
徐娘子见二皇子一表人才,儒雅俊美,联想屋内那娇美的年轻夫人,便禁不住开解道:“这位公子也不用太担忧,你娘子虽素来积弱体寒,但是后天进补的很好,只要好生调养,必然能够安全生产的,你放心便是。”
娘子……
二皇子脸上腾的红透了,想要解释那不是我媳妇,想了想却又咽了下去,对个陌生人没必要节外生枝。
徐娘子见他脸红,只当是年轻小夫妻脸皮儿薄,便也不在多说,去开了房子吩咐童子熬药。
二皇子这才去洗了手,袖子上的血迹一时也顾不上。
问莲和冰莲两个确信了齐妙没事,只是人惊吓过度又虚弱的晕过去了,虽动了胎气,胎儿却是无碍的,这会子也都松了口气。
夫人的这一胎也未免太过波折了,被人下毒,如今又经历了这样惊险的事,世子爷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心疼。
二人到了外间,见了二皇子真诚的低声道谢:“此番多了亏了您,奴婢们代主子给您磕头了。”
二人便要跪下。
二皇子受了他们的礼,随即低声问:“你们瞧着你们家夫人身子好些了?”
“虽然还昏睡着,可是脸色好了许多。”细致的情况也不放便与外男道了,问莲有些尴尬,只笼统的总结道:“总之人是没事的,二殿下请放心。”
“那就好。”二皇子这才彻底的送了一口气。
“既然无恙,我还是该去告诉你们家世子一声。”
“是,奴婢也正是想来求二殿下。而且还有另外一桩要紧的事。想请二殿下帮忙说说情。”问莲低声道。
“什么事?”
“是万贵妃娘娘今听说我们夫人要去参加梅家的宴会,特地上次了梅大奶奶了红珊瑚摆设,结果方才都颠簸损坏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惶急
“原来是这件事。”二皇子转身出门,两婢女也都跟着到了门廊下,说话这才自由了一些。
二皇子道:“母妃既然爱屋及乌,为了给你们夫人体面而赏赐了红珊瑚,便说明对你家夫人是真心喜爱的,今日遇上这种意外若是母妃知道了关心还来不及,哪里会怪罪这种事?这又不是故意去砸坏的,性质不同。”
听闻二皇子这样解释,问莲和冰莲当真觉得温润儒雅的二皇子当真是太善解人意了,说起话来和蔼可亲又毫无架子。
果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们的主子是好人,主子的朋友也是好人。
两婢女再度给二皇子行了大礼。
“多谢二殿下体恤。在就是夫人说担心世子爷知道了担心,不想告诉世子爷,不过此时既然已经无恙,唯恐世子爷久久不见夫人回去反而担忧,还是要将此事策略的告知的。”
“这事你们不必多管,就好生伺候你家夫人吧。”
“是,奴婢们谢谢二殿下。”二人感恩戴德,千恩万谢了一番,便回了内室里去伺候齐妙。
二皇子留了两名侍卫外头听吩咐,就带了其余的随从往白家赶去。
白希云一上午就觉得心绪不宁的,总觉得似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可是风和日丽的,家里也没有人闹出什么幺蛾子,着实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他便勉强自己定下心神来,与管钧焱下棋。
谁知道棋盘上的常胜将军,今日竟然连输给了管钧焱三盘。
管钧焱赢了棋却也不觉得开怀,将手中握着的棋子一丢,无奈的道:“二哥这般心不在焉的,若是能赢了才乖呢,就是我赢了二哥的都不觉得开怀。”
白希云抱歉的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心里像是长了野草一般,无法静下心来,今日的胜负不算,就只当是你陪着二哥消磨时间了,可好?”
白希云难得这样的神色说话,又心神不宁的,管钧焱自然不会追究。
一旁默默地看账册的骆咏闻言,道:“若是担心,就在让个人沿路去看看,迎一迎吧。”
“也好。”白希云拧着眉点头。
才刚他就心慌,安排了人沿途去看,回来却说齐妙的马车还都没离开宫中呢,可见是他胡思乱想。
不过他还是不放心。
白希云便安排了小厮在快马加鞭的跑一趟:“注意沿途仔细看着点,仔细询问,别与世子夫人错过了。”
“是,世子爷放心。”
小厮领命,去马厩欠了一匹快马出去了。
管钧焱打趣道:“这样你也就放心了吧?要不要小弟再陪着你下一盘?”
白希云摇头,“罢了,还是不用了。”
骆咏拍了拍账本:“来看账?”
“算了,我完全静不下心。会不会是妙儿在宫中那一句话说的不对了,开罪了万贵妃,或者是得罪了宫里的哪一位贵主,被责罚了?”
骆咏将账册放下,想了想,笑着安慰道:“不会的,弟妹为人稳重谦恭,并不是个不知进退的人,她又哪里会做出开罪宫中贵主儿的事?莫说她本身不是惹了麻烦的人,就是她对你那样的关心,知道你如今也是要走仕途的人,而朝廷中的关系盘根错节的,也不可能去开罪了人叫你难做啊?”
“是,我是知道她的性子的。”白希云蹙眉道:“可我还是担心。若是他为了我而不得不去受委屈,那怎么办?”
管钧焱瞧着白希云平日里那般清冷的人物,如今竟变成唠唠叨叨的话唠,不免感慨起来:“感情这东西还真是叫人捉摸不定,竟然能将二哥这样的人都变成了老母鸡。”
他是真的感慨,不过也是故意要逗白希云开心的。
白希云果然白了他一眼:“说的什么话,什么老母鸡。”
“还不是二哥,将二嫂疼的心尖儿似的,如今不过是去宫里给贵妃娘娘请脉,晚回来那么一小会儿,就已经急的像是母鸡丢了蛋,你这模样难道不像护崽子的母鸡吗?”
“臭小子,你倒是打趣起你二哥来。”白希云用力瞪了管钧焱一眼。
骆咏与管钧焱陪着白希云闲扯消磨时间,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那个出去打探消息的小厮回来了。
谁知道他并不似第一次出去时的面色平静,这一次竟然是餐白着脸。
“回世子爷,不,不好了。”
白希云闻言心里咯噔一跳,“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小的才刚出去,在经过集市时听人说五城兵马司的人这会子都出动了,正往内河方向去,说是那里才刚有土匪出现了,还打劫了富贵人家的马车。”
白希云已是听的面色煞白,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他用强悍的心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要胡思乱想,千万不能乱了心神失去了判断的能力。
越是有事,他就越是要稳住心神,这样才能有机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对齐妙也是好事。
“后来呢?”管钧焱却比白希云沉不住气。
小厮道:“小的去了内河边,过真瞧见了械斗的痕迹和血迹,有附近洗衣裳的妇女远远地瞧见了,说是有一波蒙面的汉子追着一辆华贵的马车,两边儿打了起来,听着吵嚷,好像是土匪说要绑走什么女子。后来又来了一位贵公子带着人,将那些绑匪给击溃了。”
“那么被抢的女子呢?”
“似是那女子身子不大好,后来来的那个贵公子,带着那女子去就医了。”
白希云面色惨白如纸,拳头紧握,虽然这般复述无名无姓的,甚至容貌都没有形容出来,可是他就是知道那个女子是齐妙。
白希云强迫自己沉住气,问:“怎么知道是去就医?”
“好像是那公子的人去打探了附近是否有医馆来着。小的觉得事情蹊跷的很,就连忙回来回世子爷了。”小厮垂着头等着白希云下一步的吩咐。
而白希云只是摆摆手,“你下去。玉莲。”
“是。”玉莲会意,忧心忡忡之时也不忘了笑容满面的送上了封红,“世子爷赏这位大哥吃茶。”
“多谢世子爷,小的暂且告退。”小厮行礼去了。
白希云深呼吸几口气,才平静的问:“大哥,三弟,你们觉得呢?”
骆咏道:“情况不妙,三弟教程快,还是请三弟去那处看看,说不定还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顺道再打探一下事发之处附近的医馆。要留意擅长千金科的,毕竟……”
骆咏说到此处,忐忑的看了一眼白希云,才道:“毕竟弟妹怀着身孕。”
“是,我知道了。”管钧焱拍了下白希云的肩膀:“二哥别担心,小弟这就去,一定将嫂子给您找到。”
“有劳你了。”白希云真诚的道谢。
管钧焱快步往外头奔去,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见。
白希云则是黯然的靠在椅背上,手捏着眉心。
今日的事情前世是没有发生过的,所以他才会掉以轻心,看来用记忆去判定一些事情是越来越不可行了。
如果齐妙这一次有个三长两短,他该如何是好?
若是齐妙不在了,他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如果齐妙好好的,孩子不在了呢?那齐妙是否会伤心欲绝,毕竟这是他们第一个孩子。
可是这么一想,若真的要失去一个,他是宁可保留齐妙的。身子亏损了可以慢慢去调养,可是人没了,他在到哪里去找回来一个如花似玉的好老婆?他唯一爱的就是齐妙,而唯一肯为了他默默付出的也只有齐妙。
白希云不敢在去想了,他怕还没有等到齐妙的消息他就会崩溃了。
而白希云今日也才是第一次知道,原本心目中就很重要的人,在经历了这样的事之后,其实是更重要的。
好在管钧焱并未让白希云就等,不过才出门就回来了,还待会了二皇子。
“二哥,是二殿下来了。”
白希云见了二皇子,当即站起身来行了礼:“二殿下。”
骆咏也起身行礼。
“不必如此多礼。”二皇子还了礼,随即言简意赅的将方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最后道:“弟妹虽动了胎气,但是胎儿无恙,这会子人在医馆里休息,我这才来告诉你一声。”
白希云仔细听着二皇子的话,随即就看到了二皇子袖口上暗褐色的血迹。
“我知道了此番还是多亏了你。”指着他袖子上的血渍:“你受了伤?”
二皇子摇头道:“这是弟妹的血。”想起方才抱着齐妙时的感觉,二皇子未免有一些心虚。不过他为人坦荡,这种事自然是会与白希云说明白的。
“当时情况紧急,弟妹在马车里昏过去了,我情急之下也没顾上许多,就将她抱进了医馆,这血迹就是当时沾上的。”这种事与其将来有心人了胡乱加减言语告诉了白希云,还不如他自己将话说明白,也好过于让人钻了空子去。
白希云现在注意力已经不在是否抱过上,而是在于,只是将人从马车抱进屋里的距离就已经染上了这么多的血,怕是齐妙的情况很糟糕,不过是二皇子怕他担心才没有直言相告的。
二皇子见白希云的脸色一瞬变的难看,连忙解释道:“一开始弟妹不让告诉你,说是怕你担忧,她的婢女忠心耿耿的,便听了她的吩咐,不过医婆确定了她没事,我们商量来告诉你一声,你不必胡思乱想,孩子保住了。”
白希云摇头:“我担心的不是孩子,只要妙儿没事……是哪一家医馆?咱们现在去接人回来吧,其他的事情以后在议也不迟。”
“也好。”
第一百六十二章 接人
白希云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医馆,看着巷子中医馆并不算敞亮的门楣,眉头就是一皱。他家媳妇不说金枝玉叶,也是他手心里的宝,投医时竟在这样地方,可见当时场面多模焦急。
原本急匆匆赶来的他。可是站在门前不敢动作的也是他,他生怕方才二皇子是在哄他的。
“世子爷,您来了。”冰莲迎出来行礼。
“嗯。你怎么不在里头伺候?”
“夫人让婢子出来迎一迎。说是世子爷来了少不得要在门前发呆不愿意进去见她呢。”冰莲揶揄的笑。
众人都是明白人,哪里不明白齐妙的本意是怕白希云近之情怯?不过特意派个丫头堵着门前揶揄他两句,倒真的是活跃气氛。
白希云脸上紧绷的表情这会儿已经放松下来,无奈的白了她一眼,快步上了台阶,疾步奔往里头去,众人就忙跟上。
有冰莲在前头引路,不多时就到了徐娘子单独为齐妙安排的侧间。
白希云推门而入,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子药香夹杂着一股浓郁的米香,他心心念担忧的人,来时就怕看到她奄奄一息血流成河,结果他家娘子过真给他争气,根本没叫他瞧见那样。
齐妙面色苍白,可精神上佳,正斜靠在靠背上吃粥佐小菜,看样子食欲很好。
“妙儿。”白希云快步走到近前。
一旁陪伴着的徐娘子见来了这么多的人,忙站起身来,仔细打量来人,却不敢贸然出声,心知自己此番救了的女子家世果真是不寻常的。
“你来了。”齐妙放下碗筷,问莲伺候她漱口抹嘴。
白希云侧身在炕沿坐下,仔细借傍晚泛红的阳光打量齐妙的脸色,口中却道:“瞧你的样子就是安然无恙,还知道派个人专门去门前揶揄我一番,可见是没事。”
明明担忧的要命,却说着没事,这人危急关头是个能沉住气的。
齐妙拉着他手道:“自然是没事的,看来我们冰莲出去几句揶揄就叫世子放宽心了,可不是个有功的?我来替她讨个赏,如何?”
若在平时,白希云一定会立即点头应允,莫说给个小丫头讨赏,齐妙就是说要星星月亮白希云也一定给她摘下来。今日却是故意逗她,佯作生气的模样:“揶揄了我反倒还有功了?我还没制她的罪的,服侍夫人出门,却遇上这样危险,护主不利,该当何罪?”
白希云话音轻飘飘的,可其中身居上位的气势却是作不得假的。
冰莲和问莲都唬的白了脸,深知的确是自己保护不周才让齐妙颠簸之下动了胎气,虽是当时情况危急,没有别的办法,可夫人是金玉之体,伤了她的身子的确是不该的。今日着是好运气,夫人身体无恙,孩子也没事,若真的孩子有个万一,那可不是一句“该当何罪”就能解决了,少不得他们都要被重罚的。
而且他们对齐妙的主仆之情并不是假的,若齐妙真有个万一,他们那里还有脸继续苟且偷生?
“是奴婢服侍不周,请世子降罪。”
白希云哼了一声,刚要说话,齐妙已经不依的推了他一下:“你这人好生没趣儿,到底是来接人家回去的,还是要来兴师问罪的?跟着我的奴婢做的不对,那自然是我这个做主子的做的不好了?好容易保住孩子,你却还在唧唧歪歪,不说关心人家一下还有心情去怪下人,要不你回去吧,我就在徐娘子这里住下了。”
齐妙推着白希云,直将他推下地,不得不站在炕沿。
徐娘子早已经木住了。
这位是世子,那她诊治的就是世子夫人了?这位世子虽不高声说话,却其实凛人的,着实是厉害的人物,世子夫人还真敢说话,敢跟世子发脾气?就是她不要世子的宠了,也考虑一下下人要不要活嘛!住她这里?她哪里敢收留啊!
谁知道这位才刚还了冷冰冰的世子,一下子就变了一张脸。
“这不是逗你呢么。我想的什么你还不知道?若不知道,也不会命人来逗我我。我知道问莲和冰莲护着你差点受了伤,必然会重谢他们的。”白希云回头对问莲也冰莲又道:“快起来吧,再跪下去保不齐我今儿就接不了媳妇回去了。”
两婢女闻言噗嗤就笑了。
虽不敢仔细去看白希云神色,可是二人隐约察觉的出,才刚白希云说要罚他们应当也是嘴上说说而已,他们保护不周,是该罚的,但是他们刚才紧张之下忘记了主子其实是最心软善良的。
“是。”二人齐齐应是站起身来。
白希云这才在齐妙身旁坐下,哼了一声道:“我这一家之主还有点地位没有了,要罚下人罚不成,反而还要送赏赐。”
一旁听了半晌的二皇子和管钧焱、骆咏几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屋内的气氛一时间欢松无比。
白希云这才正了神色,认真的道:“你真的没事?不是怕我担心故作轻松来哄骗我?”
“真的没事,虽然医不自医,可徐娘子医术高明,仔细给我瞧过了,当是无事的。不信你问徐娘子?”
白希云闻言,果真看向了徐娘子。
徐娘子忙道:“这……世子夫人身上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这段日子还需要静心调养,切不可再动了胎气才好。她身上素来有些积弱的,此番着实也是凶险,好在是虚惊一场。”
“那就好。”白希云感激的道:“今次真是多亏了你,子衿必有重谢。”
“不敢当,不敢当,小妇人不过做了该做的事。当不起世子爷的谢。”
“应当的。你救了她便是救了我的身家性命,如何当不起谢?”白希云说的极为认真。
齐妙也不脸红,挽着白希云的手臂笑着对徐娘子道:“你别与他客气,他银子钱多得是,叫他多出点血才好。”
白希云哭笑不得,却觉她这般有活力,还有力气开玩笑,必然是无大恙了,心又放下了一些。
倒是引得周围之人纷纷笑出声来。
二皇子是从未见过齐妙如此俏皮的一面的。
原来她短装温柔之外,还这样可爱。
只可惜他的可爱,只肯为一个人绽放而已。
与此同时,侯府里张氏和老太君这里隐约听说了外头出了事。
张氏就差点一挂爆竹出去放一放庆祝一番了。
“好,真是好!想不到那小骚蹄子也有今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当初我百般用计也不能叫她如何,想不到她这样的货色连老天都看不过去,急匆匆的叫神明来收她的孩子了!”张氏哈哈大笑,只觉得心情前所未有的爽快。
老太君头上装出的伤痛好了,可是曲太医诊治之后发现了的那些其他病灶没有痊愈,加之白永春着这些日子出了这么大的事,到底是亲生儿子,对儿子的关心与儿媳妇对丈夫的自然不同,是以现在她满心的郁闷,想来也没什么事能叫她开怀的了。
看着张氏那样欢喜,老太君心里十分不喜。
“你那么欢喜,难道你丈夫的病能因为齐妙小产而好起来?”
冷飕飕的一句话,将张氏说的笑容僵在脸上。
都说得意忘形,她方才是太过开坏了,竟忘了老太君还在一旁,人家儿子到现在还不会说话呢。
“母亲别生气,媳妇这不也是为了您与侯爷鸣不平吗,咱们家自大齐氏进了门就一直在走背运,好容易她不爽快了,那不也是老天开眼,终于为咱们讨回一些公道了吗。”
张氏陪着笑说出这番话,老太君心里也好受了一些,冷冷的“嗯”了一声。
想着儿子那样,不免又道:“还是要想个法子,再仔细为侯爷看看才是真的,我看这曲太医医术也是有限,你看那白子衿,早些年一直病歪歪的,他不也一直都没治好吗,这齐妙一上手居然就好了,我这身子是调理的还可以,但侯爷哪里,还是再请别人来多看看。”
“母亲您说的是。”张氏想了想道:“侯爷的情况也是好了一些的,手臂虽然不能取物动作,但比刚开始抬不起胳膊来已经强得多了。曲太医若不能全新,在请好的来自然是可以,只是万贵妃那里,怕是不好交代。到底曲太医也是万贵妃安排来的。”
“怕什么?!”老太君从那日张氏安排了乳娘去庄子上给齐妙下毒开始,心里就一直都憋着气,如今瞻前顾后的,搭上了自己的身子不说,为了个齐妙,儿子都闹出残疾来了,她的气闷已是积累到再也容不下,立即就要满溢出来了。
张氏见老太君狰狞的表情,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期待。
这些年委屈的是她自己,难道老太君终于也忍不住,想要对付万家了吗?
“母亲,您,莫不是……您千万三思,那事若是说开来,万家倒霉,咱们白家也要倒霉啊!”张氏提醒。
老太君哼了一声:“你以为我会那么愚蠢,直接就去说吗?万贵妃想的未免太美了一些,儿子咱们替他照顾,她自己还能与亲生儿子常常见面,养子蒙在鼓里,将来若是践祚了也会将她当成母后皇太后一般的供养,她姓万的到底凭什么?她想这样作享两份孝顺,我就偏偏不让他得逞!姚妈妈。”
老太君开口唤人。
在一旁听了许久的姚妈妈到了近前,手心里已是冒了汗。
“老太君?”
“叫你搜集的证据搜集齐了吗?”
第一百六十三章 如意算盘
“这……”姚妈妈为难的低声道:“老太君,这件事着实是不好办的,当年这件事两家人都是急于掩盖的,改毁灭的人证物证早就已经不复存在,而且又过去了这么多年,您说要奴婢去找出证据来
姚妈妈说的是大实话,事情都过去二十年了。当年不论是杀人灭口还是毁尸灭迹,两家人都配合的天衣无缝做的十分彻底,如今时间过去这么多年,恐怕那些死去的证人坟头草都长了多高了。哪里还能找到什么证据?
况且,老太君做这种事,难道不是自掘坟墓?为了些无所谓的理由,反而要将自己做的那些混淆皇家血脉欺君的大事抖落出来,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
姚妈妈觉得老太君真真是脑子抽风了。
否则哪里有这样自掘坟墓的?
可老太君显然并未想那么多,只想着若无证据,便无法说服二皇子,保不齐还会被二皇子记恨上,回头在想办法给他们这里按个什么罪名,那可就是得不偿失了。
老太君皱了眉头斥责道:“叫你办这么点子的事都办不妥当,是做什么吃的?这些年来也没见你这样拖沓过,莫不是你故意不听我的吩咐去办事?”
这话对姚妈妈来说已经是塌天了一般的沉重了。她对老太君素来忠心耿耿,多少年来同舟共济,都是老太君指着哪里她就打到哪里,她的一片忠心天地可鉴,就是为了老太君的吩咐,去做一些违背良心的事她都人忍耐了内心的煎熬昧着良心去做了。
这一次绝不是她故意的,她也是没有办法,老太君怎么就会这样想她?
姚妈妈委屈的快要落泪了。
然儿她是不会随意顶撞老太君的。
姚妈妈跪下道:“老太君明鉴,奴婢对您忠心耿耿,绝不会做出这等事来,着实是这么多年过去,证据已然难寻了,若是真个儿有一星半点的机会,奴婢也绝不会放着眼瞧着的证据却不带回来给您的。”
老太君说出那样的话来,其实也是开了口就后悔了,毕竟这也是她身边最得力的人,她就算再识人不清瞎了眼,可是这人忠心耿耿的对她一辈子了她也不可能不知道。加之她不急着顶撞,而是行大礼来说这些熨帖的话,老太君的气也就消了一些,道:
“起来吧,动不动就跪下的,倒像是我不讲道理欺负忠仆一样。”
“哪里的话,就是老太君惩戒奴婢,可是为了奴婢好。”姚妈妈心下略所松,年纪大了,到底是扶着矮几才费力的站了起来,腿脚果真不似年轻时那般的麻利了。
老太君看姚妈妈那样,不免有些沧桑。
“一眨眼,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了。我老了。你也老了,那襁褓中的孩子却正年轻着,若不是齐氏进门之后,咱们家里就像是受了诅咒似的一切都不好,我到底也不会纠结着这件事。”
老太君说着话时,神色已是十分平静,面色也绝无暴怒时的狰狞,温柔的拉过张氏的手让她挨着自己坐下,道:“此事并不是一两日可以办到的,我也知道这些年来你憋闷着,着实是受了委屈的。不过你放心,既然事情已经撞到咱们身上来,我便不会轻易放过这些人的。”
张氏笑着点头,心里却悬了起来,总觉得老太君说话不会那么简单,保不齐又是有什么鬼点子,说不得还要将她给套进去呢。
果然,老太君接着便道:“你也想一想,当年这件事发生到时候,可有什么证据,证物?”
张氏闻言摇头,“当年的事娘难道忘记了吗?就是孩子刚出生用的那个铺盖和襁褓,您都勒令我给烧了。若说证物,着实是没有了。证人就更不要说了。咱们府上除了几个当事人,其余人也都不在了。”
轻飘飘的一句不在了,却叫一旁的姚妈妈听起来毛骨悚然。
到底是怎么个不在法儿?不用细想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姚妈妈真怕自己哪一日就会成为这些人中的一员,没准是老太君赏赐一碗汤之后?或者是安陆侯夫人赏赐一杯茶之后?
姚妈妈真恨不能自己学会茅山法术,就这般消失了才好。
可是主子们说的话,她不又不能不听下去。
老太君和张氏并未注意周围之人有什么情绪,想起当年之事,老太君心里也有难以平复的忿恨。
若不是白永春胡作非为,到如今他们一家子好歹不用被拆开。二皇子是她的亲孙子,那孩子生的一表人才,儒雅俊逸,人又温和知礼,瞧着就是有大出息的。总会比白希云那个病猫子好的多了吧?
她做祖母的尚且如此感受,张氏这个做生母的,怕是除了忿恨就更是忿恨了。
如此一想,老太君对张氏也不那么生气了。
“这么一说,你那里若是没有个章程,事情可就不好办了呢。”老太君沉思道:“我这里必然也是没有那些个东西的,知道的人如今也是姚妈妈一个,你那边知情人已经不在了,东西也没有,若是真见了那孩子,空口白话也无法取信于人。”
张氏抿了抿唇,终究是问出了脑海中盘桓已久了的问题。
“母亲,您将这件事告诉他,为的是什么?”
老太君闻言一愣,刚刚被儿子耽搁了媳妇与孙子团聚的愧疚软化的心,一下又不舒坦起来,“为什么?你不是恨万家吗?不是恨毒了白希云鸠占鹊巢吗?我帮你报复,叫他们痛苦,难道你不喜欢?”
“我是希望报仇,我希望万家万劫不复,希望白希云那小冻猫子早死早托生,更希望齐妙不得好死,可是有一样,我最不希望的是让我的孩子遭受危险。老太君,这件事若是扯破一个口子,就很有可能再也受不住势头。”
张氏说这番话时,姚妈妈在一旁也禁不住点头。她很想跟着一起劝说老太君,可又怕老太君说她吃里扒外。
张氏见老太君不悦的眯起眼,想了想,依旧是将自己想说的话说出口:“母亲,若是您的法子能够打击的万家全家死绝而不会牵连道咱们家来,我必然是举双手双脚支持的。您就是叫我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辞。可是这件事说不得会伤害那孩子啊。”
这一句话,说的老太君沉默了。
的确,老太君最但心的就是这件事张扬开来会伤了白家,伤了二皇子,万家人怎么样她倒是不心疼的。
一旦分寸把握的不得当,皇上追查起来呢?他们与万家便是共犯,万家满门斩首的话白家绝对会比万家还要凄惨。
可是这件事若是不声张呢?说不定那孩子还会成为太子,继而成为皇帝。
其实老太君最希望的是让那孩子悄悄地知道自己的身世,他日不论是否能够荣登大宝,都可以给白家一些帮衬。那便是最好不过的了。
“好了,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了。”老太君目露沉思,许久才道:“既然如此,我不会将此事张扬开的,你大可放心,你惧怕的其实也是我惧怕的,你想要的也是我想要的,明白吗?”
张氏与老太君四目相对,二人的从来没有如此心有灵犀过,此时从彼此的眼中看到的,都是难以掩饰的勃勃野心。
如果二皇子成了皇帝,他的心中又认可了自己的身世,将来白家的富贵,老太君和张氏的富贵都不可用言语形容。
张氏觉得莫名亢奋,“好,母亲既然这样说,就是有了万全的准备了,我便听您的安排便是。”
老太君很是满意的点头,道:“如此甚好。这样我会先找机会与那孩子接触一番,你也不要太急着出头。”说着叹了口气,拍了拍张氏的手道:“从前,我看你似乎削尖了脑子急于想与他相认的,心里着实还担忧了一番,生怕你做的太过了,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但是如今却不一样了,知道你心里是为了家业和大局考虑的,不会贸然做出那等过分的事,我很欣慰。”
张氏笑道:“媳妇在不懂事,这些年在娘的身边也学到了许多了。”不称呼母亲,而是亲昵的唤娘,将二人的关系拉近了许多。
老太君温和的道:“我那孽障的脾气我知道,你多有委屈了。不打紧,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你只要肯听我的,别冲动,别冒傻气想着和万家玉石俱焚,一切就都有希望。得好生的保护好了自己,才能有命去享福啊。”
“是,媳妇知道了。”
“而且你也不要太担心,这件事若是在二皇子那里说开了,只要咱们对话别叫人听了去,这件事就绝不可能从他的口中说出去,你要知道,他若是自己张扬开,等于自毁前程,咱们白家的孩子可是没有生来就那么傻的,明白吗?”
“是。”是张氏依旧点头,只是心里多少有些难过。
因为她了解白家的男人,才明白二皇子若是知道事情的实情,第一个担心的保不齐还是泄密问题,而绝非与家人相认。二皇子必然会十分在乎他的前程和皇位的。
老太君经过这一番谈话,心里便有了谱,回头吩咐姚妈妈:“你吩咐人去外头看看,等沁园的回来了来告诉我一声情况。”
“是。”姚妈妈低垂着头,绝不想让老太君看到她因紧张而难看的脸色,匆匆忙忙的转身出去了。
不多时候,姚妈妈就回来低声道:“老太君,世子将夫人接回来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登门
老太君闻言又问:“你看着怎么样?齐氏那边情况如何?随行而来的还有什么人?”
如果可以,姚妈妈真想将二皇子也来了府上的消息隐瞒住,免得老太君知道了就忍不住要起心思,若是现在就对二皇子那动了手,怕是一场山摇地动要免不了的。
可是她思来想去,自己不说,保不齐有别人也会说,若是老太君从旁人口中知道了这等事,到时还不知要怎么想她。
这样一想,姚妈妈隐瞒的想法做罢,只能说了实话。
“随行而来的有二殿下。”
老太君和张氏同时眼神一亮。
张氏放在膝头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她十分想去看一看。
可是这会子她不敢贸然行动,毕竟今后要想母子相认,她也看得出只靠着她自己的力量是绝不可能的,其中还要看老太君起一个什么样的作用。
老太君见张氏没有擅自行动,心下很是满意,又问:“你可打探了吗,齐氏到底怎么样?”
姚妈妈左右瞧瞧,确定屋内没有旁人,这才凑到老太君和张氏跟前,低声道:“回老太君的话,才刚奴婢不得靠近,只在远处瞧着,看着世子夫人是被人用春凳抬回来的,世子爷那样子似很紧张,二殿下也带着人一同跟着进去了。”
“哦?”老太君兴味盎然的挑眉:“抬回来的?看来此行出去受创不小。”
“正是呢。”听老太君欢喜,姚妈妈便也陪着笑脸。
张氏此时再按讷不住,不自觉已经站起了身。
老太君见状斜睨她:“你做什么?”
“我,既然齐氏出了事,我这个做婆婆的也该去瞧瞧,关心一下吧?”
“你去瞧?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才刚咱们所议之事不过是初具雏形,还未细细的计划过,你贸然前去,莫要太过激动坏了事才好。”
“娘,我有分寸的。”张氏便知道在老太君面前扯谎是肯定过不了关的,便实话实说道:“我去了也不多留,其实我只是想看看他。只看一眼就知足了,若是能说说话,就更好了。”
张氏低垂了头,那模样十分的可怜,老太君也是为人母的人,自知道张氏心中难以言诉的苦楚,这也正是为何这么多年来老太君对张氏的无脑和无理取闹那般宽容。
“罢了。”这种事情总是阻拦也不妥当,她毕竟不可能每天十二个时辰都跟在张氏的身边,盯着她做什么不做什么吧?
“那你就去吧。”老太君想了想,又嘱咐道:“你仔细去观察一番,也不要与人产生了冲突,到时候传开来好说不好听。”
“是。”张氏欢喜的行礼:“多谢娘。”转身就往外小跑步出去。只想着早一刻见到二皇子。
沁园中,齐妙已经更衣妥当。
“妙儿,你身子不好,就好生歇着吧。就是二皇子也是自己人,不会介意这么一点儿的。”
“我知道,可是我真的没事。”齐妙道:“你不会是不管我到底有事没事,都要将我禁锢起来叫我静养吧?”
苦着的脸都快要挤出皱纹了。齐妙不依的拉着白希云,道:“不成,你得让我如往常一般走动,就是徐娘子也说了我只好生进补,小心一些便是了。”
白希云才刚回来之前重谢了徐娘子,又仔细问过她齐妙的情况,还有该如何进补照看,徐娘子的确说不必太紧张,到还不至于到了就卧床的地步,那样反而对她的身子不好。
白希云抿着唇,只能妥协。
齐妙见他那表情,自然知道他不是大夫不懂得医理却又担心她,那种心理没有底的感觉。
当即拉着白希云的手,认真的望着他双眼道:“你放心,是自己便是大夫,自然会对腹中的孩子负责的。而且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有数,不做剧烈运动是万无一失的。”
白希云抿着唇点头:“那个,剧烈运动往后到你生产之后都不能做了?”
“是啊,我是孕妇,自然不能……”齐妙话说一半才反应过来白希云问的是什么,这人问出这种羞人的问题,偏端着一张不能再正经的脸来,齐妙觉得脸上都烧起来了。
白希云却认真的道:“那罢了,就不做也不打紧的。只要你好好的,要我做什么都行,要不做什么也行。”
齐妙……
其实去掉那句“要不做什么也行”,这一段话还是很感人的。只是联系了这一句,前头那一句也变了味儿了。
“咱们出去吧。”齐妙白了他一眼,面色绯红的往外走去。
白希云则是跟随在她身后。瞧着她那羞涩别扭的样子莞尔一笑。
看来要与二皇子和骆咏、管钧焱几个商议到底应该如何处置后头的事,还是要择她休息之后的时间了。
折腾到现在,已是日落时分了,齐妙便吩咐婢女去预备晚膳:“今日辛苦了众位,少不得要一同用饭才好。”
“都使得,你不需休息片刻吗?”二皇子很是担忧,毕竟血染裙摆的事记忆犹新,虽然那袍子换掉了,那抱着昏迷过去的她时候心里的焦急和绝望之感是无法比拟的。
但是他不敢多言,生怕叫人瞧出不妥。
齐妙从前觉得二皇子行为有一些过分的地方,因为女性的本能感觉到他或许对自己有些好感,可是如今看来,这段时间他早已经正常起来,且这一次还帮了自己的大忙,齐妙对二皇子如今只剩感激,便也没有太多想法。
骆咏和管钧焱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当时的场面,但是瞧见原本好端端的红珊瑚摆设这会子都七零八落的不成样子,而且这些贵重之物存放必然是小心翼翼用盒子精心保存的,可见当时马车之中颠簸成了什么样子。
死物都颠簸的这样了,何况是怀有身孕的人?
是以二人也都道:“你好生去歇着吧,不必顾着咱们,又不是外人,待会儿咱们自己用饭便是了。”
这三个都这样劝说,齐妙倒是不好留下了。
白希云微笑的瞧着这一幕,心下暗自好笑的很。齐妙无恙就是对他最好的安慰了,又有兄弟们在,不愁查不出真凶来。
正当这时,外头却突然有婢女靠近廊下,道:“世子爷,安陆侯夫人来了,说是听说出了事儿,特地来看看世子夫人的。”
齐妙闻言,才刚还在笑着,这会儿也笑不出来了。这人现在来,分明就是没安好心,她都这样了,哪里还来的那么多的闲情逸致的应付他啊。
可是齐妙也知道,安陆侯夫人到底也是白希云的母亲,是她的婆婆。自己出了事儿,做婆母的来关心一下,这是在寻常不过的事了。
齐妙便道:“让安陆侯夫人去正厅吃茶,我随后就到。”
“是。”廊下的婢女应声退下。
室内一片安静,一想到张氏平日里对齐妙的样子,就已经替齐妙觉得腻味了。
那人是没理也要搅合三分的主儿,但凡找到一点由头,就要先欺负齐妙,明面上就敢用热水烫人,还敢叫乳娘给齐妙下毒,这样的婆婆也是本朝最奇葩的一位了。
众人都同情的很。但身为外男,根本没有立场和理由去阻止。
齐妙便站起身要出去,白希云却道:“你不必出去,我叫人回了她,就说你休息了,没空见人便是。”
齐妙摇摇头道:“着不妥,你毕竟是世子,那毕竟是你的生母,咱们的沁园虽然平日里不开门,也极少与他们走动,可到底关了门是一家子,如今安陆侯得了这病,仕途无望,你偏偏这个时候与他们针尖对麦芒,不是更给了安陆侯夫人和老太君说嘴的理由了吗?”
“谁喜欢说什么就叫他们说去。”白希云强势的拉着齐妙的手道:“我现在不在乎他们怎么说,只在乎你好不好,你去见她,必然会惹了满肚子的委屈回来,到时候身子不好了怎么办?”
齐妙知道他关心自己,见他那认真的表情,当真是既感动又好笑:“我又不是纸糊的,也不会风吹一下就坏了,这里是沁园,你们都在此处,她难道还能当面来打我不成?再说我身边还有玉莲他们跟着呢,放心吧,在府里自然不会再出现什么危险了。”
其实齐妙想说的是“自然不会再出现土匪来追杀绑架了”,可是这是白希云不好的记忆,她怎么也不会说起的,便只咽了下去。
二皇子是无论如何都想护着齐妙的,不见谁都可以。但是没有发言权,是以只抿唇不语。
而管钧焱性子直率,瞧着谁不顺眼了不理会便是,自然也不考虑这些。
倒是骆咏,性子圆滑,懂的分析利弊,听到此处不免对白希云道:“弟妹说的对,这一次是躲不掉的,而且也的确不会出什么危险,若是不去了对你们才不好。你总不会让外头流传出弟妹是那种狐媚妖姬的谣言吧?”
只略一点白希云就明白了。
是了,若不去,张氏很有可能借题发挥,说齐妙是妖精狐狸精什么的,将他们父子都给迷走了魂。
女人家这种低级下作的计量,就是在他的眼里看来极为龌龊,却在女眷之间的确有杀伤力。
齐妙毕竟还是要在女眷之中生活下去的吧,毕竟他身子渐好,必定会渐入官场的。
“好吧。”白希云前思后想,好容易才点了头。
齐妙带着玉莲、爱莲和碧苑一同走向正厅。张氏早已在此处吃了一杯茶了。她原本想两着,齐妙既然是被抬了回来的,自然是动了胎气,身子已经不好了,待会儿她只管被“请进”内室去看看卧床不起的齐妙,说不得就能见到亲生儿子了。
只这么想张氏都觉得幸福不已,激动的双颊绯红,看起来气色都好了。
谁知道外头下人传话传来的一句:“世子夫人到。”彻底打碎了她的美梦。
齐妙进门来,身上那件浅绿色的对襟素缎褙子勾勒着她凹凸的身形,娇美的一如往常,气色也瞧不出不好。
张氏惊愕的喃喃道:“你不是抬回来的吗!”
“哦?难道安陆侯夫人希望我现在卧床不起?对不住,让您失望了呢。”齐妙笑着走到近前来,屈膝行礼。
张氏原本想的很好,可是现实与她梦想的差距太大,她原本就一时间接受无能,再加上齐妙言语中的揶揄,她听着立即觉得气血翻涌,怒气高涨。
手不受控制的用力拍向桌面,指头上带着的金戒指与桌面碰撞出不小的声音。
“你这是什么态度!这就是你齐家的家教吗?”
张氏一动作,玉莲和爱莲忙站在齐妙身边左右保护起来。
齐妙诧异的看着张氏,随即嘲讽的笑了:“我齐家的家教真正是什么样安陆侯夫人自然不知道,不过您的家教我是见过了,怎么,难道您不是来关心您的儿媳和未来的孙儿,却是来看热闹的?没见到我虚弱卧床,您是不是很失望?”
“你!”张氏点指着齐妙:“这就是你对长辈说话的态度?!”
“抱歉,对长辈说话我自然会尊重的。但是对不值得的人自然可以省了。”
齐妙嫌在站着说话劳累,就在下首位置坐下了,道:“您还有什么吩咐,只管吩咐来便是,眼看着也要落日了,沁园还有其他的客人在,稍后要宴客,着实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陪着您说话。也请您能够体谅。”
齐妙这样说其实就是直接的在下逐客令了。稍微有些脸皮的人也知道现在拔足就走其实是最有体面的选择。张氏是个骄傲的人,其实也该是如此的。
可是张氏的心里却装着正经事。
她想见亲生儿子!想看看他也好!
原本她还在想,要不要干脆将齐妙绊倒或者骂的大哭,这样将那些人都招惹来,自然是可以见得到二皇子的。
可是齐妙说起了宴客。
“既然是要用晚宴,那我今儿就留下吧,尝一尝你们沁园厨子的手艺如何。”张氏冷淡的开口,满不在乎的看向窗外,其实心里早已经十分紧张了。
就是齐妙的想象力再丰富,也绝对想不到平日里相看两厌的人竟然会主动留下吃晚饭。
若是正经相亲相爱的也就罢了,婆婆想留在儿媳妇房里吃饭,那儿媳可是要好生去整治一桌酒席来孝顺的。身
问题是他们的隔阂当真不是一般的多。张氏其实也不是一个厚颜无耻的人,今日怎么还开了这个口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重挫
齐妙不是心疼饭,而是觉得张氏这样十分的可疑!
“看来安陆侯夫人今日登门,为的不单纯是来看看儿媳啊。”齐妙试探性的开口。
张氏闻言一愣,有些心慌的脸上发热,却强作镇定道:“自然是要看你的。”
齐妙轻笑了一声:“若是看我,您现在已经看过了,我还是以前那样能蹦会跳的,也没有您期望中的去了半条命什么的,您应该可以失望的回去了。”
“你!”张氏恨不能抓花了齐妙这精致的脸蛋!
“你就是这样孝顺婆婆的?这就是你的孝顺?!”
“抱歉,一直有一句话忘了对您说。”齐妙淡淡的道:“有个词说的很好,父慈子孝,咱们府里的做父亲的是个变态,别说慈爱了,就是连个正常人都算不上,所以做儿子的自然也无须孝顺,不是吗?您被您的相公连累了,总做一些奇葩的事情,下药投毒百般为难,您觉得我头上长了多少大包,脑子才会坏到要连您这样的都孝顺?”
张氏气的当即掀翻了茶碗。
陶瓷的茶碗落地,跌碎成数片,发出很大的声响来。
躲在隔壁偷听的白希云就立即要到这屋里来。
“不行,妙儿会受委屈!”
骆咏和二皇子一左一右的拉着他:“你放心,弟妹没事的,你先听听。”
“是啊,我倒是觉得弟妹的话说的挺有意思的,想不到平日里温温柔柔的一个人,竟然还有如此牙尖嘴利的时候。”
这战斗力,哪里想象得出是出自齐妙那样温柔婉约的人身上来的?
这边张氏早已经炸了毛,恨不能一巴掌将齐妙打死了事。愤然起身,点指着齐妙道:“从前这个家里好好的,就是因为你这个小娼妇进了门,才彻底的乱了规矩,你这个小狐媚子,小狐狸精,勾引公爹,勾引小叔,还将好好的一个白希云迷的团团转,对你言听计从,我,我回头就找了仙姑来收了你这妖孽!”
这种辱骂,在这个年代来说对女子已经是十分的狠毒了。因为在高门大户簪缨望族之中,女子的德行占据着重要的位置,舆论素来是能中伤女子的利器。
张氏是齐妙的婆婆,是她若是出去说了齐妙这些不好,必然会有人相信,加上张氏故意煽风点火呢?如果这样的言论传开,就是白希云做了官,齐妙想要如正常的夫人那样游走在各种宴会之中,也是要受尽人白眼的。
可是千算万算,所有人都低估了齐妙的承受能力。
他什么样的话没听见过?难道会在乎张氏说这种话?
“你若是能找到好的仙姑来,先收了你自己才是真的!”齐妙依旧坐在官帽椅上,冷淡的道:“你这样的婆婆我也真是跟着长见识了,府里挑拨是非,谋害亲儿媳,难道你以为我真的就找不到是你指使了吴嬷嬷给我下毒的罪证吗?若不是怕打老鼠伤害了玉屏,我早就下手了好吗!给你一条生路而已,你还在自以为是。来我沁园叫嚣。我敬你是老人,却也最看不起你这样为老不尊倚老卖老的老人了!”
老人?!
张氏的确人老珠黄,可爷还没到两鬓花白的年纪,她根本就不服老!
所以齐妙说她的话,所有的都不如一个“老”字杀伤力大!
张氏面色铁青,早就被气的忘了自己来的目的是什么,点指着齐妙道:“好好好,你这样的儿媳我也是第一次见,我不过说留下用晚宴,你就给我扯出这么多有的没的,好像狐媚子的勾引行径你没做过似的,我这就让白希云休了你!”
“那你也要有这本事能说服他才行。”齐妙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优哉游哉的道:“今日儿媳在福外头历险,本以为婆婆是来关切我的,想不到却是来指责我,恨不能我早些倒下的。这样的婆母也着实是让人心寒。”
忽然看向张氏,齐妙脑海中灵光一闪:“我看您根本就不是来看我的,是来看别人的吧?”
张氏被齐妙气的早已经失去了理智,反唇相讥道:“还算你有一点自知之明,我是来看我儿子的!”
话一出口,张氏脸色就变的十分苍白的,亏了窗外夕阳淡红色的光照射进来,加之屋内绢灯昏黄的灯光,才显得张氏的脸色没有那么难看。
说出来了,她竟然将这话说出来了!
齐妙这里压下狐疑,鄙夷道:“原来是来看阿昭的,却打着要见儿媳的旗号这样探病的也真是头一次见。 不过请您恕我不能让您见阿昭了。上一次你们出现,将阿昭气的都昏死过去了,往后要想单独见阿昭,门儿都没有。”
谁说她想见白子衿了,她恨不得白子衿立刻死了干净呢!
不过她这样误解了她的意思,却是件好事,免得事情的真相揭开来会对二皇子不利。
但是这小蹄子说话未免也太惹人生气了!
张氏愤然道:“你着小骚蹄子,爷们家的能见不能见,也轮不到你一个女人来插嘴,难道你明日里掌管沁园,就是要欺负你家丈夫体弱多病吗?”
“我家阿昭就只肯让我一个人欺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齐妙微笑。
张氏一个踉跄,差点被气的晕过去。
而屋内的众男人也都各怀心思的看向白希云,笑容无不揶揄。
被老婆在外人面前这样的说了。这人居然还能满面得意的笑容,不是妻奴是什么?
齐妙这会子已是腻味了与张氏相处,道:“晚宴稍后就开始了,若是您执意留下,我自然不会阻拦的,我这就先去预备了。”
齐妙果断的将张氏留下,带着婢女离开了。
张氏等着齐妙的背影,愤怒之下狠狠的踹翻了凳子,却踹的自己脚趾头生疼。一低头,却看到绣鞋面上渗出血来。那是脚趾甲在外力作用下磕破了皮肉……
张氏疼的面色苍白,又憋着气,在想看二皇子也不能强迫你自己留下了,就气哄哄的带着婢女出去,乘上轿子往锦绣园去。
齐妙回到去侧间的路上还吩咐婢女:“去看看饭菜怎么样了,预备好了就摆上来吧,折腾了一下午,想来大家都饿了。”
“是。”
这厢齐妙一进门,就收到了众人不同的目光。
骆咏打趣道:“想不到弟妹吵起架来如此的厉害,看来子衿平日里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啊。”
齐妙脸上一红,尴尬的道:“那也是什么样的人就有什么样的对待,我起初 也是想做个孝顺儿媳的,只是时间越久,越是发现自己做不到。吵架什么的,我以前真是没练过,现在居然无师自通了,可能我真是有做个泼妇的天赋吧?”
一句自嘲,说的众人都禁不住好笑。
可是一想到齐妙的身世,在家中没有个母亲照料,要和亲姐姐在继母的手下讨生活,然后被父亲当做货物一般的卖了,还嫁给一个命不久矣的病鬼,面临着公爹的觊觎。
若是她自己不厉害一些,怕是都要活不到今日的。谁又能怪他太过伶牙俐齿?众人此事反而庆幸齐妙是这样的性子,若是一个软弱的女子,不但不敢保证活到现在还是干干净净的,就是干净,那白希云要花费时间来保护她,那也是要活活累死自己的。
众人纷纷胡思乱想时,问莲在廊下回话:“回各位主子,饭菜已经齐备了。正摆在花厅中。请主子们移驾过去。”
众人礼让着去,齐妙却道:“我也乏累了,我回房吃过了饭就先歇着了,便少陪了。”
“你去歇着吧,有什么事就让婢女来回我。”白希云担心的看着齐妙,虽然一步都不想和他分开,但是她还有正经事情要做。
白希云、二皇子、骆咏和管钧焱一起用过了饭。便去了沁园第一进当做书房的厢房中密谈。
二皇子这才将当场的情况仔细的说明了一遍,最后道:“逮住的匪徒我没有交给官府,而是都押在我的庄子中,我想你应该会想亲自问问清楚的吧?”
白希云这会儿站起身来,郑重的给二皇子行了礼:“二殿下,多谢你帮忙,若不是有你,我真的很难想象妙儿会遭遇什么。”齐妙生的貌美,若是被匪徒劫了去,必然会遭受前世那种屈辱的对待,且不论她的清白,也不论孩子是否能够留住,只说就算将人能够救回来,单单看遭受了那等遭遇之后,一个弱女子还如何能够像个正常人那样活下去?
众人都知道,齐妙若是当时被劫走,不论结局如何,这一辈子就都毁了。
二皇子连忙还礼,随即扶着白希云道:“你我一起长大,我虽然只比你大一天,但是也自诩是你的哥哥,你的妻子有事,我遇上了自然是要帮衬一把,这些与其他无关的,就是遇到危险的人不是你的妻子而是普通百姓,我也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二皇子和白希云心里都知道,前一阵子二皇子情难自已的时候,白希云已经察觉出他对齐妙的心思,心里其实也不喜欢的。为此,二皇子有一阵子没有登门来,生怕二人见之生分了。
可是如今,二皇子如此开诚布公的说话,加之对齐妙的救命之恩,白希云已经将那件事彻底放开了。
自己的妻子生的貌美,若是那女子没有许给他,或许还过的更加舒心一些呢,跟着自己受委屈,吃苦,他若是还因为一些原本就不能怪她的事情来怪她,那就是不应该的了。
既然齐妙他都不怪,二皇子对齐妙又从来都是发乎情止乎礼的,他就更加不会怪。而且这些年来,万贵妃对他的照顾他铭记于心,二皇子将她当做自己兄弟一样的照应着,他也无以为报。他又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如何能够为了这等事彻底与二皇子生分了呢?
若是二皇子能够坦然面对,且能够保证不会做逾越了规矩的事,他白希云如何做不到?
若是做不到这样宽容,那还算什么爷们儿?那岂不是心眼小的连妇孺都不如了?
白皙云心里这样想着,加之今日这样的感激,面对二皇子时便觉得感激之情用言语已经无法表达。
二皇子也很是激动,心里喜欢齐妙的事情生怕在被白希云勾扯起来,是以当真想多为白希云做一些事情来弥补自己难以控制感情的错失。何况白希云和齐妙是夫妻,为了白希云做事不就是为了齐妙做事吗?
“子衿,那些人在我的庄子里你自然可以放心的,我回头会想法子撬开他们的牙关,让他们说出背后的主使者是谁,这件事你就不需要操心了,回头查出来结果了我会来告诉你。”
白希云越发的感激了:“二殿下,真不知该如何谢你。”
“都说了,你我兄弟不用客气。只不过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由我来替代你做的,有些事情你还是需要自己想清楚。”
白希云何等聪明,二皇子略微一说,他就已经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了。
“我知道,今天的事情已经惊动了五城兵马司,闹的很大了。若是五城兵马司和衙门里的人过问,那这件事就不能轮到咱们来先审问了,而且这件事皇上若是知道了,我也要找个好的说辞才心个,现在还不明真相,咱们也得先查清楚才是。”
白希云言语温和,虽然是十分令人头疼的事情,他说来却像话家常一样,足见其心志稳重
二皇子赞许的道:“你是聪明人,果真一点就透了。至于说我母妃若是问了,也不必担心,别人不敢说,可是母妃我是绝对能够保证站在我这边的,只要我表现出关心你与弟妹,事情就好办了。”
“是,那么万贵妃那里,也要劳你去疏通了。”
“那是自然。”二皇子认真的点头。
就又低声说了几句,二皇子便赶着宵禁之前离开了,直奔着庄子上去。
骆咏和管钧焱在二皇子走后,都不免感慨道:“子衿是有福气的人,能有如花美眷一心一意相待,还有如此位高权重却从不败家子的好友。”
“还有你们。”白希云认真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