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内外夹击苦思索
“三姑娘,您倒是开开门,奴婢知道错了,本想着早些去接您的。”秋蕊在外头敲着门,难为这么沉默寡言的一个人一口气说出这么多字了。
沈如初打开门,让秋蕊进来,道:“从明儿起,你日落之前都去医馆接我。我会与爷爷说,把你的活儿分些出去。”
本来沈云忠也是派了秋蕊陪着沈如初去医馆,但沈如初不肯,想着自己是去做学徒的,又不是去当千金小姐的,不至于带着个丫鬟过去学医,那倒有摆谱的嫌疑了,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情,少不得要多个人陪伴自己。
想起先前的情景,沈如初心有余悸。
秋蕊道:“知道了,三姑娘。”她也不敢追问下去,沈如初现在是越来越有想法了,而且越发能干了,倒是轮不到她去操心。
不过看沈如初的脸色就知道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情,心中也前前后后地琢磨了一番。
“三姐在吗?可是三姐回来了?”沈芝媛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秋蕊看了沈如初一眼,沈如初示意她去开门,自己则平静了一下情绪。
“三姐今儿回来可真晚,让我与母亲、爷爷好一阵担心。”沈芝媛笑道。
伸手不打笑脸人,沈如初也跟着笑了,道:“有劳爷爷、伯娘、妹妹牵挂了。今儿医馆事多,所以回来晚了,妹妹这是有事?”
就算是有事,也从来没有好事,但不管好事坏事,沈如初从来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沈芝媛打量着沈如初,脸色有些不自然,讪讪道:“没什么事,就是过来看看姐姐,好跟着姐姐也学点医术,不指望治病救人,将来也好自我诊治,有个防备。”
沈如初心里一阵冷笑,这个沈芝媛比高氏聪明,随机应变的能力倒是不可小瞧了。
“妹妹这般年轻,又是福星高照,一辈子自然顺风顺水,安康富贵,哪里还需要学医术。”沈如初笑道,“这会子倒有些累了,从东市到西市,一路上没遇见个人影,走得有些急。”
若那三个人真的是高氏母女收买的,那就抛个诱饵,让他们狗咬狗去!
沈芝媛的脸色不自然,道:“这段路倒是挺繁华的,怎地一个人没有?”
沈如初笑道:“哦,也不是没有,就是一些卖夜宵的铺子,我顺带还吃了一碗馄饨,真真是香!”
“姐姐累了,那姐姐早些歇着。”沈芝媛逃也似离开了。
看着她走掉,沈如初冷笑:跟我斗,你还嫩着点!
秋蕊道:“姑娘,奴婢总觉得四姑娘有些——古怪。”她想了一会,用了“古怪”这个词。
沈如初笑道:“你心中有数就行。”说完又反过来对秋蕊一阵安抚。
她等着高氏母女露出狐狸尾巴,要做好猎人,就一定要沉得住气!受了欺负,她会还回去,她不是什么大度好人,睚眦必报,那是她的风格!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日子过得倒也舒适,至少有沈燕飞给自己撑腰,与马家结亲的混账事没人提起了,听闻马家要纳沈如初为妾,沈燕飞反应很是激烈,当即踢烂一张桌子,喝道:“我妹妹的亲事,我说了算,再不准提那做妾的鸟事!”
谁还敢提!
沈燕飞的火爆脾气谁招惹得起?何况,现在的家用都是他出的,谁敢得罪这根顶梁柱?
沈如初本以为这纳妾的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她登时意识到了何谓大麻烦,心中直怪自己太轻敌!
马文俊倒是不再假装偶遇出现在沈如初的面前,但却找着机会和医馆的人套近乎,更是连番请了宫云枫去饮酒,被宫云枫委婉推辞了。
对待沈家人,马家更是采取了高超的怀柔政策。
高氏那边继续得好处自不必说,光是那几匹绸缎就是上等的料子,还有院子里飘来的熏香;沈芝媛用的胭脂水粉。
除了秋蕊,沈家几个老仆人也都跟着沾了光,除了那个断臂的黄老三,这些人总是有意无意讨好沈如初,然后借机将话题转移到马家那个纨绔公子的身上,这让沈如初不胜其烦。
接着就是二堂兄沈梦飞在马府的举荐下,在军营里谋了个巧活儿,看管物资粮草,不用上前线打仗,还能吃点回扣,捞点油水;加上高氏整天和他念叨杨员外家的那笔彩礼,若是沈如初肯嫁到马家,这笔彩礼自然是不用愁的。
一来二去,原本强烈反对沈如初做妾的沈梦飞也动了心思,开始敲着边鼓来游说沈如初,倒也不曾明目张胆地让自己的堂妹嫁到马家,只说这马家如何财大气粗,马元帅如何得宠,马文俊在军中又是如何有人缘。
沈如初俏皮一笑,道:“二哥,马家既然这般有权势,马文俊又是这般好,四妹妹丝毫不比我差,怎地不让四妹妹享福去?”
沈燕飞悻悻地走了。
最让沈如初头疼的是,就连沈老爷子也开始心动了。
原来柳氏亲自给了沈云忠承诺,说是只要两家结了亲,就为沈家消去军籍——这几乎是军户人家梦寐以求的事情。
生在军户人家是无从选择的,军籍子弟的命运也很难被改变,除非皇上下旨除去军籍,亦或者得了军功封了爵位,自动去除军籍,否则世代军户,无从赦免,只要是有了战争,首先是从军户人家挑选壮丁以充军打仗。
即是从军打仗,必有死伤,父死子继,兄亡弟续,周而复始,虽说军户人家生养能力强盛,但连番战乱,让很多军户人家自此绝了户。
沈云忠接连遭遇丧子之痛,最是看重人伦,如今还存了两个孙子,若是能就此消去军户的身份,沈梦飞、沈燕飞便不用上阵打仗,沈家就保住了命脉,得以延续。
“好孩子,爷爷知道这样做委屈了你,但我老了,再经不得家人死伤的痛事,不求荣华富贵,只求有生之年一家人平平安安。你若是肯嫁给马公子,咱们沈家就不必世代从军,倒是一条活路。”沈云忠语重心长地说道。
沈如初有些慌乱,现在是内外夹击,马家那边步步紧逼,家人也纷纷倒戈,连最疼自己的沈云忠都想着她嫁过去,真真是腹背受敌,如何是好!
025 教训下人出恶气
沈云忠期待地看着沈如初,浑浊的老眼里泪光闪闪,看得沈如初万分不忍心,做妾嘛,又不是要命,待要松口,转念一想,自己最不齿的就是二奶、三儿、小老婆,怎么能轻易屈服,给人家做妾呢?
天无绝人之路,她就不信找不到破解的办法!
沈云忠见她神色游移,心不在焉,以为她是不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你从小有骨气,我也不逼你,你再想想吧,这样一家人是否值得你去牺牲。”
沈如初见他神情黯然,虽然失望却依旧通情达理,又想到他白发人送黑发人,鳏寡孤独了一声,于心不忍,但自己又实在迈不过这个坎——一家子都得了好处,却把她卖到高门做妾,这种行径她不齿,也没有那种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觉悟。
遂道:“爷爷,我理解您的心情,一家人和和美美、平平安安也是我期望见到的景象。只是您忘了,就算我愿意当妾,也不能嫁给马文俊,我不是自小订了娃娃亲?”
李氏那天的话给了她灵感,若是用娃娃亲当个借口兴许可以推脱一下,不但能瓦解家人的联盟,还能抵御马家的进攻。
沈云忠愣了半晌,一拊掌,道:“你倒是提醒了我!我竟把这档子事给忘了,临了临了,竟要失信于人,与贺家的亲事,还是我与你父亲一同订的!”
沈如初早就知道沈云忠一辈子刚直,最重信义,断不会在子孙亲事上做那背信弃义之事,一见事情有转机,急忙笑道:“爷爷,我听说这贺家现在发达了,良田精舍,婢仆成群,不知为何这些年不曾走动过?我也是才听婶娘提起。”
沈云忠撸着胡须,颔首而笑,道:“定亲的时候你才五岁,你小时候脖子上挂的长命金锁就是贺家送的。这些年也不是不走动,前两年贺家那小子还过来拜访过,他来的时候,你不是也见到了吗?”
沈如初心中叫苦连天,两年前的事情她可是真的一点都不记得!
“后来贺家机缘巧合,脱离了军籍,便迁徙到了云州城,路途远了,所以平时走动少了。说起来,这贺炳升与你父亲还是出生入死的兄弟,而那贺子敬也是一表人才。”沈云忠笑道。
沈如初心道:云州到安阳不过几百里的距离,哪里是因为路途远了才走动少了,恐怕是贺家发达了,嫌弃沈家门楣低了。
“爷爷,孙女儿在您面前就不藏着掖着了,恕孙女儿说句公道话,既然与贺家有婚约在前,不管是与贺家结亲,还是退亲,总要有个说法,否则贺家将来翻脸,状告我们沈家,那可是要吃官司的。”
一句吃官司倒让沈云忠微微一惊,一辈子老实本分,最忌讳就是吃官司这档事。
沈云忠道:“三丫头,你也不用在我面前耍心眼,你的心思爷爷懂!贺家的亲事不能退,退了就失信于人,这是你父亲在世时选的佳婿,先不说贺家准不准我们退亲,若真是退亲了,我将来也不好与二郎交代!”
沈如初静静地听着,手脚轻快地帮沈老爷子捶打筋骨。
“这贺家的小子我见过,模样品性都好,贺家这几年长袖善舞,也拼得一份好家业,你嫁过去就是少夫人,自然比你去马家做妾强百倍,光是名头就不同相提并论!我虽希望沈家能脱了军籍,但也不愿意见你受委屈。”
老人说得真切,沈如初听了很是感动。
“都说隔代亲,你呀,秉性像我,又和二郎一样倔……”沈老爷子说不下去了,想起死去的沈传值,他每每哽咽。
沈如初哄着他,含着眼泪笑道:“爷爷,我以后代我爹尽孝,你可不要再说这些惹我伤心了。”
沈云忠也跟着笑了,这孩子那么懂事,打心底舍不得委屈她,既然还有贺家那门亲事在,也好堂而皇之地拒绝马家,以往有太多顾忌,毕竟马家在安阳城翻云覆雨,灭掉沈家比碾死一只蚂蚁都容易!
“少拿你那套甜言蜜语哄我老头子。”沈云忠故意板着脸说道,眼里却带着一抹笑意,沈如初知道自己的小伎俩已得逞,更加讨巧地服侍孝敬沈云忠。
说来也巧,就在这档口,沈家的二姑娘沈念卿回来省亲了。
“二丫头,你这是又受了委屈?快起来吧,地上凉。”沈云忠俯着身子问那跪在面前的沈念卿,李氏站在一旁用帕子抹眼泪。
沈念卿起身,但她身侧的丫鬟却怠慢不肯搀扶,沈云忠看在眼里,有意替自己的孙女儿出口气,道:“你这丫头又是谁?”
沈念卿正要说话,却被沈云忠制止了,瞪着一双犀利的老眼看那丫头,那丫头约莫十**岁,相貌不算出挑,但五官周正,她颇有些自得地道:“我是姚府上的人。”
姚府便是正千户姚正清的府邸,也是沈念卿的夫家。
沈云忠又道:“二丫头,春秀呢?怎么没跟你回来?”春秀是沈念卿出嫁前夕,沈云忠出钱给她买的丫鬟,虽说是做妾,但毕竟是大户人家,身边总不能没人照料。
沈念卿嚅嗫道:“春秀留在府上洒扫了。”
沈云忠听了这话,心中不悦,沈念卿的贴身丫鬟,怎地要留在姚府洒扫,姚府家大业大,竟缺了一个丫头?
沈如初恰在此时回来,医馆见她这段时间太过劳苦,破例让她歇了半天工,秋蕊告诉她二姑娘回来,正在客堂见老爷子,她便急忙赶过来了,正巧听了那句“姚府上的人”。
一句“姚府上的人”说得含糊,却也表明了一个态度,她若是姚府上有身份的人,自然会亮出来身份,好显得体面;不肯道明,那说明她不过是个不长脸的丫头,即便是丫头,也觉得自己是大户人家来的,看不起沈家的人。
“爷爷好,婶娘好,二姐姐好。”沈如初得体地给众人行礼。
沈云忠笑道:“三丫头,你来得正好,我正问这位姑娘的话呢,瞧瞧这通身的气度,比大户人家的千金丝毫不差,你倒要跟着学学。”
他这是故意正话反说,沈如初听出来,沈念卿却以为他是在教导沈如初,正想解说一二,却被李氏的眼神给止住了。
沈如初笑道:“爷爷问的话我听见了,她不愿意说,那我来说好了。气度再好,也不好是画虎类猫,装腔作势,终究是个下人!照我看来,她也不过是姚府的二等丫鬟,若是一等丫鬟,自然分派不到沈姨娘这里。”
不得不说,沈如初看人的眼光一直很毒,若是她愿意,说出来的话也会特别毒。
026 再登门始绝亲事
她说到这里,那丫头瞪着一双杏眼看自己,恨不得将她吞下去,正要反驳,却听沈如初继续道:
“姑娘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你不肯搀扶自己的姨娘,那定是觉得自己有些脸面,不把沈姨娘放在眼里,但你不过是二等丫鬟这脸面从哪里来?我看你年纪,少不得有十八岁,这样的年纪不是卖出去就是拉出去配小厮了,再不然——”
沈如初故意顿了一下,道:“就是当了通房的丫头,你自以为是的体面应该来自你通房丫头的身份,你以为你跟了姚光祖,便也是半个主子了,没道理去伺候一个姨娘,是也不是?”
那丫头气得脸色通红,怒道:“少说那些没羞没臊的话,别以为这是你们沈家,我就怕了你们!哼,好歹我是少爷的人,轮不到你们在这里卖弄口舌。”
沈念卿实在看不下去了,怒道:“金柳,我现在好歹还是你半个主子,容不得你在我家人面前放肆!”
金柳轻蔑地看了一眼沈念卿,冷道:“少拿我出气,我不吃你那一套。”
沈如初看了一眼脸色发白、双目红肿的沈念卿,又爱又怜,想着她性子,说得好听是温婉,说得直接就是懦弱,定是受了不少欺侮,连个不上台面的丫鬟都这么嚣张!再见她总是拉扯着衣袖,想来也是为了遮掩,之前便听闻那姚光祖喝醉酒会打女人,多数是身上带伤。
沈念卿是给姚正清的大儿子姚光祖做妾室,在她之前,已有两门妾室,通房丫头少说也有三五个。
这姚光祖整日吃喝嫖赌,虽说家有娇妻美妾,仍旧是沾花惹草,花名在外;现在连配给沈念卿使唤的丫头也成了他的通房,真真是混账!再看那金柳,算不得什么标致美人儿,真真是饥不择食,如同畜生!
当着娘家人的面,那丫头都不把沈念卿放在眼里,那在姚家沈念卿过得又是怎样的生活?
沈云忠当即将那金柳轰出沈家,心中后悔当初把沈念卿嫁给姚光祖那泼皮,但当时绝非贪财,乃是事出无奈,姚光祖无意之中看见沈念卿,贪图她的美貌,便软硬兼施,那姚正清又是个狠角色,沈家人招惹不起,这才妥协将沈念卿嫁过去。
沈念卿与李氏抱头痛哭,看得沈如初一阵揪心,干脆也哭起来,道:“爷爷,姐姐的光景就是我将来生活的写照,一个孙女儿进了火坑,您还忍心再推一个孙女儿进去吗?”她一边说一边拉起沈念卿的衣袖,道:“您看,二姐姐这是一身的伤!我将来若是遭了这毒打,也不寻你们为我做主,直接一丈白绫见了爹娘去!”
沈念卿白皙的胳膊上道道清晰的伤痕,看形状是那木棒等硬物所伤,沈云忠想起沈念卿自幼温顺乖巧,却受了这般荼毒,心痛不已,斑白的胡子剧烈地颤抖着。
李氏哭着求道:“爹,卿儿遇见这个畜生,这一世算是毁了,再不能毁了如初。”
沈如初一边撒泼地哭着,一边从指缝间偷看沈云忠的反应,沈云忠怒道:“都别吵!不做妾!三丫头不做妾,二丫头也不用回姚家!”
沈念卿当天也没回姚家,在沈家惴惴不安地住了两天,第三天时,姚府的二管家带了仆妇过来接,她不想回去但又不敢继续留下来,战战兢兢地上了马车,那神情看着让人心痛,李氏免不了又是一阵抹眼泪。
临走之时,沈如初少不得对沈念卿面授机宜,让她讨好公婆的同时,寻个机会整治那金柳,总不能任人欺负。
就在同一天,不但迎来了姚府的人,还迎来了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万嫂子。
马家那边大概觉得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便托了万嫂子来说媒,吸取了上一次铩羽而归的教训,这一次不再是大张旗鼓的架势,万嫂子是一个人悄悄上门的。
“沈老爷子,我这是要给您道喜了。”万嫂子一改前面的趾高气昂,谦和有礼地笑着,那圆滚滚的身子加上一张银盆似的大脸,配上那舌灿莲花的本领,将媒婆的形象完美契合了,难怪只要是她保媒,就没有做不成的亲家!
沈云忠忙命人给她倒了茶,也不想得罪她,却揣着明白当糊涂,笑道:“万嫂子好啊,这喜事从哪里来呀?”
万嫂子心里不乐,但仍眉开眼笑,笑道:“还不是三姑娘的事!马家的公子这次是动了真心,将来娶进门还不当仙女一样供着!马府上的那个妾室,不过是个通房的丫头,有些体面,怎么能和三姑娘争风头!”
沈云忠呵呵一笑,道:“万嫂子,实在对不住,这三丫头早先便有婚约在身,还是她父亲在世时订的亲事,许的便是云州城里的贺家。”
万嫂子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来之前,她是受了重金,信誓旦旦地保证必做成此良媒,让那马文俊娶了美妾回府,这会子竟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冒出个贺家来,便以为是沈云忠故意搪塞,登时拉下脸,道:“老爷子,马家可是很看重这门亲事的,沈家前前后后也收了不少好处,现在却东拉西凑,说什么贺家,似乎过意不去!马家是大户人家,又是天子的得意门生,贤名满天下,所以不兴那套强取豪夺的做法,但这可不代表马家不会动怒!”
沈云忠也收起了脸上的笑意,道:“万嫂子,话可不能这么说!马元帅身先士卒,功勋卓著,贤良爱民,不仅是安阳城,就是整个大燕也是有口皆碑,能给马元帅做媳妇,那是我们沈家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岂有搪塞之礼?只是,初儿的确早先许配了人家,无缘无故我们岂能背信弃义提出退婚?”
万嫂子狐疑地看着他,道:“当真已经定了亲?云州姓贺的人家甚多,老爷子能否说上姓名?”
沈云忠知道她在怀疑自己,也不避讳,冷道:“云州贺炳升,其子贺子敬,你不信只管去查!”
027 骑虎难下欲打赌
万嫂子有些嫌弃地放下茶杯,那双狭长眼睛里透出一道轻蔑而刻薄的精光来,明明是肥厚丰满之人,却有一个瘦削的下巴,而这下巴此时昂到了天上,半笑不笑道:“那我就告辞了。”
沈云忠冷道:“慢走,不送!”
临了,万嫂子再次留下一句:“改不了的穷命!”
沈云忠将茶杯郑重地放下来,冷道:“嚼舌头的蠢妇!”
他说这话时声音不大不小,却恰到好处传到了万嫂子的耳朵里,那具胖身子如同遭了雷击一般,陡然哆嗦了一阵,回头愤恨地看了一眼沈云忠,这才迈着短腿离开沈家!
沈家这边既然毫不遮掩地拒绝了马家的提亲,无非是借着沈如初有婚约在身这件事作名目,万媒婆前脚出门,后脚沈云忠便差了高黄老三去云州城找贺炳升,为的就是贺子敬与沈如初的婚事,定个日子和地点两家碰头商议一下,选个良辰吉日把婚事定了。
再说马家经过这一番折腾更是不能消停了,先是柳氏大为光火,说沈家不懂规矩,这般做法乃是不敬,对抗马家就是以卵击石,若不给沈云忠、沈如初等人一点教训,根本咽不下这口气,但是却被马文俊的一席话给打动了。
马文俊道:“孩儿虽说只是纳妾,但妾也要找一个看得顺眼舒心的,她虽说性子倔强,又少了大家闺秀的做派,但总体上很合孩儿的心意,将来进了门,有娘亲好生调教,一定会百依百顺。”
“哼,朽木不可雕,我可没工夫管那种野丫头。”柳氏仍旧愤慨。
马文俊慢条斯理,笑道:“咱们马府是何等身份和地位,自然犯不着为了这些人动了马府的根本,传出去反倒是个把柄,别人以为我们马家仗势欺人,若是被好事者传到京都,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风言风语来。”
柳氏正在气头上,冷道:“就算有风言风语也不怕!你以为京都没有背景,你父亲能安稳在这边疆做帅十几年吗?我现在改变主意了,绝不娶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进门,她连给我们马府当丫鬟都不配!”
马文俊笑道:“娘亲息怒,孩儿难得动了心,难道娘亲忍心让孩儿遗憾半辈子?娘亲不想快点抱孙子吗?”
柳氏口气稍微缓和,道:“难得你现在行事思及大局,倒是不辜负你父亲的教导。你现在有法子让这丫头乖乖进门做妾?”
马文俊踌躇满志,笑道:“娘亲放心,不足三个月的时间,孩儿一定把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给你领进门来,到时请娘亲尽情管教,小门户的女儿,缺的就是规矩。”
柳氏点点头,道:“那你去吧,不要惹出事来。”她终归还是满意沈如初的,人都是犯贱的,若是当初沈如初乖乖入府为妾,柳氏反倒不拿她当回事;
现如今沈如初万般不情愿,沈家百般推脱,柳氏却觉得她有些骨气和主见,虽说气恼,却从心底看重几分。
柳氏之所以答应让马文俊继续想办法将沈如初纳进门,主要是马府现在是骑虎难下——
他们若就此放弃这门亲事,传出去必然要被同僚笑话,堂堂一个元帅府,纳妾竟然被拒,真真是没面子;若是就此硬来,难免要给政敌留下把柄。左思右想,也只得动动脑子,要沈家乖乖将人送上门来。
柳氏叹道:“怪就怪我当时太过心急,想着这安阳城还没有对马府不买账的人——没想到这样的人家竟然拒绝到元帅府当姨娘!”
按门楣地位,马家就算是娶几房贵妾也不算什么的,何况小小的军户人家!
马文俊笑道:“娘亲不必自责,孩儿自有办法,您只管拿出您的规矩来,做好抱孙子的准备。”
柳氏点点头,道:“不管怎样,嫡妻才是主位,你不要本末倒置,冷落了明月。”他这段时间一门心思扑在沈如初的身上,对崔明月冷落了不少,连那新纳的妾室金铃也成了摆设,这让崔明月甚是恼恨,便将这一腔恨意都算到了沈如初的身上,正暗中谋划如何找她晦气。
且说马文俊向柳氏做了保证,这是他们母子二人之间的秘密商议,虽然马征明想要马文俊纳妾,但连番两次上门说亲却被人断然拒绝的事情,他定然不能接受,若是被他知晓,按照他的脾气秉性定然是寻一个不是,将这沈家悉数充军,到了军中,不管男女老幼自然有吃不尽的苦头,生生被折磨死都不在话下!
马文俊第二日便去了医馆,宫云枫客气而有礼地招待了他。
一番寒暄后,宫云枫笑道:“马大人这是要看病还是抓药?”他对马文俊的目的心知肚明,却明知故问,而且态度有些疏离——这一点马文俊也感受到了。
马文俊抖着长袍的后摆大模大样地坐下来,笑道:“怎么,宫先生好似不欢迎本官?”
宫云枫笑了,道:“马大人说笑了。大人体恤民情,礼贤下士,多有贤名,我怎会不欢迎。不过,大人也看到了,今日微忙,救人如救火,耽误不得。恐怕要怠慢大人了。”
马文俊心中隐隐生气一股怒气,但想着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怒,难免失了自己的威仪,且这宫云枫背景深厚,也不可轻易得罪,遂道:“宫先生只管去忙,本官前来只是想见沈如初。”
——好直接!
宫云枫毫不掩饰、近乎厌恶地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道:“她也在忙,恐怕马大人要多等一会了。”
一直在大厅里忙碌的秦子辉听了这番话,不动声色去了后堂见沈如初,如此这般说了一通,沈如初心知肚明,一直借故呆在后堂不出来,直到下半晌才出来,而马文俊已经进进出出好几遭,早就等的不耐烦了。
待沈如初一出现,他憋着一肚子的闷气,偏偏又发不出来,一来寻不到由头,二来看见沈如初风姿卓卓,就算是再大的火气也化成了一腔柔情。
“沈姑娘,我们谈谈,如何?”马文俊开门见山道。
沈如初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躲是躲不过的,逃避不是解决的办法,思及此处,遂道:“好,马大人里面请。”
马文俊被她那落落大方、从容不迫的态度给惊艳了,再看沈如初,不仅觉得她貌美如花,更是聪慧佳人。
进了后堂,沈如初含笑道:“马大人有话请讲。”
马文俊本来是想好了措辞,被她这么一问,竟不知如何开口了,沉默半晌,笑道:“我母亲上门提亲的事,是要作数的,我们马家丢不起这份脸面,你们也付不起这个代价,我的意思,姑娘懂么?”
沈如初淡淡一笑,虽然不喜欢他这口吻,却也知道他说的是实情,心中酝酿了一下,郑重道:“马大人,我信你是个正人君子,也绝不会趁人之危,更不会逼迫我,那么我们能不能打个赌?若是输了,我自愿为妾,一辈子心甘情愿服侍马大人,绝不失言。”
028 敢自荐贺氏退婚
马文俊并不上当,迟疑了一下,道:“我虽不才,却也是略知风雅,将门子弟,军功出身,倒也不至辱没了姑娘。”
他虽然带笑,语气中却颇为不悦,眼神也比先前冷了一分。
沈如初垂眸思索,道:“难道马大人连三个月的时间都等不及吗?还是说马大人根本不自信,不相信自己有魅力让我在三个月之后心悦诚服地嫁给您,也不相信自己有能力完全掌控这三个月的情势变动?”
请将还需激将,沈如初除此之外并无他法。
她嘴角含笑,却用充满挑衅的眼神看着马文俊,马文俊与她对视,半晌,冷道:“好,我答应你!”
他显然被激怒了,在他看来,女人就是女人,女人再美再有才终究还是男人的附属,他一定要让这个小女人见识一下挑战男人权威是什么下场!他不傻,明知这是激将法,但过往的养尊处优、和美顺利让他容不下这般挑衅!
沈如初听了这话顿时松了一口,在此之前她并没有十足的胜算,笑道:“多谢马大人成全小女子的任性。马大人英俊潇洒,不愧是世间女子恋慕的对象。马大人这般豁达诚恳,让如初心中感念不已。”
马文俊嘴角上扬,看得出对沈如初这番话很是受用。
待马文俊一走,宫云枫走了过来,状似无意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沈如初抿嘴一笑,不想再提马文俊那件事,故意曲解他的话,笑道:“公子是不是该发工钱了?”她可是算好日子了,昨儿已经当学徒整整一个月了。
宫云枫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当即命了账房给沈如初结算工钱,他见沈如初笑得笃定,倒也不担忧,只是心中谋算着将来免不了要在暗中替沈如初多担待一些。
沈如初领了工钱,喜上眉梢——宫云枫没让她失望,给了一两小银子不说,还给了一吊小钱,账房的老爷子还说了,少主本来打算给二两银子的,但怕沈如初新人骄傲,这才照常支了一两的工钱,那吊小钱是奖赏。
沈如初撇撇嘴,心道,天下乌鸦一般黑,别管斯文不斯文,当老板的都是剥削的主儿!
不管怎么说,沈如初今儿心情大好。先是说服马文俊同自己打赌,有三个月的时间,一切皆有可能,实在躲不过就上门做妾,相信以她的聪明才智定然也不会过苦日子;再者领了工资,还得了奖金,那说明自己的工作得到了肯定。
正巧文旭来找她,也是听闻马文俊来医馆寻事,生怕沈如初吃了亏,急忙和管事的告了假赶到了医馆,却看见沈如初喜气洋洋的,正在那里埋头数小钱。
沈如初一边数一边心道:小钱,这可真是小钱哪!
文旭放下心来,深吸一口气,笑道:“要不要帮忙?”
“帮什么忙?”沈如初不解。
文旭一本正经道:“帮忙数钱。”
沈如初噗嗤笑起来,道:“你来得正好,中午我请你吃饭。”
文旭喜道:“好啊,那醉仙楼?”
沈如初顿时有一种“画个圈圈诅咒你”的冲动,醉仙楼的东西很贵哎,势必不能让她有点私房钱吗?道:“不行!我要存点私房钱,诸事节约!请客的饭钱不能超过这吊小钱!”
文旭撇撇嘴,却也没为难她。
医馆的隔壁就有家小酒肆,沈如初一直想去那里尝尝,今天终于有了机会。酒肆的掌柜老宋去医馆看过病,一看是沈如初,还特意送了一壶自酿的酒。
“马文俊没为难你?”文旭一边吃一边问道。
沈如初顿了一下,道:“为难了,不过我和他之间有个约定,这三个月内不能逼迫我,三个月内我嫁不出了,自然心甘情愿去马府做妾。”
文旭听了这话脸色有些难看,道:“可恶!马家仗势欺人!”
沈如初怕他冲动惹祸上身,急忙笑道:“马家还算讲究声誉的,否则……我哪有机会坐在这里和你共进午餐?”
“那你想去马家吗?”文旭情绪稍微平稳了一点,问道。
沈如初老大不乐地看着他,道:“废话!我要是愿意嫁过去,早就皆大欢喜了,哪有这么闹腾的。”
文旭听了这话有些欢喜,笑道:“你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在这三个月内找个男人嫁了呗!”
沈如初啐道:“哪有那么容易!在安阳城,恐怕所有人都知道马文俊和我的事了,谁还敢娶我!”
文旭神秘一笑,道:“这有何难。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近在眼前啊!”
沈如初盯了他一会,文旭五官端正,眉目英挺,而且属于耐看的类型,她看得久了竟然发现文旭是个不折不扣的帅哥,登时有一种“曾经眼拙”的悔悟。
他在巴巴地推荐自己,这毛遂自荐的方式怎地这般喜乐,让人忍俊不已?
“噗!”沈如初笑起来,道:“吃饭!”
文旭却淡然地看着沈如初,道:“我不是和你玩笑。”
沈如初顿时觉得一阵血气上涌,再看文旭,他似乎很满意自己的表现,想来那小脸蛋已经血色迷人了。
有道是乐极生悲甜中生苦,沈如初一天都欢欢喜喜,一回到沈家便感到了与以往不同的压抑氛围。
先是没看见给自己开门的独臂黄老三,接着听见院子里传来沈燕飞的怒吼:“我要去宰了这龟孙子!”
沈如初快步走到沈云忠的房前,除了托病不在的高氏一家人都在那里,沈云忠神色悲愤,沈燕飞怒容满面,沈梦飞面无表情,沈芝媛则带着一股幸灾乐祸,李氏面带忧愁。
一见她进来,众人安静下来。
“爷爷,我回来了。婶娘好。二哥,哥哥好。四妹好。”沈如初向众人问好。
沈云忠道:“三丫头,你回来正好,有件事爷爷要和你说……”他欲言又止,似乎有难言之隐,“你可要有心理准备。”
沈如初想了想,大概与那贺家有关,不然什么事能让一家人聚在一起,一个个摩拳擦掌;也只有贺家的事与自己相关,沈云忠这才巴巴地要告诉自己,又怕自己伤心,笑道:“爷爷,放心,只要一家人都和和美美、健健康康,什么事都不能打击到我。”
沈云忠点点头,道:“好孩子,我没白疼你。这事儿不怪你,就是那贺炳升,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悔婚了!让黄老三带了退婚书回来!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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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9 破釜沉舟欲谋情
沈如初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那贺炳升发达了,在云州也算是有头面的人物了,家产都安置在了云州城,云州城比安阳城富庶许多,如今连军籍都脱了,自然看不上他们这样小门小户的军户人家。
“没事,爷爷,船到桥头自然直。哥哥,二哥也不要生气,为了这些事动气伤身子不值当。”沈如初笑道,“婶娘也放宽心。”
沈芝媛冷笑一声,嘴唇动了动,却被沈梦飞给瞪了回去。
高氏打了个哈欠,道:“爹,我困了,先回房休息了。这事您也别愁,咱们沈家的女儿不愁嫁。”
沈云忠点点头。
待众人散去,沈云忠问道:“初儿,爷爷知道你心里难受,咱不怕,他贺家再发达,咱不高攀,找个踏实知底的好生过日子,关键是人好,对你好。”
沈如初满心赞成沈云忠的观点,半点不难过,与那贺子敬从未见过,若是贸然嫁过去,又被婆家嫌弃门第贫寒,整日看脸色,这样的生活她才不要过哩!
“爷爷说得是,我的想法和爷爷一样。那贺子敬是何模样,我都不记得了,他们退婚也在情理之中,我不难过。爷爷也不用担心。”沈如初笑道。
沈云忠又是一声叹气,道:“好孩子。爷爷这些年也攒了点钱,若是你找对了婆家,爷爷一定想办法让你体面地嫁出去。我想着,这件事和马家脱不了干系。”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沈如初,贺家这么心急火燎地退婚,定然是马家从中作梗;马家提了亲,放了话,如今必然要将沈如初纳回府里,否则这张脸还往哪里搁?先不说是不是真的喜欢沈如初,单是一个情面问题,马家就不可能让沈如初顺当嫁入贺家!
就算贺家不嫌弃沈家出身寒微,也不敢得罪马家!云州也是马家的势力范围,谁敢在马家的地盘上放肆,让马家颜面无存,有甚好处!
“爷爷您只管宽心,如初的婚事不劳您操心,缘分到了,自然就成了;真缘分,怎么打也打不散的,实在不行,就去马府当妾呗,衣食无忧,算不得坏事。”沈如初宽慰道,这番话也是她在给自己暗暗打气。
“你能这样想,我也安心,就怕你想不开啊。”沈云忠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沈如初笑道:“爷爷放心,我与马文俊打了个赌,这三个月内,马家不会再上门来闹事,我们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不着急。”
祖孙二人又说了许久闲话这才作罢。
第二日沈如初照常去了医馆,秦子辉对着自己挤眉弄眼,被宫云枫看见,喝令他去做事。
“好生做事,闲言碎语不必听。”宫云枫淡淡道。
沈如初笑道:“是,公子。”想了半天才明白,宫云枫大概是听说了贺家退婚的事情,又或者马文俊那边的动静太大,怕自己受到影响,这是在给自己打气。事实上,她并未把这两件事放在心上,就凭自己这样的智商和情商,到哪里不是活得风生水起!
她之所以不愿意嫁到马府做妾,也不把贺子敬退婚的事情放心上,是因为她不喜欢自己的命运被人摆布,自己的命运自己做主!
万一真的没有退路,去马府做妾又如何!天无绝人之路,她就不信自己除了去高门做妾无其他选择!
不管怎么说,还有三个月的时间!
暂时不与马家结亲,沈如初过了一段安静的日子,照常起居照常去医馆做工。
每日与宫云枫相对,悉心指导她如何用药、煎药,整个人如同一个亲切的大哥哥,但比大哥又多了一种特别的感情。
宫云枫仍旧是翩翩公子的模样,也不见他与哪家姑娘有过密来往,医馆里的老人也都说宫云枫尚未婚配。
平日里宫云枫对沈如初最好,在工作上,要求严格但合理,又尽心尽力帮助,完全打破了他最初说的“宫氏医术不传女”的规矩;在生活上,又处处不着痕迹地照顾她,甚是会送些别致的小礼物,给她带一些小零食,还在沈如初来小日子的时候给她最轻的活,准备一些补齐养血的药物,这让沈如初心中甚为感动。
这一切,沈如初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也曾多次心动并为此生出丝丝甜蜜,心中暗自憧憬了几回。即便如此,因为不确定宫云枫的情意,她也不敢盲目先动心。
前天,沈如初旁敲侧击一番,得知宫云枫确实未婚,这个讯息让沈如初的心灵活络起来。如今,她正想利用这三个月的时间物色一名好男人,也好让自己有个依托,总好过去马府当妾,如今闹了这么大的风声,马家之所以坚持纳她进府为的就是颜面,只怕早已记恨在心,将来日子艰难无比。
如今越看宫云枫越觉得顺眼,思及宫云枫那些波澜不惊但又恰到好处的细腻和好意,沈如初不知哪来的勇气,打算破釜沉舟,好生试探一下宫云枫,说不定挑破了那层窗户纸,便能与宫云枫结合。
若是能嫁给宫云枫这样的男人,夫复何求?自己也不枉来了这世间一遭。
第二日,沈如初特意早起,精心给自己画了个淡妆,换了个别致的发型,想着今天无论如何让也要让自己勇敢一回。虽然出身差了点,但是沈如初却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加上自己上一世的聪明才智,比起这安阳城里的普通人家姑娘不知又要好上多少倍!
秋蕊见到沈如初,微微一愣,继而笑道:“三姑娘今儿真好看!奴婢再没见过别姑娘更俏更美的姑娘了。”
沈如初听了很受用,这种别致而淡雅的妆容,可不是人人都会的,还有那蓬松而油亮的发髻,越发衬托得她唇红肤白,笑道:“改天我也帮你画画,咱们秋蕊也是个漂亮姑娘。”
秋蕊陪着沈如初去了医馆,在拐弯处,就看到了医馆门前的热闹,那里听着一辆漂亮精致的大马车,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用武,马车后台还跟了一车子,上面摆放了几箱子东西,瞧瞧那烘漆镂花的箱子,定然也装了不俗的东西。
030 医馆来客生自卑
秋蕊道:“这又是哪家的姑娘,得了什么病,这么大阵势!”
沈如初淡淡一笑,道:“不管这些。你先回去吧,看看家里都有什么要做的。”心道:哪个病人会这般大张旗鼓地看病,定然不是病人了。
进了医馆,秦子辉先把她拉到了一边,神经兮兮地说道:“不好了!少夫人来了!”
“少夫人?谁的少夫人?在哪里?”沈如初皱眉,再说,就算是少夫人来了,为何不好?和她有何关系!这秦子辉总是仗着年轻越发不稳重了——沈如初思及此处,有些心烦。
一阵淡淡的香风从面前刮过,一个五官清秀、身段玲珑、衣服华美的年轻女子到了沈如初的身边,笑道:“你就是沈姑娘吧?我听伙计们提起你,听说你很有天赋。”
沈如初心中越发想笑:姐们,我和你很熟吗?女人的天性让她立刻保持警惕,但依旧不失礼节,笑道:“这位小姐怎么称呼?”
那女子抿嘴一笑,含羞却又不失大方得体,道:“我是唐梦瑶,看来枫哥没有提起过我。不过不要紧,咱们姐妹一处,相处的时日久着呢。”
枫哥?相处的时日长久?
沈如初就算再笨,也能猜到这女人的来历了。
“原来是唐小姐,如初见礼了。您请坐,如初是学徒,还要去做事,就不招待您了。”沈如初客气却冷漠,心中微微有些失落,先不说女人的敏感所产生的直觉,瞧这架势,这唐梦瑶定然是宫云枫的亲密之人——枫哥,切!
沈如初一边做事,一边暗自庆幸,好在自己还未动情,虽说有些心动,此番也打量着试探他的心意,但终究与情爱不同,自己不过是想找个良配,踏踏实实过余下的日子,又同是学医的,志同道合,总好过找个对牛弹琴的主儿。
她一回头,就见秦子辉神秘一笑,道:“你瞧瞧这唐姑娘,哦,不对,应该叫‘咱们少夫人’才是,真真一个妙人儿,也只有她这样的姑娘才配得上我们公子!”
沈如初听了这话,心中老大不自在,但也不表示出来,笑道:“那你赶紧去讨个巧儿,说不定就成了心腹,涨了工钱。”
秦子辉道:“哎,如初,奇了怪了,我怎么着了?我只是说少夫人……”
“你们在聊什么?”唐梦瑶忽然出现。
沈如初心想,宫云枫本来就不是自己什么人,犯不着在这里吃干醋,让人小瞧了去,再说,这唐梦瑶和宫云枫到底是何关系也未成定数,自己更不该先入为主,遂笑道:“唐姑娘,我们在说唐姑娘是个美人呢,又知书达理。”
唐梦瑶轻轻一笑,道:“沈姑娘更是如同一朵水莲花,冰雪聪明呢。对了,怎么没见到你们公子呢?”
沈如初与秦子辉对视了一眼,秦子辉笑道:“兴许是忙了,姑娘有所不知,我们公子不是每天都在医馆里的。”
沈如初听了这话,心道:你个大忽悠!宫云枫是个工作狂,每天都会来医馆,除非外出采买或出诊。
唐梦瑶“哦”了一声,眼神里闪过一丝失望。
秦子辉继续八卦,低声道:“如初,你知道吗?”
沈如初没心思听那些话,急忙截断他的话:“我不知道。我还要做事。”
秦子辉又自讨了个没趣,便转向了老袁头,老袁头是宫家的老仆人了,懂规矩,自然不肯背后议论主家的事情,笑道:“你别猴急,快些忙活去!学医倒没见你这般上心!”
秦子辉再次吃了闭门羹,悻悻地去忙活了。
下工的时候,林子清叫住了她,笑道:“我送你回去,听说最近不太平。”
林子清是宫云枫一手带出来的徒弟,是那京城人士,如今可以坐堂问诊了,医术不错,人也踏实,二十出头的样子,听说还未曾婚配。
沈如初正要拒绝,就听外头有人喊:“如初,快家去!家中急事。”说话的正是文旭,只见他全身戎装,笔挺的身材,越发显得风姿伟岸。
林子清急忙问道:“要帮忙吗?”京城在安阳的南方,他那带着南方口音的京腔让当地人觉得新奇的同时又不忍在心底唤一声“南蛮子”,沈如初听着却很是顺耳,只可惜文旭在外头催的急,扔一下一句“不用,谢谢。”便匆匆出门。
沈如初急忙跟着文旭家去,一路上不停追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倒是给句准话!”
文旭憋了一路子,看离医馆远了,笑道:“我就是诳你回来的!那个小白脸一看就是对你没安好心!”
沈如初觉得无语:这安阳城民风彪悍而开发,几时保守到男女之间说句话就成了私相授受的“没安好心”?
“以后你若再开这等玩笑,当心我恼!我和谁说话,与你何干系,少来管我!”沈如初不悦道,本就一肚子郁闷,一腔无名火正无处发泄,文旭这番话自然是撞在了枪杆子上。
文旭听了这话,多少有些尴尬,不恼反笑,道:“你我一处长大,青梅竹马,怎地,你越长越水灵,这脾气也渐长?我看那个小郎中不是好人,仗着自己是京城人士,总觉得高人一等,不知骗了多少安阳城的姑娘!”
沈如初只管皱着眉头不说话,内心却不得不承认,唐梦瑶的到来让她原先的计划打乱了,光是那副理所应当的关切,她便可断定这唐梦瑶与宫云枫关系匪浅;再一个原因就是那唐梦瑶气质优雅,满身的贵气,一看就是养尊处优,这一点让她无形之中很自卑。
“到底是谁欺负你了?说给我听,看我不揍扁他!是不是那个小气的宫云枫少给你工钱了?”文旭道。
沈如初听了这话,反而笑了,嗔道:“什么少给工钱了,没有的事!是今儿来了一个唐姑娘,听说是宫云枫的表妹,那模样儿真好,脾气也和善,对人谦和有礼,又生得貌美,虽然带着两个小丫鬟,但是却事必躬亲,对病人又热情又有礼貌,虽说第一天见她,了解并不多,但真心是个优秀出挑的姑娘。再见那通身的气派,定是大户人家的明珠。这天底下的好都被她一个人占去了。”
文旭听了这话,才明白沈如初这是自卑了,心中微微反酸,虽没见过那唐姑娘,却也不由得好奇,到底什么样的人儿让一向清高自高、连马文俊这样的男子都瞧不上的沈如初自卑?
“不管别人怎么说,你却是我眼里最好的。”文旭认真说道。
031 说抱歉情起何处
沈如初一愣,想不到文旭这般直白,只道他是在安慰自己,浅浅一笑,道:“你不用安慰我,我不过是一时烦躁罢了。明天,照样开开心心。”
文旭笑道:“这才对嘛!看你心情不好,我若不哄你,显得我没度量!我姑且吃亏点,送你样东西吧。”说完变戏法似得从箭袖里拿出一根簪子,道:“便宜你啦,今儿才得的,我又没个婆娘,看在咱们一处光屁股长大的份上,送你当个礼物吧。”
沈如初接过来一看,虽然月光昏暗却看出那是金做的,是一支单头凤钗,先不说做工如何,单单说这材质,就让沈如初不能接受,关系再好,也不能无缘无故收人家这种厚礼!
“你发财了?”沈如初眉开眼笑,巴巴地问道,虽说无功不受禄,但和文旭这小子谈什么客套,他最近是春风得意,风生水起,想来也不差这点钱。
文旭要是知道片刻之间,沈如初心中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对待态度,估计要泪奔;只见她笑得很谄媚,只道她是真心欢喜,心中顿时充溢着成就感,挺直了脊梁,道:“那是,小爷我可是年轻有为,少不得有些人巴结。”
“那是,那是!你可是年少有为,将来还会大有作为!这东西真是好东西,谢过谢过!”
沈如初深谙“得了便宜要卖乖”,少不得顺着文旭的意思说好听的话,文旭听得十分窝心,结果竟是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沈如初得了金钗,想着这钗子能换不少银钱,将来万一有事也要救急,心中一喜,竟把宫云枫与唐梦瑶那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沈如初照例去医馆当学徒,而且学艺进步很快,将自己所知道的中医与现在所学结合起来,又融入了现代西医的理念,往往能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这让医馆里的人对她刮目相看的同时,也为她引来不少妒忌和排挤。
其中,林子清就是一个。
林子清求爱不成,恼羞成怒,少不了对还是新人学徒的沈如初多加排挤,又借着指派活计的时候对沈如初动手动脚,沈如初只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林子清前些日子还是谦和有礼的,一副热心大哥的模样,如今原形毕露,让沈如初大跌眼镜,才明白文旭当初所言不虚。
但沈如初哪里是吃亏的主儿,又是最见不得男人这般轻浮,用针扎了那林子清几次,吃了几次暗亏,倒让他老实了一段时间。
这几日,宫云枫总是躲着唐梦瑶,看样子总是刻意与唐梦瑶划清界限,唐梦瑶到底是大家闺秀,也不恼恨,仍旧每日里帮他打理衣食起居,把医馆也当成了自己的家,对医馆里的人也均是友好和善,就连沈如初都对她赞不绝口。
有一次,沈如初无意中撞见唐梦瑶背着人落泪,想着也是为了宫云枫的事情,定然是害了单相思,想撮合他们,自己却心动;何况,从理性来说,她并不看好女人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但她也不肯横刀夺爱,所以无形之中竟也陷入了矛盾。
“你过来把这些药材分开,并记录在册。”宫云枫道。
沈如初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这登记入册的工作一直是老袁头做的,别看这个事情简单,只有最信任的人才有机会去做,毕竟缺斤短两的事情是主家最不愿意看见的,还有那些中饱私囊的勾当,更是机会。
“你不会写字?”宫云枫见她愣在那里,以为她不会写字。
沈如初摇摇头,笑话,好歹是书香世家,怎么不会写字!
唐梦瑶急忙过来,笑道:“有什么事需要我来做的?来了这几日,什么也没帮上忙。”
宫云枫温和道:“不用,你去后院歇着吧,这前头人多,人来人往的,你在这里多有不便。”
唐梦瑶冲沈如初讪讪一笑,不情愿但也无可奈何地离开了。
“你怎么对一个姑娘家这样说话?她可是你的未婚妻哦。”沈如初半开玩笑地说道,她最见不得男人冷落女人,见不得好女人受委屈。
宫云枫冷道:“少管闲事!还轮不到你来说话!”
沈如初顿时觉得脸上像是被火烤了一般,火辣辣得难受,又怪自己多管闲事,自讨没趣,一时间尴尬无比,偏偏又生出许多委屈来,自从进了这医馆,几时被宫云枫这般骂过?他连半句重话都不肯对自己说……
紧接着,所有悲伤的情绪一股脑地涌上来,想起自己的身世,被逼迫的处境,无法表达却又难以割舍的情分,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
晶莹剔透的泪珠子落下来,晕染了那墨迹,宫云枫猛然转身,见沈如初落泪,顿时心头一缩,一股难言的酸涩侵袭过来,嘴唇蠕动了几下,一抬手,那只骨节分明而肤色白皙的大手就伸到了沈如初的面前。
沈如初的肩头轻轻耸动着,她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很逊——但是,她控制不了自己,这样的命运,她要付出多少努力才能改变?
为什么宫云枫一个态度就能让自己陷入情绪的谷底?
“乖,不要哭了,是我不对。”宫云枫的手还是伸了过来,触碰到沈如初肌肤的那一刻,他像是触电一般,急忙缩回来,接着又轻轻地帮她擦眼泪,就像是对待一件绝世珍品的瓷器,那般轻柔,以至于他擦拭了那么久,连自己都忘记了时间。
“好了,我没事。”沈如初被他的举动惊到,急忙垂下头来,继续记载那些药材。
“对不起。”宫云枫颇有些失神地说道,他留给沈如初一个深蓝色的背影,不高大但足够挺拔,那抹蓝色又成了氤氲的忧郁和悲哀。
对不起什么呢?——沈如初敏感地意识到这个对不起包含了两层含义,也许他觉察出了什么,只是不点破,因为他知道她想要的东西他给不了;也许是为了方才的唐突,那一份本不该出现的柔情,是情感的错乱表现。
沈如初的目光追随那抹蓝色而去,拐弯的时候碰见了一道无辜而悲伤的目光。
032 受辱告假求负责
沈如初见那鹅黄暖春的身影一闪,不是唐梦瑶是哪个?
她心口跳动得厉害,脸上又是一阵**的感觉,越想冷静,脑子越是空白,如同做了亏心事,宫云枫即便不喜欢唐梦瑶,但人家两个终究是有婚约在身,自己这无端端地激动什么?
沈如初在心底将自己鄙视了一番,赶紧静心做事情。
晌午刚过,沈如初就听见一些闲言碎语了,主要是从唐梦瑶两个婢女的嘴里发出来的,看似在遮掩,却故意以一种她恰巧能听到的声音在那里窃窃私语。
“长得倒是不错,可惜是小门户出身,又是这般狐媚子,狗肉怎么上的了台面!”桃红冷笑道,不屑的眼神还时不时地飘过来。
柳绿则急忙接过话头,冷笑,道:“以为公子多看她几眼,就是看上她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东西!枉我之前还当她是个好人儿。”
沈如初放下手中的笔墨,将袖子挽起来,冷冷地往这边行过来,那桃红柳绿二丫头当即生了些许惧意,防备道:“你、你想做什么?”
沈如初心中冷笑,想做什么?自然是打你们两个嘴巴子,叫你们乱嚼舌根子!
“不管是谁给你们授意,让你们这般无聊编排我,我若不做点事,岂不是被你们泼了污水又得不到半钱好处?我自然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是狐媚子!这可是你们逼我的,到时你们主子埋怨起来,可不要怪我!”沈如初冷笑道,既然你们说我是狐媚子,我不去勾搭某人一场,岂不是对不起自己?
那两个丫头面面相觑,追着沈如初过来,喊道:“哎,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呀!”
沈如初猛然一回头,眼里威吓与愤怒逼视着她们,吓得她们又缩了回去。
宫云枫正好撞见这一幕,喝道:“出口伤人,谁教的你们!赶明儿你们回你们新京,我这地下,容不下你们这般作威作福,再不然就让你们主子发落下去,省得整日得罪了人,还怪罪到主子的头上!”
吓得那两个丫头急忙跪下来,道:“不敢了!奴婢知道错了,还请公子开恩!”
宫云枫一撩衣摆,冷道:“自己去求你们主子发落!”
正说着,唐梦瑶跑出来了,柔声问道:“表哥,这是怎么了?她们惹表哥不高兴了?”
宫云枫铁青着脸不说话,唐梦瑶便转身问自己,道:“沈姑娘,这是……?”
沈如初心中冷笑,真会演戏,一个白脸一个红脸,这好人恐怕都要给她做尽了,笑道:“不是什么大事情,我也没瞧得真切。”
宫云枫转身离开,沈如初不管唐梦瑶在背后如何训斥那两位婢女,急忙追了过来,告了假,二话不说就出了医馆。
宫云枫没想到她会突然告假,又走得这么决绝,大概是方才那两个婢女言辞太过刻薄难听,她受不了那份侮辱,思及此处,少不得对那两个婢女又多了几分厌恶。
沈如初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文旭家,她隐约记得他家的位置,一路上还问了好几个人,本想着他此时应该不在家,毕竟军营里有人有事要他处理,大小算是个头目了,哪有那么随便,她不过是打发一下时间故意绕了道,一路走来,借此散散心。
一座青瓦的四合院,看着挺整齐,门是虚掩着的,沈如初轻轻一拍便开了。
从里头走出两个新兵蛋子,见了沈如初,还耀武扬威地喝道:“你是什么人,来副尉大人府上做什么?”
沈如初撇撇嘴,就这套院子就是“府上”,能再寒碜一些么?
沈如初笑道:“我来找你们副尉大人,我是他朋友。他在家吗?”一看他们两个脸上茸毛都不脱,满脸的稚气,充其量就十四五岁,也没把他们放眼里。
那两个新兵蛋子打量了一下沈如初,见她不像是说谎,道:“那你进去吧,副尉大人在呢,在办公,别打扰到他。”
沈如初笑着应了,心里却特别欢快,哟,看不出文旭一个小副尉官威还挺大!
按照新兵蛋子指的方向,直奔正堂,一推门进去,发现没人,转身的时候却看见里间放了一个浴桶,文旭正站在浴桶里。
“啊!”沈如初急忙将眼睛捂住,骂道:“作死呀你!快把衣服穿上!”
文旭也是一声惊叫,道:“你怎么来了?我那两个手下呢?”
沈如初道:“我……我下了工顺道过来看看你!”她还清楚地记得,自己欠他一顿饭,想着要是今天看见他,那就请他吃饭。
顺道?压根不顺道,虽说都在西市,但一个在南面,一个在北面,至少需要多走四条街!
“今天这么早就下工了?泡泡热水澡真舒服!军营里还没这个享受。”他舒服地说着,丝毫没有前一刻的尴尬和紧张,搅动的水声传过来,哗啦啦地表达着惬意。
“那我先出去了!”沈如初尴尬道,真是好死不活的,怎么就撞见他洗澡了呢!啧啧,别说,这臭小子的身材还不错,貌似看到了人鱼线……
身后传来文旭爽朗的笑声,道:“怎么,害羞了?可是被你看了个精光哎!”
沈如初恨得牙齿痒痒,他明明是故意的,他完全可以躲进水里的,他若老实地呆在水里,难不成自己还把他从水里揪出来不成?
待她要转身理论,又看见那小麦色的身子,挂着水珠,在阳关下闪烁着金光。
“气死我了!”沈如初推着门大步走了出去,这臭小子一定是故意的!
今天真是晦气,无端端地连番遭辱,难不成黄历上写着“不宜出门”?
正当她气咻咻地冲出文旭家的四合院大门时,被人一把抓住了胳膊,转眼一看,正是文旭,他胡乱罩了一件外衫出来,头发上滴着水珠。
“放手!”沈如初正在气头上,语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文旭嘴巴一瘪,道:“不放手!你看了我的身子要对我负责!我可是辛辛苦苦保藏了二十年。”
沈如初一双美目冷然看着他,差点能喷出火来,一字一顿道:“我想杀人!”老天爷,真是作孽呀,在男尊女卑的世界里,让一个女人为一个男人负责,怎么个负责法?
033 生威望老将出马
沈如初有一种想将某人拍飞的冲动,用眼睛逼视并逼视着文旭,文旭作出一副后怕的样子,轻轻松松躲过沈如初踢过来的那一脚,笑道:“好凶悍的姑娘,当心没人要!”
“你成心惹我生气!明知我受了委屈!简直就是火上浇油!”沈如初不悦道,垂着眼眸,眼圈有些红。
文旭急忙收敛笑容,道:“怎么了?有人欺负你?看来是在医馆受气了。”
最后一句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沈如初有些不解,道:“你怎么知道?”
“往日这个时候你还在医馆里学医,这会子跑到我这里来,又这般光景,不是在医馆受了气,又是为哪般?说来听听,到底怎么回事,要是真有人欺负你,我帮你出气!”文旭道,沈如初算是看出来了,他这个人护短,一护短就豪情万丈。
“没什么,就是心情不好,告了几天假。不是还欠你一顿大餐么,今天就请你去醉仙楼里吃酒菜。”沈如初转移了话题。
文旭瞅了她一眼,了解她的脾气,知道这个时候问也问不出所以然来,只会让她恼,笑道:“那敢情好啊,我这几天忙得很,馋死了!不过,我吃肉,不喝酒。”
沈如初一愣,道:“为何?”
文旭笑道:“我记得某人说过,喝酒误事来着。”
沈如初这才想起,那次在醉仙楼因为石磊醉酒闹事而迁怒于他,自己倒不好意思起来,道:“还杵在这里做什么,难不成你就这样裹着衣服出门子?”
文旭忙不迭回屋换了衣服,与沈如初并肩出来时,那两个新兵蛋子还在,他冲他们意味深长地一笑,新兵蛋子的回应简直可以用“挤眉弄眼”来形容,有些夸张,沈如初看在眼里,却故意视而不见。
去的是醉仙楼,点的是沈如初最爱吃的菜,但最后是文旭付账,用他的话说:“还不习惯女人请我吃饭。”
沈如初嘻嘻一笑,道:“那我又占便宜了!”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想着将来要如何回报文旭,何止是自己,整个沈家都在占便宜!
看着文旭那张淳朴热情而充满朝气的脸,沈如初心中暖暖的,对自己的未来似乎突然之间多了一分自信。
“马文俊最近没来找你?”文旭试探着问道,“我挺佩服你的,这样的人家都敢得罪,马征明可是安阳城乃至整个北疆的土皇帝!”
沈如初苦笑了,道:“没来。我和他打了个赌,如果我三个月之内找不到愿意娶我的男人,我就自愿去马府做妾。”
文旭微微一愣,继而沉声道:“放心,肯定有人愿意娶你的。”
快到沈家的时候,文旭却不肯进去坐坐,笑道:“我还是不进去了,你懂的。”
沈如初噗嗤笑了,道:“难不成家里有个母大虫,吃了你不成?”说得便是高氏母女千方百计拉拢文旭的情形。
文旭笑道:“我记得小时候你很怕这位大伯娘,怎么,现在翅膀硬了?”
沈如初撇撇嘴,道:“小时候?你总说小时候,那是多少年前了?我们有多少年不见了,人都是会变得嘛!”
沈如初一进院子就听见里面的吵嚷声,高氏尖利的嗓音传来:“你老护着那小贱人,迟早要把沈家都给连累了!别说儿媳妇不孝顺,故意忤逆你,那么无法无天的蹄子,谁家会要!”
沈云忠冷道:“住嘴!你少在这里嚼舌根,你若觉得沈家破败,配不上你,你回你的高家!我们沈家祖坟埋不起你这种贵人!”
和离也好,休妻也罢,对女子而言都是奇耻大辱,娘家也断然不会接纳一个嫁出去的女儿,如今高氏守寡,若被赶出去家门,就算不得沈家的人,百年之后自然进不了沈家的祖坟;高家是有些门风的,断然不会接纳她的!
“爷爷,您不要生气,犯不着与她一般见识。”沈如初扶着沈云忠坐下来,又命秋蕊去倒茶。
高氏受了一肚子的窝火,正无处可发,见沈如初进来,便找到了发泄的出口,肥胖的身子灵活地上前一步,嘴里骂道:“小贱人,叫你无法无天!你爹娘不管,我来管!”
她伸手想揪住沈如初的发髻,沈如初从未想到这高氏竟这般泼辣,丝毫不顾及家风教养,好在也有防备,不等她近身,便踹了她一脚。
“爷爷,我好怕!伯娘要打我!”沈如初踹完那一脚急忙躲到沈云忠的身后。
高氏的声音又尖利了几分,咬牙切齿道:“你竟敢打我?动手打长辈,天打雷劈的贱蹄子!”
沈云忠方才正在起头上,高氏身材丰满微胖,挡在他面前,他根本没看清沈如初有什么动作,一见沈如初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兔子,躲在自己背后,而高氏却老鹰捉小鸡一般冲过来,嘴里还赌咒发誓。
“你今天敢动三丫头一根汗毛,你马上滚出沈家,沈家没有你这种媳妇!”沈云忠怒而起身,拐杖捣在石板地上噔噔作响,他清瘦的脸上青筋暴突,火爆三丈的老军人爆发了他当年厮杀战场的怒火与热血,吓得那高氏连连告饶。
“爹,我知道错了!儿媳以后一定谨遵沈家的规矩,生是沈家的人,死是沈家的鬼。”高氏跪在地上,在沈云忠的震怒下,不敢直视那双怒火的眼睛,微胖的身躯瑟瑟发抖。
沈芝媛从房内出来,看见这一幕震惊不已,待看见沈如初冷笑地站在沈云忠身后,作小鸟依人的怯懦状,登时升起一股无名火,却碍着沈云忠的面子不敢发作。
“爷爷,我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就原谅她这一遭,明儿孙女亲自下厨做了好吃的孝敬爷爷。”沈芝媛跪在高氏身边,冷眼扫视了一下沈如初。
沈云忠铁青着一张脸,冷道:“我不指望你们孝顺,你们不要闹得家破人亡就好!”
沈芝媛正要反驳,却被高氏拉住了,对她一阵摇头,她这才忍下来。
“爷爷,是我不好,对不起,爷爷。”沈如初诚恳地向沈云忠道歉,要不是因为她,高氏母女不会这么闹腾吧?
沈云忠重重叹了一口气,道:“初儿,我虽老了,心里有数,和你无关,你不必自责。对了,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沈如初心中一沉,面露忧愁,有些后悔自己太冲动,难道听了两句闲言碎语就赌气连学徒也不当了?自己当大医的梦想也不要了?
沈云忠又是一声叹气,道:“爷爷知道你受委屈了。明儿起,爷爷亲自为你找个好婆家!咱们沈家的好女儿不愁嫁!”
034 亲做媒堪堪受辱
沈如初一听这话,一个激灵就恢复了冷静,道:“爷爷,您真的要给我找婆家?”
媒婆踏破门槛说明这家女儿受欢迎,求亲的人很多,如今不但无人到沈家提亲,还要沈云忠舍着老脸去求别人,这让沈如初于心不安。
沈云忠哪里明白沈如初的心思,笑道:“还是那个老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遇见马家的公子,多少人求不来,但你这性子却是躲不过!爷爷不怪你,要怪只怪你伯娘闹腾,不安分!她有些事做得不妥当,但毕竟是一家人,你多担待点。家和万事兴,家和了,别人才会高看一眼。”
沈如初点点头,想着老爷子真心不容易,明明气得吹胡子瞪眼就却依旧顾及着家和万事兴,道:“爷爷,可有合适的人选了?”
沈云忠微微一愣,没想到沈如初会开门见山问得这么直接,道:“我心里有数,你只管放心。原先我看着文旭这孩子挺好,前途无量,有勇有谋,但是你伯娘先看中了,四丫头又喜欢,爷爷有心偏袒你,但也不好做得那么明显,否则,她们又要对你有成见了。”
沈云忠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他想把沈如初许配给文旭,但因为高氏和沈芝媛先定了文旭,他不好开口去说媒,但是,即便他好意思开口又如何?马家求亲的事早在安阳城传得沸沸扬扬,连云州城的贺家都唯恐避之不及,谁又敢冒着得罪马家的风险来迎娶自己?
“那全凭爷爷做主。”沈如初恭敬道,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她心里早有了打算,只等着这局面被搅乱了,自己的计划才好实施。
沈云忠郑重地点头,心里估摸着这份担子不轻,道:“好多老朋友多年未走动,正好借着这机会去叙叙旧,叙旧相亲两不误。”
沈如初撒娇道:“爷爷,我可不要那种土财主,我要那种相貌堂堂、敢作敢当、人品好、背景好的好儿郎,否则,孙女就不嫁。”
沈云忠哈哈大笑,道:“不知害臊!爷爷心里有数。”
二人的笑声传到高氏的耳朵里,她的心深深地被扎痛了,握着沈芝媛的手狠狠地用了一把力,沈芝媛心知到底是怎么回事,道:“娘,您放心,我迟早要这个贱人好看!看她能张狂多久。”
她说这话时简直是咬牙切齿,心中想得却是文旭那张方正刚毅的脸,自己不比沈如初差分毫,怎么他就没看上自己!
高氏的手又攥紧了,冷道:“先不忙!她若是进了马府,指不定就回头寻我们是非。”
沈芝媛秀眉紧蹙,道:“这还不是娘先前的主见!倒是让这个贱妇张狂到天上了!难不成真让那小贱人攀高枝?”
高氏冷哼一声,道:“就算攀了马府那样的高枝,她仍是那灰麻雀!这事我自有主见。”原本她只是想着促成这桩姻缘,她好从中落些好处,好为沈梦飞的亲事,杨员外府上还等着那笔聘礼,如今她却有了别的打算。
且说沈老爷子心中定了主意,第二日便换了一身新衣,去了刘力俊的家里。
原本他看中的是文旭,高氏却有意将沈芝媛许配给文旭,虽说自己更疼爱沈如初,但沈芝媛也是自己的孙女,手背手心都是肉,就算是偏袒也不好做得忒明显;再者就是文旭父母双亡,又是独子,人丁稀少,子息祚薄,作为信奉多子多福的老人,沈云忠在这一点上是不待见文旭的,生怕沈如初嫁过去受苦受累,不被族亲看重。
沈云忠思索了半宿,将目光投向了刘力俊和石磊。
这二人都算得上是有为青年,与沈家熟络,彼此知根知底;刘力俊比起石磊来,又成熟稳重了许多,给人一种踏实的感觉,所以,刘力俊是首选。
进了刘力俊的家,只有刘力俊那个寡母老娘在,沈云忠放下点心,寒暄了一会,那孙氏难得热情地招呼了一阵,两家往日也有些走动,刘力俊又经常到沈家做客,倒有不少谈资可聊。
“沈老爷子今儿不会是单单地做客的吧?那真是太给我这个老婆子的光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文绉绉的,什么壁什么光?”孙氏笑道,老婆子没读过什么书,但为人精明能干,甚至有些市侩,丈夫早年过世,一个人将刘力俊拉扯长大实属不容易。
沈云忠接着话,道:“蓬荜生辉啊,他孙嫂子!”孙氏与沈传值是一辈人,若真论起辈分来,倒要喊沈云忠一声叔父。
孙氏干笑了一阵,眼珠转了一下,道:“老爷子真的没其他事?”她瞥了一眼桌子上的糕点。
沈云忠清了清嗓子,笑道:“你家俊小子也不小了,可曾看中哪家姑娘?”
刘力俊经常陪着文旭去沈家做客,与沈云忠十分熟络,对沈家的人都很敬重,虽说,他现在有了官职在身,但沈云忠作为长辈叫他一声“小子”倒也不为过。
听了这句话,孙氏如同霜降的茄子,满脸的悲苦,叹道:“唉,老爷子,不瞒你说!我家俊儿早过了婚配的年龄,前些年家里穷,哪个姑娘愿意嫁过来,这两年家道稍微好点,也托人说了几门亲事,可俊儿却挑三拣四的,我为了这事不知多少个日夜睡不着,其中的苦处,没办法和外人说道!”
一边说一边拿帕子拭泪,看得出是真的伤心忧虑。
沈云忠配合她的情绪,叹了一口气,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他孙嫂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我就直说了吧,我是来给俊小子说亲的。“
“哦,哪家姑娘?”孙氏起身为沈云忠添了一杯茶。
沈云忠笑道:“不怕你笑话,我今儿是给自己孙女来做媒的,俊小子为人敦厚,年纪轻轻就得了军功,可见脑子也好使,经常去我家吃酒聊天,对这孩子我心生喜欢,我们两家又是知根知底的,若是能亲上加亲,倒也是件好事,我那孙女如初也是好姑娘……”
孙氏的脸色逐渐变得很难看,不等沈云忠把话说完,便抢了话头,甩了脸皮,冷道:“你家如初是好姑娘,若不是好姑娘,那马家大公子也是定然看不上的!你也说了,俊儿是好孩子,往日对沈家也多有帮助,你怎么就恩将仇报,想害死俊儿吗?”
沈云忠老脸挂不住,正想反驳,却被孙氏不由分说推出了门,沈老爷子虽然筋骨强壮,身材高大,毕竟已界古稀之年,经她这一番推搡如何受得了!
035 反婚事孙氏寻死
孙氏早年也是苦力出身,所以有些笨力气,加上方才实在是心头有气,马家看上沈如初,安阳城谁人不知?如何肯让自己的心肝宝贝儿子去得罪马家,岂不是毁了刘力俊的仕途!
眼见着沈云忠身体踉跄了几下,就要摔倒在地,孙氏也着急了,本来只是冲动推人,可没想过要伤人,沈云忠这般年纪,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也担待不起,急忙伸手去捞,却哪里捞得到!
沈云忠见状不好,慌忙向门把手那里抓过去,眼见着就要摔倒地上,身后却被人托起。
“老爷子,没事吧,怎么不小心点。”刘力俊扶起沈云忠,声音洪亮地说道,他今年二十二岁,方正的脸膛在寒风的催逼下红腾腾的,宽厚的肩膀穿了一层软甲健壮壮的,平时为人宽厚,吃得起亏,不计较,却又是个憨脸刁心的,这种男人过日子是再好不过。
沈云忠哪里受过这样的恶气,气得浑身颤抖,却也不好和一个寡妇计较,长叹一声,一甩袖子就出了刘家的大门!
孙氏追到门口,道:“老爷子,我是敬重你的,你家孙女儿也是好样的,可我们刘家就这么一根独苗,你若是积德,就别打俊儿主意,我就当你是行行好了,以后烧高香给你!”
沈云忠听了这话,身形一晃,头脑一蒙,一张老脸如同被人刮了又刮,虽说年老体弱,但是也热血沸腾,怒不可遏,若是放在早几年,自然是不肯罢休的!可说到底,孙氏虽然市井泼辣,但也不过是个可怜的寡妇,要是真理论起来,倒也不好太计较。
“唉!”沈云忠一声叹气,与此同时,刘力俊也在深深地叹气。
“娘,如初真不是你想得那样,是个好姑娘,知书达理。”刘力俊道。
孙氏不悦,撇嘴,冷道:“好姑娘?我看哪,就是个狐媚子,不是狐媚子,怎么就招惹上了马家公子?不是狐媚子,他们沈家也没穷困到需要她外出赚钱,怎地整日往那医馆跑,我看着与那医馆的人就不干不净!”
刘力俊不悦道:“娘,你不要乱说!如初她不是那种人!”
孙氏不依不饶,刘力俊平素十分孝顺,对自己的寡母是言听计从,倒不是说孙氏多有见识和智慧,为的就是一个“孝”字,孝顺孝顺,顺从才是孝!
“你!你糊涂呀!我看你就是被那个小蹄子狐媚住了!”孙氏怒气腾腾,见刘力俊帮着沈如初说话,更加认定沈如初就是狐媚子,勾/引男人,否则怎么能让男人五迷三道呢?
刘力俊又是一声叹气,道:“娘,我如今年纪不小了,若不是家里穷,前几年就该娶亲了,往日您总是念叨着要抱孙子,如今有门亲事来,您怎么又反对了呢?我经常与文旭他们去沈家做客,沈如初是个不错的姑娘,马文俊只所以看上她,那是巧合,起因是是沈家大伯娘到马府做媒的,这和沈如初没什么关系,他家大伯娘什么秉性,您大概也听说过一些。”
孙氏冷笑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高氏不是东西,那小蹄子能好到哪里去!反正我是不同意娶这么个媳妇进门的,瞧瞧她那狐媚样,肩不挑手不能提的!马家现在认定了她,你把她娶回来,不是摆明了和马家过不去,马家的手段你还不知道?”
刘力俊沉默了一会,道:“娘,我觉得她挺好的,我想娶她进门。”他脑海中闪过沈如初的音容相貌,真真如同落入凡间的仙子,大方得体又温柔和善,千娇百媚却丝毫不显轻浮,这样的女子他倒哪里去寻?
马文俊看中她,也是因为贪恋她的美貌!有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刘力俊也是正常的男人,如花美眷,怎会不心动?
然而,孙氏可不会想到这一层面,也不会顾及刘力俊的感受,只想着有朝一日,光大刘家的门楣,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这么多年的孤寡岁月。
“我是为你好,娘老了,陪不了你几年,希望找个会过日子的女人安安心心地陪着你一辈子,为你生儿育女,那沈家三丫头模样倒是俊俏,却也轻佻,不然怎么就招惹到了马文俊?苍蝇不叮没缝的蛋!你不准娶她!这安阳城里,谁家的女子都可以,她不行!”孙氏强硬地说道。
“娘,从小到大,我事事顺着你,你怎么就不能让我遂心一回?如初她不是你说得那种人!”刘力俊提高了嗓门。
孙氏自来是一家之主,惯会摆家长作风,又有寡母的身份做依傍,仗着刘力俊孝顺,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何曾被他这般忤逆过?坚定地认为这是沈如初教唆的,心底暗将沈如初咒骂,喝道:“你和娘说实话,是不是和那小蹄子有了见不得人的事?”
刘力俊脸红脖子粗,想发火,但硬生生地咽下去。
孙氏冷笑,道:“我不管你和她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事,就算她生了孩子,也是野种,刘家不认!你娶这种女人回来,就没活路了,马家的人不会放过你!你若是还存有这个念头,我就死给你看!”
她转身去了后堂,刘力俊坐在前院的房间里生闷气,忽然听见后院的小丫头叫道:“老夫人!老夫人您别想不开啊!”
刘力俊匆匆赶到后堂,才知道孙氏寻了短见,上吊被小丫鬟救了下来,好在发现及时,倒无大碍。
孙氏撒泼一般,坐在地上不肯起来,道:“俊儿,你让我死了算了,与其后面见你被人弄死,连刘家的独苗都保不住,不如先死了干净!你爱娶谁就娶谁!老婆子不干涉!”
刘力俊跪下来,抱着孙氏泪流满面,哭道:“娘啊,儿子心里痛啊!”
孙氏不动声色,仍旧啼哭哀嚎,心中却有喜意,只道是自己这番闹腾,刘力俊知道心痛和悔改,却不知刘力俊这句话一语双关,不但是心疼老娘,也为老娘这般咄咄逼人的架势万般无奈。
经孙氏这么一闹,刘力俊自然不敢坚持娶沈如初,何况家和万事兴,还没娶进门,孙氏对沈如初就有这般成见,将来定然无法和睦相处,自己夹在中间为难,不如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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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6 传情意情浅释然
话又说回来,就算刘家肯同意这门亲事,沈云忠也断然不肯将沈如初嫁过去,老爷子好强,出生入死争了一辈子脸面,临老却被人刮破了脸皮,这让他老脸往哪搁?何况,他真心瞧不上孙氏那般做派,这种孤儿寡母的人家多爱闹腾。
沈如初倒没把刘家拒绝结亲的事放在心上,本来也没看上刘力俊,这个人虽然沉稳但少了灵气,又是被寡母抚养长大,对孙氏惟命是从,这样的男人她不敢要,这样的婆婆她惹不起;只是,孙氏不分青红皂白对沈云忠恶语相加,这让沈如初心中愤懑不平。
“爷爷,咱们不生气,和那没见识的婆子聒噪什么。说起来都是孙女不好,才让爷爷受了气,爷爷若是觉得为难,就不用管这件事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沈如初扶着沈云忠,轻声软语地安慰着。
沈家虽然没什么家底,也谈不上书香门第,但是家境还算殷实,沈老爷子在安阳城奋斗了几十年,加上前几代人的积累,沈家的日子也过得去,不然的话,当初柳氏就算是再喜欢也没有亲自上门求亲的道理。
沈云忠反过来安慰她,道:“你是好姑娘,咱们沈家的儿女都是好样的!刘力俊人不错,但他娘……唉,算了,爷爷有的是办法,放心吧。”
沈如初点点头,没有反驳,生怕坏了沈云忠的心情,心中却明白得很,这个节骨眼,哪个男人肯娶自己为妻?马家是这北疆的土皇帝,得罪了马家就等于人头落地!
回了房间,用了熏香的菱花笺纸写了一首词,然后用蜡封好。这菱花笺纸乃是燕国青年女子传情通用的信纸,别致又淡雅,最是显得情意绵绵,含蓄又风雅。
“秋蕊,把这信交给宫云枫,一定要亲自交给他,如果他不在就带回来。”沈如初吩咐道。
秋蕊点点头,道:“是,姑娘。”
沈如初有些紧张,她那封信是传情的信,否则不会用那么别致的笺纸,她对宫云枫心存好感,甚至是淡淡的喜欢,但是谈不上情爱,更不是非他莫属,毕竟是尚未开始的感情,又怎会有深刻的感触和依恋?
她之所以要主动迈出这一步,只因为当前局势容不得她被动,容不得她被动腼腆,何况,宫云枫这样温润如玉的男子也值得她主动一回——既然男未娶,女未嫁,有何不妥?
之前她就有了想法,若是能嫁给宫云枫这样的男人,也算是善果,有想法就该付诸行动,她还没有尝试过,怎么能放弃!不去努力,怎么知道不行!
回忆过往的这段时日,沈如初确信宫云枫对自己的印象甚好,甚至可以说有些喜欢,那淡淡含愁的古词,那漂亮傲骨的蝇头小楷,她相信定然能给自己赢取更多的加分。
她走出房间的时候,沈云忠已经出门了,这段时日他似乎特别忙碌,每天都出门,和当年的老战友、老街坊喝茶聊天,当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目的很明确,就是给沈如初谋个如意郎君。
“如初,来,到我房间来,我给你做了件衣服,开春就能穿了。”李氏迎面赶过来,亲和地说道,沈念卿不在身边,李氏便将一腔慈母情放在沈如初身上,平时沈如初也极为孝顺,为人处世很是贴心。
沈如初有些心不在焉,却不好推脱,跟着李氏到了三房的院子,看了那身桂子绿齐胸罗锦襦裙,看着轻薄,拿在手里却沉甸甸的,料子十分厚实,做工也好,笑道:“让婶娘费心了。这衣服真漂亮。”
李氏笑道:“知道你最近心烦,我不便出门,也只能在家里为你做点东西,这料子还是前几天你二姐姐托人送过来的。”
沈如初听了这话,心中一跳,沈念卿在姚家什么身份地位自不必说,将衣料拿到娘家少不得又引起姚家人的诟骂和轻视,但是这是李氏的一番好意,衣料也变成了衣服,说多了反而让她们多心。
“多谢婶娘,多谢二姐姐。”沈如初乖巧地说着,陪着李氏说了很多体己话,说到兴头上,沈如初便口无遮拦,道:“婶娘有句话,如初斗胆说一句,婶娘青春依然,有没有想过再嫁?”
李氏一愣,苦笑道:“我是人老珠黄了,哪里还有半点青春。就算是有,也不敢起那个念头,我娘家也不会同意的。”
沈如初心中替她不值,李氏的父亲中过举人,有些才气但因为终身未入仕,所以郁郁不得志,又最注重礼教,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奉行三从四德,是乡里的头等酸腐之人。
按照大燕的律例规定,出嫁女子若再嫁需归宗,由娘家另行择婿,也就是说女子若再嫁,必须征询娘家人的同意;再者,没有道理从夫家再嫁;就算沈云忠同意李氏再嫁,她娘家不同意,也是白搭!
“婶娘的确还年轻,与我往一处站着,人家指不定就说你是姐姐了。”沈如初笑道。
李氏伸手作捶打状,嗔道:“没大没小!不管怎么说,还有你二姐姐在,虽说是嫁出去的姑娘不顶用,好歹也有个盼头,就守着吧,何况我也忘不了你三叔,好人哪!”
沈如初正要劝慰,却见秋蕊在门外晃动,心里一个激灵,没想到她回来的这么快,急忙向李氏请辞。
一出门,秋蕊就在那里招手,二人先后回了沈如初自己的房间。
“怎样?”沈如初问道,她心中涌起一股盼望。
秋蕊从怀里掏出那封信,还给沈如初,道:“奴婢去打听了,秦子辉说宫云枫已经回了京城。”
沈如初的心渐渐地沉下去,她有些颓然地坐下来,自然能想到宫云枫回京城的原因,心中又有些悔意,难道自己连最后一点努力也无处释放么?如果自己及时挽留、如果自己勇敢地说出自己的心意,他会不会留下来。
秋蕊看了一眼沈如初,状似无意地道:“那天来的姑娘也跟着一同回去了。”
“我知道了,出去吧。这件事谁也不要说。”沈如初轻轻道。
沈如初将信笺撕了个粉碎,虽说是失望却也万分轻松,本来就不是爱,即便自己有些非分之想,谋的也不过是一个去处,那是权宜,如今他做了别的选择,天意如此,缘分不到,真真没什么需要好强求的。
——这不是沈如初想要的结果,但似乎又恰恰是她想要的结果。
想到这里,沈如初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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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7 闭门羹轻浮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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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初颓然地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的姑娘肤光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眼波流转,容貌秀丽之极,当真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这样的女子何愁难嫁?这样的女子也难怪惹来那马文俊的觊觎!
秋蕊才出去没多久又踱了回来,站在门外逡巡不定,过了好一会才敲门,道:“姑娘,奴婢想和您说句话儿。”
沈如初让她进来,道:“你今天很是反常,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秋蕊颇有些为难,但犹豫了一下,道:“宫大夫临走之前也托人给您带了信。”
沈如初打不精神,人都走了,还带什么信?
“你怎么现在才和我说?”沈如初接过那封信,冷眼逼视秋蕊,这丫头不爱说话,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但做事有板有眼。
秋蕊嘴唇动了动,最后下定决心,道:“奴婢斗胆说一句,奴婢虽说只是个家奴,但奴婢早把沈家当作了自己家,有些话奴婢不当说,但是又不得不说,姑娘是否从上次生病醒来便转了性子,连安阳城的人情世故都忘记了,马家根本不是我们这家的人家能得罪起的,先不说马家是想迎娶姑娘去当妾,做半个主子,就是要姑娘去马府为奴为婢,都不带有半个推脱的,老爷子宠爱你,所以处处顺着你的意思,姑娘却不曾思考,姑娘这般行径会给整个沈家带来灭顶之灾!”
秋蕊说完便跪了下去,道:“还请姑娘三思!”
沈如初心头一阵,这一番话好让她惊醒,她站起身来,本能地想将秋蕊扶起来,复又坐下去,压抑着内心想要发怒并恐慌的冲动,尽量平静道:“我知道了,我自有分寸,你先下去吧,地上凉,不要伤了身子。”
秋蕊出门的时候回了一下头,看得却是沈如初手中的信。
沈如初打开信,信纸用的是医馆里开方子的笺纸,朴实无华却透着一股药香的苦味,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旧时天气旧时衣,只有情怀不似、旧家时;湖上风来波浩渺,似也恨、人归早。
沈如初没有细细品味这份信的含义,更没有自作多情地以为宫云枫何其留恋,人都走了,这些看似情意绵绵的举措都是空谈。
“字倒是不错,可惜……”沈如初苦笑着,将那信笺连同封面撕得粉碎。
再说秋蕊,她今天的表现实在太反常了,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如何能够滔滔不绝地说一番大道理,不但上纲上线,还越俎代庖地管起了主家的事情。
沈如初推门出去的时候,秋蕊又晃到了她的门口。
“你今儿到底是怎么了?”沈如初不悦。
秋蕊道:“不好了,马、马大公子来了!”
沈如初本想转身回了屋子,来个闭门不见,但想着,马文俊不遵守约定在先,这番又杀上门来,没有道理继续坐以待毙。
大门口,黄老三正和马文俊的两个狗腿子僵持不下,马文俊却穿着貂裘大氅,衣衫鲜亮地站在那里,正臭屁地举目远望。
“怎么,马公子这是要背信?要让安阳城的百姓看笑话?”沈如初明明心里气得要死,但一副看笑话的闲散模样,对付马文俊这种死要面子的贵家公子,践踏他的优越感是最好的打击方式。
马文俊一转身,见沈如初站在院门口,只见她衣着朴素,装饰简单,但秀眉凤目,玉颊樱唇,依然遮不住那浑然天成的天生丽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让沈如初浑身好不自在。
“我不过是路过这里,想着姑娘就住在此地,正好身边有些燕窝,顺道给姑娘送来。”马文俊说得至情至理,将人情世故发挥到了极致。
他的小厮急忙喝道:“别不识好人心,这都是上好的燕窝,你们沈家几辈子指不定都没见过。”
好一个狗仗人势!
马文俊急忙喝退那小厮,冷道:“下去!没你说话的份!”
那小厮唯唯诺诺地退了下去,黄老三虽然独臂,却力气大得很,恐怕这两个小厮也未占到便宜。
沈如初心道:好个马文俊,不愧是官家之人,这白脸红脸都让你做尽了!微微一福身,笑道:“多谢马公子了,无功不受禄。秋蕊,还愣着做什么,送贵客出门。”
看那小厮手中的油纸包,那燕窝是好大一包,女人吃燕窝的确是大补,滋阴补肾,美容养颜,但是这马文俊的东西不能要,也不敢要!
马文俊吃了闭门羹,却也没发火,笑道:“沈姑娘,不会忘记今儿是几号了吧?”
沈如初回眸一笑,道:“忘不了,你也不用提醒我期限,不是还剩一个半月嘛。”
马文俊听了她这似嗔还怒的话,心中酥痒难耐,恨不得马上把沈如初娶进马家,好生疼爱一番,顺带好好教训一下她这段时间的桀骜不驯——对,他一直认为沈如初看似柔弱,性子却要强,根本就是桀骜不驯的烈货。
马文俊本来想好的话又被堵了回来,没想到沈如初把他的心思看了个通透,黄老三依旧不依不饶地堵在门口。
沈如初又扔下一句,道:“三爷,不要弄出太大动静,马大公子是贵人,不会到我们这地段来,若是让街坊邻居知道了,恐怕对马大公子的声誉不好。”
黄老三自然明白沈如初的意思,嗓门大了一倍,喊道:“马大公子快请回!”
马文俊无奈,他本是悄悄过来的,也不想闹出太大动静,听了这话,便知被沈如初抓住了罩门,带着满肚子的闷气调头而去。
沈如初笑意盈盈地准备回房,却见沈芝媛眼神痴迷地躲在墙垣之后偷看,顺着那眼神看过去,竟是马文俊离开的方向。
沈如初心中冷笑,以她对沈芝媛的了解,恐怕这妮子是心动了,看这情形,比起当初对文旭的热情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沈芝媛眼见着马文俊的身影不见了,急忙跑出去,一边跑一边娇滴滴地唤:“马公子!马公子等等!”
那声音的娇嗲之处,恐怕连那些馆中的姑娘都自愧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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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8 爷爷出马谋姻缘
马文俊本是青春年少,自负风流,虽说家有娇妻,却也经常流连烟花柳巷之地,崔明月对此睁只眼闭只眼,只求人前有个和睦恩爱,也算博个好名头;家里有妻子纵容,到外头,那些馆中的女人为了掏他的银子更是百般逢迎,处处迎合,让欢心纵/欲的同时,心理上也得到了莫大的满足,何曾受过这般窝囊气?
沈如初一再让他吃闭门羹,真真是令他恼羞成怒,恨不得马上将沈如初领进门,狠狠入捣一番,让她尝尝厉害,好知道怎么低眉顺眼地服侍男人!
马文俊正是一肚子气没处撒,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娇嗲地唤自己,心旌摇荡,以为是沈如初“幡然悔悟”,一转身却看见沈芝媛娇喘微微地跑过来,胸前的柔软随着她身体的摇荡而波涛汹涌,若不是冬季穿着厚实的衣服,想必那面团一样的丰盈呼之欲出。
兴许是马文俊那一转身的微笑,亦或者马文俊那华贵的衣衫、骄岑的气质,让沈芝媛如同得了阳光努力绽放的花儿,心跳加速,胸口起伏得厉害,一张小脸红彤彤得很是喜人,此刻,她恨不得化作一滩蜜糖水,将马文俊紧紧包围。
就在看见马文俊的那一眼开始,沈芝媛便明白什么叫一见钟情,在沈如初眼中的油头粉面,恰恰是她喜欢的养尊处优;沈如初一心诟病的附庸风雅,偏偏就是她喜欢的风度翩翩;沈如初最看不惯马家仗势欺人,更不愿意接受一夫多妻,恰恰是马家的权势高门吸引了她,就算是给马文俊做个通房的丫鬟,她这辈子也认了。
“你叫我?你是……?”马文俊努力想着,眼前这丫头生的眉目娇俏,身段玲珑,穿着也是安阳城时新的夹袄和襦裙,颜色又靓丽,再看那雪白脸蛋上的万般风情,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忍不住挑了挑眉头,悠然地问道,身形高大的他,在玲珑小巧的沈芝媛面前,大大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
“我……我是沈如初的妹妹。奴家沈芝媛。”沈芝媛不忘行礼,如今地上才化了冰雪,正是湿滑,她福身的时候,身形一个不稳,便倒向了马文俊的怀里。
马文俊并非什么正人君子,温香软玉在怀,扶着沈芝媛的手自然就不安分了,加大了力道,顺带将人勾向了自己的怀抱。
沈如初领着秋蕊站在大门外,外头的风有些大,正是三九寒天,在这北疆,尤其寒冷,据说安阳城里每年冻死的老人小孩都有上百口子,她可没兴趣追着沈芝媛跑出去。
方才的一幕被沈如初完全看在眼里,她心中忍不住又是一阵冷笑:
哼,高氏千方百计想把别人的女儿说去高门当妾,自己好从中落得好处,却没想到自己的女儿这么贱!投怀送抱、争着抢着去当妾!
马文俊见有美女投怀送抱,主动勾搭,还是个良家子,顿时雄赳赳起来,想着自己魅力不小,正要好生调戏一番,心里还龌龊地想着娥皇女英双双伴的齐人之福,猥琐地触碰了一下沈芝媛胸前的柔软,那沈芝媛嘤咛一声,更是酥软,先前还装模作样地挣扎了几下,现在干脆赖在他怀里不走了。
两个小厮见状,早就看出了苗头,一个个寻着理由躲到一边了。
马文俊得意地笑着,一抬头却看见沈如初站在门口,如同天仙降临一般,对着他高深莫测地一笑,他立马收起笑容,思索着这是不是姐妹演得双簧戏,沈如初在试探自己?
想到这里,马文俊急忙将沈芝媛推开,心中却琢磨不透沈如初的心思。
“不得安宁,不得安宁喽!”黄老三扯着暗哑的嗓子唱道。
沈如初笑道:“三爷辛苦了。”一转脸却再也笑不出来,沈家真是不安宁了,现在已经不安宁了,看这情形,往后定然安宁不了,但她会安宁地走下去,并会尽力守护这个家的安宁!
觉得沈家不安宁的不止他们,还有沈老爷子。
沈云忠邀了石磊去茶馆,安阳城里有几家不错的茶馆,清风人家便是其一。
“哟,老爷子怎么能劳烦您给我倒茶呢,我来我来!”石磊热情而客气地抢过沈云忠手里的茶壶,给他倒了一杯茶。
沈云忠并不是特别喜欢石磊,是退而求求其次的选择,总觉得此人有些油嘴滑舌,偶尔还会沾花惹草,但好在聪明随和,又有经济头脑,靠着自己长袖善舞的本事,这几年还积攒了不少银钱,宅院也置办好了。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石磊这样的,将来至少吃穿不愁,女人嘛,一辈子不就如此?——沈老爷子如是想。
“尝尝这龙井茶,雨前头茶。”沈云忠笑道。
“好茶,清香,不能让您破费,这顿茶钱我来付。”石磊笑道,他性子精明,早已猜测到沈云忠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无缘无故不会请自己喝茶,但他既不点破也不询问,漫天闲聊,就等着沈云忠自己开口。
沈云忠看着这茶也喝了七七八八,该套的近乎也套了,眯着一双老眼,笑呵呵问道:“磊子,我问你,你觉得我家如初怎样?”
一听问道如初,石磊立马来了精神,他心中一直有个小秘密,自小就喜欢沈如初,可惜沈如初一直看不上自己,如今这半年更不待见自己了。
暗恋的酸楚让他恨不得竹筒倒豆子,哗啦啦都和沈云忠说道一番,一看沈云忠眯缝着老眼,眼睛里暗藏精光,心道:这老狐狸,又是套我话!
“老爷子,三妹妹好啊,哪里都好,模样儿好,性格好,手巧,嘴甜,心善,这脑袋瓜子还特别好使。”石磊笑道,他读过几年私塾,所以,只要他愿意说好话,说出来的好话都是特别中听的。
果真,沈云忠听了这话,开始咪咪笑,舒服地竖着耳朵。
“不过,”石磊话音一转,既然是猜出了沈云忠的来意,自然要将话给截断,笑道:“三妹妹那是仙女儿,看不上我,这是其一;其二嘛,这中间隔着马家呢,谁敢和马大公子抢人?”
沈云忠听了这话,一口茶没咽下去,差点呛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