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5,涟漪左右为难
涟漪笑了,而后将之前与夏初萤两人相识相知的点点滴滴简单慢慢描述,而令拓跋月惊讶的是,声名在外的涟漪郡主非但没有架子,反倒是这般亲切温柔,让人忍不住贴近。
拓跋月睁大了眼,紧紧盯着镜子中的苏涟漪,见其脸上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你也一直是丫鬟伺候?”
涟漪继续认真反驳,“不对,你们定是认错人了,我才不是这般。我只是个普通女子,最多比正常人少少会经商一些、鬼点子多一些,其他无二。不说别的,就说这梳发髻,便是金玉公主教我的,还有刺绣等等,从前我是一无所知。”
拓跋月一愣,按理说,女子被这般赞扬不是应沾沾自喜或是明拒暗承吗?但苏涟漪的反应却出乎她的意料。“就是你啊,鸾国人,苏涟漪。”
苏涟漪认真摇头,“你认错人了,这人怎么可能是我?绝对不是。”
拓跋月哼了下,“不是别人,正是涟漪郡主您啊。”鄙夷她装糊涂。
苏涟漪扑哧笑了出来,而后道,“这天下还有这般厉害的奇女子?是谁啊,说来给我听听。”明知故问一般。
拓跋月认真点头,即便没什么坏心思,但眼底也是有一些不甘和嫉妒,“是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内能御夫外能为官,往来经商腰缠万贯,被太后宠爱公主亲近,就连鸾国皇帝都尊崇有加,这样的一名女子,还有什么她不会的?”语气酸溜溜的,毕竟同为女子,不喜被人比下去。
苏涟漪一挑眉,“还有这样的传说?”她倒是第一次听说。
拓跋月眨了眨眼,透过镜子惊讶地盯着那永远从容的涟漪郡主,“你还有不会的东西?你可知道,在我们轩国有个传说,鸾国的涟漪郡主什么都会,这世间的事儿都难不倒她。”
涟漪将赌气地拓跋月拉到梳妆台前,伸手将那狼狈的发丝耐心解开,梳理整齐,“月公主不用觉得太过羞愧,这天下不会梳发髻的不会只有你一人,当初我也是不会梳发髻。”一边梳着,一边随便扯着闲话。
拓跋月低着头,想了想,只能无奈点了点头。
涟漪笑道,“月公主误会了,并非我们不派丫鬟来刁难公主,确实是人手不够。公主也别客气了,既然来此做客,我帮忙帮公主梳理头发又有何不可?”
拓跋月惊讶,万万没想到那在外独挡一面、在列国中声名远扬的涟漪郡主竟主动要求帮她梳头发,“你……你身份也是不低,哪能让你帮忙,还不如……找个丫鬟来……”声音越来越小。
“公主喜欢什么发髻,若不嫌弃,我帮你梳如何?”苏涟漪微笑道,声音也是暖如春风。
涟漪知晓,若不哄好拓跋月,待拓跋月回蓟阳城与城主叔叔告状,那她苏涟漪真是里外不是人了。初萤啊初萤,真是害惨了她。
拓跋月生着闷气,哼了一下,便没理苏涟漪。
“月公主在苏府受委屈了,”涟漪道,“情况正如你所见,东坞城百废待兴,我与飞峋也是事务繁忙,这宅子人手太少。招待不周,是我的不对。”
小菊走了,涟漪看着差不多要哭出来的拓跋月哭笑不得。现在她没法唤来丫鬟,若此时唤来,那不是拆初萤的台又是什么?
小菊虽是个粗实丫鬟却也聪明,能看出涟漪郡主对金玉公主做法很是不赞同,但在其面上丝毫看不出恼怒,可见郡主脾气真是好,心中免不得佩服,态度也更为恭敬几分。“是,奴婢告退。”
“你先下去吧。”涟漪柔声对小菊道。
苏涟漪立刻知晓了夏初萤的小心思——不给拓跋月安排使唤丫鬟,只派来个粗实丫鬟,而后站在远处看热闹。
小菊收敛了刚刚那不咸不淡地讥讽神色,低着头很是恭敬,“回郡主的话,因府内人手不够,金玉公主无法安排丫鬟伺候月公主,而月公主则……不会梳头发。奴婢是个粗实丫鬟,出了丫鬟髻不会其他发式,月公主要求奴婢为其梳髻,奴婢也梳了,随后月公主就如同疯了似的抓自己头发,大概……大概就是如此。”
涟漪叹了口气,走了过去入了拓跋月的房门,“发生了何事?”问的是丫鬟小菊。
这一切,拓跋月都没看见,因拓跋月早抱着头冲入房间。
桂嬷嬷马上明了涟漪的意思,连拉带扯地将初萤拽走。
涟漪嘴角只带着淡淡笑意,丝毫没有嘲讽的意思,声音柔和。“月公主听错了,我没笑,刚刚说了声公主早。”一边说着,一边将身后的手摇了一摇,对桂嬷嬷示意。
“你……你……你笑什么?”拓跋月狼狈地捂着头,眼圈都红了。
幸亏苏涟漪身材高挑而夏初萤娇小,能挡住她。
千钧一发之际,涟漪猛地将初萤挡在身后,而后对桂嬷嬷猛使颜色。桂嬷嬷是宫中出来的女官,自然也是人精,虽听从金玉公主安排,但心底也知这样挑明为难他国公主不是什么好事,也不管什么主仆尊卑,死死捂着初萤的嘴,警惕地藏在苏涟漪身后。
苏涟漪也是吓了一跳,心中大叫不好。夏初萤报复心强,肆无忌惮地捉弄拓跋月,但拓跋月身份特殊,外加两国关系,她实在不想将事情闹得太僵。
“谁?”隐约听见不远的地方有女子笑声,拓跋月吓了一跳,抱着自己的头,紧张掩着疯疯糟糟的头发警惕看向远方。
“哈哈——”夏初萤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开心得死去活来。
“啊——!”气急败坏的拓跋月尖叫着,疯狂将原本好好的发髻打乱,头发乱七八糟如同失心疯一般。
只见,本来那娇媚贵气的公主殿下此时梳着小丫鬟的发髻,虽看起来乖巧可爱,但哪还有半丝一国公主的样子?
“月公主,梳好了,您看看吧。”说着,小菊还细心地将铜镜抱了来,迎着晨起的朝阳为拓跋月照镜。
小菊虽是促使丫鬟,但手脚利落,三下五除二,很快便将拓跋月柔顺的发丝梳理成一个漂漂亮亮的……丫鬟髻。
拓跋月的房门开着,能看见房内两人,而拓跋月气急败坏地尖叫几声,披头散发,那小菊丫鬟却如同木头一般站在原地。最终,拓跋月只能咬着牙吞了委屈的泪让小菊帮忙梳头发。
夏初萤赶忙回头,手指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邪笑着对拓跋月房门努了努嘴,引涟漪的视线望去。
“初萤,你在做什么?”涟漪快步赶来。
拓跋月对云飞峋的感情越发明显,如果涟漪说还可视而不见那便是自欺欺人,虽然见到初萤整拓跋月很解恨,但到底东坞城与蓟阳城的合作是涟漪发起,又对东坞城有帮助,这样明目张胆地起伏拓跋月确实不好。
从远处一抹高挑身影缓缓走来,是苏涟漪。她早起晨练,正准备回去换衣服用早膳便远远见到夏初萤与桂嬷嬷主仆两人神秘兮兮地躲在角落偷窥着什么。而两人视线的方向不是别的,正是安排给拓跋月的院子,猛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难道初萤又要整拓跋月?
古代不若现代,实在懒得梳头发便披在肩上美丽妖娆,或是扎成个马尾也干净利落。古代女子的发髻,必须要梳得整整齐齐,头发就这么些头发,全凭一双巧手梳成各种美丽精致的发髻。
洗脸肯定难不倒拓跋月?别说这么一个大活人,便是孩童或是小兽,都会弄些水抹脸上,但梳头发绝对是个技巧活。
小菊只能留下。
小菊要离开,但拓跋月哪肯?拽着小菊不让走。
话说,轩国公主真一无所长?自然不是,除了眼前的拓跋月,其他公主也是琴棋书画,而拓跋月因自小聪颖受轩国皇帝宠爱,又因其母是轩国皇后,便没人被宠溺过度,最终惨痛丧失自理能力。
“是。”桂嬷嬷道。
初萤将嚼烂的果铺满意地咽了下去,“这丫头有前途,回头让她来我身边。”今天小菊呛拓跋月的几句话,深得夏初萤之意。
桂嬷嬷忙道,“回公主话,那丫鬟名为小菊,是个粗实丫鬟。”
夏初萤越想越得意,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笑成了月牙,“那丫鬟叫什么名?”
桂嬷嬷也附和,“公主殿下英明,我们鸾国公主皆为鸾国女子之表率,自然不是这等野公主能比的。”
在暗处的夏初萤一边随意嚼着果铺,一边看着笑话。“桂嬷嬷你看看,这就是轩国公主,连自己梳头发都不会,估计女红更是不会了,野蛮之国的公主都这般野蛮。我们鸾国公主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女红厨艺,哪个不是样样精通?”
丫鬟一摊手,“月公主,奴婢只会梳这种丫鬟髻,若公主不嫌弃,奴婢很乐意伺候公主梳丫鬟髻。”
拓跋月一跺脚,“你不会梳头发,那你自己头发谁梳?”
丫鬟是夏初萤带来的丫鬟,早得到桂嬷嬷的指示,自然不会给拓跋月好脸,“月公主实在抱歉,奴婢只是送水的粗实丫鬟不会干那伺候主子梳洗的精细活,怕把公主细致的皮肤洗坏了,何况奴婢也不会梳头发。”
一辈子没干过活的拓跋月哪能受得了?头发乱哄哄地一把抓住送水的丫鬟气急败坏道,“你不是丫鬟吗?伺候本宫梳洗!”
拓跋月很后悔,当初和那马大哈的兄长跑出来,连个宫女都没带。平日里她无论去哪都随身带着嬷嬷宫女外加侍卫,无论去哪做客也都有丫鬟使唤,谁知道在苏府竟然没有丫鬟。
次日。
……
苏涟漪气鼓鼓,“妈蛋的,反了!竟敢骂我,看我今日抓到你怎么收拾你!”说着,便追逐而去,两人在花园打闹成一团。
“悍妻。”飞峋放开她,修长的身子如同一抹清风,唰地一下消失,速度甚快。
“你说什么?”涟漪惊讶道。
此时的云飞峋哪还有平日里的冷漠,哈哈笑得如同开心大男孩,“我平日里也没发现你这般……悍妻!”
苏涟漪在其硬如磐石的胸膛狠狠击了一拳,“笑个屁!平日里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没心没肺,闯了祸还能笑出来?”
云飞峋哈哈大笑。
“你还笑?没心没肺!”涟漪瞪了他一眼,娇嗔道,“罢了,事已至此又能如何,以云家的势力以及你我的地位,想来皇上不会拿你怎样。若小惩,我也就认了,若砍头流放之类的,我苏涟漪也绝不会让夏胤修得逞,就算是不把他搞下皇位也绝不会让他坐得安稳!”咬牙切齿。
云飞峋呵呵笑着。
苏涟漪叹了口气,“你说的都在理,但我就怕皇上追究你的责任。城中百姓对我歌功颂德说我救苦救难,其实我也只是自私的人,若用几十万百姓的幸福换你的平安,我毫不犹豫交换,只要你平安,其他人又关我什么鸟事?”
飞峋继续道,“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即便是二皇子逃脱、七皇子狡诈,他们也无法东山再起,皇上追拿他们也只是为了斩草除根,为了一个无法逆袭局面的人而眼睁睁看几十万百姓受苦,涟漪你觉得值得吗?”
“但……”虽然云飞峋这么说,苏涟漪仍然放不下心。
云飞峋温柔笑着摇头,“不是你的错,涟漪。”而后抬起头,看向皎洁圆月,幽幽道,“首先,当时二皇子没了踪影,根本无法肯定他是否在东坞城,其次,与蓟阳城往来是解救东坞城百姓于水火的大事,也关系到你能否成功吸引商户发下贷银,为一个不知是否在城中的落败皇子而耽误其他事的进程,不值。”
苏涟漪愣愣地看着云飞峋,“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若我知晓事情如此,便不会找去蓟阳城寻求合作,我……”自责,深深的自责。也许她去蓟阳城便是个错误,不仅是二皇子之事,也不仅是引来拓跋月令初萤不快之事,一切的一切,也许都是她的错误。
飞峋再次摇头,“涟漪你还记得二皇子与七皇子母妃的身份吧?蓁妃是轩国人,此时东坞城与蓟阳城来往密切,怕二皇子等人早就混入其中离开了鸾国。”
“要不然……我去找徐知府商量下,我们进行一次全城大搜查,掘城三尺,就不信找不到他们!”涟漪道。
涟漪点头,飞峋果然够男人,有担当,而不会出了事便将责任推到手下头上。
云飞峋长叹了口气,“他们也都自责,若不是我阻拦,那几名负责的影魂卫怕是以死谢罪。但如今追究这一切已没什么作用,事已至此,何况玩忽职守的不是他们而是我。”
“那二皇子那边便一点线索都没有?当时你虽在营地,其他影魂卫按理说应该还在监视吧?”涟漪追问。
涟漪笑了,好吧,她也当了一次红颜祸水。谁说当红颜祸水的滋味不好?她反倒是心里美滋滋的。
飞峋摇头,“不知,从前我从未失过手。”
“皇上会如何责罚你?”既然事情发生了,苏涟漪便不在没用的事物上浪费心神,将心思放在未来发生之事上。
而此时,苏涟漪知道,自己这一生圆满了,她理想的夫君,想到了。
一个女人要找怎样的夫君才能幸福?高大帅气?阔绰富有?这些都是给外人看的!有钱舍不得自己花而给妻子花,有食物舍不得自己吃而给妻子吃,即便对方很穷,却也幸福,这才是苏涟漪憧憬的。
涟漪非但没有责怪埋怨云飞峋半句,反倒是仰起头,踮起脚,在其唇上深深一吻。“我的好飞峋、好夫君。”
有些话,不用明说,苏涟漪也知道。
他自然不后悔,若再次回到当时的情况,他仍会毫不犹豫潜入营地。当时崔鹏毅屡次建议,派人入营帮他保护涟漪,但他却不放心,他无法想象涟漪一丝危险,坚持亲自潜入。
飞峋面无表情,既没有后悔也没有悲伤,让人看不出他到底想什么,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二皇子便趁此机会,跑了,没了线索,对吗?”涟漪问。
云飞峋叹了口气,“后来,你入了奉一教营地,我担心你安危便也潜了进去,但二皇子那边……”
“后来怎么?”等了许久都未听其继续,涟漪追问。
“别担心,我这不是安全回来了吗?”飞峋伸手抚着涟漪柔顺的长发,“于是,我们的一切行动都小心翼翼,既不能上当,又不能让二皇子轻易死,生怕没了二皇子的牵连七皇子更是无法追踪,后来……”
听到“同归于尽”四个字,苏涟漪的后背猛的一凉,出了一层冷汗,重新纳入飞峋怀中,声音再无法平稳,“天……太危险了!还好你脱身了,若……若你真有什么闪失,我怎么办?”此时此刻,苏涟漪才真正意识到云飞峋的职业多么危险,真的也许,一次平常的分别便是永别。
云飞峋继续道,“狡兔三窟,那七皇子身滑如鱼,根本拿不住他,于是我们便以二皇子为饵,企图找到七皇子的蛛丝马迹,那七皇子的狡诈让人叹为观止,竟暗中指引二皇子金蝉脱身,有一次,我们差点与其同归于尽。”
涟漪未语,静静听着。
云飞峋继续解释道,“七皇子夏胤轩的名字,你应听过,与司马御史、我兄长云飞扬等人并称京城四公子,无论容貌才气智谋都出类拔萃,七皇子与二皇子为同母兄弟,蓁妃是轩国公主,二皇子智谋才气平平,能在众皇子脱颖而出并拥有一方势力,也全凭背后七皇子为其出谋划策,可以说,二皇子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七皇子夏胤轩。”
在明,皇上铲除、拉拢异己势力,于是有了重臣投靠皇上献上孪生嫡孙女;在暗,怕就是用影魂卫缉拿铲除一些无法拉拢又不好明面铲除之人吧,而从前与其争夺皇位的几名皇子自然在这名列。
涟漪没想过飞峋竟是这样的任务,并非有多惊讶,而是从来未向这一方向思考。不过如今也能想通,就如同初萤所说,皇上登基为帝这只是称帝第一步,鸾国表面太平但其他几方势力余孽未消,可以说暗潮涌动。
飞峋点头,“我巡视三营为虚,缉拿二皇子为实。而缉拿二皇子只是其一,算是一项十分轻松的任务,另一项艰巨的任务便以二皇子为饵将狡猾如狐的七皇子抓捕。”
涟漪板下脸,“别废话,快说。”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氛,尽量让气氛轻松活跃一些。
云飞峋心中感动,“涟漪,你永远是那般懂事识大体,可惜我却是公私不分,愧为男子。”
涟漪笑笑,“你为皇上执行特殊任务,若我追问,恐造成你的不便,让你为难。”
“你从来没问过我为何会出现在东坞城,本应巡视三营。”飞峋道。
“什么失误?”涟漪追问。
云飞峋僵硬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缓缓点了点头,“都是……我的失误。”
苏涟漪温柔地笑了,“无论发生什么,你身边还有我,我们同进退,好吗?”
“我……”飞峋咬牙。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涟漪柔下声来,伸出一只手,抚上其刚毅的容颜。那张脸曾经千疮百孔,但此时已几乎平整,有一种如同月色般冷淡的俊美。
涟漪抬头,月光下,高大魁梧的云飞峋似猛兽却又那般无措,如同迷失方向的雄狮、如同陷入浓雾的苍鹰,无助与凶猛,更是令人忍不住疼惜。
云飞峋伸手围过涟漪的肩,垂下眼。
伸手揽住他的窄腰,“飞峋你听我说,我虽不知你心底到底是什么事,但也能看出,你对我是善意的隐瞒。但你更要清楚,能瞒得了一时却瞒不了一世,隐瞒无法解决问题,相反错失了解决问题的良机而愈演愈烈,最后无法挽救。”
苏涟漪见他那无助的摸样,心也软了下来。其实她知道飞峋心无恶意,刚刚那般严厉,也是为了吓他一吓,让他说出实情罢了。
“你……你早看出来了?”云飞峋的俊脸上带着迷茫。
涟漪冷哼,“你真以为我丝毫没看出来?你今日这般犹犹豫豫隐隐藏藏,之前最少有过两次了,我没说不代表我不知,我只是给你机会,让你自己来说。但再一再二不再三,第三次我就不会容你了。”
云飞峋吓了一跳,“涟漪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说什么分开?我辈子都没想过与你分开。”
苏涟漪推开他,眯了眼,“飞峋,你我既已成为夫妻便要同心同德,其他家夫妻如何心存二心我不管,但我的家却不能藏心事。两人相爱结合全凭彼此的信任,若没有信任,那还牵强在一起做什么?还不如早早分开。”
云飞峋赶忙摇头,“不,不是,我……”
涟漪一愣,抬起头,“飞峋,你这话中有话。”
“也许……我们很快就可休息了,”云飞峋将她仅仅抱在怀中,欲言又止,“现在我能做的,便是帮助完成任务,往后的人生……”
涟漪摇了摇头,“我也不知,总觉得这一事接着一事,无暇休息、无暇分心,我不知其他人的人生是否如此。”只觉得手臂一紧,已被飞峋拉入了怀中,带着一种特有年轻男子阳刚的体香扑入鼻中。
飞峋叹气,“我们时候才能真正清闲下来,享受月光?”
涟漪想了下,而后道,“好像很久,又好像昨日还在赏月。”
“我们多久没这般悠闲地赏月了?”飞峋道,声音柔和带着笑意。
涟漪笑笑,将手放了上去,大掌包住小手。
飞峋伸手,干净的大掌带着常年练武留下的茧,却给人一种安全感。
园子常年失修,之前买下后,影魂卫虽简单打理,但多是将修整一下房间与客房,没人管这花园,何况根本没人有闲心逛园子。于是,地面砖石凹凸不平,若不留意,极易摔倒。
“小心脚下。”飞峋一反白日里惜言如金的冷淡,清澈的男声不大,却满是温柔,干净得如同月色一般。
已进十五,硕大的圆月高悬于天际,皎皎月光撒下一片银白,硬生生为这枯枝旧圆增了一丝奇特的美感。
初冬的花园,花朵早已凋谢,但枯枝仍存,因这一日买来的下人们还没倒开空打理花园。
饭后,夏初萤以强硬的手段派人将拓跋长和拓跋月两人送入客房,自己交代了涟漪几句便也回房休息,将晚间宝贵的时间留给夫妻二人共处。
但夏初萤不知的是,越是得不到的便越想得到,之前拓跋月对云飞峋有好感,不仅是因其身手了得也不仅是因其冷淡的态度勾起她的好奇,而因为初萤的制止,拓跋月对云飞峋莫名的悸动越来越多,越发加深,这个是后话。
而后,夏初萤真的开始为拓跋月讲解起菜肴,不仅告知菜名,还有做法、名字出处寓意,哪道菜在宫中发生过什么趣事等等,滔滔不绝,总的来说,便是不让拓跋月插上一句嘴,更不用说能不能和云飞峋搭上话了。
拓跋长一愣,竟悟出其意思,黝黑的脸又红了。
初萤的意思很明白——涟漪是有夫之妇,你拓跋长要看回家看你自己媳妇去,别盯着我们涟漪不放。
夏初萤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坐在她对面的拓跋长,不咸不淡道,“涟漪身上穿的瓷衫是本宫从京城带来的,在京城很是风靡。本宫能看出,拓跋长将军也很喜欢,要不然这样吧,将军将夫人的尺寸告知本宫,本宫即刻派人快马加鞭回京赶制,而后送去府上,如何?”
拓跋月能怎么办?只能干瞪眼。
云飞峋坐到夏初萤原本的位置上,这才将一直秉着的一口气吐了出来,餐桌下,忍不住拉住涟漪的手,毫不掩饰其惊艳的目光,在餐桌上便大秀恩爱。
已有丫鬟为其撤下餐具,换上新的杯碗。
夏初萤便这样不紧不慢、雍容华贵、摇曳生姿、款动金莲,总之便是慢悠悠地走过来,在云飞峋原本的位置上、苏涟漪与拓跋月中间,用最气人又优美的姿势坐下。“月公主别急,待本宫与你细细道来。”笑得妩媚。
苏涟漪低着头,快笑出来了。这女人和女人斗,她真比不上初萤的功力,甚至可以说,两人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选手。
“这……这……你……”拓跋月傻等在原地,眼巴巴地看着一切却无法扭转局势。
唰地一下,云飞峋都不用回答直接站了起来,还没等拓跋月做出反应,已逃也似的跑到初萤的身后,心中暗想——救苦救难的金玉公主,往后末将定会好好孝敬您。
“咳咳……”初萤放下筷子,精致小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干咳两下,而后道,“唉,这桌子可真大,我们隔着两个人说话还得抬高音量,怪累的。”而后对云飞峋道,“飞峋,你是否介意与本宫换个座位,本宫好为月公主好好介绍下鸾国的宫廷菜肴,本宫与月公主也算有缘,同为公主,自然要亲近一下。”
“自……自然不是!我就是想知道菜名。”拓跋月的声音虽大,但若细细听来,却有一些虚。
“……”苏涟漪与云飞峋坚定对视,再一次达成共识——以后别得罪夏初萤!坚决别得罪!
“别啊,”拓跋月的话还没说完,夏初萤立刻笑着道,“刚刚还追问,现在又不问了,难道月公主醉翁之意不在酒,不是为了问菜名而是别有他意?”
拓跋月自然不想和夏初萤有过多交流,“不……不用……”
苏涟漪与云飞峋暗暗相视一望,不约而同的想——得罪谁也别得罪牙尖嘴利的女子!
夏初萤一挑眉,“月公主,这菜是我们鸾国的宫廷菜,云将军与涟漪郡主夫妻二人忙于公事很少闲得无聊无所事事地询问菜名,自然不知,好在本宫自幼长在公众还算有所眼界,要不然,本宫为你讲解一二?”好好的一句话,被初萤说得夹枪带棒,更是在“夫妻”二字上狠狠咬了咬,让拓跋月认识一下现实,别在人家妻子面前与夫君亲昵。
苏涟漪也无奈,“月公主息怒,我也不知这菜叫什么。”附和了云飞峋的话,本来没有嘲讽意思的一句话,被这一唱一和的夫妻俩一说,倒是让人心中不快,却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夏初萤讥讽一笑,拓跋月满脸羞红,只能对苏涟漪道,“涟漪姐姐,你告诉人家嘛。”语气很是撒娇,让人忍不住亲昵。
云飞峋无奈,只能道,“月公主息怒,实在是我也不知这菜叫什么。”他连见都没见过。
“你……”拓跋月气了,而对方不温不火,她也不好发火。“飞峋哥哥,你不肯告诉小月儿吗?”
“这菜也不是云将军做的,你问他,他能回答你?”救苦救难的夏初萤出现了,飞峋心中为其跪拜。
云飞峋无可奈何,平日里他装听不见,因拓跋长在身边,只要他拉着拓跋长说话便可打消尴尬,但此时拓跋长坐在他遥遥桌对面,而拓跋月亲昵地坐在他身边,他再装听不见,会不会太让人下不来台?对方身份特殊,是轩国公主,若因此弄得两国关系尖锐,实在不好。
“飞峋哥哥,这个是什么菜?翠中有红,红中缀珠,好像花朵绽放一般。”满室都是拓跋月银铃一般的嗓音。
初萤斜眼瞥了涟漪一眼,用眼神道——看吧,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让你傻放心,活该!
先不说这主客之位,就算是男女有别,拓跋月也不能如此吧?
涟漪也是不悦地看了一眼,若此时还觉得拓跋月天真无邪,那“天真无邪”的便不是拓跋月而是她苏涟漪了。
“哇,本宫……不是……我很早就喜欢鸾国美食了,真是色香味俱全啊。”拓跋月开心道,那欢快的语调将整个膳堂气氛带的欢快热烈。
“这……”拓跋长都觉得有些不妥了。
主位自然是作为主人的苏涟漪和云飞峋,夏初萤顺势坐在了涟漪身旁,而作为贵客的拓跋长本应坐在主位对面的尊客位,谁知,拓跋月却一屁股坐在了云飞峋的一侧。
几人入座,开始用餐。
拓跋月跺脚,苏涟漪低头暗笑,夏初萤暗暗瞪了拓跋月一眼,得意的笑。
拓跋长黝黑的脸暗红,心里自责怎么当着兄弟的面盯着人家美妻不放,“吃饭,吃饭,我饿了,这菜真香,来来吃吃,别客气!”说得好像他才是主人一般,实在是不知说什么来打消自己的尴尬。
后者自然是拓跋月,催促拓跋长赶紧为其说话,共同对抗鸾国公主。
前者是云飞峋,看着一名男子贪婪地盯着自己妻子,即便他知晓耿直粗犷的拓跋长只是欣赏,但心里依然不是滋味,酸,很酸,酸得他忍不住干咳,以引起拓跋长注意有所收敛。
一男一女的声音同时发出,不约而同。
“长哥哥!”
“咳咳……”
没错,苏涟漪的气质非但不会吸引那些流连花丛胭脂味儿十足的纨绔子弟,还会让其心生惧意。但相反,却能吸引成功的强者,也许这便是传说中的惺惺相惜。
苏涟漪不是惊天动地的绝世美人,却有着这个时代女子所没有的独特魅力。那魅力来自于自信、大气,来自于眼神的坦荡及胸怀的宽广,平日里穿着男装官袍或朴素衣裙,给人以值得信赖之感,而今日穿着华丽妖娆的衣裙则是吸引一种人——强者。
不像在现代中国,女孩子无论身材高矮都脚踩恨天高以个高为美,苏涟漪骨子里是现代人,即便对自己一米七五的高个子没有沾沾自喜,也谈不上自卑。挺拔的身姿、窈窕的身材、婀娜的曲线以及端庄恬淡的气质,无不彰显与众不同。
在古代,以女子娇小为美,即便是崇尚武力的轩国也是如此。个子高的女子多自卑,为了不凸显自己突兀的身高,站立时多斜着身子,长此以往既然驼背身弯,更谈不上气质了。
朋友妻不可欺,够义气的拓跋长自然知晓这个道理。他发誓不会挖墙脚,但多看几眼总可以了吧?
拓跋长确实粗心,但眼前即将宣战的一幕也是能看得出的。但他又有什么办法?若是云飞峋或苏涟漪刁难拓跋月,他还可以质问下何为待客之道,但突然杀出来的鸾国公主让他无从下手,何况……他的注意力真就不在两名公主的争斗中,一双眼忍不住地黏在苏涟漪身上。
“长哥哥,你倒是说话啊!”拓跋月狠狠一跺脚,对神经大条的拓跋长道。
拓跋月又向云飞峋求救,而云飞峋的冰山扑克脸依旧装聋装哑装瞎,让拓跋月又爱又恨。
拓跋月气得脸红,又苦无办法,向苏涟漪投去求救的目光,而涟漪赶忙技巧性地躲避——开玩笑,夏初萤那小姑奶奶她可得罪不起,拓跋月公主自求多福吧。
果然啊,每个世界都有一个竞争法则,皇室自有皇室的规则。
苏涟漪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希望战火不要牵连到她。但另一方面,通过初萤的话也知晓了,原来皇子们比拼身价是靠谁得到父皇的宠爱器重、谁能得到皇位,而公主们的身价,则不仅是得到父皇的宠爱,还有兄长的地位,换句话说便是谁有更硬的靠山。
“称呼习惯了?你以为从小到大自称本宫的只有你自己?按年纪看,我自称本宫的时间要比你长,按地位看,我皇兄已登基为帝,而轩国皇帝能不能传位给你兄长还不一定,我都没敢说习惯了无法改口,你竟说,真是……呵呵。”夏初萤就是看不惯拓跋月那一口一个“哥哥”一个一个“姐姐”利用人心软来牟利,用尽了一切犀利话语刺激拓跋月发狂失态。
初萤能放过她?自然不!
“你……本……本……我平日里称呼本宫习惯了嘛,不是故意抬架子!”拓跋月气坏了,恨不得冲上去和夏初萤厮打,一边急忙解释自己不是端架子。
还没等苏涟漪回答完,夏初萤又道,“一口一个本宫,装给谁看呢?一边亲昵地喊着姐姐,一边抬架子自称本宫,难道你们轩国皇室就这般虚伪?啧啧啧,我们鸾国人心机不深,果然是自叹不如啊。”
“是……”
拓跋月也不傻,只能生闷气,因为夏初萤并未指名道姓的说轩国,此时她若发作,那不是便承认自己国家是野蛮之国?暗中瞪了初萤一眼,打算不理睬,反倒是对苏涟漪撒娇道,“涟漪姐姐最好了,涟漪姐姐告诉本宫这裙子是哪里买的好吗?你们商会有卖的吗?无论多少钱,本宫都去买。”
初萤嘲笑道,“这是我们鸾国最近流行的瓷衫,那些只知道引兵打仗骚扰边境的野蛮国家之人哪会见到?”鸾国与轩国接壤,注定了有不少大小事端。
“哇!好漂亮的裙子!”夸张的尖叫,是拓跋月,那声音中带了不知多少的艳羡。她跑了过来,伸手亲昵地挽住苏涟漪的手臂,“涟漪姐姐的裙子好漂亮,在哪里买的?本宫也要去买!”
不说拓跋长,就说其身后的云飞峋也是被深深惊艳。他自然知晓自己妻子有多美丽,小算盘打得叮当响,心存侥幸妻子平日里忙于公事不打扮,她的美只有自己暗暗知晓偷着乐,谁知道今天她竟打扮起来了。
“拓跋将军。”涟漪为其轻轻福了下身,垂下眼,因为尴尬而面容上淡淡爬上的红晕,更是让其精致端庄的面庞多了一丝妩媚。
涟漪尴尬地笑了下,试想一下,人家范爷传来走红地毯的晚礼服,此时自己身上穿着升级版来吃饭,会不会太做作、太夸张、太别扭了?
“这……这位是涟漪郡主?”堂外,本粗鲁如同锣鼓般轰鸣的男声,此时惊讶得话不成句。说话的是赶来吃饭的拓跋长,当入了膳堂,第一眼便看到了苏涟漪,忍不住发出惊叹。
晚膳的时辰到了,精妆打扮的两人到了膳堂,那膳堂装饰一新此时更是菜香四溢,满桌精致菜肴色香俱全,连苏涟漪都不知道,在这偏远又刚刚逃离饥荒的东坞城,桂嬷嬷是从哪儿变出来这么多昂贵食材,凑成一桌菜的。
涟漪扑哧笑了,是啊,她也希望初萤是男子或她苏涟漪是男子,这样初萤也不会深陷痛苦而极力逃避。
“好了!涟漪本就是大美女,随手打扮更是美若天仙,若我是男子,哪还有云飞峋的份儿?”初萤笑嘻嘻道。
接下来,苏涟漪的一切妆容等等都全全交给了初萤,一时间两人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岳望县准备群菁会时的情景,往事如梦。
“……随你了,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涟漪知晓初萤对她好,不忍让其失望,但心里却觉得初萤实在是草木皆兵。先不说拓跋月是否对云飞峋有意思,单说拓跋月对她苏涟漪的态度还算不错,感觉不到敌意。
初萤瞪了她一眼,“你不懂女人心,你若被人瞧不起,那人气焰便越发嚣张,你若显示你的强势,便让那人闻风丧胆。”
涟漪知道初萤的打算,失笑,“不用这么夸张吧?”
“今天穿哪件好呢?”初萤开始犹豫起来,一边犹豫,一边嘀咕,“金色的更华丽漂亮,银色的更能凸显高贵的气质。”
两件衣裙,一件是用金线刺绣,另一件是用银线勾勒,既不会夸张得华丽,又不会朴素到普通。
而鸾国京城流行的瓷衫的花纹与冰冰战袍的花纹在创作灵感上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用鲜明利落的花纹轮廓对视觉造成冲击,一反之前衣衫花纹的莺莺燕燕山山水水的写意,只不过不像冰冰战袍那般朴素,那花纹一针一线皆是手工刺绣,而在花纹上海缀着金线与银线,配合曼妙剪裁,给人咄咄逼人的美感。
涟漪看那衣裙很是眼熟,想了半天,猛然想起在现代时便见过相类似的衣裙,是现代女明星范冰冰继“龙袍”之后的又一战袍,其灵感来自于青花瓷,白底青花,用生硬鲜明的线条色彩造成视觉冲击力,给人以精致逼人夺目之感。
“你不在京中的几个月,京城中流行一种瓷衫,我也是很喜欢,特意命宫中师傅按你身材尺寸赶制了两件带来,没想到还真是派上了用场。”说着,从柜子中取出了两件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两件衣裙。
初萤的房间虽是临时居所,但一下午的时间已被桂嬷嬷安排能工巧匠改造得金碧辉煌,饰物、家具以及锦绣帘子等等焕然一新,让人眼前一亮。涟漪一边关上,一边伸手摸摸自己尖尖的下巴——相比之下,她的房间确实……过于朴素了。
苏涟漪本来要回房间换一身便装,将身上这官袍换下,却被初萤拽去了她的房间。
桂嬷嬷是当今太后送给金玉公主夏初萤的老宫女,在宫中便以能干出名,她精心安排,这晚膳定不差。
桂嬷嬷赶忙道,“是,公主殿下您放心吧,奴婢定会精心安排。”
初萤也是满意地点点头,“好,一个时辰后准备上晚膳,菜肴精致华丽一些,休让人小瞧了。”
装聋?涟漪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因为这确实是飞峋的手段。
桂嬷嬷一五一十回道,“云将军很少理睬,即便轩国公主指名道姓,云将军也只当没听见。”
初萤笑着瞥了涟漪一眼,好像在说——看吧,我说的没错把?“云将军的反应如何?”
苏涟漪听到这,也觉得心中不舒服起来,俗话说,癞蛤蟆不咬人膈应人,就算拓跋月真的“天真无邪”,但缠着一名有妇之夫亲昵地喊哥哥,作为其妻子的她,能忍?
桂嬷嬷暗暗也是冷哼一下,眼角带了鄙夷,“那轩国公主好生没规矩不知廉,身为女子不避嫌,一下午的时间一直在两个大男人身边转悠,一口一个飞峋哥哥,缠着问东问西。”
“那轩国公主呢?”初萤又问,语气中夹杂了一些嘲讽。
桂嬷嬷压低了声音道,“回公主的话,主子们刚走,云将军便与拓跋少城主切磋了大概一个时辰,而后两人分开沐浴更衣到后院下棋闲聊,现在两人正在书房博弈沙盘,等主子们回来用晚膳。”
“这一下午,府内可有什么动静?”初萤慢慢走着,头也不回,淡淡道。
虽是一同入府,但桂嬷嬷的位置十分讲究,既不会与两人同排,也不是尾随,而是不远不近地跟在夏初萤的斜后方,既方便听从主子安排,又显出了十足的恭敬,让人舒服。
桂嬷嬷赶忙回,“涟漪郡主客气了,打点府内是奴婢的份内事,哪有辛苦一说?”说着,便跟着两人入了府。
苏涟漪不得不承认,回家时有人迎出门的感觉真好,一身的劳顿顺时少了许多,“辛苦桂嬷嬷了。”温柔道。
府内的临时管家是夏初萤带来的嬷嬷,因其名字中有一个“桂”字被称为桂嬷嬷,闻讯已迎了出来,端庄干练的脸上满是殷勤的笑容,“奴婢恭迎公主殿下、涟漪郡主,两位主子定是劳累了吧,奴婢已准备好晚膳茶点,主子们快入屋歇息吧。”
因为夏初萤,苏涟漪一行人没了之前的寒酸,排场大得很。车队停了,本骑马随行的侍卫都纷纷翻身下马,手持长枪立于两侧,其势威武,而衣着华丽面目娇俏的丫鬟也小碎步地跑来,为其放下车凳,扶着两名贵妇优雅下了马车。
两人正说着,马车停了,车夫恭敬道,“公主殿下、涟漪郡主,苏府到了。”
“好好,你说怎么办咱就怎么办,这还不行?”涟漪笑道,只要初萤高兴便好。
“无论那公主对云飞峋到底有没有想法,都要防患于未然,这件事我管定了!”夏初萤哪还有刚刚的哀怨,剑拔弩张地如同将军。
被初萤这般说,涟漪也心虚了下来,一边迎合着点头,一边开始拼命回想轩国公主看向云飞峋时的眼神,但无论怎么回忆都是模糊一片。没错,她根本没注意轩国公主拓跋月的眼神,倒是那老城主的眼神历历在目。
初萤抬起头,泪止住,好像内心呢也坚定下来。“我来东坞城因想念你为其一,其二便是赌气跑出来散心,刚到东坞城便见到那什么轩国公主浪蹄子,我如何能安心?涟漪,你虽为女子但心胸比一般女子开阔许多,也更粗心一些,你只见到了那公主的骄纵,却没发现其看向飞峋时眼神的变化!我从小便在后宫长大,嫔妃们见多了。成婚后家中后院也满是莺莺燕燕,为官做生意我不如你,但这看女人,你苏涟漪却不如我。”
苏涟漪眯着眼,心中已逐渐了想法,在思索着如何开口。
“他是为了安那老臣的心,那臣子虽不算什么权臣,但家族分支庞大深入鸾国,只有让那臣子安了心,鸾国才会更为安稳一分,那一晚皇兄也宠幸了那臣子的孙女,这些道理我都明白,但我仍咽不下!”初萤的声音清脆语调平稳,但忍不住的泪却泄露了她的内心。
涟漪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用帕子为其擦泪,“……我想,云飞扬会不会有苦衷?他……”
夏初萤笑着拿出帕子擦汩汩而出的泪,笑得娇美、灿烂,“我是不是很可笑?已这么多年,还心存幻想?”
胸襟湿了,涟漪赶忙低头,“初萤……”
“畜生!种马!”苏涟漪狠狠捏紧了拳头,若云飞扬在面前,这拳头定会结结实实砸在其面上。
初萤是何等聪明,更是十分了解苏涟漪,根本不用她问,“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云飞扬竟然毫不犹豫地将那女子接入府中,当晚便……”
涟漪犹豫了半晌,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问。
初萤叹了口气,“那人是谁,重要吗?若抓着那人不放,只是舍本逐末罢了。”
苏涟漪顿时怒了,“是哪个重臣!?”无论是什么重臣,待她回京定不会放过他。
“一个月前,从前大皇兄派的一名重臣在御书房以全部身家立誓弃暗投明效忠皇兄,皇兄自然表示定不计前嫌,但那臣子却仍不放心,将一对双胞胎孙女送与皇兄与云飞扬,呵……”后来的事,不言而喻。
涟漪点头,“恩。”
“对你,我没什么好隐瞒的,有些该说不该说的,我都说了,”初萤道,“皇兄自登基便铲除异己,从前支持大皇子、二皇子的臣子,罪情严重的便找事弹劾,有些不轻微或还可用的,便拉拢,这些你应该都知道吧。”
涟漪皱眉,这一句可惜,便可预示未来。
初萤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他与我说过他的苦衷,设身处地,我也可以理解。不论是为了熙瞳还是因对他的一丝残念,我都愿给他最后一次机会,可惜……”
“那你的意思呢?”涟漪问。
“皇兄有意派云飞扬带兵驻守东坞城,就如同当初的云元帅一般,云飞扬问过我的意思,我说想考虑几天。”初萤慢慢眼上眼。
涟漪想安慰地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心中狠狠的疼,“对我还用报喜不报忧?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你想听实话还是报喜不报忧的虚话?”初萤问,将脸靠在涟漪的衣襟上,声音闷闷的。
对于夏初萤,苏涟漪无可奈何,若初萤是她在现代的闺蜜,她二话不说的劝其离婚重寻幸福,但古代非现代,即便有和离又哪像现代离婚那般简单容易,何况两人地位又是举足轻重。一国公主是全国女子的表率,若初萤真和离,怕是要引起不小的风波,带动和离风气罢。
苏涟漪知道夏初萤又想到了她与云飞扬的婚事,想安慰却不知如何安慰,伸手将娇小的初萤拦在怀中,“临出京,我听云夫人说你们关系有所缓和了,难道……还是不行?”
夏初萤闻此,愣了下,好像想起了往事一般,神情恍惚起来。“……是啊,男人不是孩童,也是有自己的喜好、自己的判断的。”甜美的笑容,却是苦笑。
涟漪一挑眉,“看牢?他也不是犯人,我怎么看牢?男人也是人,有自己的思想和判断,若他爱我,即便我不在,他也不会背叛我。反之,若他不爱我,即便我天天一哭二闹三上吊,他也会流连花丛,你说对吗?”
听涟漪这般说,初萤更是气坏了,“你既然知道还问?涟漪你可知,你的婚事别说我们鸾国,怕是被整个天下的女子艳羡,云飞峋虽不是皇亲国戚,却也是出身名门,而云家既同意让你抛头露面在外为官,又同意飞峋只娶你一妻,这样得天独厚的优势,为何你不珍惜?若我是你,我非好好看牢了云飞峋不可!”
看着夏初萤焦急的摸样,涟漪忍不住笑了出来,“醉翁之意不在酒,你这般担心的不是我的造铁厂和妆品厂,怕是一名女子,此时正在我家中的女子吧?”两人相处时间虽不算太长,但彼此交心,对方的心思,她又如何不知?
车内,只闻涟漪的一声叹气,“回府吧。”一声令下,马车缓缓启动,向苏府而去。
“规矩是人定的,商部官员不是吃白饭的,商户们也都是经商多年之人,你有什么不放心?而你对造铁厂和妆品厂不闻不问,又为何对这些素不相识的商户那般上心?”初萤急了。
苏涟漪怎会同意?“不行,商会之事每一日都理应汇报,这是规矩。”
夏初萤推开,“几个时辰?几个时辰后都是半夜了,今日你必须和我一起回去!”
东坞城连年饥荒,一枚小小的水果更是堪比黄金,这是叶轩送来,涟漪一直没时间吃,见初萤来了正好,借花献佛。
“我再过几个时辰便回去了。”涟漪微笑道,取出一颗水灵灵的果子递给初萤。
“那你呢?”初萤皱着眉问。
涟漪看向初萤,无奈一笑,“即便如此马不停蹄也要迟几个月回京,若真不紧不慢起来,都怕是要常驻东坞城了。”但当看到初萤精致的脸蛋儿上的疲惫时,突然想到其今日才到,赶忙道,“你累了吧,是我疏忽,我这就派人送你回府休息可好?”
“涟漪,你还去商会做什么?天都这么晚了,难道你不吃饭不休息?”夏初萤早知苏涟漪是个拼命三郎,本以为如今有了地位成了家能学会心疼自己,却没想到反之更拼。
因行程紧张,涟漪在马车中备了干粮,打算在马车中充饥而后直接去商会,而初萤却拽着她不肯再去。
当出府衙时,已是傍晚,夕阳西下。
夏初萤以公主身份到来,自然也是被毕恭毕敬的,排场之大,吸引了为官百姓人山人海。
随后又到了徐知府处,查看近几日所走账目,用时大概一个半时辰。
先是到叶弘书院与院长项叶弘商量决定建立私塾之事,即,在东坞城外各个区县建立私塾预科,私塾老师皆经书院考核培训,这样从基础教育便得到了保证,不会浪费每一个人才。整个过程大概两个时辰。
一下午的时间,夏初萤陪着苏涟漪走遍东坞城。
296,缠斗不休
“你!”夏初萤被将了一军,怒了。
她斜着撇了一眼夏初萤,阴阳怪气道,“本公主自然比不了某位公主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日只摆弄自己那头发。民间有句话,女子头发长见识短,为何头发长见识就短呢?就因为天天摆弄头发而不出门长见识,活活给女子丢脸!”
拓跋月也不是省油的灯!
拓跋月这么就算了?怎么可能!?
“知道了,涟漪姐姐。”拓跋月心情大好,将头靠在涟漪肩上,甜蜜蜜的。
“月妹妹别急,姐姐不是教你了如何梳头发了,平日多加练习便能掌握了。”涟漪笑容牵强,外人扔觉得那笑容甜美,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笑得比哭还难受。
“你……”拓跋月做事要站起来,却被涟漪拉入怀中。
在接受了苏涟漪警告的白眼过后,夏初萤没将清晨亲眼见到的糗事说出来,“苏府由我掌管,丫鬟们大小事自然向我汇报,我听小菊说的。”
如果此时有豆腐,苏涟漪想撞死,如果此时有面条,苏涟漪想吊死。前世她是严谨的医生、今世她是商人官员,但现在只觉得自己是幼儿园教师加养鸭场饲养员,她快疯了、快无法忍受了!
“你……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梳头发!?”拓跋月急了。
初萤一下子涨红了脸,但嘴却不服软,“女孩子家家的整日疯跑还有理了?连梳头发都不会,更别提女红了,好听些便说某位公主喜欢游玩,不好听些便直说某公主没有公主的摸样,倒像是疯丫头。”
拓跋月眼尖地看到夏初萤也很认真地听,冷哼了下,“我们尊贵的鸾国金玉公主不会什么地方都没去过吧?”
苏涟漪并非刻意装什么圣母,此时任何一个有狼的人都不会允许两国公主公然撕破脸,她只是无奈安抚调和罢了。
越是有强烈的愿望、夏初萤越是明朝暗讽,而苏涟漪越是左右安抚,拓跋月便越觉得苏涟漪是个好人,与夏初萤那刁蛮女子在一起实属可惜,发誓要将苏涟漪据为己有。
苏涟漪身材高挑自是不说,一左一右坐着的两名娇小公主如同两个小妹妹一般争着宠。俗话说,抢来的才是最好的,因为拓跋月恨极了夏初萤,又因初萤与涟漪是出了名的闺蜜,拓跋月更是下狠了心要将涟漪姐姐抢过来。
有趣,真是有趣,涟漪边想边笑。
涟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地谰她看了一些,神木国人的游牧传统也知晓,却从未见到神木国贵族长相怪异这样的记载。毕竟,神木国是个神秘的国度,嫌少与外界来往,而神木国本国的书籍自然不会允许评点自己皇帝长相怪异吧。
“没有,”拓跋月答,“不仅轩国与神木国接壤,就连鸾国也与神木国接壤。但大小国家,都没有这样的人种,听秘闻,神木国皇室是从遥远的海外迁徙而来,也是皇子夺嫡失败,找了块没人要的荒地称了王,之后便有了神木国。”
“那与神木国接壤的周边各国有这样的人种吗?”涟漪问。
如果说这个时空的人没见过金发碧眼的欧洲系人种有情可原,作为现代人都是见过的,不会像拓跋月这样大惊小怪。
“神木国的国君和贵族长得好可怕!头发是有黄色的有红色的,眼睛有蓝色的有绿色的,好像妖怪一样,反倒是普通百姓长得正常一些。那些贵族们长得怪还不自知,还总嚷嚷着什么血统纯正,说他们流的是贵族的血,不能和百姓们通婚。涟漪姐姐,你说怪不怪?”拓跋月为让涟漪开心,很卖力气地讲着,一边讲一边模仿。
别说苏涟漪,就连夏初萤也好奇得不动声色的听着。
“哦?”涟漪惊讶,“此话怎讲?”
“神木国,”拓跋月道,“神木国与其国名正好相反,很少有树木,更多的是草地、戈壁和沙漠。听人说,神木国人尤其喜欢树木、崇尚森林,于是便以神木为国名。他们都说我们轩国人野蛮,其实神木国人才野蛮呢!”
“哦?”涟漪笑道,“月妹妹真厉害,去过这么多国家,那月妹妹觉得哪个国家最独特?”
拓跋月特别喜欢与涟漪聊天,很认真地回答,“当然去过,大小国家几乎我都去过,不仅鸾国、神木国,还有北秦国,一些小国家小诸侯国更是经常去玩。”
涟漪继续与她闲聊道,“月妹妹从前去过其他国家吗?”
拓跋月收回视线,亲昵拉着涟漪的手,“没什么区别,很像嘛。”
“月妹妹,鸾国与轩国的区别大吗?”涟漪笑道。
拓跋月毕竟喜欢游玩,到了岳望县,也忘了和夏初萤骂架,将车窗帘掀开一条小缝向外观看。
公主车队还未到城门下,遥遥便听到放鞭炮又敲锣打鼓,县令和知府加之乡绅都衣着一新,在城外早早恭迎,那场面热闹非凡,人山人海。
苏涟漪未想到的是,再回岳望县已是两年以后,物是人为,却是另一种衣锦还乡一般。
岳望县到了。
岳望县是本尊的家乡,更算是娘家,现代有一首歌唱的好,“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开开心心回娘家,而她苏涟漪倒好,左边是鸾国的金玉公主,右边是轩国的月公主,这两个公主一路上绝不安静半分,明争暗斗,明朝暗讽,刀来剑往,如果语言中可携带飞镖,那夹在中间的苏涟漪已被戳得千疮百孔。
准备了一日之后,涟漪将东坞城事务分配给了各个责任人,又交代了云飞峋很多,便带着两名骄纵的公主启程上路。
……
欲求不满让云飞峋辗转反侧,美丽的娇妻在身侧,即便他转身不去看,但香气却时不时钻入他鼻孔,更别提那匀称的呼吸声。下一瞬间,原本委屈得快掉金豆的俊美男子已平息冷静下来,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则是轻轻抚着娇妻面颊,眼神带着温柔笑意,最终没忍住,在其面颊无声的亲了又亲。
云飞峋一双漆黑的双瞳盯着苏涟漪的睡颜,嘴唇扁了又扁,亏没人看见这一场面,都则非惊掉下巴不可。其委屈装,直比白日里的拓跋月。
飞峋正准备反驳,耳边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今日不行,我困。”涟漪用最后的力气又补了一句,“别打扰我睡觉,否则……杀……无……赦……”
飞峋更是委屈,“但今日时辰还早,我们……行夫妻之事吧。”若是每日都行,他也是可以的,只不过心疼娇妻太过劳累,每一次都自己忍了又忍,今日好容易娇妻加忙妻肯放下手头事务,他怎肯放过机会?
涟漪困得眼睁不开,“恩,现在告诉你,没暗示,安心睡吧。”
云飞峋很委屈,用头轻轻蹭了蹭她的脸,“平日这个时辰你都未休息,今日早早休息,我还以为是……是暗示我……”
涟漪毫不犹豫,伸手将那人脸推了出去,“别闹!”
最后的一丝意识告诉涟漪,暖暖的棉被动了一动,而后有人钻了进来,刚开始是冷的,随后便是炽热。有一双手,揽在她的腰上,那手臂越发施力,隐约感觉身边那人呼吸越来越急促,而后便是唇、耳际、颈子一种奇特温热的触感。
真是个尴尬的季节,屋里冰凉,但却不是燃火盆的时候,只能干冻着。“还是被窝好,暖暖的、软软的,舒服。”一边懒洋洋的呢喃,一边眼皮打架,刚一闭眼,苏涟漪便觉得身子越来越轻,飞向遥远的天际,那个天际名为梦乡。
扔了册子,涟漪脱了外衣爬上了床。
涟漪本想看叶轩送上的报表,但刚看了几行便困倦得很。不知从何时起,她越来越嗜睡,俗话说,春困秋乏夏打盹,如今入了冬,怕是要冬眠了吧。
无法赏月,苏涟漪和云飞峋两人便早早梳洗,窝在房间。
从傍晚时便刮起风,夜深了,更风大了。
忙碌又恬噪的一天终于结束,夜晚是属于静逸的。
夜晚。
……
苏涟漪怎会知道,因初萤的自作主张,她未来便多了一个小跟班小尾巴,更是一个不小的麻烦。这是后话。
夏初萤虽然看不惯拓跋月,但见目的达成,也就不再理会,只不过看见两人紧抓的手,很是烦心,最后冷哼一声转身离开回房间休息。
“恩,好,那我愿意和涟漪姐姐一起去岳望县。”拓跋月开心了起来。
苏涟漪笑着,伸出一只葱白玉指轻轻碰了拓跋月的鼻尖,“不会的,姐姐向你保证。”
乖乖点了点头,拓跋月的手已经暖了起来,反抓着涟漪的手不肯放开,“那……涟漪姐姐,我怕金玉公主再针对我。”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拓跋月还如何拒绝?再者说,刚刚被夏初萤这般冷嘲热讽外加谩骂,她也觉得呆下来很尴尬。
涟漪继续道,“岳望县是我成长的家乡,人杰地灵,很美。有山有泉还有一个丰膳楼,菜肴很是美味,我是真希望带妹妹同去,月妹妹若去,姐姐一定好好招待,好吗?”
拓跋长见白热化的局面被稳定下来,也按下了心,哈哈一笑,“对嘛,一切都是误会。”若两位公主真打起来,一来没法回去和父王交代,无论谁对谁错,父王都会定了他拓跋长的错。另一方面,若真打起来,他也只能离开,无法和飞峋兄弟相聚。
拓跋月自然不是很容易被人哄的,但俗话说,棒子后的甜枣更甜,加之苏涟漪本就有一种过人的亲和力,那种如春风吹拂大地之感,将拓跋月吃得死死。这一刻,拓跋月已忘了云飞峋,只贪婪享受苏涟漪的温柔。
涟漪继续温柔道,“月妹妹别怪初萤,她的脾气暴了些其实心意是好的,而将你带到岳望县游玩的主意,是我出的。从前在蓟阳城便听说你喜欢四处游玩,自从来了东坞城,姐姐因事务繁忙冷落了妹妹很是自责,所以才提议带你一同前去的。”
初萤正好说什么,被涟漪一个白眼瞪了回去,不再说话。
暴怒又委屈的拓跋月见苏涟漪这般温柔待她,更觉委屈,“恩,涟漪姐姐。”只觉涟漪手心温暖,她贪恋着温暖,喜欢涟漪用温暖的手将她手上的冰凉驱赶。
“没凶你,这都是误会。”苏涟漪只能去安慰初萤,她知道,初萤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将拓跋月一同带走,省却担忧烦恼。涟漪冷静了下,而后绽放温柔笑容,压低的声音暖如春风,“月公主,若你不嫌弃,我便称呼你为月妹妹如何?我家中只有一兄一弟却无姐妹,早就希望有个贴心的妹妹了。”
虽这么想,一直打压初萤也不行,初萤再贴心也是一国公主,面子里子也都得给她台阶。
苏涟漪想起了从前的一个笑话,一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如果这笑话为真,那她现在就想吃北京烤鸭,吃上整整一千只,两个公主都宰了做成烤鸭,这世界就安静了!
“你!”夏初萤也急了,“你为了外人凶我?”
涟漪见此,赶忙放开初萤拉住拓跋月的手,将拓跋月拉到离众人有点距离的位置,两人坐下,紧紧握着拓跋月那冰凉的小手,板下了脸,“初萤别说了,月公主还是个孩子,你我都为妻为母难道就不会让着孩子吗?我白日事务繁忙,整个东坞城人有目共睹,若月公主真要求我相陪,势必会造成我的为难,月公主如此懂事,你为何要咄咄相逼?”没办法,先从自家人开刀。
“你……”拓跋月濒临发狂。
初萤冷笑着,挑着眉半眯着眼,无论是眼神还是唇角都满满的嘲讽,“既然不是不知检点,为何巴着两个男子不放,不来找我们两个女子玩?”
苏涟漪第一次对夏初萤如此头疼,从前在苏家村时,初萤也这般骄纵得让她头疼,只不过那时夏初萤还是黄氏。自从恢复了身份,初萤一向是端庄稳重,许久未见这般针锋相对了。
拓跋长也严肃下来,“两位都是一国公主,还希望两位和气。”
云飞峋才不管什么撕破脸什么两国关系两城关系,直接取了茶来慢悠悠地喝,连看热闹都懒得看。
苏涟漪的脸更白了——这分明就是脸撕破一半了。
“夏初萤,你说谁不知检点!”拓跋月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同是公主,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能吃亏?
夏初萤是好打发的?开玩笑!当初也是在将军府斗尽小妾花魁的主儿。“有什么可麻烦的,女孩子家家的一起结伴出游才是正理,不然一个未成婚的女子天天缠着两个有家室的男子,知道内情的会知兄妹情深,不知道的……呵……还以为其不知检点。”
苏涟漪暗暗松了口气,而后抓住初萤的手,丝绸广袖之下,暗掐了初萤几下,“月公主这般懂事,我们便也别勉强了吧。”
拓跋月如同在大海中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点头如捣蒜,“对!对!涟漪姐姐说的对,我……我就是怕给涟漪姐姐添麻烦。”
苏涟漪脸都白了,赶忙打圆场,“初萤别闹了,月公主是个懂事的姑娘,我知道月公主怕给我们添麻烦,对吗?”说着,用安慰的眼神看向拓跋月。
这绝对是撕破脸的前奏!
初萤冷哼了下,“若不喜到处游走,为何跑来东坞城?本宫可记得,某人第一天来便说,自己最喜欢周游各处了。”
拓跋月自然不能说舍不得飞峋哥哥,小心脏跳得厉害,眼圈都快红了,“我……我不喜欢到处游走。”
“说啊,为什么不去。”初萤挑眉。
云飞峋继续不理不睬。
苏涟漪敏锐闻到了火药味,赶忙跑到初萤身边,在她手臂上轻轻拍了拍,“算了,虽然我们一片好心,但若月公主不想去,我们也别强求。”
“为什么不去呢?”夏初萤双眼盯着拓跋月,笑容意味深长,心中暗想——贱蹄子,你若敢直说留下勾引飞峋,本宫便是即刻回京煽动皇兄发动战争,也要将你和你那野蛮人兄长赶出去!
“我不去!”拓跋月尖叫,开玩笑,她怎么舍得离开飞峋哥哥?再者说了,在拓跋长哥哥面前,金玉公主都这般欺负她,若在人后,她真非被吃了不可。
拓跋长一下子乐了,“好啊,小月儿,你便与金玉公主和涟漪郡主去吧,好好玩,随便买什么都记兄长账上。”
苏涟漪彻底明白了夏初萤的目的——她见无法留在东坞城看着拓跋月,干脆就打算把拓跋月带走……够狠。
初萤也不恼,依旧笑眯眯,“你与拓跋将军来做客,我们便要尽地主之谊不是?这几日未给你安排丫鬟,本宫实在心中愧疚,但人手不够苦无办法,岳望县不若东坞城这般萧条,繁华着呢,本宫便与涟漪商量,借着去岳望县的机会,好好招待小月儿,让你来鸾国玩的开心啊。”
拓拔月趁初萤没注意,终于将自己手抽了回来,“金玉公主,你到底什么意思?”
云飞峋的眉头也忍不住动了一动,不到岳望非好汉?他之前怎么没听说过?
“咳咳……”涟漪决定放下茶杯,不能在初萤说话的时候喝茶,恐有被茶水呛死之险。
初萤脸上的笑容更甜,“岳望县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好玩的好吃的也多,是我们鸾国第一大城,有句话说的好,不到岳望非好汉,若没去岳望县看上一看,真心别说自己来过鸾国。”
拓跋月只觉得后背一冷,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名字是这般让人毛骨悚然。
“噗……”涟漪差点将口中热茶喷出来。
夏初萤捏着拓跋月的手,精致的小脸上笑意明媚,“小月儿啊……”
拓跋长高兴了,“好……不是,我的意思是,看来我又能与飞峋兄弟多聚几日。”心里美滋滋的,每日下棋、谈兵法、切磋,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啊。
涟漪心中责怪初萤,无奈只能在客人面前讨论私事。“不,我打算让你留在城内,你还有任务在身。”她说的任务可不仅仅是东坞城的事务,还有查找二皇子的行踪。虽云飞峋已放弃,但苏涟漪却还没放弃。
飞峋没回答,而是去问涟漪,“涟漪,你说呢?”
拓跋长只以为是来下逐客令的,想到才与飞峋相聚两日,很是不舍,“飞峋兄弟,那你也陪同郡主一同去?”
同样不解的是云飞峋,若真要商量,为何要当着客人的面而不是私下商量。
苏涟漪不解,为何初萤今日如此着急,她们两人也仅仅是确定回岳望县,连日期都没定下来。
“是这样,”初萤接话了,“涟漪是被我拉来的,刚刚我们商量,打算回岳望县几日,一是筹备办分厂之事,二是顺便探亲。确定下来后,我们便来与你商量。”
“那是?”飞峋不解,因两人相处模式便是如此,白日很少见面,各忙各的。
涟漪在其身旁坐下,“还好。”其实是忙的,可惜初萤死活不让她去,说下面官员都不是吃白饭的,若真吃,她就做出免了他们的官。
云飞峋见苏涟漪来了,一反之前的酷冷,面色带了一丝柔情,“今日不忙?”
可怜的拓跋月,努力收回自己的手,却被拽得死死。
拓跋长再一次认为,金玉公主对拓跋月怀有善意,是拓跋月误解了。
涟漪命人重新上了热茶与茶点,夏初萤则是娇笑着坐去拓跋月身边,不顾其反对拉住了她手,“不对,想了一想本宫还是决定吃了月公主,谁让月公主细皮嫩肉美味可口?”那摸样很是亲昵,只让人觉得两人是闺蜜。
在苏涟漪看来,初萤拽她到这,便是“看着”拓跋月是否缠着云飞峋,哭笑不得。屡劝无效,只好跟来,希望初萤收敛一些,也准备在两人撕破脸时尽量做事挽救。
拓跋月见此更生气了,总觉得无论在哪,都被人狠狠排挤。
今日两人穿着姐妹装,两人衣裙虽不同却相似,只在细节处理上有些诧异。同样的菡萏粉,用银线缀着花纹用金线绣着蕊,长裙摇曳拖在地上,穿在两人身上却又两种气质。一个娇小更惹人怜,一个高挑亭亭玉立,正如同一只花瓶中的两只花朵,不分伯仲各有风情,两人站在一起更加赏心悦目。
拓跋月的话音还未落,从门口传来一道银铃一般悦耳的女声,是夏初萤。初萤身边,跟着的不是别的,是苏涟漪。
“月公主在谁说要吃了你?”
“哼!”不提涟漪郡主还好,一提拓跋月更是窝火,“我也想找涟漪姐姐,但涟漪姐姐被金玉公主霸占,只要我靠近半步,金玉公主就要吃了我一般。”
“就算你和金玉公主不对盘,去找涟漪郡主总行了吧?有你这小姑娘在,我们两个爷们都没法好好说话,若将你教坏了,皇上非要责罚我不可!”拓跋长继续道。
云飞峋很巧妙的躲开。
“飞峋哥哥,长哥哥欺负我,我好可怜。”拓跋月红着眼圈对云飞峋道。
若换一个人在场,见此情形都会劝上一劝,给两人台阶下。可惜,此时坐在两人身旁的是云飞峋,装傻充愣数第一,直接当做听不到。
拓跋月语噎,女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岂是拓跋长这种糙汉子能看明白的?何况那金玉公主手段之高,每句话、每件事都给人以照顾她的感觉,其实真正的目的只有当事人知道。
拓跋长不解,“胡说,以我看,金玉公主对你很是照顾,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第一个想到你,你怎么还这么说人家?”
拓跋月撅嘴,“你以为我想?那金玉公主时时刻刻针对我,暗刀子软钉子,我怎么去自讨没趣?”话虽这么说,她怎么舍得飞峋哥哥?
拓跋长这才想起,那拓跋月小尾巴还时时刻刻粘着,也不知是跟着他还是跟着云飞峋。不悦,“我说小月儿啊,你不去和涟漪郡主金玉公主玩,跟着我们两个大男人干什么?”
轩国民风淳朴粗犷崇尚武力,自然不是鸾国人能比。飞峋更为尴尬,俊脸红了,“拓跋兄别乱开玩笑,月公主还在这。”
拓跋长哈哈大笑,嗓音如雷,“有美妻在身侧,自然是夜间休息不好了。”黝黑的脸上带着暧昧,更带着羡慕。
云飞峋愣了下,而后扯了嘴角尴尬笑了下,“拓跋兄误会了,我怎么会有什么心事?刚刚失神……是昨晚没休息好罢了。”
“飞峋老弟,为何我总觉得你有心事?”拓跋长虽是世子却性格粗犷,但粗中有细。
二皇子失去行踪,影魂卫的首要任务便是再觅其行踪,在这其间,云飞峋无其他任务在身,便有大把的时间招待蓟阳城的贵客。
东坞城与蓟阳城第一次合作往来,而蓟阳城又有帮助支援的味道,于是那拓跋长兄妹俩便是以贵客的身份到来。
……
夏初萤无奈,也只能如此。
涟漪扑哧笑了出来,“你呀你呀,无论我对你说多少次,你永远不信我的。男子不是孩童,不是女人要管能管得了的,再说,也算是给飞峋的一个考验嘛。”见初萤又要反驳,涟漪板下了脸,“此事就这么决定,不容反驳了。”
夏初萤闻此,一下子急了,“那可不行,拓跋月怎么办?难道你就将飞峋留在拓跋月身边,那不是将肉留给狼了吗?”
“不,我希望飞峋留在城内。”涟漪答。
“飞峋也一同去?”初萤问。
“就这两天,待我将东坞城事务交代好,便出发。”涟漪道。
初萤也是深有感触,“是啊,岳望县是你家乡,其实对我也意义重大,是应回去看看。”打定了主意,“你什么时候出发,我也去。”
涟漪为自己倒了杯茶,也顺便为初萤倒了杯,“我不是与皇上告了些假吗?想顺便假公济私,回岳望县探亲,毕竟已经很久没回去了。若回了京城,怕是更没时间到岳望县了。”
“那你回岳望县便是料理此事?难道派人去不行,非你亲自去吗?”初萤道。
苏涟漪是现代知晓这个道理,但古代人却不知。各个国家、各个妆品厂派去了不少商业间谍,更有人花大价钱买通妆品厂人希望得到配方,却无人能真正模仿出神仙方妆品,这便是原因。
现代人对护肤品有个误区,认为纯天然是最好的,其实学化工类的人都知道,如实护肤品里没有一些化学物质根本没有效果,即便二十四小时贴黄瓜片,也无法真正改善皮肤。
苏涟漪被初萤逗笑了,夏初萤还真是鸾国好公主——人傻钱多。“银子倒不用,如今各国都有模仿神仙方的产品,但却没人能撼动神仙方妆品的地位,这两年,我攒了不少银子,别说兴办一两个分厂,便是办个百八十,也是可以的。”神仙方妆品可屹立不倒的真正原因无人知,因涟漪经常不动声色地改良配方,加入一些微量化学物质。
“别那般悲观嘛,”初萤道,“不就是兴办实业吗?你在岳望县时白手起家都能办得,现在有权有势还办不了实业?缺银子你说话,我出!”
“是啊,你这词用的非常准确——骑虎难下。”涟漪瘫坐在椅子上,闭着眼,双手疲惫揉着太阳穴。“老天爷与我有仇,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今回忆过去种种,看似我平步青云,其实却是拆东墙补西墙而已。”
初萤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一把抓住涟漪,“那这么说,你现在真是骑虎难下!”
“那岂不是又回到了小农经济?”涟漪道,“若满足于现状,百姓们自给自足且对更好的生活没有向往,那商部便真的白成立了,以后银子再无人贷!先不说你皇兄以后如何赚钱,只说我兴师动众的成立商部,未来让人看笑话?”
初萤挑眉,“那就不办呗,我看东坞城百姓现在过得很好,虽没大型实业,但小作坊还是很多的,加之商队们往来与鸾国内部和蓟阳城,足可以满足百姓们的基本需求。”
涟漪失笑,“是啊,所以现在东坞城商户都以为我在忽悠他们,用他们来做试验品,迟迟不敢兴办实业。”
初萤耸肩,“别怪我说你,你的理论你信我信,其他人可没人能相信。”
涟漪无奈,“无论外人信与不信,我确实不想赚钱。我的妆品厂和造铁厂只是当年提升自我价值与谈判的砝码,如今也仅仅是为了解决那些工人就业而存在,两边的管事屡次书写给我希望扩大规模都被我压下了,我实在觉得赚那么多银子,没有必要。”
初萤继续问,“这世上谁跟钱过不去?当初父皇在世,屡次希望后宫节省开支,即便是皇兄也天天做梦国库银子疯涨,要不是因为这个,你哪来的商部尚书一职?”
涟漪道,“因为我不想赚钱啊。”
初萤又道,“既然可以赚钱,为何你不办厂?”
“当然是希望他们发家致富,带动东坞城乃至鸾国东部的经济发展啊。”苏涟漪自然而然回答。
“那你煽动商户们办实业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初萤眨着眼睛问。
“是啊。”涟漪答。
“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是说,当初你为煽动商户办实业而要办厂,最终你未办厂,那些商户也不肯兴办实业,对吗?”初萤问。
苏涟漪苦笑点头,“是啊,起初为了鼓励商户们兴办实业,便放话出去将我旗下妆品厂和造铁厂分厂建在东坞城。话虽放出去却一直未实施,其实当时我也是试探性说说,并未真正想办厂。后来,与蓟阳城达成了合作贸易协议,这些商户便开始了往来行商,而那些本来表示打算兴办实业的商户却迟迟不动,只等我的产业,持观望态度。”
“要正式在东坞城建立分厂?”初萤见涟漪转移了话题,便将手上绣品放下,正色道。
“我想了一下,这几日我可能回岳望县一趟。”涟漪道。
一句话浇灭了苏涟漪接下来想说的话,她知道初萤心中的苦,叹了口气,“罢了。”心中已有打断——反正拓跋月也是轩国公主,不会长久呆在东坞城,只要她小心提防这几天便好。这也是她为何一直不针对拓跋月的原因之一,拓跋月只是她与云飞峋人生道路中的过客之一,仅此而已。
“那种勾引有妇之夫的贱人都该死。”初萤道,口中银牙暗咬。
涟漪无奈,转身坐在初萤身旁,“你身为一国公主,又是两岁孩子的母亲,你能成熟点吗?今日多亏我发现得早,若你们两人真撕破脸,那两城关系如何?两国关系又怎么办?”
夏初萤死猪不怕开水烫,拿着绣品慢悠悠的绣着,不理睬她。
“初萤,你知自己错在哪吗?”涟漪脸色实在好不起来,因两人感情好,她也懒得拐弯抹角,直入主题。
苏涟漪跑来兴师问罪。
早膳后,夏初萤的房间。
……
见拓跋月再无其他事,苏涟漪便转身离去。
从小到大,谁敢拒绝她?每个都是上杆子亲近她、讨她欢心,但却碰见了对她视若无睹的云飞峋,如今又碰见了给她软钉子的苏涟漪,心中有气,却又爱,莫名其妙地想接近他们,越是抗拒她,她便越有征服欲。
“这样啊……”拓跋月很是失望,心中又有种微妙的感觉。
涟漪看着年纪不大的拓跋月,叹了口气,谁没有青春年少的时候?哪个少女不怀春?“我也想与月公主聊天,但可惜,诚如你所见,东坞城事务太过繁忙,所以抱歉了。”
“涟漪姐姐,你笑什么?”拓跋月不解,她真的只是想与苏涟漪亲近下。
涟漪顿生明白,想来是拓跋月想接近云飞峋苦无借口,从自己这里做突破口,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个……”拓跋月有些羞涩,脸红,“若涟漪姐姐平日不忙,我可以找姐姐聊聊天吗?”
涟漪回首,柔声道,“月公主还有事?”
“恩,知道了。”拓跋月乖巧点了点头。就在苏涟漪即将走出房门时,拓跋月再次忍不住叫住了她,“涟漪姐姐,那个……”
“不用谢,招待不周,月公主莫怪。”涟漪仍旧淡淡笑意,“若没其他事,我便回去了,一炷香后到膳堂用早膳。”
“谢谢。”拓跋月道,没有不服气。
若说因此让拓跋月反感,那便是正好相反。从小到大,作为皇帝最宠爱的公主,她什么拍马奉承没见过?见多了不怪,更是火眼金睛了。她能看出,苏涟漪一丝拉拢她的意思都没有,也没排斥她,永远这般不卑不亢、不咸不淡地对待她。她尊重这样有性格有尊严的人。
平心而论,若今日她拓跋月处在苏涟漪的位置上,无论看在城主叔叔的面子上还是自己轩国公主的面子上,定会多少恭维拉拢,梳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发髻再加赞叹几句。但苏涟漪却没有,只为其梳了个普通贵族女子日常的发髻,无功无过。
拓跋月看着镜中自己精美的发髻,委屈的心情终于平复了许多。她喜欢苏涟漪身边的味道,一种淡香,不会被他人淹没更不会哗众取宠,傲然而立有种独特的魅力,也正如出自苏涟漪手的发髻。
一晃在这个时空已快三年,苏涟漪已从那个只会扎马尾辫的现代女子变为一个繁杂发髻顺手捏来的古代女子,两年多的时间,已让她忘记在现代的种种,如同庄公梦蝶一般,她已不知此时在古代生活是个梦,还是当年生活在现代是个梦。
清晨,房门微敞,两名妙龄女子一坐一立画面美好。
298,再见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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荧光酱问拓跋月的存在重要与否,其实是很重要的,看官们看下去就知道了。
今天更的少一些,明日多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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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尚默想站起来,初萤示意其坐着说话,便坐了下,“劳公主殿下担心,老夫身子硬朗,多亏了涟漪郡主,涟漪郡主是我们欧阳家的大恩人!”说着,老泪纵横。
“老先生最近身体可好?”初萤道。
简单寒暄之后,众人入了厅堂,照例端茶送茶点瓜果,这一次,涟漪与初萤并未推让,而是坐在大厅的主位上,毕竟身份使然。
欧阳尚默也是激动无比,老脸激动得红光满面。
涟漪上前,欧阳老先生年纪那么大,怎么能让他下跪?“老先生别多礼,我们依旧是当年的我们。”
这时间,欧阳尚默已在管家小厮的搀扶下赶来,“老夫给金玉公主、涟漪郡主请安。”
拓跋月惊讶地拉了拉涟漪衣襟,“涟漪姐姐,那个人怎么看年纪都比你大,为什么也称呼你为姐姐啊。”这宅子到处透露着诡异。
初萤扑哧笑了出来,看来涟漪离开两年,余威仍在。
一个十岁的孩子对两年前打月余交道的人,自然记不清楚。不过猫儿说,因为苏涟漪他才能脱离黑屋,欧阳歉恍然大悟,却突然害羞了起来,躲在猫儿身后,“涟漪姐姐。”小声打招呼。
此时,即便欧阳歉恢复良好已有了自理能力,但也永远恢复不到成年人的智商,他的智商只有十岁左右,这也是苏涟漪制定严格康复计划和猫儿耐心履行指导的最好结果。
欧阳歉很仔细地看了看苏涟漪,又看了看夏初萤和拓跋月,很认真的回忆。
猫儿哭笑不得,对着欧阳歉胸膛捶了一拳,“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你仔细看看,她是谁?如果没有涟漪小姐,你现在还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屋子里呢。”对欧阳歉,猫儿从来不客气。
站在一旁的欧阳歉看着几人,嘴一撇,“臭猫儿,我还以为有什么好玩的呢,骗人。”
猫儿从来都是乖巧听话,从未变过,连连点头。“知道了,我不哭。”
猫儿正要哭出来,涟漪皱眉,“这么好的日子哭哭啼啼干什么?再者说,孕妇大喜大悲对胎儿都不好,我都回来了,你便冷静冷静。”
如今她算是开了眼界,从前只知俊美才子招女子喜欢,今天才知,原来女子也能招女子喜欢。
拓跋月见猫儿欲哭的小脸,突然觉得攻克飞峋哥哥不难,因为飞峋哥哥身边除了涟漪姐姐没有第二个女子,但攻克涟漪姐姐确实难上加难,这个初萤还没对付明白,又出来个什么猫儿狗儿的。
初萤也是吓白了脸,“猫儿啊猫儿,若孩子有闪失便罢了,你可知道小产对女子的危害?若落下病根,以后难以保胎!”猫儿是初萤一手调教,自然也是有感情的。
“傻丫头,你不是有孕了吗,跑什么跑?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苏涟漪没忍住,对着猫儿的头便不轻不重拍了一下。不重,是因为不舍下狠手;而不轻,是因为不疼没记性。
涟漪和初萤赶忙迎了过去,一把抓住奔来的猫儿,抓得紧紧,生怕她有所闪失。
人未到,声先到。
“小姐!小姐!”
听说涟漪小姐回来了,猫儿根本不顾有孕的身子,没披厚衣服便跑了出来,把一旁伺候的老妈子丫鬟们吓坏了,哭爹喊娘地跟着、拦着,而其夫君欧阳歉也跟着跑,只不过他根本不懂一名有孕女子奔跑会有什么意外,只是开开心心地跟着,觉得一会要有好玩的。
那声音不是别的,正是猫儿。
当欧阳府外门丁小厮们见这浩浩荡荡的阵势时吓了一跳,听见来者身份更是吓坏了,派人连滚带爬地进去通报,紧接着,隐约听到安静的大宅里传来女子的尖叫声。
可见,这孩子的愚忠!
当丫鬟的名为猫儿,还算是可爱,但其成了堂堂富商家的女主人名为猫儿,就有些不上台面。欧阳尚默曾经提议为猫儿另取他名,但猫儿不肯,说无论是猫儿还是诗西都是涟漪小姐定下的名字,以后要是改名,也是涟漪小姐改,涟漪小姐不发话,她就叫一辈子的猫儿。
猫儿,便是苏府刚刚建时,初萤为涟漪买下的丫鬟小厮之一,也是对涟漪最忠诚的丫鬟。
苏府一旁,有一座更大的园子,硕大的朱红大门高耸,两侧石狮狰狞生威,两名穿着整齐的门丁小厮把守两边,大门上牌匾苍劲有力写着三个大字——欧阳府。没错,这里便是欧阳老先生欧阳尚默与其独子欧阳歉的家,家中的女主人名字奇特,叫猫儿。
之前因归心似箭,苏涟漪根本没留意苏府旁边到底有什么,何况苏府也不小,光花园就有三座,可见其之大。
欧阳府。
……
“好,嘻嘻。”拓跋月如同小尾巴一般粘着苏涟漪而去。
“自然也带着你去,走,和涟漪姐姐串门子去。”此时此刻,苏涟漪已忘了自己到底是否在敷衍拓跋月,只知道她很高兴!很开心!生活竟如此美好。
拓跋月眨了眨眼,“涟漪姐姐,那我呢?”如同被抛弃的小兽。
苏峰不是个爱笑的人,从前在村中更是冷冰冰的不苟言笑,如今可能是上了年纪了,性格柔和了许多,今日见女儿归来,从始至终一直在笑。
涟漪也是高兴极了,“走走,去看看。”
初萤笑开了,“生了个女孩?太棒了!我们去看看吧!”
苏峰笑着点头,“生了,生了,小闺女都一岁多了,前几日猫儿被诊出又有孕,欧阳老爷子便不让猫儿出来,不然的话,这个时间怕是猫儿已过来了。”
涟漪与初萤相视一望,惊喜,“猫儿有孕?如今生了吗?”
苏峰道,“公主说笑了,老朽和皓儿哪会料理家?多亏猫儿那孩子,自涟漪入京,猫儿有孕后,欧阳老爷子对猫儿言听计从,连那庞大的欧阳府都直搬来了,就在苏府隔壁。而猫儿那孩子也是有孝心,时不时来这帮忙料理,说是要打理个好宅子等涟漪回来。”
初萤赶忙岔开这烦恼的话题,笑道,“真看不出,苏老爹和苏大哥还是料理府邸的好手,这苏府井井有条,全然不像失了女主子。”
苏峰道,“若皓儿还喜欢蒋氏,那便再叫她回来也行,毕竟我们苏家今非昔比,那蒋氏也不敢再兴风作浪。蒋氏前前后后跑来多次,又哭又闹寻死觅活,但皓儿就是不让她进门,这……唉!”一声叹息。
“难道大哥还对蒋氏留念?”涟漪问。
苏峰叹了口气,摇了摇手,“不瞒公主,这事儿老朽也是急,苏家村像老朽这般年纪的都抱了孙儿孙女,可苏皓他不肯,老朽也没办法。”
初萤道,“苏老爹,两年过去了,为何还不给苏大哥讲一门亲事?如今苏家兴盛,苏大哥还愁寻不到贤妻?”
苏家没什么亲戚,剩下的时间,苏峰自然就为涟漪讲讲苏家村的变化、岳望县的变化。
同样心中感慨的还有夏初萤,想到当年为云飞扬争风吃醋、日日想尽办法折磨辱骂其姬妾的种种,失笑,年幼无知啊。
到了自己家,涟漪多了随意,少了平日里的拘束,在小盘里捏了一块茶点塞入口中。“一转眼,连那小矮子钱汇都结婚了,时间过得真快啊。”突然想起当初自己穿越来一穷二白,再一次感慨。
苏峰道,“应该是传了,但你不是在那东边吗?放心,此番皓儿前去,也带了你的礼金。”
苏涟漪恍然大悟,“哦,钱汇啊!要不说,我还真忘了他呢,许久不见,也不知他可好。这家伙竟大婚,怎么不给我传个信,我也去随个份子。”钱汇可以说是苏涟漪经商道路上的里程碑之一,正是钱汇帮忙她打开了外地市场、成为她第一个代理商,最终打败了李玉棠的胜酒,而令苏家酒厂真正存活下来。
苏峰笑道,“你怎么把他给忘了,钱汇啊。”
涟漪亲手将瓜果分到初萤与拓跋月跟前,两个小姑奶奶都不敢怠慢,而后才道,“因这决定确定的仓促,爹也别怪我了。倒是钱老板……哪个钱老板?”
丫鬟上前,送上茶点瓜果。
“哦,今日是钱老板大婚,苏皓赴喜宴,估计明日才回。苏白那小子考入书院了,还不到休息日,自然未归。”苏峰道,末尾又加了句,“涟漪你这孩子也是,回来前为何不派人通知下,我也将苏皓和苏白留下。”
“爹,大哥和苏白呢?”涟漪问。
厅堂内,苏峰死活不肯坐在主位上,而夏初萤与苏涟漪也不肯,于是那两个主位空空,倒是下面的客位坐满了人。
苏涟漪只觉得额头上那平息还不到一刻钟的青筋再一次爆起,头疼。“爹,别在意这些细节了,屋外冷,我们赶紧进屋吧。”说着,不由分手,一手拽着夏初萤,一手拽着拓跋月赶忙进了厅堂,不能在外人面前丢人!
苏峰吓坏了,苏府官员吓坏了,周围无论公主车队下人还是苏府吓人都吓坏了,这……这两位公主怎么……这般不对盘?
“可笑,人家认识你是谁啊,就开始攀亲戚,就不怕人家嫌弃你?”夏初萤忍不住道。
苏峰哪敢?皇帝老儿敢收百姓的闺女当闺女,百姓可不敢收皇帝老儿的女儿当女儿,其他国的公主也不行!
拓跋月一把拉住苏峰,声音如银铃般清脆。“老爹不要多礼,我是涟漪姐姐的妹妹,老爹也将我看做女儿好了。”
苏峰不敢怠慢,赶忙见礼,又要下跪。“老朽见过……”
“爹,给您介绍下,这位是轩国公主月公主,此番是女儿邀请其来游玩做客。”涟漪为苏峰介绍拓跋月。
“公主言重,老朽惭愧。”苏峰道。遥记当年,以苏涟漪带队,带着苏白等人跑到金玉公主家中抢东西,将好好的房子砸个稀巴烂,谁能想到,最后两人竟成了好姐妹,真是……世事难料啊!
“苏老爹休要行此大礼,从前在苏家村,本宫也受到过老爹不少照顾。”
苏峰站在门内,见到几人,便准备磕头,“老朽见过金玉公主、涟漪郡主。”还没等跪下,便被快步而来的夏初萤拉了住。
在管家和丫鬟的迎接下,几人入了苏府大门。
鸾国传统,先有孝后又忠,所以苏峰并未出城迎接而是在府内等待。
拓跋月急了,“涟漪姐姐你取笑人家,人家正努力学梳髻呢,涟漪姐姐不许取笑人家!”撅着嘴,自己也忍不住笑。心中暗暗惊讶,明明是取笑一般的开玩笑,为何听在她耳中却是宠溺?搞得她越来越喜欢涟漪姐姐了。
涟漪开玩笑道,“放心,我会给小月儿安排个最会梳头发的丫鬟,哪怕是府上没有,我便是命人去伢子那买也得买到!”
初萤冷哼一声,心中暗骂——不要脸。
拓跋月摇头,“不会不会,怎么会嫌弃?涟漪姐姐家就是我家,一点不嫌弃。”
“这便是我家,家中简陋,还望月妹妹莫嫌。”因为回家了,苏涟漪心情大好。
总的来说,苏家红红火火,引人艳羡。
苏峰也不似当初那般横行,也许是当初苏涟漪用徐桂花对其鞭打教育,更也许是在自家生意上帮忙,苏峰改邪归正,竟还有了一些员外老爷的气质。
岳望县也有个苏府,当初涟漪买下、初萤打理,自从众人搬走,这府邸便由涟漪的父亲苏峰和大哥苏皓居住。自从休了蒋氏,苏皓便一直未娶妻,也许因对隐婚的失望与阴影、也许是确实忙于生意。苏皓经营苏家酒厂生意,虽不如涟漪的生意那般红火,也不如当初涟漪执掌时的增势,却也并未衰败,而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稳扎稳打地慢慢扩大。
在知府吴长安的亲自护送下,三名尊贵女子又重新上了马车,衙役开道,那浩浩荡荡的公主车队入了城门,向城内而去。
吴长安赶忙道,“是,是,随意一些,随意一些。”
捉弄吴长安够了,初萤便也不刁难他,“不用这般拘束了,这一次本宫与涟漪郡主归来并非公事,而是办一些私事,加之我们也算老熟人了,便随意一些。”
涟漪笑着对李福安点了下头,算是问候,而李福安也赶忙为其鞠躬回礼。
涟漪一抬眼,看到了李老爷李福安,既李玉棠的父亲。其依旧那般清瘦,精神抖擞,看起来身体保护得很好,风湿性心脏病并未复发。
两人被吴长安的样子逗得掩嘴乐了起来。
“是!是!不增肥!也不减肥!”吴长安点头如捣蒜。
涟漪却不认同,“不行,体型过胖会加重心脏负担,对肝脏也无利,不能再胖了!”从医生的角度对其告诫。
吴长安吓了一跳,“公主教训的是、教训的是!下官即刻开始增肥!”心中暗暗叫苦,平日里迎接其他官员说点场面话就好,但这两位姑奶奶不按套路出牌,他也不知该说什么。
初萤被逗笑了,“不用减,若身形太过瘦小哪来官威?别外人看了,还以为我们鸾国俸禄不足,不足以糊口呢。”
吴长安赶忙道,“郡主教训的是、教训的是!下官即刻开始减肥。”
苏涟漪对吴长安态度很好,毕竟当初无论因为什么,吴长安对她很是照顾,“两年不见,吴大人竟胖了许多。”开玩笑道。
“金玉公主、涟漪郡主,下官再见二位,真是……激动、感动!”说着,吴长安真抹了泪。当然,不算什么交情,只是因为有了这两个姑奶奶,他才能升官,家中到现在还供奉着二位的名牌呢。
一番礼节之后,苏涟漪与夏初萤上前,吴长安赶忙迎了过来。
两年前,苏涟漪拿捏着吴长安的喜好,施计让其成为苏家酒谱的代言人。而两年后,吴长安对苏涟漪跪地磕头恭敬遵从,世事难料,往事如风。
车夫放下车凳,车内三位尊贵女子逐一下了马车。
车内,涟漪和初萤对视一笑,“吴长安?原来当了知府了。”
马车停下,还未等涟漪等人下车,便听到车外的高喊,紧接着人群纷纷下跪,如同大海退潮一般。
“下官东宁城知府吴长安,携岳望县县令周里康及岳望县乡绅供应金玉公主大驾、涟漪郡主大驾,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知府带队,县令、乡绅排成一列不畏寒风穿着新衣站在城外。
鞭炮声再一次轰鸣,锣鼓敲打得响亮,车队缓缓停了下来。
涟漪叹了口气,伸手轻拍拓跋月的头,“知道,知道月妹妹没有恶意,乖,别说了,我们快到岳望县城楼门下了。”
拓跋月赶忙收回嘲讽的表情,“姐姐……月儿不是那个意思,月儿不是在说姐姐……”
涟漪再也笑不出来,哭丧着脸道,“月妹妹,姐姐也未出过国门,上一次去蓟阳城是平生以来第一次出国。”她说的是古代,在现代她曾经在美国做过交换生。
299,四大干将
苏涟漪见仙姬此番摸样,很是满意,不愧是她选出的人。“别急,我的风格你们还不知?”说着,命人取来一本厚厚的册子,“规划书在这里,我们一个个讨论。”
仙姬忙打圆场,“郡主想开了开设分厂是好事,快快与我们说说郡主的打算,何时开办?分厂预计什么规模、招工多少,产品主要销往哪里,我们需要准备什么,需要派出多少人手?”
苏涟漪摇头笑着说,“怎么会怪乔掌柜?你是为我好。”
乔六发现自己多言,赶忙道,“东家小姐,乔六失言了,莫怪。”
仙姬轻笑出声,那声音美得如黄鹂一般,“乔管事便是如此热心肠,但郡主的想法也对,毕竟郡主如今身在仕途,郡主只有一个,又要为官又要经商,难道要将郡主撕开来用?乔大叔别操心了,郡主说什么,我们便做什么就是。”
乔六继续道,“东家小姐,乔六的身份本不该说,但这人活在世,谁不想爬得更高?做生意谁不想发展得更大?东家小姐,你这种想法万万不可啊。”心中想着,女子就是女子,没有男子的野心。
涟漪苦笑,若不是因东坞城商户的逼迫,她到现在也不开,“你们不懂,树大招风。”
拓跋月听懂了,原来苏涟漪的生意本可以做得更大,无奈苏涟漪本人不想发展,她又为何不想发展?这世间还有人嫌自己钱多?
仙姬也皱着眉点了点头,毕竟苏涟漪从前的做法就好像有钱不赚,别说是钱到脚边是否捡,那分明是塞到手中的钱又推了回去。
“东家小姐终于想开了开分厂,真是可喜可贺啊!”乔六激动道,“东家小姐,别怪小的说您,无论是妆品厂还是早铁厂的生意都在国内同行数一数二,别说开设一个分厂,便是十个八个也是能开的,小的一直写信建议您开厂,您就是不肯,很多商家在我们这儿定不到货,只能无奈去别家订,您可知道我们多心疼吗?”
拓跋月震惊了,她自然也用过神仙方妆品,隐约听说神仙方妆品的发明者是名女子,却怎么也没想过竟是面前的苏涟漪,对苏涟漪更是崇拜。
涟漪继续道,“此番回来是有事和大家商量,如今我在东坞城实施贷银之事,东坞城商机甚多,我决定在东坞城建立分厂,无论是妆品厂还是造铁厂,都建上那么一个。”
乔六和程阿九也在一旁连连称是。
仙姬赶忙道,“郡主千万别这么说,您对我们有知遇之恩,我们自当报答。再者说,管理经营妆品厂和造铁厂是我们的本分,哪敢说辛苦?”
涟漪笑着安抚,“孙大嫂抱歉了,我也想念你们,但确实一件事接一件事,抽不开身。”而后对四人道,“这两年我当了甩手掌柜,妆品厂和造铁厂都是你们几人支撑,辛苦你们了。”
“涟漪郡主,您可算是回来了!”吴氏激动,音不成调。“您可知……我们多想您?”
初萤被丫鬟扶回了房间休息,拓跋月则是被涟漪留在了身侧。一方面是因拓跋月只身在岳望县人生地不熟,另一方面则是,涟漪尽量将她和初萤分开,省的这两个好战的公主再打起来。
于是,便有了苏涟漪手下的四大管事。
程阿九是一名老铁匠师傅,也是造铁厂第一批雇佣的铁匠之一,当年因手艺精湛被认命造铁厂的临时负责人,后随着时间的推移,经乔六观察,程阿九老实忠厚、工作认真,涟漪便命其成为造铁厂生产上的负责人。
好在,苏涟漪不计前嫌愿雇佣她,如今苏涟漪又贵为郡主、尚书,事业蒸蒸日上又给乔六天大的信任,乔六早就发誓效忠苏涟漪一生,这一次无论是任何重金,哪怕是要了他老命,乔六也不会叛变。
乔六方面,自是对苏涟漪忠心耿耿。为东家做掌柜全凭一个忠字,当初李家二公子出了重金,他挣扎许久最终没逃脱贪欲,叛变从前的东家跟了李家二公子,谁知胜酒厂说倒就倒,最终他乔六的名声也不好。
制铁厂方面,自从涟漪将苏家酒厂彻底推给了苏皓而不再插手后,便将自愿跟随她的乔六掌柜调了回来负责造铁厂的运营,乔六是当年李玉棠重金挖来的掌柜,凭李玉棠的眼力会看错人?
如今,赵氏年纪大了,儿子又娶妻生子,自是将心思分了一些在家中,妆品厂主要由仙姬和吴氏管理。
原本妆品厂的管事是苏涟漪的大伯母赵氏和孙大嫂吴氏,两人虽兢兢业业,但毕竟没读过书,如今赵氏忙着管理妆品厂的工人,犹如人事经理,而吴氏则是掌握配方生产,犹如生产经理,仙姬则是负责营销一块。
仙姬素面不施粉黛,即便如此,妩媚的面容仍引得旁人回首连连,那含烟的眸子迸发干练的光芒,其手腕令一些男子都为折服。
如今的仙姬少了从前的风尘味,虽依旧保留艺名,但已摇身一变名扬天下的神仙方妆品厂最大管事,与乔管事一起成为苏涟漪的左膀右臂。
这四人不是别人,正是苏涟漪手下的四名干将——神仙方妆品厂管事仙姬、吴氏以及造铁厂管乔六和程阿九。
当回到苏府时,府内大厅已有四人等候多时。
一晃已到了下午,尽管猫儿万般不舍,但苏涟漪却有公事要忙,一行人马便浩浩荡荡回了苏府。
猫儿脾气倔强是一方面,欧阳尚默疼爱猫儿是一方面,但欧阳尚默不敢强求猫儿是另一方面,毕竟猫儿是苏涟漪的人,必须给足了面子,这个也算是娘家的靠山。
名字确定了,欧阳尚默也是感激涕零。
古人起名讲究一个关联,一方面名字与表字有关联,如司马迁字子长、李白字太白,另一方面,兄弟姐妹之间名字也要明里暗里有些关联。例如苏涟漪的兄长苏皓与弟弟苏白,皓与白便是关联。涟漪便是按照这个思路,根据自己名字“涟漪”又取了“阑珊”一名。
苏涟漪将猫儿扶起,“猫儿不用行此大礼,本来在我心中,你也是我的小妹妹,早将你当成家人。那苏阑珊便是你的大名,小名继续叫猫儿如何?”暗暗松了口气,总算度过难关了。
猫儿千恩万谢地下跪,激动得话不成语。一方面是因涟漪为其定下“苏”姓,便暗意为一家人,而阑珊之名,她更是喜欢。
欧阳尚默也表示确实好名。
夏初萤想了想,而后给以肯定,“不错,好名字。水波涟漪、灯火阑珊,好个姐妹情深的好名字。”
“苏阑珊,如何?”涟漪突然道。
厅堂安静,众人都不吭声眼巴巴地等着奇女子苏涟漪起出什么惊艳的名字,而本主涟漪则是觉得压力越来越大。
提到记忆深处的古代女子名字,第一个就是李清照。有了,让猫儿叫苏清照?不行,李清照太凄惨了,不能把这等凄惨的命运给猫儿。还有武媚娘,苏媚娘?不行,怎么听都像青楼女子。
那叫什么好呢?
苏涟漪无奈,开始抓头皮想了起来。虽然她不懂什么诗词歌赋,但好歹也是现代人学过历史,大不了就剽窃名字呗,把古代女子的名字趴下来用,反正乱过人也不会知道。
“不行,猫儿就让涟漪小姐起名。”猫儿不同意。
拓跋月广袖下的手狠狠捏紧,越来越厌恶夏初萤了。
苏涟漪无奈,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没办法,她这个现代人哪会起有诗意的名字?东南西北,这不是现代人经常用的好名字吗?通俗易懂易记还风趣。
夏初萤彻底笑了出来,拿着帕子掩着嘴角,咯咯笑着停不下来,“猫儿啊猫儿,你还敢让涟漪起名字?当初那诗南诗北诗东诗西可不是你家涟漪小姐起的,你家涟漪小姐起的名字是小南小北小东小西,后来是本宫实在看着寒颤才加了个诗字,如今你又让她起名,岂不是又要跳回火坑?”
“涟漪小姐说什么是什么,若觉得猫儿的名字不妥,那便请涟漪小姐为猫儿改名字。”猫儿道。
别说把正在斗气的夏初萤和拓跋月两人逗笑,就是连猫儿自己也忍不住笑出来。
“傻猫儿,你还年轻,即便是笑笑长大了可以唤你为猫儿娘,那若笑笑有了子女怎么办?别人闺蜜姑娘们私下问自家祖母的闺名,难道要说——我祖母叫猫儿?”涟漪绘声绘色地学着。
欧阳尚默对苏涟漪投去哀求的目光,涟漪知晓,是抓到问题根源了。
猫儿摇头,“不会,猫儿的名字是涟漪小姐定的,叫什么,猫儿都喜欢。”
放下茶碗,涟漪笑着对猫儿道,“话说回来,笑笑的名字是好的,但猫儿已为人母,再一口一个猫儿会不会不太稳重?”
拿起茶碗,涟漪淡淡饮了一小口,将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想了一想,眼角微微一弯,差不多猜到欧阳尚默的难言之隐是什么了。
苏涟漪看了看欲言又止的欧阳尚默,又看了看满脸坚决神色的猫儿,敏锐发觉这其中定有他事。
想到这里,拓跋月更气,她这一生从未如此恨过一人,无论是因她因那人针对她还是那人霸占了她想要的人。
拓跋月坐在角落,时不时用阴险的眼神扫过夏初萤,口中银牙暗咬,暗暗发誓定要整得夏初萤寝食难安、生不如死。但却苦于,两人是两国人,又同样贵为公主、地位上不分高低,想要整夏初萤,又何常容易。何况,那初萤与涟漪姐姐交情甚好,若自己真整了夏初萤,怕是涟漪姐姐不会放过自己。
夏初萤气仍未消,面色不好,精致的小脸拉得如同长白山一般。
猫儿乖乖在一旁听着,也不插嘴。
欧阳尚默踌躇,有话想说,却又知这样说出不好。
“欧阳笑笑,好名字,”涟漪拍手赞叹,“人生何求,唯有欢笑二字,真是好名字。”心中却忍不住想,按欧阳尚默的理论呢,猫儿下一个孩子叫什么?欧阳欢欢?欧阳乐乐?
按理说,古人起名都要有依据有典故,讲究的名字起出,光释意便可写个几页纸张,只有穷人家的孩子才随便起个字,借安、康、福等等图个好兆头,但欧阳家族这般产业却起名为笑笑,涟漪知,应是欧阳老先生已厌倦了这世俗,不肯再被这俗世泥潭卷入吧。
欧阳尚默笑着摇手,“郡主说笑了,老夫有什么学识啊?不怕郡主笑话,这名字确实是老夫起的,却未引经据典,叠字笑笑,希望其能欢笑一生。”
“还不知,欧阳老先生为小孙女起了什么名呢,”涟漪道,“欧阳老先生学富五车,这名字也定为讲究。”
几人又坐在厅堂。
膳后。
席间,夏初萤和拓跋月两人几乎不说话,只有涟漪和欧阳尚默与猫儿几人闲聊。
已是晌午,欧阳尚默命人备下精美佳肴招待两位公主以为郡主用膳。
……
她明白苏涟漪话中深意,垂下了眼,“知道了。”无人见的是,她眼底闪过心虚,也有不甘。
拓跋月虽年纪尚小又被宠溺,但话还是能听懂的。
苏涟漪明里暗里将话说得很明白——拓跋月是公主,任何青年才俊驸马英杰都是手到擒来,足可以寻一名男子,一生一世一双人,而不用与其他女子争抢,换句话说便是,云飞峋已有妻,拓跋月便断了念想吧。
涟漪拉着拓跋月在椅子上坐下,“欧阳家的悲剧也是女子的悲剧,更是一夫多妻的悲剧。因为女子们争抢一个丈夫,便阴谋诡计互相残害,试问,哪一个女子愿与其他人分享自己夫君?”涟漪顿了一下,而后语调一转,继续道,“有些因生活所逼的民间女子也就罢了,但小月儿贵为一国公主,姐姐可不希望看到活泼可爱的小月儿身陷此等悲剧之中。”
两人到了凉亭,凉亭是木质,红蓝相间色彩艳丽悦目自是不说,就连中央的小桌都铺着名贵刺绣的桌布,一旁几只椅子以及凉亭一周的座椅上,都垫着软绵绵的刺绣软垫。
拓跋月摇头,“不知,涟漪姐姐给月儿讲讲吧。”
苏涟漪眸中闪了一闪,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而后道,“那月儿,你对欧阳家的悲剧,又有何看法?”
拓跋月似懂非懂地点头,“涟漪姐姐说的,我都听。”
涟漪道,“月儿若听我的话便要记住,莫要听什么认命之说,人的生命只有一条、人生只有一个,要珍惜它、争取它,命运把握在自己手中,要学会追寻自己想要的命运、生活,学会抗争。”有感而发。
后院女人之间的尔虞我诈,拓跋月见过不少,长在后宫之人,对这一切丝毫不陌生。拓跋月静静听着,而后长叹一口气,“这……都是命运。”
涟漪笑笑,“岂止三十,已是四十有余了,只不过其心智弱孩童,眼神中没有尔虞我诈只有纯真,所以看起来年轻罢了。”而后,便将欧阳家从前发生的一切讲给拓跋月听,自然也讲了自己怎么治疗欧阳歉,又如何派猫儿照顾欧阳歉,最终两人喜结连理。
“是啊,那欧阳歉看起来,少说也有三十吧?”拓跋月道。
“刚刚小月儿又问,为什么欧阳歉看起来年纪很大,却要叫我姐姐,是吗?”涟漪道。
正如涟漪所料,拓跋月委屈的神色已经逐渐消失,恢复了活泼,看向苏涟漪的眼神也满是亲近和崇拜。心中不免感慨,果然是传闻中无所不知的奇女子,难得的是,其又如此平易近人,让人忍不住靠近她。
其实苏涟漪并非为拓跋月讲怎么养鱼,只是想办法岔开话题,分散拓跋月注意力,而不让她继续生闷气罢了。
“此外,若下雪,伺养锦鲤之人会第一时间将冰面上的雪扫开,否则积雪阻碍了阳光,水温无法提升,连池内水草的光合作用也会停止,水草若不生长,岂不是断了锦鲤的食量?”涟漪一边拉着拓跋月慢慢走着,一边慢慢讲。
拓跋月被苏涟漪夸奖,心中沾沾自喜,另一方面,也是惊讶她身边的生活,看似平淡无奇其实人们却是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涟漪点头,“真是个聪明的姑娘,不错,冬日天气好时,砸开冰面,一方面能让阳光入水,提高水温,另一方面,水与空气接触,增加水中含氧量,也是保全锦鲤性命的方法。”
拓跋月很认真地思索,搜寻脑海中的记忆,而后道,“有了,我记得冬日里天气好时,太监会砸开冰面,这是不是法子之一?”
涟漪笑着点点头,“冬季河面结冰,但冰下池水却不会结冰,而且,那池水更比水面温度高了几许。锦鲤在水中,几乎处于休眠状态,无论是呼吸还是身体机能都降到最低而减少消耗,生生熬过这一冬季。虽是如此,一个冬天下来,有些体弱的锦鲤仍旧熬不过死去,而且专事伺养锦鲤的人还会想很多法子为锦鲤保命,那小月儿猜猜,伺养锦鲤之人又是用了什么法子?”
拓跋月此时虽没心思看什么鱼赏什么花,但苏涟漪问了,她便也得认真回答。锦鲤她见了多了,儿时更和丫鬟们捞宫中锦鲤嬉戏,却从未想过冬日池水结冰,那锦鲤是如何活下来的。“月儿不知,涟漪姐姐你知道吗?”
涟漪拉着拓跋月在小桥上走着,而后指着水池中慢慢游动的锦鲤道,“你们轩国皇宫池塘怕是也养了不少名贵锦鲤,你可知冬季结冰,锦鲤为何不会冻成冰块而能安然过冬存活?”
拓跋月没心思欣赏美景,情绪依旧不好。
花园美在春夏两季,但欧阳府的花园就连这萧条的初冬也别有一种美感,因错落的假山,因精美的凉亭,因环绕一周的碧水,整个花园美得如同仙境。
苏涟漪并未夸大其词,欧阳府的园林建筑真的盛名在外,有不少官宦人家都想模仿欧阳府一二。
换句话说,岳望县的欧阳府,与当初的欧阳府是一摸一样,是也,涟漪不用引导也可在其中畅游。
欧阳府搬到了岳望县,那便是真的搬了,别说一草一木,就连那假山上的石头也是原欧阳府的石头,恨不得连院子里的石板都搬来。谁让欧阳家族财大气粗,谁让欧阳老先生对儿媳妇猫儿疼爱有加呢?
于是,两人便这样手牵着手出了厅堂大门,临出去时,拓跋月还无奈地深深看了一眼夏初萤,既生气又心疼。
拓跋月咬着唇,点了点头。
低头思索着如何快速回到东坞城的拓跋月却突然觉得自己手被一只温暖的手拉住,她抬头,入目是苏涟漪温柔的笑容。“欧阳府的园林建筑很有特色,要不要我带你去散步欣赏?”
拓跋月很委屈,又气又恼。第一次发现自己只身在外备受欺负,却又苦无办法。
……
欧阳尚默称要服药,也被管家扶着回房了。其实服药是假,回避是真,免了看公主们的热闹。自然,欧阳尚默离开,也拽着乐哈哈看热闹的欧阳歉离开。
猫儿连连点头,“涟漪小姐休要说什么麻烦,涟漪小姐去忙吧,猫儿定会好好陪伴金玉公主的。”
苏涟漪有些恼火,低声道,“初萤,今日你怎么这般不懂事,当着外人便……不控制脾气,算了,我留你在这冷静一下,我带月公主出去走走。”转头对猫儿道,“我出去走走,麻烦猫儿陪陪初萤。”
欧阳歉见两人吵架好像很开心,正要拍手叫好,却被一旁的猫儿狠狠瞪了一眼,委屈地低头垂首。
欧阳尚默也愣住了,可怜他叱咤风云多年,却第一次当面见两国公主吵架,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拓跋月先是吓愣了,而后勃然大怒,“夏初萤你真不识好歹,以后本宫的好话便是对狗说都不会对你说!”若说从前两人拌嘴吵架还未上升到真正的仇恨,那今日,拓跋月便发誓与夏初萤正式宣战。
“哼,我不稀罕她的好意!”夏初萤狼上自然知晓拓跋月说的是好话,但脑子里却另有一种声音告诉她,拓跋月在嘲笑她。驸马云飞扬姬妾成群,而她与云飞扬也两年未同房,哪还能生出女儿?她这一生只有一个儿子,便是熙瞳。
苏涟漪赶忙上前将女孩从初萤怀中抢了过来,塞给一旁的乳娘,吩咐其好好安抚。“初萤,你这是怎么了?小月儿也是好意。”
在初萤怀中的女娃也是吓得浑身一抖,紧接着便嗷一嗓子哭了起来。
拓跋月不说还好,此话出口,夏初萤立刻浑身僵硬,周身气温瞬间骤冷,“生不生那是本宫的事,与你何干?”本软糯的嗓音化为冷厉,若声音可以杀人,拓跋月怕是早已人首异处。
坐在角落的拓跋月见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只将她抛出在外,心里很不是滋味,又被这热闹气氛带动,忍不住插嘴说了句好话,“金玉公主若喜欢女儿那便再生一个嘛,反正你还年轻。”
公主赏赐,欧阳家人又是千恩万谢,初萤夸奖逗弄女娃,涟漪也在一旁凑热闹,猫儿则是为两人讲平日里女娃做的好事坏事,一时间和乐融融。
初萤喜爱得很,当即从怀中掏出一只晶莹玉佩,塞到女孩手中。“看来看去还是女儿好,可惜了本宫只有熙瞳独子。”
“这便是猫儿的女儿?”初萤一下子从位置上站起,伸手便要从乳娘怀中接过女孩。乳母哪敢怠慢,赶忙将女孩伸手送了去,女孩虽然文静静怯生生,但胆子不小还不算认生,被陌生女子抱了也没哭,只是大眼好奇地盯着初萤。
正说着,家中乳娘已抱了一名女娃来,女娃一岁多不到两岁,雪白的皮肤漆黑的大眼,那眼仁大得好像眼眶都装不下,怯生生如同小鹿一般惹人怜爱。
初萤掩嘴轻笑,“好了好了,别谢来谢去的了,涟漪难道忘了我们来的初衷?”
涟漪道,“欧阳老先生言重了,若真要追本溯源,真正的恩人不是我而是欧阳老先生才是,若不是您当年邀我参加群菁会,也许便没有今日的我。”
欧阳尚默想站起来,初萤示意其坐着说话,便坐了下,“劳公主殿下担心,老夫身子硬朗,多亏了涟漪郡主,涟漪郡主是我们欧阳家的大恩人!”说着,老泪纵横。
300,挑明了说
今天神经恍惚,先更这些,有些少了,对不住了。
------题外话------
其次,强扭的瓜不甜,云飞峋不会喜欢你的,我也不会接纳你。”
苏涟漪哭笑不得,“月儿你听我说,首先,云飞峋不会纳妾,我也绝不允许他纳妾。你以为之前没有过官员想送女儿入云府?岂止是一个两个,那段时间怕是门槛快被踏破,却无一成功。我更是曾放话出去,今日送女儿,我便明日与其宣战,我的名声在鸾国一点不好,是十足的悍妻、妒妻、毒妻。
拓跋月急忙道,“飞峋哥哥既然专情于涟漪姐姐,那也可以专情于我不是?况且别人家都是女眷成群,但飞峋哥哥只有我们两人,也不算多。至于姐姐一直担心欧阳家的悲剧,绝不会发生的,因为涟漪姐姐是极有爱心包容心的人,我也绝不会和姐姐争宠,我们一定会像亲姐妹一般的。”
苏涟漪道,“月儿,你自己都说了云飞峋是专情男子,他心中已经有了我了,而且只有我一人,你又何必迎难而上、自取其辱?”
拓跋月解释,“涟漪姐姐你听我说,我们轩国也有青年才俊众多,但要么是畏惧、要么趋炎附势,却从来没见到飞峋哥哥这般对我不理不睬之人,我喜欢飞峋哥哥的真实和个性,而且……而且……”说着有些犹豫,“而且,这世上哪有专情男子?飞峋哥哥却是,所以,我钟情于他。”
涟漪失笑,“哪里不同?”
“但……但情况不同。”拓跋月焦急道。
苏涟漪不解,十分不解,话已说得如此明白,她实在看不出云飞峋有什么魅力,引起一国公主如此。
苏涟漪面色不好,“先不说我与飞峋能否容纳你,只说这一夫多妻,难道你忘了欧阳家的悲剧吗?我说过,也许民间女子因生活所迫无法左右自己婚姻,但你贵为一国公主又是备受宠爱,难道你也不主宰自己婚姻?找到情投意合的男子共伴一生有什么不好,为何非要与其他女子争一个男人?”
作为一名公主,自愿为妾,在拓跋月的心中,已是让步很大。
拓跋月立刻打断了她的话,“涟漪姐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虽可娶很多人,其妻妾名分地位有高低,若我嫁了他人,必是正妻。但若是飞峋哥哥,我……我……我愿做涟漪姐姐一辈子的妹妹。”
涟漪摇头,想为其讲道理,“但……”
拓跋月心已经横下来,便有什么说什么,将心中想法一一说出。“飞峋哥哥确实有了涟漪姐姐,但不代表他不能另娶他人啊,我身边的男子,无论是父皇还是皇叔还有皇兄们,也都有很多妻妾。”
苏涟漪浑身僵了一下,不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此刻心情,放开了拓跋月的手,叹了口气,“但云飞峋已成婚,已有了我。”
拓跋月最终一咬牙,点头。“是,涟漪姐姐,我喜欢飞峋哥哥,很喜欢!自从那一次在蓟阳城见过后,不知为何,脑海中便一直是飞峋哥哥的身影,所以这一次我才跟着长哥哥来的。”
苏涟漪的手心也凉了几许,“是男女之间的喜欢?”仍有些不死心。
拓跋月犹豫挣扎,最后点了点头。
“你喜欢云飞峋?”涟漪继续道。
拓跋月的心再一次一沉,“飞……峋哥哥虽然平日冷冰冰的,但我知道,他是好人。”
两人微低着头,双眼紧紧盯着比自己矮上半头的拓跋月,“你对我的夫君、云飞峋,有何看法。”
拓跋月的心狠狠一沉,手心凉了,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对方紧紧捏着。“姐姐……姐姐问就是,月儿定会……如实回答你。”眼神开始飘忽。
“月儿,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我也很喜欢你。你说你想有个亲姐姐,其实我也希望自己有个你这样活泼的亲妹妹。我不想对你使心计,也不想耍手段,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好吗?”涟漪慢慢道,一字一句。
拓跋月有些心慌,下意识知道苏涟漪想说什么。
涟漪站起身来,到拓跋月跟前,放下面具般的笑容,双手握住拓跋月的手。
苏涟漪突然觉得自己很黑暗,明明时刻提防着拓跋月,却又要表现得多关切她。拓跋月是个被宠坏的公主,在某些方面来说,很单纯。
拓跋月赶忙高兴地点头,“涟漪姐姐最好了,涟漪姐姐最温柔了,如果涟漪姐姐是我的亲姐姐,那该多好?”
通过这两日的相处,苏涟漪发现拓跋月并不像之前想象的那般飞扬跋扈,相反,其实很贴心,只是……若她没纠缠云飞峋,也许两人真能做个朋友。“刚刚我已派人通知下去,明日开始不接待拜访客人,明天一整天,我便带你到岳望县走走,好吗?”
拓跋月赶忙摇头,“不会,姐姐这一天劳累,嗓子都哑了,又忙里偷闲地照顾月儿,月儿很开心呢。”
涟漪见拓跋月来了,便干脆合了账册,“月儿是不是很无聊?是我的不对,冷落了月儿。”
用过晚饭,拓跋月跑到苏涟漪的房间,见她正翻看账册。
苏涟漪与夏初萤两人便在大厅,接待了一批又一批人,直到傍挖人才逐渐散去。
上午的时间,苏府门口车水马龙,拥挤非常。有岳望县周围大小官员,也有周围名门望族,更是有从前与苏涟漪生意往来的合作伙伴,众人送上礼品,前来拜访,人数之多,那站在大门前唱礼的人喊破了喉咙,记账的人写干了几次砚。
第二日。
苏涟漪将管事们也都留下,连同苏老爹、初萤等等,大家欢聚一堂,吃了一顿团圆饭,热热闹闹。
被这群感恩戴德的人围绕,苏涟漪突然也开始感激起来。她感谢命运让她来到鸾国,认识了飞峋,又认识了面前这些心地善良又淳朴可爱的人,她确实为他们多了很多,但同样,他们也为她做了很多,值得感激。
猫儿吐吐舌头,“因为猫儿想小姐嘛,小姐中午称赞欧阳府厨子的手艺,猫儿便将厨子都带来了,已备好酒菜了。”
“你怎么又来了?有孕还到处瞎跑?”涟漪责怪。
厅外有人进来,笑着道,“涟漪小姐,天色晚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谈也来得及,猫儿命人备了饭菜,别饿坏了。”说话的正是猫儿。
仙姬被扶了回去,涟漪又询问了孙家独子孙小锦的状况,聊得热烈。
吴氏也上前,抽出帕子帮仙姬擦泪,“郡主是我们的大恩人,我们定要好好管着厂子,不让郡主操心。”
苏涟漪嘴角暗暗抽搐,虽在鸾国几年,但鸾国人没事便跪来跪去的始终不太习惯。“好了好了,你的感激我领了,快快起来吧,我不要你的命,只要你幸福生活便好。”一边说着,一边将仙姬扶起来。
仙姬突然跪在苏涟漪身前,“郡主,您……您对妾身有再造之恩,妾身都不知如何报答您是好。若需要妾身的命便尽管拿去,妾身若有半点犹豫,那便是不是人。”
好在,涟漪郡主回来了,终于有人为她做主了。
仙姬自然明白苏涟漪的意思,那便是,她的婚事,涟漪郡主做主了,一时间感激得不知说什么是好。小耽对她确实是好的,因为她,拒绝了多少婚事不说,更是与家人日日小吵,周周大吵,好说歹说又看在郡主的份上定了婚,但这成亲时日确实遥遥无期。
涟漪顿时明了,点了点头,“不碍事,你便派人到萧府去,就说我认识一位不错的风水先生,把你与萧公子八字给我送来,我来帮你们算个良辰吉日大婚。”
“郡主莫要唤他什么爷,叫小耽就是,在郡主面前称爷,岂不是折寿?”仙姬赶忙道,而后红了脸,“劳郡主费心了,妾身和小耽已经订婚,但大婚的日子却未定下来。”低着头,有些尴尬。
“我很少询问你们私事,还不知仙姬和萧爷如何了。”涟漪道。
苏府下人重新送上新茶,几人闲聊了起来。
当合上册子时,苏涟漪面容突然一变,又回归了平日那般微笑摸样,而乔六等人终于将提着的一口气呼了出来,吴氏更是在无人见到时,轻轻拍了拍前胸,心想——多亏大伯母不在,否则真不知以她的年纪能不能受得了这一下午。
一晃,已是傍晚。
整整一下午的时间,苏涟漪将带来的厚厚册子上制定的计划逐一讨论、落实,而后将每一个任务安排给相对应的负责人,又领取一册,将负责人的名字记下,附加按成任务的时间,如同军令状一般。
其实拓跋月不知,商场如战场,虽兵不血刃,却也关乎生死。
此时此刻,拓跋月再也不敢轻视平日里做生意的商人了。
这种严谨态度,比金銮殿上父皇听取大臣汇报更要严谨。
但通过这一下午的旁听,拓跋月彻底改观。因,苏涟漪一旦认真去做某事,便一反平日里的永远淡笑的摸样,面无表情、神色严肃,眼中光芒冷厉,浑身散发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气质,在她身边的人,无不振作精神时刻应对她突然提出的尖锐问题,绝不含糊。
眼前的苏涟漪让她陌生,几日的接触,拓跋月眼中的苏涟漪是永远含着一抹微笑,尽量周全身边所有人,可以说是善解人意顾大局,也可以说是老好人。
拓跋月不知如何谈生意,但从前猜测,便是与金銮殿上父皇定国事差不多。而今日,她算是开了眼界了,原来……如此严谨!
301,拓跋月离家出走
就这样,本来打算在岳望县多呆几日的苏涟漪一行人便匆忙回程,连正赶回的苏皓都未见上一面。而苏涟漪没想到的是,最终他们也没追上拓跋月,拓跋月未回东坞城,而是直接回国,去往蓟阳城。
“好,我简单收拾下,我们这就走吧。”初萤道。
涟漪皱眉,想了下,“好,那便这样。车队分两部分,今日轻骑侍卫和我们先行离开,剩下的都明日走。”
“不行,我要与你一同去。”初萤赶忙道。
想到这,涟漪回头对一旁正自责的夏初萤道,“初萤,我这就乘车追赶,虽然渺茫但希望能追上月公主,你今晚便休息在这里,明日带车队回东坞。”
苏涟漪气得眼前一黑,“该死,这些玩忽职守的守城兵!”虽然这么咒着,其实心里知道,岳望县只是个县,与大型城池比不得,戒备自然不若城池那般严谨。
那小厮都快哭了,不敢说,“回……回郡主……出去了,守城兵说,那驿站马车就出去快一个时辰了。当时马车内的女子哭得很可怜,说自己家人突然病逝,不得不连夜出城奔丧,还给守城兵两大块金元宝。”
袖子下,涟漪的拳狠狠捏了捏,心中暗暗祈祷,城门处定要截下公主,“这个时辰城门早关了,驿站马车出不去吧?”
小厮慌张道,“回郡主,是……是在驿站得到的消息说,一名十八岁左右的妙龄女子到驿站,用金元宝买下了马车雇了车夫,说连夜出城。”
“快说,月公主她人在何处?”苏涟漪的嗓子都哑了,双眼隐隐血丝。
半个时辰后,苏府的小厮来报说发现疑似公主踪迹。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有衙役回报说整个岳望县的大小客栈酒楼都找过了,没有单身妙龄女子的客人。
一盏茶的时间之后,气喘吁吁的嬷嬷带着丫鬟回报说,欧阳老先生已排出所有丫鬟小厮,整个县城的找人。
一批批的丫鬟回报,说在苏府内并未发现公主踪影。
夏初萤怯生生地看着已焦头烂额的苏涟漪,晶莹的大眼里闪动,心底发誓,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好好保护涟漪。
苏涟漪的心底是生初萤的气的,责怪平日落落大方的金玉公主此番幼稚地作为,但责怪是责怪,却不会怨恨。“好了,知道错就好,下回改掉就行了。”一方面因初萤身为公主,被娇惯坏了是自然,无法像要求普通姑娘那般要求她。另一方面则是,初萤为她做的很多,无论发生什么,她永远不会责怪初萤。
初萤道,“一切都怪我,若不是我一直和她吵,她也不会这么激进,若不是我坚持来岳望县带着她,也不会发生这些事。”
在房内等待回禀的苏涟漪无奈地叹气,“别这么说,你有什么错?”
夏初萤也没心思取笑了,心中一次次自责,“涟漪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本来随着降下的夜幕而安静的苏府,如今满是火把灯笼,忙得人仰马翻,每一个人能安心休息,都提心吊胆祈祷着轩国公主千万别有什么危险,否则发生什么事,没人能预料到。
“你拿我信物派人去衙门,让县令立刻集结衙役找人,告诉他,若轩国公主有什么不测,别说当官,怕是保不住项上人头。”说着,取出郡主令牌,扔给管家。
刚刚赶来的管家不敢怠慢,跑到苏涟漪面前,“涟漪郡主,小的在。”
“管家,你过来。”涟漪叫道。
嬷嬷也吓懵了,见自家主子慌张点头,她也赶忙回答句,带了两个小丫鬟便向大门跑去。
一旁的嬷嬷正要请示主子夏初萤的意思,却被苏涟漪一把抓住,“你快带人去欧阳府找欧阳老爷子,请他集结家丁找人,挨家挨户的找,掘地三尺的找,尤其是客栈酒楼,一定要好好找。”
“还愣着干什么?快找!发动所有人去找!”这句话是苏涟漪喊出来的,天知道她这辈子也没这么慌张过。
苏涟漪的心直接提到了嗓子里,心知拓跋月定然是赌气跑的,天色已晚,岳望县治安虽还算不错,但一名妙龄女子独身在外也有危险,拓跋月是她带出来的,若拓跋月有危险,她也不知该如何交代。
小厮道,“是在……树枝上发现的,看样子,公主是爬树翻墙离开的。”
涟漪定睛一看,是拓跋月衣服上的,急忙道,“在哪发现的?”
“禀涟漪郡主,刚刚有人在西院墙角发现这个。”说着,小厮将一块布条交给苏涟漪。
“是,谢谢郡主,谢谢郡主。”丫鬟起来后便转身跑了去找人,就在苏涟漪准备出门时,只见小厮赶了过来。
涟漪气得咬牙切齿却又苦无办法,想来此事也不能只怪初萤,也是她没想得周全,若她有所防备而和下人们提前交代,就不会出这些事了。“算了,你起来吧,搞不好是公主去花园散心了,快快集结人手寻找公主,若轩国公主有什么差池,我可保不住你们!”
夏初萤在苏涟漪严厉审视的目光中低下头,堆起委屈像。
涟漪顿时明白,原来都是初萤交代下人们给拓跋月暗暗穿小鞋使脸色。
丫鬟吓得赶忙磕头,而后向夏初萤投去求救的目光。
苏涟漪勃然大怒,“公主哭的时候你为何不去劝?即便不劝,为何不守在门外?刚刚你去哪了?我们苏府竟有你这样胆大妄为、玩忽职守的丫鬟?”
丫鬟小脸雪白,噗通跪下道,“郡主大人恕罪,都怪奴婢刚刚没看好,轩国公主一直在房间哭,哭了好一会,奴婢听不见轩国公主的哭声,便以为她睡了,入房间想帮她铺被子,却……却发现公主不在房中。”
“跑了?”苏涟漪一愣,“她跑去哪里了?”说着,便是冲到门口将门打开,将嬷嬷和刚刚前来通禀的丫鬟迎进来。
屋外,传来嬷嬷有些焦急的声音,“公主殿下、涟漪郡主,出大事了,刚刚丫鬟来禀,说轩国公主她跑了。”
苏涟漪接过刚刚温茶,慢慢饮了几口,而后将刚刚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地描述给初萤听,初萤一边劝着苏涟漪一边骂着拓跋月不要脸,一晃,便聊了半个时辰。
平日里,苏涟漪总是袒护拓跋月,夏初萤早就不高兴了,如今见两人闹翻,开心得咯咯笑个不停,“快给我讲讲,你们刚刚都说了些什么。”
而拓跋月也许真的喜欢她,在拓跋月看来,与其嫁入与一群不喜欢的女子争夺夫君,还不如找喜欢的女子做娥皇女英,拓跋月以为用诚意和无限退步打动她,其实拓跋月不懂,这一夫一妻是她苏涟漪的原则底线,无人可逾越。
如今冷静下来,苏涟漪已找到了问题的根源。在这个时空的女子看来,男子三妻四妾美姬成群是必然的事实,无人可以改变,而她们也怕一朝嫁错一生悔恨,便见到喜欢的男子、认为人品端正不花心的男子便是笃定地托付终身。
涟漪叹气,“如果她真是穷凶恶极之人,我对付她的招式便多了,但我能看出,她真是一个懵懂又执拗的姑娘,我不忍心伤害她,却又无法说服她。”
初萤挑眉,“你呀你呀,平时点子那么多,一到处理人际关系就挠头。其实对付拓跋月这样不懂事的小姑娘简单的很,别给她什么好脸色,不给她任何幻想的空间,和她对着干就是了。”她一直如此。
苏涟漪愁眉苦脸,“小姑奶奶,我给你跪下还不行?有什么高招妙招快使出来把,我已经招架不住了。”
“我才不说呢,说了你也不听。”初萤看着涟漪这样烦躁,忍不住娇笑起来。
夏初萤知苏涟漪是真的犯愁了,因涟漪十分在意形象,虽未受过贵妇的训练却举止从容优雅,哪像现在这般没形象的抓头发,将那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发髻抓得一团乱,哪有平日那般不骄不躁的摸样?
涟漪没心情喝茶,伸手抓着头发,“初萤,你说我该怎么办?”
夏初萤一挑眉,“早就说那人居心叵测,你死活不信,现在信了吧?”
苏涟漪深深叹了口气,一双眉已不知道皱了多久,双眉间已有了一道不浅的纹路。“那个拓跋月到底吃错了什么药?一边说喜欢我,要和我成为家人,一边又跑来和我抢男人,我是好话也说了坏话也说了,嘴皮子都磨破了,她还执迷不悟。真是……烦死了!”
初萤将丫鬟婆子都遣了出去,而后到涟漪身边,拉着她手将她引入座上,为其道了杯暖茶,“发生什么了,为何面色如此不好?”
推门而入,带来一阵凉风。
初萤正卸妆,听见门外涟漪的声音,赶忙扬声道,“没呢,涟漪快快进来。”
“恩,公主睡了吗?”涟漪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奴婢见过涟漪郡主。”房门外,有丫鬟为苏涟漪请安。
夏初萤的房间。
……
拓跋月仿佛没听见一般,只是愣愣地看着早已没了人影的门,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般掉下来。
“是,郡主大人。”丫鬟腿一软,差点跪下,赶忙冲进去收拾花瓶残骸,却意外见到了失魂落魄的轩国公主。“月公主。”赶忙请安。
“收拾了。”冷冷扔下一句话,苏涟漪头也不回,快步离开。
“郡……郡主大人,发生了什么事吗?”丫鬟赶忙福礼,小心翼翼道。心中无比忐忑,因第一次见到涟漪郡主神色这般冰冷,若不是长相,她死活也不会相信面前之人是平日温柔似水的郡主。
涟漪走向门旁,头也不回,在即将出房门时,长袖一甩,将那门旁放置装饰的古董花瓶甩在地上摔得粉碎,那声音之大,引来了丫鬟。
苏涟漪大力甩开她的手,冷冷道,“拓跋月,说出去的话便是泼出去的水,绝不会收回。记住,若你放弃了这可笑的想法,我们仍是姐妹,否则的话……”
拓跋月红着眼圈,“涟漪姐姐……”
“不行。”苏涟漪彻底放弃了说服拓跋月的想法,这孩子脑子被猪油拧住了,怎么也说不通。软的不行便来硬的,拓跋月不是觉得自己对她好吗?那便对她不好就是。
拓跋月上前,冰凉的小手拉住苏涟漪的手,“姐姐,我和你说实话吧。其实母后早就给我物色了许多驸马人选,但我很害怕,我怕被人暗害,就如同在宫中那些嫔妃一般;我也怕与人勾心斗角,怕像母后那样时刻防备周围所有人。我……我喜欢飞峋哥哥是因为他不花心、没有三妻四妾,而且我也喜欢涟漪姐姐,我真的不会和你争,以后你说什么我做什么,你想要什么我便给什么,我的嫁妆都给你好吗?只要你接纳我,一直像现在这般对我好。”
“留在我身边的方法很多,你可以到鸾国京城定居,你可以来我家做客,你可以说服你父皇派你来游学,无论是什么理由,你都是我妹妹。但若你想进入我云家们,与我争抢一夫,那便不是妹妹,是敌人。”苏涟漪不喜欢说这些尖锐又难听的话,但今日却又非说不可。
苏涟漪见拓跋月如此,是又可怜又可气。可怜是,她能看出拓跋月并非虚伪之人,加之其身份,根本不用委屈的编造这种可笑的理由凭此得到加纳。可气的是,自己的话都说的十分明白,若她放弃大家是好朋友、好姐妹,若她一意孤行,两人便宣战。为何拓跋月还是不懂?
拓跋月摇头,“不懂,涟漪姐姐我不懂,我喜欢飞峋哥哥是次要,但最主要的是我喜欢你,我要和你当家人,亲密无间的家人,我要留在你身边,我……我……”
涟漪无奈地笑,“月儿你为何不懂,虽然飞峋和我不会接纳你,但加入真发生你所想的那般,我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包容你、爱护你,那时候你便是我的敌人,懂吗?”
拓跋月摇头,“涟漪姐姐你相信我,我不会和你争的,只要你能接纳我。”
“不能,”苏涟漪斩钉截铁,“说到这里,我也算是理解了你的意思,月儿你觉得,我们两人关系好,如果我们成为竞争关系,关系还是好,是吗?”
“为……为什么?这几日我们两人相处的不是很好吗?我虽没亲姐姐,但却觉得你比我亲姐姐还亲,即便我们感情如此好,你还是不能接纳我?”拓跋月脸上满是茫然、不解。
302,涟漪有孕(一更)
昨天因事断更,抱歉了,今日双更,第二更可能稍微晚一些,因为还在写,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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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飞峋和夏初萤两人分担了苏涟漪不少工作,但无奈事物仍旧堆积成山,最终发生了一件事,令从来对涟漪言听计从的飞峋做出最终回京休息的决定,便是——涟漪有孕了。
苏涟漪虽身为商部尚书,但不知何时起,已成了东坞城的灵魂人物,如今的东坞城各个方面官员都按时找苏涟漪汇报情况,遇到问题第一个想到的也都是苏涟漪,自然忙得要死。
其四:东坞城的发展事宜。
——毫不犹豫了拒绝了夏胤修。
涟漪手下手谕后,立刻回了皇上一封书信,言辞带着无限崇拜尊敬和恳切,对着皇帝一反常态地拼命拍马屁,书信的内容是:皇上你是明君,但我想家了,东坞城的事结束后就回京,勿念。
考察是小,让涟漪去帮他赚钱是真,夏胤修可以说是鸾国历史上最喜欢赚钱的皇帝了,没有之一。
其内容大半分成两大部分:一,表彰苏涟漪的能力和忠心,为商部取得的胜利和成绩表示认同。二,便是……询问苏涟漪对鸾国出东部外的其他地区看法如何,若涟漪不着急回京城,可以带着商部官员们去其他地方考察下情况。
因为实业的增多,先不说这贷银能为皇上赚多少钱,就说突然暴增的税银都令皇上笑得屁颠颠的,在最近一次输送贷银的车队中,为首军官更是为涟漪送来一部手谕,因是用商量的口气,便没用圣旨的形式下发。
因为这地多人少的情况,苏涟漪一度兴起了研发新型农用工具的想法,例如什么播种机、收割机等等,后来转念一想,树大招风,她已经够大够招风了,若再这么盲目发展下去,未来就不是用实力把握命运了,会有更多无法把握的无奈。于是,最终,苏涟漪打消了念头。
东坞城及周边城镇都办起了实业,百姓们哪还有穷苦之说?想务工的可以进入各大实业务工,因实业发展得好,务工之人的工资自然是多;而想务农的也可以种田,许多人进入工厂,剩下大片土地没人播种,可以说是地多人少,务农者随便挑地种,撒欢的种。
如果将鸾国与现代的中国相比较,那此时的东坞城就如同香港一般,贸易自由、货物精美、往来众多。
只见,从京城到东坞城日日都有往返重兵押运贷银,东坞城百姓从之前见到朝廷重兵时的惊慌到后来的见怪不怪,最后竟有小商贩们向完成押运准备回京的兵士兜售东坞城特产。
本来贷了银子的商户见到苏涟漪的成功早就蠢蠢欲动,也兴办起了各式各样的实业。那些之前没拿到贷银的商户也都急坏了,天天跑到叶家商会苦苦哀求,有些更是贿赂商部官员,企图最先拿到贷银。
可以说,苏涟漪的两大分厂便挽救了不少作坊,又因吸引来了大批商人采购,东坞城一反之前冷落萧条,真正成为一个贸易胜地,往来商人众人,那些倒闭的酒楼客栈都紧张恢复营业,平均每日都有两间新的客栈酒楼开张。
再例如神仙方妆品厂,因为研发了新产品,其无论原料到包装,都需要采购,挽救了一大批垂死的瓷窑等,有了订单,这些小作坊也都重新开工,热闹非凡干得火热朝天。
实业产业无法独立,如同食物链中的一条,一个好的实业产业如同大量配件商。例如造铁厂最新采用的传输带,不仅与东坞城几个绣坊定制了合作合同更是雇佣了一大批擅长女红的女子进行加工。
其三:自然是作为商部尚书的工作。
在得到了想要的答复和方案后,仙姬终于肯放过苏涟漪,跑去自己的分厂结合各管榔定发展营销策略和研发新配方等等。
低端产品自然不能用神仙方这个名字,针对小家碧玉消费者,涟漪等人为其取了一个产品名为“清水佳人”的名字,针对上了年纪的消费者,又取了个新的产品名为“珍珠记”。
苏涟漪发现这辈子最大的后悔事便是将仙姬找来当管事,最终无奈,扔给仙姬一个法子——在持有高端市场的基础上,开发低端市场,将产品继续细分以扩大消费群体。
以为这样仙姬就放过苏涟漪了?当然不是,得到了批准,仙姬又缠着苏涟漪像个法子如何扩大市场增加销量。
在这样折磨了苏涟漪整整三天三夜后,涟漪已肉眼能看见的速度消瘦下去,最后还是飞峋实在看不下去了,两人一商量,反正仙姬都来了东坞城,就让她自己折腾去吧,涟漪这甩手掌柜甩得更干脆了。
试问谁希望这么被人跟着?去茅厕时有人在外面守着不停絮絮叨叨说服她,坑都蹲不好。吃饭时已百般拒绝,却又被人殷勤的伺候着,眼看着那人玲珑小口说的不停,吐沫星子都喷入自己饭中,如何下咽?晚上本以为能甩开,但那人就守在房门前不停的说,涟漪和云飞峋想温存一下,但气氛都被这絮絮叨叨打破,气得飞峋差点冲出房门将仙姬扔出苏府。
苏涟漪很享受?大错特错!
不得不说,仙姬的缠功绝对了得。大清早守在涟漪的房门前,晚上直到涟漪上床安歇才肯离去,涟漪走到哪她跟到哪,吃饭时仙姬都不怎么动筷亲自伺候涟漪用餐恨不得直接喂入涟漪口中,当然,嘴上说服的话却从来不停?
苏涟漪本就不想发展手下的两个产业,但为了调动东部商人发展事业的积极性,不得已调来壮壮样子,造铁厂的发展已超出了她的控制,拦也拦不住,已是无奈,但这几日仙姬却天天来缠着她,准备发展壮大妆品厂。
仙姬是极有上进心的女子,同乔六一起跟随苏涟漪到了东坞城发展分厂,见造铁厂发展得如此好,眼红得如同兔子一般。心中暗暗较劲,妆品厂怎能路后于后起的造铁厂?
其二:神仙方妆品厂。
涟漪在东坞城城郊买了一大片地,但随着造铁厂发展速度膨胀得厉害,不得已又在一旁买了一大块,两大片地之广阔,肉眼望不到边,而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工业园拔起而起,往来人山人海,很是壮丽。
苏涟漪的造铁厂就如同本行业中最顶尖的象牙塔一般,工匠们以加入造铁厂为容,哪怕是离开了造铁厂,有朝一日也会荣耀地对外宣称——本人曾在造铁厂混过,厉不厉害?
如果说东坞城是一个中心点的话,那么从山南海北的大小工匠们都纷纷涌入东坞城,最终汇集在东坞城,希望能进入造铁厂工作。毕竟,造铁厂的工资高昂,工作环境良好,其名头说出来也响当当。
因为造铁厂用工量的大量增加,更是大量招募能工巧匠。
好在,造铁厂管事乔六独具慧眼,这么多年来,在招募到造铁厂的能工巧匠中挑选出十几名年轻手艺精巧又具奇思妙想的工匠,这些工匠组成了设计小组,专门应对这种订单。
更有甚者,一些巨商找到造铁厂进行合作,有的出了自己的图纸希望造铁厂为其加以加工,有些则是不出图纸只说出自己想法,希望造铁厂为其设计出想要的机械,加以加工,当然,这设计费另算。
涟漪在接待这些“外国人”时曾经用英语,对方却听不懂,想来这个时空和现代也许并非平行,或这些迁徙者已被神木国同化,早已忘了原本的语言。
当苏涟漪见到这些“类似欧系人种”时,便知,一个小小的造铁厂怕是已惊动了各国皇室。
一时间,东坞城热闹非凡,除了鸾国本国商人,更是集聚了其他各地的商人,轩国、北秦等等,甚至出现了高鼻梁蓝眼睛的神木国人。
苏涟漪的造铁厂有了更新换代产品这一消息发布之后,信息如海潮一般瞬时传遍大江南北,不因别的,商人的鼻子比狗儿鼻子更灵敏,在找寻商机方面怕是比斥候更为厉害。
这一切都在苏涟漪的意料之中,别说她不怕外人模仿,就算是模仿成功也无妨,反正她生活中心早已不再赚钱之上。
这便是小作坊与大工厂之间的差距。
有研发便有模仿,自苏涟漪的造铁厂成立,便有不少人联系铁匠铺进行模仿制作出那么一台两台,而最终发现,从购买正品拆解仿制到制作铁具模型,再到找手艺精湛的铁匠进行打造组装,最后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精力,竟然远超买来的成品价格,仿造者看着模仿得有模有样的机械却价格翻倍,最终也只能停止模仿。
各种机械自是苏涟漪亲自设计研发,造铁厂因这些机械供不应求。正如之前所说,造铁厂的形成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首先便是由鸾国金玉公主入股,有了皇家的背景,便突破了各国不允许民间铁匠铺大规模生产的局限。其次便是苏涟漪结合现代科技奇思妙想的设计,跨越千年,将现代思维应用在古代,自然令古代人大开眼界。
如果说之前造铁厂生产出的机械还是一个个小部件的话,这一次每生产出的一座机器便是无法分割的庞然大物。
传送带就如同纽带,将不同功能的机械联为一个整体,而将这传送带不仅能提供便利不说,大大缩短了劳动时间,更主要的是——使机械看起来确实精密、高大上了不少。
粗布随处可见,百姓们喜欢用粗布纳鞋底做鞋垫,便是将多层粗布重叠,用粗针一针针将粗布缝起来,加厚、加实、加固,而后在这厚如鞋垫的布条上用特制粗线绣上花纹增加表面摩擦力,使用竟与现代橡胶传送带效果不相上下。
现代的流水线一般由橡胶制成,但苏涟漪自认是人不是神仙,实在没有经历和能力研发橡胶制品,便独出心裁的粗布代替橡胶。
与其说是分厂,还不如说形成了一大片工业产业园。苏涟漪做了一个大胆的尝试,便是造铁厂开始大批量制作生产妆品的加工机械,涟漪根据自己在现代的记忆加上一些想象,更是设计出了一条生产流水线。
其一:神仙方妆品厂与造铁厂在东坞城开设分厂。
未来的一段时间,拓跋月不在,夏初萤也就不再逼着苏涟漪时时刻刻守在府中,涟漪重新拥有了人身自由,便如同脱了缰的野马,在东坞城改造建设的道路上,乐颠颠的撒欢着;也如同一只陀罗,忙得到处乱转,根本没时间停下忙碌的脚步。
……
苏涟漪不知的是,几个月后,真就发生了一件大事,这件大事正与拓跋月有关,而正是因为这件事,影响了夏初萤的一生,也改变了苏涟漪生命的轨迹。若干年后,当物是人非时,苏涟漪再回忆这一段往事也忍不住感慨,也许一切的一切,真是命运冥冥注定罢。
按理说,拓跋月回了去,此事便算是告一段落,毕竟两人有着国别差距,但涟漪心底就是有种不安,这种不安无法压下,总觉得不久的将来,会发生什么事。
初萤见涟漪真的动怒,便不再吭声。
“好了别说了,”即便是姐妹情深的脾气又好的苏涟漪也忍不住责怪,“说拓跋月任性,难道你不任性?罢了罢了,这件事便是算了。”
不同于苏涟漪的担心,夏初萤早就平复了情绪,冷哼下,“骄纵,任性!轩国皇室的教养可见一斑,这种脾气,早晚要出事。”
苏涟漪一颗吊着的心终于放下,“还好,还好,无论怎样,只要人安全到达就好。”
于是,岳望县人仰马翻之后,便是东坞城人仰马翻的一夜,直到天亮城门大开,才有人回来通禀说,拓跋月人在蓟阳城,在王爷府睡了一夜,第二日立刻回了京城,王妃追问了很久也未问出原因。
可惜,府内只有沉睡的拓跋长而没有拓跋月。
进入府门一刻,苏涟漪暗暗祈祷拓跋月在家中,哪怕是缠着云飞峋也好,毕竟一国公主到她府上,而后被她带走,最后又赌气离家,一切的一切她难推责任,而这责任她也负担不起。
当苏涟漪和夏初萤等第一批回来的车队到达时,已是凌晨,苏涟漪亮出令牌,经过层层通报,东坞城城门才迟迟打开。
东坞城。
303,再回京城
自嘲而笑,原来不是他人太简单,而是当初的自己太单纯。时过境迁,一切都好像一场梦一般,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她现在最担心的还是飞峋,希望皇上别因失职严惩飞峋。
屋外刚停了一会的大雪再次飘起,涟漪透过半透明的窗纸隐约见到飘落的雪花,想到在东坞城发生的种种,突然惊悟——怕是从前的李夫人也是半真半假有着演戏的成分吧,毕竟经历了那么生死大事,怎会像普通贵妇那般肤浅简单?
苏涟漪是极其敏感的,从李夫人的字里行间能听出其对熙瞳的疼爱为真,却突然看不清李夫人了,好像从前根本没看清一般。
又应付着回了李夫人几句话后,李夫人见涟漪不太想与其闲聊便没勉强,与初萤聊起来,聊天内容大半都围绕着云熙瞳,给初萤讲这一段时间熙瞳的趣事等等。
但眼前一幕,若抛开初萤的身份不能称呼李夫人为母亲,两人相处一幕绝对是好母女、好婆媳的典范。
涟漪嘴角抽了一抽,心想着按照最狗血的剧情,她应该暗暗掐一下大腿看这是不是在做梦吧。毕竟按照她的想象,两人应该针锋相对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不肯看人脸色,一个当婆婆的想作威作福。
初萤点头笑道,“是是,夫人最有经验,都听夫人的。”
李夫人道,“别找了,我没带熙瞳来。这天儿冷,怕熙瞳着凉伤风,孩子可不比大人,吃几副药就好了,孩子若真染了病,那可得折腾着呢。”
夏初萤这才恍然大悟,“对啊,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涟漪肚子里的孩子,连我自己的孩子都忘了,该罚。”
苏涟漪坐立不安起来,难道她不在的几个月京城又发生了什么大事让李夫人性情大变?从前并未听说啊,为了缓解尴尬,她岔开了话题,“初萤,难道你不想熙瞳?”
李夫人感慨地点了点头,“是啊,飞峋是打心底地疼涟漪,这样也好,夫妻就要这样互相心疼、互相扶持。涟漪能嫁给飞峋,是涟漪的福气,当然,也是飞峋的福气。”
初萤顿了一下,而后又笑逐颜开,“夫人您忘了,还有小叔飞峋疼涟漪呢。”
李夫人看初萤,暗暗叹了口气。
初萤一挑眉,“我心疼啊,涟漪虽然没有娘,但我心疼涟漪。”
一通话,把苏涟漪说得一头雾水。李夫人难道吃错药了?这剧情不应该这么发展才是。
“太要强了,不会心疼自己,”李夫人叹了口气道,“你还年轻,根本不懂,女人啊,若连自己都不心疼自己,那还谁能心疼你?可怜你娘去的早,不然你也不会这么逼自己吧。”
“缺点?什么缺点?”涟漪好奇问,她虽不是什么完美的人,但还是很好奇在李夫人眼中,自己有什么缺点。
李夫人笑着摇头,“怄没怄气你自己知道,涟漪呀,你这姑娘聪明能干,就是有个缺点,让人放心不下。”
“我……”涟漪微微皱眉,能言善辩的她一时间也词穷了,“母亲您误会了,涟漪何时与您怄过气?”
被李夫人推回了屋里,李夫人放开夏初萤,将涟漪半扶半拽着拉到房内床上,“以前的事儿就算了,涟漪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但现在有了身子可不许再折腾了。你也别想着和我怄气,保养好身子才是真的。”
倒是苏涟漪很是不习惯,微微皱着眉,不知道怎么回话是好。因为李夫人的形象在她的脑海中,依旧是这时空传统当家主母贵妇的印象——高高在上逼着后院女子们遵从她,既与妾室们争风吃醋,又想尽办法让自己儿子多娶开枝散叶。
夏初萤笑道,“夫人真是,我们哪有那么金贵?”语气也是亲切不见外,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李夫人一般。
“别出来,快回去,快回去。”李夫人甩开一旁搀扶的丫鬟,快步走了过来,一只手拉住苏涟漪,另一只手拉住夏初萤,“没看见正下雪呢吗,你们这些年轻姑娘身子娇弱,见了凉风作下病怎么办?”那亲切劲儿,好像两人不是她儿媳妇,是亲闺女一般。
李夫人已不是当年那非逼着自己儿子娶妾的李夫人了,也不知她是被苏涟漪给斗怕了,还是想通了,或者因一些外人不得而知的原因,如今李夫人双眼笑成了一道月牙,满脸的慈祥,浑身散发出一种从容大度的气息。
当满面红光的李夫人入了院门时,苏涟漪和夏初萤已经迎了出去。
涟漪扑哧一笑,之前有种怪怪的感觉却未找到原因,如今被初萤一语道破,正如初萤所说,刚到京城,世界仿佛便变了,再也没有那么多需要费心的事,可以懒洋洋的养生子生孩子了。“是啊,今日才知,原来在后院安逸的生活也不赖。”
“有没有从仕途回到后院的感觉?”初萤打笑道,一边说着,一边稍微整理了衣服,从下人们的称呼可听出,来者是云飞峋的母亲,元帅夫人李夫人。
没多大一会,便听府门外闹哄哄起来,而后便是下人们纷纷请安的声音,既喜庆又吵闹。
秦诗语与夏初萤身畔的嬷嬷交接,又嘱咐厨房煲补汤安排未来膳食,更是派人请了京中有名的大夫和稳婆来,准备早早为苏涟漪“科普”怀孕注意事项等等。
与房内的平静不同,屋外却是忙乎开了。
涟漪拍了拍初萤的手,“是啊,你也是很不容易,可以化险为夷,”
夏初萤终于打消了疑惑,“千里迢迢回京,定然辛劳。你已经很不错了,当初我怀着熙瞳到处逃命的时候,真的吐得想死的心都有。”
涟漪笑着道,“真的没事,可能这几日有些累了吧,总忍不住溜号。”后来的一段日子,涟漪用尽各种办法,明里暗里找寻二皇子的蛛丝马迹却丝毫寻之不到。如今无论做什么都于事无补,唯一希望的便是皇上能开恩原谅飞峋吧。
“真的没事?”初萤大眼有些疑问。
怪只怪,当初的她太任性了吧。
苏涟漪一直因为这件事而自责,若不是当初她执意只身涉险,飞峋也不会亲自潜伏奉一教保护他,而若非此,也不会令二皇子有机可乘地溜掉。她无法任性地说出埋怨飞峋的话,因若身份缓过来,处在云飞峋立场上的是她,她也会这么做。
涟漪愣了下,而后赶忙挤出笑容,“我哪有什么心事?我们日日在一起,我身边有什么事难道你不知道?”其实心事是有的,那件事一直盘踞在心口无法放下,那便是云飞峋因她而失职之事。
夏初萤见苏涟漪时不时盯着窗外愣神,有些不解,“涟漪,为何你看起来有心事的样子?说来听听,有什么事大家商量着解决吧。”
回了府,云飞峋便立刻入了宫,房内只留下涟漪与初萤两人。
周管家被涟漪问了几句话便匆匆回去,赶忙将郡主有孕这天大的好事送回元帅府,想来李夫人定然十分高兴。
经过简单询问,涟漪得知,元帅府原管家因身体不适已离开元帅府,这名新任管家姓周,是云夫人家的远房亲戚。
涟漪不得不承认涟漪推荐的女管家秦诗语,其干练细心,将云府打点既气派又温馨,可以说是完美无缺,因为秦诗语的存在,涟漪根本不用操心家中一丁点的事,因根本挑不出任何毛病。
厅内四角,放置了四个大火盆,铜质火盆烧得通红,偌大的厅堂温暖入春,更是有着淡淡清香。
涟漪与初萤等人便在人群的簇拥下入了府,下人们纷纷跟随,打心眼的高兴,不仅是一会少不得要打赏下来,更是由衷的祝福涟漪郡主,毕竟像涟漪郡主这般好的主子难找。
跪地众人纷纷起身,而后呼啦啦让出一条路。
秦诗语也一反平日里永恒的冷静端庄,面色红着难掩激动,“对对,郡主大人说的对,这大冷天还让公主、郡主在外受冻是奴婢的不是,快快进去暖和一下,奴婢已煲好了姜汤。”
涟漪面色微红,既是高兴也有害羞,“快起来把,大雪天别说跪就跪。”
初萤的声音不小,周遭人都能听清,众人先是一愣,而后惊喜,纷纷跪地恭贺。
夏初萤笑道,“涟漪,由此可见,夫人很重视你的嘛。若夫人得知你有孕的消息,非高兴坏了不可。”
那人为其磕头道,“见过郡主大人,奴才是元帅府新任管家,夫人听闻将军与郡主今日回京,特送来礼品若干,更是吩咐奴才在此等候将军与郡主,希望将军与郡主到元帅府,夫人已亲自安排宴席为二位洗尘。”
“这位是?”涟漪见一旁跪地请安的管家摸样的中年男子。
苏涟漪对秦诗语一直是尊敬的,也许是两人性格想象,同样的倔强、同样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可惜,她苏涟漪幸运在有着现代记忆以及命运让她遇到飞峋;而秦诗语却成为了这个时空女权的牺牲品。
秦诗语赶忙福身道,“奴婢是郡主的管家,照料府邸是奴婢的本分,不敢居功也绝不辛苦。”
苏涟漪道,“好久不见了,诗语。这四个多月,云府全靠你自己打点,辛苦了。”
夏初萤被丫鬟小心扶下马车,就在丫鬟准备扶苏涟漪下车时,却被云飞峋抢了先,亲手扶着爱妻下车。
“奴婢给公主、将军、郡主请安,天寒雪大,各位主子辛苦了。”一身藏蓝色丝绸长裙的秦诗语上前,带着淡又温暖的笑容,不卑不亢,周身散发一种端庄宫廷式气质,因秦诗语从前是太后身侧红人女官,自然气质与一般女子不同。
云府大门前站满了人,整个云府下人们都跑出来迎接,满脸的喜气。站在人群最前面的有两人,一人是云府的女管家秦诗语,另一人则是也打扮得管家摸样的一名中年男子。
“到家了。”夏初萤兴高采烈道,刚刚有些沉稳的车厢气氛因她的兴奋一下子也高涨了起来。
入了城门大概半个时辰,便到了云府。
一别数月,如同数年。
车队在城门有了短暂停留,带队官员与城门官员交涉完后,车队重新启动,缓缓进了城门。
因为大雪,今日往来城门的百姓不多,身着盔甲的城门兵如同兵马俑一般矗立,头上、身上落了雪花。
初萤笑道,“你呀,都三个月了还在担心别人,最需要保护的不是姨娘们而是你好吗?好在你害喜不严重。”非但不严重,几乎可以说是不害喜,除了嗜睡,没有任何不适反应。
涟漪点头,“是啊,终于到了,好在事先已让姨娘们早早回京,否则不知这一路上要吃多少苦。”一个月前,苏涟漪已将元帅府姨娘们随押运贷银重兵送回京,司马秋白也早已离开。
“到了,终于到了。”一旁的夏初萤顺着车窗看向已进入视线的城门,口吻中少不了感慨,也算是松了口气,因生怕涟漪受不了这颠簸的路程。
直到今日,苏涟漪本人仍觉得恍恍惚惚在梦境中一般,怎么就怀孕了?生老病死新儿出世,她见的多了,却没想过有一天发生在自己身上,这种感觉十分奇妙、美妙。
车厢内舒适温暖,先不说放置的火盆令车内外成为完全两个世界,就说车厢垫着一尺厚的毛毯,软得几乎可媲美现代轿车的减震。只因免除颠簸,毕竟苏涟漪已有三个月的身孕。
因这突来的大雪,本还有一日就到京城的车程硬生生拖到了两日方到。
鹅毛大雪纷飞,整个世界一片银白刺眼,官道上,浩浩荡荡的车队慢慢行进。
304,真实的云夫人
苏涟漪怎会想到在自己的生命轨迹里,竟与七皇子有所交集,而正是因为七皇子的出现,彻底改变了苏涟漪的命运,这是后话。
涟漪双手捧起飞峋的脸,为其暖着,“别自责了,将功赎罪,我们现在着手调查二皇子和七皇子下落也不晚。”
飞峋笑道,“若皇上怪罪,我又怎能安安稳稳地回来?”而后一脸凝重,“皇上越是这般宽容,我才越是自责。”
“我们以后好好对他们、孝敬他们就是了。”将飞峋扶入椅子,话题一转,“今日你入宫见皇上,结果如何?皇上没降罪于你吧?”
涟漪蹲下身来,伸手拉住飞峋的胳膊,将其拉起。虽然地上有厚厚的地毯,但到底仍是冬季,天凉得很。
苏涟漪心疼,“你也别自责,从前我也不对。从开始,我想的都是如何与你们云家对抗斗争,却从未想过用什么方法化解矛盾、融入云家,因这样自负又排外的情绪,我根本认不清元帅和母亲,现在想想从前对母亲的无礼,也自责得很。”
换句话说,云飞峋从来不了解自己的父母,且从未思考过父母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我自认看清人情冷暖,到头来却发现,最幼稚可笑的,是我自己。”低着头,闷闷道。
好一会,飞峋才苦笑,“从前我那般对母亲,想来母亲定是极为伤心吧。”从前每一次交锋,他都义无反顾站在妻子这边,却从未想过,家中种种磨难险被灭门后,母亲会是怎样。
云飞峋也没急着起身,坐在地上,双手搭在修长的双腿上,面色凝重。
涟漪见飞峋那迷茫的样子,笑得捶床,“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其实母亲刚刚没欺负我,我们聊了很多,我对母亲也有了一个新的认识。”说着,将刚刚在房内两人的谈话描述出来。
以云飞峋结实的体格和实力,真的会被孕妇踹翻?当然不!只是他不敢用力,怕涟漪伤了自己,便顺着涟漪的腿力噗通坐在地上,被骂得晕头转向。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会不见,妻子如同变了个人,这戏路不应该这么发展才是。
正被捏腿的涟漪一脚把云飞峋踹开,“你这个吃里扒外忘恩负义的人,你知道十月怀胎的痛苦吗?你知道分娩之痛吗?你知道每个女子生孩子都是在鬼门关前走一回吗?你母亲冒着生命危险将你生下来就是为了看你娶了媳妇忘了娘?你连自己母亲都背叛,难保不会背叛我。”
十足的妻奴云飞峋摇着狗尾巴将涟漪扶上了床,又是为其捏腿又捶背,“高高在上的郡主大人,刚刚母亲没为难你吧?下回若初萤不在,你就说身体不舒服不接待客人就行,剩下的我去应付。”
涟漪心里美滋滋的,“这样才像话。”
云飞峋恨不得将苏涟漪扔床上行羞羞之事,让其没气力再这么牙尖嘴利地气他,可惜涟漪怀有身孕,他怎么敢轻举妄动。叹气,“我什么时候说喜欢儿子不喜欢女儿了?至于刚刚说儿子……也是顺口而已,你生女儿才好呢,我们生一堆女儿,之后招女婿挑挑拣拣才有趣。还有,以后别说什么纳妾不纳妾的,告诉你苏涟漪,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把我推出去后自己去逍遥,休想!这辈子你去哪我去哪,不仅这辈子,下辈子我也跟定你了!”
苏涟漪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好你个云飞峋,好的你没学到,学会重男轻女了是吗?儿子你喜欢,若我生个女儿你就不喜欢了?是不是还得纳几房妾给你开枝散叶?说说你看上哪家姑娘了,我也心里有个数,这几天就找媒人去说亲。”
云飞峋更是不解,将丫鬟欲伺候其更衣的丫鬟赶了出去,自己脱外衣,“关心你还不对了?要不是你怀着我的儿子,我才懒得关心你呢。哪一次你和母亲交锋没占到便宜?现在担心是怕我儿子受到惊吓和委屈。”
苏涟漪冷哼了下,“有了媳妇忘了娘。”讽刺。
云夫人走了,送云夫人而去的云飞峋大步回来,一撩门帘带入一阵冷风。“涟漪,母亲没为难你吧?”神色担忧,绝不像云夫人的亲生子。
云夫人将两人交流放在眼里,笑呵呵地离开,又不肯让涟漪相送,生怕孕妇见了冷风着凉,涟漪被生生留在了房内。
飞峋敷衍地点了下头,而后担忧地看向苏涟漪,却被对方狠狠瞪了一眼,云飞峋被瞪得一头雾水。
云夫人一眼就看出飞峋担心什么,笑笑没责怪,“时辰不早,我得回去了,这两日皇上怕是会布宴为你们庆功洗尘,之后找一天回家,你父亲也想你了。”
飞峋入了屋子,下意识看了一眼,发现屋内只有自己母亲和苏涟漪两人却无夏初萤,有些担心。
云夫人摇头,“傻孩子,你以为元帅府像你们这里宁静安逸?先不说要伺候元帅,就是府里上上下下那几十口,每人出一个问题就是几十个问题,离不开人。不说了,我真得走了。”说着,便站起身来,召唤丫鬟伺候着披上面披风,戴上帽子准备离去,与进来的云飞峋打了个照面。
涟漪道,“母亲着什么急,既然都这个时辰了,便用个晚饭再走吧。”
云夫人一看天色,拍了下腿,“你看看,聊得太投缘,竟忘了看时辰,不行,我得回去了。”
将军,不是被人,自是云飞峋。
门外有下人禀告,将军回来了。
一晃,已是傍晚,婆媳两人如同第一次相见又一见如故般,聊了很多,话题山南海北,从鸾国从前的历史、女子的地位一直料到如今京城又发生了什么趣事等等,涟漪惊讶云夫人竟有独立的思想,而云夫人也佩服苏涟漪强硬的见识。
苏涟漪失笑,云夫人也太容易“叛变”了吧?这么快就叛变自己儿子了。同时,也觉得云夫人极其可爱,从前觉得其高瘦得刻薄,今日却觉得她活泼又年轻。
云夫人道,“我也支持,你们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我这个当婆婆的支持你们。”
涟漪也赶忙顺道,“是啊,愁也愁不出什么结果,还不如放开心扉,顺其发展呢,无论初萤做什么选择,我都支持她。”
云夫人意识到这,赶忙岔开了话题,强颜欢笑,“真是该打,涟漪你有孕,我们说这些话题干什么?来说些欢快的。”
本来还算温馨祥和的气氛,因提到了这个话题,又重新沉闷尴尬了起来。
关于初萤,苏涟漪也不知说什么是好。
云夫人放开了涟漪的手,“你与飞峋,我不担心,我担心的是飞扬和初萤。飞扬……我多次找其谈话,他也表示很努力,却怎么也无法……”叹了口气,继续道,“从前初萤脾气刁钻、心狠手辣,飞扬的妾室少说也有十几个丧命在初萤手中,我对她既心疼又失望,她当时的所作所为,与先皇又有什么区别?但自从她认识了你,整个人都变了,每每见到隐忍的初萤,我都在想,还不如回到从前,她去折磨那些妾室呢。”
涟漪扑哧笑了,“母亲说笑了,其实我的眼光也不错,飞峋是难得一见的好男人。”再次担心,皇上会不会因失职怪罪云飞峋?
云夫人将涟漪的手握得更紧,感慨连连,“飞峋好眼光。”
涟漪用尽全力,才忍住想流出的眼泪,牵强地笑了笑,“今日称您母亲,您便是母亲,放心,我不会背叛云家,永远不会,因为我爱飞峋,永远不会让飞峋伤心。”
想归想,但心底一波一波感动的潮水就是无法平息。
她不知道自己在感动什么,难道没出息的因为云家接受她所以就哭鼻子?不,她才不稀罕,她不用别人肯定,实力使然没人敢否定她。
苏涟漪面色一僵,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说什么,鼻子有些酸了。
云夫人加深了笑容,平日里那刻薄犀利的双眼此时满是温柔慈祥,带着无奈和泪,伸手拉涟漪的手,“真是个聪明的姑娘,东坞城对于元帅、对于我,比生命还重要。当时先皇派暗卫屡次袭击云家,轩国国君屡次派人送信希望云家投奔轩国,元帅都没同意,他放不下的便是东坞城几十万百姓。如今你救了东坞城,便是我们云家的恩人,为何还不接纳你?何况,你是飞峋之妻,也是我们的孩子,我们不应防备你,相反应该接受你、保护你才是。”
如果说四个月前云夫人说这些,苏涟漪非但不信,还会认为云夫人精神分裂妄想症,但去了一次东坞城,见到东坞城百姓对云元帅的爱戴及怀念,加之云元帅在十几年前便意料到这一天,为东坞城的振兴埋了底牌,她怎会不对元帅府从前所表现出的一切抱有怀疑?
涟漪心中突然涌出一股暖流,“我是当今太后的义女,也是初萤天下皆知的姐妹,母亲今日能将这底线透露于我,便是真正敞开心扉,接纳了我。”底线,是的,这件事便是云夫人的底线,怕也是整个元帅府的底线。整个元帅府装疯卖傻,韬光养晦,表现得俗得不能再俗。
云夫人点头。
“毕竟,她是当今皇上的胞妹,没人知道若皇家再一次背叛云家欲除之时,初萤是站在云家还是夏家,对吗?”涟漪道,她心如明镜,不用云夫人说得明白,她已经猜到一切。
云夫人道,“初萤那孩子,我一直心疼,却又不得不表面和她硬碰硬,毕竟……”云夫人顿了下,眼底有了犹豫和挣扎。
苏涟漪闻此,也不知该如何回,毕竟身体上的疾病好治愈,心灵上的疾病难消除,尤其像云飞扬那般从小落下的阴影。她是医生最为客观,这阴影,怕是要伴随一生了。
云夫人也不计较那些,叹了口气道,“飞扬那孩子其实很努力了,可惜,他早已无法信任任何人。当时云家被骗召京城,有被先皇软禁多次暗杀时,飞峋还小,但飞扬已开始懂事,那件事如同阴影一般存在,别说初萤,就算是我与元帅,飞扬也不信任,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气氛缓和了,涟漪也少了一些放松了心情,忍不住道,“母亲,您刚刚说心疼初萤,既然不是因云飞扬花心肆无忌惮地娶妾,那又是因为什么?”涟漪从来都是厌恶云飞扬的,即便在云夫人面前,也没有丝毫掩饰,而且她有资格和实力与云飞扬叫板。
涟漪心中阴暗地想着,若真是女尊男卑,怕是有不少女子娶多夫吧。可惜,这个学说也只局限在理论上,别说鸾国会不会实现,就是千年后的中国现代也是实现不了的。
云夫人皱着眉,细细想了下,而后神色凝重道,“对,涟漪你说的对,放开矜持与女德束缚,若我在朝中为官可以左右自己人生,我绝不会允许自己夫君多娶。”
涟漪扑哧一笑,因为这女权话题,婆媳两人的尴尬竟不知不觉消失,此时两人不像是水深火热的婆媳,反倒是像忘年交的一对姐妹。
云夫人瞠目结舌,因第一次听见这种惊世骇俗的话,“涟漪你别说了,这若是传出去,先不说你名声,怕是皇上也要治你罪。”嘴上虽在劝住,但心里却忍不住开始幻想。
涟漪挑眉,“是啊,你试想下,若当今皇帝是女子,朝堂上群臣是女子,百姓家中当家的女子,行军打仗的是女子,难道不会一妻多夫?男人是人,女人也是人,女人也不是什么好尚完美的物种,若有朝一日手握实权,怕是与当今男人无二。”
云夫人吓了一跳,“一妻多夫?”
涟漪看向窗外飘落的雪花,笑了笑,“到底是一夫一妻还是一夫多妻并非谁制定的规律,而是因男尊女卑这个社会现象所决定,男尊女卑一日不除,一夫一妻永远无法实施。这不是男人的错,也不是女人的错,若此时不是男尊女卑而是女尊男卑,我想一妻多夫也不是梦。”
云夫人道,“我也出身世家读过书,年轻时也是读了不少书,曾经年幼无知时也肖想过一生一世一双人,但不知何时起,那愿望早就烟消云散。”
苏涟漪也无奈地点了下头,“是啊,理想是美好的,但现实是唯物的。如果随便一个能人的思想可改变一个时代,那也许现在的世界也不是现在这般摸样,我能做的只能是努力把握自己的命运,珍惜真心待我的每一个人。”
云夫人意味深长地看了苏涟漪一眼,却没有责怪,“男子三妻四妾是正常,整个天下都是如此。虽说涟漪你特立独行,但你也要知道,你即便再神通广大,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苏涟漪虽不记恨云夫人,但想到自己的挚友,仍然心底有火,“如今母亲也觉得云飞扬他太过花心?”
云夫人道,“其实我是极心疼初萤的,和飞扬在一起,委屈初萤了。”
涟漪轻轻点了点头,犹豫了下,叹了口气。“元帅府的人,都是极不易的。”心中庆幸,还好当时飞峋还小不急事,云家的事对飞峋的影响不大,不会造成什么心理阴影。
云夫人微笑着,看着外表神态从容实则内心忐忑的苏涟漪,道,“去了东坞城一趟,如今你也知晓了云家的历史吧?”
房内很静,有些尴尬的静。
下人们被遣了出去,室内只留着两人,苏涟漪和云夫人。
火盆发出的噼啪声音非但不觉粗糙,反倒是让整个室内温馨起来。
房内,铜质雕花火盆烧得通红,以火盆为中心,隐形的热浪一波一波向外蔓延,即便为了通风半开了窗子,整个室内仍然温暖如春,穿着丝绸衣仍觉时不时冒出一层薄汗。苏涟漪曾经几次三番想命人将火盆撤下两个,毕竟室内外温差过大,更容易伤风,但云夫人和管家秦诗语都不肯,怕孕妇着凉。
也许是要做母亲了,涟漪竟觉得心底那要强的锋芒少了许多,甚至都忘了从前和云夫人发生的种种不快。
云夫人倒没什么反应,倒是苏涟漪觉得别扭的很。从前两人每次见面都没什么好脸色,针锋相对,如今云夫人一下子示好,她也气不起来。
夏初萤呆了一会便离开,毕竟想念分别几个月的儿子,将云夫人留了下。
新年已过半月有余,但云府的欢乐气氛好像还沉浸在新年中,或是说,比过新年还要开心。
云府很热闹,下人们前来祝贺,涟漪打了赏下去,因为初萤开心,也打了赏下去,云夫人来这么一高兴,又打了赏。云府下人们干活特有劲儿,试问,平日里主子不管不问,一回来打赏如雪花一般砸下来,一天的时间得了半年的薪水,谁不高兴?
苏涟漪等人回城时,元帅府管家已经送来许多礼物,而得知苏涟漪有孕,云夫人特意赶来时更是带了大量礼品,运了一车又一车,本来云府那满当当塞满了当年震惊天下的嫁妆的库房,如今更塞了又塞。
305,归隐
给大家拜个晚年,新年快乐!
终于过完年了,逃也似的回家了,可以开更了。
------题外话------
云忠孝道,“还是涟漪聪颖,”而后对云飞峋,“飞峋你听着,确实应该辞官归隐,但西官归隐的不是你而是为父我。”
涟漪温婉一笑,为云忠孝斟酒,“父亲英明,定是已有对策。飞峋他性子耿直急躁,您就别考验他了,有什么对策告诉孩儿便是,我们都听父亲的。”云忠孝想做什么,她已猜出一二。
云飞扬道,“弟弟别担心,其实皇上并不想将云家怎样,只是我们云家……确实是太引人瞩目了。”
云飞峋暗暗咬牙,“父亲,那您说怎么办?难道我们云家就永远要在担惊受怕中度过?”
虽然这么想着,苏涟漪还没幼稚到为云忠孝讲大道理,改变一个人的观念太难,何况是个老人。
涟漪虽然对云忠孝的话不是赞同却也理解,毕竟云忠孝年纪已大又是这个时空土生土长的古人,在他的眼中,只有效忠国家才算不枉一生,别说鸾国人如此,便是古代中国也是如此。那么多清官重臣,眼看着皇帝昏庸,宁死也要进谏等等,愚忠!
云忠孝狠狠一拍桌子,“胡闹,年纪轻轻正是应有作为的时候,辞什么官归什么隐?”
飞峋这么突然一句话,别说吓云忠孝和云飞扬一跳,将苏涟漪也是吓了一跳。
还未等苏涟漪说话,云飞峋突然道,“父亲,我想辞官归隐,带着涟漪回岳望县苏家村。”
涟漪心中无奈——不能坐以待毙?难道还要起兵造反?
云忠孝道,“都是自家人,时间紧迫,闲话以后再说。今日朝堂之上所见所闻,你们也心中有数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想些对策,否则恐重蹈覆辙。”
雅间门关上,隔音效果奇好,其他雅间的声音全然隔绝在外,室内落针可闻。
待酒菜上全,飞扬便将歌姬谴下,刚刚还满是丝竹妙音的雅间瞬间安静下来。
酒楼小二赶忙将云家四人热情迎入,掌柜的跑来亲自陪着笑将四人送入雅间。四人入座立刻有了送上精致茶点,又有美貌歌姬前来助兴自是不说。
云飞扬所选酒楼自是京城数一数二,那奢华气派的酒楼不是一般百姓能进得去,所招待的不是朝中权臣便富甲一方的贵族。
说话期间,马车逐渐放慢速度,到了目的地。
云飞峋想到刚刚自己父亲所说的话,也认同地点了点头。
从当年被先皇忌惮被奸臣陷害,到暗中埋伏底牌在东坞城,回京后选择支持冷门的太子一派,而后让云飞扬刻意与太子交好,重新得到权势后利用底牌振兴东坞城,一切的一切,都在云忠孝的预料、计划之中。
涟漪吐了吐舌头,“偷偷告诉你,我也没出息。”而后收敛了欢乐的情绪,道,“不过也不用太过担心,想来父亲已有了对策。”回忆起刚刚云忠孝的表情,涟漪敢肯定,夏胤修的改变一切都在云忠孝的预料之中,甚至她开始怀疑,这一切都在云忠孝的计划之中。
飞峋一点不觉得自己被讽刺,态度极其认真。“我就是这样没出息了。”
涟漪被云飞峋的话逗笑了,咯咯地笑着,“出息!?人家男子心中都有远大抱负,想的都是权势江山,你怎么就天天围着女人转了?”虽然嘴上这么说,她心里却是得意得很。那些开口闭口江山社稷的,她才不喜欢,人生短短百年,她就希望自己男人天天围着自己打转,她的出息也就到此为止了。
双拳被涟漪柔软温暖的小手握住,云飞峋愤怒的心情竟莫名其妙平复了一些,点了点头。“是啊,从前未和你在一起时,就算知道你追着李玉棠跑我也不觉有什么不好,但自从得到了你,哪怕是别的男人多看上你一眼,我都想杀了他。”
涟漪赶忙握住飞峋的双拳,柔下声来,“你的愤怒我可以理解,但若我是皇上,怕也会忌惮。”叹了口气,“未得到时不怕失去,得到后时刻不安,这是难免的。”
云飞峋的双拳捏得更紧,想到在朝堂上那种愤怒与难堪,气愤无法控制,“忘恩负义的夏家!这样的皇帝,不值我们云家为其效忠!”
涟漪道,“是啊,当初你们云家驻守边关重镇手握兵权被先皇忌惮,如今你们风头却比从前更甚!虽然当今皇上取得帝位有云家的功劳,但……此一时彼一时,只怕皇家要再次对云家出手了。而我……搞不好,就成为了突破口。”
这一点,云飞峋岂能没想过?叹了口气,“只有两家,父子两人。”他们云家确实树大招风,从前是,现在是,不知以后是不是。
涟漪深深看了一眼飞峋,眼中的担忧不加任何掩饰,“飞峋你想想,整个朝堂之下百官之中,同为早朝重臣的家族有几个?一家中又有多少人可同时早朝?”
苏涟漪与云飞峋同乘一辆马车,车上,飞峋问涟漪,“刚刚父亲说,若我有你一半心思便不担心,到底……有何深意?”
就这样,一家四人便在群臣暗暗的注目礼中从容出了宫门,上了各自马车。云飞扬的马车在前带路,其他两辆马车随后,向京城有名的酒楼而去。
这时苏涟漪第一次称云忠孝为父亲,而云忠孝先是一愣,而后笑容加深,“飞扬说的是,这种便饭不违君臣之礼,走吧,几个月不见,想来你们兄弟也有很多话要说。”
苏涟漪看着云忠孝,如同昨日对云夫人另眼相看一般,今日的云元帅也令她陌生,“父亲谬赞了。”
云飞扬笑道,“已是午时,我做东,我们去酒楼用个午膳吧。虽皇宴前不好私下接风洗尘,但这一顿便饭也不算接风,走吧。”
云飞峋一愣,“父亲,您的意思是?”
云忠孝见苏涟漪的神态,面上的铁青却逐渐减淡,竟有一丝笑意,缓缓点了点头,“飞峋啊,你若你有涟漪一半的心思,为父便不用担心你了。”
前方有两人缓步等候,是云忠孝和云飞扬两人。涟漪和飞峋快走几步,一家人汇合。涟漪心中仿佛被重锤狠狠砸上心头,眼神惊恐地看向左右周围群臣,仿佛明白了什么。
苏涟漪依旧与云飞峋一起,左右群臣都用一种奇怪地眼神看向苏涟漪,窃窃私语一般。
早朝结束,群臣三百九叩后退出金銮殿,三三两两成群向宫门走去。
随后,朝堂上便恢复了原有秩序,一切如常,刚刚发生的一幕彷如烟云不见,又好像没人记起。只是,发生了便发生了,前后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已引起了所有人的猜疑。
夏胤修抿唇,微微点头,“那样甚好。”
“皇上圣恩,微臣鸣谢。”一头雾水的同样包括苏涟漪,“但微臣不敢以健康为由延迟皇家宴席,”
云忠孝面色更是铁青,而云飞扬则是满眼不解。
只见云飞峋双眉禁皱,面色凝重,眼中有不解有愤怒,袖下双拳拧紧。公然在朝堂上如此,意味着什么?皇上别有深意还是对涟漪的野心死灰复燃!?
首当其中的便是云飞峋。
臣子之中,有几人面色不对。
群臣无声哗然。
“苏爱卿定是累了,”威严的声音中夹杂着隐隐温柔,也许一般人听不出,但整个金銮殿上到重臣下到宫女太监,哪个不是拔尖的人物?人人心中都在嘀咕皇上的态度,而夏胤修本人却好像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语调不妥一般继续道,“晚些还有接风宴,若苏爱卿身体不适,那便改日。”
苏涟漪赶忙回过神来,暗暗谴责自己,“臣罪……”话还没说完,便被那好听的男声打断。
毕竟,在金銮殿上走神的人,鸾国历史上除了苏涟漪绝无二人,这是对堂堂皇帝的侮辱,更是女人对男人的侮辱。
“苏爱卿?”磁性威严的声音明着是关切,暗中却带着不悦。
苏涟漪自然千恩万谢一般,其实心中却萌生一种退意,不知是因东坞城之行还是因知晓了云家的历史,更或者是……她苏涟漪本就是没野心的人,却莫名其妙走到了今日之地。
夏胤修的眼微眯,唇角含着笑容,高高在上俯瞰自己正下方的苏涟漪。“正如群臣所说,我大鸾有苏爱卿这般奇女子,是大鸾之幸更是朕之幸。苏爱卿,朕对你抱有极大的期望,你可千万别让朕失望。”
金色黄袍加身的年轻皇帝俊美非凡,几个月的时间,这年轻皇帝周身更是散发一种从前未有的魅力,那是霸气与无比的自信,从前为太子时谦逊俊朗之气逐渐消失,如今是只有皇帝才拥有的王者之气。
朝堂之下,唯一女臣苏涟漪穿着一身官袍威风凛凛,悦耳女声有条不紊,朗朗述职,将东坞城现状以及商部所行之事一一禀告,群臣眼中有敬佩、有嫉妒、有不服等等,但面上都在恭维,更是趁机贺喜皇上有此良臣。
第二日清早,天还未亮,苏涟漪和云飞峋两人便梳洗完毕,换上一身崭新官袍上朝面圣。
臣子,臣子,先臣后子。
鸾国的规矩,驻外官员回京后先要在朝堂上述职,重臣或立下大功的臣子则是由皇上或太后为其在宫中举办筵席接风洗尘。被皇上召见后,才能在自家家中办接风宴,这也是为何云夫人到云府而未将两人邀到元帅府的原因。
306,害喜
轩国使臣造访鸾国,苏涟漪只是一听一过,怎会想到会再见轩国公主,更怎会想到因为轩国公主的到来掀起了轩然大波?
夏胤修笑道,“有飞扬这等忠将,是朕之幸更是大鸾之幸,待接待完轩国使臣后,朕会布宴为飞扬庆封。”
只见,群臣两列中央跪着一人,是云飞扬,而皇上一脸喜色,周围群臣纷纷恭贺。原来是云飞扬答应了皇上成为东坞城驻城将领,想来这几日云忠孝便会上书奏请告老还乡了吧。
苏涟漪正想着,就听朝堂之上,一片群臣的恭贺声音。赶忙收回思绪,抬头一看。
只有两个人选,叶轩和李玉堂,凭叶轩的才干最能胜任,但她一直却反感叶轩,恨不得再不和那人打交道。李玉堂方面,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李玉堂心不在仕途上,随时要离开的样子。李玉堂对于商部,就好像她对于鸾国一般。
这件事便告一段落,苏涟漪怏怏地退回了原有的位置,见已达到目的,便懒得再去装什么孕吐,一边听着群臣商谈,一边暗暗算计由谁来做这个代理尚书。
心中这么想,口中却道,“皇上教训的是,微臣知罪。”皇上不放人又能怎么办?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慢慢将职权不动声色地推出去,以后再找机会暗暗抽身。
苏涟漪低着头,口中银牙暗咬——力壮你奶奶个腿,老娘就是个孕妇,你还要剥削!果然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封建帝王!
“这是朕能做到的最大让步,”夏胤修一边说着,一边伸手一指一旁的户部尚书,“苏爱卿你看,邱尚书已是耄耋之年仍旧为国效力,何况你这年轻力壮不是?”
“皇……”苏涟漪正要用三寸不烂之舌展开辩论,夏胤修却伸手一摇打断了她的话。
夏胤修狡猾一笑,“朕可准许左右侍郎代理商部尚书,但却不准许你离职。这段时间苏爱卿身子微恙确实应好好休息保养,但大鸾不能没你、商部也不能没你,所以朕决定,从今往后苏爱卿可以不来早朝、可以不用每日去商部行驶公事,但朝中若有重大决议你必须参与,商部方面,代理尚书也必须将商部之事随时汇报给你做决定,如何?”
涟漪心头沉了一沉,她已经往死里折腾了,本以为皇上能厌恶她,却没想到……“皇上,大殿之上微臣本不该说一些世俗俚语,但俗话说,一孕傻三年,怕是短时间微臣无法尽职了。”
此时,百官们也都明白了过来。原来是涟漪郡主想借故辞官而皇上不肯,所以才有了这几日朝堂之上的害喜折腾。想想也是这么回事,涟漪郡主这般能干之人,谁肯放她离开。
夏胤修双目微眯,“这样,苏爱卿你推举一人代理商部尚书一职,待你……嗯……十月之后再重新复职。”夏胤修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字眼,毕竟从他记事起,文武百官就没有……回家生孩子的,实在不知用什么词语来描述。
虽然夏胤修看着好像吐口了,但苏涟漪其实是不信的。她也不想因为害喜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折腾大家,但实在是之前在御书房中提议卸职,皇上不同意,她才无奈为之。“真的无法坚持了。”
夏胤修皱眉,“苏爱卿真是无法坚持了?”
群臣哗然,没人相信苏涟漪是真的想抽身,都以为她这是以退为进试探皇上。
涟漪继续道,“微臣愿一生一世效忠吾皇,但……但如今,微臣恐心有余而力不足,照微臣这般……非但不能帮皇上排忧解难,更是扰乱了朝堂,为皇上及同僚们徒增困扰,所以微臣斗胆有个提议,商部左右侍郎皆才干博学,皇上何不在二人中选出一人顶替微臣的尚书之职,这样更能高效处理商部事宜,更有利于早朝秩序等等。”
夏胤修俊眉蹙起,因苏涟漪从来不这么歌功颂德,今日这般反常定是有什么阴谋。他提起了警惕,也不说话,生怕上钩,只静静等着她说下去。
群臣们立刻下跪应和,连连称是。
苏涟漪眼怀感激,道,“皇恩浩荡为我等臣子百姓之福,大鸾有皇上这般圣明仁慈的郡主,是上天对我们大鸾的垂爱。”
走出人群的苏涟漪如同弱柳迎风一般,一步三顿,老半天才走到文武百官两列人之间,正要下跪,夏胤修赶忙道,“苏爱卿免礼,你身子弱便免了礼吧。”别一会还没跪下又吐了,朝堂上这么多人还得眼巴巴地等着她吐回来接着说。
夏胤修好奇道,“苏爱卿,你有何事?”
终于,某一天,苍白着脸的苏涟漪有本禀奏。
可以说,剧烈害喜的苏涟漪已严重破坏了金銮宝殿上朝的正常秩序,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大家在野史传说中见了不少,但这因为害喜折腾的皇上群臣无法好好早朝的女子,前五百年后五百载,跨越古今可以说只有苏涟漪这么一人。
终于,这样日复一日反反复复,只要一早朝就听见苏涟漪的干呕,只要大臣们谈论国事一谈上重点**,就能听见苏涟漪的干呕,到最后,大臣们准备上奏之前不看皇上脸上,先回头看看涟漪郡主的脸色,涟漪郡主安然,他们才敢上奏,若见涟漪郡主那一双秀眉微蹙,便将本快掏出来的奏折再塞回去,等郡主吐然这一波再上奏。
群臣们皆有子嗣,自家夫人妾室害喜也是见过,但涟漪郡主这般猛烈的害喜却是第一次见。心中暗暗琢磨,这奇女子就是奇女子,就连害喜都比其他女子厉害。
别说群臣们到后来已见怪不怪,就连那夏胤修都习惯了,每一次看苏涟漪捂着嘴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他也只能无奈地让其下去“方便”。为此,在外候着的太监为涟漪郡主专门准备了个痰盂,只等着一幕,郡主专用。
不要以为这时偶然的插曲,自这一天开始,每一次早朝都能看见这一幕,也都能听见苏涟漪那撕心裂肺的干呕。
夏胤修迟疑了下,顿时知道了发生什么,尴尬地挥了挥手,只见苏涟漪在众目睽睽之下沿着人群边缘快步跑了出去。门外,机灵的太监早已准备好了干净痰盂伺候着,随后,大殿内人都能听见苏涟漪那撕心裂肺的干呕声。
只见那身材高挑容貌俏丽的女子面色苍白,柔美的手捂住自己的唇,一双水盈盈的大眼无辜无奈又自责地盯着龙椅之上的皇上,眼中满是哀求,令观者无不惜玉怜香。
发生呕吐声的自然是鸾国当朝为一女臣。
金銮殿上,早朝之时,文武百官正因某件国事争论不休时,突然听见女子一声呕,刚刚还闹哄哄如同夜市一般的金銮殿顿时死寂一片。以皇上为首的百官们视线齐刷刷地看向角落里的那抹倩影。
涟漪郡主怀有身孕的消息在京城中传开,多少人女子艳羡苏涟漪的几喜临门。
……
傍晚,皇宫门外灯火辉煌,车水马龙,文武百官门携带家眷,盛装出席皇上为商部尚书涟漪郡主举办的接风宴,何其热闹自是不说,当宴席结束,苏涟漪和云飞峋乘坐马车回到府邸时已经是深夜。
……
刚刚那沉闷的话题彻底结束,四人开始说起东坞见闻,等等。
苏涟漪竟害羞了起来,“多谢父亲了,父亲,我们敬您。”
云忠孝发现了苏涟漪这细微的举动,哈哈笑了起来,爽朗的笑声顿时将室内阴郁的气氛一扫而光。“事发突然,为父还未来得及祝贺你们,祝贺涟漪有喜。”
不对,不是两个人,是三个人。
想着,苏涟漪一愣,如同想到了什么,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
只是,以后在京城中只有她和云飞峋两人,会无比寂寞吧。
苏涟漪知道,这正是皇上最希望得到的结果,既不会让皇上背负忘恩负义的骂名,又将云家势力瓦解,更不会失去云家两名良将。
四人又聊了许久,算是将事情定了下来——云飞扬准备回禀皇上,同意驻守东坞的决定,而云忠孝则是趁机告老还乡,领着一家老小跟着一同前往东坞城。
云家两兄弟沉重点头。苏涟漪心底轻松得意。
“虽住了十几年,但京城仍不是我家,我们的家在东坞城,记住,东坞城。”云忠孝叮嘱。
云飞峋也不是不懂事的愣头青,心中衡量着,低着的头点了点,心底仍有悲痛之感。
云忠孝笑道,“飞峋啊,别为难涟漪了,这决定并非是为父无奈之举,而是真心为之。为父如今无论对云家还是对我们大鸾可以说是问心无愧,父亲老了,也得歇歇了。趁这个机会歇歇也好。”
无论是鸾国历史中还是古代中国,功高盖主的臣子比比皆是,令皇上忌惮又碰不得的权臣也数不胜数,既手握重权又安然在京中的方法不是没有,而是这不是她想要的,若真如此,未来的日子只怕……要做更多她不想做的事。
涟漪感受到飞峋手心的冰凉,有些心疼。她表情悲切,垂下眼,生怕自己眼中的不以为意被人发现。“抱歉,我也……没什么办法。”不是想不出办法,而是不想去想办法。
“涟漪,你有什么好方法吗?”云飞峋轻轻拍了下苏涟漪的手。
云家父子凄凄惨惨地商量着,苏涟漪则是看着窗外风景走神,因这件被云家父子最为伤心的事在苏涟漪心中根本算不上什么。若以她的意思,大家都辞官算了,反正她也有花不完的钱,回到东坞城过逍遥日子岂不是更好?
涟漪看向窗外,虽是冬季,但取暖设施良好,即便是开着窗子也不觉得寒冷。
古人心中是家国天下、是名垂千古,而现代人想的更多的则是个人安危、自家贫富,这种差异不是能轻易改变的。
苏涟漪见这父子三人,不知为何想起了中国古代的名将岳飞,并非云家功劳可比那民族英雄,而是这份尽忠的心。愚蠢的古人啊,明知自己岌岌可危,明知被人忌惮,却仍傻乎乎的“尽忠”,也许他们的情怀是伟大的,但她这个现代人仍然理解不了。
“难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云飞峋艰难开口,声调隐变。
云忠孝点了点头,“去吧,你应该去东坞城避避风头,远离这是非之地,而我也该去见见老朋友了,这一晃已是几十年没见,再不见,也许这一生都见不到了。”
云飞扬道,“孩儿一切都听父亲的。”
云忠孝没回答云飞扬的问题,反倒是不答反问道,“飞扬,几个月前皇上便询问你是否原因驻守东坞,后来因飞峋与涟漪东坞一行耽搁,这几日怕是又要问你,你作何决定了?”
云飞峋也是面色大变,他知,自己父亲最大的愿望便是效忠鸾国,私心说,这天下哪有几人不好权势,可舍弃权势?
一向稳重的云飞扬也是失魂落魄一般,“父亲,这怎么行,您从小便教导孩儿为国效力,您身体健朗怎可早早告老还乡!?”
苏涟漪见云飞扬也是这般震惊,便知这个主意怕是云忠孝自己顶下。
酒楼雅间,没有丝竹妙音没有歌姬助兴,云家四人围着整桌海珍海味无人动,一人镇定三人惊讶,只因云忠孝说要辞官归隐。
307,慕夜凡
慕夜凡又轻轻点了下头,“恩,”而后淡淡的声音夹杂了一抹玩味,“我不去找她,她倒是送上门来,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客气了。”
苏涟漪离开了,张掌柜凑到慕夜凡的身边,“东家,她……她真是郡主?”
“……”苏涟漪有种自己“被送客”的感觉,不过送就送,反正也是要走了。
“恩。”慕夜凡轻轻点了下头,而后又将视线从苏涟漪身上拿来,“既然郡主有事,那便不耽误郡主时间了。”
涟漪点头,“好,但现在不方便,我要去商部,回头我画完派人送来给你,好吗?”还以为有什么天大的要求,这个要求简单。
慕夜凡终于把视线放在了苏涟漪身上,之前那双眼一直若有若无地看窗外风景,好像不是他在开条件一般。“既然你说我画得不好,那你画来给我看。”
苏涟漪嘴角忍不住抽了下,为何她觉得自己不是郡主,反倒是慕夜凡是郡主,这慕夜凡怎么就这么趾高气昂双倍价钱还要谈条件!?好吧,现在属实是她有求于人。“条件你说。”
慕夜凡也不再客套,白皙消瘦的面颊不带笑意,双目好似心不在焉,“既然郡主需要这纸,在下若再拒绝便是不给郡主面子,这纸,在下会命人继续做,二两银子一尺,却有一个条件。”
苏涟漪敢肯定,面前这个慕夜凡定是练过武功的,从他刚刚轻松抓住她的手臂,“哪里,我未表明身份,你们自然不知我来,算什么失礼?再说,我也只是普通的顾客,前来买纸的顾客,不用那些虚礼的。”如果表明身份就不用付钱,她不排斥到处亮身份摆架子。
“在下慕夜凡,见过涟漪郡主,郡主大驾有失远迎,实在失礼。”抱拳,就好像是平常的文弱公子。
再看年轻人的气质,永远是那般从容、云淡风轻,就一名年轻男子来说,实属难得。
如今第二次打量年轻人,苏涟漪才注意到。这年轻人穿着的虽是细布而非丝绸,但做工却极为精细、布料颜色调制独特,不是出自大批量的染坊,分明是出自调色大师之手,这颜色既不会显眼,又与年轻人略显苍白的面色极为搭配。
苏涟漪自然意外,因在她想象中的听风书苑应有一位中年东家,因,从听风书苑内敛低调的气质来看,年轻人多张扬好胜、意气风发,接手了听风书苑这种百年老店怎会不去开设分店或发展壮大?
涟漪一抬头,顺着脚步声望去,见张掌柜身后的不是别人,正是在三楼时看见的青衣年轻男子,也是算救了她的男子,没想到这年轻人就是听风书苑的掌柜。
还未见人,苏涟漪已经对那人抱有好奇和好感。
那匆匆的脚步声自然是张掌柜,而随后那脚步声很轻却很从容,不急不缓富有节奏,即便知晓自己一会要见的是皇亲国戚的涟漪郡主,依旧我行我素一般。
苏涟漪坐下饮了口淡茶,没一会,便听到脚步声。
“好好,郡主大人请稍等,”张掌柜有些慌张,赶忙唤来店小二送茶点等等,自己则是跑上了楼去。
涟漪眼疾手快拉住他,“掌柜大叔不要多礼,若方便,我想见见你们东家可好?”说什么也要说服书苑东家继续生产这种纸供应给她。
张掌柜愣了下,而后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下苏涟漪,结合外界传闻涟漪郡主的外貌气质,心中已肯定了其身份,想了想,便想撩袍跪下见礼。
涟漪扑哧一笑,“解铃还须系铃人,这素描画是涟漪郡主最先画的,那标准便自然是由涟漪郡主来定。不瞒掌柜大叔,我便是苏涟漪。”
张掌柜面色还是不好,“姑娘说的倒是头头是道,但到底好坏,又有谁来定这个标准?”
苏涟漪继续道,“泼墨山水画讲究的是神韵,而素描画讲究神韵也讲究笔法,素描画是以线条构成,先不说画家的主观创作,你们东家的作画光在线条的运用上就极为杂乱无序,可以说,连入门都没入门。”
张掌柜一愣。
涟漪掩嘴轻笑,“掌柜大叔别生气,也许你们东家真的是画得很像,问题是,若你们东家本来临摹的就是一副没水准的赝品呢?”
张掌柜一听,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脸黑一片,“胡说,那从宫中的画老朽也是见过的,东家可谓是学得一摸一样,老朽不才,也经营这书苑三十多年,什么名家画作没欣赏过,难道老朽还能看错不成?”
涟漪轻嗤,“刚刚两个书生买去的画我看了,皮毛学的倒有几分相像,可惜离精髓可谓是差了七万八千里,这种水平,你们东家就认为自己已经学会,实在是够自满啊。”
张掌柜笑着点了点头,算是肯定的。
自己想做?苏涟漪瑰丽的眸子转了一转,而后粉红的唇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若我没记错,刚刚掌柜大叔说,你们东家没几天就画出了素描画,想必是认为素描画实在简单,所以不屑继续画了是吧?”
本以为张掌柜能同意或是找东家商量,没想到这掌柜想都没想的拒绝。“姑娘您就放弃吧,我们东家不会同意的,东家是极为随性之人,以老朽对东家的了解,他不会同意做这么麻烦的事的,除非他自己想做。”
苏涟漪垂下了眼,心中嘟囔了句,张掌柜的东家还真怪,有钱不赚王八蛋。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在思索着,怎样才能让张掌柜的东家继续生产纸。“要不然这样如何,麻烦掌柜大叔与你们东家商量下,以后我需要这纸便来订购,我双倍收购。”
张掌柜被苏涟漪的执拗逗笑了,摇了摇手,“谢谢姑娘的美意了,但我们东家的产业不是靠卖纸,东家也无意扩展产业,所以这美意也只能是心领了。”婉拒。
涟漪一挑眉,“纸张再厚,也就是用不了如此多纸浆,浪费成本处应该是为增白用的丝绸吧。但若不用丝绸而改用其他廉价的物质,纸价岂不是就降了下来,若造纸厂愿继续生产这种纸,我愿提供方法,免费提供。”
张掌柜无奈笑着摇头,“姑娘这您就有所不知了,京城学画的是不少,但素描画毕竟还是少数,学得更多的还是普通才子,这一两银子一尺的纸,不是人人都买得起,更不是人人都舍得买的。至于您说的生意,老朽一点不唬您,这纸一两一尺非但不赚,还赔钱呢。先不说这纸张的厚度所用纸浆,就说为确保纸张洁白质感,不能用普通粗布,而用的是那上好的绸缎,成本便一两银子一尺,还不算那人工费和利润。”
涟漪道,“你们东家不画,但京城学画的人还很多吧?反正都是生意,为何要断了这门生意?”
张掌柜道,“听闻姑娘您也学素描画,自然知晓,这画是当今涟漪郡主在晚宴献艺震惊四座之才艺,我们东家以为是高深画意而学之,便拖了关系借了一副来,没几天便学会,就失了兴趣。而东家不画了,造纸厂也就不用费心思做这种没用的厚纸了。”
涟漪不解,“那画得好好的,为何又突然不画了?”她在乎的不是东家画得如何,而是希望这纸张有无出售,她不想为了自己画图而专门弄个纸厂,实在是没精力了。
张掌柜骄傲一笑,“正是。”也许是自豪自家东家的才气。
正打算出门的苏涟漪又转身回了来,她还想趁着怀孕闲暇时多画图纸呢,怎么说没就没了?“掌柜大叔,您的意思是,刚刚那两个书生买的画,是你们东家画的?”
张掌柜笑了,“下一次姑娘来时,老朽可保证不了会不会有纸,毕竟这纸是东家临时起兴学习素描画时命造纸厂特意赶制,如今东家不画了,估计以后也不会生产这纸了。”
“谢谢掌柜大叔了,以后我若需要会再来的。”涟漪抱着纸便想离开。
涟漪接过纸,付了银子,十五两。一窘十五两,足够乡下一家人全年的开支了,涟漪突然有种冲动,要不然她也弄个造纸张专门生产这种纸算了,实在是暴利!不过转念一想,这种素描纸的用户实在太少,不值的投资。
在一楼,涟漪又等了好一会,方见张掌柜手中拿了一卷精心包裹的纸匆匆而回。“姑娘,久等了!”
涟漪长叹了口气,暗暗责怪自己,发誓以后一定小心。见男子不再说话,她也不会多话搭讪,而是拿了书便下了楼去。
年轻男子抿紧的唇角微微勾了下,算是笑了下已回应,而后重新坐回窗边的桌旁,一边享受午后的暖阳,一边翻看手中书籍。
涟漪站直,“谢谢,谢谢这位公子!”刚刚真是吓得花容失色,心有余悸。
明明是纤弱书生的摸样,但抓着苏涟漪胳膊的手却是极为有力,如铁钳一般,但方法确实极为巧妙,既会牢牢拉住苏涟漪又不至于弄疼她。
那是个年轻人,一身青色衣袍,细棉布,很是低调朴素。那人皮肤白皙,容貌端正,高比细眼薄唇,容貌是中上等算不上极为俊美,却看着让人舒服。
涟漪感激抬头,见拉住她的不是别人,正是除了她,书苑三楼那唯一一人。
就在苏涟漪逼着眼祈祷可以摔得轻一点时,只觉得胳膊被人一把拉住,虽怀中书籍呼啦啦撒了一地,但好歹没摔倒。
一声惊叫,苏涟漪脸色都白了,若平日摔下就摔下,现在她有着身孕,可不能摔倒。
涟漪抽出一本塞入怀中,刚想转身将书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却在直起身子时不小心踩到衣角,那披风厚重宽大,苏涟漪身子不稳直直向一旁摔去。
本来想买两本随意玩玩,但看到的每一本都放不下,不一会,怀中便抱满了。书架很高,有些书放在高处、有些书放在低处。
苏涟漪却对这些古代工匠十分感兴趣,惊喜地翻看着,找寻各种好玩的书。
不同于一楼、二楼的经史子集等等,三楼书籍主要涉及工匠机械,而来买书的都是考取功名的读书人,鄙夷工匠行业,自然不会跑到三楼学习工匠手艺。
一楼、二楼还有几名客人,或选书,或看书,但到三楼时,偌大的书苑便只有一人在窗边桌前看书。
张掌柜离开取纸了,涟漪闲来无事,很快将一楼的书籍大概看了一下,便上楼去看二楼和三楼的书籍。
“好,麻烦张掌柜了。”涟漪道。心中却惊讶,取一个纸,随便找个伙计取了就是,还要老掌柜亲自去取?不过想想这纸比绸缎还贵,也许人家重视也说不定。
张掌柜点头,“好,那就麻烦姑娘多等一会了,我得去别院取。”
“没关系,就这个价钱,有多少我都要了。”苏涟漪没得选,这是独一份的货,不买也不行。
岂止是昂贵,比丝绸都贵!
没一会,随着脚步声,张掌柜又下了楼来,“姑娘,东家说可以出售,但这价钱,一尺一两银子,有些……昂贵了些。”
书苑管理得井然有序,在此工作的年轻人都有专门的服饰,衣服上绣有听风书苑的字样,容易辨认,可让客人快速找到工作人员。书苑人不多,工作人员此时正整理卫生,摆正图书等等。
张掌柜顺着楼梯上了楼,而苏涟漪则是在一楼转了一转。
涟漪道,“好,麻烦掌柜大叔了。”
老人道,“老朽是这书苑掌柜,敝姓张,至于那纸,容老朽去问问东家可好?还请姑娘稍等。”
涟漪不想节外生枝,道,“也是刚学了一点,不算精通,我只想要那纸。”
老人惊讶,“那素描画,姑娘也会画?”
涟漪赶忙解释,“老人家,那张我拿来不是写字,我也是……呃……画画,我画的也是类似素描画。”
老人一愣,“姑娘,那纸张虽厚实却不适书写,不吃水的。”好言相劝。
想一想也可以解释,她在宫中画了画,大臣们看着新奇,搞不好和皇上借阅临摹,而后就这么一点点传开。
涟漪摇头,“不,我不是来买画,我是来买纸,我要那画的纸。”原来对方已知是素描画,看来真是宫中传出来的。
老人笑着点头,“老朽知道了,姑娘说的是那副素描画?可惜啊姑娘,那副画只有一副,原本老朽是不想卖的,但那书生却纠缠许久便卖了,如今是实在没有了。”
苏涟漪忍不住笑了,“老人家别取笑我了,您这里哪是小店?分明就是百年老店嘛。是这样,刚刚我见两名书生在此购得一副画,大概这么大,画的是一名年轻女子,半身像,没有色彩。”一边说一边比划,她不知自己说“素描”对方能不能听懂,便描述画作内容。
老人笑得慈祥,“从刚刚姑娘的话可得知,姑娘并非慕名而来,那是因何得知小店的?”
涟漪点头,“是啊。”对老者的印象极好,在这慈祥的老人面前,涟漪几乎忘了自己所持身份地位,如同小女儿一般,隐隐希望被老人疼爱。苏涟漪知道,这便是人格魅力的渲染,就好像有些人天生带有威严,有些人天生带有亲切一般。
老者一身黑色丝绸袍子,深蓝色的绣纹,贵气又稳重。其身材魁梧,但面色却十分慈祥,头发花白,但气质却不显老态,眼中有精明,但周身却散发一种儒雅之气。“无妨,姑娘是第一次来吧。”
苏涟漪吓了一跳,即便平日再稳重,此时此刻也有些尴尬,吐了下舌头,“老人家抱歉了,是小女子刚入京城不久,浅了见识。”是啊,人家百年老店,她才来京城不久,就跑到这说冒出个店,实在是失礼。
苏涟漪话音刚落,就听一旁有慈祥老者的笑声,“呵呵,这位姑娘说笑了,听风书苑已有百年历史,可不是凭空而出的哦。”
看着整个书苑,再观察书苑中完美的细节摆设,苏涟漪都忍不住感叹,“好一个听风书苑,京城中何时有了这么个别致的书苑!?”
光线从窗纸而入,更显书苑的幽深,书苑内各处摆放铁制灯架,镶嵌在地板上。不同于普通灯罩,铁架上的灯罩也有铁丝固定,不能用普通的方法点灯,而必须用特制的工具,从上面探下点燃烛火,这样的好处是不会因灯具的倒塌而引起火灾。
听风书苑的三层楼,环绕墙壁都是书架,好像现代图书馆一般,书籍按照分类被不同的书架所盛放。
壮观何来?是书架!
镂空之处不大,但因这小小的镂空,却给小书苑一种壮观的感觉。
最让苏涟漪惊讶的时,这书苑设计的十分“现代化”!为何要说现代化呢,因三层书苑竟有小小的镂空,便是入门处抬头看,可直接看到三层屋顶。
在外看,只是一个小门面,若只看门面,会觉得里面只是一只小小的书屋。但进来看才知,这书苑足有三层之高!
涟漪入了书苑才发现,这书苑别有洞天!
今日书苑的人不多,也许是各大书院未休假的原因,也许是轩国使臣到来的原因。
还没入这小门面的书苑,涟漪先是对书苑的格调大大赞赏。
落花听风,店小意境竟高。
黑色的牌匾不大,上面是鎏金四个字——听风书苑。没有红色落款,不是什么名家提笔,倒是在本该扩宽的地方花有几只粉红色的樱花花瓣。
古玩店所出售的字画,多是前朝古人所作。而书苑中所出售的字画,多是现代名家所做,其中也搜集了一些状元字画或为贫苦书生提供一个交易字画的场所。
书苑与古玩店又有所不同。
书院者,传道授业,换句话说便是学校。而书苑则是类似书店的地方,只不过囊括了书籍、纸张、笔墨等等,凡是与学问有关的东西,书苑中都有所出售,其中便包括了画作。
书苑而非书院。
苏涟漪对之后两人对话自然未知,因她的注意力都被那类似素描纸的纸张所吸引,快步向前找去。不到二十米,便见到了两人所说的听风书苑。
绿衣书生恋恋不舍,“好,走吧。”
蓝衣书生拍了下绿衣书生的肩,“收收遐想吧老弟,那女子不说气质,就看穿着也知非富即贵,我等平民百姓高攀不起,走走,我们还是去看画把。”
绿衣书生痴迷地望着远去的背影,口中喃喃,“书中所述佳人,今日我终可亲眼见。”
这画的水平,怕是刚学临摹一两年的孩童都能画出,“多谢二位了。”涟漪找的不是画,而是纸。她将画还给了两人后,便向着蓝衣书生手指的方向而去,只留一片淡香。
涟漪差点笑出来。
画神!?
蓝衣书生道,“就在前面不远的的听风书苑,画就是在那里买的。”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但可能要令小姐失望了,这画是最后一幅了,连我这老弟想买都没买到,不过掌柜的说过几日,那画神还会再出新作,小姐倒不如过几日去寻。”
绿衣书生想来是未成婚,有些害羞又贪恋地偷看苏涟漪的脸。
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今日她竟在大街上找到这样的纸了。
从前她曾找过这样的纸张,因有大量图纸需要绘制,但几乎找遍了鸾国却一无所获,她曾想找人专门为她赶制这样的纸,后来实在是公务繁忙,再无精力为了纸张操心,便索性找了些厚纸对付。
涟漪面带歉意的微笑道,“二位抱歉了,在下实在是看到这幅画作太为惊奇,所以忍不住拦住二位一看究竟,不知这幅画是从哪买的?”从刚刚两人的交谈中得知是买的,这画手是新手,虽极力模仿明暗,但从杂乱的线条可看是新学的画法。谁画的,涟漪并不好奇,她好奇的是这纸张和笔墨。
“这位小姐,”画卷的主人、蓝衣书生小心翼翼道,“不知小姐可观赏够,可否还给在下?”京中贵族高官多如牛毛,百姓们不敢随意唐突,谁知道会不会就碰见个皇亲国戚?
抛开这纸张,单说这素描,素描她也只在宫内晚宴用过,难道这么快便在民间传开?
这样厚实的纸张不吃水,即便是硬是要用,写上字没个一炷香时间很难干透,根本无法使用。
说是画卷,其实就是一张纸打了个卷,那纸张也不大,放到现代尺寸就十六开左右。纸张很白很厚实,颇有现代素描纸的感觉,令涟漪大为惊讶,在鸾国也能找到素描纸!?鸾国人书写作画都用毛笔,用的纸张也是适合毛笔写作的纸张,现代称为宣纸,其特性是轻柔吸水性好。
就在两人惊讶时,涟漪已将两人手上的画抽了过来。
面前女子容貌端庄亮丽,气质恬淡高贵,身上淡紫色狐裘披风非富即贵,不用多想也定时京中贵妇。贵妇不在马车中坐着跑到大街上来干啥?还有就是,这女子自称“在下”也不妥,“在下”分明是男子自称。
那看画的二人笑容还凝在脸上,而后直接变成了惊讶。
“打扰二位,可以将画借给在下看看吗?”涟漪直接站在了两人面前,挡了两人去路。
她敢肯定这素描不是她画的,但鸾国人不会素描,除了她又能有谁能画?难道是司马秋白?不对!司马御史从东坞城回来后没几日便又被皇上派了出去,根本未在京城久留,自然不能没事卖画玩。
两人声音很大,苏涟漪从大老远便能听见,当与两人擦肩而过时,好奇地瞥了一眼两人捧如神作的画卷。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那画不是什么泼墨山水也不是精工花鸟,竟是——素描!
绿衣书生惊喜,“真的!?那就多谢李兄了,走,今日老弟做东请李兄吃酒!”
蓝衣书生见自己的好友这般沮丧,也是于心不忍,想了想,道,“要不这样如何,你我都是要学习此画作,倒不如你直接去我家,我们兄弟一同学习还能交流一番。晚上若是老弟不嫌弃,直接睡在我家书房,反正今天我也是睡书房定了。”
绿衣书生哭丧了脸,“唉,如果那书苑再有这么一副多好,我愿双倍购之,可惜了!只此一副!唉……”
蓝衣书生摇头如拨楞鼓,“不行不行,王老弟啊,不是我小气,实在是舍不得啊,回去我也要学习一番呢。”
绿衣书生道,“奇,真是奇!这种画法是从前我从未见过的,李兄,要不然这幅画借小弟观摩几日如何?”
“京城中竟有如此神奇的画师!?这画作既无色彩又无渲染,却栩栩如生,真是奇了!”街边,两名书生打扮的年轻人一边走着,一边忍不住将手上的画卷打开观看。
苏涟漪害喜不严重,几乎没有孕吐,但偶尔身体不舒服还是有的,如同此时在马车中坐久了,便觉得胸闷得厉害。索性下了马车,自己慢慢散步地走着,马车和护卫则是远远跟着。
今日是轩国使臣抵达京城的日子,封道戒严也是有的,如今街上车马流水行人众多,想来是戒严结束。
如今苏涟漪虽休“产假”在家中,但皇上的意思是,坐班可免,值班继续,为了不让商部人时不时跑到自己家中,涟漪一两天就要去商部报道一次,查看下情况等等。
涟漪婉拒了美意,便乘坐马车向商部而去。
至于苏涟漪,初萤是想留的,涟漪可在初萤屋子里小憩,也可以回自己的院子。那公主府中专为涟漪设置的院子,虽无人居住,但初萤却派人日日打扫,可见姐妹之情深。
午膳过后,两人带着熙瞳散步了快半个时辰,初萤便带着熙瞳去午睡了。
已近中午,有宫女来禀,午膳已准备好。两人便站起,带着熙瞳,被奴仆们簇拥着到膳堂用膳。
冰上的嬉笑声越来越小,原是熙瞳娃儿玩累了,倦了。
涟漪想了想也对,因女子有了身孕,胎儿有了心声,母体机能便要带动两个生命体,自然有所负担。加之各种荷尔蒙增多,从生辣接影响心理,也是能解释得通。鸾国年年有使臣出访,轩国年年派人来鸾国,这不算什么稀奇。
初萤扑哧一笑,“不用惶恐,有身孕时就是喜欢胡思乱想,当年我有瞳儿时也是如此。”
“没什么,”涟漪叹了口气,伸手轻扶在左胸口,“不知为何,只要一想到轩国的时辰来,我便心中惶惶不安,但却没有惶恐的理由,百思不得其解。”
初萤摇头,“没有什么特殊的,就是正常往来。如今我们鸾轩两国已和平多年,年年都有使臣往来,没什么稀奇,怎么了?”
“……”本来还算温馨的场面被初萤打破,涟漪尴尬,赶忙换了话题,“听说今日便是轩国时辰到来之日,可有什么消息?”她指的是小道消息,宫内的。
涟漪的举动落入了初萤的眼中,换之笑容,“再过个几个月,我们熙瞳就有弟弟妹妹了,到时候让熙瞳带着他的弟弟妹妹玩。可惜了孩子们的父亲是兄弟,不然咱们还能来个指腹为婚。”一边说着,一边咯咯笑着。
涟漪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嘴角的笑容更深,还有这个还未谋面的小家伙。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快四年了。”望着冰上玩得开心的熙瞳,涟漪淡淡道。是啊,她来到鸾国竟然四年了,虽然失去了现代的家人、现代的一切,却收获了新的叫爱人、爱人、挚友,还有……
夏初萤的披风是紫红偏粉,既贵气又不失俏丽。苏涟漪的披风则是淡紫色,淡雅的色调更是衬托她气质的恬淡。
苏涟漪和夏初萤两人披着暖和的披风,那披风极为奢华,领口处染了色的毛皮自是不说,刺绣繁密的缎子面下也是柔软的皮毛。这披风裹在身上,冷风吹不透,还有暖呼呼的感觉,堪比小火炉。
池水已结冰,冰上雪被清扫干净,那冰打磨得亮闪闪被开发成了溜冰场。而冰上,小太监拉着特质的小冰车,冰车上坐着已快四岁的云熙瞳。一旁宫女丫鬟们也伺候一起玩着,一片欢声笑语。
公主府花园虽草木凋零,但那枯枝戴雪却别具一种特色。
冬日暖阳更艳。
308,李玉堂辞官
谁能猜到,这一次轩国公主并非是普通出使拜访,而是另有目的,那便是两国和亲。
苏涟漪不敢怠慢,赶忙放下纸笔,让秦诗语帮忙梳妆打扮,穿上了宫装,上了马车赶去京城。
与其说两人有交情,还不如说两人有孽缘。
秦诗语不解,轩国公主来指名道姓邀请郡主做什么,难道公主与郡主有交情?
小丫鬟点头,“是,宫中的公公是这么说的。”
涟漪一惊,“轩国公主!?”
那小丫鬟道,“刚刚奴婢也回了,说郡主身体不适,但那公公说,这一次使臣一行有贵客,是一位轩国公主,而这晚宴也是轩国公主开口邀请,皇上才下召的。”
苏涟漪皱眉,“召我参加晚宴?这种一年一次的使臣往来也不算什么大事,不用人人都参加晚宴吧,何况我还告假在家。”
正当秦诗语欲转身离开书房时,有一名小丫鬟匆匆跑了进来,“奴婢见过郡主大人、秦管家,是这样,门外有位来自宫里的公公,说是皇上有命,召郡主大人入宫参加晚宴。”
一脸严肃的秦诗语眼底露出笑意,对苏涟漪这个有实力无架子的主子极为赞赏,“好。”这晚膳自然不是随意的,而是她来精心定制菜单。
涟漪一边想着画什么东西,一边摇头,“让厨房随意做吧,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郡主大人,今日将军随礼部出城迎接轩国使臣,晚膳应是在宫中用过,只有您自己在府中用晚膳,不知您有何想吃的菜肴吗?奴婢这就吩咐厨子去做。”秦诗语道。
今日的秦诗语一身浅蓝色缀紫红花纹的缎子长裙,虽已三十有六,但身材苗条健康,步伐轻快有力,标致的容颜也及是干练,别有一种职业女性的魅力。
刚将纸展开,思索着到底要画什么来一鸣惊人震撼慕夜凡,管家秦诗语来了。
看书的苏涟漪突然想起了听风书苑之约,去了书房,拆了一块厚纸,将平日里用来画图纸的炭块笔取出,准备随意画一些什么说服书苑老板慕夜凡“学海无涯”继续钻研素描画,以便继续生产这种厚纸。
从商部回到家中已是下午,太阳偏西。
……
如果可以,这是她最后一次到商部,从今往后她要脱离这些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去寻求平淡安稳的日子,那才是她所追求的。
人永远要前进,不能沉浸在对过去的缅怀中。涟漪对着那张办公桌笑了一下,而后起身离开,动作干净利落,不带一丝犹豫。
一阵清风带来初春湿润的草香,苏涟漪站起身来环顾四周,看着曾经为争取地位和权力所办的商部,想到从前在岳望县为生存所做的一切,突然觉得人生如梦。
而后,两人相对无言,苏涟漪心情烦闷,叶轩也不忍惊扰,两人便静坐了一会,叶轩便又抱着卷宗离开了。
“其实郡主也是很为难的。”叶轩由衷道。
涟漪苦笑,“我还能有什么打算?我能做的只是斩断与他们的联系,彻底退出他们的世界,祈祷他们早一些放开这段孽缘,重新开始新生活。”
叶轩身为兄长,见弟弟如此也是心疼,即便知道无礼却也忍不住问,“郡主大人,属下斗胆询问,郡主有何打算,对李侍郎、对舍弟?”
“知道了。”苏涟漪胸口闷得要死。
叶轩见苏涟漪若有所思,继续道,“当时商部工作繁重,带去的商部人手不足,很多工作都是舍弟在做,他却又不肯透露行踪,只为帮郡主分忧。”
涟漪叹了口气,看向窗外。李玉堂、叶词,你们这又是何苦呢?
“当时舍弟也是去了东坞城,只不过是偷偷潜入,更不让属下将此事告知郡主,若属下敢说,他便要断了兄弟情,再不回叶家。”叶轩道。
“何时?”涟漪问。
叶轩起身,心情大好,想到之前郡主的问题,犹豫再三,道,“郡主大人,属下知道你想了解舍弟的情况,舍弟他……依旧如此,还有一件事,郡主可能不知。”
涟漪点头,“好,此事就这样决定了,这几日轩国使臣到来,皇上要接待使臣,怕是无暇分心商部事宜,待轩国使臣离开,我便会上奏皇上。叶侍郎请起吧,你我也算是在东坞城出生入死的朋友,不用这般客套。”
叶轩立刻站起身来,跪在苏涟漪面前,“属下对郡主栽培永铭记于心,无论郡主做何决定,只要需要属下,属下定万死不辞。”这一次,不带任何调侃。
涟漪捕捉到了叶轩的反应,继续道,“我再强悍也是一名女子,累了倦了,不想再去抛头露面地处理这些恼人的公务,更何况如今又有子在身。即便皇上不肯放我,我也是要抽身离开的,整个商部,最能干的除了李侍郎便是你叶侍郎,这个位置除了你无二人选。”
几不可见,叶轩眸低闪了下喜悦。虽他从前从未想过涉足官场,但这一年多下来,已经尝到官职所带来的荣耀和便利,再回头去做那种平头百姓又如何甘心?既想在官场发展便要发达,升官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我想推举你成为代理商部尚书。”涟漪道。
“我的什么问题?”叶轩认真道。
“李侍郎的事,我批准了,回头他奏请皇上,我也会帮他说上几句。这空缺下来的侍郎位置很快便会选拔人来填补,倒是你的问题,我有个打算。”涟漪道。
叶轩低头,“这回真错了,郡主大人,属下真错了,再也不敢了。”让他不出商部大门太简单了,只要涟漪郡主随意动动脑筋想点鬼点子加重他的工作量,就能将他忙得哭爹喊娘,所以说,女子不能得罪,尤其是这种狡猾又聪颖的女子。
涟漪眯着眼,“叶轩,本官发现今日你实在皮痒清闲,信不信本官让你未来一个月商部大门都没法出?”咬牙切齿道。
叶轩道,“李侍郎确实应离开这伤心地,眼不见心不烦。”
涟漪白了叶轩一眼,“刚刚李侍郎说,他要辞官,所以我想问问你。”
叶轩赶忙摇手道,“错了错了,我不说了就是,不知郡主问的打算指的是什么。”
涟漪一指敞开的大门,“滚,有多远滚多远。”
“郡主去哪儿,属下就跟去哪儿。”叶轩道。
“姓叶名轩的,收起你那虚伪,咱们说点实惠话。”涟漪一拍桌子。“你未来有什么打算?”
苏涟漪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话已说开,从前心中那节也打开不少,毕竟叶轩作为她的左膀右臂,在工作上帮了她不少,任劳任怨。
“今日闻郡主一番话,当真胜过读书三年,属下受教了。”叶轩又打起了官腔。
涟漪点头,没错,这便是皇权。“若有一日真发生,而你无力阻止,眼睁睁看着繁盛的家族顺势灰飞烟灭,怕是也要损失信仰。”
叶轩惊讶了下却未震惊,他也曾幻想过。片刻,他叹了口气,“若那样,我也没办法。”
涟漪微微摇头,“一切皆有可能,不过你放心,我们当今皇上是明君。若是昏君或叶家真的叛国,我所说的定会成真。”
叶轩一僵,“这不可能。”
涟漪微微垂下头,一直胳膊支在桌上,凑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如今皇上是明君,若是昏君贪恋你们叶家财产的话,先暗中软禁你们叶家人,切断与周围联系,而后出其不意定个叛国之罪,将叶家抄家,财产全部充公,你怎么办?”
叶轩笑而不语。
涟漪扑哧一笑,“好吧,男欢女爱从来入不得叶侍郎的法眼,那我就换一种说法。每个人心中有份信念,若我猜得没错,叶侍郎虽出身叶家却对自己能力十分自负,认为人定胜天,通过自己手腕便能成功,对吗?”这一点,和李玉堂倒是有一些相像,也许每一个有能力的才子都有这种自负吧。
叶轩没回答,还在思索。
“你若真勾引我成功,叶词心中那份神圣纯洁的憧憬便会被打破、被玷污,随之而来的不是解脱而是一种毁灭性的打击,轻者意志消沉重者再也不敢去憧憬、不敢去爱。”涟漪道,看着一脸迷茫的叶轩,问,“叶轩,你能听懂吗?”
叶轩微微拧眉,努力跟上苏涟漪的节奏,分析每一句话的意思。
“不知叶轩叶侍郎是否真正爱过一人,是否有这样的感受——爱一个人,若细细想来并不仅仅爱的是这个人,还有一部分是自己的憧憬。每个人心中都有对理想异性的憧憬,当遇到的异性与自己心中憧憬有所重合后,便会爱上。换句话说,叶词也许确实钟情与我,但也可以说,我的性格和容貌与他心中的憧憬女子相符,有时苏涟漪只是他心中的一份寄托。”涟漪也不管叶轩是否听懂,自顾自地慢慢讲着。
“啊?”叶轩一愣。
苏涟漪斜眼看了叶轩,无奈地笑了笑,“叶轩,难道你不再想想,叶词他痴爱一女子,而有一日你告诉叶词说这女子的不堪让其打破了心中幻想,那会是解脱吗?在我看来,那是打击才是。”
叶轩一笑,“郡主永远聪明。”
从前苏涟漪认为叶轩是花花公子有征服欲,毕竟身在高位的女子不多,她很容易被这些有征服欲的花花公子盯上,但此时此景叶轩问此问题,她终于知道了真实的原因。“你想将我勾引到手,而后告诉叶词,我也不过是个虚荣轻浮的女子,让其早早死心,对吗?”
叶轩收起了略带纨绔的笑容,正色道,“知道当初我为何勾引你吗?”
苏涟漪吓了一跳,猛地回头看向叶轩,“怎……怎么会?”被捉奸一般。
叶轩看着苏涟漪失魂落魄的摸样,微微挑眉,眼珠转了又转,而后一笑,那笑容中带了隐隐的诡异。“郡主大人可是在想舍弟?”
今日的涟漪心思很乱,根本静不下心来看这一笔笔枯燥的账单,努力翻看了几页,而后合了上。盯着账册封头的字,愣神直眼。
今日李玉堂的一番话刺激到了苏涟漪,更是勾起了她不少回忆,想到李玉堂自然便要想到叶词。叶词从开始便主动对她伸出援手,可以说比李玉堂早之又早,付出的热情也比李玉堂多上许多,叶词从不掩饰他对她的好感,只要找到机会便猛烈追求表白,可惜……
叶家……
“恩。”见叶轩打官腔,苏涟漪也懒得与他多说,随手拿起卷宗账册翻看起来。这些卷宗账册都是总账,出入明细,每笔每款记得仔细,不得不说叶轩是个管理的好手,不愧是从叶家出来的人。
“郡主大人不顾身体前来商部检查工作,实在是辛苦,更是我等商部官员的楷模,我等更会肝脑涂地,报效朝廷,效忠皇上。”叶轩说得认真慷慨。
“是,涟漪郡主。”叶轩入内,看苏涟漪在客椅上没有站起的意思又若有所思,想到刚刚李侍郎那失魂落魄的样子,难免将两人的失态结合起来。放下卷宗,叶轩垂下眼微微一笑,英雄难过美人关。
“叶侍郎,请进。”苏涟漪道。她曾经讨厌过叶轩,因为这家伙竟狗胆包天想勾引她婚外情,自从东坞城一行后,叶轩老实了许多,再也不会用那双类似叶词的桃花眼放电了,省却了许多烦恼。
涟漪抬头一看,看向门口一抹修长的身影,是叶轩,一身官袍笔挺,手上抱着卷宗账册,脸上带着一种自负的笑容。不得不说,如今在叶轩身上丝毫见不到商人的影子,那气质好像他从来都是读书做官的。
苏涟漪想了很多,有往事、有现状、有未来,手中的空茶杯握了许久,茶壶内的热茶已凉都未发现,直到响起几声带有节奏的敲门声。
她衷心希望李玉堂回到岳望县后能找到一名真心待他的女子,感染他,两人相爱结合,组建一个美满的家庭。
涟漪亲手收拾了茶盏,换上套新茶杯,为自己新沏茶一壶,慢慢饮下,任香茗温暖自己。她不知道李玉堂会不会等,心底却有种预感他会一直等,心酸又感动。是啊,从前李玉堂内疚,现在他将包袱扔给了她,换成她来内疚了。
涟漪看着李玉堂逐渐远去的背影,那身官袍消失,好像依旧是那名白衣公子,只不过越行越远。心中酸楚又感慨,时过境迁,几年的她如何会想到两人的结果会是这般。
李玉堂站起身来,“既然事已商量完,那属下便告退,郡主大人您忙。”说完,也不等苏涟漪的反应,直接转身离开。
苏涟漪嗤了下,“又来了,一口一个郡主。”
李玉堂拱手,“那就多谢郡主大人了。”
涟漪心中有些酸楚,“是啊,玉堂你做事从来都是三思而后行,我刚刚的话本就不该多问。皇上若是问我,我也会同意的。”
李玉堂点头,“自然是想到的。”
涟漪长叹一口气,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罢了,你辞官之事我无法全权做主,还需启禀皇上,你年纪轻轻便辞官皇上未必会许可,你可想到理由全身而退?”
李玉堂低头不语。
“……”如果此时有电锯,涟漪想马上锯开李玉堂的头盖骨看看他脑壳下装的到底是脑浆还是石头,怎么就这么倔强。“都明知没机会你还等,你是不是傻了?”
李玉堂答,“等。”
苏涟漪心头窃喜,“那你不等了?”
李玉堂突然笑了,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苏涟漪斩钉截铁,“不给!”
李玉堂面色丝毫未变,“若二十年后,三十年后或四十年后我依旧等你,你还不给我机会?”
苏涟漪哑口无言,“李玉堂你给我听好,诚如你所说,人生漫漫无人可预知未来,即便命运天定,但决定我定,即便我未来和离或失夫,但我今日明明白白告诉你,我不会再重新给你机会,你可听好?”这种戳人心的狠话她不想说,但若再这样暧昧不清恐害了李玉堂的一生,她必须要想尽办法让李玉堂死心。
“人生漫漫,无人可预知未来,你又如何敢肯定没第二次?”李玉堂面色平静,无喜无悲,薄唇微启,一字一句咬得真切。
“没有第二次!”苏涟漪急得都快哭了。
李玉堂目不斜视,“等,永远都等。我已经错过一次,不想错过第二次。”
涟漪哭笑不得,“都说了不会和离,你还要等?有什么好等的?即便是和离、即便是以后我守寡也不会再与你,所谓好马不食回头草,所以说,你别等了!”现在她只想狠狠断了李玉堂的念想。
“等。”李玉堂答。
“那你还等吗?”苏涟漪问。
“恩。”李玉堂道。
涟漪尴尬地咽了口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李玉堂你死心吧,我不会和离的。”
李玉堂将视线重新转回,面色认真,“你看,我像在开玩笑吗?”
苏涟漪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又笑不出来,“李玉堂,玉堂兄弟,你告诉我,你说的都是气话,是逗我呢,好吗?”
李玉堂依旧不答。
苏涟漪面色大变,“李玉堂,你不会想等我和离吧?”
李玉堂不答。
“啊?”苏涟漪吓了一跳,“等我?等我什么?”
李玉堂直直看着窗外枯枝上的嫩芽,“我会等你。”
涟漪微微耸了下肩,“好吧,那你未来有何打算?”是回岳望县接手李家产业还是另起炉灶。
听到苏涟漪的话,李玉堂将视线移到窗外,不肯接受。
涟漪点点头,抬起眼,看向李玉堂狭长的双眼,“人的一生会遇很多人,会产生很多美丽的误会。有些人看起来好像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但经过时间的检验方知,其实那人只是自己生命的一个过客,也许在你人生道路的不远处,你的真命天女在安静等待呢。”
“你说。”李玉堂忙接道。
苏涟漪低下头,把玩茶杯,“既然今日如此,我们便都挑明了说吧。有些心底话,我一定要说,也希望你听得进去。”
李玉堂的眉头慢慢皱起。
涟漪继续道,“我想留你,但诚如你所说,我正在寻求机会全身而退。既然我都走了,为何非要逼着你留下?你志不在仕途我早就知晓,你兄长李玉兰仕途顺利,而你也想回岳望县继承李家产业,兄弟二人一官一商也好照应。”
李玉堂愣愣地看着苏涟漪,眼神复杂。
苏涟漪唇角勾起,一抹微笑,“好,我答应你的请求。”离开吧,她也不忍心看他在此痛苦了。
为何卑微?不是因为官位,而是李玉堂心中的愧疚和自责吧。愧疚是曾对她有杀机、自责是将她放走。
苏涟漪抬眼看向李玉堂,这张俊荣熟悉又陌生,曾经鄙夷憎恨过,曾经认为他是自己强大的合作伙伴,如今对他陌生是因他突然变得如此卑微。
在苏涟漪的记忆力,李玉堂从来都是骄傲的富家公子,清高、自负、才气逼人,一身白衣似雪似风,来去无形不可桎梏,曾几何时,他套上了官袍后,拘禁一般的存在商部这个小院子里,隐姓埋名、任劳任怨,这不是李玉堂。
春季是一年初始更是一个希望的季节,本应生机盎然,怎可萎靡消沉?如面前这名美男子。
苏涟漪看向门外,冬过春来,积雪消融,因雪水的滋润,土地也越发黝黑。枯枝重新抽出嫩芽,远观不出,近观尽显,春意。
李玉堂也是忐忑,心中更为矛盾,一方面希望离开京城,日日见喜欢的人不在自己身边投他人怀,他心如刀绞。另一方面却又希望得到苏涟漪的挽留。
李玉堂的请求在苏涟漪的预料之内,也在苏涟漪的预料之外。预料之内是因她已猜到李玉堂要离开,预料之外是连李玉堂都看出她要借机抽身。难道她做得这么明显?
许久,随着李玉堂的一声长叹和再次苦笑,道,“我志从来不在仕途,能答应到商部任职也是想协助你、减轻你的负担,如今商部步入正轨,你也在寻机全身而退,我便没必要留在商部了,我想辞官。”
李玉堂在挣扎,室内死寂,即便是屋外人来人往脚步声杂乱,屋内的两人也似乎闻之不见。
“玉堂,我称你一声玉堂是因你我是朋友,既是朋友,我再也无法自欺欺人的忽视你的痛苦。”涟漪苦笑,她心中已隐隐猜到李玉棠找她是何事了。“你想说的请求到底是什么,告诉我把。”
既然无法逃避,那便只能面对。
……怎么这么死心眼!?
涟漪听着李玉堂好像绕口令一般的话,苦笑。她知道李玉堂是喜欢她的,她一直回避,甚至暗暗祈祷李玉堂能早日忘了她找到他自己的真名天女,难道过了这么长时间,难道令李玉堂亲眼见到她苏涟漪成亲生子都不会浇灭他心头之火?
李玉堂抛开了自尊和羞涩,直视苏涟漪的双眼,“你知道么,若时间重回,我……我……我不会杀你,我会……接受你,牢牢守护你,我当时真的不知,外表纨绔的你其实是这样的你。”
涟漪皱眉,心中暗暗祈祷,他千万不要说那个问题。“那是……什么?”声音末尾,有些虚。
“不,这不是心结!”李玉堂猛地抬头,双目直视苏涟漪。
“我知道了,我原谅你。”涟漪微笑道,“若你的心结在此,那今日我便帮你解开,我原谅你了。”人都是自私的,她也是。
苏涟漪生气吗?非但不生气,反倒对李玉堂十分理解,还对那件事十分庆幸。若本尊没死,她也不会穿越到鸾国,也不会认识飞峋、初萤等所有人。换句话说,她不也是同谋之一?
苏涟漪猛然想起自己刚刚穿越来时发生的事,那名为翠儿的丫鬟眼中的杀机,原来是这样……原来是李玉堂下的令。
李玉堂见苏涟漪愣神,声音越发沉重,“你说的没错,因为当时你的纠缠,我被亲朋嘲笑苦不堪言,我李玉堂不是好人,从来都不是。我派翠儿带领众多丫鬟殴打你,而后谎称失手错杀,只为彻底解决我的烦恼。翠儿回禀说你……已死了,后来却发现,你没死。原来老天爷是有眼的,没让你死去,太好了,你没死……”声音越来越小,带着无限自责。
苏涟漪一愣,翠儿,好熟悉的名字。
李玉堂看着可坦然面对过去的苏涟漪,更是相形见绌,“是谋杀,我派人杀过你,是翠儿。”
苏涟漪的心稍微放了一放,笑容绽放开来,“我知道啊,但一切都不怪你,从前以我那不堪的条件和名声去纠缠你,令你在朋友圈子中丢脸是我的不对,你下令派人给我点厉害或是直接针对我,都是情有可原。换句话说,那是我咎由自取。”
李玉棠摇头,面色复杂,好像在忏悔又好像在自责,更好像失去了一件重要的东西却后知后觉的痛苦。“苏涟漪,你可知道,我曾下令害过你。”
涟漪眼中有些无措,“玉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支持你,你慢慢说给我听。”难道是李玉堂在工作上有了什么重大失误?
李玉堂苦笑,“郡主,不要再提岳望县了,好吗?”
苏涟漪的心一沉,“现在这里没外人,不用称呼我为郡主,有什么事便说,我们永远是岳望县的朋友,不是吗?”今日的李玉棠很反常,平日里他虽对她都这样不冷不热的保持距离,但却没有今日这般疏离。
李玉棠缓缓抬眼,深深地看了苏涟漪一眼,而后眉头动了又动,好似想皱眉,却又忍住了一般。“涟漪郡主,属下确实有件事,若看在从前的交情上,希望郡主能答应。”
涟漪的笑容渐淡,心中竟有不好的预感,“里面请。”将李玉棠迎入了办公室,两人并未入座在办公桌上,而是在一旁的客椅上坐下。“李公子,我们是老朋友了,若你有什么问题便直说出来,我若能做到,定会帮你去做。”
一身官袍的李玉棠面色带着倦意,一双细长的眼下带着淡淡淤青,“恩,有事。”语气认真。
涟漪见那人亲热一笑,只因两人是老朋友了。“李侍郎,可有事?”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李玉堂。
一走一过,打招呼请安之人络绎不绝,前方,有人拦住了苏涟漪的去路。
“见过郡主大人。”
“郡主大人吉祥。”
“郡主大人好。”
苏涟漪虽告假在家,但她的办公室却无人使用,一直给她留着。日日有人打扫,夜夜有人看护。
商部行政队伍也是扩大数倍,从前那几十人的队伍,如今已扩展至千人,除了营业人员外,多了审核人员队伍和贷银流通人员队伍等等。
为此,商部只能奏请皇上加盖营业厅,增加商部人手以应付这种火爆存银的现象。
即便是定下了条件,但前来存款之人依旧络绎不绝,有些外地前来存款的百姓,干脆住在客栈,只等排队成功存款。
商部营业厅已吸引来众多存款百姓,虽对民间钱庄有了极大冲击,但苏涟漪考虑到对民间钱庄产业的保护和减少朝廷行政机构的工作量,制定了存款限额,便是数量极少的存款,商部拒收,商部所收存款,以五百两为底线。
商部不同于鸾国其他各部,有独立的办公楼,这楼群是苏涟漪设计,模仿现代银行营业厅,自从将贷银成功在东坞城发放且收回了两个月的还款加利息,皇上对商部便越来越重视,因商部取得了巨大成功。
因在听风书苑耽误了一些时辰,苏涟漪抱着纸便直上了马车,马上一路向北,很快到了商部大楼。
309,改变谁的命运
拓跋月真的了,真的来和亲了,她深深地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此时此刻却无人能猜到她到底会改变谁的命运。
苏涟漪垂下眼,不知该说什么安慰的话,只能将初萤冰凉的小手紧紧握在手心。
初萤笑了,“既然涟漪你说了,就一定能寻到,可惜了……”她话锋一转,“可惜,若我早一些遇到你,也许我的命运就会不会如此了。”
涟漪看着秦诗语,道,“秦管家还年轻,不能让她这么继续下去,回头我寻个条件相当的,介绍给秦管家。”
“秦诗语已很忍让了,帮夫君纳了几房妾室,抚养教育妾室的孩子,最后竟因她不能生育,她夫君竟要抬平妻,真是欺人太甚!”初萤看着红眼圈的秦诗语咬牙道,凡是纳妾的男子,她都没由来的憎恨。
秦诗语依旧是那般端庄干练的摸样,只不过眼圈和鼻尖都是红的,想来刚刚太后定是问了秦诗语出宫后的生活,以及那悲惨遭遇。
太后一只手被秦诗语扶着,另一只手则是搭在秦诗语的手背上,轻轻拍了又拍,表情怜悯动容。
两人就因为这件小事说笑着闹了起来,宫女入内,为两人重新整理仪容,而后到前院与太后等人汇合,一同前往长生殿。
初萤哼了一下,“不带,我就跟着你。天大地大,也不全是你家,腿长在我身上,你能拦得住我?”
涟漪被初萤逗笑了,堵在胸口那股无名火卸了很多,“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也不会带你的,但会永远记得你,我在这世上最好最好的朋友、姐妹。”
初萤知道苏涟漪不是随便开玩笑说空话的人,小脸白了一片,“涟漪你答应我,无论你去哪都带上我好吗?还有熙瞳,我们一起走。”
涟漪无奈地摇摇头,“笨蛋,在你眼里,我是冲动的莽夫?首先让拓跋月知难而退,若她坚持,便将这个棘手的问题扔给皇上解决,但若皇上解决不了,大不了我就和飞峋离开此地。天大地大,哪不能容身?”
初萤跑来拉住涟漪的手,“别,涟漪我求你了,别冲动,我皇兄毕竟是一国皇帝,万万不能让我皇兄下不来台。”
涟漪扯出一抹笑,“事情还未发生,我能有什么办法?”随后笑容收敛,水眸微眯,迸发出锐利的光芒,“若拓跋月真如我们想的那般,我也不会同意。皇上的面子虽重要,我苏涟漪的面子更重要,若皇上不给我面子强迫我,也别怪我苏涟漪不给他面子。”
“你可想到什么方法了?”初萤追问道。
苏涟漪二话不说,立刻起身整理衣襟。
门外,有宫女来报,说时辰到了,太后吩咐二人收拾去长生殿赴宴。
初萤手里握着杯盖,狠狠在桌上敲着,好像那杯盖是拓跋月一般。“贱人!婊子!不得好死!”
苏涟漪抿唇不语。
初萤狠狠地点了点头,“这是肯定的!比如说吧,我看上某个男子,但那男子不方便迎娶我,我和皇兄闹、和母后闹,最后惨被教育,这件事传到宫外便是当今皇上太后公正不阿爱护子民教训刁蛮公主。但相反,拓跋月看上了我国的某个男子,那男子不同意,最后拓跋月回国,这件事传到宫外便是当今皇上太后没威信、子民抗旨不尊,换句话说就是没面子。涟漪,你自己衡量一下是外国的公主权力大还是本国公主权力大。”
苏涟漪不是懵懂的小白花更不是白痴,初萤说到这份儿上,再结合从前在东坞城种种,她立刻明白了初萤的意思,严肃下来。“即便是和亲,公主也可以在邻国随意挑选夫君?难道这外国公主比本国公主权力都大?”
夏初萤为嫡公主,见到妃子不用行礼问安,初萤这么说是为了一种比喻。
初萤大眼转了一圈,“如果是嫁给我皇兄,一切都好说,别说我以后乖乖叫她皇嫂,就是见面了给她行礼问安我也认了,但我就怕……她看上的不是皇兄。”
不好的预感入涨潮般一波一波袭上涟漪胸口,她笑得勉强,“和亲?她是要入宫为妃?”公主嫁皇上,天经地义。
“是和亲!”几乎与苏涟漪思维同步,夏初萤叫了出来。
想到这,苏涟漪的心猛的一沉——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从前什么电视电影小说传说,两个国家之间除了战争外另一大热衷之处便是……和亲。
苏涟漪一愣——是啊,如今皇帝登基大典已过,离太后五十大寿还远,两国交际只要派出使臣便可,一国公主来做什么?若是普通游玩,皇上不可能临时召请文武百官携家眷参加宴席。
初萤一把推开苏涟漪,“你还有心思劝我?你知道那个小婊子来鸾国干什么吗?”
涟漪伸手揽住初萤的肩,“虽然我对她谈不上喜欢,但你对她的仇视也实在夸张了些吧。我不敢说让你喜欢她,但稍微减少些对她的厌恶,也是放过你自己,对不对?”
初萤跺脚,“你还有心思和我扯皮?什么教养不教养、威严不威严,若我能骂死她我现在就骂死她!那个没良心的、不要脸的……我都不知道用什么词来骂她了。”
涟漪扑哧一笑,“小婊子那是乡间俚语,你身为一国公主不可张嘴小婊子闭嘴小婊子,没了教养失了威严。”
初萤恨铁不成钢地白了她一眼,“那个拓跋月小婊子来了你知道吗?”
苏涟漪不解,“干什么神秘兮兮的?”
入了千慈宫,为皇后请了安,苏涟漪便被夏初萤拽到了一侧的房间,急急关了门。
在宫女的带领下,两人快步前往千慈宫。
“是啊。”自打从宫中出去,秦诗语便再没见过太后,看着依旧奢华庄严的皇宫,怀念起自己年少的青春,无限感慨。那时还是无忧无虑的少女,如今却已是弃妇。苍天未老人已衰,更是想念自己的主子。
涟漪微笑点头,对秦诗语道,“真是巧了,既和公主碰面又能提前给太后娘娘请安。”
千慈宫是太后的宫殿,金玉公主夏初萤正在此处。
在宫门处等待多时的宫女见到苏涟漪来,赶忙迎了过去。“奴婢给涟漪郡主请安,奴婢是千慈宫的宫女,前来传金玉公主的话。公主说,离晚宴还有一段时间,请郡主先到千慈宫歇歇脚。”
两人小声聊着,很快便入了宫门。
秦诗语一听,气笑了,“没想到这个崔御史除了没心眼还是个败家,难怪没女子愿意嫁给他,啧啧。”
“没有,就我所知,崔御史为孤儿,无父无母无妻无子,皇上在城郊赏了个宅子给他,没想到他竟收留了一群乞丐流浪汉,每月的薪俸几乎都花在此。”苏涟漪为其讲到。至于崔鹏毅的真实身份,她自然不能说。
涟漪有些惊讶,因秦诗语平日很少这般八卦多舌,今日实在是反常。
秦诗语看那背影哼了下,“正不正直奴婢不知,但却知他不懂在朝为官的生存之道,官职不大架子倒不小,趾高气昂的,就不怕不小心得罪哪位实权大臣?这崔御史有什么背景吗?”一边小声聊着,一边扶着涟漪向宫门走,权当崔鹏毅为一个谈资。
涟漪掩嘴而笑,“别说得这么委婉了,其实你心里想的是那人怎么和飞峋一样面瘫是吗?他是御史院的崔鹏毅御史,虽然面冷了些,但为人正直。”
“那人是谁?怎么比将军还冷酷?”秦诗语道,口吻中有一些不屑。
崔鹏毅也见到了苏涟漪,对其行了个注目礼,而后转身离开。
两人刚下车,苏涟漪一抬头看见了御史崔鹏毅。自东坞城回来后,苏涟漪便没见到过崔鹏毅,想来崔御史又被皇上派去公干。崔鹏毅明着与司马秋白一样任职于御史院,但实际上却是皇上手下的影魂卫。
涟漪笑笑,“我有那么金贵?其实你们不懂,越是怀孕的女子才越要多多运动。”
“郡主,您慢着点。”秦诗语小心扶着。
秦诗语本就是宫中女官,深得当今太后宠爱,后到了年纪出宫嫁人,却遭遇命运坎坷,从公主府捻转到了苏府,成了苏涟漪的管家,两个干练女性也是惺惺相惜。这一次秦诗语入宫,也是涟漪提议,前来看望从前的老主子——太后娘娘。
秦诗语先下了车,而后转身小心去扶苏涟漪。
马车在宫门外停下,有门外侍卫安排着停放马车,车水马龙,华贵马车络绎不绝,都是各家夫人得到消息携带家眷赶来。
谁能想到,苏涟漪为遮肚子而准备的短款披肩会在这场晚宴一炮走红最后在京城流行?
苏涟漪盛装打扮,一身玫瑰红蹙金双层广绫长裙,华贵又不会太过高调张扬,长裙外披着一件半身长同色系薄披肩,边缘正好搭在腰际,可挡住微微隆起的小腹。这种穿法在现代频频可见,由西方传入,但在鸾国却没人穿过,这样层层叠叠略显累赘,好在涟漪身材颀长高挑,这样的披肩穿在她身上,非但不累赘反倒别有一种端庄的味道。
除了重大庆典会派出大量使臣出使外,其他往来规模不大,自然不用隆重招待,只由礼部接待,随后皇帝办一场小规模的晚宴便可。但这一次的晚宴规模颇大,除朝中文武百官出席外,更是命其携带家眷入宫共同赴宴。
鸾轩两国停战多年,年年皆有使臣往来,互送礼物,维系关系。
310,与谁和亲
五天之后,一无所知又无辜的苏涟漪养好了身子,抱着三大美人图出现在听风书苑大门。入门前,涟漪自负一笑——她一定马到成功,让慕老板见识素描画的真正魅力,令其源源不断生产那素描纸。
一些宫中知道内情的人不禁猥琐地想,难道郡主自知地位危险,找了花魁学那御夫术,稳固自己地位?呵呵,引人期待。
京城三大花魁竟同时被一人所包,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涟漪郡主。
一时间,此消息不胫而走。
既然名妓花魁千金一夜自是有其魅力,就算是那慕夜凡没看上她的画技,被花魁的容貌吸引也算是成功,最终,苏涟漪花重金雇来了京城三大名妓。
于是,涟漪就想到了青楼名妓。
在苏涟漪眼中,最美的女子非夏初萤莫属。但初萤乃堂堂一国公主,不能把公主画在纸上供外人亵渎吧?
既然是画,就要画美女。
现代人画素描画,都是花一些老人,因老人皮肤上的皱纹最是练习笔法。但苏涟漪还没傻乎乎的去画老头儿,因,就算是把老头儿画得再出神入化都是老头儿,谁没事喜欢欣赏老头儿玩呢?
至于画什么,这是门学问。
书法绘画是最养性子的事,加之答应了听风书苑老板的要求,画一些画来让其开眼界,以激发其继续钻研素描画的决心,这样做的目的还是那个——让慕夜凡继续生产厚纸以供苏涟漪绘制图纸使用。
那这几日苏涟漪做什么了?答曰:画画。
她不担心在这短短几日云飞峋就被拓跋月怎么样了,她了解云飞峋更是信任云飞峋,若他真这么轻易变心,那便不是木呐倔强又暴躁的云飞峋了。
接下来几日,苏涟漪没回府,就在公主府养病。她自己是医生,自知如何保胎减压,暂时自我封闭成鸵鸟,不去想那些事,找些其他事来分散注意力。
流产之事可大可小,若处理的不好,伤了子宫,易形成习惯性流产,到时候再保胎就难了。有一些流产更是引起一些妇科疾病,就鸾国的医疗水平,难以治愈。
险些流产,这无论是放在古代还是现代都不是什么好事。即便是在科技发达的现代,这样的患者也要在医院住院几次。
……
“好。”初萤答应了,让丫环将话传了下去,心中却难免担忧——真的有这样的方法吗?她想帮涟漪,她到底应该怎么办?
“别看飞峋平日很少言语,其实是个暴脾气,他要知道我因此事差点小产,别说跑到皇宫去闹,直接辞官都有可能。所以先别告诉他,等我慢慢想个对策,既不损害两国关系、让和亲成功,又不让拓跋月嫁道云府。”苏涟漪的声音有气无力,但语调却是强硬的。
初萤想什么,涟漪又怎么会不知道?
初萤惊讶,“你们是夫妻,你如今这样,为何不让他知道?”应该让云飞峋知道涟漪收的伤,不能让那贱人得逞。后面半句话,初萤未说,怕刺激到涟漪。
苏涟漪闻此,略为思考下,而后道,“就说我俩叙旧两日,让他先回去吧。”
因为两人的对话,那悲愤的气氛减缓了不少。门外有丫鬟通报,说云将军来接涟漪郡主了。
涟漪无力地翻了白眼,“别说的那么肉麻好吗?你的命是太后给的,熙瞳的命是你的,关我什么事?”
初萤窘迫了下,自己编的话只能安慰一下普通妇人,对涟漪这样的神医自然糊弄不住。“怎么会忘?若不是你,我和熙瞳都没命了,我们的命都是你给的。”
涟漪无力地笑笑,“笨蛋,我身子如何、为何会差点流产,难道我不知道?难道你忘了,熙瞳是怎么生出来的?”
初萤点头,“恩,对,没事。女子有孕初期多多少少都会这样,当初我也是,所以别放在心上,喝喝药就好了。”
“恩,没事了。”涟漪长叹了口气,见初萤那要哭的摸样,笑了笑,伸手轻抚初萤的面颊,“笨蛋,别哭,我没事。”
苏涟漪的坚强隐忍让初萤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好些了吗?”即便身体不适,但一碗汤药还是很快喝下。
药煎好了,是保胎药,初萤亲自拿着药碗一点点喂给涟漪。
初萤的房内,京城名医为涟漪把脉后,开了方子,被初萤叮嘱不可泄露消息后离开。
……
初萤浑身冷汗,担忧得一颗心快从嗓子蹦出,心里却又暗暗责怪涟漪这死要面子的性子,丝毫不服弱。
前一刻还伏在初萤肩头忍痛挣扎的苏涟漪,在马车停下后立刻坐直了腰身,如同没事人一般下了车,平稳走向初萤的房内。
公主府离皇宫不远,很快便到了公主府。
怀孕初期本就胎儿不稳,孕妇切忌大喜大悲或过于劳累,今日好面子的苏涟漪在满朝文武及家眷面前受辱,又悲又气,有些流产迹象。
“我……我肚子疼。”说完这句话后,涟漪便是闭了嘴,咬着牙,忍了痛。
初萤睁大双眼,面色惨白,“涟漪你别吓我,你到底怎么了?”虽然这么问,心中已做了最坏的打算。
涟漪身材高大颀长,此时却低头,将脸埋在身材较小的初萤的肩头。“到了公主府立刻找大夫,要偷偷地找,我不想传出去。”
夏初萤吓了一跳,赶忙跳上马车,二话不说便吩咐车夫将马车赶到公主府。“涟漪你怎么了?涟漪你别吓我,我帮你,我肯定会帮你!你是我这世上最好的姐妹,我不帮你又帮谁?”
宫灯下,涟漪越来越白,直到上了马车,初萤欲告辞时,涟漪一把抓住初萤,卸下伪装,“初萤,今日我去你那里,帮……帮我!”
晚宴结束,初萤与涟漪一同出宫。
后来发生什么,苏涟漪不知就连夏初萤也是不记得,苏涟漪大脑一片空白,夏初萤心里只有满满的担心。
苏涟漪一只手紧紧捏着初萤的手,满是冷汗。另一只手,下意识抚在自己的小腹上。
只有夏初萤才知道,此时此刻苏涟漪内心正遭受多大波澜。
众人心中齐齐暗叹——不愧是苏涟漪,这时候还能笑得出来,看来苏涟漪早已胸有成竹。不过想想也是,这天下哪有苏涟漪解决不了的事?轩国月公主怕也是小事一桩,大家也不用着急担忧,但看好戏罢了。
苏涟漪在做什么?她未低头未垂目,她大大方方接受着上千人的注目,面上带着无懈可击的微笑,那笑容在其精致的妆容上更是美丽无比,却又讽刺无比。
如果人的视线有形的话,此时的苏涟漪已被视线戳成了筛子。
而后,大殿上所有人都看向苏涟漪。
朝臣行列有两人也是惊恐地看向苏涟漪,一个是云忠孝,一个是云飞扬。家眷席中,云夫人也是越过重重人头看向苏涟漪,眼中满是担忧。
夏胤修挑眉看向苏涟漪,眼中笑意更浓。
可惜,拓跋月已转过头去。云飞峋未看见拓跋月的表情,却看到了周围同僚们或艳羡或看戏的种种表情。
正与崔鹏毅说话说一半的云飞峋突然一僵,难以置信地看向前方的拓跋月。
如今轩国公主指明云将军,看苏涟漪是和轩国公主作战还是和当今皇上作战。
大殿之上没有嘲笑的声音,但每一人心底都嘲笑了不止一次两次。一边对轩国公主的轻浮嘲笑,一边准备看鸾国奇女子苏涟漪的好戏。毕竟,之前苏涟漪曾放话,敢来云府提亲便是和她苏涟漪宣战。
拓跋月一着急,失口道,“飞峋哥哥……不,不对,是云飞峋云将军……”声音越来越小。
想着,夏胤修双眼扫向苏涟漪,带着暗暗挑衅。“月公主,今日你若点出个名字,朕便为你做了主了,若错过了今日,怕是朕也爱莫能助。”其意思是,自己作为皇帝很是民主。
拓跋月是来找云飞峋的,他倒要看看,苏涟漪怎么办。
东坞城发生了什么事、岳望县发生了什么事,他能不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普天之人某非其耳目,东坞城发生的一切他都知晓得一清二楚。
夏胤修如玉的面颊绯红,本就精致好看的双眼因酒意更填一抹氤氲,薄唇勾着一抹迷人的弧度,配合那邪魅的笑容,竟比女子更妩媚动人,说其是狐狸精绝不冤枉半分。
待拓跋月转身过来,太后抢在夏胤修之前道,“刚刚修儿在与月公主开玩笑呢,婚姻大事岂能草率,月公主切勿着急,来日方长。”生怕自己这皇帝儿子又多喝一些乱开玩笑。
她慢慢转过身来,装模作样地环顾四周年轻才子群臣,正好云飞峋扭头和崔鹏毅说了什么,根本没看她,心里愤怒又委屈。
因为苏涟漪和夏初萤座位靠前,拓跋月能看见,而云飞峋的座位在大殿中央,拓跋月看不见,所以此时拓跋月心里幻想的都是云飞峋对其的惊艳。
涟漪垂下眼,“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紧紧捏了初萤的手一下。
“她……她……”初萤紧张道,冰凉的小手一下子抓住涟漪的手,方才发现,涟漪的手也是一片冰凉。“怎么办?”
涟漪的视线与拓跋月相碰,心里咯噔一下。
一边想着,拓跋月看了苏涟漪一眼。
拓跋月虽然害羞,但也知道机不可失。若她在大殿上点名云飞峋,便是碍于情面,皇上也得逼着云飞峋答应。若给她足够的时间,她就不信拿不下云飞峋。至于苏涟漪嘛……人心都是肉长的,她会待涟漪姐姐当亲姐妹,不怕她不接受自己。
另一侧的皇后则皮笑肉不笑,“月公主貌美可爱,若入了宫,臣妾们也多了姐妹。”
皇上的话把所有人都逗笑了,太后笑得满脸通红,指着夏胤修道,“儿啊,你还真是喝多了,大殿之上这么逗弄月公主,也不怕轩国皇帝来找你算账。”
被夏胤修这么说,即便是拓跋月外向也真的羞涩起来,低头不语。
夏胤修哈哈笑了下,而后道,“好一首凤求凰鸣调,正合了公主此番前来的初衷,好,好。”他开起了拓跋月的玩笑,见对方娇羞,而后继续道,“如今我国顶尖才子几乎都被囊括大殿之内,素闻轩国女子直爽不扭捏,月公主便看看,可有中意的。可以多选几位,而后择优入取嘛。”
而拓跋月也不知,她怎么就一心思喜欢云飞峋,那云飞峋论官职并不算高,论长相也不如面前这位皇帝俊美,还有一名牢固的正妻,但她就是喜欢,一种带有征服欲的喜欢。
所有人不知的是,拓跋月这一次来鸾国和亲并非是轩国皇帝的安排,她是偷偷混入使臣车队的,而后又费了不少心思先斩后奏,轩国皇帝被迫同意。
她百思不得其解,最后被嬷嬷一语道破,原来她给云飞峋的印象一直不好。男子多喜柔顺端庄多才艺的女子,例如苏涟漪。所以这一次她出现,励志改头换面,用一种全新的形象出现,而现在,她便是用实力告诉云飞峋,她的才艺。
拓跋月唱完,在俊美皇帝脸上看出了惊艳的神色,很是自负。自那日从岳望县离开回轩国京城,她反复思索,凭自己的身份及容貌,云飞峋一介小小武官凭什么不喜欢她?她不服。
演唱结束,绕梁三日,年轻官员及家眷才子看向拓跋月的眼神都变了。
云飞峋却未被吸引,仍时不时看向苏涟漪的方向。
拓跋月唱的是轩国时下最流行的歌曲,既是流行,其内容便定是才子佳人、蝴蝶鸳鸯,不外乎是男子追求女子、女子暗恋男子等等,配合拓跋月那柔软娇美的调子和悦耳的女声,吸引了不少青年才子。
这篇大陆不像现代中国,每个国家都有本国语言,一个国家内方言也大为不同。这个时空,国与国的语言都差不了太多,最多语调变上一变,一国之内也很少有方言一说。
不得不说,拓跋月的歌喉真的很美,即便是苏涟漪这样在现代欣赏过通俗美声民族各种唱法各种歌星歌喉的人也忍不住赞叹拓跋月的唱的好。
拓跋月唱了,平日里那骄纵清脆的嗓音已华成柔媚软糯,似云似风,似糖似糕,抓得每一人心里都痒痒的。
大殿上立刻肃静一片,只等欣赏轩国公主歌喉。
轩国使臣见公主欲献艺,也赶忙上前,借了宫廷乐视的琴,亲自为公主弹奏,两人低声交流了下,应是说了曲名,那使臣愣了下,而后便恭敬应允,坐下调整了姿态,手指灵活,一串美妙调子便流畅而出。
涟漪却笑不出来,“皇上确实俊美,但拓跋月献歌给皇上却未必是对其青睐,而是想借机施展才艺一鸣惊人,引起……一些人的侧目。”
“献歌给皇兄,难道她看上皇兄了?”席间的夏初萤眯了眯美眸,唇角勾起狡黠的笑。靠近苏涟漪低声道,“在我眼里,我皇兄才是鸾国第一美男子,你觉得呢?”
一席话,说得不卑不亢、诚诚恳恳,让人听着舒服。
拓跋月能感受到云飞峋对她的忽视,暗暗咬牙,见场中央那名闺秀弹完琴,便优雅站起身来,在众人咄咄目光下款步走到铺着红毯的空地中央。先是对鸾国皇帝夏胤修优雅行了轩国礼,而后道,“今次为拓跋月初次来鸾国皇宫便受到皇上如此款待,月无比荣幸及感激,月想单独送上一份礼物以感谢皇上的款待,但珍玩俗物难以表达诚意,若皇上不嫌,月愿献歌一曲祝皇上健康、国泰昌盛。”
飞峋压根看都没看拓跋月一眼,神情淡定,丝毫未将此事放在眼里。
苏涟漪因怀有身孕并未喝酒,慢慢抿着清茶,偷眼看拓跋月,拓跋月一直保持端庄的姿态,眼神却是不时射向臣席中的云飞峋,偶尔看向苏涟漪,当然,自然不会忽略苏涟漪身旁的夏初萤。
酒过三巡,晚宴正是**,殿内气氛不似之前那般严肃拘禁,大臣们敬酒开玩笑,年轻皇帝也放下了平日的架子很是亲民,大臣们家眷献上才艺助兴等等。
轩国一行人被安排到一侧入席,宴席开始,不外乎歌舞演唱,群臣有的歌功颂德,有的敬酒祝愿鸾轩两国百年安好等等。
若按照传闻的说法,起初这使臣队伍是没有公主的参与的,拓跋月暗暗跟随,在半路突然加入,又不知用了什么办法令轩国皇帝答应和亲,别说鸾国被弄得措手不及来不及准备,就连轩国时辰也是手忙脚乱。
涟漪笑笑未说话,听了群臣的纷纷议论,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拓跋月微微垂着头,脸上始终带着恬淡的笑容,静如处子。鸾国大臣们暗暗赞扬,就连夏初萤都感慨,“如不是我也受过宫廷礼仪教育,我非以为这拓跋月脱胎换骨换了个人不可,这也装的太像了。”
轩国公主,便是东坞城中闹脾气回国的拓跋月。拓跋月本来容貌就不差,虽算不上倾国倾城,但也有自己的魅力,一身精美宫装加之轩国使臣众星捧月,一时间竟给人国色天香的感觉。
只见,轩国公主身着轩国传统服饰,一身长裙拖曳及地,金闪闪的锦缎彰显其尊贵身份,金色长裙上用湛蓝色绣着兰花,既奢华又素雅。
轩国使臣向皇上介绍一同前来的轩国公主,大殿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轩国公主身上。
接下来管事太监再次唱和,轩国使臣携礼物上殿来,三百九叩、送上礼品等等一些繁复程序。
苏涟漪的身份特殊,她既算皇族一员又是朝中重臣,更是朝臣家眷,无论她坐在哪里都是合适的、却又是不合适的。好在她算是随太后一同而来,与金玉公主夏初萤坐在一块。
丝竹声渐渐停下,从殿后有小太监小跑进来,轻声对大殿管事太监汇报,那管事太监赶忙整理衣襟,走上高台一侧,高声唱和。随后,一身龙袍的皇上率后宫嫔妃入殿就坐,群臣及家眷出席三百九叩,而后恭敬入席,自是不表。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臣们逐渐到齐了,在太监的指引下入座,吵杂声音越来越小,因皇帝入席的时间快到了。
桌对面是女眷席,女眷们盛装打扮,欢天喜地的参加皇家宴席。这晚宴虽来得突然,但对于平日里娱乐活动少之又少的鸾国女子,就好像突然过年了一般。
大殿内热闹非但,大臣们纷纷入席,互相客套,有些则是凑在一起小声议论这轩国时辰当真不可理喻,公主前来和亲怎么不提前通知一声,闹得鸾国人仰马翻。
从龙椅到宫殿大门之间,铺着名贵红毯,红毯两侧立着桌椅,那桌椅也都是上好鎏金楠木,桌上铺着刺绣丝绸桌布,其上摆着精挑细选的瓜果。
大殿深处高台是龙椅,左右两边是鸾椅,再过一会,大臣及家眷到齐后,当今鸾国年轻皇帝将携带皇后、伴随太后入席。
已是夜晚,但长生殿周围亮如白昼,那明亮的宫灯密密麻麻将大殿包围,离得老远就能听见优美的乐曲。丝竹管弦,配合歌女吟唱,殿内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其内摆设无论大小皆知名贵绝伦,在这里,已分不清到底是人间还是天堂。
鸾国的长生殿却是皇宫的一部分,专事礼仪、设宴、庆功、祭祀等等。
中国唐代长生殿为皇家园林,又名七圣殿,为供奉唐代自高祖李渊、太宗李世民等七位皇帝灵位之地,实际上是供皇族享乐用的。
鸾国的长生殿与中国唐代长生殿同名,作用却不同。
晚宴虽仓促,却依旧隆重奢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