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信徒真相(照例求月票)
人之所以饿昏,是因长时间未摄入糖分或常年营养不良,血糖过低无法维持正常人体器官运行时候所需能量,便会出现昏迷现象,自动降低血糖需求,以维持其生命特征。
当矮小男子太迷迷糊糊醒来时,只见自己已被拖到了街道一旁,在一旁房屋的阴影下,以遮挡毒辣的日光。
之所以确定自己是被“拖”来,是因后背一片火辣辣的,手臂也是生疼。
还未来得及检查自己发疼的胳膊,矮小男子先到处张望,找寻那抹高挑的身影。虽然不知道那姑娘为什么买粮食给自己,但现在他已顾不得这些了,那粮食是救命的!
“你在找什么?”一道清冷的女声传来,听不出什么情绪。
那男子听见那声音,激动得欲热烈盈眶——菩萨还在就好,菩萨在、米就在,米若是在,便能救人了。
“你叫什么?”在刚刚矮小男子昏迷之时,苏涟漪做了个决定——对这小子进行摸底,从一个东邬城社会最底层人的视角,探究整件事。
那男子很努力地坐起,但头晕眼花,浑身使不出力气,“小的……小的叫李胜。小姐……怎么称呼?”
“你家在哪?”本来苏涟漪是想找个地方,仔细问李胜一些问题。但如今改变了主意,他要去李胜的家看看,东邬城百姓们如今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到底有多少人加入各种邪教组织,这些人是因宗教信仰而加入,还是因生活所迫?这些人是否受到一些人的监视迫害,就如同各个商铺受人监视一般。
李胜挣扎着坐起,“在城南。”
“远吗?”涟漪道。
“还……还好。”其实是有一段距离的,但李胜生怕这冷面小姐嫌远不去,便撒了谎。
“走吧。”涟漪说着,便准备向南面而去。
其实李胜心中也纳闷,这么个体面贵气又聪明带着一种霸气的姑娘,为何帮自己买米,为何要去他家?难道不知这妙龄女子不能随便与陌生男人走吗?
不过现在饥饿当前,李胜也不想再深究了,那女子是真傻还是有何目的他不在乎,只要他能吃上饭,和……他娘能吃上饭便好。这也是刚刚为何他开口让女子买米去他家的缘故,他眼瞎的母亲也……几日没正经吃过东西了。
再者说,就刚刚那女子的敏捷身手,别说现在的自己打不过,即便是当初健康时也未必是对手。
李胜艰难爬了起来,头重脚轻地向南边走,而苏涟漪则是提着米,一言不发地跟着。
周围时不时有暗中监视的男子,苏涟漪不想在大街上便引起他们的注意。
路途遥远,整段路大概有半个时辰,换成现代时间,便足有一个小时。因这东邬城太大,加之李胜确实体力不支,脚步缓慢。
李胜很忐忑,十分怕这姑娘不耐烦,转身离开。时不时地回头去看,只见那姑娘却永远是一种表情,默默地跟着,不言不语。
李胜怕姑娘无聊,努力想了一些话题,想陪她聊聊,但对方也只是“恩”、“啊”地答应,没什么兴趣攀谈,李胜便识相的闭了嘴——他从前的酒馆小二,在看人脸色方面,还是有一些心得的。
半个时辰后,遥遥可见,一片连绵不绝的住宅院子映入苏涟漪的眼脸。根据院子的规模和装饰程度可以知,这并非是贫民区,是东邬城普通百姓们的宅子。
但,为官的周府和富商的徐府都已没了辉煌有了落魄,何况是这普通百姓们的宅子。
远远望去,整片建筑群如同蒙尘一般,走近了,能清楚可见房屋都十分破败。屋顶的瓦片没的没、碎的碎,有些更是直接捡了石头压在屋顶,想来是再无钱财购置。
杂草丛生,并非只有院子,还包括整个房子。
有些院子的栅栏已破烂,有些直接大门紧锁,想来屋内早已无人,主人都如同丁氏一般逃荒去了。
“小……小姐,这里,小的家在这里。”李胜小心翼翼道。
涟漪点了点头,跟了进去。
李胜的眼睛黏在苏涟漪身上,不,仔细地说是手上,因涟漪手中的米袋子。而苏涟漪不交给李胜,也并非是怕李胜拿了米不办事,而是怕这一升米,给体质孱弱的李胜带来负担。
“儿啊……”一道微弱的声音,是老妇人的声音传来。
涟漪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名瘦弱的老妪扶着墙,艰难地向外挪着。
李胜见状,赶忙冲了过去,“娘,您怎么出来了?您身体不好,快回屋躺着。”
老妪艰难地笑笑,脸上如同沟壑一般的皱纹,却带着慈爱。“娘身子好着呢,儿别担心,今儿……可找到什么活儿干?”
涟漪了然,原来李胜骗老妪说出外找工作,其实是去行骗了。
若世道太平,李胜本是个遵纪守法之人,如今行骗也是被逼无奈,“呃……呃……找到了,呵呵,娘,我找到活干了,是……是……是一家米铺。”在编造谎言时,突然想起了苏涟漪刚刚进入的米铺。
李胜扶着老妪,而老妪则是伸出如同干柴一般的老手在李胜瘦如鸡爪的手上拍了一拍,“儿啊,好好干,卖些力气。”
李胜很是心酸,拼命点头,“娘您放心吧,我是什么样人,您还不知道。”
老妪笑道,“是啊,我儿从小就乖。”
“请问厨房在哪?”
一道淡然却极为礼貌的女声打断了母子两人的对话,苏涟漪实在听不下去了,一方面觉得心里堵着难受,另一方面是没时间再拖延下去。
这名为李胜的矮小男子刚刚已饿晕一次,她还不知之前是否有相同情况。这种情况应立刻注射葡萄糖补充体力,但却无丝毫救助措施,此时李胜的身体会越来越透支,当透支到达一定程度,再一次晕倒,便是致命的。
加之,面前这老妪失明,想来也与饥饿有关。
老妪一愣,这贫苦的家中只有母子相依为命,何时有一名妙龄少女?
李胜赶忙道,“娘,那……那是我们掌柜。”
“恩。”涟漪答应了声,算是帮李胜圆了谎。
老妪赶忙挣扎着欲走出院子,“掌……掌柜小姐,我们家李胜给您添麻烦了。”
涟漪笑笑,“没有,他很能干,只不过今日铺子走货数量太多,他从早干到现在累昏了过去,铺子伙计都在忙,于是我便亲自送他回来了。”编得有声有色,极有说服力。
李胜汗颜,自己刚刚还想骗这名女子?人家才是行骗的行家、骗子的老祖宗。只不过,这位小姐却是在做善事。
“啊?这样?”老妪忙道,“儿啊,你身体没事吧?”
“没……没事……”李胜慌乱安慰。
涟漪道,“已请过大夫了,说只是体力透支,稍加休息便好了。厨房在哪,我去煮粥。”
李胜一愣,“小……掌柜,怎么好意思让您亲自动手呢?”让他生生始料不及。
老妪也道,“是啊,掌柜您快进屋坐吧,儿啊,快去拿茶水。”
苏涟漪估计,因老妪眼睛看不见,李胜应该隐瞒了许多,搞不好老妪还以为世道已缓和了。看起来也是如此,老妪虽也有些营养不良,但却不像李胜那样危急生命。
“不用,大妈您眼睛看不到,李胜今日在铺子里干太多活,这煮粥我就来吧。”涟漪道,“我也是给东家干活的,不是什么金贵人。李胜,快扶大妈进去休息。”
李胜眼含热泪地对苏涟漪点了点头,而后一边安慰着,一边扶着老妪入了房屋。
苏涟漪自己找到了厨房,这厨房先不说干净与否,早已空空如也。
好在,一旁水缸中水还是充足的,便舀水刷了锅,随意淘了下米,便生活煮起粥来。
但干吃粥也不行,无菜可配,在这空空的厨房找了好半天,才从门后的钉子上找到几缕吊着的干菜。
盐罐子早也空了,苏涟漪干净将水和干菜一起塞入那盐罐中,希望能泡制出带一点点咸味的菜肴。
当锅中煮了米饭,干菜在盐罐中侵泡,苏涟漪便是也忙乎一通累了。毕竟刚刚走了半个时辰,虽速度不快,但也是疲惫。
在厨房角落里找到个瘸腿的凳子,随便擦擦,便坐在其上,一边看着锅,一边打量着厨房。从进入这院子时候,苏涟漪便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就好像心底深藏的某段记忆被不小心激活一般。
这院子、这厨房、这空空如也的粮袋,这巧妇苦恼无米之炊,好像从前发生的一切,重新来过一次一般。
涟漪突然轻笑出声,是啊,这样的日子她经历过。就在她刚刚穿越到这时空时的苏家村,那里也有个肮脏的院子,空空的厨房和一个……面貌丑陋的夫君。
没想到,时间飞逝,那样贫苦的日子竟不知不觉已远去,如今丑陋的夫君成了武将,而她一个现代医生竟成了以商起家的文官,命运真是个奇异的东西。
就是不知……云飞峋他为何到现在还没有音讯。
突然一个灵感响入脑海——对啊,她人已不在京城了,就算飞峋有了音信,她也无法知晓,那信更是不能转到这遥远边境的东邬城啊。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飞峋一定是写信了,搞不好人已经回了京城,可惜,她不在京城罢了。如此想,苏涟漪的心情好了许多,脸上也有了笑容。
“那个……小……小姐,菩萨小姐。”李胜在门边站着,用一种十分复杂的表情看着苏涟漪,有感激,也有疑问。
苏涟漪“恩”了一声,站起身来。“来这里坐吧。”一指刚刚自己做过的凳子,她自己则是蹲在了炉灶旁边,添了些碎柴,让火更旺一些。
“不……不用。”李胜忙道。
“让你坐就坐下,你已是严重营养不良,在补充能量前,你每一次晕倒都有生命危险,难道你想看你娘白发人送黑发人?”涟漪道。
“哦……恩,知道了,谢谢菩萨小姐。”李胜被苏涟漪吓住了,赶忙蹒跚地跑到屋内,坐在凳子上,心中忍不住纳闷。这小姐到底是什么身份?看其气质,就是城内的官家小姐气质都不如其高贵;但见她用这种平常人家的大锅却十分熟练,好像经常干这些活一般。
难道是大夫?听这小姐说他身体状况时的口吻冷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但她周身散发出的高贵之气,又不像是大夫这么简单。这位菩萨小姐到底是做什么的?
“东邬城内有多少教派?”涟漪问。
李胜赶忙严正以待地回答,“有……可能是有十几个,也可能有二十几个,每天都有教派解散,每天都有新教派成立,我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个。”
“固定下来的,有多少?”涟漪又问。
李胜想了一下,“最大的便是奉一教一个,他们很有势力,整个城大半人都在那奉一教中。只要加入了奉一教,每天都能发一个馒头,如果是年轻男子服役,还有银两可拿。”
涟漪打开了锅盖,一股浓浓的米香,“既然有银两可拿,那你为何不加入奉一教。”
李胜闻到这久违了的米香,狠狠咽了口水,肚子更是咕噜咕噜响。“我……因为我娘还在,我放不下我娘。”
涟漪见米已熟,但想到老妪与李胜都是营养不良之人,尤其是李胜身子孱弱,若是米粒太硬,其非但无法充分摄取到影响,相反会造成肠胃的负担,便又盖了盖子,将炉灶里的火熄了一些。
李胜长叹了口气,“我是独子,我娘也早早守寡,城内更没半个亲戚。加上我娘眼瞎,当初很多人都跑出去逃荒,但我娘这情况却禁不起折腾,我便也留在了城内。至于奉一教……”说着,李胜眼中闪过了一丝恐惧。
苏涟漪将李胜神态的变化捕捉入眼,有了深思,“奉一教怎么?”
李胜欲言又止,但看到那沸腾的锅,便决定继续说下去,说出心中的秘密。他并非是为了这口粥而冒险,实在是……对这不知名女子的帮助,很是感激。
“菩萨小姐,我说了……您可别害怕。”李胜本就蜡黄的脸,又苍白了一些。
涟漪点了点头,“说吧。”
李胜长长叹了口气,“这事情还要从三个月前说起,我有一个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叫大力,他家,”又叹了口气,“就在我家隔壁。”
涟漪皱眉,如果她没记错,李胜家隔壁院门紧锁,她以为那一家人已逃荒去了。“他们人呢?”
李胜缓缓抬起头,那眼神很是奇怪,是一种憎恨、是一种恐惧,“被……灭门了。”声音压得很低,两人距离不远,但苏涟漪也险些听不清楚。
涟漪眉头动了下,垂了下眼,声音更为冷静。“这灭门,与奉一教有关?”
李胜惊讶,一般女子听见什么凶杀案或其他,不是应该大惊失色吗?即便是再见多识广的女子,毕竟也是后院的女子,她怎么就?“恩,是被奉一教灭门。”而后慢慢讲了起来,“我李胜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从小便在各种铺子里当学徒、当伙计,自然也听了不少往来旅客或大侠们的谈话内容,更别说从前在茶楼里当伙计时,天天都能听说书先生说天下奇事。我除了大力便没什么朋友,白日里听了故事,晚上无聊就将那些故事反复回忆,思考。”
涟漪知道李胜说这些话想表达的是,他有辨别是非的能力。未说话,继续听他说。
李胜继续道,“最开始,奉一教到处传教拉教徒时,大力就去了。自从大力入了奉一教,就总神秘兮兮的,我问他原因,他也不说,却总是神情恍惚。当时东邬城战事刚刚平定,所有人都以为好日子要来了,而店里的货物也没像现在这么贵,我还是继续当伙计,便没太关注大力,只是偶尔晚上回家后赵大力俩聊天,喝喝酒,直到有一天……”
苏涟漪看着李胜越来越僵硬的表情,心中猜想,难道这奉一教还会催眠?这样的邪教在现代也是数不胜数,用一种集体心理暗示,将教徒催眠得走火入魔,之后干一些离谱之事。
“那一天,店里正好点货,我忙到很晚才回家,已经筋疲力尽。大力来我家了,说要找我聊聊,我说今日太累,想改日再说,但他却死活不肯。没办法,我们便到了一旁的树林里说,他说……他……不想在奉一教了。”李胜说到这,颤抖的声音压得更低,警惕又惊悚地抬眼看向门口。
“怎么了?”涟漪也看向门口,但门外却没人。
李胜颤抖得更厉害。
涟漪不解,难道李胜是因李胜太过饥饿,有了幻觉?看了看锅里的粥也可以了,“你先吃了饭吧。”
“不,让我说完。”李胜继续道,“一会……一会搞不好我就没勇气说了。”
涟漪惊讶,难道真是鬼神之说?毕竟鸾国人都怕这个。“好,你说。”又重新将锅盖盖上。
李胜如释重负地深深呼了口气,“奉一教的年轻教徒都要服役,而服役会给银两,服役的内容是去东邬城周边地区传教,更有一些开垦荒地等。但其实……其实根本不是去传教和开垦荒地。”说着,咬牙切齿。
“那是去做什么?”涟漪追问。
李胜拧紧了干瘦的拳,“是去杀人,是去越货!奉一教阻止这些年轻壮年教徒蒙面打劫来往商队,或者便是杀一些奉一教要杀之人。教徒们根本若反抗,立刻便被奉一教的红衣护法杀死,因为怕死,他们便只能听从奉一教的指令,而且……他们回城后,没人敢泄露他们做过之事,因即便是告到了官府,他们也都是帮凶。”
苏涟漪虽之前被很多人告知这奉一教势力硕大,但毕竟是三个月内发展的组织,怎么也没想到这般无法无天!
“难道不能秘密通报给官府?”涟漪神色凝重,小声问。
李胜痛苦的摇了摇头,“一看小姐您就是外来人,刚到东邬城不久吧?这整座城,都在奉一教的严密监控之中,街上往来的行人,很多都是他们的眼线,只要发现了什么不对,他们便……便……”说着,痛苦地低下头。
涟漪想到刚刚李胜说道大力的下场,冷冷道,“便将其灭门?”
李胜想到自己兄弟,想到那么亲密的邻居,点了点头,“对。”
“奉一教除了用教徒的生命相威胁,也拿他家人的生命想威胁对吗?那些教徒甚至都不敢对家人说,他们干了什么勾当?”涟漪问。
李胜痛苦地点了点头。
“若将此事泄露出去,便被灭门,若是说给外人听,那听闻此事之人,想来也会被灭门,对吗?”涟漪又问。
李胜继续点头。
苏涟漪抬眼看向墙的一角,若有所思。“像奉一教这种丧心病狂的组织,想来也不会讲理,即便是在教内,应该也是滥杀无辜。教徒们敢怒不敢言,时刻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又不敢迁移,因他们知晓了秘密,若轻举妄动,随时便被人杀害,还会牵连家人。而你口中的大力,便是再也受不了这强大的恐惧,将秘密告诉了你,以求发泄?”
李胜猛地抬头,“不,菩萨小姐,您误会大力了。我与大力从小一起长大,虽不是亲兄弟,却胜是亲兄弟,他告诉我……是怕一无所知的我也加入奉一教,而他这一段日子的心神不宁也引起了红衣护法的注意,他怕……他怕被灭口,屡次交代我,若他真被灭口,让我照料好他家人。”
红衣主教?这名字苏涟漪又听了一次。
“可是……可是……这些畜生!”李胜握着拳,低着头,悲愤交加又不敢喊出,只能一再压抑,“这些畜生,最终还是没放过大力,还……灭了他们一门!我恨……我好恨……”
涟漪叹气,“你恨奉一教?”
李胜摇头,“不,我最恨的是我自己,当日夜深,我起身小解,就听见了大力家有人进来,之后大力一家人好像被捂了嘴,声音不大,折腾了片刻,就……就没了声音。我当时很怕,我想去救他们,我不怕死,但却怕连累我的母亲,我……我……就在我挣扎之时,他们一家就……就……”
李胜鼻音很重,不知是不是哭了。
涟漪看向窗外,想到那平静的院子,“别想了,你去了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只不过为他们屠刀多添了两抹冤魂罢了。”而后,又想起,“而后,奉一教就将大力家伪装成全家逃难?”
李胜低着的头点了一点,“门锁了,清早在大门上贴了张纸,上面写着无法在东邬城度日,去西面逃难了。所有街坊邻居都以为逃难,但只有我知道,他们全家人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涟漪神色一凝,加重了语气,“难道这城中许多逃难家庭都是被奉一教灭门了?”
李胜犹豫了下,而后道,“其他人我不知,我只知大力家,但我猜想……应该如此。”
苏涟漪双眼猛地大睁,奉一教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如此只手遮天!
“官府呢?官府为何不管?”涟漪追问。
李胜摇头,“官府如何管?徐知府那个老糊涂,那个睁眼瞎,老天爷就白瞎给他一双眼!先不说那个徐知府,即便是官府管,也得有些证据,但人人都怕死,人人都怕被灭门,谁敢出来做证?”
“这种情况,徐知府就应与驻守将领联合剿灭奉一教,人命关天,还要什么证据!?”涟漪气愤道。
李胜无奈,“问题是,徐知府他……不管。”
涟漪将一双拳捏紧,口中银牙暗咬,好一会才缓过神来,将锅盖打开,“别说了,先把粥喝了,继续活下去才能打败奉一教,为你朋友大力全家报仇。”
李胜如同见了鬼一般地盯着面前这容貌绝丽的华贵女子,“菩……菩萨小姐,您这话以后可千万别说了,我刚刚都说了,这整个东邬城都被奉一教控制,若你说出去就糟了!”随即,又想到一些事,神色疑问,“菩萨小姐,小的还不知您是什么身份呢。”
涟漪笑了笑,“我叫小涟,是云元帅宠妾的贴身婢女,昨日有探亲车队入城,你应该听说吧。”
李胜大惊失色,用一种如同崇拜神明一般的眼神看向苏涟漪,“难怪菩萨小姐这么与众不同,不对,是涟小姐,原来您是元帅家的丫鬟。元帅……元帅他老人家还好吗?”
涟漪不解,“元帅还好,怎么?”看来,云元帅在东邬城人的心目中,地位很高。
李胜狠狠咽了口水,很是紧张,“那……元帅他会不会回东邬城?”为何紧张?仿佛怕听到否认的回答。
苏涟漪不忍心看其失望,但还是摇了摇头,“不会。”
李胜从凳子上一下子跌落到地上,双眼更是无神,“完了……完了……东邬城彻底……没救了,我原本还期盼着元帅能回来,赶走奉一教,为大力家、为冤死的百姓报仇雪恨,但……元帅他竟不回来了。”
而后李胜扶着凳子缓缓站起,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看着门外,“人们说得没错,东邬城是一座死城,东邬城是一座被老天遗忘的城,连元帅都不要我们了……”
涟漪一把抓住李胜瘦得隔手的肩,将其粗鲁地扔到凳子上,“元帅不要了就是死城了?真笑话,告诉你,这城,老天没忘!”一边说着,一边为其盛粥,塞道了李胜手中。
李胜手握着碗,但却没吃,而是带着一种期盼地看着苏涟漪。“涟姑娘,您说的是真的?”
苏涟漪勾起的唇角,点了点头,“我从不随便说空话。”
面前的看起来只是名少女,但不知为何,李胜就是相信这女子所说的一切,女子周身散发的便是这种令人折服的感觉。
“好,我吃,我吃。”李胜这一刻,甚至觉得自己活下去不是为了苟延馋喘,而是背负着艰巨使命一般。
涟漪查看盐罐中的干菜,只见那干菜已发开,夹了一根扔到李胜的碗里。“都吃了,不许留,米没了再买就是。”她能看出李胜有个想法,留下一些粥。
李胜双肩抖了抖,而后低头,狠狠点了点头,开始吃起来。
涟漪又盛了些粥,将带了咸味的干菜放到粥上,去了另一间屋子——那老妪所在的屋子。
屋内很黑,没有窗,没有灯。也许是没钱买窗棱纸,窗子从外已被封死,而老妪便坐在床上,手中缝着什么。
“是……掌柜的吗?”老妪眼睛虽看不见,但耳朵却是灵的。
“是啊。”涟漪找了一圈,没找到灯,便只能借着门口微弱的灯光入一步步试探着向前,“这位大妈,您还没吃饭吧,这里有粥,我帮李胜拿过来的,您吃吧。”
老妪一愣,“粥?这……这很贵吧?是掌柜带来的粥吗?”
涟漪了然,李胜虽瞒着老妪,但有些事是瞒不住的,例如空空如也的厨房。“不贵,这是李胜应得的,您快吃吧,吃过后到院子里,我看看您的眼睛。”
老妪又是一惊,“掌柜的,您会医?”
涟漪笑着点点头,“家父会一些医术,我便也跟着学了点皮毛,大病不行,一些小病我还是可以的。”
老妪激动起来,“掌柜小姐,这……这怎么好意思?我们家李胜已经麻烦您了,我还怎么好意思麻烦您。”
涟漪笑笑,“没什么,举手之劳。”说着,将碗塞入老妪的手中,“您先用吧,我过去看看李胜。”
苏涟漪出了老妪的屋子,但并未去厨房,而是在院子中走了走。跟着一道破败的栅栏,能看到一旁大门紧闭的院子,那是大力家。
为何李胜不离开东邬城,想来,一方面是老妪眼瞎不方便行走,另一方面是想亲眼看着奉一教覆灭,为兄弟家报仇雪恨吧。
涟漪目光逐渐坚定,赤虬元帅虽未归来,但她苏涟漪来了,既然来了,便不会空手而回,定要为铲除奉一教,将拯救东邬城所有百姓!
突然,门外有一人影闪了一下,苏涟漪立刻看向门外,只见有一身着普通粗布衣服的男子迅速闪开,没一会便消失无踪。那男子行动如闪电,一看便是训练有素,但却也被苏涟漪捕捉到了。
——眼神!
那不是普通人的眼神,是一种极有纪律性的眼神,即便不是军人,也是受过严密训练的组织中人。
正在这时,李胜喝完了粥,从厨房中出来。因为填饱了肚子,竟觉得身子有力气了许多,蜡黄苍白的脸也红润起来。“涟小姐,您看什么呢?”好奇地问。
片刻后,苏涟漪这才缓缓将视线移回,淡淡道,“有眼线,我被人盯上了,应该就是奉一教的人。”因这人的神态气质,与商铺门前暗中监视之人相同。
李胜大吃一惊,而后浑身的力气也如同抽空了一般,僵了好半晌,才勉强干笑了出来,“呵呵……呵呵……到底还是……没逃过……”
涟漪若有所思。
李胜继续道,“我死就死了,可惜了我娘,她是无辜的,她苦了一辈子,竟要有这等下场……娘活着没过过好日子,难道死了也无法轮回?”
苏涟漪知,鸾国人的思想中生命有轮回,但只有自然死亡之人才能轮回投胎到下意识,凡事自杀、他杀之人都名为“横死”,尤其是他杀之人,横死之时多有怨气,而因这些怨气,别说轮回,即便是地狱也不收,只能在世间游荡成为孤魂野鬼。
所以鸾国人很怕死,不仅仅因为死亡,更怕死后的遭遇。
“你为何要死?”涟漪问。
李胜苦笑,“涟小姐,您气度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您出现在我家,难道这不诡异?那人此时定然是回去报告奉一教,说我家中出现可疑之人,我与娘……在劫难逃。”
涟漪突然噗嗤一笑,“我穿的好,是因我是徐姨娘的丫鬟,穿得再好也是个奴才,有什么可疑?再说,我来你家很好解释。刚刚你不是说你家在这东邬城中没有亲戚吗?现在就出去放出风声,说我小涟就是你们家的远方亲戚,如今随着徐姨娘到东邬城认亲。”
李胜不解,“涟小姐,您为何要说是我家亲戚?”
涟漪的笑容逐渐收敛,唇角勾了一勾,严重迸发出阴谋的气息,“若不说是你家亲戚,以我是元帅妾室丫鬟的身份,又如何加入奉一教?”
李胜吓得生生后退了几步,而后一下子冲了过来,到了苏涟漪身旁,压低了声音。“您……您……您要加入奉一教?涟小姐,你不是开玩笑吧?您没疯吧?如今您已知了真相,躲还来不及呢您还要加入?”
涟漪身高比这李胜还高出许多,她微微低下头,看着比自己矮了半头的男子,“记住,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因为涟小姐对李胜好,李胜自是不忍心看涟小姐发生危险,“涟小姐您别意气用事了,您也没什么权力、您也没什么人手,您还是名女子……涟小姐,我可以放风出去说您是我的亲戚,来探望我娘,但您要加入奉一教的心思,我劝您趁早打消。”
涟漪一挑眉,“我这人有个怪毛病,我认准之事,”说着,唇角勾起更深,双眼带着一种瑰丽,“没人可以阻止。”
李胜急了,正欲说什么,老妪已扶着墙出了来,“胜儿啊,你是和掌柜小姐说话呢吗?掌柜小姐可有时间?”
涟漪答应了句,“大妈,我有时间。”而后转头对李胜道,“如何说服你娘不露馅,便看你的本事了,记住,做好了大大有奖。”说着,神色猛然一变,从刚刚那面色严谨变为了威风拂面,“大妈您慢一些,我先去取只凳子。”
说着,涟漪便去厨房中,将刚刚坐着的凳子取了出来,放在院子当中。“大妈,您坐在凳子上。”扶着瘦弱得老妪坐在其上。
李胜不解,“涟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
涟漪未看他,而是为扶着老妪调整角度。“为大妈诊治眼睛。”最理想的方法是用手电筒,既可看得清晰,都能准确观察到瞳孔收缩情况。
但如今却没这条件,别说手电筒,就连一盏油灯都没有。
李胜觉得今日真的被吓住了,这一年所受的惊讶都没这一天多,“涟小姐,您……您是大夫?”
涟漪帮老妪确定好位置后,轻轻扶起老妪的下巴,让其抬头,一只手扶住老妪的侧脸,另一只手则扒开老妪的眼睛,“恩,会些皮毛。”
李胜顿生崇拜,“涟小姐,您真的是菩萨小姐啊,不仅心肠菩萨,还能救死扶伤,小的……小的佩服您,小的以后发誓要跟随您,小的这条命就是涟小姐的了,涟小姐一定要收下小的。”
——不收,麻烦。
涟漪没说话,但瞪了李胜一眼,将心中的想法用眼神表达了出去。瞪了一眼后,便没再搭理他,而是低头看老妪的眼睛。
只见其双眼晶体皮质极为浑浊,已成了不透明状,两只眼都如此,病情极为严重。“白内障,按照鸾国的医疗技术水平,无法医治。”下了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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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6,请看题外话
李胜家破败的小院,太阳正足,是晌午。
院子正中摆着凳子,李母坐在其上,苏涟漪为其调整角度后扒眼观看。只见其玻璃体极为浑浊,早已看不到瞳孔。若放在现代,用激光手术,也许还有恢复视力的可能,但以鸾国的医疗水平,却无治愈的丝毫希望。
“抱歉,无法医治。”苏涟漪又说了一次。
李胜从起初的疑问到惊讶,再到抱有希望,最终希望落空。
“涟……小姐,我娘的眼睛……真的治不好了吗?”李胜颤抖着,比之前说起恐怖的奉一教还要惧怕,是一种绝望的惧怕。
李母却慈祥地笑了,“儿啊,娘这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娘早习惯了,现在不照样好好的?”
涟漪向后退了几步,看了看李胜,“虽失明却不会致命,再说,这个乱世,眼不见为净岂不是更好?”
李胜无奈地点了点头,“是啊。”
“至于我交代给你的事,你记下了吗?”涟漪问。
李胜看了一眼坐在凳子上的母亲,对苏涟漪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记下了,涟小姐放心,我李胜定将此事办好。”
“恩,明日这个时间,我再到这里,希望能听到你的好消息。”涟漪道,而后又走到李母面前,面容没了刚刚的严肃,换成温和的笑意,“大妈,我走了,明日我再来看您。”
李母自然听出这“掌柜小姐”和自己儿子定有什么协议,虽不懂却也未问。“好的,掌柜小姐慢走,儿啊,快送送掌柜小姐。”
“知道了,娘。”李胜装模作样地送苏涟漪出了院门,涟漪见两人距离老妪已有一段距离,便道,“不用送了,今日我用了一半的米,剩下的都放在灶台一旁的架子上,你身体虚弱早些回去休息,尽量想办法说服你母亲圆我这个谎,若事成,你自然还有其他好处。”
李胜赶忙道,“涟小姐,我李胜要帮您可不是为了那些好处,一是为了报您刚刚给我的施米之恩,二是……”说着,黯淡的双眼突然闪过一种坚定的光,他仰头看向面前这端庄的女子,“若涟小姐真要对付奉一教,哪怕是刀山火山,我也要追随涟小姐。”
苏涟漪用一种不信任地眼神一扫李胜,唇角勾了勾,“你刚刚不是还说,无法忍心丢下你母亲吗?”
李胜一咬牙,压低了声音,“涟小姐,无论您信不信,我都告诉您,自从大力全家被灭门后,我便夜夜噩梦接连,不是大力来喊冤,而是我自己一次次谴责我自己。如今我也想通了,人固有一死,但要死得光明磊落!死有其所!若我死了,我娘即便是说着也是活受罪,还不如与我一同死了,我们母子俩即便成了孤魂野鬼也可相互依靠!”
涟漪见此,了然地点了点头,“好,明日这个时间,我再来。”说着便转身,快步离去。
街角无一人,李胜独立站在冷凄凄的街角,想到几年前人来人往的繁荣,想到从小到大与大力两人的嬉笑逐闹,心中悲愤交加。
看着那女子背影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路的尽头,李胜才转身回了院子,挣扎了半晌,“娘,我扶您进屋吧,有些事,我得和您商量。”他决定了,将一切坦白。
老人的面上还是一片慈爱,双眼浑浊虽看不见任何东西,但却又给人一种通明之感,好像能讲这世间万物看个通透一般。
“好。”老人慈祥地笑笑,便任由李胜扶着,入了屋子。
而李胜将自己母亲扶入了那张仅存完好的椅子后,挫了挫手,
……
李胜家破败的小院,太阳正足,是晌午。
院子正中摆着凳子,李母坐在其上,苏涟漪为其调整角度后扒眼观看。只见其玻璃体极为浑浊,早已看不到瞳孔。若放在现代,用激光手术,也许还有恢复视力的可能,但以鸾国的医疗水平,却无治愈的丝毫希望。
“抱歉,无法医治。”苏涟漪又说了一次。
李胜从起初的疑问到惊讶,再到抱有希望,最终希望落空。
“涟……小姐,我娘的眼睛……真的治不好了吗?”李胜颤抖着,比之前说起恐怖的奉一教还要惧怕,是一种绝望的惧怕。
李母却慈祥地笑了,“儿啊,娘这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娘早习惯了,现在不照样好好的?”
涟漪向后退了几步,看了看李胜,“虽失明却不会致命,再说,这个乱世,眼不见为净岂不是更好?”
李胜无奈地点了点头,“是啊。”
“至于我交代给你的事,你记下了吗?”涟漪问。
李胜看了一眼坐在凳子上的母亲,对苏涟漪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记下了,涟小姐放心,我李胜定将此事办好。”
“恩,明日这个时间,我再到这里,希望能听到你的好消息。”涟漪道,而后又走到李母面前,面容没了刚刚的严肃,换成温和的笑意,“大妈,我走了,明日我再来看您。”
李母自然听出这“掌柜小姐”和自己儿子定有什么协议,虽不懂却也未问。“好的,掌柜小姐慢走,儿啊,快送送掌柜小姐。”
“知道了,娘。”李胜装模作样地送苏涟漪出了院门,涟漪见两人距离老妪已有一段距离,便道,“不用送了,今日我用了一半的米,剩下的都放在灶台一旁的架子上,你身体虚弱早些回去休息,尽量想办法说服你母亲圆我这个谎,若事成,你自然还有其他好处。”
李胜赶忙道,“涟小姐,我李胜要帮您可不是为了那些好处,一是为了报您刚刚给我的施米之恩,二是……”说着,黯淡的双眼突然闪过一种坚定的光,他仰头看向面前这端庄的女子,“若涟小姐真要对付奉一教,哪怕是刀山火山,我也要追随涟小姐。”
苏涟漪用一种不信任地眼神一扫李胜,唇角勾了勾,“你刚刚不是还说,无法忍心丢下你母亲吗?”
李胜一咬牙,压低了声音,“涟小姐,无论您信不信,我都告诉您,自从大力全家被灭门后,我便夜夜噩梦接连,不是大力来喊冤,而是我自己一次次谴责我自己。如今我也想通了,人固有一死,但要死得光明磊落!死有其所!若我死了,我娘即便是说着也是活受罪,还不如与我一同死了,我们母子俩即便成了孤魂野鬼也可相互依靠!”
涟漪见此,了然地点了点头,“好,明日这个时间,我再来。”说着便转身,快步离去。
街角无一人,李胜独立站在冷凄凄的街角,想到几年前人来人往的繁荣,想到从小到大与大力两人的嬉笑逐闹,心中悲愤交加。
看着那女子背影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路的尽头,李胜才转身回了院子,挣扎了半晌,“娘,我扶您进屋吧,有些事,我得和您商量。”他决定了,将一切坦白。
老人的面上还是一片慈爱,双眼浑浊虽看不见任何东西,但却又给人一种通明之感,好像能讲这世间万物看个通透一般。
“好。”老人慈祥地笑笑,便任由李胜扶着,入了屋子。
而李胜将自己母亲扶入了那张仅存完好的椅子后,挫了挫手,
……
李胜家破败的小院,太阳正足,是晌午。
院子正中摆着凳子,李母坐在其上,苏涟漪为其调整角度后扒眼观看。只见其玻璃体极为浑浊,早已看不到瞳孔。若放在现代,用激光手术,也许还有恢复视力的可能,但以鸾国的医疗水平,却无治愈的丝毫希望。
“抱歉,无法医治。”苏涟漪又说了一次。
李胜从起初的疑问到惊讶,再到抱有希望,最终希望落空。
“涟……小姐,我娘的眼睛……真的治不好了吗?”李胜颤抖着,比之前说起恐怖的奉一教还要惧怕,是一种绝望的惧怕。
李母却慈祥地笑了,“儿啊,娘这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娘早习惯了,现在不照样好好的?”
涟漪向后退了几步,看了看李胜,“虽失明却不会致命,再说,这个乱世,眼不见为净岂不是更好?”
李胜无奈地点了点头,“是啊。”
“至于我交代给你的事,你记下了吗?”涟漪问。
李胜看了一眼坐在凳子上的母亲,对苏涟漪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记下了,涟小姐放心,我李胜定将此事办好。”
“恩,明日这个时间,我再到这里,希望能听到你的好消息。”涟漪道,而后又走到李母面前,面容没了刚刚的严肃,换成温和的笑意,“大妈,我走了,明日我再来看您。”
李母自然听出这“掌柜小姐”和自己儿子定有什么协议,虽不懂却也未问。“好的,掌柜小姐慢走,儿啊,快送送掌柜小姐。”
“知道了,娘。”李胜装模作样地送苏涟漪出了院门,涟漪见两人距离老妪已有一段距离,便道,“不用送了,今日我用了一半的米,剩下的都放在灶台一旁的架子上,你身体虚弱早些回去休息,尽量想办法说服你母亲圆我这个谎,若事成,你自然还有其他好处。”
李胜赶忙道,“涟小姐,我李胜要帮您可不是为了那些好处,一是为了报您刚刚给我的施米之恩,二是……”说着,黯淡的双眼突然闪过一种坚定的光,他仰头看向面前这端庄的女子,“若涟小姐真要对付奉一教,哪怕是刀山火山,我也要追随涟小姐。”
苏涟漪用一种不信任地眼神一扫李胜,唇角勾了勾,“你刚刚不是还说,无法忍心丢下你母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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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朋友们,实在抱歉,丫头的右手腕疼了一天,贴了风湿膏、擦了药酒还是不行。有朋友说是这两天劳累过度(这半个月万更,丫头都是全天码字)的原因。
今天写了一千多,实在坚持不住了,因为手腕疼无法集中精力,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占坑,明天丫头会修改好内容,今天晚上好好休息一下。
如果明天早晨还不行就得去医院了。
答应你们不断更了,丫头真的不想再断更了,只能如此,明天丫头早起,早更,抱歉了!
217,不作为的徐知府(下)
徐府。
半个时辰后,重新梳妆了的徐姨娘在苏涟漪的陪伴下,携了礼品,带了几名侍卫,乘车到了另一徐府——东坞城知府徐文成的府邸。
此时的徐文成刚从任上回家,在丫鬟和夫人的伺候下,换下了官袍,穿了一身便装在厅堂坐了下来,有丫鬟送上了徐文成最喜欢的冰镇乌龙茶。
徐文成的正室夫人甄氏已近六十,与京中夫人们保养得宜不同,个子不高、身材有些微胖,虽姿态雍容但却不显年轻。圆脸满是皱纹,一双柳眉下,眼也是半月牙型的,看着和善、慈祥。
但这样一幅和善的面容,却满是愁思,欲言又止。“老爷,今日我听人说,又有一批百姓搬离了东坞城,去西边逃荒去了,这城内的人越来越少了。”说完,便看向徐知府一眼。
徐知府六十有余,个高清瘦,尖脸,一双老眼眼皮垂着,花白的胡须稀稀两两,挂在鼻下与唇下。他垂着眼,一边喝这冰镇乌龙茶,一边盯着手上的紫砂壶,好像这紫砂壶是精品一般。
甄氏见自己夫君不吭声,心中叹了口气,继续道,“听说,那邪教势力越来越大了,今日又从东坞旁的小县拉了一批信徒,这……这以后会不会越来越难以控制,危机鸾国……”
“闭嘴!”徐知府终于出声,厉声道。将那紫砂壶狠狠扔在一旁桌上,茶汁流了一桌,“你这个大门不出的妇人懂什么?你怎么就敢肯定奉一教是邪教?不懂就少说几句,若觉得日子太空,就多念念经拜拜佛,真是扫兴!”说着,站起身来便要离开。
甄氏被自己夫君骂得半天不敢说话,诺诺地不敢吭声,但看见徐知府离开,还是忍不住追问道,“老爷,您要去哪儿?”
徐文成停了脚步,狠狠冷哼了下,“絮絮叨叨地让人心烦,我去赵姨娘那,这几日都不过来了。”
“老爷,老爷,妾身错了,切身失言了!”甄氏悲从心来,忍不住哭了出来,上前想拦下徐知府。
就在这时,管家从外匆匆而来,“老爷、夫人,从京城归来探亲的元帅府徐姨娘到,说是来探望老爷的。”来者虽只是一个姨娘,但却是元帅府的姨娘。云元帅是何等人物?当初在东坞城时便是数一数二的驻守元帅,如今更是一品大员。云元帅的姨娘自是身价不低,何况着姨娘与他家大人还有亲戚关系。
徐文成停了下,“徐姨娘?”神色滞了滞。
甄氏站到了徐文成身侧,不再出口说话。脑海中忍不住浮现那个文静腼腆的小姑娘身影。
徐文成愣了半晌,仿佛才想起来那人是谁一般。“元帅府徐姨娘那可是贵客,你还跑来通知我干什么?直接让人迎入厅堂啊,”一回头瞪了甄氏一眼,“你也跟我过去,记住,不该说的别说,别老了老了就絮絮叨叨。”
甄氏低头,红着眼圈,“知道了,老爷。”声音唯诺,其实刚刚那一番话,她已挣扎了许久,早就想到了老爷定然不想听。
“哭什么哭?我死了吗?你有什么可哭的?”徐文成一拍袖子,对甄氏狠狠道,“头发长见识短!”说着,也不等甄氏,自己迈着大步离开,向徐府厅堂而去。
甄氏十分委屈,却又不敢顶撞夫君,便掏出了帕子,一边擦着泪,一边快步跟了过去。
厅堂。
徐姨娘已到,正坐在椅子上,静静等待徐知府的到来。而苏涟漪则是站在徐姨娘身旁,恭恭敬敬地就如同贴身丫鬟一般。
只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出,文静的徐姨娘身旁的这名丫鬟,绝对不是普通人物。先不说其容貌与气质,就说那双眼,带着犀利的锋芒,一直在打量着这厅堂,如同能将物看穿、将人看透一般。
“徐姨娘,我们家老爷到了。”管家先入内,恭敬对徐姨娘道。
苏涟漪不解,徐知府若是来了,自己进来大堂便是,为何先让管家进来通禀,难道在摆官架?若真是如此,那官架还不低。
很快,苏涟漪便知道自己料错了。
之间管家对徐姨娘说完后,便又转身到了大堂门口,叮嘱道,“慢着点,都慢着点。”
徐姨娘和苏涟漪两人对视一看,交换了眼中不解,而后看向大堂门口。
只见,两名丫鬟扶着颤颤巍巍的瘦弱老头慢慢地挪进了厅堂。是“挪”而非“走”,因着老头的虚弱状况,仿佛土已经埋到了脖子,随时一命呜呼一般。
在两名丫鬟身后,还跟着几名丫鬟,都小心谨慎地盯着,好像随时候命,老头倒下,他们便一齐抬老头似的。
苏涟漪之前幻想了徐知府多次,想象其要么奸诈、要么虚伪,或干脆有恃无恐,无论何种景象,都与面前这般差距甚远。
“怡儿……”苍老的声音有气无力,即便是如此慢地挪着,但徐知府还如同上气接不到下气一般,说话艰难。
徐姨娘赶忙站起身来,“五舅爷……”刚说出这句话,眼圈红了,如同当初见到自己老父老母一般,感触颇深,亲自上前搀扶。
一旁丫鬟立刻让开了手,小心将徐知府交给徐姨娘,让出了位置。
苏涟漪也自然跟在徐姨娘身旁,装模作样地帮忙,其实一双眼却不停打量着这徐知府,以及低着头默默跟随的老妇人,看着一身名贵丝绸的打扮,想来是徐知府的正室夫人罢。
但着老夫人情绪十分低落,垂着头,嘴角的笑容很是僵硬勉强,眼圈红红的仿佛是哭过,难道……
涟漪又重新看了一眼衰老的徐知府。难道是因徐知府生命垂危,徐夫人才心情低落?
将徐知府扶入了椅子,徐姨娘终于忍不住流了泪,用帕子擦着,“五舅爷,您老身子最近可好?您老一定要……长命百岁……”她哭,并非是因徐知府哭,而是看到徐知府,便想到了过去的种种,想到自己逝去的青春,想到自己落败的家族,忍不住哭了起来。
徐知府缓了半天,将气喘匀了,“傻孩子,五舅爷……自然是要长命百岁的,不然,怎么会……再看见怡儿呢?”脸上满是慈爱。
苏涟漪微垂着头,一边细细观察着所有人的神态,一边心中暗暗在想,如今这奉一教无法无天,难道并非是徐知府不想管?而是根本管不了?或者根本无能去管?
从前也听说过,东坞城徐知府屡次三番和皇上请辞,想告老还乡,但皇上却屡次驳回。原因是,东坞城位置关键、情况复杂,除了这徐文成,短时间内无人可以胜任。
即便是不换人、也不能换错人,着便是古代人的行为准则,而古代不同于现代有退休制度,很多白发苍苍之人还在为官,真是有人直接老死在任上。
“怡儿啊,元帅身子可好?”提到元帅,颤颤巍巍的徐知府激动了起来。
“五舅爷放心,元帅他很好,身体健康,心情舒畅,但是就是您……”徐姨娘犹豫道。
徐知府勉强笑了笑,“傻孩子,人……都会有这么一天,我老了……干不动了。”
甄氏的头更低,好像要硬生生消失在这厅堂一般。
苏涟漪伸手轻轻扶住徐姨娘的胳膊,看起来好像怕主子因收太大打击倒下,但实际上,徐姨娘却接受到了苏涟漪的提醒,赶忙将万千复杂的情绪收了一收,按照之前苏涟漪叮嘱她的问题,不动声色地问了。
“五舅爷,您如今为何如此衰弱?难道是有病症缠身吗?”徐姨娘问。
徐知府笑着摇了摇头,“不是,人老了,就……会这样。”
徐姨娘皱眉,“五舅爷您有所不知,人身子骨不好,很多时候不是什么娘胎带的或上了年纪,而是五脏或血气的缺失,虽咱东坞城大、名医很多,但有些见识还是不如京城。”说着,伸手一指苏涟漪,“五舅爷您别看她只是个普通丫头,实质上受过名医点播,前些年我怪病缠身,还是着小丫头给我治好的,您也让她诊下如何?”
苏涟漪乖乖站在一旁,低着头,十分羞涩内敛的摸样。
“身体孱弱”的徐知府抬起了老眼,看了徐姨娘一眼,那眼神中闪过锐利的锋芒,但那犀利一闪而过,让人捕捉不得。“有什么可诊的?老舅爷老了,呵呵,年龄如此。”
徐姨娘却不依不饶,“五舅爷,您也许看她年纪太小不信任,但若是您信任我,便让她诊一下罢,好吗?”
苏涟漪还是保持着垂头的姿势,若这徐知府再拒绝,便是不信任徐姨娘了。徐姨娘虽一口一个五舅爷的唤他,但如今以云元帅的官职,徐知府可没资格去拒绝徐姨娘。
甄氏担心地看了一眼徐知府,而后又低下了头,轻叹了声。
徐知府面色暗暗一沉,“好吧,既然怡儿如此有孝心,五舅爷又怎能折了怡儿的一片好心?”心中想的却是,即便是诊出他身上毫无病症又如何?他就一口咬定浑身使不出力,其他人也耐不得他。
苏涟漪嘴角微微勾起一下,而后又迅速恢复,款款到了徐知府面前,掏出早已准备好的诊脉袋道,“知府大人,请。”
------题外话------
对不住各位了,这两天更的少一些,右手腕还是疼,缓过这几天会恢复万更。
这个月绝对不会断更,贫嘴丫头发誓,各位放心。以后也永远不会断更,爱你们!
218,甄氏(求票)
东坞城知府徐文成府内,厅堂,一片寂静。
在正位上,年迈的徐知府坐在凳子上,将手放在一旁桌上的诊脉袋上。清瘦的身体,花白的胡须,加之其面上层层皱纹,无不显示着其年迈古稀。
切在他腕上的手白皙纤细,十分赏心悦目,只不过因“身份的问题”,并未坐在知府身旁,而是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半蹲着。
切脉片刻,苏涟漪神色未便,但心中已一片了然。收回了手,待徐知府将手腕收回时,将事先准备好的诊脉袋收了回来。
甄氏面上忍不住带了忐忑,自家老爷装病哪能瞒得住大夫,若徐姨娘真将老爷装病不作为之事告诉了元帅,而元帅又告诉了皇上,那可怎么办?会不会治罪?老爷都上了年纪了,若真降下罪来可怎么办?
甄氏是个性格柔心肠好的,这一想,又忍不住低头红了眼圈。
“怎样?”同样忐忑的还有徐姨娘,她内心十分复杂,毕竟徐知府是她亲戚,从小对她也不错,她生怕徐知府真是和某些势力勾结、中饱私囊,暗暗祈祷徐知府真是身体欠佳。
徐文成目光复杂地看了徐姨娘一眼,不懂她是真心关心他,还是猫哭耗子的白眼狼。
涟漪点了点头道,“回徐姨娘,知府大人身体健康,无丝毫病症。”
顿时,整个厅堂死寂一片,此时在厅堂中的除了这几名当事人外,还有众多下人们,无论是徐府的下人,还是徐姨娘带来伪装成元帅府家丁的侍卫们。
时间好似顿时停止了一般,徐文成从始至终面容未变丝毫,平静、诡异。而甄氏却一下子面如死灰,一旁的管家也是大惊失色,眼中悲恨交加。
“但,”苏涟漪的一个但字,却有了天大的转折。涟漪没在多吊众人胃口,继续道,“知府大人虽身体无疾,但毕竟年岁大了,无论是身体外部还是内部器官都定有老化的迹象,所以不太灵活。”
苏涟漪话一出,这几名当事人外,仿佛除了苏涟漪外,所有人都狠狠松了口气。
甄氏心中想的是,也许这姑娘查不出老爷的病情,又怕徐姨娘责怪,便随口乱说,不过乱不乱说已不重要,只要老爷装病之事未拆穿便好。
徐姨娘如释重负,心中暗暗清醒,五舅爷真是身体不好,而不是不作为,放下了心。
徐知府抬起了一双老眼,眼皮耷拉着的老眼本应一片浑浊,但相反,却明亮犀利。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徐姨娘一眼,以他阅人无数的见识,能看出其没什么阴谋,而有看了苏涟漪一眼。
之间那高挑恬静的女子,看起来是十五六的年纪,但其举止气质却十分优雅从容,其沉稳就连几十岁的贵妇都不如,若此人不是大有来头,那便定然前途无量。
徐姨娘虽松了口气,但心头却还是难安,“小涟,这几日你给老妇人开的食补房子疗效非常好,她老人家这几日呼吸顺畅了许多,你有没有方法为五舅爷医治一下?”她还是希望五舅爷能身体康健的。
涟漪状似腼腆地点了点头,“回姨娘的话,知府大人需多运动,有句俗话说得好,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人体衰老后机体老化虽无法抗拒,但用一些特殊运动的方式却可以延缓其衰老,做到四肢灵活,再配合健康的饮食,延年益寿并非空谈。”
徐姨娘大喜,“小涟,那你可会这延年益寿的运动?”
甄氏虽知晓自己夫君是装病,却也好奇地看了过来。徐知府自也是看着苏涟漪,只不过那双眼却带着沉思。
“师父曾教过奴婢一套太极拳法,着套拳法可以协调四肢,更可促进血液循环,最适合老年人来做。”涟漪微笑着说道,十足的甜美小丫鬟状。
徐知府心中戒心放下了大半,轻轻笑了一笑,“怡儿别闹了,五舅爷年纪都这么大了,还怎么打拳?你的好意,五舅爷心领了。”
别人不知道苏涟漪的本事,但徐姨娘却知,既然这涟漪郡主能说出拳法,那拳法便定然有效,“五舅爷,您就试试看好吗?小涟真是受过大师的点拨,即便在京城,登门拜访小涟者都络绎不绝呢。”商部尚书,自然人人求见。
徐知府哈哈笑了几声,“一个小丫鬟竟许多人求见?那老夫今日便见识一下,”而后,对向苏涟漪,“小丫头,若这拳法真名不虚传,本大人便定要重赏你。”
涟漪状似赶忙福身感谢,“小涟先谢过知府大人。”眼帘垂下,遮住了冷冷的目光。
几人移步院子,众丫鬟们真就扶着颤颤巍巍的徐知府出了院子,一旁跟着依旧忐忑的甄氏。
而苏涟漪也认认真真教给了徐知府太极拳,整套拳法动作不多,行动缓慢,真就十分适合老年人打,而徐知府一边装病,一边被迫跟着这“小丫鬟”打了套拳法,不得不说,四肢竟微微发热,一套拳法下来,肌肉也十分放松。
教完拳法,已是傍晚,甄氏已命人备好了酒菜,非要留徐姨娘用晚饭,徐姨娘盛情难却,便只能留下。
苏涟漪本是安静“伺候”在徐姨娘身后的,但徐姨娘却总是心中过意不去,食不下咽。
甄氏看到自己平日臭美紧锁的夫君,今日红光满面,心情也大好。
“怡儿啊,着小丫头叫小涟?”甄氏微笑道,满面的慈爱不掺假。
徐姨娘放下手中筷子,“是啊,五舅奶。”
说话期间,苏涟漪又为徐姨娘添了一些菜肴,垂目颔首,很是恭敬。而徐姨娘趁着无人发现的角度,也用眼神对苏涟漪表达歉意和谢意。
“今日我看你五舅爷的气色很好,是这小丫头的功劳,我准备了一些礼物,一会你们一同带走,现在让着丫头一起坐下来吃饭吧,反正家中无外人。”甄氏道。
确实,整张桌子只坐了他们三人,像有徐姨娘这种贵客,妾室们是没资格上桌的,着便是俗话说的“宰相管家三品官”,而徐知府的女儿早已嫁人,儿子却在外为官,便只有老两口招待徐姨娘。
徐知府未说话。
徐姨娘却早已心动。她巴不得苏涟漪能和她一起坐下用餐。苏涟漪在一旁伺候,不知情的人心安理得,她却实在是如坐针毡,“小涟,既然五舅奶发话了,你便也坐下来吃一口吧。”
苏涟漪连忙摇头,“不行,抱歉徐姨娘,但这不合规矩。”转头又对甄氏道,“谢谢老夫人的美意了,但奴婢怎么能和主子一起用膳?”说着,投出一个无辜的眼神。
甄氏打心眼里喜欢这容貌清秀绝丽、举止得当又身怀绝技的女孩,忍不住站起身来到了苏涟漪身边,握着她的手,将她强硬按到了桌上,“刚刚你陪着老爷打拳也累了,就听老身的,一起吃饭吧。”
同时,有伺候的丫鬟送上了碗筷,苏涟漪心中苦笑,实在是盛情难却。虽然徐知府一直不说话,让人捉摸不透,但着甄氏却是实打实的好人,她能看出,并非是伪装。
徐姨娘见苏涟漪终于肯坐下吃饭,才暗暗松了口气,终于能将食物好好咽下了。而苏涟漪无奈,便也极为礼貌地不声不响地用餐,一边用餐,一边不断打量着徐知府。
饭后,又随意聊了几句,徐知府便因体力不支,被丫鬟们扶着去休息了,而甄氏则是带着下人们亲自将徐姨娘送到了门外,还千叮咛万嘱咐要徐姨娘在东坞城期间,多多来徐府玩。
苏涟漪被迫拿了甄氏送给她的礼物——一副首饰,虽这首饰不算名贵,却也不菲,但对于一名丫鬟来说,已是求之不得的好东西。
伺候着徐姨娘上了马上后,苏涟漪也告别了甄氏准备上马车,却被甄氏一把拉住。
“小涟啊,我听怡儿说了,你无父无母甚是可怜,平时也多来府上玩,我女儿嫁出去多年,也很是孤单,来给我做做伴也好。”甄氏慈爱的声音,让人心中暖暖。
但这暖心的话听在苏涟漪心中却只觉得后背起了疙瘩——这知府夫人到底是怎么了?对一个只见一面的女子……而且还是个丫鬟,如此过分的亲切,亲切地十分诡异!
“是,小涟记住了,夫人请回吧,请注意身体。”苏涟漪头皮发麻,声音略显僵硬道,为什么总觉得甄氏是婆婆看未来媳妇的眼神?不解,真是不解,这老太太还真是奇怪。
“好,记得常来。”甄氏终于肯放开小涟的手,目送着这名少女上了马车,马车缓缓开动,她这才在丫鬟们的伺候下,入了府,回了院子。
马车上,苏涟漪从车窗看到甄氏离去的身影后,脸上少了平日里的淡然,满是惊讶,“姨娘,这徐府夫人……”涟漪想到甄氏那眼神,便觉得头皮发麻。
“郡主,怎么?”徐姨娘轻声问道。
可有儿子或孙子?儿子、孙子的婚姻状况如何?
苏涟漪很想问这个问题,实在是觉得这甄氏的眼神目的性太明显。但转念一想,却认为自己想多了,话锋一转,“徐府夫人是个好人,配这么个夫君,可惜了。”
------题外话------
手腕恢复良好,明天会多更,抱歉各位妹子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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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9,亲人相见
从一个徐府到另一个徐府,马车上,化身为小丫鬟的苏涟漪和徐姨娘聊了开。
“涟漪你误会了,从前五舅爷不是这样的,他虽是文官,为人和善,但也是爱憎分明之人,若非如此,怎么会与元帅交好?”徐姨娘慌张的反驳,为苏涟漪解释。
涟漪眼中藏着一丝深究,“那么爱憎分明的人,如今怎么就变成了装聋作哑之人?”刚刚她为徐知府诊脉,分明就听那老家伙的身体健康得很,甚至可以说比徐姨娘还要健康。
“也许……也许是老了吧,上了年纪。”徐姨娘也不是那种单纯人,苏涟漪已说得如此清楚,其中内幕她多少也能猜到。
夜深了,马车还在路上,车厢内的声响也不小。涟漪坐在摇晃的车内,盯着面前小桌上油灯。
“云元帅从前是什么样的人?”涟漪问。
徐姨娘无奈笑了笑,“若我说得多了,郡主定会认为妾身爱屋及乌,但若是郡主想知道,只要随便问问城中老人便知了。”
涟漪点了点头,心中明了,再一次确认了从前的推测——先皇听信谗言,将云家全家骗回京中加害,无论对云元帅本人还是对与他交好的徐知府都是一深深的打击。
涟漪伸手摸了摸怀中,那里有一封信,是她临出京城时,云忠孝给她写过的五封信其中一封,而这信封上的大名正是着徐知府徐文成。
当时她来见徐知府时候刻意带上这份信,便是找机会将信交给徐知府,让其立刻联合驻城将领缉拿邪教。但随后,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她有这个预感。
当马车到了徐府时,夜更是深了,徐家主人都已休息,苏涟漪装模作样地伺候着徐姨娘洗漱完后,便也躺下。
她躺在小榻上,愣愣看着桌上放着的守夜小灯,身体十分疲惫、两条腿酸得发疼,但脑子却一刻也停不下,不停地在想、在猜、在计划。
……
第二日午时,李胜在自家院中,院子已经重新打扫过,不同于昨日的破烂杂乱,今日十分整洁干净。别说院中的杂草,就连泥胚房上的草也被清理了干净。
李胜今日也是穿了一套干净衣服,因填饱了肚子,干瘪发黑的脸有了红润,最起码像了活人。
直到今日,他还不敢确信昨天发生的一切。怎么就在他即将走投无路时出现个美丽女子,怎么那女子就买了米到了他家,怎么那美丽女子就亲自下厨,在空空如也的厨房中准备了这顿他们全家几年也没吃上的一顿美食……这一切的一切都如梦。
想着想着,李胜掐了自己大腿一下,生疼,却未醒。李胜笑了,太好了,不是梦。
记得昨日名叫小涟的女子说要再来,他早早的便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就等那涟小姐的出现。
李胜心中很忐忑,既怕涟小姐来、又怕涟小姐不来。
若是她来,按照涟小姐的意思,他们便要涉险加入奉一教,他自己死不要紧,却不忍心涟小姐有危险。但,他又怕她不来,这生活已经过不下去了,涟小姐是他唯一的希望,若她真不来,想来他便会带着母亲离开。
毕竟,昨日他挣扎半晌,还是将东坞城的真实现状告诉了母亲,却没想到,母亲很平静,即便是说了明日要和涟小姐加入奉一教,母亲非但没有阻拦,相反还鼓励他、支持他。
一切的一切,对于李胜来说,都是那么不可思议。
就在李胜胡思乱想之时,只听一阵马车声,由远及近,一辆马车驶来。
李胜不解,因现在东坞城马车太少,城内有钱人早被东福王洗劫一空,剩下能拥有马车的家族屈指可数,就这几家,谁能来这几乎空了一半的贫民窟?一边想着,便一边出了院门张望。
与李胜相同,还居住在此的居民们也都从家中出来,好奇张望。
马车在李胜家院门停下,帘子一撩,果然,窈窕女子从马车中从容而下,无比优雅。
围观人群免不得议论纷纷,东坞城还有这种绝色女子?
倒不是说东坞城太过贫瘠,实在是情况特殊,有钱人被抢的抢、没被抢的都逃了,而所谓才子佳人也只有在太平时才出现,乱世贫城,哪有美女?
李胜一看,整颗心如同爆炸了一般,激动得难以自已,“涟小姐。”忍不住冲过去迎接。
从车上下来的正是苏涟漪。
一旁围观百姓们都惊讶地看向李胜,“这位小姐是谁?”有些和李家关系还不错的,出声询问。其他的也都小声议论纷纷。
涟漪微微一笑,声音不大不小,清脆的女声足够被周围人所听到,“胜表哥别开什么玩笑,小涟哪是什么小姐?小涟只是丫鬟罢了。我们姨娘心善,听说我找到失散多年亲人,特意派了马车送我来,胜表哥,姨妈呢?”
众人听女子的一番话,都明白了,原来这女子是李胜的表妹,在有钱人家做丫鬟,从前断了联系,如今刚刚寻到亲。
众人再次议论纷纷,都在说李家真是命好,能摊上这么个好亲戚,别看只是个丫鬟,但看这穿着举止,也定不是一般丫鬟,别说钱财什么,就是给个一些粮米,也都能救了人命。
人们何其艳羡,自然不肖去说。
李胜尴尬了下,“那个……那个……叫习惯了,小涟啊,我娘……哦就是你姨妈正在屋里呢,等你半天了,快来。”说着,十分恭敬地迎着其入了房屋。
面黄肌瘦的邻居们并未离开,也都跟了进来,呼啦啦地到了院中,透过破损的窗棱看向昏暗的屋内。
李母坐在床上,神色凝重,好像在思考着什么。她一双眼虽看不见,但那神态无比淡沉着,是老者、又似智者。
涟漪见李胜的神态便知晓,他定然是做通了自己母亲的工作。“姨妈,小涟来看您来了。”说着,声音带了哽咽,纤纤玉指轻掩唇角,让所有观者忍不住怜香惜玉。
李母的神色也是一变,稀疏的双眉慢慢收紧,伸出了一双沧桑老手,“小涟啊……是小涟吗……”
众人只见,名为小涟的女子咬了咬下唇,缓缓点了点头,放入在承受着多大痛苦、被痛苦回忆折磨一般,那声音更是颤抖,“姨妈,是……是小涟啊……姨妈,这么多年,您辛苦了……”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簌簌而下。
李母浑浊的双眼中也留下两行泪,“傻孩子,姨妈不苦,倒是苦乐你了,我可怜的涟儿……”
名为小涟的女子终于情不自禁快走几步奔了过去,投入李母的怀中,失散多年的娘俩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在门口、窗外看热闹的邻居们也很是感触,想到这几年来的苦日子,想到这段时间失散的亲人,神秘消失的亲人,想到从前那和平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一些眼窝浅的,也开始抹了眼泪。
大部分观望看热闹的都是女人,但也有那么几个好奇的男子,此时忍不住长吁短叹,不知这乱世何时才能停歇,不知好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来。
整个场景十分悲壮,令人无不动容。
除了一个人。
李胜!
只见李胜傻傻地站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抱在一起痛苦的母亲和涟小姐两人,别说邻居们,就算是他这当事人也差不多相信两人正是失散多年的亲戚了。
那涟小姐先不说,这是他见到涟小姐的第二面,只觉得其睿智聪颖、深不可测。为了达成目的,涟小姐如何演戏、又如何将戏演得逼真,他早有预想。
他现在更是惊讶自己母亲的行为,那演的……真的比大戏演得还好!这真是他娘?真是从小守寡将他拉扯大的娘?
其实李胜不知道的是,从古至今,女人都是天生演戏的行家。
苏涟漪哭得十分悲伤,倒不是她真的多么悲伤,更不是因为触景生情,而是为了让这些邻居们信服,只有他们信服了,整件事才能天衣无缝。
哭了好一会,两人终于忍住了哭声,涟漪掏出帕子,还未来得及给自己擦眼泪,先给“姨妈”擦了起来。“姨妈,如今小涟回来了,就跟着表哥一起照顾您,以后再也不让您受苦了。”
李母也笑着,满脸的慈祥,“好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回家后也没人能欺负你了。”
围观邻居自是又是动容。
而“小涟”如同想到了什么一般,脸上泛起笑容,视线一扫门口的邻居们,“叔叔、婶子、大哥、大嫂们,我姨妈眼睛不好,又守寡,多谢你们这么乡亲邻居的照顾了,按理说我们亲人相见应摆下丰盛宴席招待各位,但小涟没能耐,只是大户人家姨娘的小丫鬟,只能用一些白饭青菜招待,若各位不嫌弃,留下来吃顿便饭吧。”
众人都一愣,随后大喜。
白饭、青菜,若几年前也许真是常见的东西,但这几年日子越来越不好过,别说白饭了,就是连白粥也喝不上。都纷纷表示要留下。
苏涟漪就是想做给外人看,这顿“宴席”摆完,她的身份便就是东坞城的人了。
220,李家的侄女
东坞城,本一派凋零破败的房屋间出现了久违的欢声笑语,此时此刻衣衫褴褛的人们仿佛忘了惨淡的现实,回到了从前平淡安详的时光。
东部人性格便是如此,朴实单纯、安于现状,若现实能给他们一条活路,他们便能继续咬牙忍下去。苏涟漪面带淡淡笑容看着这些将简单饭食吃出山珍海味般滋味的人们,心中感慨万千。
东坞城人最大的优点便是容易知足,自然,最大的缺点也是容易知足。
一顿饭下来,这亲便算是认下了,大家族家的丫鬟小涟,也成了李老太失散多年的侄女。
饭也吃了,碗筷也收拾了,厨房和院子缭绕的饭香逐渐散去,人们也将笑脸收回,重新将愁眉苦脸覆在面容上,一一散去。
“涟……涟小姐。”李胜一边暗暗掐自己的腿,一边尝试着呼唤。
苏涟漪将李母小心扶入房内,“记得以后唤我为小涟,若叫顺了嘴,惹了不必要的麻烦,就不好了。”慢慢道。
李胜尴尬地点了点头,张了张嘴,“小……小涟。”心中纳闷,这女子明明穿着一身毫不繁丽的简单衣裙,为什么周身却散发出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气势,其气场之大,经常让他压抑得说不出话来。
将李母扶入了房内,苏涟漪轻声让其先休息一下,而后便款步出了房间,到了一旁收拾妥当的厨房,找了张干净条凳坐了下。
“以后你就称呼我为小涟,我就叫你表哥,正事当前,别计较这些虚称。”
李胜点了点头,心中满是疑问,脸上更堆满了不解,“好,那我李胜就不客气了,但那个小……涟啊,我还是不懂,你一个弱女子,非要管这闲事干什么?”如果对方是个男的,李胜便会认为此人是微服出巡的大官,问题她是个女的,还独身一人。
苏涟漪淡淡道,“如果我想告诉你,我便与你说了。”现在不说,便是不想告诉你。后半句,她未说出口。
李胜自然听懂其意,尴尬了下,“知道了,涟小姐……不是,是小涟。”没办法,在这种逼人的气场下,实在无法亲昵地称呼她。
涟漪见李胜变了脸色,顿时发觉自己行为的不妥之处。
她来自人人平等的现代,没有那种无法逾越的阶级,本应该没什么架子,但现在竟不知不觉被摆起了官威,暗暗嘲笑自己,赶忙放下了身段。“如今既然我称呼你为表哥,便真的将你当成表哥了,虽是如此,有些事还是不方便说明,还请表哥谅解。”微笑道。
李胜脸上一红,赶忙摇手,“哪里……哪里,既然涟……小涟不方便说,我不问便是,谁还没个不方便说的时候……”声音越来越小,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竟和一名女子计较,这样不对。
涟漪巧笑,没接话,少顷,缓缓收敛了面上的笑容,“未来要做之事,应是带了一些风险,但若是事成,论功行赏是一定的。”
李胜想到要加入那个奉一教,忍不住抖了下,但他也不傻,从前当店小二的经历让他很擅长看人脸色,面前这女子口气坚定,根本不是和他商量,而是命令口吻。
愁眉苦脸地点了点头,“知道了小涟,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反正我李胜也是烂命一条,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为了一袋米,他算是将自己的命卖了。
苏涟漪看李胜那视死如归又无可奈何的摸样,差点笑出来,“今天算是把我的身份落实了,给你一天时间,你去找个可靠的人,透露你想加入奉一教的消息,顺便说可以将刚相认的表妹也感化入教,想来那人为争功劳定然积极将我们引领入奉一教。”
李胜叹气,“小涟,为什么我有种找死的感觉?”
“你从前的亲戚朋友,定会有加入奉一教的吧?就从他们入手,亲戚朋友之间少有警惕性,甚至会帮你美言。这个,算是给你的活动经费。”说着,从袖口中掏出一只还算精致的布袋,那布袋满满的,不是金银,而是米。
在如今的东坞城,金银钱财都已是浮云,只有这粮米才是最实在的,东坞城仿佛回到了那个以物换物的原始时代。
李胜接过那足有三两的小米袋,抓在手中,有些不舍,“奉一教巴不得我们都加进去,哪还用什么经费?”嘟囔着。
“为了给人一种我们人傻钱多的,不谙世事的假象。”涟漪好心解释。
李胜眼珠子一转,苏涟漪又道,“别想着将这些米扣下,你就听我的将这些米都送走吧,你与姨妈的口粮,我不会少拿一分。”
李胜惭愧,自己堂堂男子竟耍这种小心机,又被一名女子发现。
涟漪站起身来,“虽然我们相处时间不长,但我能看出你也是个机灵不迂腐的人,交代给你的事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好,明天的这个时间我再来,希望听到你的好消息。”
李胜也跟着站了起来,抓着那小袋米,“放心,小涟,我一定做好。”
涟漪点点头,出了厨房又到了主屋,和李母轻声告了别,便上了马车,马车缓缓而行,回去徐家。
午后,阳光毒辣,李胜早已晒黑的脸再次被晒得火辣辣的,但浑然不知。
“儿啊。”李母扶着门,从屋子走了出来。
李胜赶忙赶了过去,“娘,外面日头太晒,您快回屋歇着去。”
李母笑着摇了摇头,“出来晒晒也是好的,”而后那已没了光亮的眼中透出深思,“这位涟小姐交代的事,很难办吗?那涟小姐看起来也是讲道理的人,若你真办不了,便直说,大不了将这宅子赔给她,我们娘俩去要饭也行。”
李胜鼻子一酸,他知道自己的娘是不想离家的,试问谁想有家不归四处飘零?
看到眼瞎的母亲,又想到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大力。他狠狠一咬牙,“娘,您老就别操心了,小涟安排的也不是什么难事,就是想加入奉一教,刚刚我在想是去找北边的刘大叔家,还是找三柱家,他们两家都加入奉一教了,让他们介绍我们入教。”
李母的眉皱了一下,而后深深叹了口气,“胜啊,难为你了。”好像瞬间懂了什么。
李胜将米袋塞入袖口,扶着自己母亲又入了屋去,“娘别担心,这都是小事,虽然晒太阳对身子好,但现在太阳太毒了,等晚些您再出来。我想好了,去刘大叔家吧,你着就准备去了。”
李母回到床上,半躺下,又叹了口气,“快去快回。”
李胜告别了母亲,便快步出了院子。面容上满是坚定。
……
苏涟漪回了徐府,在丫鬟口中得知,徐姨娘正陪着徐老爷和老夫人,她便回房休息。
隐约间,好像听到丫鬟们的窃窃私语,不外乎便是徐姨娘带来的丫鬟怎么怎么不守规矩,不贴身伺候主子,却乘着马车到处游玩。有些则直接猜测苏涟漪的身份,因其貌美气质高贵,众人都认为她是徐姨娘勾引元帅的工具等等。
捕捉了几个词语,涟漪便将她们的话猜了个大概,一笑置之,不予理睬。
“小涟,你在吗?”
门外,有人轻声呼唤。
涟漪赶忙起身迎了去,将虚掩的门打开,抬头一看,是司马秋白。
“司马御史,有什么事吗?”涟漪轻声问。
司马秋白见周围没人,这才压低了声音,“师父,您可回来了,弟子担心死了。”
“我这么个大活人,有什么可担心的?”涟漪笑笑,“既然御史来了,我们便去那边走走吧。”不是她想散步,而是孤男寡女没办法在屋里呆着说话,会被人说三到四。
“师父,虽然我们师徒二人相处时间不多,但以弟子对您的了解,您着白天定然是去做一些危险之事,弟子……弟子……”司马秋白有些急了。
涟漪微微挑眉,这平日里迂腐的御史很敏锐嘛,“不算危险,我结识城中一名百姓,这几日打算混入奉一教,我倒要看看这奉一教到底是何方神圣。”
司马秋白一听,后背一层冷汗,“我的好师父啊,之前您不是推断奉一教不是简单邪教,是一些有组织的势力吗?明知如此凶险,您为何还要只身涉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涟漪耸肩,“再说,你没发现我这人有个极大的缺点吗?”
司马秋白立刻摇头如拨楞鼓,“不会,师父大人您是着天下最完美的人,怎会有缺点?”
涟漪扑哧一笑,“从前我只听闻司马御史刚正不阿,没想到御史也如此懂人情世故。会奉承拍马不是坏事,只要用在正处便也算特长,”说着,用一种嬉笑的眼神瞥了司马秋白一眼,“记住,下回在皇上面前,多多拍马,多多奉承。”半褒半贬。
司马秋白面色一瘪,“师父休要说笑,溜须拍马岂是大男子所为?”
苏涟漪耸肩,“越是尊敬一个人,才越要说一些好话,让他开心,不是吗?例如说……”
司马秋白急了,“师父,我知道您故意在岔开话题,您想说的道理,弟子本应洗耳恭听,但现在弟子更关心的是您的安危!您不可只身涉险,要不然……您想做什么,让弟子去怎么样?”
苏涟漪无奈地笑了,“是御史你先岔话题的好吗?刚刚我对你说,我这人最大的缺点便是——喜欢亲自搜集信息,或者说,更相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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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1,司马的重任
“不行,师父,太危险了!”司马秋白忍不住喊了出来,引得苏涟漪无奈地瞪了他一眼。
“小声点,”涟漪压低了声音,“周围左右少不了耳目,难道你想身份暴露?”
两人正说着,已走到了徐府的花园。
花园不小,因如今人员缩减,徐府已没有专门的园丁,平日里只有管家随意打发几个下人来拾到,自然没了从前的精致。如今情况特殊,即便是徐府的老夫人也是忧心忡忡,哪还有心思逛花园?
一阵微风吹过,花朵簌簌,别有一种自然的美感。
“记住,以后无论人前人后,都要称呼我为小涟。”涟漪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看向四周,观赏花朵的摸样。
司马秋白压低了声音,“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弟子怎么可以随意呼唤您名字?以后……大不了我小声一些就是。”
苏涟漪不想在这小事上和这个年纪不大、思想却足以与愚翁相媲美的司马秋白计较,转移了话题。“入奉一教之事,我已决定,你就别阻挠了,你也是有任务在僧人。”
司马秋白一愣,“任务?”随后又惊喜,“师父,您交代的任务,弟子一定做好!”
涟漪点了点头,“此番我们前来,姨娘们自然是指望不上,真正能行动的也只有三个人,你、我和右侍郎叶轩。其中,我去奉一教一事已定,叶轩主要负责城内消息的打探,而给你的任务便是在徐府内。”
“徐家虽是东坞城首富之一,却也只是个商户,徐府内能有什么要紧之事?”司马不解。
“从前也谢是普通商户,但如今却不是了。”涟漪目光悠远,看向徐府主屋的方向,“徐姨娘身份特殊,是元帅的妾室,如今代表元帅府回家探亲,而元帅又是从前的驻城将领,虽入京十几年,但余威仍在,那群人定是防备着姨娘的。”
“还有,”苏涟漪又继续说道,“记得当时我们在商户门口看到监视的人吗?那些零散的小商户都有人监视,何况是徐家这种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别说是徐家,包括周姨娘家或是其他大户,也定会有人监视,而你的任务就是找到这些监视的人,防备他们、反监视他们、顺藤摸瓜找到所有信息所流向的终点。”
司马秋白自然懂苏涟漪所指,但还是不赞同,“师父,您委派给弟子的工作固然重要,但所有人中,加入奉一教是最危险之事!弟子斗胆请缨,希望师父留在徐府内,弟子去加入奉一教如何?”
涟漪一挑眉,“好啊,那给你两天的时间加入奉一教,打探到可靠的消息,若两日之期一到而你没成功打入内部,便罚你速速离城回京,东坞城之事再与你无瓜葛,如何?”威胁。
司马秋白忍不住塌了脸,“师父,您这是为难弟子呢!弟子在东坞城人生地不熟的,即便是勉强找到奉一教组织,最多也是触碰到皮毛,那奉一教对弟子定有防备,两日的时间……是不是太紧了?”
涟漪笑笑,“虽然你耿直但还好不迂腐,没有丝毫铺垫自然做不到,但如今我小涟已是城中某户人家的远方亲戚,有城内百姓担保,自然能省去很多麻烦。”
司马秋白一愣,“师父,您有亲戚在东坞城?”之前为何没听说。
“从前没有,不过今天有了,”紧接着,将这两天发生的事简单给司马讲述了一下。
司马秋白大惊,“师父,在无一熟人的情况下,才短短两天您就能伪造身份?师父,弟子发觉要与您学习之处太多了!”
涟漪嘴角忍不住抽了下,心中暗笑,这个很难吗?
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最短的时间内“制造”出熟人,“创造”出身份,也许对外人来说很难,但对于苏涟漪来说已是习以为常了,这手段,从她穿越到这古怪的时代便已熟能生巧。
“司马御史实在言重了,”涟漪不想在这问题上纠结,继续道。“御史你出身官家,周身散发的贵气很难掩饰,虽你行为低调可糊弄住百姓,但真正有眼识的人不难发现你的身份,所以,你不适合做探子。这装百姓打探消息之事,也只能我来做。”
司马秋白依旧不甘,“但再怎么说,师父您也是女子,怎能将如此危险的任务让一女子去做,而我这堂堂男子却窝缩在徐府……”
“并非窝缩,”涟漪摇摇头,“徐府是我们的根据地、指挥部,是整个东坞城最需安全的地方!试想,若徐府出了事,我们便失去了伪装的屏障,便无处容身处于危险,所以说,你的任务也是极为重要的。”
被苏涟漪这一说,司马秋白终于勉强同意了,“弟子明白了,师父放心,弟子定当保护好徐府,省却师父的后顾之忧!”
涟漪点了点头,突然微微一笑,因为看到花园一侧的树丛不自然动了一动,见那翠绿之间隐约有粉色,“那司马御史打算从何处着手?”
她很清楚,这些官家办事一般都从官方入手,调查宅子第一件事就要将官家唤来问话。如今司马秋白无法用身份,看样子也很难放下身段,为之担忧。
司马秋白也意识到这个问题,皱着眉,半天不语。
涟漪伸出雪白柔荑,微微一指万绿丛中一点粉,“那些丫鬟好像对你很有兴趣,尤其是那个领头的大丫鬟,伺候徐府老夫人的,如果我没记错,叫悦儿吧。”前几日在厨房用餐时为难过她,后来机缘巧合,她才发现其中的奥秘。
司马秋白皱眉,“师父别开弟子的玩笑了,她们对弟子有什么兴趣?”
涟漪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别装糊涂了,你是京城四公子之一,不说家势与官职,单说容貌便也能吸引一群蝶燕。”说着,一反平日里的清冷,略带暧昧地对司马秋白眨眼。
司马心中立刻明了,面色通红,“师父,您……您的意思是……是……”难以启齿。
苏涟漪才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黑猫白猫抓到耗子是好猫,“没错,适当用用美男计,从姑娘们下手,也不失是个办法。”
司马秋白瞠目结舌,“师……师父,堂堂男儿怎么可以……可以……”
“最短的时间内,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涟漪言辞坚决道,“徐府其他下人定有防备心理,但对着暧昧对象的女子却智商下降、防备松懈,当然,这不是命令只是建议,若司马御史有其他好方法,便按照御史的方法也行。”
司马秋白能有什么好方法?本以为最简单的任务,谁知道竟有如此大的难度。
正说着,有两名丫鬟入了花园。
“小涟姐姐,老夫人休息了,徐姨娘回了院子,想来正找你呢。”其中一名看起来很机灵的丫鬟道,眼神闪烁。而她身旁的另一丫鬟则是低着头。
涟漪见此,微微一笑,“知道了,辛苦你们了。”说着,也不多做理睬,与两名丫鬟擦肩而过,向徐姨娘所住的院子而去。
司马秋白正要跟上,却见苏涟漪顿了脚步,微微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别有深意的抿唇一笑,不自觉地站住了。
涟漪眼神从一旁抖动的树丛转移到两名“好心”通知她的丫鬟,而后不着痕迹地又收了回来,翩然而去。
就在苏涟漪离开的下一刻,那通知她的丫鬟对另一丫鬟眨了眨眼,“碍事的人终于走了。”小声嘟囔了句。
另一丫鬟欣喜若狂,极力压抑心中向往,尽量得体地款款向司马秋白走了过来,“小白公子,奴家名为青儿。”
树丛后的粉色身影终于现身,身旁还跟着两名小丫鬟,不是别人,正是悦儿。
因为这个帅气的小白公子,她今天刻意和老夫人告了病假,怎可被别人捷足先登?
紧接着,从花园四周角落,又三三两两出来了精心打扮的丫鬟,齐齐而来。
司马秋白暗暗咽了口水,有种为“师”捐躯的感觉。但那又能如何?为了师父交代的任务,现在他也……不要脸了,努力从丫鬟们口中套出信息,早日完成师父的命令。
……
第二日。
平静又破败的房屋间,一辆马车轻车熟路地停在了其中一间毫不起眼的大门前,车停下的瞬间,立刻有人开了大门迎了出来,自然是李胜。
而从马车上款款而下的素衣女子,也正是苏涟漪。
一旁有诸多道目光张望而来,是一些好奇的邻居们。只不过这一次不是探究的目光,因已知道了女子的身份——李家远方的亲戚。
“小涟,你来了?”李胜这一次没再扭捏称呼,很自然的唤了出来。
“恩,表哥,姨妈今日身体可好?昨日徐姨娘赏了一些补品,特别叮嘱带来给姨妈补身子。”一边下车,一边拍了拍提着的小食篮。
“徐姨娘真是大好人,徐姨娘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李胜满脸的感激。
苏涟漪下了车,“是啊,徐姨娘待小涟好,小涟也会好好伺候姨娘一辈子。表哥,我们先进去看看姨妈吧。”
“好,娘一直等着呢。”李胜把涟漪迎入了大门,回身关了门。
就在大门关上的下一刻,从几个隐蔽角落,出现几名身着粗衣的彪形大汉,互相交换眼色,满是警惕与凶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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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圣像的奥秘
李家房内,苏涟漪将补品为李母送上,寒暄了几句,便与李胜出了房门,来到院子角落。
“小涟,入奉一教的关系已经找好了,在我家北面有个姓刘的人家,从前与我家关系素来不错,但自从……大力的事发生后,我家便与刘大叔家断了往来,只因刘大叔全家都信奉奉一教。”提到大力,李胜脸上的猥琐少了一些,多了认真。
涟漪点了点头,“什么时间方便去拜访刘家?”
李胜一愣,本以为涟小姐多少会追问他刘家的情况、叮嘱会不会露馅等等,没想到竟直接欲拜访。其实他不知的是,苏涟漪便是如此的人——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随……随时,昨天我已和刘大叔打好了招呼。”好半天,李胜才缓了过来。
“好,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别耽搁时间了。”说着,涟漪便从条凳上站起身来,向门外而去,根本不与李胜客套。
李胜也赶忙跳起来,想到自己兄弟大力一家,又想到这已无退路的境地,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跑到苏涟漪身旁引路。
昨日,李胜到了刘家,透露了自己想加入奉一教的意愿,而刘家全家喜出望外,这令李胜很是失落。
因从前两家交好,他本以为自己说要加入奉一教,从小疼爱他的刘大叔会反对,却没想到对方一家人都十分高兴。
刘大叔年纪大概五十上下,虽加入了奉一教有馒头领,日子比李胜家好了许多,但毕竟还是贫苦,一家四口穿着带补丁的衣服,家什也是破旧不堪。
简短的交流,刘大叔家只以为李胜最终是想开了,刘大叔本人则是欣喜地跑去找自己上面的神户,让两人在自己家中小坐。
刘大叔跑了,李胜心中憋闷,脸上的笑容也挤不出来,便提议要陪着表妹出去走走,刘家媳妇同意,又叮嘱其早去早回。
周围一片安静,两侧房屋如同废墟一般陈列。
“怎么了?”涟漪开口问。
“没……没什么……”李胜慌张回答,挤出笑容。
涟漪见其吞吞吐吐,微微皱眉,“如今你我在同一条船上,若因你有事隐瞒,而我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事情失败的那天,你也逃不了干系,其后果我也不想多说。”
李胜吓了一跳,赶忙摇手,“小涟你别误会,我李胜虽不是什么大人物,但男子该有的担当是有的,既然决定与你一起,怎么还会退缩?只是……有些伤心罢了。”
两人又走了一会,李胜才缓缓道来,“那奉一教根本就是个火坑,昨日,我本以为刘大叔能阻拦我跳入火坑,但没想到,刘大叔竟那么高兴,唉……我如何不失望?”
涟漪笑了,“原来是这件小事。”
“小事?”李胜不解。
涟漪道,“原本我的想法也与你相同,认为奉一教教徒是因生活所迫才加入奉一教,但今日看见刘家的虔诚才意识到,我对宗教与信仰了解得太少了。他们如今根本不是被逼入教,很可能是已被洗脑。”
一边说着,苏涟漪忍不住回忆起在现代所接触过一些邪教和传销,自然,都是在新闻中所见到,在现实中并未接触,总觉得这种邪教离自己很远,却没想到,有一天她竟要经历邪教。
“洗脑?”李胜对这个词语不解。
涟漪放缓了脚步,“对,洗脑说白了,便是奉一教成功说服了教徒、蛊惑信徒,奉一教披着信仰的外衣,蛊惑百姓是件很简单的事。而刘家已被蛊惑,如今他们非但不认为你入火坑,相反还认为你被救赎,他们的高兴,是发自肺腑的。”
李胜站定了脚,想了一想,“小涟,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苏涟漪笑笑,“聪明、不固执,是你的优点。”
李胜腼腆地挠了挠头,“小涟过奖了,我娘也说我,从小脑子就活,还不认死理儿!可能因为这个,我不信奉一教吧,这么多教派,我没有信的。我信的只有我自己,只有自己的双手才能养活家人。”
苏涟漪看着面前黑瘦矮小的男子,赞同地点了点头。
“小涟你有什么信奉的教派吗?”李胜好奇的问。
涟漪摇了摇头,“没有。”马克思主义算吗?
李胜一挑大拇指,“不愧是小涟,年纪小小的却什么都懂,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有道理。”
“……”苏涟漪无奈,“表哥言重了,我们还是回刘家吧,向来刘大叔已经回来了。”
“好,我们回去吧。”放下了心理包袱,李胜的脚步也快了许多。
“小涟,我有个问题。”在快要进入刘家院子大门时,李胜小声问。
“什么问题?”涟漪问。
刘家大叔刚到家,正询问自家媳妇那兄妹俩的去向。
李胜问,“如果刘大叔他们一直被蛊惑怎么办?有没有办法揭穿奉一教的阴谋?”
这个问题把苏涟漪难为了一下,因在大众媒体十分发达的现代,国家大力宣传科学反邪教的情况之下,还是有众多人误入邪教,何况是这信息不流通又十分愚昧的古代。
李胜看见面色沉寂的苏涟漪,心中咯噔一下。本以为这个万事掌握胸中的女子定会有妙计锦囊拯救乡亲于水火,却没想到她也被为难住。
少顷,涟漪如同想到了什么一般,面上又恢复了从容的神色,“有的,表哥别担心了,刘大叔来迎接我们了。”
李胜正想问是什么方法,但见刘大叔一家已迎了出来,“大胜啊,还有小涟啊,你们回来得正好,神户正巧在家,神户他老人家听说你们被天神召唤前来信奉奉一教,十分高兴。我们现在就去神户家吧。”
神户是个职称,若放到现代宗教中,便类似于神父、传教士一类。只不过在奉一教中,神户手握实权,对一定区域的信徒进行管理。
“好,麻烦刘大叔了,我们这就去。”李胜因放下心理包袱,脸上的表情也自然了许多。
涟漪笑着不语,低着头,跟着众人出了大门,向众多房屋中的一座而去。
……
神户家相对其他人家整洁华丽了许多,也许要招待信徒,院子中央盖了座大厅,入了大厅中央墙面上挂着一副彩色画像。那画像画工精致、惟妙惟肖,画上的年轻女子美丽大方,用一种悲悯之美笑着看着大厅中的每一人。
刘大叔见苏涟漪盯着画像看,便轻声讲解,“小涟啊,着圣像中人,便是圣女!圣女是天神女儿的化身,被天神派遣到东坞城拯救苍生的。圣女法力无边,无所不能、无所不知,来来,随我先拜下圣女。”
说着,刘大叔便双手合十在胸前,拇指相交,而后双手由胸前上升到鼻翼处,双目紧闭,面容虔诚。
李胜眼中闪过深深的反感与厌恶,想到大力一家惨死,根本不信什么其拯救苍生,更是不想做什么参拜。
但他一回头,见苏涟漪已经模仿者刘大叔的摸样,颔首垂暮,一双雪白柔荑放在俏丽的鼻尖下,紧闭双眼,浓密的睫毛优美地铺在面颊上,美得如同一株亭亭玉立的莲花。
这一刻,李胜只觉这名为小涟的女子周身散发一种金色慈悲的光芒,仿佛眼前这女子才是真正天神派遣而下拯救苍生的圣女。而画像上的女子,如此做作,那怜悯的摸样好像是假装而出,仿佛刻意摆出一个姿态以掩盖身后见不得人的秘密。
神户见到虔诚参拜的苏涟漪,笑着点了点头。
李胜惊觉,赶忙也低头参拜,只不过心中多少不甘不愿,只有他自己知晓。
神户惊讶,只见面前这气质非凡的女子参拜圣女过后,竟还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圣像看,就好像阔别已久的亲人相见,就好像寻宝之人在历经千险后猛然得到了自己所寻之物。
刘老汉也惊讶地看着苏涟漪。
最惊讶的莫过于李胜了,很想抓着小涟问原因,却又不能问。
在场出了他们几人,还有一些前来拜访的信徒,更是有神户的同僚——其他地区的神户。都惊讶地盯着面前美丽女子,不解其故。
没人敢打扰,一个是画外女子,一个是画内女子,两名女子便如此神秘对望。
李胜突然心中涌现出一个想法——难道这也是小涟的计谋之一?她到底要做什么?谜一般。
许久,苏涟漪方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而后“惊讶”地发现所有人都一言不发地盯着她,面色“羞红”,低下了头,对着神户微微一拜,“神户大人见笑了,小涟让各位大人见笑了。”
神户名为张朝正,年纪四十有一,身材不高微胖,穿着干净整洁,说话也是慢条斯理,曾经做过教书先生,是奉一教虔诚地信徒,笃信天神一说。
“小涟姑娘,刚刚你为何注视圣像许久,能说给在下听吗?”张神户竟期待有“神迹”的出现。
涟漪面容虔诚,双目谦逊,羞涩一笑,而后微微点了点头,“回神户大人的话,刚刚小女好像听见圣女与小女说话。”
众人惊喜,果然是神迹!是神迹!
“小涟姑娘,圣女大人与你说了什么?”有另一位神户前来问。
涟漪双眉微颦,摇了摇头,“抱歉,小女没用,很努力地听了,却听不清。”
张神户哈哈大笑,而后道,“这是天意,小莲姑娘,你果然与我们奉一教有缘。”
众人连忙冲过去,虔诚参拜。
李胜则是跑到苏涟漪身旁,压低了声音,“小涟,你这是……演戏吧?”主要是,着小涟太过虔诚,也让他惊讶住了。回想刚刚小涟那专注的目光不容掺假,那一刻,他也相信了神迹。
苏涟漪低下头,唇角勾了一下,“刚刚我在研究那副画的笔法。画风、笔法,不同地区或流派有着不同的特点。”这些都是一路上,画痴司马秋白天天缠着她探讨的。
多亏了司马秋白,苏涟漪对各国的画风有所了解。
“什么?画风?我不懂。”李胜小声道。
涟漪并未想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自言自语一般,“果然就如同之前的猜测,这奉一教,根本就不是出自鸾国,繁丽写实的笔法……轩国,实在是擅长乘虚而入啊。”
223,马家村瘟疫
单就笔法,鸾国画风主写意,寥寥数笔勾勒意味无穷,即便是人物写实画像不得已用繁丽笔法,但在细节处理上依旧有鸾国写意风格的痕迹。
而地处东北的轩国受到外域人的影响,加之轩国人热情奔放的性格,其画作多用大红大绿等颜色,画风细致、写实。
刚刚苏涟漪似乎是与“圣像”中的圣母通灵,其实是在专心研究其画风。
这种大批量画作不会是在东坞城完成,涟漪推断,这些画作统一制作而后运送而来。
想到店铺门外监视的人,再看着面前这画作,此时此刻,苏涟漪可确定奉一教之事定是和轩国有关。轩国与鸾国自古以来便摩擦不断,只不过涟漪不敢确定的是,这是轩国一国所为,还是有其他国参与,试图分一杯羹。
“神迹啊!这是神迹啊!”参拜过后,几位神户大人都满面红光,激动得难以自已。
张神户转身而来,激动地看着苏涟漪,而后语不成调道,“从刚刚小涟进来,老夫就有一种预感,没想到,小涟果然与我们奉一教有缘。”
苏涟漪面上带着淡淡的笑,目光柔和地看着张神户,笑而不语。
李胜不知应喜还是应悲——喜的是,两人的行动出乎意料的顺利;悲的是,离危险又进一步。
随后,刘家大叔、其他信徒们和另几位前来拜访的神户逐一告辞离开,大厅内除了神户家帮佣的几人,便只有张神户、苏涟漪和李胜三人。
张神户是认识李胜的,便没多问,主要是盘问了苏涟漪的情况,而涟漪自然是有问必答,不急不缓、落落大方,无丝毫破绽。
张神户将其信息仔细登记后,便笑着合了宗册。“果然有缘!圣女大人潜心清修、为天下苍生祈福,鲜少露面,而昨日老夫才刚刚得到消息说圣女大人这几日要来东坞城为马家村去除瘟疫,没想今日便遇到小涟。小涟与圣女有缘,这是天注定。”
苏涟漪面上淡笑,心中却了然。现代邪教无不抓住人类最惧怕的心理——生老病死,进行扩散。
要么是可医治百病,要么便宣传死后可上极乐世界,原来古代的邪教也是如此,皆是换汤不换药。
“明日便是集会,有神司布教,辰时在此地集合,切勿迟了。”神户道。
“是,是,神户大人放心,我们兄妹如此虔诚,不会迟到的,肯定不会。”李胜殷勤道,回头看见苏涟漪,见其还是但笑不语,心中纳闷,小涟不是最着急入奉一教吗,怎么一点不热情,反倒好像是他跑来入教,拉着小涟一般。
神户见名为小涟的女子稳重大方,对其更是有好感。“小涟啊,你与圣女有缘,明日老夫便于神司商量下,看可否让其为你多布教一些时间。”
涟漪眼中放出感激的目光,微微一福身,“神户大人明察秋毫,小涟正由此意,多谢神户大人了。”在信徒们的眼中,没有什么比听什么布教感化更让人激动的事了吧。
张神户对小涟尤其喜爱,在两人临走时,还特意让人取了一些瓜果。“小涟啊,老夫知晓你是元帅姨娘所器重的丫鬟,财物应是不需要的,这是老夫给你的见面礼,拿去吧。”
“神户大人厚爱了,小涟谢谢您老人家了。”苏涟漪心中哭笑不得的接了下来,也没拒绝,只不过对这奉一教实在好笑。
按理说,宗教都是靠着信徒的供奉过活,但奉一教正好相反,非但不要求信徒们缴纳香火钱,还送钱送粮的。
而这些钱粮正是穷苦信徒们所急需的,人在温饱无法解决之时,哪还有狼可言?此时人们根本不想去追究这些细节,只是更为笃定,奉一教是来拯救苍生的。
“去吧。”张神户慈爱地笑着送客。
“谢谢神户大人了,那我们兄妹二人就先走了。”李胜纳闷,自己这么殷勤,张神户不多做理睬,而小涟鲜少说话,怎么就得到张神户的偏爱,真是邪门。
出了张神户家,两人便向李家慢慢踱步走着,李胜眼角时不时扫向苏涟漪手中的瓜果袋子,想着如何将那瓜果讨要来。并非自己嘴馋,是想给老母亲。
而苏涟漪则是捧着瓜果袋子,眉头微颦,仿佛在思索什么。
“表哥,你在马家村可有亲戚?”涟漪突然放缓了脚步,回头问。
李胜摇头,“没有,我家亲戚很少,怎么了小涟?”说着,又看了一眼涟漪手上的瓜果袋子。
苏涟漪直接忽视李胜的眼神,“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找到在马家村的亲戚或朋友,哪怕是关系托关系,不怕关系远,只要能搭上个边就好。”
李胜大概知晓了苏涟漪的意思,压低了声音,“小涟啊,你是不是想去马家村?”
“恩。”涟漪点头。
“不行啊,你没听神户说吗?马家村正由瘟疫,你不要命了?”李胜表情夸张。
涟漪不以为然,“我决定去马家村自是有我的原因,你只要为我找到个接口去就好。”
李胜无奈,面前这小姑娘分明就是找死,无论是加入奉一教还是要去马家村。“若小涟想去,我们现在就去,还用找什么关系?”
涟漪笑笑,“去马家村自然是要有个借口,否则怎么和那些一直监视我们的人解释?”
李胜一愣,有人在监视他们?刚要回头,却被涟漪制止。“别看了,从我第一次到你家,这些人便一直盯着。没办法,我的身份实在特殊,他们防的不是我小涟,而是云元帅吧。”
如今这些人唯恐苏涟漪是元帅派来的人。
李胜愁眉苦脸,“小涟啊,你这真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你明知道有人监视我们,你还非要做这铤而走险的事?”
“所以说,希望你能找到一些马家村的亲戚朋友,给我们找一个摆放的理由。”涟漪笑笑,声音却坚定。
李胜无奈,几日的相处,早就知道这涟小姐说一不二,与其试图让其改变主意,还不如赶紧想想马家村有什么朋友。
两人就这么迎着烈日慢慢走着,李胜较劲脑汁,好半晌,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
涟漪微微一笑,“小声些,后面监视的人都听见了。”
李胜面色一白,赶忙压低了声音,“我娘从前有个姓周的寡妇姐妹,后来日子苦了就改嫁到了马家村,小时候那个周姨对我不错,就不知现在还在不在了。”
涟漪挑眉,“好,那我们就帮姨妈去拜访周姨。”
两人说一路走一路,慢慢走到了李家,涟漪将瓜果留给了李母,收拾了些粮食礼品,便拽着不情愿的李胜坐上马车,向马家村而去。
……
马家村位于东坞城外,是一座不小的村庄,超过千户。因此地人皆姓马,故名马家村。
物价动荡影响最严重的是城内,乡下情况虽较之城内好些,但也很是萧条,加之张神户口中的瘟疫,偌大的村子竟少有人影,只有几家高耸的烟囱冒出缕缕青烟。
村口坐着几位老人,也是无精打采,见到一辆豪华马车向村子驶来,都好奇张望,毕竟已经许久未见如此豪华的马车了,连牛车都少见。
马车到村口老人处停下,李胜从车厢跳了出来,和老人们问路。老人们自然知晓前些年嫁过来的周寡妇,指了路。李胜感谢过后,跳上马车,马车又行进,一路向周寡妇的新家。
没多一会,马车便在一个院子前停下,李胜跳下车,少顷,便跑着回来,“小涟,这里正是周姨家,下车吧。”
出了李胜的声音,伴随还有几名孩童的声音,两名四五岁的男娃跟在李胜身后,怯生生地看着这威武的大马车。
涟漪撩帘而下,看到两名一摸一样的男孩,惹人喜欢,忍不住从怀中掏出两颗糖球分给小孩,男孩结果糖球欢天喜地地跑回院子,扎入随后而来妇人的怀中。
“小涟,这位便是周姨,”李胜赶忙介绍,“周姨,她就是我娘失散多年妹妹的女儿,名为小涟。”
涟漪抬眼看去,见到一名年纪大概四十上下的中年女子,因常年劳作,其皮肤黝黑,虽消瘦却也健硕。想来她嫁过来,生了儿子也少不得干活吧。
“周姨,初次见面,小女叫小涟。”涟漪为周氏恭敬福礼。
周氏看见苏涟漪时,只觉得这美丽的女子是在晃眼。她有多少年没见到这么漂亮大方的姑娘了?自从东福王之乱后,入眼的出了乡亲就是流民。
“小涟,大胜,快快屋里坐。”周氏双手在围裙上赶忙擦了一擦,将两人迎入屋子。
两名一摸一样的孪生男娃就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盯着苏涟漪看,既惊艳又害羞,手中捏着刚刚接到的糖球,不舍得吃。
涟漪又从怀中掏出糖果,塞给两个小家伙,两个孩子开心的在院子里蹦跳。
本来周氏对苏涟漪的敬畏感一下子消了很多,打心眼里喜欢这个没有架子的大家闺秀——在她眼中,小涟就是千金小姐。
“听说最近马家村有瘟疫,我娘便赶紧打发我和小涟来看您了,周姨您没事吧?”李胜道。
“唉……”周氏叹了口气,“我没事,只不过我夫君他……染病了。”说着,眼圈又红了。
涟漪面色未变,“周姨,如今姨夫在哪,可以带小涟去看看吗?”她想看看到底是什么瘟疫。
周氏一愣,“小涟你会医?”
涟漪笑了笑,“从前和先生学了一些,只是皮毛。”
周氏虽有些失望,但还是满眼感激,“那就麻烦小涟了,我夫在里屋躺着,随我来。”
224,人心的弱点
周寡妇改嫁的夫君是马家村人,名为马二祥,之前的婆娘一直没生养,后来婆娘因病去了,便经人说媒娶了周寡妇。
没想到的是,两人成婚没多久,周寡妇竟有了身孕,这让本不报希望的马二祥欣喜若狂,对周寡妇越发的好了。
十月怀胎,周寡妇一举得男,还生了两个男孩,马二祥更是拼命干活了,而周寡妇本来也是勤快之人,马二祥家便越来越红火,让人羡慕得眼红。谁知,这一场瘟疫,却把平日里生龙活虎的马二祥病倒在了床上。
苏涟漪入了房间,见到了马二祥。
马二祥年纪与周寡妇相仿,也是精瘦黝黑,看起来便十分能干,但如今却满脸蜡黄、双眼凹陷,嘴唇惨白。
苏涟漪不用问病情,便能看出,其已脱水,估计是腹泻。
瘟疫,换个简单易懂的词语便是传染病,分很多种,而在卫生条件落后的古代,最常见的瘟疫便是痢疾。小小的痢疾,足以让人丧命,尤其是未成年的孩童。
“周姨,马大叔有何病症,可否找大夫医治?”涟漪一边问,一边扒开马二祥的眼皮看,又撬开马二祥的嘴观察其舌苔,伸手到其额头试体温。
李胜好奇张望,他没想过小涟还会医。暗暗纳闷,真是奇了,这神秘的小涟到底是什么身份,怎么什么都会?
周寡妇本来是不信这年轻的小姑娘会医,但如今见其一举一动无比熟稔,也信了,赶忙道,“就是跑肚子,人都已经脱了相了,前几日大夫来过,开了药就走了。”
涟漪检查了下,也认为是痢疾。此时天气炎热,又没有足够的食物,城内城外人食物很杂,得了痢疾也不为怪。
“小涟,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李胜见苏涟漪双眉紧皱,眼中满是深思,便压低声音问。
涟漪给李胜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转而去询问周寡妇。“周姨,马大叔已病得如此虚弱,但看起来您并不是很担心。”马二祥的情况若是放到现代,二话不说吊了盐水,但周寡妇的态度愁虽愁,却不着急。
周寡妇眼中闪现出希望,“是啊,听说明日圣女大人就会到马家村了,我们村的神户说,这瘟疫是对马家村人的惩罚,只要大家虔诚信奉奉一教,便能得到救赎,而圣女大人便是来救赎大家的。”
涟漪了然,“周姨,那你怎么就肯定圣女能治好大家的病?”
周寡妇道,“这个还用怀疑?圣女是无所不能的!”与其无比肯定。
涟漪心中叹了口气,看来奉一教对这马家村也是势在必得了。“大夫开的药还在吗?”
周寡妇道,“在,怎么?”
“将药方或药渣给我看看。”苏涟漪正色道。
当苏涟漪说出这句话时,周寡妇只觉得刚刚温婉可人的小涟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浑身散发莫大气场的女子,那女子说极具威严、说一不二,根本不容人反驳。
“好……好,我这就去取。”周寡妇不敢迟疑,赶忙去将厨房中的药渣拿来。
屋子到厨房的距离不远,没多大一会,周寡妇便将药罐端了过来。
苏涟漪用勺子将药渣舀出,放在手心中仔细辨别药物,而后放在鼻尖闻闻,再放入口中浅尝。
“有什么不对吗?”李胜好奇地问。
周寡妇也弄了一头雾水,这大胜兄妹不是来探望她,怎么搞的好像是看病断案?
涟漪放下药渣,“这些药都是清热解毒止泻的药,请问周姨,马大叔服用这些药后,可有好转?”她心中有个不小的疑惑。
周寡妇叹了口气,而后摇了摇头,“没有,不仅我家男人没什么起色,这药对其他家病人也没什么作用,所以说,真就如神户说的,这场瘟疫是上天对我们的惩罚。”
涟漪微微挑眉,看了演十分讨喜的双胞胎男孩,又看了一眼他们虚弱的父亲,而后道,“周姨,出了腹泻外,病人可还有其他症状。”
周寡妇道,“出了呕吐和跑肚子就是浑身无力了,就像现在这样。”
“表哥,帮我个忙。”涟漪突然回头对李胜道。
李胜略微吃惊,“什么忙,小涟你说。”
“把马大叔的上衣解开,我要看其皮肤。”涟漪道,神色认真。
别说李胜,一旁的周寡妇都吓了一跳。
无论称呼如何,无论两人年龄是否有差距,这男女之别还是有的,何况小涟只是个年轻女子。“小涟,这……不太好吧?”
李胜也用担忧的眼神看向苏涟漪。
“周姨,虽然你我没有血缘关系,但您与小涟姨妈情同姐妹,您便也算是小涟的亲姨妈了。而周姨您可否想过,圣女前来救人,若真能成功固然是好,若是没成功,或天神执意要用几条姓名来做血祭,马大叔怎么办?马大叔没了,您就得再做一次寡妇了。”涟漪笑着,慢慢说着,柔美的话语传入周寡妇耳中就如同刀子。
寡妇最怕什么?最怕的便是二寡!
若第二任夫君再死,寡妇便会永远背负一个克夫的骂名,很难有人再敢娶她。
“周姨,圣女法力无边,但您的夫君只有一个,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们还是谨慎为妙。”涟漪又道,“虽然小涟医术不高,但多检查下,固然没有坏处。”
“好……等等,小涟……”周寡妇也怕了,赶忙将两个儿子送到一旁的房间中,小心关了房门,而后进来。“涟丫头,周姨相信你,你检查吧。”
李胜闻言,便将昏睡的马二祥上衣脱了去。
涟漪低头仔细观察,而后道,“周姨,马大叔身上一直长有斑吗?”说着,便伸手指向马二祥的腹部。
周寡妇一愣,“斑?我家男人黑是黑了些,但身上没什么斑啊。”说着,走近去低头一看,果然,在其身上有一些褐色的斑点。因马二祥皮肤黑,之前她并未察觉,但其腹部的斑点因为太过集中,如今却很明显。
“这是怎么回事?着斑点是哪儿来的?”周寡妇大吃一惊。
李胜也有些纳闷,回头看向苏涟漪,“小涟,这……”
“好了,将马大叔衣服穿上吧。”涟漪说着,便拉着周寡妇到了房间的另一侧,仔细盘问马家村到底有多少人染了瘟疫,情况如何,这些人身份怎样,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周寡妇不敢怠慢,一一答了。
半个时辰后,苏涟漪与李胜告辞回家,坐上了马车。
在马家村人好奇的目光中,马车出了马家村,向城内而去。
微微摇晃的车厢内,苏涟漪透过半透明车窗帘向外望,目光直直的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许久,李胜终于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出了口,“小涟,你在想什么,可以告诉我吗?”小心翼翼。
苏涟漪微微一笑,回过头来,“表哥,你我如今是一条战线,不用那般小心翼翼,有什么疑问直接问便是了。至于我在想什么,”想到刚刚经历的一切,涟漪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我在怀疑,马家村的疫情根本就不是什么瘟疫,更不是什么天神的惩罚。”
“不是瘟疫,那是什么?”李胜惊讶。
涟漪不急不缓,淡淡道,“我怀疑,是有人下毒。”
“下毒?”李胜更是惊讶,“有什么证据吗?但如今这情形看起来,是瘟疫不差。”
涟漪道,“何人最易生病?答曰,妇弱老幼。因这一类人的免疫力较之成年男子弱上几分,尤其是孩童。表哥你回想一下,瘟疫到来,最先染病的是什么人?”
“是孩子。”李胜答。
“对,”涟漪点头,“但如今你看周姨家,两个孩子健康、女主人也无恙,病倒的偏偏是本应身强力壮的男主人,不觉很奇怪吗?”
李胜点了点头,“是啊,平日里来场伤风什么的,都是我娘先病倒,我能扛过去的。”
“后来我询问周姨才得知,这一场瘟疫病倒的大半都是青壮男子,因这些男子病倒,地里的农活都没了人去干。”涟漪又道。
“所以你觉得是下毒?”李胜问。
“为什么老人孩子没有病倒,而只有平日里下田干活的壮年男女病倒?我猜测是因为下毒之人将毒下在了农田附近,例如说田地间的一口井,等等。人们下田干农活很少带着水,渴了一般都就近在田旁水井打水喝,正因为这些井被下了毒,所以壮年男女中了毒,而被误解为瘟疫。”涟漪道。
李胜如同想到了什么,“小涟你的意思是,奉一教先下毒使人们中毒,在人们误以为是得了瘟疫后,奉一教的圣女再前来救治大家,其实便是来解了毒。而人们却以为天上对他们惩罚,被奉一教的圣女救赎了,对吗?”
“对,”涟漪点头,“这是个简单拙劣的手法,却又是行之有效的手法。试问天下,谁不怕死?被死亡威胁过后,人们往往对救命稻草笃信!想必,这也是奉一教能在短时间内成功拉拢众多信徒的原因之一。”
“但我不懂,”李胜又有疑问,“既然奉一教想下毒,为何不将整个村子的人都毒倒,而单单毒年轻人?”
“因为他们抓住了人心的弱点,”苏涟漪微微一笑,“别急,我慢慢给你讲。”
225,行动中止
“其实道理很简单。”
摇晃的马车内,苏涟漪淡笑着对一旁李胜道。“水井的位置。村中人饮水所用的水井在村中人口繁密之处,左右都有房屋,加之家家户户养狗,想不动声色地下毒并非易事。但田中只有百日里有人,到了夜晚便没人看守,在田中水井下毒便容易得很。
加之,一个村子的中流砥柱并非老人孩童,而是壮年男女,所以要在最短时间内造成最大恐慌,让一个村子立刻陷入困境,便是对这些壮年男女下手。”
李胜顺着苏涟漪的思路想了下,而后一拍大腿,“是啊,若村子里老人孩子病倒,年轻人该种田的种田,该干活的干活,最多是分出一些人手来照顾,但影响不是很大。但如果壮年病倒了,那整个村子就大乱了!”
涟漪点了点头。
李胜奇怪道,“小涟,有一点我不解,你是怎么知道马家村人田间有井的?”
涟漪很自然地回答,“田间有井并非马家村独有,任何田间都有井的,这些井可以打水上来吃,若田地周围无沟渠河流,更可以提水灌溉。”
李胜继续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小涟你是姨娘身边的大丫鬟,怎么会知道这些?就连我这个长在城内的男子,都不知。”
涟漪了然,笑笑,“在被卖到元帅府前,我曾随爹娘下过田,自然知晓。”思绪不自觉飞回了苏家村,她也是种过田的,自然知道庄稼人的习惯。
忍不住又想到那时平静的生活、和睦的家人。
时过境迁,平静的日子竟也来越远。
李胜对苏涟漪的心思浑然不知,继续絮絮叨叨地问着,“小涟,那刚刚你说的他们抓住了什么什么人的什么弱点,是什么东西?”
涟漪打断自己思绪,对李胜耐心解释,“奉一教为了快速拉拢信徒,其使用的方法十分巧妙。首先,将身强力壮、头脑清晰的青壮年人毒倒,使整个村子运作停滞不前,而老人们因太过担忧自己亲人,便会失去狼。这个时候,出现了救世的圣女,老人们便会笃信。
其次,待年轻人解毒病愈后,老人们已成为了特殊的传教士,向年轻人鼓吹天神的法力。年轻人们即便是不信,日日夜夜被自家家人洗脑,慢慢也就信了。最后,整个村子上下便彻底信奉奉一教。”
李胜恍然大悟,不由得对苏涟漪拱手,“小涟,看你年纪轻轻,但心思竟然这么缜密,我李胜佩服你!”
涟漪面色逐渐认真,摇了摇头,“不,并非心思缜密,而是我已知了结局向前推测罢了,真正缜密的是做出这些事之人,难道……是那个圣女?”
说着,涟漪不由得想起了在张神户家看到画像中的女子,那女子艳丽,面容虽满是怜悯,但其眼角的锋芒却被画师捕捉。
李胜突然笑了起来,而后道,“在我心里,最厉害的女子便是小涟了,小涟定是比圣女厉害。”
苏涟漪哭笑不得,“别拿我和一个下毒的女子比较好吗?”姑且就当是圣女所为了。苏涟漪心中默默对未来的对手有了防范的心里。
在马车即将进入东坞城时,李胜又有了问题,“小涟,那毒你可以解吗?”
涟漪谨慎答道,“我可以用一些方法稀释病人血液中的毒性,缓解中毒症状,但若是真正找到解药,还需一段时间。”
“小涟悲天悯人,为何今日不帮马大叔解了毒?”李胜道。
涟漪笑笑,“为何要解毒?如今我们要打入奉一教内幕,捧着他们还来不及呢,怎可拆他们的台?”
马车已入了东坞城,在离近李家的路口,李胜下了车,而后马车一路向而行,去往徐府。
……
傍晚时分,东坞城北部一座偏僻的宅子,低调、毫不显眼。
宅子周围有有众多荒宅,杂草丛生,树木茂密,在晚风下,簌簌作响。
宅子大门上挂着牌匾,上有两字“孙府”,斑驳的红色大门紧闭,门外挂着两只灯笼,其中一只不知何原因已灭,只留另一只,别样诡异。
在树丛的掩盖下,一群黑衣人躲在其后。这些身材高大男子隐藏在树后,毫无声息,与整个夜色融为一体,皆是武功高强之人。
“大人,属下已查清,二皇子此时正在这宅子之内。”说话之人声线低哑语调沉稳,虽蒙着面,但一双眼却透露着干练。此人正是御史崔鹏毅。
崔鹏毅在朝中有御史之职做掩饰,实则是皇上手下暗卫组织影魂的骨干,其地位仅次于影魂首领。
而影魂首领,正是赤虬元帅云忠孝的二子云飞峋。
夜色浓了,圆月初上,皎皎月光洒下,透过枝叶照在黑衣为首之人银色的面具之上,面具被月光映得闪亮,更显得面具下仅露出的一双眸子深邃神秘。
“大人,行动吗?”崔鹏毅见首领望着大门半晌不语,又轻声追问了句。
他们几个月来从京城追踪到东坞城,只为诛杀逃亡的二皇子一家,而这二皇子夏胤征十分狡猾,用替身做诱饵与妃子们一同居住,想借影魂的手造成被杀死的假象,后被识破。
狡兔虽有三窟,但也逃不过猎人的双眼。
而面前着毫不起眼的宅子,便是二皇子夏胤征的藏僧处。
“他们有多少人。”银色面具之下,传来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音色虽清澈动听,但冰冷得犹如千年寒霜。
崔鹏毅答,“这前前后后的荒宅实则隐藏的都是精兵,足有三百人。”而他们一行只有二十人。
二十与三百,极为悬殊的差距,但对于影魂来说,二十人已足以。
崔鹏毅有些激动,不仅是因为即将完成皇上下发的任务,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即将结束几个月的风餐露宿及远离家园。“大人?”
云飞峋的眼更为深邃,双眉皱了皱,“撤退。”
崔鹏毅一愣,“撤退?”
与崔鹏毅相同,一旁的影魂卫也是一愣。
云飞峋未多做解释,周围众人只觉得一阵微风,再一转眼,人已经不在。
黑暗中,崔鹏毅捕捉到云飞峋的身影,先是错愕,而后从心底涌发强烈的愤怒,黑色面罩之下牙齿狠咬,愤怒无从发泄,最终狠狠一拳砸在了树干上,偌大的树干被砸得轰鸣。
一旁影魂卫一惊,赶忙压低声音道,“崔大人,您息怒。”
崔鹏毅瞬间便找回了狼,警惕地向周围看去,看到无人发觉他们行踪方才松了口气——刚刚他确实冲动了。
“走。”短促的命令后,一众人也瞬间消失。
……
夜晚,装模作样地伺候了徐姨娘休息,苏涟漪溜了出来,在白日里与司马秋白约好的隐蔽地点集合。
当苏涟漪到时,司马秋白已“蹲”了多时。
“有什么进展吗?”涟漪也很自然地“蹲”了下来,两人藏在低矮的树丛中。
“有。”说完有字,司马秋白的脸红了,好在月光虽凉,却也没照出来他的红脸。
“说说。”涟漪浑然不知。
司马秋白暗暗咬了咬牙,想到今天为了师父交代的任务,硬着头皮和姑娘们周旋,有种卖身的感觉。“就目前得到的信息,许府宅内没有奸细。徐府老爷也不是好惹的,之前曾经潜入过鬼鬼祟祟的人,但随着徐府裁剪人员,那些人都被赶了出去。如今徐府的下人们都是几代在许府为奴,很多都是家生子。”
“可靠吗?”涟漪问。
司马秋白低下头,“应该……可靠,是伺候徐家老妇人的悦儿说的。”
苏涟漪扑哧一笑,伸手狠狠拍了司马秋白的肩,“司马御史好样的,男子汉能屈能伸,回头我和皇上美言,一定会好好提拔你的。”
司马秋白哭笑不得,“师父,别说了,弟子无地自容。”
玩笑过后,涟漪收敛了笑容,正色道,“悦儿跟在老夫人身边,又是管家的家生子,知道些内幕不为过,但未必为真,接下来还得辛苦司马御史亲自去探查。”
司马秋白点头,“师父您放心,有我司马秋白在,定会保证徐府里里外外干净。但师父,您那边怎样了?会不会有危险?师父,要不然我们偷偷派人回京城禀告皇上吧。”
涟漪摇头,“暂时应该不危险,禀告皇上也不是什么妙计。毕竟官家在明,这些邪教在暗,即便皇上派人来也是无能为力,这些邪教会打游击战,更会蛊惑百姓进行抵抗,最终受苦的还是无辜百姓。”
司马秋白叹气,“弟子明白师父的意思,邪教在暗,我们就要成为暗中之暗,是吗?”
“恩。”涟漪肯定。
“但还是太过危险!”司马秋白焦急。“难道就没有其他的万全之策?”
涟漪站起身来,伸手抚了抚衣裙,“既要铲除邪教又不能伤及无辜,若司马御史有好方法,我们便按御史的方法,但在这之前,便委屈你们先听我的了。”
司马秋白明白苏涟漪的意思,很是惭愧,自己堂堂一名男子非但想不出什么好方法,还对涟漪郡主屡屡阻挠,这不是添乱又是什么?
“师父您放心,只要您的命令,无论对错,弟子都会遵从。”司马秋白由衷道。
涟漪抬头看向天空明月,“我对东坞城百姓十分愧疚,因东坞城一行我拖延许久,只因自己一些无关紧要的私事。如今既然我来了,就定会想办法除去邪教,还百姓一个安居乐业的家园,我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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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6,飞峋的心思
夜色深了,不知何时一片乌云飘来,遮住皎皎明月,如同带来一片阴霾。
一阵疾雨将至,顿时狂风怒号,茂密树叶被吹得飒飒作响。
房屋内,灯火明亮,即便是有着灯罩,狂风仍将蜡烛上的火苗吹的四处跳跃若逃窜,因这忽明忽暗的光线,屋内本就压抑的气氛更为诡异。
只听噗通一声,有人跪倒在地,却不是因臣服。
“首领大人,属下愚钝,实在不懂大人为何要我们撤退!”声音愤怒、压抑,这跪地质问之人,正是崔鹏毅。
影魂组织绝对权威,作为下属是不允许对上级发布的命令有丝毫质疑,哪怕是让他们去死。
与崔鹏毅相同,一众影魂卫也跪地,身穿黑色夜行衣的影魂卫跪地不语,别有一种悲壮。
云飞峋慢慢踱步到窗子,狂风过后便是硕大的雨滴砸下,如同冰雹一样砸得人生疼。
他伸手摘下自己银色面具,面具之下俊美的容颜毫无表情,一双乌黑的眸子深邃如同黑夜,让人无法探究其内丝毫。
“不想服从命令者,即刻回京。”半晌,才淡淡飘出一句话。
首领对影魂卫有生杀大权,众人刚刚都以为首领会震怒,他们非死即伤,没想到的是,等了半晌,竟只有这一句毫无情绪的话。首领是什么意思?他懒得自己动手,让他们回京向皇上受死?
崔鹏毅对皇上、对鸾国忠心耿耿,从来都是不顾性命之人,一咬牙,抬头道,“云将军,您从前便是影魂之人,论资历您最老,您武功您最高。我们本无条件遵从您的命令,但……但今日之事……”
云飞峋未转过身,仍面对窗外。豆大的雨粒砸在他脸上,他却未躲,仿佛享受这种略微疼痛的存在感。
崔鹏毅预想过首领勃然大怒,预想过首领语重心长地位他们解惑,却怎么也没想过,首领不发一语——虽然这几个月,首领一向如此。
三个月的时间,首领与他们说话绝不超过五十句,其中还有少说四十句是下达领命。崔鹏毅自觉自己是个沉默寡言之人,但直到遇见了首领大人,他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沉默寡言。
等了半天,也不见对方接话,本来认为自己在理的众人,也慢慢心虚了。……难道,是他们错了?
“为了完成皇上交代的任务,这三个月我们风餐露宿、屡经风险,这一切属下无怨无悔,只为完成任务。但为何在最关键的时刻,您却下令撤退?”崔鹏毅痛心疾首道,“大人,您可知为了这一个宝贵机会,我们等了多久,筹备了多久?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又过了许久,久到众人怀疑窗旁站立的是尊雕像而非一个人,云飞峋才慢慢回过头来。
被雨水冲洗后的面庞略显白净。他垂眼看着跪地众人,“影魂首领之位,并非我意,而是履行对皇上的承诺。”
众人一愣,心中惊讶,忍不住面面相觑。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影魂首领之为,云飞峋将军不稀罕?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飞峋垂眼看向崔鹏毅,无人可见,瞳孔骤然缩小,本就深邃的目光更是如同永不见底的深潭。“我这便飞鸽传书给皇上,影魂首领之位,云某无力担当,让位给崔御史,如何?”
“属下不敢!”崔鹏毅立刻重重磕头。
重影魂卫心中感叹,云将军虽沉默寡言,但脾气还是有的,这以下犯上之罪,足以令崔鹏毅人头落地,可惜了忠心耿耿的崔鹏毅。
云飞峋将众人的心思捕捉入眼,长长叹了口气,“你们起来吧,我给你们解释。”
众人忍不住惊讶地看了一眼云飞峋,迟疑许久,方才起身,恭敬站立。
崔鹏毅却跪地不起。
云飞峋几步上前,一伸手,将身材魁梧的崔鹏毅直直拎了起来。“崔大人,你也起来说话。”
崔鹏毅不解其到底想做什么,“是,大人。”
飞峋关了窗,而后淡淡道,“终止行动有两个原因,一者为公,一者为私。”
众人大吃一惊!为私!?
他们并非惊讶首领大人以公谋私,而是惊讶其竟如此大方地将自己的私人理由说出来。
“你们应该都知晓,二皇子夏胤征的一举一动实际上都是由七皇子夏胤轩出谋划策,无论是之前的谋反篡位,还是如今狡兔三窟的逃跑策略。夏胤征之前找了个傀儡做饵,殊不知他本身也是个饵。”云飞峋慢慢道。
众人心中肯定,这些事,他们每一人都心知肚明。
二皇子易杀,真正难对付的是七皇子。
“你们可知,为何二皇子到了东坞城后便不再逃亡,反倒是不畏凶险地留了下来?”云飞峋问,看向崔鹏毅。
崔鹏毅浓眉微皱,“首领大人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七皇子的计划?”
云飞峋点头,“如今东坞城的情况,你们也都了解,名为奉一教的邪教蛊惑城中百姓,操控城内一切。而奉一教的目的性明确,且有计划、有纪律,哪会是一个普通民间组织这么简单?
东坞城向来是鸾国与轩国纷争的弹丸之地,结合种种,难道你们不认为,这奉一教大有文章?”
这些,崔鹏毅自然都能想到,眉头一紧。“首领大人的意思,属下已明白一二,但任务就是任务,皇上下达给影魂的任务便是诛杀逃亡的二皇子,首领大人若想继续下去,恐会横生枝节,先不说会不会铲除奉一教、解除东坞城之危,恐怕最后连我们的任务都会受影响。”
云飞峋的面色有些阴沉,微眯了双眼,一丝杀气浮现。“就如同我刚刚所说,这首领之位,让给你做如何?”
崔鹏毅又重新跪地,“属下不敢。”
“既然不敢,就别越主代庖。”飞峋冷冷道,突然却语调一转,“崔御史,二皇子如今只是个傀儡,死与不死有何区别?二皇子死,七皇子定会加紧脚步,但若二皇子不死,那便可以麻痹七皇子,即便无法麻痹,最起码也能为她争取一些时间。”
“他?”崔鹏毅一愣。他,是何人?
云飞峋想到那个“她”,面容的冰冷少了几分,唇角微微勾起,多了温暖。“商部如今潜伏在东坞城,而以商部尚书的脾气,她不会放任奉一教胡作非为。她带领商部隐姓埋名进入东坞城,定是有她想做的事,而我,便想为她争取一些时间,帮助她达成心愿。”
如今,“她”是谁,在场所有人都已明了——是云飞峋的发妻,商部尚书苏涟漪。
崔鹏毅刚刚的气焰小了很多,皱起眉,脑海中浮现出那抹颀长的身影。那女子端庄却透露着干练,智慧中却不减女子的柔情。抛出影魂的身份,他与苏尚书也算同僚,加之听闻司马御史对其尊敬有加更尊其为师,他也不得不对该女子另眼相看。
“但是,大人,我们的任务?”崔鹏毅仍旧放不下心。
因为想到苏涟漪,云飞峋心情好了许多。“二皇子必死,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我们任务也定会完成,若完不成任务,我云飞峋自会提头去见皇上,诸位不用担心。当然,着也是我做此决定的原因之一。”
崔鹏毅疑问,“敢问大人,还有其他原因?”声音已柔和了许多,不似刚刚那般强硬。
云飞峋也点了下头,神色沉重。“有些话,我本不应累诉,但诸位将性命交给了我,我便不想你们不明不白。没错,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我父帅。”
众人没想过一向沉默寡言的首领竟为他们解释,心中暖意骤起——他们早已习惯了毫无条件地服从命令,毫不犹豫地献出生命,如今影魂因首领的解释而慢慢溢出一种人情味,让他们都有些别扭和……感动。
想到刚刚的质疑,众人心中略有惭愧。
“我父帅从前便是东坞城的驻城将领,后虽因公调入京城,但却一直放心不下城中百姓。奉一教在暗,操控百姓,而鸾国在明,处处被动。城中百姓、甚至东部百姓们便如同奉一教的工具,若赢,奉一教得利;若输,奉一教也无损,最终受苦受难的还是无辜百姓。
官府对付奉一教,就如同以拳击沙,击之不中,握之不住。与其抱希望于正面交锋,还不如暗中釜底抽薪。而如今商部所做,便是后者。
各位可进入影魂,说明其胆识见识皆过人,这些浅显的道理,想必你们都能明白吧。而我做次决定的原因,也有一部分是为解父帅之忧,解东坞之危。”
云飞峋的语调不高、语速不快,就这么从容的一字一句说出。
这些道理,谁能不知?
崔鹏毅作为御史,心中自是有百姓,这些道理更是知晓,从前,只是自欺欺人地一叶障目罢了。
房间顿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倾盆大雨。
突然,角落里有一不起眼的影魂卫道,“属下愿听首领大人行事。”声音坚定铿锵。
众人一愣,而后也纷纷表示,遵从云飞峋的命令。
崔鹏毅叹了口气。“罢了,既然云将军是我们首领,我们自然是要听云将军,刚刚是属下越矩了,请云将军责罚!”
云飞峋摇摇头,又看向窗外,“我只是解释下而已,不会责罚。崔御史也没有错,诸位兄弟更没有错,其实若没有你们,商部怕是早已露馅。”
众人不语。
其实就连苏涟漪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知,很多暗暗调查徐姨娘一众人底细之人,都被影魂暗暗解决掉,不声不响,这也是商部众人身份成功隐蔽的原因之一。
“涟漪,”飞峋看着窗外,唇角微微勾起,“想做什么就去做,为夫支持你。”
227,圣女
奉一教三日一次小型集会,十日一次大型集会。
小型集会是地区性的,在神户家进行,大半都是布经祷告,十日的集会则是聚集了几个地区信徒进行。
这一日,苏涟漪早早便与李胜赶到神户家,与众信徒一同听从神司大人的布经。
信徒们虽在认真祷告,但都忍不住偷眼去看这名身材高挑的女子。众人有耳闻李胜家攀了个好亲戚,有些却未眼见,如今亲眼见过后,忍不住咂舌——李家这是有什么好命,竟能攀上这样的亲戚,这姑娘一看便是大富大贵之命。
祷告集会之后便是分发粮食,神户将早已准备好份数的粮食取出,命人分发给众信徒,信徒领到后,又是对大厅中那女子神像磕头跪拜,方才一一离去。
神户并未失言,真的说服了神司专门为苏涟漪和李胜进行布教释经。神司听说了“神迹”后,也是大为感动,更是诚恳地为两位有缘的新教徒讲解。
讲解的内容,不外乎是人类作孽多段,天神看不下去了,降罪给人类,而这时有了救世主,前来救赎人类,让人类加入奉一教后便会洗去罪恶,最终死后能上极乐世界。
李胜对奉一教的黑暗勾搭心知肚明,听神司那自我陶醉的演说心中暗暗嘲笑,低着头很是虔诚,但脸上是何种讥讽便只有他自己知晓。
反观苏涟漪,垂目颔首,一派如春风般温和。
年纪大概五十上下,身材消瘦的神司合上手中册子,伸手捋了下雪白的胡须,“正如张神户所说,小涟确实极有慧根,与我们奉一教有缘。”在释经时,他曾提出一些问题,而小涟则一一回答得体,令他满意。
张神户也是十分高兴,“有劳神司大人了,遇见小涟,在下也是十分惊喜。那还请神司大人在护法面前美言一二。”神司直隶于护法,而护法则是在圣女之下。
神司看了眼时间,而后道,“申时,圣女便会贲临马家村为瘟疫的村民解病祈祷,不知张神户要不要一同前往?”神司是有机会面见圣女,但神户却没有机会。今日神司心情愉悦,自然想“提拔”下张神户。
神户自然知晓。而神户更是知晓,他能受到如此提拔,全因这小涟的缘故。
“能面见圣女大人,是小老儿的荣幸。”张神户因激动满面红光。
涟漪向李胜使了眼色,李胜顿明其意,对着神户与神司拱手,“神户大人、神司大人,那个那个……既然咱们都有缘,那个那个……就带着我们一起去见见那个圣女大人行吗?搞不好那个……我们这等草民也能献一份力。”他没读过几年书,哪会文绉绉的说大道理,但涟小姐交代的事又不能不完成。
张神户与神司眼中哪有李胜?见这李胜不懂规矩的瞎要求,顿生反感,正要说什么,只听一道清脆悦耳的女音。
“表哥休要为难神司神户两位大人了,圣女大人日夜操劳为民祈福,我们怎能去添乱?我们对圣女大人崇敬,只能有劳神户大人代为转达。”
李胜心中一堵——这小涟真是的,明明是她要去,现在搞得好像他想去,而她成了好人。
苏涟漪淡淡笑着,好人她来做,坏人你来当。
张神户暗暗一想,平日里自己只是众多神户之一,所管辖的区域是最小的、所管理的教众也是最少的,就连神司也嫌少来他家,分明的瞧不起。
但今日,神司竟主动提出带他面见圣女,这是多大的荣幸?一切都是因为昨日的“神迹”,没错!他不能让这“神迹”消失,他要在这“神迹”上大做文章,凭借小涟这个“神迹”,他要爬上去,他不甘于小小的神户,他也想成为神司!
“神司大人,”想到这,张神户对神司拱手道,“小老儿愚钝,但却觉得,昨日小涟与圣女大人心有感应,今日圣女大人便要贲临马家村,这都是缘分。所以,小老儿有个提议,今日的马家村一行,能否带上小涟?”
李胜伸手指了指自己鼻子,无声道——还有我。
再看苏涟漪,还是那般温顺,仿佛对两人的决定丝毫不期待一般。
没想到的是,神户也欣然同意。
于是,众人在神户家中用了午饭,只等着时间,乘神户的马车去往马家村。
……
午饭过后,苏涟漪被安排到后院休息,而涟漪则到神户宅子一角的小花园中散步,与之相伴的还有李胜。
“小涟,我真搞不明白,你是用什么法术让神户和神司两个人都听你的?”李胜疑问道,“从昨日你来神户家到现在,你说的话都不超过十句,但为何在他们心中却极有分量?时刻说你是神迹。”
涟漪闻此,笑了笑,“有时候,太过恬噪只会降低自己的身价,适当的沈默,会引起人的猜测与重视。”她向来不喜欢喋喋不休。
李胜半懂不懂地点了点头,而后道,“那个神迹又如何解释?为何他们都嚷嚷着你是神迹?难道不是你对他们施了法术?”
“若是我有法术,便灭了奉一教让你的兄弟大力复活了。我哪有什么法术?”涟漪无奈地叹气,“他们也只是编造了个噱头,想向提升自己的地位罢了。”
李胜听着苏涟漪越来越冷得声音,惊讶,“噱头?”
“神户想成为神司,神司想继续向上攀爬一步,少不得要邀功,而如何邀功?自然就因我这个神迹。”午后闲来无事,苏涟漪也就耐心为其解释,“为何他们需要神迹?因神迹出现,便更能说服众人信奉奉一教。换句话说,无论是神户、神司,还是所谓的圣女或者更高的统治者,他们都巴不得出现神迹,多多益善。”
李胜皱着眉,还是听不懂。
涟漪又道,“你不懂,是因接触的太少。别说一个小小的邪教,在朝中亦是如此。皇帝为了让众人信服其为真龙天子,便搜集各种证据来证明。不说远的,只说当今皇上登基之时,后阳城出土了块古碑石,碑文刻着——修为皇、天下昌,皇上大喜,将后阳城知府一系官员连升两级。我如此说,你懂了吗?”
李胜恍然大悟,又大为惊讶,“小涟你怎么会知道京城朝廷的事?难道你是朝廷中人?”话说完,自己有觉得可笑,小涟只是个女子,怎么可能是官员?
涟漪笑了笑,从石凳上站了起来,“我从京城而来,这种小道消息自然知晓一些,时间不早了,我们去看看神司等人是否要上路。”
李胜一边慢慢消化刚听到的故事,一边跟着涟漪向前厅而去。
一过午时,众人便上了神司的马车,出了城,向马家村而去。
……
今日的马家村不同于昨日两人来时那般萧条,男女老幼都守候在村口,甚至搬出了大鼓唢呐,只为迎接前来救苦救难的奉一教圣女大人。
苏涟漪等人到来时,离申时还远,便也在大门口等候。
马家村人是不认识苏涟漪的,虽有些人知晓昨日有豪华马车去马二祥家,但因苏涟漪一直在马车中未露面,今日自然认不出。
加之,现在所有人的心思都在奉一教圣女身上,谁还有心思想什么马车的事?
因为马二祥的病太重,所以周寡妇没出来迎接,涟漪扫视了人群一圈未见其身影,便也安了心,专心等待所谓圣女大人的到来,想知道圣女到底是何方神圣。
人群熙熙攘攘,不仅是马家村村民,同来的自然还有各地的神司神户,看其穿着也能发现其三六九等,如今李胜也明了,难怪这张神户死活要把小涟塑造成神迹,原来是因攀比之态、攀爬之心。
申时一到,熙攘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
不知从何时起,从远处隐约传来一种奇怪的乐曲,那乐曲亢长而悠远,古典的调子传达一种异样的神秘。
“装神弄鬼的人来了。”涟漪唇角勾起,用一种极低的声音喃喃道,但表情依旧虔诚温顺。
李胜伸长了脖子向远方观看,只见,道路的尽头逐渐出现乌压压的人影,是身着红色奇怪衣服的人,排成四排前进。紧接着,是手拿乐器演奏古怪乐曲的人。
突然,一座豪华满是漫纱的撵车出现在人们视线中。
雪白的轻纱层层叠叠,随风轻飘,衬得撵车中身着红衣的玲珑女子神秘得犹如下凡仙子。微风一过,阵阵花香,不知从何处飘来片片花瓣,配合那乐曲,只让人呼吸一滞,肃然起敬。
这就是氛围。
这神圣的氛围别说将无见识的村民,哪怕是各位神司、神户都吸引了去,低下头,虔诚祷告。
李胜哪见过这种阵势?一时间忘了呼吸,唯有直勾勾地看着那若隐若现的圣女,心中竟情不自禁地想——圣女搞不好真是天上下凡的仙子,解救苍生。
涟漪看了一眼,便也低下头与神司、神户做起祷告,没有最入戏,只有更入戏。
神圣的乐曲声越来越近,乌压压的人群竟静无一声,默默让出一条宽敞的路,容圣女一行人通过。
被几十壮汉齐抬的撵车缓缓而过,留下一阵沁人心脾的香气,伴随着微风、花瓣。
涟漪不着痕迹地伸出雪白柔荑,抓住空中飘下的花瓣,垂目一看,笑了——这“圣女”为了闪亮登场做足了功课,从断口来看,花瓣是清早采摘,也难为她了。
228,敌意
马家村,即便是“病情”最为严重的村民都被抬了出来,在马家村村口不远的广场上,生病的村民无精打采躺在地上,垫着草席子。
在众人的东侧,立着一只早已准备好的案台,台上铺着鲜红的丝绸桌布,其上拜访纯银香太、果盘贡品、和一些叫不出名却又极为神秘的法器。
身着红衣的壮汉们齐齐将硕大撵车放下,又见几名年轻俊秀的男子快步跑到撵车前,趴下。
“这是做什么?”李胜一边观望,一边好奇地问。
涟漪心中能猜到许多,却未说,还是一派谦和。
张神户是不愿理李胜的,觉对方轻浮又没见识。但小涟的面子却不能不给,毕竟他还指望着这“神迹”能为他带来一些好处,便低声解释。“圣女是不能沾染凡尘的。”
李胜回头去看小涟,想知道她有什么看法,却发现,小涟只是用一双剪剪秋水望向远方,带着一种神秘的笑意。
“哦,知道了。”李胜怏怏道,也不再吭声,专注看眼前发生的一切。
层层雪白轻纱飘起,只见其内红色玲珑曲线微动,而后从撵车的边缘伸出一只小巧的脚儿,穿着丝绸红袜镶着金边,慢慢踩在离撵车最近、弓着背趴在地上的青年男子身上。
众人齐齐吸了一口气,谁见过这等架势?
就是这样的架势!
神秘崇高不食人间烟火的圣女便这样踩着年轻男子的背,一步一步走向神坛,直到能碰到临时搭建的神坛上铺着的红毯,方才不再踩人背而行。
如果说在这之前,还有一些村民对奉一教半信半疑,如今已被这神秘的行为完全说服。
苏涟漪的眼微微眯了下,唇角勾起——信仰建立在人类不解、惧怕之中。例如原始社会,人们不懂火却又害怕火,于是便有了火神、人们要祭拜火神。因惧怕猛兽,便祭拜兽神图腾等等。
这些道理,是她从前在课本中所学,如今却亲眼见证。
乐曲再次奏响,在神司、神户的带领下,教众与百姓们皆纷纷跪倒,用一种期盼、惧怕以及崇拜的心情见证完整个祈祷的过程,这神秘庄严的仪式,一次一次洗刷众人的大脑,如今所有人屏气吞声,生怕再次触惹到天神,更是希望圣女可以解救苍生。
妙龄圣女红纱覆面,只露出一双美艳会说话的眼。她伸出一双雪白纤手,手心反转,呼的一下,一团火光骤起!
众人忍不住惊呼出声。
李胜也被唬得一愣愣的,涟漪则是好笑——中国古代被方士骗子用烂了的白磷,原来在鸾国如此有市场。那一团火想来就是燃点低的白磷吧,而圣女手上应是涂着防烫伤的药物。
就在众人的视线所牢牢锁定圣女手上的火团时,苏涟漪则是微眯起美眸,盯着圣女手下的香炉,心中竟有一种预感,那香炉有问题。
圣女雪白的纤手翻转的瞬间,火光骤然消失,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一切都那么令人惊讶无法理解。
又是一阵花瓣,圣女收回了手,一个优雅地转身,翩然而去,又回了撵车里,隔着厚重的雪白层纱,继续接受百姓们的朝拜。
待香炉中香火烧尽,一名红衣护法上前将香炉高高举过头顶,先是高声朗诵了一堆听不懂的奇怪语言,而后道,“这便是天神恩赐给我们的圣药,望大家谨记这一日,从此以后,洗心革面,一心向善,以消除自己的罪恶。”
“是,我们一定一心向善……”百姓们跪地,七嘴八舌的启事。
李胜不屑地歪过头,“胡说八道,这些百姓们能做过什么恶事?”
涟漪不动声色地低声回道,“人吃五谷杂粮,谁人没私心私欲?只要有私心私欲便会做恶事,只不过分大恶与小恶罢了。当初你租了道袍哄骗我加入什么教,难道就不是恶事?”
李胜一听,脸腾的一下红了,低了头,不吭声。
苏涟漪也没踢落水狗的**,继续冷眼旁观发生的一切。
只见已有人取了一口大锅,锅中有沸腾的水,而红衣护法则是将香炉中的香灰倒入锅中,用勺子搅了几下,道,“拿下去,分发给瘟疫的病人吧。”
百姓们千恩万谢,从怀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碗,一一接下“圣水”,赶忙捧着给一旁草席上躺着的家人喝了。没多一会,病情轻的人已经可以站起来了,而病情重的人,面色也逐渐有了血色。
“这是怎么回事?”李胜惊讶道,“这圣女连看都没看大家的病,怎么就能治?这香灰也实在太神奇了吧!”
“解铃还须系铃人,解药解毒药,有什么可神奇的?”涟漪看着一众跪地千恩万谢的百姓,嘲讽到。
李胜一惊,瞬间便明白她说什么。“你是说,这毒是奉一教下的?”之前听小涟说过,马家村的是毒而非瘟疫。
“对,”涟漪点了点头,“先下毒,让人们以为是瘟疫,而后跑来演戏给解药,让人们以为圣女真能救苦救难,奉一教为了将人们蛊惑真是不择手段。”
古人较之现代人的缺点并非智商低下,而是见识少。现代媒体发达,现代人可以通过各种途径了解很多信息,扩展眼界。而古代买一本书都极为昂贵,何况是新闻。
李胜从前不懂,但被苏涟漪说完后,便也懂了。咬牙切齿,“这奉一教真是好手段。城中人苦于没有粮食,他们便用发馒头来拉拢信徒。而乡下不太缺粮食,他们便用人们怕死的心理拉拢信徒。”
“恩。”涟漪对他的见解表示肯定。
李胜又疑问起来,“但奉一教到底有何目的?敛财?但就目前看来,奉一教一直在搭钱啊。”
苏涟漪想到商铺门外监视的,受过训练又极有纪律的彪形大汉。又想到画着圣女画像那隐藏的轩国笔法,心中也是无奈叹了口气——牵扯到了国家纷争,这件事便不容易解决。
“他们有他们的目的,你暂时就别猜了。”苏涟漪是为李胜好,知道的越少,危险便越少。
两人正说着,张神户从人群外挤了进来,“小涟,李胜,你们在这真是太好了!”
李胜一愣,“刚刚张神户不是在我们身边吗?什么时候离开了?”
此时人生喧沸,张神户从人海中挤过来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成功。涟漪淡笑着看向张神户,暗暗压低了声音。“就在你被圣女手火吸引的时候,神司和神户离开了。”想来,神司想为神户引荐,而将神户带到了撵车旁。
李胜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苏涟漪,“小涟,我怎么觉得你什么都知道?你有什么不知道吗?”
涟漪叹气点了点头,“不知道这场风波如何平息。”而后又道,“我们去迎下张神户吧,向来张神户要带我们去见一位大人物。”
“难道是圣女?”李胜惊讶。
涟漪已动身向张神户处挤过去。“见了,你便知道了。”
果然,事情就如苏涟漪所想,神司带张神户去面见圣女,将神迹一事禀告,而张神户现在便是要带着“神迹”去见圣女。
今日的马家村人山人海,艰难挤过人群,三人终于到了撵车之前。
苏涟漪不着痕迹地放眼打量,见围绕在撵车四周有彪形大汉把守,而撵车周围也沾满了一些形形色色的男女,众人穿着统一,都是红色调,根据不同款式,可以猜测到其不同地位。
越是地位高者,衣服款式便越是繁琐华丽、用料更为考究,而最底层者,则是衣着简单,衣物用红色细布制成,例如张神户。
张神户面对众多地位高于他的神司们,很是紧张,更别提雪白纱帐中端坐的圣女大人。
“小……小涟,你的事,神司与我已……已……已向圣女大人汇报,圣女大人也……觉得你与奉一教极为有缘,所以……所以将你带来,快快见过圣女大人。”一段话,被张神户说得结结巴巴。好在,他声音不大,专门说给苏涟漪听,省却了外人笑话。
反观苏涟漪,还是那般温顺的摸样,低头垂目,一派恭敬虔诚又落落大方,丝毫没有怯场的摸样。
她上前几步,见到撵车面前早已备好跪垫,二话不说,噗通便跪下,丝毫没有什么不甘或扭捏的表现。
“小女子小涟,见过圣女大人。”一字一句,清晰、恭敬。
若不是情况不允许,李胜真想给小涟竖起大拇指——这家伙真是能屈能伸,刚刚还语气鄙夷,现在竟能这么诚服,他算是服了。
周围鸦雀无声,众人怀着各种心态低头看着跪在跪垫上的女子,只见这女子身材高挑仪态端庄,其容貌也是绝色有一股出尘的味道,众人都是有眼识的人,心中暗暗断定,此女子定不简单。
为张神户引荐的神司有些紧张,希望这女子能讨圣女的欢心,他与张神户也可被提拔提拔。
可惜他们哪知,他们心中无私的圣女其实也只是个普通女子,而女子见到另一名出众女子后,往往没有欣赏,而是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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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9,装神弄鬼(一更)
“你便是小涟?”
在经过众神户与神司各种眼神的许久打量下,那抹红色玲珑曲线终于淡淡地说了句,声音优美妖娆,但其语调却异常复杂,听不出其中情绪。
苏涟漪一直是低着头的,表现得极为顺从。听到了圣女的询问,便微微点了点头,“回圣女大人的话,小女正是小涟。”
李胜也是低着头,并非什么顺从,而是紧张!虽对奉一教极为不屑,外加憎恨,但说实话实说,他现在紧张得很。
周围那么多人眼巴巴地看着,有些人是嫉妒,有些人是厌恶,李胜敢保证周围站着的绝大多数人没揣什么好心。而他和小涟是什么?随意被人揉捏的蝼蚁——若圣女喜欢他们,他们便是神迹;若圣女不喜欢他们,后果……难以想象……
这些装神弄鬼的,随口说个理由,他们都死无葬僧地。
“抬起头来。”
圣女的声音是清冷的,好似丝毫没情绪在其中,但苏涟漪却隐约感觉到其中带着些不耐烦。
乖巧地抬起头。
李胜能听见周围一片小声抽气,因为小涟的美貌。
小涟是美的,他早就知道,即便是如今小涟不想争风头,丝毫不施粉黛,却依旧如同出水芙蓉一般的美。
她的美是端庄、大方,美得坦然,让人舒服,
苏涟漪抬眼看了所谓圣女一眼,而后迅速垂下眼去,不肯与其交流。
动物行为学上,在没有语言、肢体沟通的情况下,眼神是最易引起事端的交流方式,尤其是对已带着偏见的圣女。
圣女看了一眼名为小涟的女子后,见其态度谦卑,联想到其身份为婢女,料到其作不起什么风浪,便收回了警惕心。“神迹?”说着,微微偏过头去看为其引荐的神司。
神司立刻道,“回圣女大人,确实是神迹啊!当时小涟第一眼见到您,便如猛雷击面……”
旁边有道声音,“郑神司,当日您没在场,这说得怎么好像神迹发生在您自己身上?”**裸的嘲讽。
周围人也都跟着哈哈笑了起来,好像苏涟漪、李胜和张神户、郑神司为逗乐的小丑一般。
张神户低着头,花白的胡子动了一动,最终没敢反驳。
郑神司气得跺脚,恶狠狠地瞪了那始作俑者,“在下自是听张神户说的,而张神户自是亲眼所见!”
“一个是看的,一个是听的,当事人小涟姑娘都未说话,你们两个在这说来说去,不妥吧。”又有人道。这千载难逢面见圣女的大好机会,竟被面前两个老匹夫抢了风头,众人心里都憋着气。
一众人七嘴八舌地嘲讽起来。
“安静,这里是什么地方,岂容你们喧哗?”一旁的红衣护法突然出声,周围迅速恢复了安静。
圣女神色未动,又将视线放在了苏涟漪身上。“小涟,你来说说,那一日到底发生了何事。”
“请圣女大人恕罪,”涟漪好似诚惶诚恐,“当日之事,小女也还在惊讶中。那一日,小女随表哥到张神户家,而后见到了……圣女大人的圣像,小女只觉圣女大人容貌倾城、慈眉善目,唇角微动,好像要对小女说什么,小女却听不清,只能更努力去听,后来……后来……”声音越来越小。
众人又开始低声议论纷纷。
这些人多多少少都信天神的存在的,在这种氛围中,一名懵懂少女说一些引人费解的话,他们自然也相信。
众人未见,圣女眉头轻蔑一挑,但瞬间,这讥讽的挑眉动作又回归了庄严。“那一日,本座见到的,果然是你。”
众人哗然。
别说这些神户、神司,就连李胜也吓一跳,惊悚地转眼盯着苏涟漪,用眼神疯狂询问——你不是想混进奉一教吗,你不是随口编的见到神明吗,怎么这狗屁圣女也有什么神迹了,快回答我!
苏涟漪用余光看到李胜的摸样,忽视掉,心中暗笑——圣女的目的是让所有人相信她便是神明,有神迹出现,自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顺杆爬。与其说神户希望神迹成真,怕是连圣女本人也希望有神迹罢,哪怕是装。
众人只见,名为小涟的女子慌张抬头,淡然不再,大眼中满是惊恐,“圣女大人,您……您也见到小女了……是真的见到小女了?”
圣女面上是圣洁慈悲地笑容,点了点头,“是,那一日,本座正打坐祈福,便觉察到一抹纯洁灵魂飘然而至,本座顺着那抹灵魂望去,便看到了你。”
此时,众人再也按耐不住,齐齐跪倒,“天神仙灵!天神仙灵!”
人荒马乱中,郑神司扭头对着正跪地的张神户狠狠一捏拳,两人眼神交换——升迁有望。
随后,自然是尊贵的圣女大人安抚众人,释经布道,更是对张神户与郑神司嘉奖,而后便将允许苏涟漪候在自己身边谈话。
神迹的出现,瞬间传开,无论是奉一教内外还是马家村,都知晓了这神迹,更是对奉一教以及天神深信不疑。
圣女又回到了雪白纱帐中,隔着层层叠叠的纱帐与撵车外的小涟对话,不外乎是问小涟的籍贯,身份,平日里都做一些什么,以及对奉一教的感悟等等。
苏涟漪带着十足的恭敬以及少女的慌张,一句一句回答圣女,不敢怠慢。
太阳西下。
马家村最后一名“病人”都已痊愈,整个村子都在惊喜、感激以及对奉一教无上崇拜之中。此时马家村上上下下、男女老幼,都已成为了奉一教的教徒。
而圣女当即决定,张神户发现神迹有功,晋级为神司,专门负责马家村。而之前的郑神司,晋级为高级神司,等等。
马家村是大村,即便是如此灾害,在马家村中影响都不算大,而能掌管马家村的教徒,自是权力、油水不小,张神户迁升引众人羡慕嫉妒,自是不说。
“小涟。”透过层层纱幔,圣女优美的声音传来。
“是,圣女大人。”苏涟漪恭敬道。
“既是与我教有缘,便加入我教,到本座身边吧。”圣女的声音高高在上,语气透露着恩典。
李胜抬眼,惊恐外加惊喜地看着苏涟漪——这丫头走的到底是什么狗屎运,怎么就能如此一帆风顺,在神户家随便装装样子便被称为神迹,见到奉一教的圣女随便说说话,便被圣女留在身边。
李胜突然有种想法,当初他就不该成立什么什么教来骗人,就应该直接成立个小涟教,就让小涟当什么圣女——这丫头也实在太神了!
苏涟漪也装出惊喜的样子,但随后又满是苦恼。“承蒙圣女大人厚爱,而徐姨娘虽喜爱小涟,待小涟如亲生女,但毕竟小涟已卖身入元帅府,非自由身。”
“这个无妨,赎身多少银两,只管与我说便是。”圣女道。
涟漪赶忙装作慌张跪地,“小涟多谢圣女大人,多谢天神,圣女大人对小涟是再生父母,小涟愿一辈子为圣女大人做牛做马。”
周围所有人都纷纷惊叹、赞扬纷纷,就如同圣女故意做给众人看的一般。
这件事便告一段落,在马家村人的崇拜敬仰中,圣女一行离去,消失在夜幕中。
苏涟漪和李胜则是搭乘郑神司的车右回到张神户家,如今张神户已成为神司,狭窄的马车中摁奈不住的欢乐。到了张神户家,张神户又给苏涟漪和李胜拿了不少礼物,两人大包小包地拿回了李家。
夜已深了。
李母已睡下,厨房中掌着一盏小油灯,苏涟漪和李胜两人用过晚饭,围在炤台前,喝着张神户送来的茶。
“小涟你真是太厉害了!”李胜忍不住挑大拇指赞叹。“原本我以为你想打入奉一教,少说也是十天半月,没想到三天就能让圣女主动留你在身边。这世间还有什么事是你小涟做不到的?小涟,你果然是神迹,神迹啊!”
苏涟漪慢悠悠地吹了口漂浮在茶碗中的碎茶叶,若有所思。许久,莞尔一笑,“圣女没你想象中那般喜欢我,今日她做的一切,只是表演给众人看罢了。”
李胜一愣,“表演?”
“对,为了彰显其慈悲胸怀,”涟漪道,“加之,天时地利人和,也注定了圣女重视这一次神迹。要知晓,马家村瘟疫便是圣女在装神弄鬼,而此时出现神迹,便更有说服力,圣女没理由也没办法反驳。”
李胜一拍炤台,“无论怎样,要祝贺小涟马到成功,我便以茶代酒,先干为敬了。”说着,一仰头,一杯茶见底。
苏涟漪笑盈盈,将茶碗碰到唇上抿一下,“没什么可庆祝的,到圣女身边,只会更危险。”
李胜一愣,“危险?”
涟漪微微转头,看向窗外,窗外晚风骤起,树叶被吹得哗哗作响。
“圣女身边并无妙龄女子,多为男子,越是近其僧男子,越是年轻貌美,”涟漪想到了刚刚发生的一个细节——圣女从撵车而下,皆踩着美少年红衣护卫的背,这一幕让她隐隐不安。“虽无凭据,但我担心……这身为圣女的女子,心狠、善妒、好色。”
若想调查奉一教,在圣女身边是一条捷径,但却极其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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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日去医院复诊,未更,这几日会慢慢补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