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上)
那人怔住了,警惕的看着我和闷油瓶,戌时,他大概反应过来,略显浑浊的目光望向我,声音有些嘶哑,道:“是吴邪?”
他的眼神与声音,不像一个黑道枭雄,到更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语调不紧不慢,让人察觉不出丝毫波动。
我没想到他会一下子认出我,不由有些惊讶,没等我开口,他继续道:“一转眼长这么大了,咳咳……我当年第一次抱你的时候,才这么高……”他一边咳,一边比了个高度,似乎没有叫人的打算。
紧接着,他反手关上了房门,走到书桌旁坐下,随即冲我和闷油瓶比了个手势,示意我们自己落座。不仅是我,连闷油瓶神情都变了,眉头皱了一下。
这人的表现太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自己下令暗杀的人,如今出现在自己的书房里,即便第一反应不是叫人来捉拿,也应该是水火不容,像这种平和的如同走亲戚似的场面,连我都有些懵了。
这人究竟打什么算盘?
我和闷油瓶没动。
铁雷张咳嗽了一声,径自泡起了茶,有模有样的。
在我模糊的记忆中,铁雷张是个高大而嚣张的人,据说他祖上是铁匠,擅长打造兵器,新中国成立后,冷兵器逐渐退出历史的舞台,一家人靠做些剪刀、菜刀过活,铁雷张得了父辈真传,会打造铁器,据说还能制作一种类似散弹的暗器,因此才有了铁雷张的外号。
但此刻,我却无法将眼前的人和铁雷张联系在一起。
我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这人很稳当,一直平心静气的泡茶,这种平和感,让人觉得很不安,因为我深知眼前的人想杀我,不管他是不是自愿的。
而且这个人是个枭雄,枭雄的意思就是心狠手辣,这样平和的外表,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因此唯一的解释就是,这老头在耍花招。
我心中警铃大作,抱着速战速决的想法,便打断铁雷张:“要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铁雷张笑了笑,泡茶的动作丝毫没有停顿:“现在不就见到了吗……要做成一件事情,只要你真的想完成它,就一定能办到。”
我有些想骂娘,心说,我来这儿,不是听你开教育会的,当即也不周旋,转身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道:“您是道上的老前辈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现在这房间里,就我们三个人,我们如果要取你的命轻而易举,不过……我不要你的命。”
“那要什么?”他停下动作。
我道:“买我命的那个人……是谁?”
他沉默了一下,叹气道:“亏你是吴三省的侄子,谁想要你的命,难道你不知道?就算你知道,那又怎么样?”顿了顿,他道:“你能找到我这里来,也算有些本事,究竟是哪个势力想要你的命,估计你比我更清楚,我只不过是替人办事儿,你能问出什么?”
他说的是事实,究竟是谁想要我的命,我非常清楚,但另我迷惑的是,它为什么要对我下手?难道还是因为雅布达的事情?因为路人甲的行动失败了?
那我现在的境地,算不算是自找的?
一想到路人甲,我自然而然的联想到了二叔,离两个月的约定还有九天,二叔依旧没有消息,连老雷也放下盘口的事情,消失的无影无踪,而它却按耐不住,想要我的命。
如果是它,我相信,它可以有很多种方法置我于死地,甚至让我们吴家永不翻身,但现在,它并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了一种很不入流的手段,让黑道势力暗杀,并且目标是我,没有累及我的家人。
这件事情很不正常,它不可能善心大发,同样,也不可能是因为路人甲的计划成功了。
想来想去,唯一可以解释的,似乎只有一个,那就是路人甲的计划出现变故了。这个变故,使得它不再对吴家斩尽杀绝,但却要杀了我?
我整颗心都凉了下来,为什么要杀我?我是挖了它家祖坟还是强奸了它媳妇?
“我和你三叔有过一段交情,如非必要,我也不会对你这小辈下手。”他食指敲击着桌面,继续道:“看在吴三省的面子上,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现在立刻离开,否则,我就要向上面交差了。”
他所说的向上面交差,自然是杀了我交差,但事情到了这一步,让我就这样不明不白的离开,实在是让人不甘心。这件事如果不弄清楚原因,即便我现在安全走出去,出了门,照样要面对其它的暗杀,如果它真的想要我的命,那么就绝不止这一次。
看铁雷张现在的态度,他显然也不想接手杀我这种烂摊子,估计也是被威逼,不得不从。想到此处,我放缓了语气,尽量显得真诚,对铁雷张道:“张叔,你也说了,和我三叔是老交情,我不想难为你,也希望你不要难为我。我只想跟你确认一些事情,这些事情,并不会让你很难做,确认完了我就离开。”
铁雷张没开口,但也没拒绝。
我整了整思绪,道:“第一个问题,有势力要买我的命,它为什么会找上你?”
“那个人的势力很大,这片地头上,谁有能力暗杀你,他很清楚,所以就找上我了。”铁雷张回答了。我心中定了定,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又问道:“第二个问题,他让你杀人,是用什么理由?”
“不需要理由,干我们这一行,只是拿钱办事。”铁雷张叹了口气,问道:“第三个问题是什么?”
“张叔,据我所知,你没有从中得到一分钱吧?”我道。
铁雷张脸色一变,随即沉了下去,道:“谁告诉你的?”我听到他的第二个回答,已经知道他在说假话,根据矮个子黄鼠狼交待,买我命那个人,应该是与铁雷张认识的,并且在商讨杀人的时候,还曾经发生过争执。
由此可以证明,铁雷张当时确实不想杀我,但最后或许是迫于威压,或许是其它原因,他还是答应了,但绝对不像他自己所说,是拿钱办事。
我道:“张叔,谁告诉我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希望你能重新回答我,我知道现在是在你的地盘上,到处都是你的人,但如果这次我问不出想要的东西,我绝对不会离开,哪怕跟你同归于尽。”
铁雷张脸色一变,目光闪烁半晌,突然冲上前,举起拳头朝我扑过来,他速度极快,我没料到他会突然发难,因此就晚了一步,一下子被他扑倒在地,后背撞上地板,痛得一阵发懵。
我暗骂,这挨千刀的闷油瓶,斗里的机灵劲儿到哪里去了,明明就站在我身后,居然也不帮一下忙。
我一倒地,立刻就在挣扎起来,一边护住胸口的位置,一边想将人压回去,就在这时,铁雷张突然低喝道:“这里有监控。”
我愣了一下,挣扎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铁雷张压在我身上,目光盯着窗户的位置,指了指窗户外面,随后又指了指墙角,道:“去那里说。”
我猛的一个激灵,顿时反应过来,失声道:“你被人监视了?”
铁雷张神情晦涩的点了点头。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用想也知道监视铁雷张的是哪一帮人,那现在,我和闷油瓶岂不是早已经暴露在监控之下?
铁雷张开始往墙角的地方爬,闷油瓶不知何时也蹲到了地上,我跟着铁雷张身后往墙角爬,监控是以窗户为媒介进行的,由于窗户的高度问题,使得窗户下方的一处,形成了一片无法监控的死三角,而此刻,我们正朝那个死三角爬过去。
铁雷张故意做出跟我谈翻了的举动,上前揍人,实际上却是为了避开窗口的监控,我心里惊了一下,觉得一阵后怕,自己果然还是太嫩了。
看着在我前面爬行的铁雷张,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了格尔木疗养院那一幕,那个和我一模一样在地下爬行的人,我曾经怀疑过,这份磁带既然是文锦寄的,那么会不会是为了引我出洞,所以特意利用现代科技,制作了一些假的信息,但后来我也查过那份磁带,证明,那确实是真的。
至今为止,我都无法确定,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究竟是真的,还是只带了一副如同三叔一样的人皮面具。
很快,我们爬到了窗户下得死角,这时,铁雷张才道:“跟吴三省一个德性,倔的要命。”
我看他态度转变这么快,知道有门,立刻道:“张叔,我先前误会你了。”
铁雷张摆摆手,道:“你不相信我也很正常,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虽然我们这一行,都是做刀口上的行当,但行走江湖,义气为先,我当年认识你三叔那会儿,还是个刚笼的嫩仔,你三叔没少救过我。”我一听,虽然也不知真假,但显然,铁雷张是要告诉我什么事情。
我没打断他,点了点头。
铁雷张叹了口长气,声音嘶哑:“年轻时候,都想着扬名立万,现在老了,却发现也就那么回事。你三叔回来了吗?”吴三省死的消息,一直没有公开,对外只宣称失踪,但倒斗的人都知道,在斗里失踪,十有**都是死在机关和粽子手上了。
铁雷张不可能不明白,但他还是问了,显然抱着一丝希望,希望我能说出一个比较好的答案,比如三叔无恙。我有些感动,心道,三叔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个朋友,居然都没有透露一声,真是太不厚道了。
“还没有。”我道。
三叔的死讯,我不打算公布,一个失踪的人,比一个死人,要更有悬念,或许潜意识里,这也是一种自我欺骗,在所有人都认为三叔只是失踪时,我也可以顺理成章当他是失踪了。
或许……总有一天,他还会回来,甚至我曾经自我麻痹般的想过,那个人俑棺里的禁婆,压根不是三叔,或许只是一个扒了三叔衣服的禁婆,而真正的三叔,或许正在哪个地方,寻找克制尸化的方法。
我想了很久,想的越多,记忆中那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就更加清晰,最后将我一切的幻想都击碎了。
铁雷张沉默了一下,又叹了口长气,道:“我跟你三叔认识的时候,你都还在喝奶,可惜了……可惜了。”他没说可惜什么,但片刻后,他就振奋精神,挺直脊背,又恢复成了枭雄铁雷张,他道:“时间紧迫,我们就长话短说。”
二十年前,飞虎帮还只是一个小帮派,后来飞虎帮的老大‘黑老虎’找到了一位靠山,从此就崛起了,这位靠山,隶属于一个更大的势力,变相的说,整个飞虎帮,实际上就是那个势力暗地里的走狗。
第六章 (下)
铁雷张年轻时倒斗,练出一身横胆,但倒斗这一行太刺激,用他的话来说,他这辈子,不怕砍活人,但就怕砍粽子,这一点上,我和他恰好相反,我现在看到普通粽子都能直接上去踹一脚,但让我去砍活人,我却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后来,铁雷张转行当起了小混混,收保护费,抢劫什么的,自然而然的就加入了飞虎帮,从一个小弟,坐到如今元老的地位。
用铁雷张的话说,地位越高,就知道的越多,这些秘密,都是应该带进土里,一辈子都不能说的事,也就是因为有些这些秘密,他开始担心,自己有一天会不会被杀人灭口,但这一天一直没有到来。我三叔在斗里救过他很多次,因此与我三叔关系非常好,但他转行后,地位渐高,很多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为了不互相耽误,两人的来往开始减少,除了我爷爷大寿那一次,几乎再也没见过面。
这一晃就是二十多年。直到一个月前,黑老虎派下了一个任务。
我愣了愣,心道,一个月前?怎么会扯那么远?
铁雷张大约看出了我的心思,示意我稍安勿急。
他接着讲了下去,由于时间仓促,随时都可能有它的人过来,因此铁雷张讲的很精简。
就在一个月前,黑老虎下达了命令,就是派人去监视吴家祖宅,当时铁雷张就察觉到了不对劲,黑老虎怎么会突然对吴家下手?
随即他很敏感的意识到,或许这不是黑老虎的意思,而是靠山的意思。但他跟三叔已经多年不来往,二叔又失踪,那时候我也正在雅布达,他一时也无法报信,只能安排手下躲在吴家祖宅附近。
他们这一次的任务,不仅是监视吴家祖宅有没有人进出,更重要的是要寻找一些东西,具体是什么东西,上面根本就没有明说,只说了一句棱模两可的话:那东西很特别,只要看到了,就会明白。
简单的理解就是,只要是不寻常的东西,都带回去。
他们在祖宅附近监视了好几天,确定祖宅没有人之后,准备第二天晚上对祖宅进行了一次搜索,然而就在那天晚上,我和闷油瓶却去了。
他说到这儿,我整个人都惊了一下,脑海中顿时连起了一条线,难道那个将我和闷油瓶关在地下室的,就是铁雷张?二叔留下的黑匣子,现在落到了谁手里?
我顿时无法淡定了,下意识的拽住了铁雷张的衣领,此刻,去追究是谁把我和闷油瓶关起来,已经没有意义了,我只道:“东西呢?”
“交上去了。”铁雷张拍了拍我的手,道:“本来我那天是想放水,但我没想到,我的周围也有上面安排下来的奸细,而且他们似乎是经过特种训练的,反应速度什么的,简直就不像是人,我放水没有成功,只能回了总部,后来……我曾经偷偷派人会祖宅去查过,不过那时你们已经逃走了。”
我呼吸都急促起来,理了理思绪,道:“张叔,那件东西交上去后,上面还有没有让你们继续找?”铁雷张摇了摇头,道:“没有,所以我估计,东西找对了,他们要的,就是黑匣子里的东西。”
那个黑匣子里,一共放了四样东西,第一个是我六岁时的小照,第二个是我十二岁时的照片,第三个是三叔、二叔以及我爸的合照,第四个,是那本虚构的笔记。
这些东西中,我只对那本笔记感兴趣过,因为我一直觉得,那本笔记中所记载的故事,很可能是爷爷在暗喻什么,但我还没来得及具体琢磨,东西就被人取走了。
上面想要的,究竟是里面的照片,还是那本笔记?几张照片,一个虚构的短篇故事,究竟能隐藏些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得到上面的重视?是我遗漏了什么关键的地方吗?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那个黑匣子,会不会是二叔刻意留给我的?如果那东西真的那么重要,他肯定会秘藏起来,而不是放在书房的桌子下面,这样的位置,很容易就能让人找到。
而二叔想让我知道的,却恰好是上面想掌握的东西。
那么,那个信息究竟是什么?我有种感觉,或许就那三张照片和那本笔记,就是整个事件的关键点,这个关键点,所有人都隐瞒着,而二叔在最后关头,决定告诉我,但最终还是被人给阻隔了。
难道导致这次暗杀的事件,也跟匣子里的东西有关?那么二叔现在再哪里?他在最后关头将东西留给我,怎么看都有种在交代后事的感觉,我心里的不安感更大,额头上冒起了虚汗,就在这时,我的肩膀突然被人捏住了,转头一看,发现是闷油瓶。
他淡淡的看了我一眼,道:“我在。”
我怔了怔,感觉肩膀的位置,有一种名为后援的力量传达过来,我突然发现,现在还不是绝望的时候,无论何时,我身后还有人,不管是什么境地,都有人与我生死与共。
有人就有希望。
我拍了拍闷油瓶的手,随后示意铁雷张继续说。
据他讲,将我和闷油瓶关在地下室的,是靠山安排下来的人,一直是一个间谍一样的存在,由于那次他有意放水,因此后来的日子很不好过,黑老虎虽然没有明说,但在势力的规划上,给他使了很大的绊子,手底下有用的人,都被抽走,调入了其它几个元老手下,现在铁雷张身边,除了两个跟的比较久的忠心属下,就只剩下一帮‘烂货’。
“在手底下的人,都是些不中用的,否则你现在也见不到我了。”他道:“我们这一行,得不到老大的欢心,就死的很快,我也老了,这次的事情之后,恐怕也混不了多久,本来我已经在谋划‘退休’,但就在十天前,上面突然来了人。”
“上面?”我道:“是靠山?”
铁雷张轻咳道:“靠山是谁,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知道的只有黑老虎。来人是黑老虎手底下最得力的亲信,他传来消息,要我帮靠山除一个人,人就在我的地盘上,如果我除不掉,就等着准备棺材,但当我知道是对付你的时候,我拒绝了,结果……不说也罢。”
我惊了一下,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也理出了个大概,忍不住问道:“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做?”
“怎么做都晚了。”铁雷张道:“我现在要告诉你最后一个消息,如果你现在去办,或许还来得及,但是……这个消息也是我自己推测出来的,是真是假,要不要冒险,就看你自己的决定了。”
原来,黑老虎开始收拾铁雷张时,他就知道自己在这一行混不了多久了,甚至随时可能被人给抹杀掉,他虽然老了,但并不认命,抱着大不了鱼死网破的心理,开始侦察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件东西被那个间谍带走后,铁雷张动用他的关系,展开了秘密调查,他先是想调查二叔的行踪,确定那黑匣子里究竟是什么东西,但二叔那时候已经消失一个月,完全查不出头绪,就在他秘密侦察的时候,老雷却消失了。
老雷的消失,就在铁雷张眼皮底下,因此他很快就查出了眉目,据说在十多天前,也就是接到暗杀命令的前两天,老雷曾经秘密接见过一个人,这个人以前从来没在道上混过,也不知是倒斗的还是干嘛的,但据铁雷张猜测,这人很可能是某个倒斗的伙计。
老雷在接见了这个伙计后,就开始在地下市场收集装备,其中一些武器,恰好就要经过铁雷张的势力,因此才留下了蛛丝马迹,从那之后,就再也没见到老雷的人了。
铁雷张断了老雷这条线索,便开始在那个伙计身上下手,接着,他打探出了那个伙计的住址,原本是在长沙小胡同号12,但现在那里已经人去楼空。
“但我查出了他老家的位置,那小子回老家了,如果不是突然接到暗杀任务,我肯定会追查下去。”铁雷张道。
我终于抓到了关键点。
老雷秘密接见的那个伙计,肯定是带去了什么重要消息,使得老雷放弃了二叔给的任务,放弃了盘口,突然消失了,那么换句话说,那个伙计所带来的,很可能就是有关二叔的消息。
我心里怦怦直跳,忍不住道:“张叔,我谢谢你。”
铁雷张咳嗽了一声,叹道:“谢什么,临死前能帮吴三省的侄子,我死后也有脸见他了。”我怔了一下,道:“死?”想了想,我又道:“如果真有人对你下手,我一定尽全力帮忙。”
他盯着我,浑浊的目光上下打量我几眼,笑道:“不是他们,就算上面不下手,我也活不长了,况且你现在自身难保,我唯一能帮的,就是装作没看见。”接着,他附耳对我说了一个地址和人名,紧接着又按了按装在身上的,一个类似于bb机一样的东西,最后他道:“去那个地方,找那个人,或许还有机会,山下已经有人接应你们……打晕我。”他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我还没开口,闷油瓶已经伸手按住了他的脖子,紧接着,铁雷张便砰的一声倒地。
我和闷油瓶原路返回,一路上一个字也没说,出了狗惩往山下狂奔,没多久,便听到身后整个狗场的狗都吠了起来,紧接着,便有很多车驶出,开始有人来追捕了。
我和闷油瓶不敢再走大路,一路在草丛里绕着山丘狂奔,一口气了半个小时,路的尽头处,突然出现了一辆没有拍照的越野车,紧接着从里面探出一个脑袋,冲我们猛打手势,叫道:“快上来。”
我估计这就是铁雷张安排的人,当即朝着越野车跑过去,和闷油瓶一口气窜进车内,还没等坐稳,车子就发动起来,用飙车一样的速度往大路上行驶。
第七章(上)
开车的人我没见过,他也一句话没说,一直将我和闷油瓶送出了郊区,送到了市中心,虽然已是深夜,但路边的各色餐厅里,依旧透着暖融融的灯光,人气冲散了阴霾,他将车停在了路边,道:“下车吧,我只能送到这儿了。”
“谢了。”我道:“再替我谢谢张叔。”
他摇了摇头,也不知有没有听到,一踩油门就绕道走了,这地方离我的居住地还有半个小时的车程,折腾了一夜,肚子早就唱起了空城计,我带着闷油瓶去一家饭馆点了几个菜就狼吞虎咽起来,期间给王盟打了个电话,让他开车来接人。
等回到铺子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随意洗了个澡,我躺在床上,身体虽然疲累,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我相信,任何人在这种时候都难以安眠,一躺下,脑海里全是铁雷张的话,他告诉我的地址是:江西贵溪青湖乡一代的上岗岭村,那伙计的名字叫李招四。
这名字,我没有任何映像,要想找到这个人恐怕要费一翻功夫,翻来覆去睡不着,我干脆爬起来上网,通过网络搜索这个地址,但我查了一圈之后,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因为地图上,仅仅能找到青湖乡,而上岗岭村,却没有记录。
根据资料的调查,青湖乡一代,聚集了很多家族村落,村以下的名字取的很有特色,比如土桥吴家、南团张家什么的,但就是没有上岗岭村这个名字。
我心道,难道是地方太小,所以地图上没有记录?我又试着将搜索范围扩大,直接输入了上岗岭村四个字,这一次确实有资料出现,不过资料显示,这个村子,位于藏族自治区。
我有些迷茫了,在网络上忙活了一个多小时,使劲了手段,也没有查到半点消息,最后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铁雷张年纪大了,记错地址了?
最后一无所获,只得放弃,既然网络上查不到,看来只能仙道了青湖乡再做打算了,但盘口的帐就安排在后天,如果这一次不能震住他们,下一次就很难驯服了,我压下心中的烦躁,强迫自己休息,也不知多久,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第三天,我又进行了一次年底查账,这一次人到的很齐,交上来的账本,有些吞的太多根本就填不平,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过去了,只不过为了警告这些人,每发现一处,我便会看那个人一眼,将账本往桌子上一甩,看到没问题的,便轻放,算是告诉他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动了什么手脚,这一次就先给个机会,下次就没那么走运了。
查完帐已经是当天下午四点钟,我示意众人散伙,但是没人动,我心里惊了一下,心道,难道我这威势做的还不够?这帮人还想捣乱?
这时,狼三道:“吴爷,往年查账完了,三爷都要给弟兄们布置新业,今年就这么散吗?”所谓的新业是行话,意思就是夹喇叭下斗,干年底的最后一票,这是惯例,前两年查账,我也没布置什么新课业,但现在,这狼三却把这事搬上台面了。
我看了一眼底下的人,明显都是串通好的,但他们的目光不再我身上,而在闷油瓶身上。如果有哑巴张当铁筷子下斗,那这个斗油水就大了,我几乎可以想象,这些人巴不得我下令,让闷油瓶带他们下斗。
狼三说完,底下的人纷纷点头,有些人不敢明目张胆提意见,便附和道:“底下的弟兄们都等着拿钱过年呢。”
“不错,不如让张爷带我们下斗。”
我突然有些后悔,吴家的事,果然还是不应该让闷油瓶搀和进来,他这样的人,就像一个没有线的风筝,随时可以飞的很远,但现在,我手下的人,却给了我一个不得不将风筝上线的理由。
附和的人越来越多,我脸色忍不住黑了,虽然我知道这个时候不该发火,但一涉及到闷油瓶的事情,我就觉得自己很难冷静,忍不住喝道:“都他妈闭嘴。快到年底了,我告诉你们,张爷替谁办事,我说了算,轮不到谁来插嘴,他想下斗就下斗,他不想下斗谁他妈都别想动一堆土。谁再敢多说,我吴邪包管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这话说的有些狠,我不知道有没有吓住这些人,说真的,至今为止,我连只鸡都不敢宰,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普普通通的人生,有一天会变成这样,居然要对着一群不要命的家伙放狠话。
有时候想想,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就如同做梦一样,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我还是我吗?
我不知道答案,但我知道,这条路已经无法回头了。我想回头,但已经没有机会了。
不知为何,再这种时候,我却突然想起了小花,他曾经说过,不希望我变成和他一样的人。那现在呢?我想……恐怕要让他失望了,大概这就是人生,前一秒风平浪静,但你永远无法预料,下一秒会遇到怎么样的改变。
我说完,底下安静了,这时,一个人突然冷笑道:“不下斗!吴爷,您得意思是,兄弟们都可以散伙了?”
“我没说过。”我道:“只不过年底了,近来市面上不太平,我想让伙计们过个安稳年。”
“哼……”哑姐冷笑一声,道:“谁有本事敢下斗,只管去,收尸费我们还出的起。”
狼三不敢对我发难,闻言骂道:“烂婊子。”哑姐没开口,转头像是没听见一样,我知道她是在忍,便起身道:“你们都是一帮老人了,现在是什么局势你们也清楚,现在下斗,就是找死。我也不多说,你们中有谁真想干年底的新业,我也不阻止。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下了斗,是死是活,是蹲号子还是挨枪子,都自己受着,谁敢牵扯出其它的,不等条子收拾你们,我第一个灭了他全家。”
现在市面上风声正紧,这些人都是些连死人都敢砍的亡命徒,没有丝毫忠心可言,如果真出了事,落在条子手里,估计第一个就要把我们给供出来,这些人,拿自己的命威胁没用,只能捎上他全家,才有些威慑力。
我话说完,底下的人不吭声了,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片刻后,还是有喇嘛盘的人问道:“吴爷,既然如此,那这一次新业得来的东西?”
“你们拿命攒来的过节费,我怎么好意思收。”我笑了笑,道:“谁有本事做,谁就拿。”这话一出,下面顿时安静了,狼三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起身道:“恭送吴爷。”
“小哥。”我看了看闷油瓶,道:“走,回家。”
车上气氛比较沉默,闷油瓶一句话都没说,一上车就闭着眼睛睡觉,我观察了下他的表情,最后道:“他们的话你不要介意,这是我们吴家的事,你是自由的,只要有我在,没人能强迫你做任何事情。”我说完,又觉得这是一句废话,闷油瓶是什么人,能强迫他的,恐怕没几个,如果这次不是因为我的事情,他根本用不着扮演这个吴邪走狗的角色。
我心里有些憋屈,闷油瓶没回话,由王盟开车,一路回了铺子。
盘口的事情,至此算是告一段落,我开始安排去江西青湖乡的行程,王盟嚷着要陪我去,我道:“你去干什么?当保姆还是旅游?盘口你帮我盯着,有什么风吹草动,随时联系我。”
王盟苦着脸,道:“老板,我很久没放假了,您就不能顺便捎上我吗?”我踹了他一脚,道:“***,存折都冲七位数了,你还想怎么的?想放假就没钱,自己选一个。”
纠结了一下,王盟道:“老板,你放心去,我一定好好给你看着。”
“恩。”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乖。”
第二天,我动身往江西走,这次不是下斗,只是找人,由于事情紧急,需要连夜做飞机,而闷油瓶也没有身份证,我便让他留下来,他没多说什么,点了点头,就在我要走出房门时,闷油瓶淡淡道:“吴三省的东西,我看着,你放心去。”
我脚步顿了顿,眼泪差点没出来,也没回头,胡乱嗯了一声便带着四个伙计去飞机场。
原本我是要单独行动的,但现在连暗杀都出来了,我实在不知道,上面的人到底还有没有下次行动,因此不得不学习港片里的大佬,带几个随身保镖。
这四个人,有两个是哑姐的伙计,有两个是王盟手下的愣头青,但身手都不错,年纪跟我一般大,看我的眼光都带着一股羡慕与向往。
这一路风平浪静,那几个伙计也算稳妥,路上警惕性较高,但到底是年轻人,一上飞机就放松下来,压低声音胡侃,我听着他们不着边际的海吹,思想有些恍惚,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五年前,那时候潘子还在,大奎还在,胖子还没老,我还是那个古董铺的小老板,三叔那个老狐狸还叫我大侄子。
但等我一睁开眼,看着飞机蹭亮的桌面,反射出了一张年轻白净的脸,我盯着里面的人看,发现,我有些不认识他了。
第七章(下)
当晚的飞机直达贵溪,为了掩盖行踪,我们只找了家不需要身份认证的小旅馆休息,准备第二天往青湖乡进发。
要去青湖乡,只能乘坐汽车,那一带山较多,修建了蜿蜒的盘山道,汽车站每天只有两趟车,第一班我们已经错过了,第二班要到当天下午六点钟,行驶过去,大约有两个小时的路程,直线距离较近,但盘山距离很远。
本来我是想包一辆车,但问过几辆车之后,都没成交,据说去青湖乡的路,前几天大雨,出现了很多黄泥路,小车上路很容易中招,当地政府已经禁止小车通行,只能坐车站挂牌的汽车。
我们进了旅馆,随意吃了些东西便回房休息,由于时间尚早,也没什么睡意,我便挨个挨个打电话,从巫山回来后,除了开头的三天,后面时间一直很紧,有很多事情都耽搁了。
我先给父母打了个电话,循例慰问过后,我妈突然道:“你年纪也不小了,该交个女朋友了,可别学你那三叔和二叔。”我苦笑,不知道该怎么作答,如果以前我还对家庭与爱情保佑美好的憧憬,那么现在,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就如同三叔所说,像我们这样的人,满身都是死人味,随时可能死亡,现在找老婆,除了祸害人家,没有别的作用。
当然,如果有个女人,只要我的钱,不要我的人,那就另当别论了。
我不知该怎么作答,便敷衍几句,说自己事业忙,等空下来就找,我妈叹了口气,说我大了,也管不到了,随便你吧。
接着,我给胖子打了个慰问电话,他精神状况已经好了很多,我问他身体怎么样,胃口好不好,他在电话那头嚎:“你个没良心的,这么久才关心胖爷我,什么胃口好不好,吃这病号饭,胖爷嘴里都快淡出个鸟来了。你小子要真有心,就来北京慰问慰问我,小林那妞还问起你了。”
小林?我愣了愣,反应过来,是胖子那个看店的旗袍美女,顿时觉得哭笑不得,道:“行了行了,你怎么比我妈还操心。”
胖子顿了顿,道:“我说,最近怎么样,小哥安不安分?”
我道:“还行,小哥挺安分,没离家出走的意思,也没下斗,规矩的很,三好学生。”胖子道:“那就好。”说完,我们竟然无话可说了,胖子那边静了会儿,就开始胡扯起来,聊医院的小护士,从美女聊到社会主义好,最后总结道:“为了祖国的明天,我们还要继续努力。”
等我挂完电话后,愣想不起来,这死胖子扯了半个小时,究竟扯了些什么,美女和社会主义之间,有必然的联系吗?
当天下午,我们出了旅馆,在汽车站坐上了直达青湖乡的汽车。
这汽车也不知开了多少年,已经去就是浓重的尾气,座椅都看不清原来的颜色了,为了等车装满,原定六点的发车时间,足足晚了一个半小时,等车子上路时,已经是七点半,冬天黑的比较快,特别是这种环山的城市,此刻已经是灰麻麻一片,在汽车站高处俯览,整个城市都蒙上了一层铅灰。
汽车在山道上盘旋,透过车窗看去,山脉如同盘亘的黑蛇,周围都是黑漆漆一片,车里坐的满满的,大多是工人打扮的人,拧着大包小包,有些是去城里卖货的,拧着空蛇皮袋,嘴上挂着满足的笑意,大多都是本地人,像我们五个大男人,算是比较显眼的。
行程比较无聊,没一会儿,那四个伙计就拿了副牌,他们几人偷偷打量我几眼,最后还是忍不住道:“吴爷,要不您也一起来?”
我看过去,点了点头,道:“好。”
那四个人一副见了鬼的模样,连忙给我让座,我觉得挺悲哀的,同样年纪的人,按理说我们可以勾肩搭背,这种敬畏的表情,让我心里很不舒服,不是难过,也不是生气,那是一种很深沉的感觉,仿佛是一块铅,沉甸甸的,让人隐约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离我越来越远。
刚开始四个人比较拘束,但赌桌上最容易放松,玩了一个小时,在我输了千把块时,他们已经从吴爷变成了邪哥,我听到这种叫法时,整个人背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连忙道:“什么邪哥,听着不吉利。”
年纪最小,绰号白鸡的伙计连忙道:“是啊,叫吴哥。吴哥,咱们这次去青湖,是干什么?”我没吭声,看了他一眼,白鸡似乎知道自己逾越了,干笑一声去摸牌,我这才道:“找人,你们就当是免费旅游的。”
“江西是个好地方啊。”哑姐手下一个伙计连忙打圆场,笑道:“名山福地特别多,斗也多。”他叫同子,剃了个平头,年纪跟我差不多大,但肌肉古铜,很结实,看起来是我们这帮人中最成熟的一个,处事也比较圆滑,是哑姐手下的得力助手,我一看到他,就想起潘子,他们很像,年龄不一样,但性格很像,我有点不想面对他。
就在这时,车子不知为何,突然来了个急刹车,车里睡觉的、聊天的,包裹我们打牌的,顿时都被这股急刹的力道冲了一下,我更是整个人往后仰,眼看就要撞上车后座,慌乱间,筒子扯了我一把,将我的身形给固定住了,紧接着,车子停了下来。
“出什么回事?”车里有人问道。
大多数人都站起来,我估计是不是撞什么东西了,于是挥了挥手,示意同子无碍,便也跟着往车头方向走,一看,才发现开车的司机也出了一脑门汗,他转头对着一车不满的乘客,道:“有只兔子跑过去了。”
在山里开车,常会遇到一些横穿山道的动物,但这些东西大多白天出来,在山间传说中,如果晚上开车遇到这东西,那是死人鬼魂变的,向车里的人要买路钱,车里的乘客,必须每人扔一张票子,扔到路上,否则接下来,就会有不祥的事情发生。
这里大多是本地人,山民都知道这些传说,司机一说完,有人就开始翻包,其中一人,掏出了一个一块钱的硬币和一张十块钱的票子,似乎在纠结,究竟该扔哪一张。
但也有人不信邪,嚷道:“不就是只兔子,碾过去就成了。”有些相信的人,还是扔了硬币表示一下,图个安心,有些人骂骂咧咧,坐着没动,司机缓了缓,从包里掏出了一张一块钱的票子,扔到了路上,准备发车。
我也翻开钱包,掏了张一百的,想了想,我掏了五百,将其中四张票子分给四个伙计,示意他们扔钱,他们愣住了,白鸡呐呐道:“吴哥,你还信这个?”
我看了他一眼,道:“我以前不信,但现在我信。”车里的人见我们掏红票子,眼睛都直了,一个个看我们的目光,就跟看傻子一样。
其实类似于这样的古怪传说,比比皆是,都被归为封建迷信一类,据说在过去,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有些人看准了司机和乘客的迷信,特意准备好兔子或蛇一类的东西,躲在林子里放出来,等着捡钱,因此近年来,便是山区里,信这些的也不多了。
如果是以前,我肯定会嗤之以鼻,但时过境迁,这些年,我遭遇了太多用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这并不是我在否认科学,而是这个世界上,确实还有很多人类尚未发现和理解的事情。
空穴不来风,其风必有因,我宁愿相信,买个平安也好。
无视车上人惊讶与仇富的眼神,我闭着眼睛,学闷油瓶装睡,车子摇摇晃晃继续往前开,同子四人也没心思打牌,纷纷横七竖八倒在座椅上睡觉,我装着装着,睡意就涌上来,最后还真迷迷糊糊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感觉,整个车身突然剧烈的震颤起来,随即整个人都被甩出了座位。
身体传来的疼痛让车上的人全部醒了过了,我睁开眼,周围的一切都在天旋地转,甚至脚都无法贴到地面,车窗不断传来碎裂的声音,无数玻璃渣子飞溅,没有一个人能站得起来。
这时,同子大叫:“保护吴哥。”
***。我知道是车翻了,心瞬间就凉起来,额头上热乎乎的,血液流了一脸,混乱中我抓着汽车的固定把手,吼道:“别管我,都他妈固定好。”我吼完,车里的照明灯也彻底裂了,再也没有一丝光明,出了巨大的冲击力、爆破声,就只剩下人的惨叫。
此刻我无法帮到任何人,确切的来说,是自身都难保,只能靠两只手臂狠狠握住固定把手,翻车的力量太大,即便要抓着这个把手都很困难。
这一刻,我完全无法想太多。自从走上三叔这条路,我想过很多种死法,死在仇家手里,死在粽子手里,死在机关上,甚至死在它手里,但我从来没想过,会是普通的车祸来夺走我的生命。
车子翻的很快,最后不知是不是到底,混乱中,整个车身都距离的颤抖,我的后脑勺猛的撞上了什么东西,紧接着,天地间都暗了,所有的声音都静止了。
第八章(上)
这种黑暗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慢慢的,声音才逐渐清晰起来,我首先听到的是哭嚎声,紧接着,便闻到浓烈的汽油味,戌时,有人将我扶了起来,叫道:“吴哥、吴哥……咳咳。”
我听出来,是同子的声音,但我一睁开眼,眼前都是血红的,眼睛沾粘粘的很难受,估计是有血沁入里面了,我伸手在眼前抹了一把,随着这个动作,浑身的肌肉都传来阵阵抽痛,此时,我才看清了自己所处的环境。
我们的车坠下了山崖,但所幸,这是一个有着六十度角左右的斜坡,因此车子并不是笔直坠落的,而是沿着山坡一路滚下来的,此刻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但汽车的尾灯还没有熄灭,借着尾灯望上去,可以看见山坡上有一大片被车子刮出的痕迹。
此刻,我已经被同子拖出了车里,出了额头磕出了一点血,并没有受什么大伤。车子已经摔成了两半,从中间露出一个巨大的缝,我就是被同子从那里拽出来的,除此之外,白鸡还有另外两个伙计大多也是一些皮肉伤,并没有伤筋动骨,但除了我们四个,周围没有任何人。
汽车的头部正冒着浓烟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从汽车里面,可以听到很明显的哭嚎与呼救声,我立刻意识到里面还有活人,喘了口气,连忙道:“快,抓紧时间救人。”
“等等。”同子一把拽住我,神情急切道:“吴哥,我们救你的时候已经查看过了,你刚好被甩到了裂缝的位置,但车子已经解体了,两头都被封住,凭我们是救不出来的。”接着,他指了指车头冒黑烟的位置,道:“太危险了。”
我看了看其余三个人,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难道那兔子要钱的传说是真的?这种事都能让我给碰上了?
白鸡显然也想到这一点,看向我的目光带着感激,道:“要不是吴哥,咱们这次死定了。”
我摇了摇头,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之前我扔买路钱,也并不是全信,只不过这些年来经历的多了,买个安心而已,但现在却真出事了,反而让我觉得很奇怪。
接着,我对同子道:“你去看看车头的油箱,想办法降温,延长时间,你们两个跟我救人。”同子见我心意已决,只能咬牙冲到车头的位置察看,紧接着,他开始用双手挖土,将挖出来的土往车头的位置扔,我用脚蹬了蹬地面,发现土质比较潮湿,估计这附近有水源,或者有地下水。
此刻时间紧迫,我也没多说,直接爬进了车体中央的裂缝里,此刻我才明白同子所说的‘堵’是什么意思。整个车身被摔成两截,断口处由于撞击,铁皮呈现内凹的状态,将断裂处的出口封死了,要想从这里救人,只有将铁车皮全部掰开。
但我们三人,现在什么工具也没有,徒手掰显然不可能,即便真能徒手掰开,也必然要用很长的时间,但根据车头冒烟的情况来看,时间上恐怕不允许我们慢慢来了。
既然这里不行,只能从车窗的位置救人,我立刻给三人布置任务,由白鸡和一名叫马四的伙计去另一截车救人,我带着另一个外号灰老鼠的伙计去左边的车窗救人。
车子是侧翻的,一侧的车窗在下,另一侧的车窗朝天,我和灰老鼠先爬到车上面,只见车窗的玻璃好多都已经破了,但裂口并不大,大多只有一个婴儿大小,成人很难钻出来,车里面黑洞洞的,没有一点光源,只能听到人的呻吟和哭嚎。
我连忙燃起打火机,借着微弱的火光,只见车厢内部已经呈现严重变形,内部的铁板完全塌陷,将里面的情况堵的严严实实。
车窗里面,刚好被一块变形的上盖挡住,只留出了一条裂缝,完全无法看到内部的情形。
灰老鼠比较机灵,一见这情况,立刻出主意道:“吴哥,裂缝太小,咱们下不去,不如问问里面能不能递工具出来。”我朝着裂缝吼了一声:“递个工具出来,我们把铁板撬开。”
片刻后,有一把铁板手被人从细缝中,慢慢推出来,我估计有人就正好压在细缝底下,接着,又有很多铁制的修车器具被递了出来,这些东西都是修车的配件,原本是放在驾驶位的,而我们此刻正处于车体的中部,估计被困在下面的人,是通过传递的方式,将配件给递出来的,这也说明,车里的人大多数都活着。
我精神一振,很灰老鼠一起动手,先敲碎整快玻璃,接着利用铁螺棍当受力杆,用车窗边缘当支点,使劲将里面压下去的铁板往上撬,随着我俩的使力,下面的裂缝逐渐扩大到十多厘米,就在这时,一个东西突然被塞了出来,猝不及防之下,我的手差点脱力,紧接着,我一看,才发现被递出来的是一个备用轮胎,轮胎顿时卡在细缝里,形成了一个二十厘米左右,可供人进出的裂缝。
我刚想探头往里面看,已经有人从里面往外爬,但他刚冒出一个头,突然就又掉下去了,似乎有人在下面扯他,紧接着,我发现,车里几乎所有的人都聚集到了这个裂缝处。
由于车体变形,他们在里面都只能呈现一种爬行的状态,完全无法直起,有些人身上血淋淋的,有些只受了些皮外伤。
他们几乎是争先恐后的想往外爬,一时间,裂缝里伸出无数只手,反而堵住了出口,一个人都上不来,就像从地狱里伸出来的鬼爪一样。
灰老鼠摇了摇头,骂道:“一群怕死鬼。”
而另一边,白鸡那边的情况要好很多,他那边是后尾,从后尾玻璃救人最方便,已经有好几个人被扒拉出来,不过由于是坐后面,伤势都比较重,几乎不能站立。
就在这时,同子大叫道:“不成,快撤,这车要炸了。”
灰老鼠惊了一下,立刻扯我的手臂,道:“吴哥,来不及了,让他们自己爬,咱们先扯。”
我看着裂缝里一双双争先恐后的手,忍不住想直接宰下来,最后我直接一脚踩了下去,被踩中的那几只手,顿时缩了回去。
“听着,车快要炸了,再争谁也上不来。受伤的先出来,一个个来,谁他妈扯后腿,我直接把轮胎拔了!”我说完,下面的人估计也慌了,紧接着,一双手伸了出来,我和灰老鼠开始往外救人,同子急的满头大汗,一跺脚也爬上来帮忙,整个过程十分迅速,仅仅一分钟左右,已经爬出了五个人,紧接着就没人上来了。
我觉得不对,刚刚可不止伸出了十只手,下面应该还有人。
我朝里面吼了一句:“快,继续上。”
下面传出几声呻吟,但没有人应我。
怎么回事?
我正打算探头去看,一个染了黄毛的年轻人道:“下面都是受了重伤的,他们爬不出来的。”我脑海里嗡了一下,转头一看,发现这些被我拉出来的,都是受伤比较轻的年轻人,而我要是没记错的话,连那个中年司机都没有出来。
灰老鼠怒了,骂道:“他娘的,吴哥让受伤的先出来,你们耳朵聋了吗?”五个人里三男两女,没人吭声。
此刻,车头已经黑烟滚滚,即使站在这里,都已经熏得人想流泪,我咬了咬牙,道:“你们先下去,我再拉两个人出来。”
灰老鼠惊了一下,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怪物,他忙道:“吴哥……咱们已经仁至义尽了,还是快……“
“你先走。”我推了灰老鼠一把,沉声道:“我命大,死不了。”
“吴哥……”他还想再说什么,我打断他,道:“吴哥这辈子亏心事做的多,不想再做了,能救多少救多少,你们放心,先走。”
灰老鼠一咬牙,发泄般的踹了一脚离他最近的黄毛,那黄毛怒了,但估计是明白现在的情况,也没敢反抗,紧接着,一个扎麻花辫的小姑娘哭哭啼啼道:“快、快跑吧,这车要炸了。”她这一说,其他人才反应过来,连忙往车下梭,一个个嗫嗫嚅嚅的冲我们说了几句谢谢,就开始往外跑,很快就与白鸡救出的人跑到了一处。
灰老鼠呸了一声,道:“救了白眼狼。”
这时,白鸡冲我和灰老鼠招手,吼道:“快,快下来。”
我大半个身体已经探入了细缝里,没空回答白鸡的话,只见细缝下面还躺了三个人,一个是司机,已经是半昏迷状态,眼神朦胧的望着我,腿以一种不正常的姿势弯曲着,估计是断了。
一个是一名中年妇女,看不出哪里受了伤,深度昏迷。
还有一个我认得,是当时座位离我比较近的那个人,五十岁左右,拿着蛇皮口袋,估计是周围乡村卖山货的,此刻就他精神好些,伸着手还想往外爬。
我冲那老大爷道:“别急,先把那两个人递给我,我救你们上来。”
这时,我突然听到灰老鼠的声音:“你们先走,我们来追你们。”我惊了一下,这小子还不走?
那老大爷此时已经把司机半托起来,灰老鼠窜进半个头,跟我一起将人往上拉,时间大约只过了三分钟,三个人就被拉出了车箱,这时我发现,不仅灰老鼠,连同子也没走。
同子见我们救援成功,立刻拽过那中年妇女往身上一背,急道:“我让白鸡带人撤,咱们跟上去。”此刻也没工夫说太多,我们三人一人背一个,一步不停的往外冲。
这山崖底下大多是软泥土,渗着水汽,黑暗中也看不清环境,但老是打滑,我们只选了个大概方向,就往前跑,此刻也顾不得往哪里跑,总之离那车子越远越好。
足足跑了两分钟左右,我们身后,突然传来巨大的轰响声,如同炸弹爆炸一样,紧接着,整个世界突然被火光所笼罩,周围的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这时我才看清,我们正处于一条山沟里。
剧烈的火光如同烟花一样,转瞬即逝,我们的眼前又陷入了黑暗,但我知道,危险已经过去了。
我腿一软,不争气的跌倒在地,灰老鼠喘着粗气,道:“吴哥,是不是咱们的买路钱起作用了?”
我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下次再遇到这种事,给一千。”
灰老鼠抹了抹头上的汗,道:“看来我得加把劲赚钱,这年头出门,到处都要交路费啊。”
第八章(下)
我没想到这小子看起来贼眉鼠眼,这种时刻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到颇有胖子的风范,于是忍不住笑了,道:“刚才怎么不走?”
灰老鼠道:“我也做了亏心事,想多积德,这样才能继续缺德。”
同子喝了一声,瞪眼道:“油腔滑调,谁让你这么跟吴爷说话!”我拍了拍同子的肩膀,示意无碍,接着问道:“白鸡他们往哪个方向走?”
同子指了指前面,道:“那边,有个小姑娘是青湖当地的,说这里离青湖乡已经不远,她认得路。”我掏出手机,信号为零格,右上角显示出一个红叉,我们彻底与外界失去联系了。
灰老鼠身上背着司机,我背着那老大爷,此刻,三人都已经陷入昏迷状态,如果不尽快治疗,随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如今只能尽快往青湖乡赶。
我问同子:“她有没有说走多久?”
同子叹了口气,道:“回市里,至少得走一天一夜,去青湖乡,现在动身,今天黎明应该就能到。”我点了点头,接着找了几根木棍,将三人有骨折的地方先做了个简单的固定,随即道:“事不宜迟,先动身赶上他们。”
接下来一路无话,白鸡离我们并不远,很快就与他们汇合了,汇合之后,一行队伍壮大至十多人,其中无法行动的伤患一共五名,另外两人由其它两名男乘客背着,在那个小姑娘的带领下,我们举着自制的火把,在潮湿的黑夜中,开始往青湖乡走。
直到第二天黎明,天蒙蒙亮的时候,我们终于走上了马路,在马路旁边看到一栋民房,那小姑娘敲开房门,用当地方言解释了一翻我们的遭遇,片刻后,民房的主人开出一辆拖拉机,将我们一行十多人,往乡里的卫生院送,直到早上七点钟,五名重伤被卫生院所收留,而其它乘客,在经过简单的外伤处理后,也都各自散去,临走时不免给我们道声谢。
灰老鼠撇撇嘴,道:“现在道谢有个屁用,之前逃命的时候跑的比兔子还快。”
“生命面前,大多都是这样。”我想了想,又道:“这种事情,你以后就会经历的。”
灰老鼠来了兴趣,道:“吴哥,你可不像那样的人。”
我道:“哪样的人?”
“就像道上传的那样。”他想了想,道:“王哥说你心狠手辣,砍人砍粽子,就跟切西瓜一样。”我估计,王盟为了给我树威,特意对手下新手的小弟对我进行黑化渲染,我觉得有些好笑,砍粽子跟砍西瓜一样?这话恐怕是形容闷油瓶的吧。
我起身给王盟那边拨了个电话,将车祸的事情大致说了一下,但好在我们这次除了钱,并没有带什么其它装备,因此也不用重新补给,我打这个电话,主要是想问问闷油瓶,不是我不放心他,而是在翻车的那一瞬间,我才明白,与亲人、兄弟的相聚是多么宝贵。
据王盟说,查账之后,狼三立刻就带人下斗了,具体哪个斗,捂的很严实,探不到风,据说还有人大着胆子,偷偷请闷油瓶出山,结果直接从二楼被踹了下来,如此两次后,我的古董铺清净了。
我们四人包扎完伤口时,受伤较轻的老大爷已经醒过来,他冲我们道完谢,便问我们去哪里,我心想这人是青湖本地人,不如向他打听,便问道:“上岗岭村怎么走?”
那老头愣住了,道:“上岗岭村?”片刻后,他道:“你们去那儿干嘛?”
我心道有门,看来这老头知道地方,便道:“我朋友生病了,去看看他。”
老头儿脸色顿时古怪起来,他道:“可是……那地方,是一片坟地啊。”他说完,我愣了,灰老鼠咽了咽口水,道:“吴哥,搞了半天,您是要找死人啊?”我点了点头,随即呸了一声,道:“什么死人,我找的是活人。”接着我问那老头,道:“您别是糊弄我吧?”
他哎哟一声,道:“小兄弟,你可是我的大恩人,我咋个会糊弄你,你出门打听打听,上岗岭村,谁不知道是片大坟地?你是不是记错地方了?”
我看他说的信誓旦旦,不由心中没底,难道铁雷张摆了我一道?不可能……先不说他和我三叔的关系,即便没关系,当天他那套说辞,也没有半点纰漏的地方,怎么着也不像是诳我的,但眼前这老头,我不仅救了他一命,而且素不相识,他也没必要骗我。
难道这其中有什么问题?
我背过身,冲同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出去打听打听,对对口风。同子不愧是哑姐底下的老人,做事十分老道,接了我的眼神后,起身道:“我去趟洗手间。”我冲他点了点头,他便出去了。
接着,我重新跟那老头讲话,问道:“地址应该没有搞错,不过那既然是片坟地,为什么叫村?”老头想了想,道:“听说以前那地方是个村,后来不知怎么,葬的人越来越多,渐渐村子就被坟包围了,谁想住在死人堆里?然后村里的人都往外迁,大多都迁入周边的村里去了。”
葬的人越来越多?难道那地方是片风水宝地?
片刻后,同子进来了,我知道已经有了底细,便起身跟老头道别,他很热情的告诉我他家的地址,说村里没有好的招待所,我要是找不到那朋友,可以去他家住。
出了卫生院,同子便低声道:“吴哥,打听好了,那地方确实是片坟地,离青湖乡足足还有半天的路程,我已经把路线问好了。”
我道:“坐车能去吗?”
“不能。”同子笑了笑,道:“得开11路,走山路。”我一听走山路,腿肚子顿时就觉得要抽筋,巫山的山路已经把我走怕了,我发过誓,以后再也不爬山,谁敢让我爬山,我就诅咒他买泡面没调料包。
同子见我苦着脸,忍不住笑了,道:“吴爷,您到时候走累了,我背你。”灰老鼠立刻夸张道:“马屁可不是你这么拍的,我们吴哥是谁?长沙一霸!一跺脚抖四方的人物,还要你背?我说,应该邀八个比基尼美女抬轿子,抬上去。”
同子道:“让女人抬轿子,你他妈就缺德吧,存心找吴爷晦气是不是?”这伙人到底年轻,先前不熟时比较敬畏我,这时候一番生死下来,顿时原型毕露,活泼的像多动症儿童,我觉得有些头疼,这种性格,除非有胖子那机警,否则一下斗准是个死字。
接下来要走山路,而且一走就是大半日,我们四人肯定不能轻装上阵,我便吩咐灰老鼠和白鸡去置办些基本装备,为防出现什么意外,最后能连夜宿的装备也准备好。这几年我吃够了亏,凡事能预防的,就尽量不要偷懒。
由于是乡村,要想买到专业装备,基本上是痴心妄想,因此也只买了些手电筒、硫磺,食物和水等东西,带的不多。昨晚我们一夜没睡,现在出发显然不明智,因此置办好装备后,我们就在乡里找了个招待所,吃喝洗漱后,便倒头就睡,一觉睡到下午四点,起床给胖子打了个电话,说明我的奇遇。
胖子听见我没事后,便可这劲儿打击我,最后总结道:“你是谁遇谁倒霉体质。”我想了想,突然觉得,还真是。
第二天,在同子的带领下,我们开始往上岗岭村的坟地走。
上岗岭村的山里并不陡,甚至在我眼里,根本称不上山,只不过饶的路比较偏,而且也很荒芜,一会儿是田坎,一会儿是小山沟,几拐之下,就让人觉得十分漫长,但不得不说,这个地理环境,已经比阿鼓山寨好太多了。
我们足足饶了半日,走到最后,别说人了,连狗的看不到一只。此刻已经是十一月份的天气,山间衰草茂盛,冷气逼人,足足走到了中午,一眼望去,到处都是杂草枯木,压根看不见一个土堆,我不由问道:“同子,还有多久?”
同子顿了顿,皱眉道:“应该就在这附近,爷您别急,再让我找找。”
我们本想找向导,但当地人比较迷信,认为没事往坟园跑是件很晦气的事,甚至会带来死运,因此即便出了高价,也没人愿意带路,只得由同子打头,但他毕竟也只听了个描述,要真找起来,还要费一番功夫。
我们停下了脚步,原地休息,此刻我的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平原,确切的说,平原的地势也有一些起伏,但并不影响它的整体走势。平原的尽头处,可以看到绵延的大山,山间树木枯黄,使得整个山势呈现出黄色,如同一条黄龙即将腾空。
在去巫山的路上,老胡曾跟我们谈及过不少风水上得知识,按理说,这是原本是一条极好的龙脉,但坏就坏在山脉中央处,出现了一条深沟,将整个山脉拦腰截断,使得黄龙变成了地龙,也就是我们俗称的蚯蚓,这就是大大的不吉利。
我在原地看了半天,突然心中一动,指着那条深沟的方向,道:“应该在那里,咱们去那边看看。”同子找不到路,正急的不知该如何向我交差,闻言松了口气,连忙跟在我屁股后面走。
我记得那老头曾经说过,上岗岭村原本是一个村,后来之所以变成坟岗,是因为往那里葬的人比较多。有人肯往那里葬,说明那地方风水好,而这条截断龙身的深沟,如果我没记错,在风水上,叫做地龙沟。地龙沟虽然下贱,但也占了个龙字,最适合平民百姓群葬。
我带着四人往深沟的地方走,那地方看起来不远,但在起起伏伏的平原上,实际上是隔了很长的距离,我们大约又走了二十多分钟,翻过一个土埂,眼前顿时出现了大片大片的土堆。
土堆杂乱的排列着,上面布满黄草,像一个个黄色的馒头,而就在这些土堆尽头,还可以看见一个只剩下残埂的村落。
灰老鼠道:“就是那儿?”
“应该是。”我道:“走,注意脚下,不要踩到这些坟丘。”
白鸡好奇心很重,问道:“为什么不能踩?”
“会诈尸。”我道。
他干笑一声,说我骗人,我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可以试试。”接着,我没吭声,开始往那个村落走去,心中不停着念叨着那个名字:李招四、李招四,你最好呆在里面,否则我一定扒了你的皮。
越往前走,心情就越激动,消失近两个月的二叔,你到底在哪里……
但等我怀着激动的心情走进去时,里面空无一人,到处都呈现出衰败的景象,偶尔有几栋完整的建筑,推门一看,也是人去楼空。
同子看了看我,大概察觉到我脸色不好,小心翼翼的问道:“爷,现在怎么办?”
半晌,我才勉强挤出一个字:“搜。”我现在的心情,就像燃烧的火焰,被突然破了一盆冷水,沮丧到了极点,这种沮丧转瞬就变成了怒火,我接着道:“每一个房间都搜。这地方肯定还有人。”
白鸡最嫩,不会看人脸色,不怕死的说道:“吴哥,这地方这么破,肯定不会有人了。”我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吓的他缩了缩脖子。
这个动作,让我瞬间觉得心烦意乱。
我想,每一个普通人都曾经幻想过威风凛凛,无人敢犯的嘲,曾经我也羡慕过三叔,瞧,多牌,眼一瞪,底下的人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我羡慕过,可现在……这不是我想要的。
我察觉到自己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确切来说,是情绪太过于低落,为了不被这种低落影响,我挥了挥手,缓和声音,道:“找吧,找不到咱们就撤。”
第九章 (上)
我们分头行动,实际上真正完好的建筑并不多,一眼就能看到头,像这种地方,住着人的希望真的不大,但潜意识里,我觉得铁雷张不会骗我,这两年别的没练出来,但看人,我至少**不离十。
很快,周围只剩下我一个人,这里的房屋都是木质结构,地板是打的坚硬的黄土,我绕进去找了一圈,里面连家具都没有剩下一个,显然主人很早之前就已经迁走了。
就在这时,我突然听到白鸡再叫:“快过来,这里面有东西。”声音是从离我比较远的屋子里发出来的,我往那边跑,看到同子、灰老鼠和马四也从其它房间窜出来,我们四人一接头,同子便道:“爷,没什么发现。”我看向灰老鼠和马四,他们也同时摇了摇头。
于是我们立刻向着白鸡所在的位置跑过去。
一进门,里面是黑漆漆的,这间老房子比其它建筑略好,至少瓦片较为严实,也正因为如此,阳光根本透不进来∽鸡从一个房间拐了出来,冲我们打手势,示意我们过去。
紧接着,我们进了一间厨房,白鸡停在了一个位置,接着指了指地下。
地下有一个地窖,呈方形,上面盖着木板。
白鸡小心翼翼道:“刚才我听见下面有动静。”
灰老鼠侧耳听了听,声息全无,他道:“应该是老鼠。”
白鸡道:“这地方连颗米都没有,哪来的老鼠,你以为到处都有你亲戚啊。”灰老鼠正待发作,我瞪了二人一眼,道:“别屁话多。”接着,我冲稳重的同子打了个手势,示意将木板打开,为防底下有什么东西,我们两人站到了木板后面,木板一打开,并没有什么东西窜出来,而且最奇怪的是,没有那种常年不通风而产生的古怪气味,我立刻就反应过来……这个地窖一定是经常有人进出。
我正想着这人会不会就是李招四时,从地窖深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压抑的咳嗽声,声音十分紧迫,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一样。
我立刻拔出了匕首,道:“马四、白鸡,你们在外面警戒,同子你们两个跟我下去。”紧接着,我们打开手电筒,想着地窖下面走去。
这个地窖并不深,大约只有不到十二层阶梯就到了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老式的洗脸架,上面放着一个黄铜盆,盆里面还有水,在手电筒的光芒下,反射出一种水光。
洗脸架旁边还有一个小方桌,桌上摆着碗碟,就在小方桌的旁边,有一架烂木头撑起的床,床上正躺了一个人。
我立刻将手电光打到那个人身上,这时我才看清,那居然是一个老头,正躺在床上喘气,浑浊的双眼死死瞪着我们,如同要扑上来的厉鬼一样。
我惊了一下,心道,这地方怎么会住着一个老头?难道是被儿女抛弃的孤寡老人?我正想开口,那老头却突然喘息着说道:“小、小三爷,你……你终于来了。”
我差点没喊娘,脑海里嗡的一声响,整个人都懵了。
“你是谁?”我问道。如果我没记错,我们盘口里都是青壮年,这老头怎么会认识我?
他喘了喘,说出了一个名字:“李招四。我是二爷的人……”我忍不住有些头大,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雷铁张告诉过我,李招四是个年轻的伙计,但眼前这个老人,怎么也跟年轻搭不上边吧?
我没回话,盯着床上的人一动不动,而我的大脑却在飞速思考,究竟是铁雷张骗了我,还是眼前的老头有什么阴谋诡计?
就在我不动声色思考时,老头喘息道:“小三爷,我床底下压了一封信,是、是二爷亲手写给你的,你看看就会相信了。”
二叔?
我怔了一下,立刻冲同子两人使了个眼色,紧接着,同子和灰老鼠冲上去,先将那老头给制住,我看他被限制的无法动弹,估计也做不了什么手脚,便摸索着去摸床铺,果然,在一层被子下面,我找到了一个令人触目惊心得东西。
是一封血书。
血书是写在一张柔韧的布料上,通过布料判断,应该是一种户外运动服装的面料,上面的字迹非常凌乱,应该是用木棍一类的东西沾血写出来的,有些甚至是在颤抖,但通过字迹透露出的笔锋,我仍然能够判断出,这是我二叔的字。
我几乎立刻就相信了老头的话,也顾不得他,连忙去看二叔写的信,确切的来说,这是一封没有写完的信,信的内容,有些是我已经知道的事情,但有些,却是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过的,信的内容是这样的:
小邪:
二叔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这封信,我将这封信件,托付给了最信任的小伙计,现在只有他能从这里逃出去,所以我只能让他带着,如果他将这封信交给你,那么不管他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你一定要相信他。
下面我将要说的,你一定要牢牢记住,我要说的,是在整件事情的开端,它的开端,跟张家人脱不了干系。
具体是什么时候,现在已经没有人考证,这一切的开端,要从那扇青铜门说起。
那扇门的后面,是整个世界的终极,没有人知道终极究竟是什么样子,但最早一批发现这个秘密的人,就是张家人,他们通过这个未知的秘密,获得了很多诡异的能力,比如强悍的恢复力,比如长寿,据传说,最厉害的一任张起灵,曾经寿六百岁,这任张起灵,生活于明朝时期,具体已经很难考证。
但这样的人太过招摇,不知什么原因,关于张家人力量的事情被泄露出去,后面的事情你大概就能猜到,当时的统治者,开始对张家进行猎捕,妄想获得长寿甚至长生的奥秘,为了躲避追捕,张家人甚至于汪藏海合作过,当然,这个合作是我自己在掌握了很多信息之后推测出来的,究竟有没有这回事,现在已经很难考证了。
事实上,那扇青铜门没有任何东西,它只是一个通往终极的线索,但只有进入过其中的人,才会明白,真正的终极在哪里,为了守住这个秘密,也为了不再被当时的统治者追捕,张家人将青铜门后面的世界毁灭了,用石油,燃烧熊熊的烈火,将一切都焚毁了,唯一剩下的,是一只龙纹石盒,这只盒子里,记录了终极的所有秘密。
当然,我没有去过青铜门,但根据我的估计,青铜门的后面,不止有关于长生的奥秘,或许还有一些奇特的物质,因为据说进入青铜门里的人,青春可以就此停留,我怀疑,那里拥有一些人类尚没有发现的物质。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了不让秘密泄露,张家人通过分散鬼玺以及打开龙纹石盒的钥匙来保全终极的奥秘,甚至对历史进行了混淆,使得后面的人在寻找时,往往弄不清具体年代,这就是他们的高明之处。
在历史的演变过程中,张家人势力越来越淡薄,包括另外的分支,都已经湮灭在历史之中,唯一真正掌握这个秘密的,只有张家的起灵。
这个关于长生的奥秘,被当时的统治者一代代传承下来,没有人能拒绝长生的诱惑,特别是那些坐拥天下的统治者,更舍不得放弃,所以几百年来,张家人几乎都过着被统治者搜捕的生活,以至于不得不隐世不出,甚至更名换姓,直到越来越虚弱。
但不管时代怎么变迁,不管统治者究竟是谁,只要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几乎都无一例外的想寻找关于终极的一切。
所以,五十年前,老九门被整合了。当时已经完全没有张家人的消息,唯一有牵连的只有张大佛爷,于是张大佛爷在后台的支撑下,成了老九门之首,率领老九门,展开关于终极的调查,张大佛爷第一个出卖了张家,甚至连自己的祖坟都给卖了。
为了弄清楚张家古楼里的线索,于是有了第二次张起灵计划,也就是那一次,你三叔、文锦都被牵连进来,本来那个位置应该是我的,但你三叔替我去了,这些年,我一直在暗地里调查关于终极的事情,当我知道你跟张起灵来往时,我曾经多次警告过你跟他断绝关系,因为他们是一切的开端,跟他扯上联系,你就永远也摆脱不了。
但第二次张起灵计划还是失败了,一是因为一支德国势力的入侵,正是因为你爷爷当年被骗走的那份战国帛书,使得这件事情,被国外一支强大的势力所窥视,这支势力与它拉开了持久战,我们正式趁着他们之间的争夺,赢得了喘息的机会,从而进行了一系列的掉包、偷尸行为,直到它无力继续,我们才安安稳稳活到今天。
然而,这件事情没有完,甚至,只要终极不毁灭,这件事情永远都不可能完,唯一的区别,只在于谁来完成这件事,我希望,来完成这件事的,不会是我们的下一代,所以这些年,你三叔在发现事情有变之后,就开始有意无意的带你下斗,希望把你培养成接班人。
在我们这一辈,趁着德国势力入时,确实赢得了很多喘息的机会,在这期间,也做了很多事情,包括那个和你一模一样的人,这件事情,是我们吴家的隐秘,我不会告诉你,但为了避免成为你的心结,所以我只能跟你说一句话:那个人不会伤害你,如果有一天,你有机会跟他面对面,记得要替二叔传一句话,你告诉他:我对不起你他。
这件事情还没有完,如果这一次能成功,所有的一切就真的毁灭了,你记得,千万不要……
信到这里,戛然而止,显然当时出了什么紧急的事,二叔没来得及写完,只能将信塞给李招四,让他先出来的。我的大脑一片混乱,二叔信上说的事情,很多我都已经知道,但从来没想像此刻一样,条理这么清晰,一切事情的根源,似乎就展现在我的眼前。
张家人因为无意间窥探到了一个可以令人长生,甚至获得强悍力量的奥秘,这个奥秘可能是某种东西,可能是某种奇怪的能量,也有可能如同小说中描写的长生药丸,但这个秘密最后被泄露了,以至于引来无数的追杀,为了能避开人们的追杀,他们甚至放火烧毁了青铜门后面关于终极的线索。
二叔在信中,曾怀疑汪藏海与张家人合作过,我不由联想到了云顶天宫里的记述,据说在不恰当的时候打开青铜门,里面就会冒出地狱的业火,烧毁一切。
那座云顶天宫,本来就是汪藏海建立的,因此这把地狱业火,会不会就是为了震慑后人,故意编造出来的谎言?事实上,那把火是张家人放的?
那么,汪藏海为什么要与张家人合作?究竟是张家人给了他什么好处,还是说两者之间达成了什么交易?
我突然想到,在历史演变中,张家人为了躲避追杀,还曾经有部分人更名换姓,那么汪藏海,会不会就是其中一个?
我越想越觉得其中呢有蹊跷,但真正另我感到心寒与失望的是闷油瓶,我不怀疑他,这两年生死与共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掺假的,但令我伤心的事,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但他一直以一种局外人的姿态,看着我二叔那一辈人表演,如同在看一场安排好的木偶剧。
他所掌握的一切,却用了我三叔一辈子的时间。以前下斗时我就有那种感觉,闷油瓶就是一个游离在世界之外的人,他有自己的目标,跟我们完全不一样,甚至……我们冒死去获得的那些信息,在他眼里,或许是一文不值的。
以前只是怀疑,现在我却几乎肯定了。
我忍不住跌坐在床上,捏着那封信,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可惜,这封信没写完。许久之后,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床上的老头,道:“我二叔现在是死是活?你为什么会……会变成这个样子?”
第九章 (下)
李招四摇了摇头,虚弱道:“我从那个地方逃出来,第一时间就去找你,但找不到,我、我联系不到任何人,无奈之下,只能去找雷爷。我的目标太大,雷爷为了我的安全着想,让我躲在这里,每天都有人给我送饭,不过……不过我活不长了,如果您再晚一天,恐怕就见不到我了。”
我看出他的精神状况确实很差,但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二叔究竟去了什么样的地方,连李招四这个老头都能逃出来,为什么二叔没有出来?
我问:“究竟怎么回事,你慢慢说,我来问,你来答。”我理了理思绪,见他状况安稳下来,便问道:“首先你告诉我,雷爷去了哪里。”
“他去救二爷了,已经去了十多天了。”
我点了点头,又道:“二爷他们现在又在哪里?”
李招四突然噤了声,仿佛想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片刻后,才道:“在、在一座岛上,不……应该是在海底,我也不知道现在他们究竟在是在岛上还是在海底。”他说的太乱,我完全无法理解,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慢慢说,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二叔让你带这封信给我,还有没有交代你别的事情?”
“有。”他立刻点了点头,道:“二爷说,如果你看完信,想去找他的话,叫我一定要阻止你,他还说,不能告诉你他在什么地方。”
我愣了一下,道:“那你现在为什么告诉我?”
李招四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道:“那地方太可怕了,如果没人去救他们,二爷和兄弟们一个都活不了,我只能对不起他,而且……我也活不长了,二爷回来,就算想教训我,也没机会了。”
他说完,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开始讲述起他的经历。
李招四,今年二十六岁,从小是小混混一名,后来被二叔收留,成为二叔的忠心伙计,一直替二叔去解决一些事情。他大多被派去追查某些线索,但这些线索都很散乱,也很难组合起来,因此用他自己的话说,他这么多年,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干了些什么,由此可见,二叔这个人很善于用人,他可以让一个人不停的做事,但他不想让你知道的信息,即便你天天在做,都无法弄清楚,自己究竟在干些什么。
大多数的情况下,李招四的表面身份,是二叔茶楼里一个不起眼的小伙计,月薪一千八,不包吃住,事实上,我二叔背后给他的工资,直接达到了六位数,平日里,他规规矩矩做小伙计,但一有什么事,就会化身为密探型的人物。
就在两个月前,也就是那次全国打假行动展开时,二叔突然变得很忙,再消失了两天之后,突然开始集结人手,李招四当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我二叔这人行事,向来是牵着人家鼻子走,李招四也习惯了,因此压下好奇心,规规矩矩的准备东西。
之后的路程非常赶,一路上的行程二叔似乎已经安排好了,他们一下飞机就有人接应,随后又坐汽车,在旅途上足足颠簸了一天一夜,紧接着,李招四看到了海,他惊讶了,难道要出海?
到了港口,才匆匆吃了个饭,还没来得及品尝什么滋味,他们就真的坐船出发了,船是普通的商船,目标是几千海里外的一座小岛。
他们一行有十多人,有些也是二叔底下的伙计,但有些人却不认识,虽然是一路的,但跟二叔这边的人一直不热络。到了小岛后,二叔似乎到达了目的地,便没有在再赶路了,而是停了下来。李招四刚开始以为二叔是在等待什么,但两三天过去以后,见二叔还没反应,一行人便都放松下来,就跟旅游一样,白天去海滩游泳,晚上吃当地居民的烤蛤蜊,日子过的相当惬意。
然而,就在七天之后,小岛上突然出现了一艘快艇,那是一艘装备十分精良的白色快艇,可以搭乘三十人左右,而且还配备有小型的休息室与甲板,就像是一个缩小版的客轮,这种快艇,绰号被称为‘居家艇’,一般是富豪买来和家人海上度假时使用,价格令人咂舌,因此当一艘这样的快艇要接他们出海时,李招四也终于觉得事情不对劲。
但他没有去问二叔,一来是因为没胆子,二来是因为他的忠诚。就这样,他们一行十多人坐上快艇,又向着不知名的大海驶去。
李招四不懂看什么航行仪器,因此他并不知道究竟要去什么地方,只能判断大体方位,那就是出了小岛后一直往东的方向。
‘居家艇’在海上行驶了两天后,终于停了下来,接着便是自由的漂泊。开船过来的人李招四也不认识,他们这行人,几乎都不知道此行的目的,因此在船上吃饱了睡,睡醒了钓鱼,但就在当天黎明,海上突然刮起了大风,船身剧烈的震动起来,就如同要翻船一样。
紧接着,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在海中,突然升起了一座岛,确切的来说,那是一大片礁石,礁石上显露出了地宫型的建筑,就如同一个被解剖的坟墓。
李招四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妈呀,难怪二爷什么都不说,原来是带我们下斗来了,只是这斗……太他妈邪门了,怎么会突然从海里冒出来?
我听到这儿,忍不住道:“后来你们下那个斗了?”
“下了。”李招四虚弱的点了点头,道:“二爷一看那个岛斗冒出来,立刻就下命将船开过去,我们上了岛,上面全是厚厚的灰积岩,最后还是找到了一个入口,我们就是从那个入口进入了斗里,那里面……有很多我这辈子都没见过的东西,总之十分凶险,我只知道二爷是在里面找一样东西,但后来,直到我们被困,也没找到。”
我虽然见过汪藏海的海斗,但斗的位置是死的,而按照李招四的说法,那个斗竟然像活物一样,可以浮出水面,这显然不太可能。
这时,同子突然道:“爷,我估计那个岛斗位置应该并不深,当时不是遇到大风吗?我估计是跟海水涨潮有关,说不定到了特定的时候,那里的海水就会下降,将岛斗露出来。”
我想了想,觉得同子的分析不无道理,二叔当时急着往岛上赶,结果上岛后,却度假似的呆了七天,什么也没做,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在等什么东西,这个东西,很可能就是固定的潮汐。
而且,如果那个斗,真是建在一座礁石形成的小岛上,那么当时修建这个海斗的人,必定要在小岛露出憾线时才可以进行作业,由此可见,那个小岛应该并不深。
我将自己的分析说给李招四听,想跟他核对情况,谁知他却摇了摇头,道:“不,很深,那个斗很深,必须要穿重型潜水装备,而且据二爷后来说,那种潮汐,每个月只有一次,必须要当天下去,当天返回,否则,就要在那个斗里呆一个月。”
我惊了一下,整个人差点跳起来,连声音都变了:“我二叔没出来?”
“没有。”李招四痛苦的摇了摇头,道:“当时我们只剩下一套潜水装备,而且有人踩中了机关,破坏了斗里的密闭系统,不停有水往里面灌,我水性最好,情急之下,二爷将这封信交给我,让我逃出来了。”
我整个人几乎浑身发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如果真是这样,那二叔……肯定已经完蛋了。
该死的,他为什么要下那个斗?我以为只有汪藏海那种变态,才会修建海底墓,为什么又会突然冒出一个海中斗?二叔为什么会知道那个斗的位置?
就在我冷汗都要出来时,李招四接着道:“那个斗里有很多单独的密室,而且二爷他们身上还有一定的食物和水源,所以我逃出来后,第一时间就是想找人救援,但我们干的这种勾当,肯定不能找当地警察,所以我就去找你,但你也没音讯……”
后面的事情,我大概知道了,李招四无奈之下,只得去找老雷,如果我没估计出,老雷已经先一步出发去寻找二叔了。
但时至今日,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也就是说,这几乎是二十天前发生的事情,距离下一次涨潮,至少也还有六七天的时间,也就是说,二叔等人,已经在那个斗里,呆了二十多天。
没有空气,食物稀少……我几乎可以想象,就算老雷真的能把人捞出来,恐怕也只能捞到尸体。
我喉咙阵阵发紧,几乎想哭出来,这是一种很深刻的绝望,看着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一个个离你远去,而且是用那样凄惨的方式,而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
同子几人也沉默了,他们小心翼翼观察我的脸色,没人敢出声。
我坐在李招四的旁边,几乎足足有二十分钟,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懵的状态,但渐渐回过神来之后,我突然觉得不对劲,盯着李招四苍老得面容,一字一顿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那个斗里……究竟有什么东西?”
我二叔这样一个清心寡欲的人,下斗绝对不是为了钱,他这一辈子,在外人眼里看来,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但只有我才明白,二叔过的并不比三叔好,或许……二叔过的更为痛苦。
他这样一个人,之前下昆仑斗,已经够奇怪的,现在居然会突然下一个海斗,究竟是为了什么?他曾经也说过,两个月后,是一切事情的终结,难道那个海斗里,有什么极其隐秘的东西?
最关键的是……二叔是怎么知道海斗的位置的?是他自己搜集的,还是有什么势力提供给他的?
我突然想起了路人甲的话,他说,二叔曾经跟人做过一个交易,难道是它?或者……是那支德国势力?
第十章 (上)
李招四猛的抖了一下,本就蜡黄的脸色,顿时如同死人一样,我察觉出他状态不对劲,心里咯噔一下,该不会是死了吧?
我连忙摇了他一下,他才颤巍巍的转过头,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痛苦,他道:“不知道。”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从那里出来后,我身上的时光,仿佛快了几百倍,每过一天,就相当于正常人好几年,我想……最多明天,我就会老死了。”
我看他的模样,一时哑口无言,难道那个海斗里,有什么诡异的东西,可以让人加速衰老?这岂不是和汪藏海的海底墓一样?当初文锦等人,也正是进入了海底墓,才突然出现了青春停留的现象,那么这一个海斗,会不会也有相同的东西?
我看着他浑浊的双眼,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一个年轻人,瞬间面临老死的局面,这样的心理压力,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我问他有没有去医院看过,他苦笑回答,说这种情况怎么可能去医院,肯定会被当成特殊病例,没准还能进研究所,况且二叔吩咐过,一出了海斗就要躲起来,因为这场行动,有很多人都在关注。
我看了看这个地窖,觉得让人呆在这里不是办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可能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知道二叔去向的人了,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情,就真的无迹可寻了。
接着,李招四抓住我的手,道:“小三爷,那个斗的构造很奇特,有很多单独的密闭系统,我相信,二爷肯定还活着,你不能放弃,你一定要去救他。”我拍了拍李招四的手,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理了理思绪,便让李招四将详细的路线告诉我,接着,我又给王盟打了个电话,示意他安排两个人驻扎到青湖乡,随时保证李招四的安全。
如果他真的老死,我没什么好说的,但至少不能让他落入某些人手里。
为防万一,我让马四和白鸡留了下来,带着灰老鼠和同子开始返回杭州。
据李招四的说法,二叔所下的那个海斗,只有在每个月十五号海潮涌动时才会露出来,深度足有百米的落差,必须要拥有很专业的潜水装备才能进行作业。
那个岛的位置,位于渤海以东,处于一片海势比较混乱的地带,周边都没有大型岛屿,因此人迹罕至,是个连海盗都不愿意光顾的地方,一进入那片海域,就相当于将自己隐世隔绝了。
因此,我们如果要去那个海岛,首先要准备船,像接应二叔那种‘居家艇’我肯定是弄不到,充其量可以花十多万搞一艘小船,而且在渤海码头,还没有出售船只的地方,必须也要过一个中转岛,叫‘加罗列岛’,我们必须在那里进行船只的准备工作。
第二天早上,我回到了杭州,到家后直径上了二楼。说实话,身体很累,但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因为距离下一次潮汐,还剩下七天的时间,时间非常紧迫,如果不能赶在这一次涨潮确定海斗的位置,那么就要等到下一个月了,到时候,恐怕我只能见到二叔的腐尸了。
我上二楼的时候,闷油瓶在擦他的刀,他听到声音,只抬头看了我一眼,嘴唇动了动,似乎要开口说什么,但我一见到他,就想起二叔信里的内容,心中顿时有一种很沉闷的感觉,堵的我连喘气都不顺。
我避开他的眼光,不等他开口,便直接缩进自己的房间,接着,我打开电脑,开始谋划这次下斗的事宜。
要去那个海斗,仅凭我自己的力量肯定是不够的,但我能用的人也不多,盘口里的喇叭盘很多,但一来他们跟我心不齐,二来也有很多人跑出去做年底的新业,这样一来,能用的人就更少了。
况且这一次下斗,我对斗里的情况并没有太多了解,通过李招四的描述,我只能得到一个大致映像。
首先,这个斗是沉入海里的,其次,它结构比较大,因为李招四说过,它有很多单独的密闭系统,这种密闭结构,必须要有足够的空间才能以保持下来。最重要的一点……这个斗里,有一些跟终极的秘密,而且,它还拥有一些邪恶的力量,比如让人瞬间衰老。
我曾问过李招四,他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李招四回忆说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所走的路线和二叔一模一样,衰老是在出了斗之后才开始的。
我不确定那斗里的力量,是否对每一个人都有用,那究竟是一种人类未知的力量,还是一种奇特的病毒,现在谁也无法断定,但显而易见,这个斗的凶险程度,并不亚于我以为下过斗,甚至更加令人难以预计。
因为它的深度,比汪藏海的海底墓更深,水底的压力与各种变数,是无法预料到的。
我坐在椅子上,将一切思绪理清后,先点出了两个人,一个是灰老鼠,一个是同子,同子稳重,灰老鼠机警,是可以用的人才,但就我们三个还不够,必须还要加人。
我这次是救人,当然不可能只带自己的装备,光是潜水装备,我就要多带几套,而且乘船出海后,我们不可能聘请船夫,因此掌舵的,必须是自己的人。
我思来想去,发现自己手底下竟然无人可用,忍不住抱着头,有一种想撞墙的冲动,思来想去足足半个小时,我有想过找小花借两个可靠的人,但现在我跟他的关系很尴尬,说朋友,我们互相救过命,说敌人,又绝对不是,想了想,最后我还是放弃了。
后来没有办法,只能豁出去了,打电话让哑姐给我调了几个人,接着便开始搜集装备。如果是陆地上的装备到好说,但水里的装备很难弄,要凑齐这些,马不停蹄的跑也要两天时间。
等我安排好一切,已经是下午的五点多,从房间出去的时候,闷油瓶正躺在沙发上,也不知是睡觉还是怎么样,但我知道他肯定醒了。闷油瓶警惕性一向很高,我的脚步声,绝对已经让他醒过来了,但他没动,于是我也没开口,两人安静了片刻,没人吭声。
要是以前,我肯定先妥协了,走过去摇尾巴,但这一次我心里觉得很憋屈,不是说恨闷油瓶,这样为我拼命的兄弟,我恨不起来,但当真相摆在我面前,我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闷油瓶明明知道一切,却从来没有插手,他是一切的根源,却像一个旁观者一样,任由我们这些人在这个漩涡中挣扎。
如果他是因为失忆而忘记一切,我可以理解,但我越来越觉得,闷油瓶,或许根本就没有失忆。
在去青铜门的那一刻,他的记忆已经完全恢复了,但现在,他又再骗我。
往常这个时候,我一般要领着闷油瓶出去找食了,但今天我没动,两个人跟木头一样从五点坐到了六点半,一句话也没说,不知怎么,我脑海里突然冒出两个字,冷战?
他娘的。
或许是坐久了,我心里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淡了许多,心想,他骗你又不是第一次了,该习惯了,如果我跟闷油瓶怄气,那我真该鄙视自己。
清了清嗓子,我觉得先服软,跟一个闷闷的瓶子较劲没必要,况且闷油瓶装睡装的挺香,我这是自找不痛快。
“小哥……”我话刚出口,闷油瓶睁开眼,漆黑的目光淡淡看了我一眼,随后走进自己的房间,我心道:这调教的不错,现在都会耍脾气了。
我以为闷油瓶是回房睡觉,但片刻后,当他出来时,我惊呆了。
他换上了从青铜门出来时穿的冲锋衣,背上背了个包,青铜古刀用布条缠起来插着腰后,俨然要离家出走,我顿时懵了,心说乖乖,这脾气怎么越来越大,难道是我的供神养育法造成的?一不小心,把闷油瓶给惯坏了?
我连忙起身,下意识的就拦住他,干笑道:“小哥,你这是要去哪儿?”
闷油瓶开口了,没有我想象中的怒气,他声音平和,淡淡道:“我一直在等你。”
等我?
等我干嘛?
我没明白过来,但紧接着,闷油瓶说了一句对我震撼极大的话,他道:“吴邪,你陪我走了这么久,已经够了。”接着,他手动了动,把我一搂,给了我一个兄弟式的拥抱。
我脑海里瞬间闪过电视里的画面,一般这种时候,两兄弟之间互相拥抱,都意味着生离死别。
接着,他说道:“谢谢。”
我顿时急了,当年他要进青铜门时,也没来这个生死拥抱,现在这是要演哪出?难道他要去的地方,比十年更遥远?我立刻挣脱开来,急道:“小哥,你别想不开,该死的,你不会又要去守门吧?”
他摇了摇头,淡淡道:“不。”接着,我们没有说一句话,片刻后,他坐了下来,消瘦的身形显得很落寞,紧接着,他盯着自己的手看,淡淡道:“吴邪,这一切已经够久了,除了我,没有第二个张起灵,这一切,在我这里该完结了。”我心里一惊,隐约知道他要去干什么。
这场百年纠葛,真正的源头是终极,而唯一知道终极的,只有张起灵。
我以为雅布达的钥匙被毁灭后,一切就真的与闷油瓶无关了,但现在我才发现,我想的太天真了。突然间,我心里冒出一个很古怪的想法,或许闷油瓶这段时间的安宁,就像是一个人临死前的放纵,他在不知何时,早已经做了那个决定,但因为某种原因,他选择停留一段时间。
我眯着眼,似乎看到了他在摇椅上晒太阳的画面,如果这一走,恐怕就真的再难相见了。
我很想阻止闷油瓶,但他所说出的理由,却让人无法撼动。
我们同时沉默了,片刻后,闷油瓶起身,道:“我走了。再见。”
“等等。”我下意识的叫住他,闷油瓶停下脚步,目光平静的看着我。
第十章 (下)
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我给你践行。”
我带闷油瓶去了楼外楼,它家的东西吃久了,也就那个味道,但每次往这里一坐,我总是不由自主想起以前的日子,那时候,这张桌上坐了满满的人,但时值如今,这些人都不见了,偌大的饭桌上只有我和闷油瓶,我点了他喜欢的菜。
其实,他这个人吃东西一点也不挑剔,你永远无法从他的表情判断出他喜欢吃什么,所以我只能尽量留意哪一份吃的多,就可着劲儿点。
饭桌上很沉默,一切仿佛回到了两年前,只不过那时候是白天,而此刻是傍晚。
闷油瓶很认真的吃饭,我们没说话,足足半个小时之后,他放下筷子盯着我。
我想,自己应该劝他留下来,但他所说的理由,没有任何人能拒绝,如果我留下他,就等于放弃了很多人,这已经不是两年前,我没有理由再一路追下去。于是我没吭声,给闷油瓶倒了一杯酒,郑重问道:“还会回来吗?”
“或许不会了。”闷油瓶说完,转头看向窗外。
“需要我帮忙吗?”我明知道这是句废话,但还是忍不住问。
闷油瓶似乎笑了一下,但由于位置的关系,我没有看清,只看得见他微微摇了摇头。
“你帮不了。”
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此时的心情,明知道闷油瓶可能一去不回,恨不得把他绑起来关禁闭,但我偏偏不能阻止,甚至要亲自为他践行,这种感觉,很难受。
最后我问道:“你要去哪里?至少让我知道。”
闷油瓶沉默了一下,道:“这件事情,我无法一个人完成,但我必须要完成,到时候,你们都自由了。”
“那你呢?”我心里蹭的冒起一团怒火,语气不怎么好。
他没回答,从凳子上站起来,紧了紧背包,我看他的动作,知道他是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我太了解他了,如果他选择沉默以对,往往就意味着,事情在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
突然间,我有种冲动,管它什么终极,先把人留下再说,这样的兄弟,这样的闷油瓶,只有一个,如果丢了,就很难再找回来了。
但话一出口,我却问得是:“不跟胖子告别吗?”这一刻我突然明白,随心所欲的日子,早已经一去不回了。
“不了,你帮我带话,再见。”他说完,沉默的走下了楼体,一切的一切,就跟两年前一样,只留给我一个背影,我看着那个消瘦的身影越来越远。身形被木制的阶梯慢慢遮住,整个人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这张桌子上,坐了很多人,但终究……只剩下自己了。
我盯着闷油瓶的背影,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因为我隐隐有种错觉,或许这一次之后,他就会像大奎、像潘子、像三叔一样,一去不回了。
就在闷油瓶即将转角时,他身形顿了一下,突然回过了头,漆黑的目光盯着我,做了个口型:“再见。”
再见的意思是,再次见面。
不知怎么,我的心一下子就松了,连忙起身紧跟了上去,拍着闷油瓶的肩膀,道:“小哥,我送你。”接下来,我直接将闷油瓶送上了汽车站,这趟汽车是发往总站的,闷油瓶究竟要去哪里,我也无法预测到。
最终,汽车开走了,我一直目送那辆车行驶到尽头,直到再也看不见时,我给胖子拨了个电话,一边拨,一边往回走。
胖子声音中气十足,在电话里吼道:“天真无邪同志,别有事没事打胖爷电话,你打的也忒勤快了,隔床的美女还以为胖爷是个老玻璃,再这么下去,我的终身幸福就被你毁了。”
我道:“行了,这个电话打了,我就不会再打了,你的终身幸福不用担忧。”
胖子一听,道:“我说……这话听着怎么像交代后事一样”他顿了顿,声音严肃起来:“天真,你可别告诉我,你又要下斗?”
我苦笑一声,心道这老胖子看着怂,还真不是一般的机灵:“是,要下斗。”
我将暗杀与二叔的事情跟胖子讲明,便道:“那个斗很关键,不但在海底,而且里面还有那种诡异的力量,胖子,我真的没信心,不知道还能不能出来,所以这个电话很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通话,希望你能说些煽情的,这样我哪天死在下面,也可以回味一下。”
胖子那边嘶了一声,半晌,声音凄厉道:“天真……你不要走,胖爷我舍不得你,如果没有你,我该怎么办?”我听着那声音,顿时浑身一抖,皮肤上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忍不住骂道:“他娘的,你存心的吧。”
“这够煽情、够回味的吧?”胖子估计正在啃鸡腿之类的,我还能听到咀嚼声。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少吃点,人老了容易高血压。”胖子那头咀嚼的声音顿了顿,道:“天真,你什么时候出发?”
“后天。”我道:“装备不好弄,能不能凑齐还不一定。”
胖子那边沉默了半晌,我又道:“等从斗里出来,我第一时间联系你,如果一个月没收到我的消息,就给我立个牌位,对了……牌位千万别和老胡放在一起,把我们分开放两个房间。”
“靠。”胖子那边骂了一声,道:“没那么多空房给你用。”紧接着,他道:“我明天晚上到你那儿,好酒好菜备着。”
“恩。”我点了点头,突然意识到不对劲,连忙道:“别,胖子,我打这电话就是跟你提前道个别,你在医院好好呆着,这么早出院,护士小姐该伤心了。”
“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我能为了小天使就抛弃兄弟吗?”我早预料到,胖子听了我下斗的事,有很大几率会跟上来,但老胡的事情,是我们心里一个很大的疙瘩,我知道胖子不愿意下斗,同样,我也根本没想让他下斗。
我道:“我之前还听你说过,上街可以没有手足,但不能不穿衣服,所以你还是为衣服努力奋斗,要是我们都老死在斗里,连个上香的人都没有,多凄凉。”
胖子呸了一声,道:“你凄凉?你他妈全家都凄凉。你死了你爹妈还能给你上香,胖爷死了,可连个埋我的人都没有,胖爷还指望着你将来清明节给我献菊花,你要死了,我上哪儿弄去。”
我一听,感动的眼眶发热,但这种事情是不能妥协的,我对胖子道:“这是我们吴家的事,你就别搀和了。”接着,我又将小哥的事情跟胖子说了,道:“这事发展的现在,已经牵扯太大,你能不牵扯进来,就尽量安安稳稳过日子,如果我这次真折了……”
胖子那头静了静,随后听他道:“我给你烧日本动作片合集。”
我估计胖子是打消心思了,便道:“可以,再烧一台电脑,一定要带网线的。”胖子没再提跟我下斗的事情,接下来我们胡扯一番,胖子问了问我的行进路线,嘱咐我万事小心,便就此收了线。
第三天,装备凑的差不多,原计划还有一些水底武器,但这方面门路太小,最终没有弄到,由于那是个海斗,而且是很大的礁石结构,一般的铲子恐怕没用,因此我还配备了电钻以及微型炸药,图个有备无患。
当天,我带着灰老鼠、同子,以及哑姐调过来的另外三个伙计,开始向渤海进发,由于带着重型装备,我们只能坐绿皮火车,足足折腾到第二天晚上,才到了渤海湾,随意在当地县城住了一晚,第二天天刚亮,我们就租了一艘渔船,前往李招四所说的中转岛‘加罗列岛’。
去加罗列岛,坐普通的渔船要一天左右的行程,我们算比较幸运,刚好遇到一艘快轮,便花高价上船,黎明六点上船,中午两点左右,一座岛屿出现在海平面上。
随着快轮的逼近,岛屿也越来越大,等我们上岸时,脚踩着细白的海沙,左右已经看不到头。
这是个旅游性质的岛屿,不过由于距离关系,生意属于比较差的,岛上的原著居民,大多还是靠出海打渔为生○小看打渔的,这是个风险高,利润也高的行业,况且加罗列岛位置偏远,虽然旅游业不发达,但却是航行船只的一个中转站,很多船只在海上遇上风暴或者其他变故,都会来此避难,因此岛上各色人物都有。
我们一行共六人,都背着大包,因此比较扎眼,一路走过去,有船老板,有零零星星的游客,也有些如同我们一样古怪的人,或许是毒贩子,或许是走私,总之是一个三教九流混杂的地方。
由于时间紧迫,我的原计划是今天就租船出海,租不到就花钱买,我现在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很快,我们找到了当地一个比较有名的船老大,据说他是年年渔季都出海,年年都大丰收,手底下有很多人脉,能最快时间弄到好船。
第十一章 (上)
我们找到他时,他正在招呼手下的伙计们晒渔网,很大一片白花花的网,挂满了沙滩,我将装备放下,拍了拍他的肩膀,递过一支烟,说明我们的来意。
那船老大听见我们是要买船,顿时就热情起来,说别的找他不行,要说船,只要我们出钱爽快,今天就能拿到货。这些人,由于常年出海,船只经常会受到损害,但修补船只时间较长,为了不错过下一次出海,像船老大这种有势力的人,往往与船商有合作,会有一些下水的新船当备用,一来帮船商销售,自己也可以拿分成,二来也可以当备胎。
接着他就问我们要什么价位的船,我说价位好谈,关键是要结实,要快。船老大一听,怔了一下,道:“快船?这价格可高,而且今天到不了。”
灰老鼠打了个喷嚏,叫道:“到不了?你不是专门卖船的吗?有生意都不做……”
船老大赔笑道:“不是不做,你们来的不凑巧,前两天也有一批出海旅游的,唯一的快船已经被买走了,我卖船卖了十多年,一年能卖个两三艘都不错了,最近海娘娘托福,一个月连卖了两艘,你们来的实在不巧。”
快船的价格比较高,一般售价在三十万至六十万之间,买这种船出海旅游?简直是天大的笑话。真正有那个闲钱去海上旅游寻找生命真谛的,大多是用‘居家艇’或者祖船,真正买船,而且买那种渔船旅游的,绝对是干什么黑色勾当。
我估计,这船老板所说的大买家,很可能就是出海找二叔的老雷,突然,我又觉得不对劲,忍不住问道:“你一共卖了两艘这样的船?什么时候卖的?”
船老大记得很清楚,立刻道:“十多天前卖了一艘,昨天刚到货,又卖了一艘。”
昨天?
昨天还有人买船?
十多天前买船的那人,估计是老雷无疑了,但昨天买船的人是谁?
我觉得这事情有点不对头,这么巧的事儿,怎么偏让我给赶上了?
那船老大十分精明,他混迹这一行多年,自然知道不同船只的奥秘与用途,于是压低声音,道:“看几位的样子,估计也不是旅游的,不过你们如果真要船要的急,那一艘给你们。”他指了指远处的原始码头,只见那里停泊着一艘老式渔船,外面包着铁皮,是传统的马达推动装置,不过体积挺大。
这船一看就是标准用渔船,由于出海打渔往往要十天半个月,吃喝拉撒睡都在床上,还要装载海鱼,因此渔船的空间大多数比较大,但这也意味着,需要更多人操作。
那船一看就很老,必然航行速度缓慢,况且我们人手有限,用这种需要人员技术的船只,明显不合适。
我摇了摇头,示意不满意。
船老大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摇头道:“那我可帮不上几位了。”我又问他快船最快什么时候能到,他告诉我最少也得一个月。
我不由暗暗气恼,就晚来了一天,究竟是谁抢在我前头?
这时,那船老大又道:“你们要真想用快船,也不是没有办法,昨天买船的人还没走,据说是在等人,要不……你们可以去试试运气,加点钱看看人家愿不愿意转给你。”
我心想,这船老大到是好心,刚想问他那人在什么地方,船老大就道:“我跟那位爷喝过酒,是个爽快人,如果你们有意,我可以引荐引荐。”他话虽这么说,却连动都没动,我心里了然,忍不住骂娘,合着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我拍了拍船老大的肩膀,从钱夹里取出几张票子,塞到他手里,笑道:“劳你费心,拿去买烟抽。”船老大看了一眼,也不跟我客气,转头跟手底下的伙计招呼几声,便领着我们几人往岛中央走去。
这个岛挺大,原著居民靠海吃海,将这里发展成了一个中转站,因此修建了一些石路和自建旅馆,在这里停泊的船只,基本都住这些旅馆里。
很快,船老大带着我们进了一家小旅店,直径上了二楼,随后敲了敲其中一扇门,道:“老哥在吗?”
片刻后,里面传出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进来。”我一听这声音,顿时懵了,这声音听着……怎么像北京那死胖子?我赶紧一把抓住船老大,问道:“这就是买船的人?”
船老大点了点头,我又道:“他贵姓?”
他道:“姓王,王老板,仗义的很。”
我顿时觉得头大,这个王老板,确实是仗义,仗义的我恨不得想抽他。
不等船老大开门,我自己就拧开门走前头,门一打开,首先就看见老旧木沙发上,一个大肚子腆着,沙发上的人一见我,顿时乐了,冲我招手道:“来、来、来,天真无邪同志,片子正放到最精彩的时候。”
船老大和同子几人显然没反应过来,我冲同子挥了挥手,示意他带所有人出去,等几人退出去后,我将门一关,直接上前就踹了一脚,骂道:“你他娘的累不累,飞机没被你压死真是个奇迹。”
我没想到胖子会过来,而且还把船给买了,他这人精明的很,先前问了我的路径,估计直接坐飞机先一步到岛上等人了,这死胖子算准了我会买船,一步步设了套让我钻。
胖子一个鲤鱼打挺躲过去,叫道:“飞机要连胖爷的考验都承受不住,那活在世界上也没意思了,我以为你昨天就该到了,怎么啰啰嗦嗦现在才过来,难道路上遇到哪个妹子耽搁了?”
我一屁股做到沙发上,锤了胖子一拳,道:“少挤兑我,我带了一堆掉脑袋的东西,哪比得上胖爷您潇洒。”
“嘿,这话我爱听,什么时候动身?”胖子直接就问。
我沉默下来,说实话,我没想到胖子会来这么一手,上一次那个电话,我是抱着一种诀别的心态去打的,也明明白白告诉过胖子,那个斗里有多凶险,我实在没想到,他居然会跟上来。
现在说什么也晚了,我了解胖子的个性,他既然能不动声色的跟到这儿来,甚至率先一步将船买下来,是典型的吃了秤砣铁了心,这样的兄弟,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如果我再劝他回去,就是不识抬举了。
但我还是无法坦然接受,因此我没吭声。
胖子盯着我,见我半晌没说话,于是拍了拍我的肩,道:“小天真,胖爷我说过再也不下斗了,不过特殊情况特殊处理,你这窝囊样,去了海里还不是免费喂海粽子?没有胖爷保驾护航,你小子性命堪忧啊,万一你死了阴魂不散,半夜爬我窗户边上,我一把年纪也吃不消不是?”
我呸了一声,道:“晦气,谁他娘的阴魂不散,少满嘴放炮。”接着,我想了想,道:“胖子,你想要什么报酬?”
胖子思考一翻,郑重道:“买船的钱,你一定要还给我,还有……霍老太那八十万的砍头费,你都欠了两年多了,好意思吗?”
我笑了笑,道:“等出了这斗,肯定还你,走吧,开船。”胖子将包裹一卷,屁颠颠的在前面开道。我跟在他后面,尽量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不要显得太激动,一直告诫自己,这里还有其它人,还有手底下的伙计,千万别露出怂样,但我心里,实际上却是有种想欢呼的冲动。
其实我有时候觉得自己挺欠抽的,我真心不想让胖子淌这趟浑水,这很可能是个有命去,没命回来的买卖,但当我一个人带着伙计满怀忧郁的登上这座岛时,却突然遇到了胖子,瞬间就有一种倦鸟归巢的安定感。
当然,这种感觉,我肯定不能说出来,否则会沦为一辈子的笑柄,怀着这种很矛盾的心情,我们一行六人跟着胖子,上了他所买的快船。
船的大小正好合适,动力系统也比较先进,虽然比不上二叔的‘居家艇’,但在十五之前赶到目标地点,还是没问题的。
哑姐抽派的三个伙计,都善于掌舵,是为了这次出海特意选出来的,我虽然带了这帮人,但不到关键时刻,我不会让他们下斗。
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不到万不得已,我没权利去糟甜人的性命。
这一次的目的地,除了同子和灰老鼠,另外三个伙计丝毫不知道,因此在上船之后,我开了个小会,将我们的目标以及行进路线公开。
李招四对海路并不熟悉,因此他给出的并不是准确坐路径,只给了一个大致的坐标点,因此到达那个坐标点后,我们还需要进行搜索,但如果那种涨潮能按时出现,那么搜索的难度也不会太大。
将大体的行进路线公布后,我们又花了三个小时的时间,对船上的物资进行补充,直到下午五点钟,我们才迎着天边的火烧云出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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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下)
当初二叔行驶‘居家艇’,一共用了两天的时间才到达,我们这艘虽然被称为快船,但速度还是慢了许多,因此我估计,离那个海底岛,至少还有三天的路程。
胖子颇为怀念西沙的鱼头火锅,上船没多久便宰了一条大马鲛鱼,在甲板上烫火锅,香味弥漫了整个船舱,他见我站在船头,便招呼道:“得了得了,别跟块望夫石似的,今朝有鱼今朝吃,想那么多顶个屁用。”
我苦笑一声,要搁在以前,我也不是这种忧郁的文艺青年,但事情发展到现在,如果我还能提起兴趣跟胖子插科打诨,除非我是神了。
胖子说完,见我没动静,便招呼同子几人吃火锅,我站在船头想着二叔的事,一会儿又想到闷油瓶,不禁心烦意乱,片刻后,胖子嘶溜嘶溜的叫道:“天真,你要再不吃胖爷可就不客气了。”
灰老鼠惊奇的咦了一声,道:“天真?难道是吴爷的外号?”
“那是。”胖子停下筷子,立刻道:“你们吴小佛爷,当年可是……”我一听这死胖子不知要说出些什么鬼话,连忙凑过去,咳嗽一声,道:“我说王大爷,您一把年纪了,说话注意点,小心岔气儿。”
这死胖子,如果真被他揭了老底,那我好不容易竖立起来的威信,估计就荡然无存了。
胖子还要开口,我夹了块鱼肉往他嘴里塞,让他多吃少说,再屁话,就直接把他踢下去喂鲨鱼,说完便开始吃鱼,胖子一见只剩下锅底了,连忙来跟我抢,一行人你一箸我一箸,吃的热火朝天,原本沉闷的气氛,总算松愣许多。
期间,我拿出手机看了一下,依旧可以收的到信号,但在当天下午,太阳垂到海平线时,信号已经完全断了,我们已经进入了中国移动无法覆盖的领域。
为了赶进度,掌舵的三个伙计轮流休息,我看他们辛苦,便又让胖子做了一次鱼头锅,犒劳他们的胃。由于船比较小,休息室有限,因此当晚我和胖子挤一间,灰老鼠和另一个掌舵的伙计挤一间,同子守夜警戒,另外两个伙计轮流掌舵。
一般人可能觉得船在海上,只要没有遇到什么大型风暴,就不会有危险,但事实上,海里的危险并不比陆地的少,除了风暴,还有暗礁、潜流以及还有很多不知名的生物,西沙那一次的经历我至今记忆犹新,生怕又有海猴子一类的东西冒出来。
海上一入夜,就完全是漆黑一片,只有船头的两盏风灯发出昏黄的光芒,我现在做事有点小心翼翼的毛病,因此虽然安排了同子守夜,但在临睡前,还是忍不住打着远程手电筒围绕着船只查看了一圈,胖子跟在我后面,打着哈欠道:“我说天真无邪同志……这鲨鱼都睡觉了,您别折腾成不?看到胖爷这对眼睛没?再不睡觉,就成熊猫了。”
我刚想说,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你这么胖的熊猫,谁知话还没开口,我们的船身突然顿了一下,发出咔嚓一声响。
这一串变故,让我和胖子都愣了,凡事对海洋和船只有一点了解的人都知道,船只在海上行驶时,即便是处于无人驾驶的漂泊状态,也不可能突然停顿一下,因为水流是不断涌动的,不可能会出现这种如同汽车急刹车时的情况、
我的第一反应,瞬间想到,难道是触礁了?
只有船身撞上礁石,才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我想也没想,立刻叫道:“同子,快看怎么回事!”我和胖子此刻正巡查到船尾,从船头的地方立刻传来同子的回话:“爷,没有发现什么东西。”
我立刻向着船头跑去,到了船头,只见那两个掌舵的伙计和同子正趴在船舷上往下看,手电筒不停的晃来晃去,我凑上去跟着看,只见海面十分平静,海水幽深,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透亮的橘黄,像一片大型的水晶灯。
海里没有任何东西,也没有礁石。
这时,其中一个掌舵的伙计回过头,皱眉道:“爷,这里是深海,海里没什么东西,我估计是动力装置有问题,我下去看看。”
我点了点头,他便朝着船舱底下走去。
有很多人都有一个误区,认为里岸越近水越浅,离岸越远的地方,海水越深,事实上,海水的深浅,是由海底的地貌所决定的,海里有也山脉与峡谷,山势拔起的区域,即便处于海中央,水也不会太深。
我们虽然离开加罗列岛不久,但事实上,已经进入了一片沟壑型的深海区,根据电子海图的指示,我们现在所行驶的海域底下,是一个很大的海沟,在这种海底地貌下,是很难有礁石的。
触礁的可能被排除了,但我还是觉得不放心,心想,既然不是触礁,难道是刚才无意间与什么大型生物相撞了?但随即我又否决了,因为能让船身突然一卡的大型生物,恐怕只有鲸了,但众所周知,如果鲸真的浮上海面,那么周边海水,比较产生比较严重的起伏,但现在,我们周围的海水很平静。
片刻后,那个伙计从船舱里上来,冲我们摇了摇头,道:“动力系统运作正常。”他自己估计也觉得奇怪,于是给出了一个比较靠谱的猜测,他道:“可能这是艘新船,各种装置之间难免需要磨合,大概刚才是卡了一下。”船方面,我们都是二百五,我见他说的比较专业,船也安安稳稳的继续行驶,便也放下心来,招呼胖子回去睡觉。
海上黑得很快,虽然时间才晚上九点钟,但人在漆黑安静的环境下,就特别容易犯困。这段日子,每天早出晚归,甚至通宵,像这种早早上床的待遇,已经很久没享受过了,因此我几乎是一上床就开始迷糊了,胖子睡的比我还死,我还没睡深,就已经听到他的呼噜声,一声一声极有规律,听的久了,就跟催眠曲一样。
我伴随着胖子的呼噜声,越睡越深,但不知道是不是压力太大,总怕出现什么变故,因此在乒中,心底又有些发虚,形成了一种半睡半醒的煎熬状态,甚至还保留着缓慢的思考能力,半睡半醒间,我突然想到,难道闷油瓶每次下斗都是这样睡的?难怪一有动静就能立马醒过来,这种睡觉的状态,太他妈难受了。
我很想能深眠下去,但却因为内心那种沉重的压力而无法做到,迷迷糊糊间,一边睡觉一边听胖子打呼噜,也不知睡了几个小时,我脑海里突然一个激灵,整个人都惊醒了。
不对!
我猛的睁开眼,休息室里很狭窄,一片黑暗,空气中隐隐还伴随着新船特有的油漆味,夹杂着海里的腥咸空气,让人觉得鼻子很不舒服。
我缓缓从船上坐起来,心顿时漏了一拍,忍不住去摸身边的胖子。
首先我摸到了一个大肚子,接着手慢慢往上,我摸到了胖子的脸,他打呼噜比较厉害,我的手放到他脸上,可以感受到一阵湿热的呼吸,胖子的呼吸极有规律,我侧耳倾听,整个人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因为在这间休息室里,还有第三个人的呼噜声!
那阵呼噜声与胖子的呼噜声配合的极好,就好演奏会一样,乍一听,会让人以为是胖子一个人打呼噜,但当我将手附上胖子的脸时,呼吸的频率,明显跟呼噜的节奏不一样。
由于船上空间有限,休息室都是比较狭窄的,我这间休息室是船长室,是最大的一间,但也只有十个平方左右,另一间船员休息室更小,当时目测只有五六个平方,但我记得很清楚,我和胖子进入这间休息室后,胖子把鞋一蹬,裤子都没脱就上床了,而我却是将被子铺好,并且在反锁上舱门后才往船上爬的,也就是说,这个船舱里,是不可能出现第三个人的!
这种诡异的事件,立刻就带给了我一些很不好的回忆。在西沙海底墓时,那禁婆也是突然冒出来,当然,这里不可能有禁婆,但我还是觉得出了一层冷汗。
那个呼噜声还在继续,胖子睡的很死,我立刻捂住了他的口鼻,片刻后,胖子被憋醒了,下意识的就来抓我的手,我连忙压低声道:“是我,别出声。”
胖子估计是睡懵了,也不知有没有听进我的警告,立刻抬脚就来踹我,我没想到胖子这么没有配合精神,一不留神,直接被他踹到了胯骨,疼得我一哆嗦,顿时松了手。
胖子立刻在黑暗中猛喘气,我还没来得及骂娘,他便缓过来,骂道:“***,大半夜的干啥,想憋死胖爷我,好奸尸是不是?你个怂货,还能再没出息点吗!”
就在他说完,那个呼噜声,猛的停住了。
我顿时再也顾不得,大骂道:“小爷就算要奸尸,也不会挑你这种货色。”一边说,我几乎立刻冲到了门口,那里是休息室的电源开关,我按了一下,但另我毛骨悚然的是,电灯居然没亮。
第十二章 (上)
“靠。”胖子还没明白过来,还以为我是半夜发疯搞偷袭,继续骂道:“胖爷不就抢了你几快鱼肉,你至于大半夜的搞谋杀吗?”
我暗骂一声这死胖子忒不靠谱,立刻就伸手,准备打开房门,让外面的灯光透进来,好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谁知道我还没开门,休息室里,突然亮起了灯光。
胖子盘腿坐在船上,打着手电筒,灯光直直照向我,打着哈欠道:“大半夜穿个裤衩得瑟个屁啊,还真以为自己是世界小姐……”
我没吭声,盯着胖子看,额头冷汗都冒出来了。
随着手电光的亮起,只见胖子背后的木墙上,竟然贴着一张扁平的人脸,那张脸极其扭曲,就如同一颗人头被车轮压过之后的效果,上面还有如同癞蛤蟆一样的小肿瘤,就趴在胖子的身后,可恨那死胖子,竟然还一副要会周公的模样。
手电筒的光芒一亮,灯光闪烁间,那张人脸露出一个狰狞的表情,紧接着如同伸脖子一样,往上探了探。
这什么东西?
我这两年遇到的诡异生物数不胜数,一时摸不清那玩意的底细,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未知生物,还是禁婆一类的超自然物体,一时停住身形,不敢轻举妄动,猛的朝胖子丢眼色。
胖子打哈欠的动作一顿,盯着我看了一阵,随后他眼珠子快速的转了一下,肥胖的身体略微往前移动。
我们合作不是一天两天了,胖子显然接受到我的信息,知道背后有什么东西,于是慢腾腾的往前移,紧接着,他整个人突然僵硬了一下,我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却发现胖子突然狠狠往后一撞,跟不要命似的,后背瞬间撞上了木墙,紧接着,休息室里,响起了一声诡异的声音,那声音,就如同一个人在打呼噜一样,只不过更为清晰。
胖子往后一撞后,立刻一个打滚,从床上翻下来,想也没想就往我这边跑,随着胖子的离开,我总算看清了那东西的原貌,那是一只如同蜥蜴一样的东西,身体和头部都是扁平的,皮肤上布满了疙瘩,头部有黑色的花纹,勾勒出来,就如同一张被扭曲的人脸,显得分外狰狞。
“***。”胖子跑到我边上,立刻去摸自己的背,我一看,顿时惊了一下,只见胖子背上,竟然有一道道爪痕,估计是先前胖子移动时,被那东西抓出来的,难怪他刚才要突然往后撞。
胖子看清了木墙上得东西,骂道:“一只小蜥蜴也敢跟胖爷耀武扬威。”说着,就抄起休息室里的一截伸缩小探铲,直接去拍那东西。
那蜥蜴先前被胖子突然往木墙上一撞,估计是什么地方被撞折了,一时没躲开,胖子一铲子下去直接打中头部,顿时被拍的汁液横飞,肉瘤里流出一种粘稠的液体,看的人一阵恶心。
而旁边的线槽也变得一团糟,估计是被那东西咬坏的。
它被胖子一拍,顿时就从木墙上跌下来,粘黏黏的躺倒了床铺上,发出几声类似呼噜一样的声音,最后逐渐不动了。
“什么玩意?”胖子等那东西死透后,便用小探铲去拨弄。
我道:“可能是海蜥蜴一类的东西。”胖子转过头,指了指那东西的嘴,一脸古怪道:“蜥蜴能长成这样?”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时也愣住了。
只见那把小探铲被胖子插入了那东西的嘴里,那是一张月牙形的大嘴,里面露出交错的锋利牙齿,又大又密集,一看就是十分凶猛的肉食动物,人如果在睡眠中,被这东西咬一下脖子,绝对会撕掉一半的肉。
这东西是哪里冒出来的?
我立刻想到了还在睡觉的灰老鼠两人,立刻招呼胖子过去,我拍了拍二人的房门,半天才起来开门。
不等灰老鼠开口,我径自走进去,打开了他们休息室里的电灯开关,昏黄的灯光瞬间亮了起来,我道:“搜。”
灰老鼠不明所以,茫然道:“搜什么?”
胖子竟然将那东西直接挑在了探铲上,他将那玩意往地上一放,道:“这东西,找找还有没有。”灰老鼠一见,立刻露出恶心的表示,用脚扒拉了一下,道:“这什么东西,癞蛤蟆?”
“你他娘的见过癞蛤蟆长尾巴?”胖子直接不客气的踹了灰老鼠一脚,灰老鼠知道胖子是我兄弟,只得忍了。
“这东西估计很凶猛,找找有没有藏在房间里。”我打断两人的话,示意灰老鼠好好搜查一遍,先前是因为胖子那一撞,将那东西骨头撞断了,如果平时真对付起来,我估计恐怕得费一番功夫。
这玩意四条腿很结实,而且脚上还有蹼,嘴部大而牙齿锋利,凡事对动物稍微有点了解的人,都能判断出它的习性,这应该是一种速度很快的凶猛食肉性两栖类,不过这东西究竟是海生物还是陆地地生物,却无从得知。
因为在海中,虽然有发现海蜥蜴一类的东西,但它们仅仅能浮出海面不到半分钟,而我们船上的东西,显然是爬上船的,而且在船上一定呆了不少时间,否则也不会跑到休息室去。
灰老鼠见我发话,立刻开始查看屋子,就在这时,我发现另一个掌舵的伙计却蹲下身,很仔细的观察那玩意的尸体,表情变得十分古怪,我一怔,正想问他是不是知道什么,却见那伙计抬起头,神色很为难的对我说道:“爷,这好像是传说中的……海魁。”
海魁?
我有些发懵,还没开口,胖子便道:“传说中的海魁?能不能吃?”
那伙计顿时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指了指地板上的东西,道:“胖爷,您要是吃的下,也可以试试海魁火锅。”
这休息室很小,仅仅说话这片刻的功夫,灰老鼠已经搜索完毕,摇了摇头,示意没什么发现。
我忍不住问胖子,道:“我说,这玩意是不是你养的?”
“我?”胖子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我养它干嘛,又不中看又不能吃,我说天真,你什么意思?”我道:“没什么意思,不过你买的新船上,怎么会冒出这么个凶物,要不是我警醒的早,它一嘴巴咬来,岂不是脖子都要断了?”这事儿不太对劲,我忍不住怀疑,难道是有人故意放上船的?
当然,我不是怀疑胖子,但这艘船是他买的,如果真有人将这么个凶物故意放上船,那么他究竟是针对胖子还是针对我?
胖子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他嘴里嘶了一声,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这时,那伙计主动解释道:“这东西确实凶的很,不过见过的人很少。”
我问道:“你估计,它为什么会在这船上?”
他摇了摇头,道:“说不准。海魁这东西,在沿海流传挺广的,身体像蜥蜴,头像人,据说是水鬼化的,偶尔会突然爬进行驶的船只里,哪只船被它爬了,那是要倒大霉的。”
我忍不住苦笑,难道这只海魁,真是被自己的倒霉体质吸引过来的?
“倒什么大霉?”灰老鼠问道,他还年轻,显然不相信这些邪说。
那伙计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想了想,道:“不知道,其实像这样的传说很多,比如还有一种东西,叫海猴子,据说长的就像猴一样,一出来就意味着风暴,不过也没人见过。但是我听说……如果遇到海魁或海猴子一类的东西,只能躲,或者用些食物把它引开,千万不能杀,一杀准要倒霉。”
胖子啧了一声,道:“合着这东西是海猴子的亲戚?那好说……胖爷又不是没宰过猴子,这蜥蜴来一个宰一只,来两个剁一双。”
那伙计脸色不好看,有些忧心,道:“胖爷,听说这东西厉害的狠,不知道船上其它地方还有没有,咱们还是小心些。”
我心道,如果这东西真跟海猴子是一个级别的,恐怕就真不好对付,如果任由它们躲在船上,到时候我们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连忙着急空闲的几人,将船舱里里外外都搜了一遍,直到凌晨三点钟,却什么也没发现。
胖子安慰我别疑神疑鬼,说我现在就跟有被害妄想症一样,再这么发展下去,后半生非得再精神病医院度过。
我一想也觉得憋屈,船上来来去去就这么几个人,在这茫茫大海上,又能掀起什么风浪?我胡乱将床铺收拾了一下,倒头继续睡,这一觉睡的到不错,没有了交错的呼噜声,很快就睡深了,睡梦中,也不知过了多久,身下的床铺突然抖了一下,将我和胖子同时震醒了。
“***!”胖子猛的从船上翻起来,骂道:“还让不让人睡了,不知道老年人需要多休息吗!”我定了定神,觉得这响动不正常,跟白天的情况有点像,不由思忖,难道又是动力系统卡机了?那船老板卖给胖子的,难道是个西贝货?
我拍了拍胖子的肩膀,道:“老人家早睡早起身体好,走,出去看看。”
胖子看了眼自己的手表,指针指向凌晨四点,就在这时,甲板上传来了一阵吼叫声,有些杂乱,听不清楚在说什么,但我还是能辨别出,是同子的声音。
同子是个十分稳重的人,我听他声音很急切,顿时知道不好,随意套上衣裤与胖子二人往甲板上奔,一上甲板我就惊呆了,只见船舷上,竟然爬了五六只硕大的海魁。
它们大半个身体都还趴在船身外,只有一颗如同人脸一样的扁平头部冒出来,两只锋利有力的爪子一直想往船上爬,而此刻,同子和那两个舵手,正用几根铁棍,不断去拍那些东西,阻止它们爬上来。
我瞬间想到那个小胡子伙计的话,心道,难道真要倒大霉了?
这个想法仅仅是一瞬间就消失了,经历了这些年的事情,我已经开始相信唯心主义,相信一些传说与超自然的东西,但并不意味着我要向它们屈服,与唯心主义同时萌芽的,还有一种力量,那就是人定胜天。
我冷静下来,冲同子三人道:“先尽量挡住它们,小心不要受伤。”接着,我冲胖子打了个手势,道:“走,取家伙。”由于没料到在船上还要战斗,因此我们所有人身上都没有带火器,充其量也只带了一两把匕首。
我和胖子回身时,遇到了正往甲板上赶的灰老鼠和小胡子,胖子踹了他们一脚,道:“这时候来顶个屁用,回房抄家伙。”
谁知那小胡子屁股一扭躲过胖子的脚,急道:“不好,那只海魁不见了,它装死的!”我和胖子同时愣住了,片刻后,胖子一副蒙受奇耻大辱的模样,咬牙道:“这回我让它真死。”
我拍了拍胖子的肩膀,道:“人生之事,十之**不如意,节哀顺变。”胖子一副恨不得扇我的模样,二话没说,回房抄起装备,就往甲板上跑。
我们这次由于是下海,因此准备的陆地火器不多,为了能随潜水袋下水,因此你多是射杀力比较小的小型枪支,胖子一边往甲板上跑,一边抱怨我办事不牢靠,下海斗居然连把像样的冲锋都没有。
我很想问他,给您冲锋您怎么带下去?难道搁菊花里?但想了想又觉得这话题太猥琐,旁边还有几个伙计,说这话太影响形象了,于是没吭声。
就在这时,甲板上突然传来砰的一声,整个船身剧烈的一荡,似乎是什么重物坠地了。
出什么事了?
第十二章 (下)
我惊了一下,心道莫不是同子三人没顶住,这么大的动静,难道是被海魁给啃了?当即也顾不得跟胖子斗嘴,立刻闷头往上冲,踩着木制的楼梯,飞快的冲上了指挥室,透过指挥室敞开的大门,甲板上的情况一览无余,我顿时懵了。
不知何时,海上已经刮起了大风,黑暗中,船只的灯光在翻滚的海水中,显得朦胧而晦涩,翻滚的海水一会儿漆黑,一会儿又如同雪浪,时而高时而低,船只因此而不断晃动,仿佛要翻船一样。
甲板上落了一口大木箱子,是船上配备的备用器械,一般都是放在指挥室的顶部,用绳索绑着,估计是刚才那阵风浪太大,因此从指挥室上面摔下来,砸到甲板上发出了巨响。
那几只海魁大半个身体已经爬进了船里,同子几人挥舞着铁棍冲上去,那东西立刻就身体一缩,缩到了船沿下面,由于人手不够,打了一个会冒出第二个,稍不留神,就有被那几张巨口咬住的风险。而此刻,由于船身受到风浪的冲击而晃动,同子三人更是步伐不稳,别说打海魁,连固定住自己的身形都很困难。
我立刻叫道:“同子,你们回来。”紧接着,我举起枪,朝其中一条身体已经爬上船的海魁开了一枪,砰的一声枪响,那海魁顿时冒出一串乌红的血。
血液的味道刺激了其它海魁,剩下的几只海魁嘴里发出了巨大的呼噜声,随即速度将近快了一倍,猛的往甲板上爬,片刻间就探进了四只脚。
于此同时,胖子也开枪了,如果说我的枪法是差强人意,那么他的枪法就是百步穿杨,我耳里只听两声连着的枪声响起,离的最近那两只海魁,竟然同时被爆了头。六只凶神恶煞的海魁,转眼间只剩下三只稍微小的。
同子三人已经趁着这会儿功夫,快速的退回了我们所在的指挥室,另外三只海魁,仿佛知道了我们手中枪支的厉害,竟然如同有人性一般,速度极快的攀爬起来,而且还是一种很不稳定的路线。
我和胖子连着放了好几枪,竟然一枪没中。
同子倒抽一口凉气,道:“快,将门窗关上。”
胖子见打不中海魁,骂了声娘。立刻放弃继续开枪的想法,嘴里叫道:“别让这些东西进来!”好在哑姐挑的这几个伙计,虽然是没有下过斗的雏儿,但都十分激灵,胖子的话音刚落,已经各司其责,快速的将指挥室的门窗关了。
剩下的三只海魁被门窗挡在了外面。
片刻后,它们爬到了窗户上,肚子和扁平的脑袋紧贴着窗户,透明的玻璃上,顿时水淋淋的,它们脑袋动了动,嘴里如同呼噜一样的声音越来越大,身体不断变换着方向,似乎想找什么地方进来。
胖子狞笑一声,道:“这可是自己送上门来的,天真同志,胖爷不跟你抢,活靶子送给你,好好练练枪法。”那小胡子说,沿海传说中,杀了海魁会倒大霉,但我们已经杀了三只,也不差多几只了,当即我举着枪,直接朝玻璃上得影子开了一枪。
“砰……叭!”指挥室的玻璃顿时碎了,于此同时,子弹打进了海魁肚子里。
我没停,看都没看被我打中的海魁,手一抬,朝着第二只瞄准,紧接着便是第三只,顷刻间,船上安静了,也就在这时,漂泊大雨从天而降。
我喘了喘气,从玻璃裂出的破洞处往外看,甲板上布满了乌红的血迹,在雨水的冲刷下,逐渐顺着船沿流向海里,幽暗的海水在船灯下翻滚着,惨白的雪浪中,仿佛随时会冒出什么怪物一样,我的耳里,全是大海涌动的波涛声,以及雷雨的声音。
那两个掌舵的伙计,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各种抹了把额头的汗,其中一个脸上长了颗大痣的伙计看着我,道:“那是些什么玩意,嘴的咬合力都要赶上鳄鱼了,这要是被咬一口………”他后面的话没说,但我们都明白。
小胡子将海魁的事情跟同子三人解释一翻,接着看向我,道:“爷,这些东西,估计是被胖爷之前拍的那条漏网之鱼引来的。”我打着手电筒,逐一照射甲板上的海魁尸体,发现没有一条是被胖子打中的那只。
灰老鼠见了,猜测道:“这海魁不知道还有多少,吴哥,你说它还会不会引其它海魁过来?”
我摇了摇头,心说这事儿料不准,我又不是海魁,我怎么知道?但眼下我既是夹喇叭的,又是喇叭头,还是盘口的掌家人,船上一行人,除了胖子,都将主心骨放在我身上,我自然要背负起责任,不能有一丝马虎。
“不知道。”我想了想,对几人道:“那东西既然能把同类引过来,估计已经回海里去了,这船上不知道还有没有藏东西,同子你们三个去休息,其他人都不要睡了,起来禁戒。”接着,我指了指小胡子,道:“你掌舵,现在风浪大,不赶进度,安全第一。”虽然我恨不得立马飞到那个海斗里,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谁都懂,现在这样大的风浪,如果一味赶进度,只怕会出变故,如今我不是一个人,必须得对所有人的生命负责。
小胡子点了点头,坐到了船长室操舵,为了以防万一,我让同子几人直接在指挥室打地铺,一来这里地方开阔,不容易藏东西,二来离甲板最近,一有情况,也能最快做出反应。
剩下的便是我和胖子还有灰老鼠,胖子分析说,这船上所有的东西都能出问题,唯有这条船不能出问题,这是我们所有人最基本的保障,为了以防万一,他拍了拍灰老鼠,带着人从新将休息室和船舱搜索一遍,我则脱了外衣外裤,套了件雨衣,将甲板上的碎玻璃和海魁尸体通通扔进海里。
谁知就在我扔尸体时,突然觉得不对劲,此刻大雨滂沱,船灯的光线虽然晦涩,但船体周边的景象却也,模糊可变,直接船底下的水域中,似乎正有什么东西游来游去,那东西游的并不深,虽然看不清具体模样,但隐约可以看得清轮廓,有四只足。
我顿时惊了一下,回头冲船长室里的小胡子吼道:“还有海魁跟着,加大马力,先甩开这些东西。”
小胡子在船长室里,冲我比了个ok的手势。
我则冒雨趴在船沿手,手里握着匕首,凝视着海水下不断游移的黑影,那些东西时而藏头露尾,时而深时而浅,来来去去,数量难以统计,多的时候,仿佛整艘船下面都是,少的时候,又仿佛只有一两只,我心里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这些东西不仅和海猴子齐名,最可怕的是,它们的报复心恐怕也不逊于海猴子。
这些东西徘徊不去,难道还准备来个突袭?
雨越下越大,海水翻滚的很厉害,时值十一月的冬季,我穿着单薄的雨衣趴在船沿,没多久便觉得浑身哆嗦,皮肉都被冻的发痛,就在这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以为是胖子,但转身一看是同子,他也穿了件雨衣,伸手示意指挥室的方向,道:“爷,我来顶一阵。”
我愣了愣,皱眉道:“你怎么还不睡?”
同子神色有些无奈,道:“这种时刻,哪能睡的着。”
“睡不着也要睡,修生养息,明天轮班。”我轻喝了一声,示意他回去,现在这海上情况不明,为了保证安全,我们必须要采取轮休的方法,保证船上随时有人站岗放哨才行。
同子摇了摇头,道:“这些东西不摆脱,我睡不着。”我忍不住想骂娘,但也知道他是一片好心,这人性格和潘子很像,我突然想起件事,听哑姐说,同子没有跟她时,已经再其它做了七八年了,况且潘子当年时常跟三叔出席各种场合,想来同子对潘子应该不陌生。
不知为何,我突然冒出个想法,那些已经死去的人,在别人眼中,又是怎样的存在呢?
于是我问同子,道:“认识潘子吗?”
他愣了愣,点头,道:“认识。潘爷义薄云天,我一直很尊敬他。”
我对他的答案比较满意,升起一种与有荣焉的舒畅感。
我又问:“你觉得他是怎么样的人?”同子皱着眉想了想,似乎在想该怎么回话,片刻后,他道:“应该是一个不平凡的普通人。”他笑了笑,道:“爷,我没什么文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不过潘爷这人,在弟兄们眼里,是比较凶的,没人敢惹他,如果要用什么比较的话,我觉得他像……”
我正有兴趣的听着,但没等同子的话说完,我们的船,又突然剧烈的卡了一下,仿佛汽车来了个急刹一样。
同子的话音顿时止住了。
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知道大事不妙了。
这种卡机的事情,出一次是新船磨合,出两次是巧合,但连续出现三次,就有些不正常了。要么是这艘船本来就有问题,要么就是后来出了问题。
我不再去理会海里游动的黑影,冲同子打了个跟上的手势,立刻转身会指挥室,头也不回的吩咐旁边的小胡子:“我下去看看,你继续。”
紧接着,我顺着楼梯往船舱走,才走了没几步,就看见一身一肥一瘦两个人影往上窜,我连忙道:“胖子,下面出什么事了。”
胖子窜了出了,身形也逐渐明朗,我不由呆了一下,因为胖子浑身都湿透了。
淋雨的是我,他怎么也跟着湿了?
胖子脸色很难看,将我手一拽,道:“快,准备弃船。”
弃船?我道:“这船四十多万呢?现在弃船太浪费了。”
胖子直接踹了我一脚,一脸被人强奸的表情,骂道:“少他妈瞎扯,这船底下被海魁咬了个大洞,水已经上了脚背,里面还有好几只在进行游泳锦标赛,再不走,我们全得变成海鬼。”
我咽了咽口水,道:“海魁呢?”
胖子脸色很严肃,道“用东西暂时堵住了,正在下面闹腾,估计冬眠的鱼太多,这些东西饿疯了,那块木板撑不了多久。”
我本来想跟胖子探讨鱼究竟会不会冬眠的问题,但眼下情况紧急,便先压下了,我想了想,摇头道:“现在不能弃船?”接着我问胖子,这船吃水的速度还能坚持多久,胖子愣了愣,显然不明白我这个关头,问这些做什么,于是我朝他指了指海下面,胖子探头一看,脸色刷得就青了。
如今,船下面全是海魁,而救生艇太过脆弱,我们乘坐救生艇下水,绝对会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我见胖子已经明白过来,便道:“船的洞有多大?”
胖子比了个大圆,随后道:“靠近船的龙骨,没办法修复。”
像这种普通快船的主要构成,还是沿用龙骨的技术,即船底部的那一道主梁,如果那个破洞真的靠近船梁,那么就只有弃船了。
胖子估计道:“照这个吃水速度,不出十分钟,绝对沉。”
十分钟……十分钟。我脑海里的那根弦绷的很紧,抬头一看,出了正在掌舵的小胡子,其余人都将目光看向我,那是一种在危急关头,向领导者所投出的目光,看到这种目光时,我微微愣了一下。
曾经,我无数次用这种眼神,看向三叔、看向闷油瓶、看向我身边一切可以挑大梁的人,而他们也不负重望,一次次保住我的性命,这一次,我能不能保住这一船人的命?
我自问了一下,随即不动声色的再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接着,我对大痣和另一个伙计道:“你们两个人去船长室帮忙,轮流掌舵,开到最大马力,将底下的东西给甩掉。”接着,我指了指灰老鼠,道:“你继续巡逻。”
胖子估计猜出我要干什么,立刻将枪拔出来,指了指船舱下面,道:“下面一共钻进来七只,咱们三个人下去,应该问题不大。”他指了指我和同子。
如今弃船势在必行,但弃船时,周围一定不能有海魁,它们咬合力太大,一口下去,恐怕我们的救生艇直接就要完蛋,因此要想弃船,必须先开足马力,将多余的海魁摆脱,然后堵住船下的洞口,将船舱的海魁扼杀,只有那时弃船,才不会受到攻击。
第十三章 (上)
同子也是个精明人,立刻明白过来,他眉头一皱,看向外面的狂风暴雨,摇头道:“弃船……估计也凶多吉少。”我顿了顿,拍了拍同子的肩膀,一字一顿道:“我带你们出来时是什么样,回去就是什么样。”
同子有些惊愕,大概没明白我的意思,我也没解释,安排好各自的岗位后,一马当先先了楼梯,往船舱底下走。
这艘船并不大,因此价格比较便宜,从漆黑的楼梯下去后,下面紧连着休息室,两间休息室的外面,就有一个向船舱的通道,此刻,那个通道上的木板紧扣着,上面还压了一堆装备,从木板下面,隐隐传来一种水流搅动的声音。
“就在下面,正在进行船底游泳赛,暂时还没有分出胜负。”胖子指了指那块木板说道。
我给同子使了个颜色,示意将木板上压着的装备小心挪开,头也不回道:“比赛岂能不放枪,这些海魁同志这么热情,咱们也不能没心没肺。”说话间,上面压着的重量级装备都被挪开,似乎是感受到上面的动静,底下那块木板,顿时被什么东西往上顶了一下,发出砰的一声。
紧接着,这种砰砰砰的撞击声便没有停过,大约十多次之后,木板开始有被撞裂的痕迹,我估计这木板下,至少也聚集了两三只,否则不会有这么大的力量。
胖子后退一步,将手中的枪指着震动的木板,我们三人排成了一个三角形,三把枪齐齐指着,片刻后,木板终于被撞碎,一颗扁平如人脸的头颅从里面窜了出来,巨大的嘴部完全张开,露出里面白森森的利齿。
它才刚冒出个头,没等完全爬出来,胖子直接不客气的给了一枪,随后冷笑一声,吹了吹枪口,模样十分骚包。那东西被一枪击中额头,顿时掉落下去,紧接着,第二只又开始往外爬,这只身处略小,速度更快,顷刻间大半个身体就爬了出来。
我急道:“死胖子,别他妈净顾着摆造型,小爷是带你下斗的,不是拍杀手片的!”一边说,我一边后退,随着这只海魁快速爬出,后面又跟着冒出另一只,它钻出来,将木板的裂口挣的更大,仅仅一瞬间,就爬了两只海魁、
这东西四肢结实,速度十分快,我一边说一边放枪,却没有一个能瞄准的,两枪过后,小的那一只已经如同蛇一样,瞬间到了我脚下,猛的弹跳起来,呈半人立的姿势,巨嘴张开,一股腥臭之气扑鼻而来。
这一瞬间来的太快,我虽然知道这玩意速度极快,但没想到会有这样恐怖的速度,几乎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反应。此时胖子在我对面,离我较远,根本来不及救我。
我只听胖子似乎倒抽一口气,吼了声他娘的,瞬间就响起了数声枪响,而我也被那海魁一下子咬住了肩膀,这一咬,压力极大,我几乎以为自己的整个肩膀会被咬下来,但那东西似乎出了什么事,虽然咬的我剧痛无比,但凭借这些年受伤的经验,我可以感觉到,这一咬,并没有咬到骨头。
我反应过来,也顾不得疼痛,手腕一翻,枪口对着身上的海魁,直接就开了一枪,开枪之后,我才发现,这只海魁根本就没有反应,低头一看,发现它背上,原来已经有两个枪窟窿。
能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开枪的,不用想我也知道是谁了,当即小心移动肩膀,将那海魁的嘴掰开,肩膀上血淋淋一片,让我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到不是我晕血,而是肩膀处也有一条比较大的血管,我不知是不是被伤到血管了,总之血流的很多。
同子身手也不错,将第二天爬在后面的海魁解决了,见我一身是血,顿时紧张道:“爷,您的安全重要,这事儿教给我和胖爷来,您还是先回去。”
我摆了摆手,见出口处没有海魁往上爬,便指了指对面的装备包,快速道:“我先止血,你们下去。”同子见劝不了我,便将目光投向胖子,估计是希望胖子劝我,谁知胖子手里打着手电筒,看都没看我一眼,头也不回的对同子道:“放心,你们吴小佛爷是蟑螂命,恐龙灭绝了他都死不了。”
我笑了笑,道:“不错,这还要不了我的命。”说完,我便翻出一些急救药品给自己止血包扎。
紧接着,胖子转头,冲同子打招呼,将手电筒往下打,举着枪开始对下面进行射击,那些东西虽然是在水里游,但有很多已经开始往船舱的楼梯上爬,速度飞快,将头探到楼梯口上方,是个极其危险的举动。
但就如同胖子相信我是蟑螂一样,我也没什么担心,这死胖子藏着掖着的本事厉害,这么点动静,估计还弄不死他。
我包完伤口,人有点乏力,本来想过去帮忙,但一想自己此刻的状态,估计去了只会添乱,便站在稍远的地方,收拾一些漏网之鱼。
片刻后,胖子嘴里啧了一声,转头对我说道:“你伙计船开得太慢,一直有海魁从洞口往里爬,咱们就是杀到天亮也杀不完。”
紧接着,他拍了拍同子的肩膀,道:“小子,跟我下水。”
我心里惊了一下,知道胖子是打算下水堵住那个漏洞,将海魁隔绝,但船舱底下不比在这里,这里好歹还有地势的便利,海魁只能从那个破木板洞口出来,我们守在洞口,等于守株待兔一样轻松,但一下船舱底下,就是海魁的天下,那些东西在远处时没有什么威胁,但到了近处,简直比鳄鱼还要凶猛。
我坐不住了,起身道:“我跟你们一起下去。”
胖子转头,一脸鄙视的神情,道:“乖,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同子憋不住,笑了一下,估计意识到不对劲,又连忙端着脸色,道:“爷,您留在上面,万一出了什么事也好照应。”
照应?分明是嫌我碍手碍脚吧?我觉得有些憋屈,脸上火辣辣的,这老胖子,在手底下人面前,也不知给我撑撑场面,这种兄弟要来何用……应该拉出去砍了。
胖子拽了同子一把,示意他快点下水,接着他转过头,指了指自己所在的位置,道:“天真同志,这个岗位给你,如果胖爷在下面遇难,就朝我脑袋开枪。”
我心情顿时沉重下来,点了点头,走到胖子所在的位置蹲下,他们两人猫着腰开始往船舱下面走,那下面一句进了足有二十厘米深的水,船舱底下的线源也完全毁坏,只能凭借我手中的手电筒打光。
我举着手电,一路为他俩照明,很快,胖子淌下了水,船靠近龙骨的正中央,正冒着一个大水泡,那大水泡时而往上鼓,时而又突然消失,显然是有什么东西在那里进出。
沁入船里的水,直覆盖到胖子的小腿处,水里黑幽幽的,在手电筒的光芒下,显得十分晦涩。
我左手打着手电,右手握枪,目不转睛的盯着胖子二人的周围,他们先是快速从船舱底下取出一块维修铁皮,随即直奔那个冒水泡的洞口,才走了没几步,水中突然游过一个一米来长的黑影,我心中一跳,下意识的就想朝着水中的黑影开枪,但没等我有动作,胖子的枪却先一步响起来,一声枪响过后,水里连血花都没飘一个。
枪打空了。
胖子骂了声***,迅速冲我打了个手势,道:“天真无邪同志,招子放亮点,胖爷的命就拴在你身上了。”我连额头的汗都来不及擦,点了点头,道:“大胆的往前走,有小爷做你的后盾。”
时间紧迫,胖子也没有多说,抄着那块维修铁皮奔过去,就在这一瞬间,从他们身后的水里,又冒出那个一米多长得身影,而胖子两人,注意力都在前面,根本没有发现。
我没吭声,沉默的朝着那个游动的黑影连开两枪,枪声震耳,也不知有没有打中。胖子两人听见枪响,立刻反应过来,他们快速回过身,只见身后的积水中,飘荡着一缕缕猩红。
我没等他们开口,便冷静道:“继续走。”
两人只看了一眼,没有多做停留,很快就到了那个进水的洞口,胖子蹲下去,撅着屁股将铁皮盖上去,随后随手将旁边沉重的维修器械盖上去,那些东西都是铁制的,往上一压,就将铁皮压得严严实实。
做完这些,两人开始往我所在的方向走,而就在这时,又有两个黑影向着两人游去,这一次的速度十分快速,我只来得及放了一枪,也不知有没有打中,便见同子突然一个踉跄跌倒在水里,整个人似乎被什么东西拉扯住,被托倒在地,随后一直往后拉。
袭击同子的海魁速度太快,而且又隐在水里,开枪很难打中,反而有可能误伤被袭击的同子,我整个人浑身发凉,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一次,我不能再让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