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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邪灵一把刀     盗墓笔记续9txt下载     盗墓笔记续9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巫山妖棺 第九十章 打捞

    胖子道:“阿弥陀佛,阿门,但愿那条大蛇能早点进长江,它变它的龙,咱们倒咱们的斗,各不相干。”说完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天真,事到如今,咱们很可能要共赴黄泉,我要对你坦白。”

    我一直注视着下方的水位,闻言头也不回的说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一直跟着小爷,到底有什么目的?”

    “胖爷倒了十多年的斗,也只是刨几个小土坑,自从遇见你小子,皇陵就排着队来,你就跟个油斗探测仪一样,要胖爷我离开你,打死我都不愿意。”

    顿了顿,胖子又道:“其实一开始,我是冲着你三叔去的,那老小子掌握了不少油斗的信息,所以我就想通过你套近乎,看你一副傻乎乎的样子,想收买你,结果没想到最后被你给收买了,这是胖爷我这辈子干的最蠢的事,现在胖爷我做梦都在后悔……。”

    我一听就知道这死胖子没说实话,便道:“***,都他妈要死了还满嘴放炮,你这辈子蠢事干的多了,不差这一件。”

    我们四人一直趴在那道裂缝里,除了洞窟里轰隆隆的水声,便什么声音也没有了,一开始,我还能和胖子斗两句嘴,到最后,我们身体几乎都麻木了,没人再开口。

    水势越往上涨的越慢,但按照这个情形,估计再过两三个小时,也会漫延到我们现在所处的裂缝,而且这条裂缝,已经十分接近洞窟的顶部,到时候水涨上来,我们就退无可退了。

    老胡此刻趴在裂缝口,愣愣的盯着上涨的水,也不知在想什么,闷油瓶一直注视着下方的水势,他大约是感受到我的目光,于是投给我一个眼神,像是在询问。

    我苦笑了一声,拿出手中灰白色的珠子,道:“小哥,我……”突然,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为了我一个人的命,如今要害的三个人陪葬,太不值了,甚至太愚蠢了。

    此刻,随着水势上涨的情况,我几乎已经可以预见接下来的事情,恐怕我们已经等不到蛟龙走出去的那一刻了。我握着仙丹的手一顿,随后直接扔了出去,小小的一颗东西极其快速的掉进了水里,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

    胖子愣住了,连老胡最后都抬起头,看着我的目光,就如同在看一个怪物。

    在我将东西扔出去的那一刻,闷油瓶身体动了一下,似乎是准备将东西夺回来,但我们当时都是伏趴着的姿势,闷油瓶手虽然快速的伸了出去,但最终什么也没抓到,接着,他转过头,用一种另我很恐惧的目光看着我,这是我第一次在闷油瓶淡漠的眼神中,看到了如同火苗一样愤怒的东西。

    我第一次看到闷油瓶发这么大的火,没有任何表情,却仿佛要将人生吞活剥一样,不知怎么,我下意识的缩了一下。

    “天真无邪,你***疯了!”胖子仅仅呆了片刻,就脸色扭曲的想要冲起来揍我,但他大约忘了此刻身处的环境,头一抬顿时撞到了石头上,疼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胖子中间还隔了一个老胡,他揍不到我,便用手指着我,一个劲儿颤抖,道:“你、你他娘的……”我知道他想说什么,冷静的打断胖子的话,道:“胖子,如果不是为了这个东西,你现在应该在铺子里数钱,老胡应该在美国陪老婆,小哥应该在家里晒太阳,这东西……现在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了。”

    如果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宁愿用剩下的时间去去打理我许久没有上心过的铺子,去陪我的父母,或许还可以把闷油瓶介绍给他们,告诉他们这个人救过我多少次,等我死了,以我父母的性格,肯定会把闷油瓶当儿子一样看待。

    可现在,别说我们已经陷入绝境,即便真能逃出去,胖子怎么办?老胡怎么办?

    我话刚说完,整个人就被狠狠推了一把,背部瞬间擦上了石壁,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感。

    推我的是闷油瓶。

    他冷冷的看了我一眼,紧接着开始在裂缝里移动身体,我看着他的姿势,猛的醒悟过来,瞬间就抓住了他的手。

    “小哥。”我叫了声:“别干傻事,那东西已经没有意义了,你别这样。”

    闷油瓶面无表情,漆黑的双眼冷冰冰的盯着我,接着,用他那两根黄金手指,将我的手腕一夹,瞬间,我觉得自己整个手臂仿佛触电一般,直接就脱力了,抓住他的力道顿时就松了下去。

    紧接着,闷油瓶从他的装备里摸出了一条绳索,将绳索扣在凸起的石壁上,一手拽着绳子,整个人在空中划了一条弧线,直接跳了下去。

    我呆住了,立刻往外爬,而此时,除了一条绷得笔直的绳子,就只能看到混乱的水面。

    闷油瓶跳下去了……

    老胡自动给胖子让了个位置,胖子凑到了我边上,对着我脑袋就给了一个爆栗,最后似乎觉得不解气,一拳头就揍到了我脸上,破口大骂道:“你***能不能让胖爷省省心!”说完,竟然也跟着跳进水里。

    我只听到噗通一声水声,紧接着,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几乎是本能的,我也想跟着跳下去,但被老胡给拽住了,他指了指那条绷直的绳索,道:“你下去不行,这条绳子随时会断。”

    我咽了咽口水,心里乱成一团,那个手电筒是防水的,也被闷油瓶带下去了,此刻,只有老胡的打火机散发出微光,下面的水流十分混乱,闷油瓶和胖子跳下去后,很长时间没有上来。

    我几乎要疯了,死死的盯着那条绳子,绳子很直,被水流冲的晃来晃去,但很快,那条绳子突然软了下去,我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这说明,绳子被人放开了。

    老胡倒抽一口凉气,举着打火机,大半个身体都探了出去,水已经涨的很深,打火机的光芒可以隐约照到翻滚的水面。

    我手脚冰凉,浑身的力气都仿佛抽空了,但不知为何,比起之前满心的悔恨与自责,我现在心里却出奇的平静,甚至能很清晰的进行分析。

    胖子和闷油瓶,是不是因为体力不支,已经溺水了?如果真是这样,我再等等,他们如果不上来,我就直接跳下去,做水鬼三人组。

    老胡目光紧紧盯着水面,沉声道:“他们没上来。”

    我没吭声,将胖子留下的装备背在身上,那里面全是沉甸甸的黄金,我如果背上这些下水,绝对连浮上来的机会都没有。

    而就在这时,一个黑漆漆的脑袋突然浮出了水面,随即,一道光柱直接从下面打上来,那一刻,我呼吸都停顿了,立刻吼道:“张起灵,你给老子上来!”

    闷油瓶抓着山壁的岩缝喘息,听到我的吼叫,他仅仅是面无表情的看了我一眼,随即又猛吸一口气,带着手电筒扎进了水里,我根本来不及阻止。

    片刻后,胖子也从水下冒出头,他喘着粗气,一手拽着晃荡的绳索,一手冲我竖起了个中指,大骂:“胖爷总有一天,要把你小子绑起来鞭尸。”吼完,胖子猛吸了口气,也跟着扎了下去。

    那么小的一颗东西,怎么可能找回来?

    我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他娘的,叫你手贱。

    如此反复三四次之后,水已经蔓延到了我们所处的裂缝下面,几乎再往上涨十厘米就可以淹没我们,这时,闷油瓶又从水里冒出头来,他喘的很厉害,**的黑发贴在脸上,漆黑的目光如同两簇燃烧的火焰。

    此刻,由于水位上涨的关系,闷油瓶浮上来之后,头颅几乎与我们平行,紧接着,他生出了紧握的手,在我眼前缓缓张开。

    令我震惊的一幕出现了,在他手中,赫然捏着被我扔出去的那个东西。

    没有人可以理解我此时的震撼,我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要压抑这种巨大的激动,牙齿几乎像血尸一样咯咯的作响。

    闷油瓶愤怒的眼神消失了,但我知道,如果这一次他没有捞到这个东西,以他之前的怒气,他很有可能直接拧断我的脖子,助我超生。

    我将那东西接过来,完全无法说出一句话,老胡拍了拍我的肩膀,叹了口气道:“拿着它下葬也好,拼了命抢来的东西,丢了可惜。”

    “呸,下什么葬……姓胡的,你他娘的不要瓦解军心。”胖子突然从水里冒出了,脸色憋的通红,说话气喘如牛,接着,他冲闷油瓶打了个手势,道:“小哥,不好走。”

    闷油瓶点了点头,紧接着冲我和老胡打了个手势,不容置疑道:“下水。”

    下水?准备集体赴死了吗?我没明白过来,但本着闷油瓶的话等于圣旨原则,还是开始往裂缝外面爬。

    老胡比较警惕,根本没动,问道:“下水?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逃命。”胖子说完,看向我,立刻冲我比了个大拇指,道:“天真无邪同志,你这一扔扔的太漂亮,我们下去捞珠子,你猜看到了什么?”

    我看胖子脸上的喜色,顿时就知道情况有变,这可不像是一个送死的人该有的表情。

巫山妖棺 第九十一章 蜘蛛扣

    没等我开口问,胖子自己说道:“那托尸台下面,有一个密道,估计就是《葬书》里的‘通’道,水龙喷出来,将那堆乱石冲散了,露出了下面的洞口,如果我和小哥刚才不下水,就是死也发现不了。天真无邪同志……你小子是不是学会算命了,故意把东西扔下去的吧?”

    什么叫山重水复疑无路?

    什么叫柳暗花明又一村?

    我几乎要被这个消息给震晕了,下意识的找闷油瓶确认,但闷油瓶此刻,已经将先前那条绳子解下来,开始往自己的腰上栓,接着,他将绳子扔给了我。

    接下来的事情不必赘述,我们四人为了防止被水流卷散,快速将绳子栓在腰上,除了手电筒和匕首一类的轻便物件,都扔的我们都扔了,胖子看着那堆黄金,表情跟死了儿子一样悲痛,悲痛过后,他对水下的情况给我们做了个概况。

    那条通道,走势是一路向外,也就是说,有极大的可能是通向山外面,现在也被水灌满了,胖子进去打探时,游了大约百来米,但由于憋不住气,才不得不游回来。

    我们现在最大的困难,就是挑战人类的肺活量,根据山体大小的估计,这条通道的长度,刚好处于一个很尴尬的距离,至少需要五到六分钟才能游出去。

    普通人一般可以闭气一到两分钟,如果三至五分钟就会缺氧,恰好又是在水下的话,五分钟,足够让一个活人溺毙,而这五分钟对于闷油瓶来说刚好,对于我们三人来说,却很勉强。

    如果是闷油瓶,只要这条通道没有超出预计的长度,那么他就有可能出去,而我、老胡以及胖子,我们水性都不能说好,在水下憋气,两分钟还可以,三分钟已经是极限,一但到了三分钟,就会处于一种浅溺水的状态,因此我们现在将四人绑在一起,事实上是一种赌博。

    而这个赌博唯一的希望,是系在闷油瓶身上,如果他速度够快,能够在四至五分钟内冲出去,那么到时候,我们三人也还只是浅溺水,闷油瓶只需要依靠腰间的绳索带我们出去,再进行人工呼吸一类的抢救就行。

    但如果……这条通道比我们预计的长,又或者水下有什么突发情况,耽误了进度,那么我们四个人很可能都会死在里面,即便闷油瓶不死,我们剩下的三个也会溺毙。

    这是一个很冒险的做法,但却是唯一逃出去的希望。

    胖子快速的跟我们分析完后,深深地看了我们每个人一眼,最后用十分正经的语气道:“同志们,这是咱们唯一的机会,能不能活下来就看运气。如果在前进中,有人先溺毙,不管那个人是谁,小哥都会割开他的绳子,带着其它生还的人出去。”

    我们的绳子,打的是蜘蛛结,中间栓在闷油瓶的腰上,绳子下面,拖了三条尾巴,一条拴着老胡,一条拴着胖子,一条拴着我。

    三条尾巴的距离一样长,如果一旦有人溺毙,为了不拖延闷油瓶的速度,就必须要割断那个人的绳索。

    难怪……难怪闷油瓶会将绳子栓成一个蜘蛛扣。

    我明白过来,将那颗仙丹塞给了闷油瓶,道:“四个人里面,我肺活量最差,如果真溺毙了,这仙丹也就浪费了,或许胖子和老胡用得着。”

    闷油瓶将东西拿在手里,看不出他的表情,他没什么反应,将东西收起来后,便指了指水下,示意可以开始了。接下来,我狠狠吸了口气,直吸的不能再吸,才钻进了水里,一入水,瞬间就传来一种巨大的阻力,水下有乱流,但我们一路攀着山壁游,因此也险险的避开了。

    很快,我们游回了托尸台所在的位置,那地方坍塌的石块已经看不见了,只看得到一个大约一米宽的地下入水口,水下时光争分夺秒,我只看清了一个模糊的洞口,闷油瓶已经钻了进去。

    紧接着我们依次游进了洞口,由于体力的关系,我反而落到了最后,我的前面是老胡,老胡前面是胖子,水洞是笔直向前的,但由于比较狭窄,游起来很吃力。

    唯一的光源在闷油瓶身上,随着我们的游动,水里的情景变得光怪陆离。

    一开始,我们都是靠自己的力量在游,到后面,我明显感觉到肺里有种要爆炸的感觉,大脑阵阵抽痛,肌肉因为缺氧而迟钝下来,速度顿时就慢了。

    就这一慢的功夫,我腰上的绳子就绷直了,但我即使没有用劲,整个人还是被拖着前进,我知道,现在我之所以还能前进,是在消耗闷油瓶的力气。

    老胡布满尸斑的脸回头看了我一眼,最后他朝我伸出手,拉了我一把,腰上的绳子顿时就松了,接着,我不知过了多久,大约只有十几秒,缺氧的感觉越来越严重,老胡和胖子也憋不住了,但他们至少还能支撑着往前游,我却是连游都游不动。

    胖子察觉到了情况,焦急的频频回头,眼睛在水里瞪的很大,直勾勾盯着我,仿佛我要是敢停下来,就会掐死我一样。

    这条水道不知道有多长,除了闷油瓶腰间的手电筒偶尔反射一些东西,游在最后面的我,几乎很难看清什么东西,到后来,我迷迷糊糊的看到,连闷油瓶都回过头看我了,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明显感觉腰上的绳子紧了一下,整个人瞬间向前滑了一大段。

    闷油瓶在扯绳子,他在把我向前拉。

    这对我来说是救赎,但对胖子和老胡来说,这并不公平,因为闷油瓶所拉的不是我,而是在消耗所有人的平均时间。我感觉老胡的胸肺鼓动的很厉害,眼睛瞪的很大,他似乎也要支撑不住了,对于闷油瓶的举动,他没有任何意见,或许即便有意见,再这种情况下也不敢提。

    但氧气没了就是没了,并不会因为闷油瓶扯我一把就小宇宙爆发,我大脑很痛,到最后,几乎什么也看不清了,更别说游动,我完全是靠着闷油瓶这条绳子在前进,此刻的我,俨然已经成了那个拖慢所有人脚步的人。

    我知道,那一刻就要到来了,但不知为什么,我有一种很浓厚的恐惧,我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在水里,溺水的感觉太痛苦,我现在几乎已经难以忍受了,我更不知道,如果腰上的这条绳子断开后,自己要忍受多久才会被溺死。

    就在这时,我感觉身边似乎有什么人动了一下,眼前很模糊,一个人影在剧烈的挣扎,片刻后我看清了,是老胡,他正捏着一个什么东西。

    我努力睁大眼,仔细一看,心顿时沉了。

    老胡捏着的是一截绳子,而此刻,闷油瓶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手里拿着一把匕首。

    匕首位于蜘蛛扣的旁边,一共三条,几乎都不同程度的呈现出一种笔直的状态,而绷得最紧的,是栓着我的那一条,紧接着,我看到那个匕首动了一下,我整个人懵了。

    我以为自己能平静的面对死亡,但这一刻,我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而且这个念头十分剧烈:我不想死……不要放弃我……

    那一刻,我脑海里闪过很多人,大奎、潘子、金算子、还有赵旺。

    他们没有人想死,同样,胖子和老胡也不想死。

    我挣扎着去阻止的手瞬间软了下去,然而,就在那一瞬间,其中一条绳子被割断了,那动作太快,我几乎只能看到绳子断裂后柔软的姿势,在水流中飘飘荡荡,但我预想中的轻松感并没有传来,相反的,我腰间的绳索绷的更紧,紧接着,那看到了绳子的主人……是老胡。

    他的脸几乎呈现出一种狰狞的扭曲,他并没有看我,也没有看闷油瓶,他死死盯着的人是胖子。

    我来不及去看更多,腰上一紧,向前滑得更快。

    闷油瓶割断绳子后,几乎没有做任何的停留,如同一条鱼,快速的往前游,由于少了一个人,我们速度快了很多。

    但我整个人都懵了,首先涌上心里的是喜悦,巨大的喜悦几乎要将我淹没,但接下来,我便仿佛被泼了一盆凉水,从头冷到脚,一种刻骨的心寒蔓延全身,接着,我强撑着转头往后看。

    老胡腰间的绳子断了,但他还没有完全脱力,黑暗中,我只能看到一个人形轮廓在往前游,手不断往前伸,但他游的速度太慢,很快就从我的视线里褪去了。

    我几乎已经完全使不上力,连意识都混沌了。

    这条水洞,比我们想象中的更长。

    就在我几乎要失去意识的时候,一股强劲的冷空气突然吹到了我脸上,这股冷空气,让我瞬间清醒过来,接着,我便开始贪婪的大口吸气,像是累极了的丧家之犬一样,我发现自己的下巴被人抬着,身体还是泡在水里。

    将我头拖出水面的是闷油瓶,我们此刻,正处于一个水洞里。

    水洞只有一半的位置被淹没,此刻,闷油瓶双腿大张,抵着两旁的石壁,胖子也是同样的姿势,我被他拖着脑袋抬出水面,双腿泡在水里,从水里,传来很大的冲击力。

    水洞的尽头处,是灰暗的光芒,从这个角度望去,可以看到外面的世界,正下着瓢泼大雨。

    闷油瓶见我醒了,微微沉默,随后道:“出口在悬崖上。”

    悬崖上……也就是说,我们又被困住了。

    为了不被水流冲走,胖子和闷油瓶的两腿,都以一种劈叉的姿态抵着两边的石壁,但这样很吃力,胖子的双腿几乎在发颤了,我看向他,发现胖子的眼睛是闭着的,脸色并不像憋气过后的通红,而是一种如同死灰一样的脸色,他睁开眼,跟我对视,喉咙似乎动了一下,但没说出一句话。

    事实上,我也无法对他说任何话,任何话都是多余的,甚至令人恶心的。

    那个被打成蜘蛛扣的绳子还挂在我们腰上,只不过其中一条,只剩下一半了,我看着那半条绳子,心被抽空了。

    许久之后,外面的雨停了,但水洞里的水流依旧没有停,那个龙吸水被打破后,只要龙吸水的格局没有破,这条水洞就永远不会停止,换句话说,白龙罩玉骨没有了,而这里形成了一条新的瀑布。

    然而这一次,没有人能告诉我,这条新瀑布的意义。

    闷油瓶身体突然动了动,他睁开眼,盯着外面,道:“这里不能久留。”紧接着,他拍了拍我的手,示意我的情况,我动了动,力气恢复不少,便冲他点了点头,期间,胖子很沉默。

    当我们走到瀑布的出口处时,已经可以俯瞰整个鬼雷山,与其说是鬼雷山,不如说只剩下了龙隐峰,山下已经形成了一条大河,它淹没了乱坟沟、淹没了鬼雷山,甚至仙桃山都淹没了三分之一,轰隆隆的水声、巨大的雷声、骇人的闪电,还有山间泥石流的声音。

    洞口的下面,是倒刺一样的山石,期间还长着各种造型古怪的树木,只要小心些,要想下去,并不困难,但现在,龙隐峰的下方,是一片如同汪洋的大洪水,出了这个水洞,我们又能去哪里?

巫山妖棺 第九十二章 山崩

    闷油瓶最先出了水洞,紧接着是我,然后是走在最后的胖子,下山的路比较陡峭,全是山石峭壁,雷声轰鸣,大雨下一阵停一阵,最后闷油瓶也不知是怎么带路的,竟然找到了一个小型的洞穴。

    那洞穴就在峭壁间,由于洞口是往下开的,上方如同一个帽檐一样突出,因此雨水完全没有流进来,洞里面很干燥,不知是不是闷油瓶在的原因,我们进去后,连一点虫蚁都没看到。

    此时,我们三人身上没有任何食物与装备,全身湿透,十月的山风夹杂着水汽灌进洞里,冷的人浑身发颤。

    雨越来越大,阴雷盖顶,闪电轰鸣,让人胆战心惊。我们三人没有谁说话,闷油瓶背靠着石壁,裸着上身休息,胖子坐在最里面,面容隐藏在阴隐里。

    从这个洞窟的位置,就可以望见我们出来的水洞,洞里的水流如同一条白色的瀑布喷涌而出,直接汇入了下方的河流里,天地间全是雨声、水声、雷声,夹杂着各种不知名的野兽吼叫。

    许久之后,我才觉得自己的声音回来了,我们明明已经出了那个水洞,但我却仿佛还留在里面一样,原本我们是四个人,而现在,我们只剩下三个。

    我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那是一种深沉的、压抑的、仿佛被逼近绝路的心情,想大吼,想大叫,甚至想用暴力去宣泄,但浑身的血就如同冷了一样,连手指都无法动了一下。

    水洞里的一幕幕不断在我的脑海里闪现,最后定格在了老胡狰狞的脸上。在胖子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心里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感觉,因为潜意识里,我不认为闷油瓶会放弃我这个出生入死的兄弟,但直到在水洞里脱力,看到自己拖慢了所有人的脚步,我才觉得有些害怕。

    紧接着,闷油瓶舞着匕首,那一刻,我心中是冰冷的、恐惧的,如同任何一个即将面对死亡的人一样,然而,最后被割断的那根绳子,却不是我的。

    “啪!”我直接就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脸颊顿时火辣辣的痛起来,没有人能够理解我此时的心情,接着,我连抽了自己十多个嘴巴,直打到手都发麻时,手腕突然被人给捏住了。

    闷油瓶摇了摇头,沉声道:“吴邪,够了。”

    我很想开口问为什么,但随即,我觉得自己这个问题很可笑。

    为什么?吴邪,当然是为了救你,在那条水洞里,在必须要抛弃一个累赘的时候,闷油瓶如你所愿,没有放弃你,现在,你有什么资格问为什么?

    紧接着,我将目光投向胖子,这时我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看到胖子一声不吭的抹眼泪,我终于忍不住,挣开闷油瓶的双手,又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当时,胖子就闷油瓶旁边,闷油瓶在动手去割那条绳索的时候,他绝对是看的清清楚楚,但他没有阻止。

    此刻,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样?难道说对不起?除了强烈的痛苦,我几乎感觉不到任何情绪。胖子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他看了我半天,最后说道:“别打了,已经跟腊猪头差不远了。”

    “胖子,为什么?”最终,我还是忍不住问。

    “为什么?你问小哥为什么?”胖子猛的在自己脸上掐了一把,将眼里的液体憋了回去。

    我下意识的看向闷油瓶,他垂直眼,看不出什么表情,许久之后,闷油瓶抬起头,淡淡道:“比起他,你更重要。”

    “因为我是你跟这个世界的联系?”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么一句话,但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吴邪,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这不往人家伤口上撒盐吗?

    闷油瓶万年不变的神色僵了一下,随后转头看着外面,声音冷淡的说了一句:“雨停了,想办法出去。”胖子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脸,先前的惨白的神色已经恢复了红润,嚷道:“早就想离开这鬼地方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说完,他率先跳出了洞口,逃也似的不去看那条新瀑布,一路往下窜。

    闷油瓶一个闪身也跟了上去,最后,我们三人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胖子似乎想继续扯皮,扯了两句,毛毛雨飘进了嘴里,声音就嘶哑了,跟要哭似的,最后他狠狠吐了口口水,指着天,用蹩脚的川话骂道:“龟儿子,在他妈下雨,胖爷强奸你。”

    胖子话刚说完,轰隆响起了一个炸雷。

    我整个人完全处于一种浑噩的状态,除了闷油瓶神色依旧淡漠,周围的气场,因为那件事情,而变得十分诡异,胖子仿佛就是在自说自话一样。

    紫色的雷电撕破云层,将下面浑浊的河水,照射成一种诡异的颜色,就在这时,从那些浑浊的河水中,突然冒出了一颗硕大的黑色头颅。

    那颗头颅猛的抬了起来,仅仅一瞬间,河水就突然暴涨,将那颗头颅完全给淹没了,而此时,我们三人几乎已经下到了半山腰上,再往下二三十米,就是翻滚的河线,从这个角度看下去,河中那个东西,巨大的令人恐怖,随着它抬头的动作,河水几乎瞬间就暴涨了七八米。

    我们的动作立刻顿住了,再往下,除非我们跟那黑龙一样,否则根本就游不过去。

    半晌,胖子声音嘶哑的说道:“怎么办?在这儿等?”

    闷油瓶摇了摇头,眉头皱了起来,随后他比了一个后退的姿势,道:“还是回那个山洞里,这水还要涨。”仿佛是为了验证闷油瓶的话,浑浊的河水中,那颗蛟头又冒了出来。

    此刻,天空的云层非常厚实,将阳光遮蔽,到处都是阴沉沉的,混乱中,也看不清蛟头具体的模样,只看的见一对红灯笼一样的眼睛,就如同那些山民所描述的,那对灯笼升多高,水就涨多高,闷油瓶话说完,不到顷刻间,水居然已经蔓延到了我们脚下。

    这种涨水的速度,简直就是在开外挂。

    胖子嘶哑着声音叫了一句:“**。”接着,便使劲往山上爬,关键时刻,他一身肥肉极其灵活,如同猿猴一样往上窜。

    闷油瓶嘴里啧了一声,将我胳膊一拽,也跟着往山上跑,但这涨水的速度快的离谱,我们向山上跑了十来步,水就淹到了脚踝的位置,于此同时,刚刚停歇的雨,又一次如放闸一般往下泄,闪电一道紧接着一道,仿佛到了世界末日一般。

    就在这时,我们脚下的山石突然猛烈的震动了一下,闷油瓶停下了脚步,胖子一个没稳住,反而打滑,往下一滚,直接滚到了我脚边上。

    “没事儿吧。”我去拉他。

    胖子看了我一眼,神色有些僵硬,紧接着,他叹了口气,拉着我的手站起来,道:“胖爷能有啥事,到是你,把自己抽成猪头,这将来要是讨不到媳妇,你三叔在地下,非得跳起来扒胖爷一层皮不可。”

    我知道胖子在避开那件事,于是也默契的没有提,两人对视一眼,最后胖子问道:“会念往生经吗?”

    “不会。”我老老实实回答。

    “回去补上。”胖子拍了拍我的肩膀,又说了一句:“这事儿过去了○再提,这辈子也别再提。”我抓紧了胖子捏着我的那只手,扯出一个笑容,道:“哪件事?记不清了。”

    闷油瓶看了我们一眼,没吭声,但他目光一直紧紧盯着山上面,似乎那里有什么东西。我和胖子顺着他的目光望上去,雨水打进了眼睛里,根本无法完全睁开,只看得见上方阴沉沉一片。

    紧接着,脚下的山石又一次震动了,这次来的更加猛烈,我心里一惊,心说这山该不会是要塌了吧?

    紧接着,我便看到闷油瓶脸色一变,目光死死盯着上面,大喝道:“跑!”

    跑?往哪儿跑?

    闷油瓶并没有往山上跑,而是往我的右手边跑,似乎是要避开上面的什么东西,就耽误这一瞬间,我顿时看到,从上方滑落了无数的巨石,正朝着我们砸下来。

    他娘的,真的要塌了!

    几乎想也没想,我将胖子一拽,跟在闷油瓶身后逃命,但胖子比我机灵,嘴里怪叫一声最后反而牵着我逃命,但那些山石滚落的太快,而且脚下的山震颤的更加厉害,水也在不停往上涨,整个地方,就如同世界末日一样。

    巨石全部砸进了暴涨的洪水里,溅起极高的水浪,但随着石料越来越多,我们三个根本就夺不了,而就在这时候,一个足有篮球大小的石块,不知何时,竟然从天而降,朝我和胖子砸过来,这一瞬间来的太过,我几乎连提醒胖子躲避的时间都没有,整个人反射性的将胖子狠狠一撞。

    “噗通!”胖子掉进了水里,紧接着,便是一声大骂:“**,你***谋杀……天真,靠!”胖子在水里浮浮沉沉,盯着我说不出话来,我整个人都被砸趴下,几乎是倒在地上抽搐。

    在我推开胖子后,那颗石头直接就砸到了我的胸口,篮球大小的石头,从不知多高的地方砸下去,基本上一砸一个死,但我估计那石头在掉落的过程中,在山上磕磕碰碰,冲减了不少速度,因此我还掉着一口气,只不过,心脏仿佛要爆炸一样。

    随着我倒下的姿势,更多的山石直接就滚了下来,我努力想爬出这段距离,但手臂才伸了一下,肋下就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不知道是不是骨头断了。

    最后一瞬间,我看向水中一脸狰狞的胖子,比了个唇形:“对不起。”胖子脸色都扭曲了,扑腾着要过来拽我,但不断有大大小小的石块砸进他周围的水中,逼的他寸步难行,最后我笑了笑,瘫在地上不动了,能在人生最后的时刻,还有最好的兄弟陪在身边,值了。

    我以为自己就要被翻滚下来的巨石活活砸死,混乱间,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不行,我不能死在这个地方,我没脸去见老胡,活着不敢见,死了更不敢见。

    我挣扎了一下,但依旧动不了,就在这时,我整个人突然被推了一把,朝着翻滚的洪水而去,胖子手一伸,立刻将我扯了过去。

    谁!谁在推我?

    我几乎瞬间就反应过来,被胖子扯进水里后,立刻挣扎着回过头,紧接着,数块足有两半长的巨型石块,砸到了我先前所在的位置。

    我懵了。

    “啊……!!”那声音简直不像是从我嘴里发出来的,那种推我的力度,那样诡异的位置,除了闷油瓶,还能有谁?而此刻,那个地方,除了堆积起来的巨石,便什么也没有了。

巫山妖棺 第九十三章 获救

    石块还在往下落,但我却什么都顾不得了,这一瞬间,我整个人都被抽空了,一种疯狂而又绝望的感觉涌上心头,随后整个人手脚并用的往山上爬。

    此时,我的脚还勉强可以踩到水下的山石,胖子死死拽住我,声音如同一面破锣:“走,走。”他用双手夹住我的肩膀,将我往水里拽,从上游的地方,飘下来一颗大树,胖子拽着那颗大树,吼道:“别看了,快走!”山体还在震动,水浪滔天,我们在水里,已经很难维持自己的平稳。

    巨石还在往下掉,将之前所处的位置,累积的更加严实,我脑海里只有一副闷油瓶变成肉饼,血肉模糊的画面,除此之外,便什么也顾不得了。

    “张起灵!”我大叫,但没有任何人回应我。

    我几乎绝望了,眼泪再也止不住,声音扭曲的又喊了一句:“闷油瓶!”就在我眼前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时,一个东西突然从水底下冒了出来,我看着那东西,顿时愣了,抹了一把眼泪,道:“你……你没死?”

    冒出水面的是闷油瓶,他脸上全是水,喘着粗气,问道:“闷油瓶是谁?”

    胖子怪叫一声,直接在我脑袋上拍了一巴掌,道:“靠,你居然给小哥起外号,活得不耐烦了,小哥会死……千年王八死了他都不会死,你他娘的又哭又叫,演什么兄弟情深的煽情局,胖爷想直接敲死你得了。”

    闷油瓶看了胖子一眼,关于胖子将他和王八相提并论,没有发表任何看法,他摇了摇头,气息微喘,指着那飘下来的大树,道:“先上去。”

    我们上了那颗大树之后,就被激流一路往下推,大约不到半分钟的时间,我们再回头看时,直插云天的龙隐峰,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一堆高出水面很多的巨大乱石堆。

    闷油瓶望着那堆东西,突然说道:“它成功了。”

    “嗯?”我没反应过来,但紧接着,便明白了闷油瓶的意思。

    随着龙隐峰的倒塌,斗里的尸体也被水流冲了出来,不知何时,水里就翻滚了密密麻麻的浮尸,那些尸体被洪水翻卷着,有些很快沉了下去,有些则不断打着水漂,就在这时,我突然感觉自己泡在水里的脚似乎碰到了一个东西,下意思的一抽脚,顿时,我整个人如遭雷击,浑身瘫软。

    抓住我的是一只人手,随着我抽脚的动作,那个人露了出来,一张完全变形的脸狰狞不已,脸上的尸斑被泡得红肿不堪,仿佛一触即烂。

    老胡。

    胖子呆住了,而我连挣扎都忘记了,浑身瘫软,整个人都哆嗦起来。

    俗话说,一正压百邪,但当你真的做了亏心事,特别是亏心事还找上门的时候,我想没有人能镇定下来,我被尸体扯脚不是一次两次了,但只有这一次,我几乎吓的连爬都爬不起来,顺势靠在闷油瓶肩膀处,半晌,才回过力气,拼命的去蹬脚,一边蹬,有些话就克制不住的说了出来:“老胡……对不起,是我该死,你放过我,我一定给你做八十八天水陆道场……不对,九十九天的大道场……”

    但不论我怎么蹬,那只手就是不松开,那张浮肿的脸,也一直看着我们,我几乎要疯了。

    这时,胖子总算反应过来,脸色灰白,最后他也跟着去掰那只手,道:“他娘的,变成死人都不消停,姓胡的,是胖爷我对不起你,我没阻止小哥,我***狼心狗肺,我***人面兽心,我***搞差别对待,我对不起你,这辈子都对不起你,不过你小子死都死了,就别出来吓唬人了,我回北京就给你立衣冠冢,做上一百零八天的升仙道场。”

    但不论胖子怎么掰,那只手就是不动,随着水流越来越快,我们所乘的大树已经被卷入了很多小漩涡中,随时有颠覆的危险,胖子最后发起狠,直接拿脚去踹,两只眼睛血红血红的,最后一边踹一边就流眼泪:“兄弟耶,你他娘的行行好成吗?”

    就在这时,闷油瓶快速的抽出了腰间的青铜古刀,随即只听一声如同砍猪肉的声音,接着,老胡的尸体便被漩涡给吞进了水里,我的腿上,只吊了半截手臂。

    我和胖子同时看向闷油瓶,三人面面相觑,最后胖子一屁股瘫软在树上,盯着老胡消失的地方,半天没出声。

    我脚上那只断手,自己就掉下去了,但不知怎么,我总觉得被抓过的地方,一阵凉飕飕的。

    闷油瓶大概也不好受,盯着自己的刀看了一眼,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没等他开口,我们所乘的大树,仿佛突然被什么水流给吸住了,猛的一个倒栽,栽进了水里。

    我顿时就狠狠呛了一口,整个人顿时被一股水流给绞住了,死死往下拽,估计是遇到了小型的漩涡。混乱中,我也不知道闷油瓶和胖子的情况,再加上这水混合了大量的山泥,水质混浊不堪,在水里,我几乎都睁不开眼,勉强睁一下,眼前也是黄澄澄一片,偶尔还能看到一两具被拉下水的古尸,它们全都被水流拉着往下扎,几乎一闪就没了。

    我由于下水太突然,气根本就没憋足,一下水就被呛了,此刻基本上肺都要炸了,使了吃奶的力气想往上挣扎,但无论如何也挣扎不出,就在这时,我眼前突然飘过了一具古怪的尸体。

    我顿时惊了一下,即使是在如此惊险的境况下,也让人不得不注意到它,所有的东西都在被漩涡往下拉,而它却从我前方直直的飘过来,似乎在朝我游过来。

    那是一具女尸,头发特别长,甚至让我想到了禁婆,那女尸瞬间就飘到我跟前,紧接着,它在水里朝我抬起了头,我顿时看清了,那是一张浮肿发白的脸,眼里只有黑瞳,没有眼白,接着,她朝我笑了一下,古怪的笑容,另我瞬间就想起来了,这是……这是解府古井下的女鬼。

    最后一眼,我只看到女鬼朝我游过来,接着意识便因为溺水而混沌了,迷迷糊糊间,似乎被人救出了水面,耳边一直声风声、雨声、雷声、山洪声,吵的人连完全昏迷都无法做到。

    接着,我听到了一段对话声:“九爷,靠不了岸,怎么办?”

    “发信号弹,来救援的,每家两万。”是小花的声音。

    紧接着,便有信号弹发射的声音,嗖的一下,顿时让我醒了过来。

    醒来的时候,雨依旧在下,我就像起尸一样,猛的坐了起来。

    接着,我眼前所见的,依旧是洪流与大雨,只不过,河面已经没有尸体在漂浮,大约都已经被扯入了水底下,而此刻,我是坐在一个充气皮筏上,皮筏的尾巴部位,有人工改装过的小马达,发出轰隆隆的声音。

    “醒了。”

    我转过头,身后是小花,小花旁边,站着那个眼熟的中年人,依旧很狗腿的模样,居高临行的看着我。目光一转,充气皮筏边上,躺着胖子和闷油瓶,都晕过去了。

    我不由感到后怕,连闷油瓶都晕了,如果没有小花,我们三人这次就真完蛋了,但紧接着,我就想起了一件事。

    那个女鬼……不、或许不该叫她女鬼,而是陈文锦才对。

    我目光立刻看向水里,紧接着,又瞪着小花,道:“她呢?”

    小花坐在皮艇边缘,似乎完全不明白,淡淡道:“谁?”

    我忍不住笑了几声,一边笑一边咳嗽,被石头砸过的骨头,一抽一抽的痛,我估计,自己此刻的模样,就跟电视剧里末路英雄临死时没两样,当然,我这辈子没当过英雄。

    “谁?你说是谁?”我道。

    当时,我在解府看到那个女鬼,一直觉得有一种很熟悉的味道,确切的来说,那是尸化的味道,只不过,那种味道有些不一样,因此我当时没有认出来。

    在西王母国的时候,文锦曾经说过,尸化对于每个人都不一样,有些人早,有些人晚,有些人快,有些人慢,而且在尸化过程中,会发生一些无法预计的改变,或许,味道就是其中一个。

    “我说的人是谁你很清楚。小花,为什么她会在你那里,她自己找上你的?你究竟……究竟还瞒了我多少东西?”我觉得很累,一种很深的乒感,甚至,望着瓢泼而下的大雨,我对于路人甲和二叔所说的两个月,完全淡然了,这一刻想起来,心中一点波澜都生不起来。

    “非要有什么目的吗?如果我只是想让她最后的日子过得安稳一些,这样也不行吗?”小花直接反问我。

    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一阵咳嗽声,紧接着,胖子醒了过来,他喘了半天,看到小花,又看向我,接着什么也没问,低头看着洪水,发起愣来,片刻后,他两瓣嘴唇快速的动了起来。

    “胖子,你做什么?”我知道,跟小花的谈话到此为止了。

    胖子眼皮都没抬,道:“往生经。”

    我喉咙顿时憋了一股气,道:“多念几遍,把我和小哥那一份捎上,你什么时候连和尚的事都包了。”

    “做贼心虚,手上血沾多了,自然就会念了。”胖子道。

    我认真的盯着他的脸,想了想,道:“你一点也不适合这个表情。”胖子念完了第一遍,道:“靠,你他娘的有完没完。”紧接着,他去看闷油瓶,伸手拍了拍闷油瓶的脸,对我道:“完了,天真无邪同志,小哥这次好像溺的很深,要不要给他做个人工呼吸?”

    我没再理小花,跟胖子凑到一起,我对着胖子做了个请的手势,胖子盯着闷油瓶的脸,嘴嘟了半天,最后一脸恶心道:“天真,还是算了,小哥命比王八硬,我们不做人工呼吸,他也能醒。”

    “靠。”我直接踹了胖子一脚,紧接着道:“那就不做吧。”

    胖子一听,鼻子都气歪了,骂道:“那你凭什么踹我,靠,你还踹习惯了!”

    解信救我们上来,自然会做急救,我估计闷油瓶落水后,以他的性格,肯定是第一时间去捞我和胖子,体力消耗过大,估计溺水比我们还严重。

    皮艇一直在洪水中绕转,就是靠不了岸这时我才发现,我们已经绕到了仙桃山,山几乎淹没了一半,在大雨中也看不清楚。

    由于水流倒冲而下,我们的皮艇此刻靠不了岸,马达力量太小,但我知道,即便是这样的马达,要运进这山里也是很不容易。

    不多时,仙桃山亮起了很多火把,似乎有人下来,紧接着,便听到对岸有人喊话:“十三户。”

    接着,那狗腿中年人立刻回道:“二十六万,成交。”随即,那边不知是什么状况,片刻后,一条东西突然向我们射了过来,小花身体一扭,速度极快的接住了,我一看,居然是一只很原始的铁箭,箭身上,还套了一根铁锁。

    小花立刻道:“加大马力。”紧接着,便将铁锁套到了船头,山上,传来了齐齐的号子声。

    “嘿!嘿——!加把劲儿,稳住!嘿!”

    很快,借着绳索和马达推动,我们顺利靠岸,接下来的事情不必赘述,我们一行人浑浑噩噩进了阿鼓山寨,寨子里的土医生为我们处理伤口,期间,我们累得连眼睛也睁不开,最后一上床,倒头就睡的天昏地暗。

第一章(上)

    等我醒来的时候,依旧是住在老寨长的家里,胖子躺在床上呻吟,道:“骨头的散了,不行,爬不起来了。”我身体也不好受,身上缠满了绷带,一跳一跳的往外跑,依稀可以听见外面的风雨声。

    闷油瓶坐在门槛上,一直盯着前方,也不知在看什么,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山寨里,不知何时堆了很多白色的灵花,就是家里死人时贴的那一种,由于外面风雨太大,贴着的灵花全部被打湿了,黏糊糊挂在木制的房门上。

    难道有谁去世了?

    雨依旧没有停,甚至在这里,都可以听到洪水与山石滑坡的声音,夹杂在一起,让人耳心发麻。

    我在闷油瓶旁边坐下来,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其它的人家。由于下雨,寨子的空地里没有,不过大多紧闭窗户,只敞开了大门,家里的小孩子在门前跑来跑去,偶尔冲到雨水里玩闹。

    看了半天,我问道:“这雨什么时候能停?”

    “三五天,雷还没停,那东西还没走出去。”闷油瓶淡淡道。

    我看着躺着床上的胖子,心烦意乱,将那颗灰色的‘仙丹’摸了出来,这玩意在我身上带了一天,但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最后我问闷油瓶:“这东西能不能救胖子?”

    闷油瓶将珠子捏在手里,两根手指十分灵活的转动着,片刻后,他道:“你留着,把他送医院。”

    医院?

    我一时没反映过来?心说把胖子送医院去有什么用?难道医院还能解尸斑毒?

    大约是看出我的疑惑,闷油瓶难得主动开口,道:“历史永远在向前发展,现在的医院可以治疗。”我一听闷油瓶淡定的语气,顿时就不淡定了,高兴的蹦起来,冲到胖子床边,一拳就捶到他肚皮上,笑骂道:“感谢你老娘把你生在二十一世纪。”

    胖子痛的嘶了一声,咂咂嘴道:“还要感谢为医学事业献身的革命先烈,这才对嘛,咱们不能总被古代人耍的团团转,这尸斑毒再怎么厉害,也是战国的玩意儿,该淘汰的还得淘汰,老胡他思想……”胖子猛的住了声,打了个哈哈,道:“小哥知道的这么清楚,问问该去哪家医院。”

    我干笑一声,顺着胖子的话转移话题,问门口的闷油瓶:“小哥,你有没有推荐的医院?”问完,我又觉得是白问了,闷油瓶虽然恢复了记忆,但还有一些格盘空白区,对于现代医院,我估计他出门都找不着北。

    闷油瓶转过头,淡漠的神情带了些无奈,叹道:“都可以,但水还没有停。”

    这一句话,顿时让我懵了,我仔细一算时间,冷汗就下来了。

    距离胖子中尸斑毒,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两天时间,按老胡的说法,中毒后七日就会暴毙,那么也就是说,胖子还剩下五天时间,而我们此刻所处的仙桃山,由于走蛟涨水,已经完全被孤立起来,就像是汪洋中的一座孤单,如果水不停,我们根本就没办法离开。

    先前闷油瓶已经说了,需要三五天的时间才会褪水,如果三天到也罢了,我们可以冒着泥石流的风险往山下冲,但如果是五天,那时间上,根本就来不及了。

    说完,闷油瓶又转头去看天,淡漠的神色,眉头却微微皱着,显然,他一醒来之后就在关注天色的变化,他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也在为胖子的事情做打算。

    胖子也明白过来,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叹道:“天真,胖爷要是真暴毙在这里,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我急的汗都出来了,闻言更是心酸,道:“咱们兄弟还客气什么,有事你说,我赴汤蹈火、拼了命也给你办。”胖子闻言,眼泪差点出来,道:“胖爷果然没白疼你。”说完,又道:“等我死后,你记得把我的遗体带出去,千万别把我留在这里,我没脸见他。还有……把我葬在云彩边上,胖爷想她。”

    我一边听一边点头,点着点着我就觉得不对劲,他娘的,人还没死,怎么这么晦气。

    这时,闷油瓶突然啧了一声,似乎对于我们俩交代遗言感到很无语,他从门槛上站起来,眯着眼道:“雨停了。”

    胖子一顿,如同枯木逢春一样,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来,冲到门口往外看,果然,雨停了,而且连雷声也小了。

    “那畜生游到长江里去了?”胖子道。

    “应该是。”我点了点头。

    闷油瓶转头,道:“事不宜迟,明天走。”

    现在虽然止住了雷雨,但洪水至少要明天才会褪,而且山间土石松软,发生泥石流的几率太大,今天肯定是走不了。我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整个人就跟打了场生死仗一样,一屁股坐到了门槛上。

    山里的生活很无聊,别说电视,连个电灯也没有,当天晚上,通过跟老寨长的闲聊,我知道了死者是谁。死去的是赵旺的父亲,据说赵旺失踪后,他父亲终日以泪洗面,昨天凌晨,不知为何,在睡梦中一命呜呼了,第二天才被人发现。

    老寨长问我们进山有没有遇到赵旺,我想了想道:“没有。”

    老寨长叹了口气,望着鬼雷山的方向,道:“唉,但愿那孩子没事,那山塌了。”接着,他没再吭声,盯着鬼雷山所在的方位看了很久,浑浊的眼神逐渐遥远起来,似乎在回忆什么事情,许久之后,睡着了。

    赵旺父亲的灵堂就停在寨子里,当天晚上,我拉着胖子去灵堂守夜。那口劣质的黑木棺材前,点了一盏长明灯,灯前放了张黑白老照片,照片里的人特别年轻,跟赵旺很像,估计也才二十多岁出头,山里的人没怎么照相,据说这张照片,还是赵旺他爹年轻时候照的。

    长明灯在夜风中忽明忽暗,老寨长说,本来是打算送进乱坟沟的坟园里,但突然发了大水,就耽搁了,我拉着胖子跪下,想了想,对着棺材道:“老人家,我是你儿子的老板,我估计,你现在已经跟他重逢了,具体事宜,你儿子应该已经告诉你了,麻烦帮我给他带个话:就说我和胖子谢他,以后你们有什么需要,让他随时托梦给我。”

    说完,我觉得自己说不下去了,灵堂前摆了一本破旧的经书,在川蜀地区,人死后,要有亲人念经送魂,我跪在棺木前读经文,一读就是大半夜。

    这篇经文,我为很多人读,期间,我也想了很多事情。

    三叔曾经说过,一但干了这一行,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你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将来会遭遇什么事情,甚至永远无法预料,自己以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我一直想着,不管怎么样,至少我不会去害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凭良心做事,问心无愧。

    但这一次,我有亏,而且亏的很厉害,如同一根毒刺,再也拔不掉。

    直到这一刻,跪在黑色的棺木前,听着胖子念经的声音,听着巫山里呼啸的山风,我才深深理解了三叔那些话的含义,甚至理解了他当初为什么会强烈的阻止我,如果再这条路上成才,需要付出那么多鲜活的生命,甚至背叛自己的良知,我宁愿像我爸一样过一辈子,可惜,现在已经回不去了。

    期间,胖子一直很沉默,他念经比我顺畅,大概如他所说,前半辈子亏心事做多了,所以念的很熟。我们跪在黑色的棺木前念经,艰涩乏味,但怎么都觉得不够,许久之后,坐在门框上得闷油瓶看了看天色,走到我们跟前,道:“明天出发,回去休息。”

    胖子睁开眼,眼眶发红,装模作样的打了个哈欠,抹着眼角的眼泪,道:“明儿个早起,睡吧,心意到了就行,咱们也不是专业的和尚。”

    我看他眼睛都哭肿了,还死要面子,盯着他看了半晌,认真道:“胖子,你以后还下斗吗?”

    胖子打哈欠的动作顿了顿,也认真的对我说道:“天真,不下,再也不下了。”说完,他看向鬼雷山的方向,眯着眼道:“胖爷钱也赚够了,有这功夫,不如去找个媳妇,去国外旅游。”

    我没再说什么,各自回房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就向老寨长告辞,小花不同意,说现在下山太危险,山里土质都被泡松了,容易遇到泥石流或塌方,他认为要下山,至少还要过个三四天。

    “我知道很危险,但是我们时间不多了。小花……”最后我想了想,终究什么也没问,说道:“带我向她问好。”

    小花没回答我,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决,仿佛没有听到一般,最后他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很好,长大了。”

    我苦笑一声,揍了他一拳,道:“他娘的,你才比我大几岁。”如果是以前,就凭他和陈文锦之间的关系,我都不会轻易放弃这条线索,但此刻,我什么都不想问了。

    文锦明显已经处于尸化状态,应该还保留着意识,但估计也撑不了多久,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找到小花,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合作关系,亦或者,真如同小花所说,只是让她余下的时间过得安稳一些。

    现在,我已经不想去了解,甚至有一种想逃脱的冲动,这个漩涡太大了,我身边死去的人已经太多了,如果真相需要付出如此多得代价,那我就‘长大’吧。

    紧接着,小花嘴角一钩,笑了笑,道:“有空来北京玩。”最后他吩咐了一句,道:“去给三爷准备东西。”片刻后,狗腿中年人给我打包了一个包裹,里面从食物到一些应急医药应有尽有,足够我们三个人的量,由于我和胖子受了伤,闷油瓶接过了装备背在自己身上,我们三人在寨民的目光中,走上了泥泞的山路。

    出山的过程,实在不想多说,一路上全是泥泞的山路,石头都松动了,一踩就打滑,甚至还遇到了好几次小面积塌方,但我好歹是学建筑出身,对于地基稳固的判断比较深刻,遇到比较危险的地方,都带着他们绕过去了。

    大部分时间,都是闷油瓶在前面开路,等我们下到山脚时,巫峡下游的水依旧暴涨,水势翻腾,江面上没有一艘船,只有对岸简陋的码头上,有几只竹筏,竹筏上有两个人,似乎正在打捞东西。

    胖子冲对岸吼了一句:“兄弟,我们要过河。”

    那两人停止了打捞的动作,似乎再商量什么,片刻后,其中一人喊道:“水太大,缓一缓,你们等着吧。”

    “靠。”胖子骂了句,一屁股坐在沿岸的石头上,从装备包里摸出吃的啃,我们直等到下午,水势稍缓,对岸的两人才撑着筏子把我们渡过去,本来我打算直接回杭州,但胖子的情况不容乐观,因此我们出了县城,便陪着胖子直接杀回北京,在闷油瓶的指导下,挑选了北京军医院入住。

    那医生一见胖子身上的东西,立刻大惊,满口专业术语,大意是说胖子得了一种罕见的病症,很可能是感染了一些病毒,造成皮下血管病变,形成了类似尸斑一样的东西,接着便是专家会诊,虽然麻烦,但还是搞出了一套治疗方案,医生说要住一个多月的院。

    我松了口气,跟闷油瓶都在医院住下,我们身上都受了伤,干脆跟胖子住进了一个病房,闷油瓶很快恢复了活力,胖子于是将钥匙扔给闷油瓶,让他先到自己的院子住下来,等我出院再说。

    我比胖子出院快,一周的时间就活蹦乱跳,当天去跟胖子告别,让他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我,胖子什么也没说,盯着我看了半天,又重复道:“以后胖爷不下斗了。”

    我想了想,道:“我也不下,小哥我会看住他,争取不下斗。”胖子呸了一声,突然把我拉近,低声道:“小哥就交给你了,你自己小心。”

    我明白胖子什么意思,这件事,还没有完。

    我拍了拍胖子的手,道:“我懂,你放一百个心。”

    由于闷油瓶没有身份证,我们只能坐火车回杭州,到我的铺子时,是十月的最后一天,三十一号。我下意识的算了算,离路人甲和二叔所说的两个月,还有十多天,时间应该在十一月十一号至十一月十五号之间,那三天,将会是一切的关键。

    我静静的等候,心里很平静。

    回去后,我和闷油瓶过了三天很**的日子,吃了睡,睡了吃,直到第四天下楼,看见在楼下收拾的王盟,这种**的日子才结束。

    ps:自续12开始,每天默认为一更,早上七点发布,如当天有加更,会在一更时说明。

    由于本集是大结局,所以希望可以将质量提得更好,另外由于接近过年,考虑到个人与书友的时间问题,也就不急着更新。

    顺便准备下一本新书。

    祝大家年尾丰收,年初龙抬头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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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下)

    “老板,你总算回来了。”王盟大叫。

    我心说今天怎么这么热情,指使王盟给我泡了杯茶,便问道:“这几天都在开店?”

    “开。”王盟苦着脸,道:“快开不下去了,老板。”他支吾了一下,似乎有什么话为难的话想对我说。

    我太了解王盟的个性了,两年前,他还会为了工资的事情,支支吾吾跟我拐弯抹角说半天,但后来潘子死后,我硬着头皮接下三叔的产业,一时无人可用,又将王盟赶鸭子上架,出去替我跑事儿,这两年锤炼下来,已经是混得不错,虽然算不上四平八稳,但这种犹犹豫豫的态度,却很久没出现了。

    “什么事儿,说。”我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别耽误时间。

    王盟小心翼翼看了我一眼,最后像是下了决心,道:“老板,这消息不太好,你做好心理准备。”我心说,还有什么不好的消息?我已经听的太多,也做的太多了,于是挥了挥手,示意王盟说。

    “下面散了。”王盟说了一句,便来看我的脸色,我端着茶没吭声,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王盟接着道:“二爷走了之后下面就不太平,不过雷叔在掌管,也没有出什么大乱子,但就在六天前,突然联系不上雷叔了。不知从哪里传出消息,说……说……”

    他支支吾吾,这时,闷油瓶从楼上晃下来,也不知有没有听到些什么,径自躺倒了一边的摇椅上。我给王盟递了个眼色,王盟识趣的转移话题,问道:“老板,赵旺那小子电话一直打不通,这两天要不要我留下来帮忙?”

    听他提起赵旺,我心里不太舒服,这种感觉很难以形容,你明明知道一个人已经走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当你听见另一个人若无其事的谈起他,仿佛他还活着时,那种感觉,让人觉得很不舒服,特别是,这个人还在你心中形成了一根刺,那就更让人难受了。

    我点了点头,平静道:“留下来吧,赵旺辞工了,以后都不会来了。”

    “什么?”王盟大叫,露出一副死了儿子的表情:“赵小子辞工了?老板,我就说你工资太低了……”我瞪了他一眼,他顿时不敢吭声了,瞟了眼一边的闷油瓶,就装模作样的去擦花瓶。

    我知道王盟是有什么话说,他说了那一句下面散了,我也猜的**不离十。三叔走后,盘口落到我手里,下面不服气的人很多,本来就已经散了不少,剩下一批人,都碍着上面还有二叔,都抱着静观其变的态度,后来从昆仑山回来之后,二叔接手了生意,将我给踢出去,盘口的事情,我就没有关注了。

    当时王盟已经混的不错,甚至说已经混熟了,不想脱离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想捞票子是人的天性,我后来问过王盟,还要不要继续在盘口做事,王盟道:“老板,这样挺好的,我要再不加把劲儿,女朋友就要跟我分手了,除非……”

    “除非什么?”

    王盟狡猾的笑道:“除非你给我涨工资。”

    我直接踹了他一脚,道:“爱怎么样随你。”后来我就没在管过,但王盟后来跟着二叔底下跑,也会得到很多及时的消息,有时候来看我时,会跟我说一说情况。

    据说二叔接手盘口后,不知道有什么动作,但王盟说,那就跟变了天一样。

    之前那些人虽然在我手下混,但大多抱着轻视的态度,即便年终查账聚会,一群人坐的歪歪扭扭,甚至还有人在我面前翘着二郎腿。

    二叔接手后第一次查账,大概是看我的面子,因此也将王盟带着。当时那场面,据说那帮人乖的跟孙子一样。二叔不像三叔一样狠厉,让人一看就是枭雄,二叔当天,连一句重话都没说过,和颜悦色,对下面的人说话,就跟对孙子说话一样和蔼。

    按理说,那帮人都是刀口舔血的,二叔这君子之态,肯定是压不住的,但奇怪的事情就在这里,因为那天,没有任何人敢多动手脚,出门时还挨个挨个鞠躬,王盟说,那才真叫气压全场。

    我知道,二叔肯定不会像王盟所说,什么也没做。二叔这个人多年以来深居简出,即使开了间小茶楼,也都是教给别人在处理。

    一个男人,一辈子不找女人,不做事业,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唯一的解释,只能说明,二叔的势力是埋伏在我们所看不见的地方,他这几十年来韬光养晦,丝毫不显山露水,那么所积蓄下来的力量,必然是极为可怕的。

    能在一天时间,让三叔盘口底下的人规规矩矩,这不是气惩能做到的,一个人的气场,不在于他自身,而在于他所拥有的一切。

    如今二叔一走就是一个多月,手底下的事情教给老雷,这些人一开始畏于二叔的余威不敢放肆,但他们都不是善茬,盘口几经易主,先是我接手,然后是二叔,后来甚至更是教给一个外人在打理,明眼人都能看出,吴家内部出了问题,他们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这个局面我早已经料到,如果二叔不走,或许还能将三叔的盘口整合起来,甚至扩大,但二叔一消失,下面散架,是迟早的事情。

    只是对于老雷的消失,我感到很介怀,第一,因为他是黑背老六的后人,第二,因为他跟二叔关系不浅,第三,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据我对老雷的了解,他对二叔,虽然不像潘子对三叔一样忠犬,但他们之间,必然因为什么事情而琼在一起。这样一个人,突然失踪,而且放弃了二叔教给他的任务,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令他消失的那件事,比二叔交给他的任务更为重要。

    这件事情,会是什么?

    王盟碍于闷油瓶在场,因此转移了话题,但我知道他话没说完,于是下意识去看闷油瓶,却发现闷油瓶也正在看我,淡漠的目光透着一股犀利,我下意识的就心虚了一下。

    接着,闷油瓶指了指王盟,淡淡道:“接着说。”王盟呆了,看了看我,又小心翼翼的问闷油瓶:“说什么?”闷油瓶散淡的目光逐渐变得犀利起来,我知道闷油瓶刚才估计是听见什么了,他走路就跟猫一样,而且耳力非凡,想瞒也瞒不住了,于是冲王盟点点头,道:“见张爷如见我,不用藏着,继续说。”

    王盟苦着脸,道:“张爷可比你好伺候多了。”我呛了一下,心道,当然好伺候,只要记得给他吃饭,就什么都不用操心了。

    王盟抱怨完,便压低声音道:“老板,自从雷叔失踪后,不知从哪里传出了流言,说是雷叔自己夹了个肥斗,结果吃不消,折在里面了,还说……吴家的气数尽了。”

    我忍着心中的一股怒气,有种想揍人的冲动。这些盘口是三叔留给我的东西,我虽然没本事,但这两年来,也尽了全力去维护,三叔大半辈子,没儿没女,除了几个暖床的女人,大概连个知心人都没有,他一辈子攒下的家业,临到头都留给了我,即便我再不喜欢这行,我也不会放任它自生自灭。

    即便不为三叔,一想到潘子,我都无法坐视不理,潘子要知道,我把三叔大半辈子的产业全败了,估计死了都不安生。

    王盟估计是看我脸色不好,于是安慰我,道:“老板,我后来琢磨着,这些消息,应该是有人故意放出来扰乱人心,想趁机得势,先不说上面还有二爷,老板你英明神武,睿智过人,哪里轮得到那些小王八蛋出来跳。”

    我一腔怒火,被王盟搞没了,忍不住道:“马屁拍的够溜,就学了这些东西?”

    “哪儿能啊,老板,一般人我还不拍呢,这事儿我也就跟你一说,不过二爷一走,雷叔跟着消失,您要是再不出面,那些人还真以为吴家垮了,到时候……”

    我估计老雷一走,王盟日子也不好过,看他那张苦瓜脸我也知道了,于是挥了挥手,想了想,又道:“你手上有多少人?”

    王盟愣了一下,不好意思的捞头,道:“十三个,都是愣头青,老板,你别笑话我,两年前不是你跟我说的,人是靠慢慢养出来的嘛。”

    我道:“愣头青也没关系,去捎信,就说年终了,吴三爷要查账。”

    王盟咽了咽口水,道:“那万一他们……”我没吭声,沉声道:“去办吧。”王盟点点头,做了个包在我身上的手势,便收拾东西走人了。

    他走了,铺子还得照样开,我将大门全敞开,顺道叫了份外卖,跟闷油瓶吃,一边吃一边想着二叔的事,算算日子,还剩十三天左右。

    闷油瓶突然道:“你打算怎么办?”

    难道闷油瓶主动开口,我自然不能不给面子,但这毕竟是吴家内部的事情,肮脏的很,本来我是不想让闷油瓶知道,但有了上一次的经历,我也放开了,这事儿,如果真瞒着,反而是我不仗义,我对闷油瓶说实话,道:“小哥,我还真没想到怎么办。说实话……我不知道二叔究竟干什么去了,但这是三叔留给我的东西,我得替他守着,就算要败,也绝不是在我还活着的时候。”

    闷油瓶若有所思的看着我,其实我很想提醒他,嘴角上沾了米,但想了想,为了自己脖子的健康着想,还是装作没看到好了。

    我不知道闷油瓶在想什么,但这件事儿,不能趁个人英雄主义,他在斗里确实很厉害,但在盘口这堆错综复杂的关系里面,武力是需要的,但武力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除非将所有不听话的人都抹杀掉,但显然,这不可能,就算闷油瓶有这个能力做到也不可能。

    我们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安安静静开了一天铺子,期间,我给小花打了个电话:“手底下的人借我一些。”

    电话另一头,小花的声音没有丝毫意外,仿佛早已经料到似的,他问道:“你还想管你三叔的事?”

    “那也是我的事。”顿了顿,我苦笑道:“小花,该放弃的,我都放弃了,但有些事情是人的底线,我不能放弃。”再大的伤痛,总有过去的时候;再重的好奇心,总有被磨光的时候;人的心里永远有一道底线,这条线,会在现实的冲击下慢慢后退,你会因为现实而逐渐让步,但并不意味着,这条线会因为让步而消失,它会退,直到退无可退。

    但这一道底线,永远不会消失。

    自从第一次下斗来,事到如今,如果我还有什么固执坚持的东西,恐怕也只剩下这个了,我可以不去追究那些谜团,将那堆迷雾抛诸脑后,但有些事情,是永远都无法退步的。

第二章 (上)

    小花那头沉默了一下,叹道:“随你去了,我派一些人给你。”

    他说完,似乎想挂电话,我立刻阻止他:“等等,还有一件事。”

    “嗯?”他道:“什么事?是不是想起要还钱了?”我道:“兄弟一场,谈钱太俗,我是想问你,二叔留给我的东西,可以给我了吧?”

    小花那边突然断了声音,很久没有说话,我几乎都以为是手机坏了,打那边没有忙音,于是我耐心的等,等了很久,小花道:“该给你的时候,自然不会让你提醒。那并不是一个好东西,也绝对不会带去什么好消息。”说完,直接就挂了电话。

    我盯着电话,半天才回过神。

    第二天,我接到了王盟的电话,他说话已经带到,那些人来不来,就不知道了,时间订在十一月五号,也就是后天。我吩咐王盟,将他手下的楞头青都集合好,到了那天去撑场面。

    原本我手下也是有两批人的,一批是哑姐的人,她一直还在这行混,还有一批,原本是王八邱的人,后来王八邱大势已去,人自然而然落到我手里,这些人都不是忠心护主的人,我不知道还能不能用,因此只能静观其变。

    十一月五号,我很早就起来收拾。

    镜子里的人,比起五年前,已经成熟了很多,我试着笑了笑,没皱纹,实际上,我还是很年轻的,但这一次,我没有了那种忐忑的感觉。

    我记得两年前,我带上三叔那张面具时,甚至有一种发抖的感觉,就像一只小羊羔闯入了狼群里,而且要试着,去扮一个头狼的角色,但这一刻,我没有那种忐忑感,这并不是因为我打理过盘口的生意,而是一种极端的乒感。

    这种乒感,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有,它就像是一个气压机,累积下来的气压越多,心脏就越沉,沉到最后,由乒转化为了淡然。

    我突然想起了闷油瓶的眼睛,那种平静无波,洞悉一切的眼神,是不是也是这样形成的?如果是这样,那他究竟经历过什么?在老九门的事情之前……在文锦所说的陨玉里,那块承载了记忆的怪石,究竟记录下了什么?

    我很好奇,但我已经不想去问了。

    王盟带人在下面等着,现在不是演三叔,架子什么的也不用摆,我吴邪是什么样的人,那帮人清楚的很,背地里还给我起了个绰号,叫‘小佛爷’,这绰号一听就是短命的,在这一行混,没有佛,佛活不长,而且总让我想起张大佛爷,一想到这两者,就会令我很不舒服。

    我临走时,闷油瓶已经在客厅里,青铜古刀用布条缠起来背在身后,看样子是要出去,我刚想问他去哪儿,闷油瓶紧接着起身,道:“走吧。”

    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你要跟我一起去?”想了想,又道:“小哥,这件事情我应付的过来。”闷油瓶摇了摇头,缓缓道:“我最近想起了一些东西。”

    我知道他有话要说,便没吭声。

    “那并不是什么好的记忆,吴邪……我突然发现,这个世界离我太远了。”除了去西王母国的那一次,我还没有听闷油瓶说过这样表明心绪的话……离这个世界太远?难道除了这些年的记忆,他还想起了别的什么?、

    不知为何,我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想起了文锦的话。

    她曾对胖子说过,在那块陨玉里,看到了闷油瓶的过去……他不是人。我忍不住捏了捏闷油瓶的胳膊,同样的肉,同样要吃饭要睡觉,会受伤,甚至现在会说这种心绪低落的话,这怎么可能不是个人?

    难道是怪物?我觉得不可能,就算闷油瓶不是人,也绝对不会是什么怪物。闷油瓶被我捏了一下,有些发愣,我道:“世界远没关系,你可以踩着我过去。”

    他摇了摇头,似乎叹了口气,淡淡道:“走吧。”看样子,是要跟着我走了,不知怎么,我突然觉得底气足了,有闷油瓶在后面,就觉得特别有安全感。

    接着我们一路向着茶楼而去。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楼层,不一样的是人,当初我努力扮演三叔,潘子努力撑场子,而现在,我可以按照我自己的意思。

    位置是在第三楼,正门大敞,里面坐了不少人,这些人我都已经认识了,有些盘口较小的,还客气的起身打招呼,有些坐着不动,装作喝茶的模样。

    我坐到了正位上,先扫了一眼人群,一个一个看过去,人数少了一半,至少有一半的人没到。

    期间,我们没人说话,时间订的是中午两点开始,距离两点,还剩下半个小时,但大凡这种场合,一般都会提前到场。

    王盟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我示意他给闷油瓶搬个座位,闷油瓶摇了摇头,道:“我站着。”说完,就站在我身后,面无表情,就像一个保镖。

    这让我想起了在北京那一次,心说闷油瓶估计还没有忘记当保镖的经历,所以开启影帝模式了,早知如此,今早上出门,就应该让他穿套黑西装,再配上一副墨镜,也比较有杀伤力一些,现在穿着件连帽衫,白白净净,就跟刚出门的大学生一样,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正想着,下面突然有人开口,一听声音我就知道是谁了。

    “吴爷,大伙儿来的都差不多了,可以开始了吧。”他说话声音捏着嗓子,跟个太监一样,是‘喇叭盘’里的,以前也跟着潘子下过地,据说他那嗓子,就是被墓室里的一种虫子给弄哑的,回来后有人背地里给他安外号,叫‘六太监’。

    排名论次,历来是国人的拿手好戏,这些人虽然在三叔手下做事,但也有排名,他在‘喇叭盘’里排第六,没什么特殊的本事,年轻时跟着我三叔干,仗着的就是一股为财拼命的架势,不过现在上了年纪,有了舒坦日子过,就有些怕死了,嘴上称快,实际上已经是中看不中用。

    我没吭声,瞧了他一眼,便盯着他不动了。

    六太监被我盯了半天,脸上露出一个不善的表情,但也没当场发作,嘴里嘀嘀咕咕不知说了句什么,缩着不动了。

    王盟这时候表现到不错,也算得上四平八稳,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所有人都听的见:“时间还早,各位当家的可以先交流交流感情,还剩下一些人没到,咱们按时间来。”

    六太监笑了笑,道:“咱们这些人能来,是看在吴爷的面子上,其它人来不来可就不一定了,小吴爷,这盘口到底是二爷做主还是你做主?这一行可不是过家家,今天你来管,明天我来管,要管也得有那个本事。”

    现在所在的这帮人,都是一些势力比较小的盘口,由于势力小,做事自然瞻前顾后,因此还没有倒戈,都规规矩矩的,准备再看一看风向,这帮人里,最横的便是这六太监,他在‘喇叭盘’里排行最末,一直心有不甘,即想往上爬,又怕丢了本。

    剩下的几个喇叭盘,一个都没到,而马盘更是没人来,马盘主要负责冥器销赃,但要有冥器,就得有人下地,这两年,国内风势不好,连解家都开始往国外发展,我怎么可能还继续挖土?所以后来都尽量走白道,新鲜的冥器少了,马盘的利益自然大损,因此意见最大,这次,居然一个都没来。

    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我的做法,确实减少了他们的利益,但并没有锁死,我只不过是在找一个能两全的方法而已,包括前两次的大型打假整顿活动,傻子都能看出未来行业的走向,但偏偏有些人,就喜欢险中求富贵,正应了那句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也就是说,现在坐在这里的,除了六太监,都是一些没什么势力的小盘口,他们既不敢跟吴家翻脸,又怕闹独立后被人吞并,因此态度极其暧昧,而那些没有来的,就表现的很明显了,基本是不买吴家的帐了。

    我有些心酸,当年三叔在的时候,是何等威风,如今人走茶凉,人去局散,就如同白云过隙,转瞬无踪。

    王盟还准备开口,我做了个手势,对下面的人道:“他们来或不来,自然会有不同的结果,但你们既然坐在这儿了,也该懂规矩。”

    王盟看了眼钟表,离两点整,还差十分钟。

    六太监扯着嘴角尖声笑了两下,磕起了瓜子,底下有些人已经在开始犹豫,他们都是小盘口,冒不起风险,因此一看吴家的人出面了,就开始摇摆起来,片刻后,其中三个人大概约好了,纷纷站起来准备交本子,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支人马慢慢踱进来。

    当头进门的,是一个身材高大,一身横肉的中年男人,时值初冬,杭州格外冷,他穿着代毛的皮衣,就像一只大棕熊走进来。

    这人是‘喇叭盘’里的,排名老三,道上的人管他叫‘狼三’,这人喜欢玩女人,而且别看他一身横肉,看起来敦厚老实,实际上心性狡诈斗狠,如狼似虎,早些年三叔在的时候已成气候,后来三叔消失那段日子,他不知从哪里搞来一些古墓信息,邀着盘口里的人下斗大干一票,从那以后就立下根基了。

    我接手三叔的产业时,这人已经极有势力。

第二章 (下)

    他慢慢踱进来,手里玩着两颗铁球,皮笑肉不笑的冲我做了个抱拳礼,道:“吴爷,多时不见了。”

    原来窃窃私语,互相商量的小盘口顿时安静下来,目光全部看向狼三,刚站起来那三个人,互相对视一眼,赶紧坐下了,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他说完,不等我开口,径自坐了前排。

    前排一共有两个位置,后排有七个,在后面就是一溜排开的席位,前面两张,分别是留个‘喇叭盘’和‘马盘’的老大。

    王盟顿时就变了脸色,不冷不淡的提醒道:“狼哥,你的位置是不是该往后移一排。”

    狼三歪歪扭扭的坐着,皮笑肉不笑,道:“小子,三爷我在这行混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吴爷还没发话,你插什么嘴。”

    六太监露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道:“老三,打狗还要看主人,你说话可得小心点。”

    王盟气的脸都青了,我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摇了摇头,这小子还是太嫩了,眼见他又要还嘴,我打了个手势,淡淡道:“嘴皮子太利索就容易滑,时间也差不多,开始吧。”

    剩下的小盘口,一个个低垂着脑袋,没人有动静,我一看这架势心中已经明白几分,这头恶狼,看来胃口不小,老雷离开也不过才六天,这些小盘口就一个个露出畏惧的模样,不出所料,应该是在后面动了手脚。

    狼三没动,手里玩着铁球,由于是年帐,所有人进这屋子,都不能带手下,他孑然一身进来,我也并没有看见账本一类的东西,半天,都没人动。

    戌时,狼三笑了一下,道:“吴爷,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而且,我也没时间在这儿跟你耗着。”

    “这两年,兄弟们过的是什么日子,您可都看在眼里,要不是我们自己出去找食,恐怕已经饿的骨头都不剩了,今儿个我过来,一是给您面子,二嘛,也希望您能审时度势,将盘口让出来,当然,这些明面上的股份,都是在您手里,我可以出钱买。”

    我们控制盘口的方法很简单,一是互相利用形成的产业链,二是明面上的合法手续,这些手续中,每个盘口都有吴家的入注资金,这些资金,现在已经转到二叔名下,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累计起来,也接近几千万的数额,但这毕竟只是一个明面上的东西,有些冥器转手一倒都是上千万的价格,因此这个价格,实在是少的可怜,不过是一个合法的认证而已。

    接着,他又道:“剩下的人你也不用等了,我就是他们的代表。您也别不服气,这两年如果不是我找人买消息,夹喇叭,弟兄们早就该散伙了,我佩服三爷,如果他今天还坐这儿,我二话不说当三爷的一条犬,但如果是你……那就不好意思了,你把弟兄们往死路上逼,也就不能怪我们不仁义了。”

    我忍不住想冷笑,如果不是三叔折了

    我动了动身体,道:“说完了?”

    “完了。”他说。

    “别的咱们不说,我倒是很好奇,你代替‘我’去夹喇叭,那些消息你都是从谁那儿买过去的。”我问。

    这一行的优势,就在于夹喇叭的人拥有丰富的地下人脉,可以掌握最多的古墓信息,那些人脉,三叔并没有来得及交接给我,但我接手盘口一年后,已经有人主动找我联系。

    毕竟下斗这种事,不是一两个人可以搞定的。下一次斗或许只有三五个人,但后台的装备、风险、以及快速的销赃途道,都必须一气呵成,实际上是一个很庞大的体系,因此只要我作为喇叭头,就不愁没有人找上门,而真正懂行的人,即使了解道相关消息,也不敢卖给其它人,换句话说,在长沙这一带,只要那块地头上有人想动土,都得问问我三叔的意思。

    他冷笑了一声,道:“这您就不用过问了,我今天来不是跟你叙旧的。”接着,他突然拍了拍手,原本的已经关上的大门,从外面被人推开,紧接着,一个穿着西装模样的人,手里抱着一个黑漆漆的盒子走进来。

    他先向狼三鞠躬问好,紧接着,狼三抬着下巴示意了一下我的位置:“送过去吧。”

    我心里惊了一下,这个茶楼里,都是我的人,现在这人进来,显然意味着,我的人已经被制服了。王盟脸色顿时就变了,身体一动,似乎打算出去,我不动声色的扯了他一把,示意他先不要轻举妄动。

    那人将盒子端到我面前,接着将东西打开,只见里面放了雪白一摞的文件,我眯着眼看了一眼,忍不住冷笑,里面全是转让协议,意思就是,我签了这些东西,以后那些盘口从法律意义上讲,就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了。

    这东西一签,所有的盘口就算是易主了。

    “王盟,数一数,多少份。”

    王盟脸色铁青,将东西一分一分拿出来,一共十二分,意味着十二个盘口,这些盘口的名字,几乎扎的人眼睛生疼,因为除了哑姐以外,所以盘口的转让协议都有,而且,这十二个盘口,是三叔手下的肥肉,它们连在一起,从下斗到销赃,完全就是一条完整的产业链。

    我顿时觉得手脚冰冷,我知道这次的事情很棘手,但我没想到会棘手到这种地步。除了哑姐的协议没有出现以外,剩下的,几乎全都反了。

    不可能,明明才六天时间,怎么会反的这么快?这十二个堂口的当家人又不是傻蛋,吴家在长沙这一带,也是树大根深,如果吴家不领头,道上的消息,基本上就全部被截断了,别说古墓,他,们就是坟堆也别想掏一个。

    这些人居然会集体造反?而且最奇特的是,他们居然会心甘情愿的屈居与狼三之下。

    这人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那十二家盘口的人,在道上混的风生水起,没有哪一个人是好对付的,如果真是狼三用了什么手段,那就太可怕了。我没吭声,盯着桌面上的东西,努力控制脸上的表情,如果此时可以,我真想直接跳起来,揪住他的领子问问,究竟在后面耍了什么把戏。

    下面那些小盘口的人,顿时都露出惊骇的表情,一个个目光不断交汇,却又不敢出声,显然已经看明白了局势。

    他见我半天没吭声,以为我是在考虑,便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道:“吴爷,外面现在都是我的人,你今天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这些协议,我可没有亏待你,一共七千万,够你快快活活一辈子了。你不是三爷,这一行你能不能待下去,应该有自知之明,如果您再耽搁下去……我可就……”

    “就怎么样?三崽子,你胆子还真是越来越大了。”他话没说完,从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混合着无数的惨叫声,我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谁了,是哑姐。

    紧接着,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一个穿着黑色皮衣的女人风风火火走进来,我一看门外,站了一溜手持砍刀的人,而且看他们胸前鼓起一块,估计还放了枪。

    狼三脸色一变,得意的神情顿时凶狠起来,盯着走进来的哑姐,道:“臭婊子,我放你一马,你可别不识抬举。”哑姐似乎老了很多,神色已经不复两年前的淡漠,脸上透着一股狠历与乒,估计这头恶狼没少给她使绊子,大约也是吃了亏。

    “哼,婊子?”哑姐冷笑一声,一步一步走到狼三跟前,在所有人都还没反映过来之前,猛的一拳揍了上去,别说是我,连面无表情的闷油瓶都露出惊讶的神色。

    狼三明显没料到一个女人竟然会动手,挨了一拳,整个人都偏了过去,他维持着这个动作没动,戌时,才缓缓转过头,慢慢擦着嘴角的血,盯着哑姐,冷笑道:“以前你跟吴三省搞,怎么,现在连他侄子都看上了?臭婊子,真他妈不识抬举!”他话音一落,整个人嗖的起身,飞起一脚就往外踹。

    我一直在提醒自己冷静,但他一说三叔,甚至说得如此不堪,我顿时憋不住了,一股火气涌上来,一拍桌子就准备冲上去,甭管怎么样,先打的这小子满地找牙再说,谁知我刚一起身,整个人的肩膀突然被人一按,那股力大极大,我腿一软,一屁股就坐了下去。

    我回头一看,是闷油瓶。

    “吴爷,这种事让我来。”闷油瓶淡淡的说了一句,漆黑的目光瞟向了场中,他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让所有人都听的见,狼三的动作顿了顿,下意识的侧头来看,就在这一瞬间,我只听的一阵金属声响,紧接着,一条青铜色的东西从我身后飞了出来,速度极快,如同探阴爪一样,瞬间缠住了狼三的脖子。

    “砰!”青铜链条一用力,在空中蹦成了一条直线,狼三直接被这股力道给扯趴下,居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好、好!”哑姐冷笑着拍手,道:“好一条落水狗,让你蹦跶两天就真以为自己成哮天犬了。”我听见哑姐的话,不知怎么,原本是一腔怒火,此时却觉得有些好笑。

    闷油瓶俨然一幅保镖的模样,绑完人便看向我,开启了影帝模式,恭敬道:“吴爷,您看怎么发落。”看他低眉顺眼的样子,我觉得自己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闷油瓶扮演成张教授时,我还可以接受,但他顶着自己的脸,做出一幅马仔的模样,还真让我有些受宠若惊,恨不得赶紧跟他互换一下。

    闷油瓶见我没回话,于是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这一看我就清醒过来了,这小子声音和神情都很恭敬,但那双眼睛却深不见底,清明的很。

第三章 (上)

    我反应过来,忍不住轻咳一声做演示,举目去看底下的人,其它小盘口的人,一个个目瞪口呆,显然对于这么戏剧化的一幕没有反应过来,六太监更是一幅吃了苍蝇的表情。

    “咳咳……***……放开。”狼三被青铜链条缠的脸色通红,他挣扎了两下,一只手突然往胸口掏,有人惊叫:“不好,他带枪了。”我惊了一下,下意识的就想躲避,然而就在这时,王盟突然抄起一个凳子就砸了过去,直接将狼三的手砸的直抽搐。

    狼三瞪大眼,嘴里发出又痛又憋的嘶哑声音,剩下的一只手不断去扒脖子上的青铜链条,戌时,链子被扯松了一下,狼三立刻大口喘气,结果一口气还没吸足,闷油瓶突然又发力,狼三整个人往前一跌,又趴下了,姿势狼狈不堪,我突然觉得,千万不要惹了闷油瓶,他不仅会拧脖子,而且还懂得怎么让一个人颜面扫尽。

    狼三也不是笨蛋,他很快反应过来,干脆直接扒着链条,赖在地上,紧接着,他涨红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屑,嘲讽道:“你们吴家的人没别的本事,训狗到是厉害,去了一个潘子,又来一条疯狗。”

    我颇有些同情的看着他,道:“你说了这句话,我就是想饶过你,都不行了。”这时,那个递协议的男人慢慢的退到了狼三跟前,我突然发现,他的目光一直盯着闷油瓶看,然后说了句:“……这人是哑巴张。”

    狼三脸上嘲讽的笑容顿时就僵住了,他目光顺着青铜链条看向闷油瓶,紧接着,快速移到了闷油瓶的手上,整个人都愣住了。

    大厅里,几乎立刻就陷入了一种死一般的沉寂,连哑姐都将目光移到闷油瓶身上,我心说不好!闷油瓶怎么会被人认出来?虽然他在道上名气很大,但之前跟着陈皮阿四,一直没有见过光,道上见过他的人很少,连我三叔第一次见闷油瓶时,都说不知道来历。

    这人是怎么认出来的。

    紧接着,沉寂过后,如同洪水一般,几乎立刻就起了喧嚣,盘口里的人纷纷交头接耳,最后是六太监率先发言,这一次,他鸭嗓一样的声音变得极为谨慎,迟疑道:“吴爷,这个张爷加入我们了?”

    他一问这话,我心里就咯噔一下,这些人之所以造反,无非两个原因,一来是有人在背后存心想翻天,二来则是因为近年来没有再夹过喇叭,导致各大盘口生意都缩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们有怨气很正常,现在闷油瓶出现在我身边,他的名号,在道上传的神乎其神,这些人估计是以为我将闷油瓶收为几用了。

    一时间,我不知该怎么回话,如果我说闷油瓶是我的人,那么眼前的局势几乎可以得到很大的扭转,即便不是所有人都放弃反叛,至少有一半人会开始犹豫,进而站在我这一边。

    但闷油瓶是我兄弟,不是我的手下,况且,吴家这点破事,还不值得搭上闷油瓶的自由,我微微一顿,正准备反驳,哑姐突然冷笑道:“六子,道上谁不知道哑巴张是陈阿公的人,你说这话,是想挑拨离间?”

    六太监惊了一下,先前的嚣张顿时没了,干笑道:“哑姐,您说哪儿的话,哈哈,我这不就是问问,陈阿公的人,当然是跟着陈阿公。”说完,灰溜溜的坐下,低头喝茶,也不知再琢磨什么。

    但哑姐这话,我却是明白,道上谁都知道,哑巴张是陈皮阿四的人,后来陈皮阿四死后,他的产业据说是被他一个手下给继承了,现在还在道上混的风生水起,而闷油瓶自从陈皮阿四死后,就在道上销声匿迹。

    哑巴张究竟是死是活,究竟还是不是陈皮阿四那边的人,谁也不能确定,但道上的人很明白,有哑巴张相助,就像带了一张救命符,请了一尊财神爷,因此从云顶天宫之后,陈皮阿四的人,还曾经放消息寻找闷油瓶,只可惜,那时闷油瓶已经进了青铜门里。

    而现在,陈皮阿四的人出现在我身边,只要稍微有点头脑的人,几乎都可以联系到两点,第一,或许哑巴张替吴家办事了。第二,或许吴家和陈家做了什么交易,开始结盟了。

    无论是哪一个,对于现在想要造反的这帮人来说,都不是好消息。

    我本来想澄清,但哑姐开口后,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反驳,于是下意识的看了眼闷油瓶。

    闷油瓶依旧是专业的马仔,他收到我的目光后,与我对视片刻,紧接着,微微点了点头,对着底下的人淡淡道:“我替吴爷办事。”随后,他的目光看向狼三,淡淡道:“谁敢对他动手,就是跟我作对,跟我作对的人,不管他是谁,我一定会杀了他,说到做到。”

    闷油瓶说完,底下再一次噤声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此时的心情,甚至有种喘不过气的激动感,片刻后,我才勉强抑制住自己的呼吸,接着,我看着底下的人,他们基本都被闷油瓶的气场给压住了,一个个不敢再去看狼三,目光直勾勾盯着我,如同一条条听话的猎犬。

    我定了定心神,对地上的狼三道:“听明白了吗?”

    狼三脸上的肥肉一抽一抽的抖动,但他不敢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盯着我和闷油瓶,目光转动了半晌,从地上爬起来,一字一顿道:“吴爷,既然您有张爷相助,以后弟兄们的肥喇叭肯定不少,不过……您让陈阿公的人来帮忙,究竟把弟兄们置于何地,我们一直是跟着三爷,都是三爷忠心的属下,您现在的意思……难道是让我们跟着陈家吃饭?”

    妈的!我暗骂一句,这老东西,居然到现在还想挑拨离间,什么跟着陈家吃饭,这话说出去,岂非是暗指我投靠在姓陈的门下?

    闷油瓶脸色冷了一下,手腕一动,顿时将狼三勒紧了,狼三冷笑一声,脸上几乎憋的血红,声音嘶哑,断断续续道:“有本事您就勒死我,我不愿意吃陈家的剩饭,底下人照样也不愿意,您勒死我,这些协议还是得签,哼……咳咳,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

    哑姐皱了皱眉,紧接着凑到我身边,低头附耳道:“十二家盘口全反了,现在杀了一个狼三,还会有第二个狼三,吴爷,孤掌难鸣。”

    我看了哑姐一眼,心中很复杂,听人说,她曾经是三叔的床伴,我甚至想过,她究竟是喜欢的吴三省还是解连环,后来我觉得,她所喜欢的,应该是解连环,因为他比真正的三叔出场的时间更多,三叔出门必须要带解连环的人皮面具,床底之间最藏不得假,人皮面具做的再逼真,在男女之间,也很难不露出破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爱屋及乌的原因,哑姐对我一直不错,想到这儿,我觉得她其实是一个挺悲哀的女人,喜欢了半辈子的男人,不仅捞不到一个正牌名分,而且连对象都搞错了,最后那个男人还莫名其妙失踪了。

    我沉默了很久,考虑到那一句孤掌难鸣,最后我给闷油瓶递了个眼色,示意他放手。闷油瓶尽责的扮演者忠犬的角色,手腕一抖,那条青铜链条飞回了手里。

    狼三捏了捏脖子,气势已经大不如之前,他喝了口茶,我发现他的手在微微的抖动,大凡这样的人,实际上心里已经没底了,即便他吃下了十二家盘口,但这十二家盘口里,在知道闷油瓶的事情后,至少有一半人会倒戈,到时候的局势,便是平分秋色,然而让他吃不准的是……我究竟有没有跟陈家的人合作。

    毕竟,闷油瓶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一个人可以对付,对于这些做玩命生意的人来说,最不怕的就是拼命,现在,他所忌讳的不仅是闷油瓶,还有闷油瓶背后的关系。

    我觉得有些好笑,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会有关系,但就闷油瓶不会有,就如同他自己所说,如果哪一天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恐怕没有一个人可以发现。

    我曾经很自大的说过一句,至少我会发现,但后来我才发现,自己这话说的很不靠谱,张家人的寿命比一般人长,或许等我死了,闷油瓶还活着,那时候,还有人会记得这样一个人?当然,如果他肯规规矩矩找个女人结婚生孩子,或许这个问题就不存在了。

    就如同他自己所说,意义这东西,本来就没有意义。

    但现在,偏偏却有人疑神疑鬼,认为闷油瓶背后有什么关系牵连,这种人性中的劣根,在这里,发挥的淋漓尽致。

    我看出他心中没底,自己反而宁静下来了,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现在的情况,在心理上,他已经落于下风了。

    这种时候,我自然不会傻到去承认和陈皮阿四没有关系,但现在否认也不好,于是棱模两可的说道:“是不是剩饭要吃了才知道,这是我吴家的家事,不需要让你知道吧?如果你还愿意在我手下混,就规规矩矩的把那些小动作收起来,如果你不愿意……也可以,你的那份协议我签了。”

    紧接着,我笑了笑,道:“这个圈子小的很,我保证,出了吴家的门,你一辈子也别想踏进来,只要是在我的地盘上……我就让你连水都喝不到。”

    狼三脸色一变,半晌才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随后,他缓缓起身,对递协议那人说了句什么,片刻后,那人将我桌面上的东西逐一收起,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今天人不齐,明日再来,凡是今天没到的,全部按规矩处理。”我说完,带着闷油瓶往外走,门口自动让开了一条道。

    上车后,王盟道:“老板,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那茶楼下面,全是狼三的人,他们身上还带了火,我可真怕那帮人来硬的。”

    我道:“这是法治社会,青天白日的,他除非吃了雄心豹子胆,当我们警察叔叔是吃白饭的吗?”王盟笑了笑,从后视镜里瞄闷油瓶,最后忍不住道:“老板,你以前怎么没告诉我张爷来路这么厉害,早知道这样,我以前给他买饭的时候,就不把虾仁吃光了。”

    “什么?”我叫了一声,直接就踹了他一脚,道:“***,老子亏待你了吗?几个虾仁都要克扣,你小子胆子越来越大了。”难怪我把闷油瓶供的跟祖宗一样,居然还越来越瘦,原来是有人在捣鬼。

    我还想再踢,闷油瓶突然将我手一拽,紧接着,整个人突然前倾,一把握住了王盟的方向盘,也不知他怎么动作的,车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

    “砰!”我一头撞到了前面的座位上,整个人头晕脑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出什么事了?

    难道闷油瓶知道王盟偷吃他的虾仁,气愤之下想杀人灭口?

第三章 (下)

    王盟惊叫一声,整个车身刷的大了个摆,我只看到一面墙离我们越来越近,眼见就要撞上去了,整个人都吓傻了,在这种时刻,估计所有人都会脑袋发僵。

    紧接着,闷油瓶直接跳到了驾驶位上,将王盟拧小鸡一样推了过去,我一见他这架势,顿时就头皮发麻了,忙道:“小哥,你没有驾照,可不能乱来啊,你要是想开车,我改天给你跑辆跑车去。”前两年接三叔的铺子,确实赚了不少钱,给闷油瓶买辆跑车溜达,也是小意思。

    我话刚说完,从后视镜里,猛的对上了闷油瓶犀利的双眼,他眉头一皱,道:“有狙击手。”说完,将方向盘一打,车子颤了两下,拐了个弯,嗖的开了出去。

    我头皮一炸,下意识的就往后面看,可是透过车窗,两旁是茶楼酒店,路面停了不少车,看来看去都没有任何异常。

    我不知道闷油瓶究竟会不会开车,反正现在车子确实是动了,而且也没有撞人或者撞树,只是他开车的技术让人难以恭维,歪歪扭扭,就像一个反复的s型。

    王盟已经吓傻了,坐在副驾驶位上,好半天才颤巍巍道:“老、老板,你得阻止他。”他指了指闷油瓶,就跟要哭似的。

    我此刻哪有空理王盟,闷油瓶不是个不靠谱的人,他说有危险,就一定是有危险,我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狙击手,但我听人说,有些狙击手退伍后,往往容易被一些黑道所招揽,不知道究竟是谁想买我的命。

    车子甩来甩去,几乎将我的胃都要甩出来了,压下肠胃的翻腾,我尽量压低了身体,整个人下滑,将头隐藏在坐垫下。如果真有人放暗枪,那么他肯定是通过车窗玻璃进行定位,现在将自己暴露在玻璃之下,显然不明智。

    此刻,车子已经顺着先前的老街道,一路往郊区驶去,我一看之下,顿时暗叫不好,也不知闷油瓶认不认识路,这种时候,肯定是往市区跑,那些狙击的人再猖狂,也不敢在市区里上演枪战。

    但闷油瓶,却一路把车往郊区开,他是不认识路还是故意的?

    就在这时,我发现闷油瓶又看了后视镜一眼,似乎是后面有什么东西。由于我此刻是蹲身在坐垫下的,碍于角度的关系,我根本不知道闷油瓶在看什么。

    难道是后面还有人追上来了?青天白日的,是什么人敢这么猖狂?我先是想到了狼三,这小子能带人夹喇叭,肯定是跟业内的某些人搭上了伙,事实上,倒斗这个圈子很小,不像那些金融房地产什么,这里面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道上不消两天就能传开。

    吴家几经易主,必然会有其它势力起歹念,再加上狼三内里反,两帮人马一拍即合,就结成同盟了,如果盘口真落入狼三手里,恐怕三叔一辈子奋斗下来的产业,都为他人做嫁衣了。

    我想到此处,不禁觉得后悔,早知那狼三勾结外人,刚才就应该先打碎他满口牙再说,现在说什么也晚了。我赶紧提醒闷油瓶,道:“小哥,咱们寡不敌众,快点往市区开,进了市里面,他们就不敢乱来了。”

    王盟大着胆子冒头往后看了一眼,脸色顿时就变成了青瓜,哭丧道:“完了,后面有三辆车在追,;老板,现在开回市区有什么用,您想想咱们是做什么生意的,他们真放两枪,难道还能告诉警察叔叔吗?”

    我一愣,顿时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我怎么忘了自己是干什么的,还真把自己当良民了。难怪闷油瓶会开车往郊区跑,这事情,如果进了市区,那才大条了。

    我拍了拍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王盟道:“后面有多少车?”

    “一共三辆,想包抄我们,我刚才还看到有人探枪了,咱们只要一停下来,准备脑袋开花。”

    难怪闷油瓶把车开成这样,s型的路线,被誉为战场上的‘生命线’,可以使敌人无法瞄准位置,是躲避枪击最实用的方法,不仅车,人在遇到这种情况时,也可以跑s型路线,但这种路线有一个很大的缺点,就是会拖慢速度,照这样开下去,后面追击的人虽然无法对我们开枪,但迟早会追上我们。

    王盟急道:“怎么办,怎么办,老板你快想过办法,我不想死啊,我女朋友还等着我给她生儿子。”

    “闭嘴。”我喝了他一句,看了看周围的路线图,在心里快速回忆这片地区的交通,片刻后,我对闷油瓶道:“小哥,再往前有一个十字路口,你往左拐,然后把车给我。”

    闷油瓶点了点头,不久后,我感觉到车子突然拐了一个极大的弯,发出极其刺耳的摩擦声,紧接着,闷油瓶一个矮身,速度极快的窜到了后位上,随后我的腰被他推了一把。

    我知道是换人的时候了,当即快速的窜到了驾驶位上,一踩油门直接冲了出去。

    这一片地方我虽然不常来,但毕竟是在这里长大的,基本环境我还是有数,如果我没记错,再往前不远是一片老楼,里面的人都已经搬迁了,现在正在进行拆迁,形成了大片大片如同烂尾楼一样的地段,而且里面还有很多老的行车道,里面七弯八拐,没有进去过的人,根本找不到路。

    当然,我自己之前也没去过,但现在我们不是要找路,而是要利用那一片老房摆脱后面的车辆,即使摆脱不了,只要一有机会,我们三人可以随时躲进老房子里,那里面纵横交错,阴暗不明,一但躲进去,就成了我们再暗,他们在明,到时候,他们的优势就没有了。

    虽然我在斗里不顶用,但上了地面,一个打三个也没问题,更何况身边还有一个闷油瓶,他砍粽子不手软,打起人来我也见过,当年新月饭店那帮人,被他收拾的哭爹喊娘,如果我没记错,闷油瓶还会用暗器,他曾经说过,只要我离他不超过一百米,他就有能力将我打晕。

    这次我没开s型路线,直接将油门踩到最大,一路往老房区飙去,几乎立刻,我就听到了一声枪响,但枪似乎没打中,车身没有什么情况,紧接着这声枪响过后,又响起了两声,这一下子,车后面的玻璃直接就碎成了蜘蛛网,王盟骂了句粗话,忍不住道:“老板,你以后一定要给我配枪。”

    “妈的,给你枪你小子知道怎么用吗?”我骂了一句,不得不又开起了s型路线,闷油瓶大概看出我的焦急,他突然倾身,两根奇长的手指夹开了车里的物品箱,里面放了创可贴以及一些饼干。

    我急的汗都出来了,看了闷油瓶一眼,惊道:“快蹲下去,乖,饼干回家再吃。”闷油瓶动作一顿,眼神很古怪的看了我一眼,紧接着,他抽出那包饼干,将盒子里的东西全部倾倒出来,手一个用力,整个物品箱就被他从车前面拔了下来。

    随着物品箱的破坏,好几颗圆形的内部零件掉进了盒子里,那些零件大多是铁质的,只有豌豆大小,闷油瓶拿在手上掂量了一下,随后转过身,跪在座椅上,探头从那个破洞处往外张望,我吓的汗都出来了,生怕后面带枪的人瞄准他,顿时也顾不得什么,直接就开骂了:“操,闷油瓶,你给小爷规矩点。”

    要是平时,这话打死我都不敢说,但这种关头,我又惊又气,就什么也顾不得了。我吼完,闷油瓶连身体都没动一下,依旧冒出了半个头,透过后视镜,我发现他的手一直在动,似乎在玩那些铁球一样,我突然想起,闷油瓶会暗器,难不成,这小子是要用这些东西当武器?

    我和胖子对闷油瓶的崇拜,已经到了一个盲目的地步,但这时候,我脑袋却一点也不昏,闷油瓶手里的东西,不过只有黄豆大小,如果真要当暗器射出去,那得有多大的劲儿?

    然而,没等我想明白,闷油瓶突然动了,他的手快速的弹动了一下,由于速度太快,我几乎看不到他究竟是不是扔了东西出去,但紧接着,透过后视镜,我突然发现了极为惊人的一幕,因为后面有一辆黑色的车,车窗玻璃,竟然突然碎裂了,紧接着,那辆车打了个拐,落到了后面。

    闷油瓶头也没回,语气带着一种命令的意味:“继续开。”说完,他的手又快速的动了一下。我知道这一次,闷油瓶又开外挂了,突然之间,我想起了在昆仑山里,二叔对我说的一句话:“照你的描述,那个张起灵非常了不起。能让千年的粽子下跪,而且青春常驻,最关键的是,他救了你很多次。这样的人,几乎是神了,你确定他存在过吗?”

    我心里升起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总觉得这些话,像是对闷油瓶的侮辱,不仅是二叔,连文锦也说过。他会受伤会流血,甚至会生命垂危,他怎么就不是人了?

    我在心里为闷油瓶申辩,但这种申辩,却越来越无力,因为连我自己都发现,闷油瓶这个人,就像是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一样,如果我回到大学里,像任何人说起闷油瓶,估计所有人都会说我:你是不是电影看多了?

    本来,我是不想打探闷油瓶的过往,但不知为何,这一刻,我却突然很想知道,文锦陨玉里,在那块记忆石里,究竟看到了什么?

    闷油瓶说想起了一些东西?

    他究竟想起了什么?

第四章 (上)

    我继续开车,后面不断传来一种类似于玻璃碎裂的声音,但我已经没有时间去看了,很快,视线中出现了一栋栋老旧的楼房,这些房屋大多是九十年代初建立的,没有贴瓷砖,裸露着水泥外壳,有些已经歪斜,仿佛随时会倒塌,看不到一丝人气,在下午的日光中,显出一种阴沉的感觉。

    我立刻就瞄准了一条老车道,直接一转弯将车开进了车道里,这车道不过四米左右,车子在里面只能直行,稍微一偏就会撞到两边的砖墙,我保持着直线往前冲,后面立刻传来了砰砰砰毫不掩饰的枪声,在这种人迹罕至的危楼里,杀人简直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王盟惊呼一声,猛的缩蹲了下去,于此同时,车尾后的玻璃也完全碎裂了,匆忙间我只看到闷油瓶依旧背对着我,将头藏到了坐垫后面,一颗子弹直接射到了我前面的挡风玻璃上,顿时裂开了蜘蛛网,使得前方的道路如同万花筒一样,裂成了无数块。

    此刻我们笔直前行,后面的车子跟着追进来,几乎是拿我们当靶子打,连瞄准都不用了,只要子弹带的够多,多扫射几次,我们迟早完蛋。

    我忍不住骂了句娘,冷汗都冒出来了,就在这时,这条直道终于到了尽头,尽头处出现一个十字路口,我将方向盘一打,立刻往左边开过去,险险避开了一次扫射。

    一转过去,前方不远处,又是一个十字路口,王盟喜道:“快,甩掉他们。”

    “闭嘴。”我吼了一句,趁着后面的车还没有拐弯,连忙以最快的速度将车行驶到了十字路口,不过这一次我没向左,而是往右。

    现在我们已经连过两个十字路口,第一个十字路口的方向已经暴露,但第二个他们却并没有看到,我们可以开始兜圈子了。

    我接着往前开,陆陆续续碰到了很多十字路口,我都是随机选择的,连我自己都没有刻意去想该走那条路,后面的人就更难知道了,除非碰运气。

    很快,身后时不时就传来几声枪响,完全是在恐吓,一会儿在左,一会儿在右,显然那帮人也被饶晕了,王盟乐的直叫:“老板英明。”

    我心里也跟着得意,正想说话,闷油瓶突然转过身,道:“快,下车,他们追上来了。”

    追上来?怎么可能,他们又不是狗,难不成还能闻着我们的气味找路?

    没等我开口,闷油瓶打开了车门,快速窜下车,我虽然没搞明白,但对闷油瓶的命令已经形成了一种下意识的习惯,于是也连忙下车,王盟还没回过味来,大叫:“哎哎,老板,下车会被追上的。”

    我踹了他一脚,道:“张爷叫你往东,你***就别往西,快滚下来。”

    接着,闷油瓶指了指车后的位置,我看了一下,顿时惊住了,因为车后面的路上,散了一些车窗的碎玻璃,虽然不多,但只要留意,就很容易发现。

    我总算明白闷油瓶为什么让我们下车了,这车子简直就是一个追踪器,只要那些人顺着碎玻璃渣子的痕迹,不管快还是慢,我们都是无法摆脱的。

    我暗骂一句,心道,今天你们把我追的跟耗子一样,要是落在我手里,非得剥你们一层皮。

    “这里不宜久留。”闷油瓶眯着眼看了看四周,接着冲我们打了个手势,示意我们跟上,绕过一个老车道后,他直接钻进了一栋老楼里。

    这栋水泥楼,大约有六七层,顶上似乎还有一个天台,楼的正中央位置,裂了一条极大的缝,露出里面的钢筋结构,整个楼体已经成为一个倾斜的形状,由于这些楼建的很密集,因此这栋楼倾斜后,就与旁边的一栋楼挨在一起了,如果硬要形容,就是一个女的靠在一个男的肩膀上,小鸟依人,像一对依偎的情侣。

    王盟惊了一下,道:“这还能进去?老板,我们会被活埋的。”

    我紧跟着闷油瓶窜了进去,头也不回的说道:“这是九十年代的房子,货真价实,里面的钢筋到现在都还没断,你以为是现代的豆腐渣工程啊,不想进来就在外面呆着。”一进去,除了门口有一片阳光外,上面都是黑漆漆的,楼道狭窄,有些已经坍塌,从墙上的裂缝中透进一些阳光,空气中跳动着尘埃的颗粒。

    闷油瓶已经上了二楼,我只看到他的身影在楼道里一拐角便看不到了,不知为何,一看到这一幕我心中就跳了一下,这闷油瓶可是个职业失踪人员,不看紧点可不行。

    我连忙往二楼跑,王盟一见我们都上去了,也不敢在磨磨唧唧,紧跟在我身后,很快,我们到了二楼,这里的整个走廊都因为楼体倾斜而向下,十分滑溜,粗糙的水泥地板,就像一个劣质滑梯,我一上去就踉跄了一下,闷油瓶从楼梯口窜出来,拉了我一把,紧接着指了指走廊的上端,道:“去里面。”

    这走廊的两侧,全是一间间单房,九十年代时,修建了很多工人宿舍楼,全都是这种格局,我们顺着倾斜的走廊往上跑,两边全是破烂的木门,偶尔能看到一两扇铁门,也都是锈歼斑。

    紧接着,闷油瓶带我们走到了走廊尽头的一间房里,房门口有一扇铁门,还算完好,上面有一道没上锁的铁栓,铁门后面还有一扇木门,我看了闷油瓶一眼,用眼神询问他。

    闷油瓶没理我,将铁栓拉开后,快速闪了进去,我早习惯了闷油瓶先做后说的习惯,当即扯了慢一拍的王盟一把,三人窜进了房间里,只听身后传来咔嚓一声,是闷油瓶将门关闭了。

    房间里原本应该很黑,但有一面墙上裂了很大一条缝,水泥都掉光了,只剩下几根弯曲的粗钢筋,阳光顺着这条裂缝照射进来,房间里满是跳动的尘埃。

    里面有一架散木床,还有一些床单以及一些胶质的脸盆,应该都是搬家不要的东西,房间靠左的位置就是厨房,里面布满黑油,显得很肮脏。

    闷油瓶进来后,立刻蹲到了那条裂缝边上,探出半个脑袋往下张望,我也跟过去,为了不暴露,于是将下巴放到闷油瓶脑袋上,王盟也凑过来,把下巴放我头上,顶的我很不舒服,我推了他一把,道:“大人办事,走远点。“

    闷油瓶猛的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眼神很犀利的看了我一眼,吓的我顿时不敢动了,一安静下来,我顿时听到了一种声音,是汽车的声音。

    戌时,汽车声音停下来了,安静了很一阵,我估计是那帮人已经到了我们弃车的位置,估计正在商量什么,但人说话的声音不比汽车的马达声,因此我什么也没听到。

    这段时间,大约只持续了两分钟左右,我脑袋搁在闷油瓶头上,两人透过裂缝观察着下面的动静,紧接着,转角处突然出现了两个人。

    我总算看清是谁在追击我们了,但这两个人我都不认识,穿着打扮,就跟电视里的黑道没两样,两人都穿着黑皮外套,手里都端着枪,而且那枪还不错,虽然比不上路人甲搞的军用装备,但在民间也算是精品了。

    由于距离比较远,我看不清两人的样子,忍不住想探头看仔细些,身体才刚一动,闷油瓶抬手将我的脑袋压了回去,一句话也没说,淡漠的眼神警告性的看了我一眼。

    “老板,你也有今天……”王盟小声道,有些幸灾乐祸。

    我理都没理他,弱肉强食,谁本事大谁就是老大,对于这句话,这两年我深有体会。

    两人在巷道里转了一下,随后似乎说了什么,紧接着,其中一个个子稍高的人冲矮个子的人打了个手势,两人便分别进了一栋楼,那个比较高的,恰好进了我们这一栋,而矮个子的则进了旁边那一栋,也就是这栋楼的男朋友那里。

    闷油瓶眯了眯眼,低声道:“别出去。”说完,起身准备往外走,我知道这闷油瓶是要去解决那个闯进来的高个,不由觉得好笑,这帮人事先也不调查清楚,居然将人分散,这一个人,实在不够闷油瓶练手的。

    就在这时,门外的走廊里,突然传来了哒哒哒的脚步声,声音控制的比较低,显然来人在刻意隐藏,我惊了一下,顿时觉得不对劲。

    我们现在是在二楼走廊的尽头,而离那高个子进大门,还不到几十秒的时间,他不可能那么快就到我们房门外面。

    来人是谁?

    难道还有一部分人,从其它门口进来了?

    这种楼房,都不会只有一个大门,往往还会开两个后门,后门外面设计一小片广场,供人洗衣服或者晒东西用,难道还有人从后门进来?

    我听脚步声,似乎只有一个人。

    闷油瓶显然也没料到,他外外走的姿势顿了一下,紧接着,他将我和王盟往后一推,直接将我们推进了厨房里,我知道他是让我们藏起来,来人身上很可能有枪,人越多,反而目标越大。

    我相信闷油瓶的实力,因此乖乖的躲进了厨房里,厨房里很脏,有很多黑煤炭渣子,墙上也有些不规则的裂缝,我贴着裂缝上,眯着一只眼睛往外看。

    这时,闷油瓶后退了一步,紧接着一个助跑,脚在墙上一蹬,身体顿时腾空而起,瞬间没了踪影。

    我愣了愣,他这招我见过不止一次,只不过看从来没见他突然消失过,难道这小子又学会什么新技能了?我忍不住贴得更近,努力往闷油瓶消失的地方看,这时我才发现,他并不是消失了,而是躲到了天花板上。

    那块水泥天花板已经烂的不成样子,露出了里面的金属下水管道,由于房间里光线黯淡,因此我们一直没留意,而闷油瓶此刻,就如同一只猫一样,一动不动的蹲在金属管道上面。

    紧接着,外面传来了开门声,铁门被打开,而木门则直接被人一脚踹开了。

    门被踹开后,我耳里立刻响起了两省区枪响,紧接着,一个穿着黑皮衣的男人显出身形,那男人面目极其凶狠,脸上还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他一踹开门,直接就放了两枪,但当他看到空无一人的时候,明显也愣了一下,接着他目光盯到了地面上。

    我顺着一看,顿时觉得不好,这顿老楼地面上积了很厚的灰,由于里面很昏暗,我之前呢一直没留意,但现在一看,那些脚印却很明显。

    难怪这人一下子就找到了这间房。

    他看到没人,目光扫了一圈后,立刻盯向了厨房的位置,他眼神极其凶恶,往厨房的方向一盯,我甚至有种错觉,仿佛他好像透过这条裂缝,在与我对视一样。

    我脊背一阵发寒,但紧接着,让我更觉得恐怖的一幕出现了。

    刀疤男盯着厨房,眼神凶狠而禁戒,随后,他举了举枪,似乎准备走过来,就在这一瞬间,有一条绳索,确切的说,是一条床单拧成的绳索从上面慢慢放了下来,不动声色的垂到了刀疤男的脑后,就如同恐怖片中一样,突然从天花板上吊下一个绳子。

    但恐怖片中的一幕,就在我眼前上演了,那绳子悄无声息,在刀疤男打量厨房时已经到了他头顶,紧接着,那床单拧成的绳索速度极快的套上了刀疤男的脖子,只一瞬间,原本还维持着上膛姿势的刀疤男,直接被吊了起来,手中的枪砰的落地,整个人眼球瞪大,剧烈的挣扎起来,就如同一个上吊的人临死前的痛苦挣扎。

第四章 (下)

    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紧接着,闷油瓶从上面跳了下来,他看都没看吊着的人,快速捡起了枪,接着便又一次攀到了金属管道上方,幽暗的房间里,只能看到那个人在不停的挣扎

    被吊着的刀疤男,喉咙里不断发出一种嘶哑的声音,伴随着这种声音,走廊里响起了一阵快速的脚步声,我知道,是那个高个子来了。

    王盟看呆了,不停的扯我的衣袖,猛咽口水,道:“老板,杀人了。”

    “呸。”我道:“不是老板杀人,不要栽赃陷害,你放心,那人死不了。”我话音刚落,脚步声就停在了门口处,但没有人进来,外面的人似乎在犹豫,而闷油瓶则隐匿在黑暗处。

    戌时,门口的人大约是听到里面的动静,速度极快的冲进来,保持着举枪的姿势,但紧接着,当他看到被吊在空中的人时脸色明显变了一下。

    刀疤男见来了同伴,扑腾的更加厉害,舌头似乎都快顶出来了,我心想,闷油瓶难道真要吊死这个人?

    就在这时,那个闯进来的高个已经准备去营救刀疤男,他从腰上抽出一把瑞士折叠军刀,弹出里面的刀片就准备救人,但紧接着,他的手顿住了,因为就在他头顶,赫然有人举着一把枪对着他的。

    高个子惊了一下,反射性的抬枪要打,但闷油瓶比他更快,我耳里只听道咔嗒一声上膛声,只需要轻轻一扣,那个高个子就要被直接爆头了。

    高个子举枪的动作顿时僵住了,只听闷油瓶淡淡道:“把枪放下。”

    高个子没动,但我可以看出,他脸皮都在抖动,上面渗着汗珠,他盯着黑暗中的闷油瓶,声音听起来很镇定,但只要细细分析,可以发现他其实已经害怕了,明显的底气不足,说话声音很大:“你不敢开枪的,外面全是我们的人。”而这时,那个刀疤男,几乎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挣扎渐渐微弱下去,我心里咯噔一下,搞不懂闷油瓶究竟要做什么,难道真要吊死这个人?

    说真的,在雅布达我杀过人,但那时候的情况,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但现在,那刀疤男明显已经无力反抗了,如果就这样吊死,那岂不是……我想到这儿,心中有些不舒服,那是一种很没有底气的感觉,仿佛如果这个人真的吊死了,一直以来坚持的某些东西,就会从此消失一般。

    但我并不知道,我究竟在坚持什么。

    高个子说完,咽了咽口水,道:“哑巴张,我们玩不过你,不过我们要杀的不是你,只要你肯……”他话才说一般,房间里突然响起了撕拉一声,紧接着,吊在空中的刀疤男脖子上的床单突然松了,整个人就朝着高个子砸下去。

    高个子就在他下面,猝不及防之下,直接扑了个满怀被压倒在地,闷油瓶立刻跳到了地面,没等高个子爬起来,直接一脚踩住了他拿枪的手腕。

    我知道人已经被制伏了,于是带着王盟走出去,刀疤男没有死,但已经处于深度昏迷状态,高个子被闷油瓶踩住,也不知踩到了什么经脉,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动弹不得,几次想起了,身体却如同僵住了一般。

    最后他知道自己跑不了了,顿时就瞪大眼,恐惧的看着我们三人,紧接着,他的目光看向刀疤男,似乎想到了什么。我看穿了他的想法,于是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脸颊,淡淡道:“你的同伴已经晕过去了,现在别想反抗,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否则,下一个被吊上去的就是你,而且……绝不会有人放你下来。”

    高个子咽了咽口水,目光闪烁不定,最后摇头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噢?”我道:“你知道我要问你什么?”

    他道:“还能问什么,不就是谁派我们来杀你吗,我不知道,真不知道。”我不禁怔了一下,道:“不知道?不知道你杀我干什么?好玩?”

    “拿钱办事。”

    我道:“出钱的是谁?”我问完,突然发现高个子的脖颈位置似乎有什么东西,像纹身一类的东西,我立刻压制住他的另一只手,将他的衣领给扒开。

    高个子惊道:“干什么?”

    我盯着他脖子以下的纹身,冷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干的,今天我不杀你,回去告诉你的买家,这笔账我一定会讨回来。”闷油瓶似乎有些惊讶,看了我一眼,我摇了摇头,道:“我已经知道是谁了,杀这些人没必要,只会脏了我的手。”

    闷油瓶皱了皱眉,最后直接将手伸到了高个子后面,接着,只听咔嚓一声,高个子脖子一歪晕了过去。

    王盟惊讶道:“老板,你已经知道是谁了?是不是狼三那混蛋?”

    “很有可能是他,不过不能确定。”我道:“你看到这个纹身没有,这个飞虎,是咱们这一带最有势力的地下帮派,三叔曾经说过,我们倒斗的,是跟死人斗,砍的都是死人,而这些人,砍得全是活人,一行有一行的规矩,狼三如果真的跟这些人勾结,我就真要清理门户了。”

    王盟愣了愣,道:“你也不确定?你你刚才……”我踹了他一脚,道:“这两个人又不可能真的杀了,而且这些人过的都是刀口舔血的勾当,你就是打的他断手断脚,他也不一定说真话,与其这样,不如来个螳螂捕蝉。”

    “老板,你的意思是?”王盟皱眉想了半天,似乎没想明白,但闷油瓶却点了点头,淡淡道:“外面还有人,很快就会过来,先走。”我们卸了这两人身上的装备,立刻往外走,由于楼道里灰尘很重,留下了一串整齐的脚印,我们直接沿着大门口摸出去,很快就回到了原先弃车的位置,在车后面,还停了三辆黑壳子车,站了一个人留守。

    我们躲在拐角处,留意着周围的动静,我掂起一块水泥石子,扔到了另一边,随后快速的躲了起来。

    “谁。”那人叫了一声,紧接着便是一阵脚步声,向着石子扔去的地方跑过去,我探头一看,那人已经走了,连忙打了个手势,快速窜到了车里面,掀起其中一个车的后备箱,立刻窜了进去。

    这一串动作做的极快,我们三人一句话都没说,动作迅速的躲了进去,后备箱不小,但三个大男人挤进去却连翻身都困难。

    王盟挤在最里面,背贴着坐垫,我和闷油瓶在外面,一上一下的趴着,后尾箱里弥漫着浓重的尾气味道。

    不多时,脚步声又回来了,随后便是很久都没有声音,我们一直躲在后备箱里,没人说话,一动不动,我就趴在闷油瓶上面,半个小时过后,几乎浑身的骨头都抗议了,最后干脆直接躺上去了。

    谁知我刚一躺,突然有东西膈应了我一下,是我胸口挂着的那颗仙丹。

    我以为是要吃下去,但一想到这玩意是从尸体里挖出来的,我就觉得很恶心,别说吃,拿在手里都很不对劲。后来闷油瓶告诉我,这玩意不用吞下去,只需要带在身上,要不了多久,那玩意就会自己退出来。

    我问他要多久,闷油瓶说看个人体质,因此我将仙丹穿了个孔,挂在脖子上。

    这玩意膈应的我胸口发痛,我忍不住动了一下,闷油瓶突然按住我,低声道:“别动,有人。”他声音极小,显得非常谨慎,我下意识的僵住身体,侧耳一听,果然有很多细碎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而来。

    那些脚步声越来越近,逐渐大起来,最后大约停到了车周围,紧接着,响起了人说话的声音。

    “怎么回事?”

    “他们被人弄晕了,那三个人已经跑掉了,先回去复命,看老大怎么说。”这两个声音我都没听过,也不知道是谁。

    “……他说知道雇主是谁,咱们该不会是……”这个声音我听出来了,是高个子,大概被其他人给弄醒了,声音有些虚弱,他话没说完,被人喝止了,那人声音比较粗,似乎是东北人,操着东北腔的普通话,道:“是不是你小子说的?”

    高个子似乎惊了一下,顿时就不怎么客气,骂道:“老子能说什么,那是上面的事,我就是想说也说不过来,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那三个人又不是菩萨,混死人饭的,你们两个被逮,他们没杀你们,这事说出去谁信?”

    高个子顿时就跟他吵了起来,吵了几句似乎想动手,被其它人拉开了,紧接着,他们商量了一阵,决定先回去跟他们老大汇报,车子随即发动起来,不知驶向何处。

    我侧了侧身体,眯着眼睛,透过坐垫间的缝隙往外看,只见这辆车子上一共坐了三个人。

    开车的是之前留守的那个人,看起来不像其他人那么凶狠,大概混这一行不久。另外两个都是熟人,一个是被闷油瓶弄晕的高个子,一个是进了情侣楼的矮个子,紧接着,高个子就骂了起来,道:“那个东北佬,总有一天要弄死他。”

    矮个子劝了几句,心有余悸的说道:“那死疤子这次没被弄死,真是便宜他了。”

    高个子呸了一声,道:“差点就轮到我,那个吴家的人,道上人称小佛爷,据说心软的跟豆腐一样,没想到也是个狠角色,跟传闻差的远,下次他要是落在我手里,老子非得把他……”

    突然,整个车身猛烈的震了一下,将高个子的话打断了。

    我整个人都颠了一下,似乎车子是从什么硬物上碾过去了,王盟的脑袋大概撞到了坐垫裸露的位置,顿时发出嘶的一声,这一声过后,车里所有声音都静了。

    我大脑一懵,恨不得把王盟这小子大卸八块。

第五章 (上)

    闷油瓶原本放软的身体,肌肉突然绷紧了,紧接着,他一个翻身将我压到下面,身体如同一张弓一样弯起,黑色的眼睛犀利的盯着座椅的方向。

    王盟咽了下口水,显然也知道自己犯了错,大气都不敢喘。

    车里安静下来,紧接着便有了动静,我们前面的坐垫动了一下,一根黑幽幽的枪管从坐垫的细缝位置伸了出来,枪口刚好对着闷油瓶的脑袋。

    外面的人不清楚后备箱里有什么,因此他们一时没动,只是先用枪壮胆,我知道,一但等他们确认目标,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放枪,我不动声色的推了推闷油瓶,他头都没回,手一摆,示意我不要动,紧接着,闷油瓶的手突然如同闪电般探了出去,伸手握住了枪管,瞬间将枪管掰到车顶的位置。

    我知道时机来了,直接踢了王盟一脚,示意他不要再挺尸,紧接着,和闷油瓶在同一时间探头扑了上去。

    探枪出来的是瘦个子,此刻他手中的枪已经被闷油瓶制伏,他还没来得及挣扎,已经被闷油瓶那两根奇长的手指捏住了后颈,瞬间就将人弄晕了。

    而那个高个子看见闷油瓶和我,就如同见了鬼一样,他很快反应过来,来不及掏枪之下,抄起座位旁边的一把砍刀就像我砍过来,我惊了一下,整个人快速的缩了下去,随即用肩膀将坐垫用力往前一顶,坐垫上得高个子顿时被撞的踉跄一下,趁着这功夫,我又窜起来,直接骑到了他身上,捂着他的嘴,王盟连忙过来帮忙,将人的双手给制住,高个子顿时动弹不得,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而这时,闷油瓶已经用手中的枪,指住了驾驶座上那人的额头,那人动也不敢动,透过后视镜观察后面的情况,额头上全是冷汗。

    闷油瓶枪管指着他的额头,淡淡道:“继续开车。”

    就在这时,从车身后面传来一个人的吼声:“刘麻子,怎么回事!”

    闷油瓶枪往前顶了顶,做了个扣动机班的动作,刘麻子身体一僵,半晌才答道:“有条狗跑过去了,没事。”

    高个子唔唔直叫,我直接就给了他一拳,低声威胁:“老实点,不然小爷直接阉了你。”王盟打了个寒颤,道:“老板,这不太好吧?”

    我没搭理他,对开车那人说道:“继续走,敢出声,我们直接做了你。”说话间,我指了指瞬间被闷油瓶弄晕得矮个子,示意他,我可不是开玩笑的。

    开车那人大概是刚混这一行,一见我们人多势众,两个老手也被我们制住了,顿时连屁都不敢放一个,油门一踩,车子飙飞出去。

    我看这小子直冒冷汗,知道是个软柿子,便威胁道:“小子,买我命的是谁?”

    他手哆嗦了一下,被枪管顶着,吓的脸色青白,声音不稳道:“不、不知道,这是我第一次跟组织行动,买家的身份,我这种小人物是不会知道的,不过……黄鼠狼知道,你问他。”一边说,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被我和赵旺联手制服的高个子。

    高个子一听,气的脸都青了,恶狠狠的瞪了刘麻子一眼,随后又看着我们。

    这人眼神极为不羁,之前我们在情侣楼里审问的时候,这小子一口咬死说不知道,没成想现在就被人给卖了,他顿时双眼充血,仿佛要吃我的肉一样。

    这种眼神,我这两年不知见了多少,于是忍不住笑了一下,示意王盟继续压制他,随后从他身上掏出枪,将灭音器慢慢转上去,这车里有很多违禁品,车座下面塞着砍刀,车门旁边的物品盒里,还有小型灭音器一类的物件,我将东西装上后,便将枪口指着他其中一个手指,小声道:“现在开枪,谁也听不见,这里面有十发子弹,都说十指连心,不如咱们试一试?”

    高个子眼神动了一下,盯着我手里的枪,又盯着我,在我将枪口移向他第一根手指的时候,他突然唔唔的叫了一声,于是我将枪口移到了他嘴巴上方,示意王盟放手。

    “我说了,你真会放过我们?”

    我道:“当然,但如果你敢耍什么花样,我手上不差你一条人命。”

    他沉默了一下,道:“好,我说。不过我告诉你之后,你们最好快点下车,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否则等我们开入了总部,不仅我们三个,连你们也会死。”

    我和闷油瓶对视一眼,接着我点了点头,道:“走不走你说了不算,说,是谁?”

    “这个话题,其实非常敏感。”他顿了顿,又道:“小佛爷,咱们都是在道上混的,你们做死人生意,我们干活人勾当,历来是井水不犯河水。”

    我点了点头,心道:何止是井水不犯河水,三叔在世上,偶尔还会搞搞外交,据说这些人有关系,可以搞到很多民间弄不到的东西。

    见我点头,高个子似乎舒了口气,紧接着便叙述了‘接活’的过程。

    他们帮派接活分为三类,第一类是‘做人’,要价很高,根据难度,一笔赚个千百万都有,第二类是旗下的一些‘黑点’,用来聚财,第三类比较常见的,就是我们俗称的收保护费,不过这个保护费不是路边的小地痞,找买早餐的阿姨收钱,他们的保护费,都是跟一些高级场所挂钩,敛财手段十分高明。

    这样的帮派,财力不可谓不大,背后自然有一些靠山,这个靠山,便是高个子所说的敏感点。

    帮派里的等级制度很森严,最大的那一位,实际上已经漂白,明里是一家高级酒店的总裁,但在道上,被称为‘黑老虎’,据说这人轻易不出面,属于不动则已,一动惊人的人。

    黑老虎之下,便如同我们盘口的分级制度一样,有六个领头人,分别掌管不同的区域,而高个子这一批人,就隶属于这一区域的老大‘铁雷张’。

    我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忍不住怔了一下,甚至惊的想跳起来。

    我跟飞虎帮虽然没有联系,但三叔在时,却是有来往的,这个铁雷张,算起来应该还是同行,他年轻的时候倒过斗,期间认识了一下倒斗界的人,不过他倒斗属于水货,在这一行混不下去之后,仗着倒斗练出的一身横胆,干起了免费得勾当,先是打劫,后来被警察叔叔逮了,还蹲过号子。

    放出来之后,不知怎么混进了飞虎帮,那还是二十年前的往事,那时候飞虎帮势力还不像现在这么大,因此铁雷张现在算是元老级的人物。

    他掌管长沙一代的地下后,自然会将地头上各行各业的门路打探清楚,那时我三叔已经极有名气,长沙一代倒斗的,几乎为他是从,因此自然就搭上关系了。

    说来我小时候还见过他,那是我爷爷过大寿的时候,邀约了很多‘同流’,当时铁雷张就曾经到场过,如果我的记忆力没错的话,他曾经还抱过我,跟摸狗一样摸过我的头,只不过样子已经记不清了,但在我印象中,我们吴家跟铁雷张虽然没有过频繁的交往,但关系还不至于恶劣至此,居然要杀我?

    我忍不住心中的愤怒与惊讶,继续听高个子说。

    据说就在十天前,帮里接待了一位客人,那位客人的身份比较敏感,当时高个子就守在门外,门里只有那位客人和铁雷张,期间似乎起了争执,但争执很快就没了,紧接着,那位客人便走了,帮里的帐上没有多出一分钱,但铁雷张还是下命令要截我的命,也就是说,买我命的那个人,实际上一分钱也没花。

    听到这儿,我心里凉了一下。

    那个敏感人物是谁,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所代表的势力,已经真真实实向我动手了。

    路人甲曾经约定过两个月的期限,他曾说过,两个月后,如果一切安稳下来,就说明他成功了,如果我的身边发生了什么大变故,就说明他失败了……甚至是,他死了?

    我整个人如同被泼了一盆凉水,如果真的是‘它’开始对付我,那我怎么躲的过?个人的力量,怎么才能与这个社会的法则抗衡。

    我目光下意识的看向闷油瓶,这个人就是一个神迹,一个连‘它’都不得不避让的神迹,他可以击退时光,但我呢?我是一个普通人,我不行。

    这一刻,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那是一种沉重的,如同困兽一样的心理,因此听完高个子的交待后,我根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闷油瓶淡淡道:“那个人是谁?”

    高个子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随即他摇了摇头,神色复杂道:“我这样的小人物,是没有资格知道的,现在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请你们下车,这件事情泄露出去,如果被上面知道,我们几个都得死。”

    闷油瓶没吭声,片刻后,他突然伸手,速度极快的将高个子弄晕了,淡淡道:“这样你就是被迫。”接着他看向我,半晌没说话,枪口指着开车的刘麻子,没动。

第五章(下)

    刘麻子冷汗出了一头,声音不稳道:“你们、你们不下车吗?那里戒备森严,你们进不去的。”闷油瓶将目光看向我,似乎在征询我的意见。

    “我要去。”我道:“小哥,这件事情逃避不了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必须要去问铁雷张。”

    闷油瓶微微点头,目光直直盯着前方,大约又开了十多分钟左右,车子饶进了一片山路,周围全是矮山丘与杂草,在路途的尽头,有一大片空地,上面有很多建筑物。

    刘麻子忍不住道:“这就是我们总部,是用狗场的身份做掩护,那些狗都是训练过的,你们绝对进不去。”他话音刚说完,闷油瓶突然伸手,将方向盘猛的一打,整个车身顿时冲进了枯黄的杂草丛里,闷油瓶猛喝道:“跑。”我立刻反应过来,直接从敞开的车窗窜了出去,在草丛里打了个滚躲进深处。

    于此同时,王盟和闷油瓶也窜了出来,我们三人立刻半俯着身体,迅速往草丛深处绕。

    “可以了。”闷油瓶出声,我们三人在深草丛里隐蔽下来,目光看着远处的‘狗场’和车辆。

    “小哥,他们会不会说出去?”

    闷油瓶没吭声,手指着前方,示意我不要多嘴,先看情况。

    片刻后,后面的两辆车停了下来,他们走到我们所坐的车前,接着,刘麻子三人都下了车,我惊讶的看着闷油瓶,不明白他为什么下车之前,会把另外一个人弄醒。

    一堆人在车辆旁边似乎讨论什么,片刻后,他们径自走入了狗场。

    王盟惊讶道:“怎么回事?”

    我想了想便明白过来,道:“他们三个也想活命,消息泄露出去的事情,他们根本不敢提。”闷油瓶点了点头。

    王盟又问:“老板,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等。”我说。

    想了想,我又道:“等没人的时候,你就先回去,盘口的事情不能放下。”

    此刻是下午,太阳已经垂下一半,但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我们伏在草丛里看去,只看的见一片很大的空地,空地外围有铁丝网,看起来很粗糙,铁丝网里面,有很多竖起的木桩,上面栓了各种各样的大型犬,来来回回,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再往里面看,就是很多铁皮房,从外表看,这里俨然是一家狗场,但在被铁皮房所包围的地方,究竟是什么,则看不到了。

    狗场一直没有人出来,后来我们干脆就坐起来等,等太阳只剩下一条边时,王盟开始下山,我和闷油瓶继续等。

    “小哥,那些狗怎么避开?”

    闷油瓶摇了摇头,淡淡道:“数量太多,没有办法避开。”我忍不住叹了口气,听着狗场时不时传出的狗吠,觉得憋屈,粽子砍死无数,到这里,却被狗栓住了,连闷油瓶都没有办法。

    我想了想,觉得这么干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道:“这狗场是块围起来的圆地,不可能整圈都放了狗,咱们小心些,顺着狗场绕一圈,应该能找到突破口。”

    闷油瓶点了点头,表示这个方法可行,我们又等到太阳完全落山,周围都一片麻麻的时候,便开始向狗场前进,大约在离狗场二十米左右时,有些机警的狗就开始叫起来,里面放哨的人穿着工作人员的衣服,一手打着手电,一手拿着砍刀,开始往外查看,手电筒的光芒时不时就从我们头顶掠过。

    但此时,我们已经开始绕道,围着‘狗场’转起了圆圈,它周围都是密密麻麻的杂草,在里面很容易躲避。巡查的人扫了几圈手电筒没有发现后,便去安抚狗,犬吠声很快安静下来,我和闷油瓶在草丛里一路绕圈,眼前全是黑匝匝的,但又不能开光源,因此走的很慢。

    就在这时,我感觉自己脚下突然踩了一个什么东西,那东西绝对不是石头一类的,因为我一踩上去,它就发出了咯噔一声,类似于点灯开关一类的声音。

    凭借着这几年的经验,我听到这个声音时,下意识的就停止了脚步,一动不动。

    闷油瓶立刻转身,在我跟前蹲下,黑暗中用手指在我脚周围摸索了一圈,片刻后,他沉声道:“是报警器。”我听了,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

    这周围的杂草,很容易藏人,可以说是狗场戒严最大的障碍,这些刀口上混的人,怎么可能不做一些措施?自己之前居然被想到,真他妈活该被人逮。

    我站着没动,虽然报警器被踩到了,但狗场里很安静,既没有什么灯光,也没有突然响起报警声,我估计是跟地雷一个原理,用的是弹簧启动,只要我的脚一移开,警报就会启动。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一点紧张的感觉,因为论起奇巧淫技这类东西,闷油瓶是它们的老祖宗,现在这社会,他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

    果然,片刻后,闷油瓶就拍了拍我的脚,示意我可以抽脚,也不知他刚才蹲下去弄了些什么,紧接着,他道:“是网路型警报器,后面一路都有,你跟紧我。”

    网路型报警器,是一种大面积铺在地面的报警装置,跟渔网的结构类似,上面布满一个个报警的‘鱼钩’,一踩到就会中招,唯一安全的地方,就是网路的中空位置,如果是白天,只要仔细些就能避过去,但现在天已经接近全黑,我们又不能大火,要摸黑避开机关的难度太大了。

    这时,闷油瓶道:“它们之间有固定距离,我来算,你跟在我后面走。”紧接着,以被我踩中的‘鱼钩’为,闷油瓶走在前面,算准每一个网路的位置,每当他踏完一个,就伸脚过来,我一只脚踩着他的脚背,被带到安全区,如此往复,我忍不住道:“小哥,你这么一身本事,应该找个徒弟,你看我怎么样?”

    闷油瓶顿了顿,黑暗中脸上似乎笑了一下,他道:“你……不行。”

    “为什么?”我道:“虽说教会了徒弟饿死师父,但咱俩谁跟谁,就算只剩一口饭,我也把多的留给你。”说话间,我们已经饶到了狗场的西面,里面的铁皮房里,透着星星点点的火光,没有看见狗一类的东西。

    我停住了话头,两人对视一眼,就明白了对方的想法,当即小心翼翼往铁皮边上走。

    其实,默契这种事情,是种很奇怪的东西,我永远都不知道闷油瓶在想些什么,但偏偏有时候,却能很轻易看出他的想法,比如现在。

    或许,这种东西,只能在实践中不断总结出来。

    围着狗场的是一张铁网,事实上这是一种比较高明的防盗办法,有些人喜欢在住宅外面,围一圈铁栏。事实上那种铁栏完全没有丝毫用处,唯一的可取之处,大概就是比较坚硬,方便小偷攀爬,而这种铁网,虽然造型难看,但无法承受人的重量,因此无法攀爬,反而是最为安全的。

    我看了一圈,没找到进去的方法,就在这是,闷油瓶拉了我一把,扯着我往反方向走,我心道,闷油瓶不是这么容易放弃的人啊?难道一张铁网就将他拦住了?

    我抽出手,刚想劝他有点毅力时,突然发现在铁网的有一角,居然破了个大洞,我惊了一下,道:“你弄的?”

    “狗洞。”闷油瓶说完,就钻了过去。

    算了,狗洞和盗洞,其实差不了多少。我连忙跟在他后面钻过去,狗场中央的位置,全都被铁皮房保温起来,那铁雷张给上面办事,必定是心绪不定,等着刘麻子等人复命,而我和闷油瓶在外面等了一下午,也没有任何人外出,那么也就是说,铁雷张还在狗场里,很可能就是这些铁皮房的中央位置。

    我没多说,进去后便弓着身体,靠着铁皮房一路往中央地带而去,一路上时不时可以听到从铁皮房里传出的声音,有赌博的,有喝酒的,甚至还有在床上做运动的,可以看出,这地方人不少,估计这次截我的命是件大事,铁雷张不敢掉以轻心,因此将大部分人都调过来了。

    我不知道是该自豪还是怎么?如此殊荣,恐怕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闷油瓶耳力极佳,偶尔有狗场的‘工作人员’巡逻,他也能很快发现,极快的隐秘起来,很快,我们穿越了外围的铁皮房。一动黑色的别墅建筑出现在我们眼前。

    这栋别墅修建的很低调,从外表看不出多精美,但灯火通明,角落的地方,肉眼都可以看到很多摄像头,我们避开那些地方,从别墅后面翻了上去,在闷油瓶的帮助下,如同小偷一般,爬上了其中一扇窗户。

    透过窗户看过去,这是一间书房,灯打开着,没有人,我才冒了个头,正打算推窗进去,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紧接着,一个大约五十岁左右的男人踱步进来,穿着白色的唐装,竖着寸头,显得很悠闲,他一进门,目光顿时和我对上了,霎时间就一个踉跄,失声喝道:“谁!”

    我估计,任谁看到窗户上出现一颗人头都不会镇定自若。这人我认识,就是铁雷张,虽然之前想不起来,但一看到本人,还是有些映像。

    我笑了笑,推开窗户,翻身进去,道:“张叔叔,你忘记我了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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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墓笔记续9介绍:
本文为续写作品,向原著作者南派三叔致敬。


张家古楼事件以后,闷油瓶去了青铜门,而我回了杭州继续经营三叔的产业,本以为事件到此为止,谁知一切都没有结束。


陈文锦再次出现,霍老太的遗物中夹杂着的神秘地图,第三枚鬼玺问世,或许用不着十年,终极的秘密近在眼前。


我们的目标是,揭开盗墓笔记未完之谜,拯救小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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