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盗墓贼的代价
煊王府花厅内,百里笑正满脸不忿的对着坐在主位上的沈千沫抱怨着。
“谢兄,你也太偏心了,为何只带清岚师姐去那个秘密基地,却不带我去?还有今日栖霞山上的行动,你为什么不跟我透露一声?”
他可是对那支神秘的队伍好奇的很,如果早点知道,他就是拼了不吃不喝不睡,也要上栖霞山守着去开开眼界。
说完,他又怨恨的瞪了一眼侧立一旁的墨烨和叶清岚两人,心里却在暗自咒骂。
谢兄欺负他也就算了,就连清岚师姐和墨大哥都是如此,他们之间……还有没有同门之谊了?
沈千沫看着百里笑义愤填膺张牙舞爪的样子,不禁暗自好笑。若不是顾忌着孟元珩就坐在自己身边,正神色不善的盯着他,估计这家伙就要扑上来抓住她的胳膊追问了。
她含笑道:“好了,百里笑,别闹了,队伍就在那里又不会逃走,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见识。”
孟元珩在旁边悠闲的喝了一口茶,淡然出声道:“沫儿你不是还打算继续扩编队伍吗,既然百里笑如此感兴趣,不如也让他加入进来,到时在秘密基地关着训练个半年,也就是了。”
整个王府就属这小子最为聒噪,要是能把他赶到那个密训的山谷里关上半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百里笑嘴角抽搐了几下,一时不敢噤声了。他素来自由自在惯了,要是在那个鸟不生蛋的山谷里关上半年,他会发霉的好吗?
安静坐在一边的谢鸣玉见百里笑闹不起来了,才含笑开口问道:“沫儿,你打算如何处置方才墨烨他们带回来的那几个人?”
那三个可都是北狄和西凉举足轻重的人物,处理起来想必不会那么简单。
“表哥意下如何?”沈千沫却是笑的一脸轻松。坐在她身旁的孟元珩也是只顾低头饮茶,神色清冷,丝毫未变。
谢鸣玉思索片刻,说道:“我看王爷和沫儿也并不想把他们如何,少不得还是要放人。只是这人该怎么放,还有我们会从中得到什么好处,才是我们应该考虑的。”
“表哥说的没错。”沈千沫依旧浅笑,“其实我和王爷倒是也没想过要得到多少好处,只不过他们在西北如此折腾不休,我们要是不做点什么,又怎么向西北的百姓交代呢?”
谢鸣玉闻言了然一笑,“我知道了,回头我会跟父亲好好商量一下。”
他知道,这次王爷和沫儿闹出这么大动静,更多的其实是为了让天下人认识到西北的实力,让各国心存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沈千沫点了点头,“辛苦表哥,跟北狄和西凉使臣谈判的事情就有劳表哥和舅父了。”
两日后,谢纯和谢鸣玉就搞定了北狄和西凉两国的使者。
谢家被誉为天下文人之首,此番也终于让各国使臣们见识到了谢家人的巧舌如簧,辩才了得。
据谢家人所言,古往今来,偷坟掘墓乃是罔顾人伦惊扰亡灵的大罪,今西北初立,法典未全,更加应该从重处置以儆效尤。若不如此,让煊王府如何向那户被盗陵墓的人家交代,又如何能让西北百姓心悦诚服?所以经请示王爷王妃,最后还是决定将他们盗墓的罪名昭告整个西北,以慰亡灵,以安民心。
一番话说的滔滔不绝,冠冕堂皇,各国使臣们竟是连反驳的借口都找不出来。
只因根据各国律法,偷坟掘墓的确是有罪的,虽说那是针对普通百姓而言,可是如今他们是在西北,一切还得孟元珩说了算。
然而这件事要是昭告了西北,还不是等于昭告了整个天下?他们这几人怎么说也是身份尊贵,若是被冠上了盗墓贼的恶名,今后还怎么有脸见人哪!
几人长叹一声,万般无奈之下也只能答应,将会竭尽所能赔偿西北一切损失。
与西凉国的谈判率先有了结果。慕容昭怎么说在西凉也是有一定话语权和决断权的,而上次沈千沫治好慕容景的手臂,他或多或少感恩于心,这次栽在煊王府手上,他也是心服口服,无话可说,因此他们之间的协商很是顺利,最后以两国签署三年休战协议、商贸互通协议、西部商道开放协议等一系列契约了结此事。
而北狄,由于太子和六王子同时被抓,付出的代价自然要比西凉更大一些。
煊王府大厅内,孟元珩斜靠在椅背上,随手接过谢鸣玉呈上的谈判记录,漫不经心的扫视了一眼,挑眉道:“你们想让本王先放哪一个?”
坐在下面的几名北狄国使臣面面相觑,均不解孟元珩话中之意,其中一人小心的出声问道:“煊王此话……是什么意思?”
放人,自然是太子和六王子两人一起放啊,什么叫先放哪一个?
而坐在旁边的贺连城则是俊脸紧绷,薄唇紧抿,双拳暗暗紧握,正勉力控制着自己的怒气。
他原本以为完颜平会聪明一点,可谁知比那个完颜律也高明不到哪里去,居然同样被前朝宝藏和传国玉玺这些个子虚乌有的消息耍的团团转。
此事明显就是煊王府将计就计,利用了墨寒山的假藏宝图,给那些涌入西北挖宝的各路势力一个下马威,同时也能让所有的天下人知道,西北孟家军不是那么好惹的。
而抓走各国权贵故意闹出如此大的一番动静出来,恐怕是那个女人的主意吧。
他锐利的眸光扫过那个坐在孟元珩身边的青衣女子,自始至终,她的脸上都挂着一抹温婉淡然的笑意,可是贺连城知道,这个女人并不比看上去冷漠无情的孟元珩好对付。
孟元珩只是冷哼了一声,干脆不作任何表示,似乎是嫌北狄那几个使臣智商太低,不屑于和他们对话。
沈千沫对几个北狄使臣含笑道:“各位,王爷的意思是,既然北狄与西凉开出的是同样的条件,那么我们煊王府自然也只能像对待西凉国一样,放一人回国。”
这么一解释,几个北狄使臣自然明白过来了,西凉只被抓了一个慕容昭,可是北狄却有两个人在他们手上,煊王府这是不满意他们开出的条件。几人不约而同的看向贺连城,意思很明显,在这里,属你贺将军官职最大,而且刚才也只有你去见过被关在王府大牢的太子殿下和六王子,所以此事还是你来拍板吧。
贺连城抬眸冷冷的看向主位上紧挨而坐的两人,心里五味杂陈。调整了一下自己即将失控的情绪,他沉声道:“煊王和煊王妃还有什么条件,不妨直言。”
方才他去王府大牢见完颜律和完颜平,这两人脸色虽然难看,倒是难得的意见一致,只要不是赔城割地,其他的让他自行做主,总之先把他俩从牢里弄出去再说。
沈千沫见孟元珩只是懒洋洋的靠在她肩上不语,也不以为意,浅笑道:“本妃听说北狄祁连山脚下矿产丰富,每年都能盛产数量极大的铜矿和铁矿……”
于是经过一番言语来回,和北狄国的谈判终于在孟元珩表示无异议之后达成,除了跟西凉国相同的条件外,还另外加了一份协议,要求北狄在未来十年内,每年都要以低价出售给西北一定数量的铜矿和铁矿。
此番盗墓的闹剧,最终以各国的妥协和赔偿圆满解决。当然,“圆满”,或许也只是煊王府一方的感觉。
兴致勃勃的为前朝高祖宝藏和传国玉玺志在必得而来,结果却落得损兵折将损失惨重的下场。这一趟西北之行,各国使臣都是懊恼不已,也没脸再在西北呆下去了,次日一早,各国便带着来时浩浩荡荡,如今却只剩下不到一半的人马,匆匆离开陌城各自回国。
这一次,煊王府不仅得到了不少实质性的好处,更让各国权贵们明白了,就算孟元珩如今只是占据着西北这样一处方寸之地,论版图还及不上大晟六分之一,但同样不是那么好得罪的。
自从孟元珩宣布脱离大晟划界而治后,天下间已经有些摇摇欲坠的制衡关系再一次微妙的保持了下来。
北狄和西凉两国使臣离城那日,一连数日当空高悬的艳阳被厚实的云层遮在了后面,漫天风沙也仿佛小了很多,给初夏的西北带来了丝丝清凉之意。
王府门口,沈千沫拉着叶清岚的手,脸上却带了几分歉然,“清岚,此行去北狄……还望一切顺利。”
叶清岚一身素色衣衫,眉眼清冷,神色浅淡,只是微微颌首道:“放心吧,烈火莲我一定会顺利取回。”
沈千沫点点头,她自然相信叶清岚的办事能力,所以思来想去,她最后还是把这个随完颜律回北狄国取烈火莲一事交给了她。
“你自己也要保重。”沈千沫轻声说道。
叶清岚微微点头,算是回应。她此次欣然接受前去北狄取烈火莲,自是有她的私心,但是对于沈千沫交代之事,她也必会竭尽全力。
百里笑在旁边跳出来说道:“谢兄放心,有我随身保护,清岚师姐肯定会安然无恙的带着烈火莲回到陌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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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百里笑这话,叶清岚脸上仍是面无表情,只是微微侧过头不语。沈千沫则是嘴角微抽,心里暗道:正因为有你跟着我才更担心好吗?
“百里笑,一路上机灵点,记住,言多必失,保护好清岚,也保护好自己,明白吗?”沈千沫故意板起脸告诫道。
“谢兄你放心就是了,我和清岚师姐又不是第一次去北狄,熟门熟路的很。”百里笑满不在乎的摆摆手,对又可以出门远游这一点显然很是雀跃。
叶清岚斜睨了他一眼,自是清楚他心中所想,淡淡说了一句:“别废话,走吧。”朝沈千沫一行人点头示意了一下,便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
“清岚师姐,等等我!”百里笑见此,也顾不上跟沈千沫他们几个一一道别了,忙追着叶清岚的脚步而去。
清岚师姐的脚程快得很,他怕一个不留神便追不上她了。
沈千沫目送着叶清岚和百里笑两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前路无边苍茫中,虽然她对叶清岚的身手和能力坚信不疑,可是不知为何,此刻她总觉得自己的心绪不见了往日的平和。
离预产期越来越近,莫非这就是传说中产前忧郁的表现?
“小姐,他们走远了,我们进去吧。”绿竹在她身边轻声说道。
“嗯。”沈千沫轻轻应了一声。转身进门之时,却赫然发现院中多了一个人,一个未施粉黛脸色苍白却依旧容颜娇美的女人。
这不是那个号称西北第一美人的姜小怜吗!她怎么会忽然出现在王府里?沈千沫挑眉暗衬道。
姜小怜一见到沈千沫,便立马婷婷袅袅的上前几步,向她福了一福,恰到好处的展现出她婀娜多姿的窈窕身段。
“民女姜小怜,见过煊王妃。”
她的父亲姜天裕早已不是靖州城太守,所以她此时自称民女倒也合情理。只是沈千沫看着眼前这个俏生生的大美人,便觉得自己的眼角不受控制的跳了跳。
倒不是说沈千沫对姜小怜有敌意,实在是几次交道下来,她对这个西北第一美人自以为是的性子很是无语。
自乔远成为陌城太守以后,姜天裕一家便只能从太守府搬了出来,一时之间落得个无家可归。孟元珩本不想理会他们的死活,还是沈千沫念在姜天裕在任时算得上是个勤政爱民的好官,而不管怎么说,当初她被软禁贺府之时利用不归鸟传递消息,要不是姜小怜机灵,孟元珩也不会那么快找到她的行踪,因此在沈千沫的提议下,孟元珩终于勉强答应在太守府不远处拨了一间宅子让他们一家居住。
让沈千沫哭笑不得的是,自那以后,这姜小怜便时刻以她的救命恩人自居,而且也不知哪儿来的自信,总觉得孟元珩对她是另眼相看,特别厚爱的。
比如此时,她虽自称民女,可是从她行礼的态度和姿势来看,可绝对不是民女应该行的礼。
好在沈千沫也不是一个计较礼仪之人,并未放在心上,不过身边的绿竹可就不依了。这丫头忠心护主的很,对每个胆敢觊觎孟元珩,和她小姐抢男人的女人都没什么好脸色。
扶着沈千沫在花园石凳上坐下,绿竹转身对着姜小怜柳眉一竖,斥道:“大胆姜小怜,未经通传擅入煊王府,见了王妃却又不行大礼,你可知罪?”
绿竹早就看姜小怜不顺眼了。这个女人的脸皮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简直比陌城的城墙还要厚,居然还敢在外面扬言说王爷看上她了,简直是不知羞耻。
对姜小怜忽然出现在王府,沈千沫同样也感到有些奇怪。今日一早孟元珩便去了城外飞云骑大营巡视,而她也刚刚才在门口送走叶清岚和百里笑,期间并未有下人来禀报说府里有客人来。这个姜小怜是怎么进来的?
对于绿竹的斥责,姜小怜却是面不改色,淡定说道:“回煊王妃,民女是两日前在街上晕倒,被煊王爷带回王府的,并非擅入,民女大病初愈,身子虚弱,才未行大礼,煊王妃仁厚,想必可以体谅。”
闻言,沈千沫愣了一下。听她话中之意,竟是孟元珩把她带回府的?两日前,莫不是他从兖州回来的那一晚?
绿竹一听姜小怜这番矫揉造作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厉声怒斥道:“胡说,我家王爷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你这个女人怎的如此不要脸!”
王爷对她家小姐一心一意,平时连看都懒得看别的女人一眼,怎么可能会把别的女人带回府里?
绿竹话音刚落,严漠和司徒恭两人便从院外匆匆跑进来,对沈千沫行礼道:“见过王妃。”
“免礼。”沈千沫朝他俩点点头,问道:“看你们慌慌张张的,发生什么事了?”
严漠忙请罪道:“属下失职,没有看紧这位姜姑娘,让她惊扰了王妃,还请王妃恕罪。”
沈千沫挑了挑眉,“这么说,姜姑娘刚才所言非虚,她的确是王爷带回府的?而且已经在王府住了两日?”
严漠微微一愣。王妃这话听上去貌似……有点危险。
他瞬间惊出一身冷汗。把姜小怜带回府可是他的主意,王爷已经很不满他了,若是再为此事破坏了王爷王妃的感情,那他可真是百死难辞其咎了。当下忙抓住机会向沈千沫详述了一遍两日前从兖州回来那晚在城门口发生的那一幕,当然其中还不忘把带姜小怜回府这件事情全部揽到自己头上,总之自家王爷那绝对是一清二白,对王妃之心天地可鉴。
“那晚属下本想向王妃禀报此事,让王妃再行定夺,不过……王妃这两日一直事务繁忙,属下也未曾寻得合适的时机。”严漠小心翼翼的说道。
其实严漠也觉得自己很委屈。那晚王妃被王爷霸占着,他连她的面都见不到,后来的两日,王妃和王爷又忙着处理栖霞山上的事儿和跟各国使臣谈判的事儿,他是真的找不到机会向沈千沫禀报姜小怜这桩事儿。
谁知这个姜小怜昏迷不醒了两日,却在他和司徒先生一个不留神之际醒了,可恶的是这个女人居然一醒来就忙不迭的跑到这儿来惊扰王妃,真是……找死!
原来如此。沈千沫自然也想起了那晚上的事,原来那晚严漠求见她是为了这个!
“看不出来,严统领倒还是个怜香惜玉之人。”沈千沫含笑打趣了一下严漠,转头向司徒恭道:“司徒先生帮姜姑娘再看看吧,若是没什么问题,便差人送姜姑娘回家。”
“是。”司徒恭虽心里不怎么乐意,不过碍于沈千沫的吩咐,也只得上前,刚想帮姜小怜搭脉,却见姜小怜对沈千沫弯腰屈膝,正色说道:“且慢,煊王妃,民女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王妃恩准。”
“姜姑娘请说。”沈千沫淡然说道。
“恕民女直言,王妃如今有孕在身,服侍王爷定是多有不便,既然如此,那么理该替王爷安排好其她伺候之人,这才是为妻为妃之道。更何况王爷乃是当世豪杰,人中龙凤,身边怎么可以少了服侍之人。所以民女自请留在王府,代替王妃伺候王爷。”姜小怜脸不红气不喘的说道。
闻言,在场众人皆是愣了一下。严漠和司徒恭暗暗对视了一眼,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个女人昏迷了两日,该不会是脑子坏掉了吧。
绿竹被姜小怜的厚颜无耻简直气得火冒三丈,这个女人现在明显就是趁着她家小姐怀孕身子不便之际想要趁虚而入嘛!她越想越来气,上前便给了姜小怜一个耳刮子,怒斥道:“姜小怜,你以为你是谁,我家王爷轮得到你来服侍?”
姜小怜平白挨了绿竹一记耳光,岂肯善罢甘休,要不是碍着沈千沫在场,而她还要保持自己端庄优雅的形象,她早就一巴掌扇回去了,当下捂着被打的半边脸,厉声说道:“放肆,你不过是一个小小奴婢,连王妃都没有发话,哪来你多嘴的余地!”
所以,这个姜小怜现在是在教她为妻为妃之道么?沈千沫不禁暗自好笑。她早知姜小怜的性子有些奇葩,不过却没想到会极品到这种程度。
绿竹这一巴掌虽然出手鲁莽了些,倒是很解气,所以沈千沫也并未阻止,只是冷冷的笑了一下,语气极淡的说道:“姜姑娘错了,本妃并未将绿竹视作奴婢,只不过若是姜姑娘你留在王府,本妃又该如何对待你呢,是让你为奴为婢,还是让王爷纳你为妾?”
沈千沫并不习惯以“本妃”自称,不过她觉得在这个明显自以为是的过了头的姜小怜面前,她有必要让她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姜小怜正要回应,门外却传来一个比寒冰还要冷漠的低沉嗓音。
“本王可没有纳妾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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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从院门外大步走进的高瘦男子,白衣白发,面若寒霜,冷漠的眼神没有一丝温度,只有在看向坐在石凳上的沈千沫之时,眼中才现出几分暖意。
“参见王爷。”严漠和司徒恭忙向他见礼。
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姜小怜面上一喜。虽然孟元珩冰冷的眼神让她在炎热的六月天里也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不过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如此难得,她又岂肯放弃这个表现自己的机会。
当下袅袅上前几步,走近孟元珩,微屈双膝便欲俯首行礼。
“民女姜小怜……”可惜,话才刚出口,礼也只行了一半,姜小怜就感觉一股劲力朝她扑面而来,下一刻她整个人便被这股劲力狠狠甩了出去,跌落在十几步之遥处,手脚发软,发髻凌乱,一时半会儿竟爬不起来了。
见到她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绿竹忍俊不禁笑出声来,严漠和司徒恭两人也是嘴角抽搐,强自憋着笑意。
孟元珩却像是吃到了苍蝇一般反胃的表情,剑眉紧皱,俊脸上写满了厌恶,转头对严漠说道:“扔她出去。本王不希望再看到这个女人出现在王府,若是她再来纠缠不休,就把她送去孟家军军营。”
“是,属下遵命。”严漠忙低头大声领命,心中无比庆幸王爷没有怪罪于他。
送去军营,其意不言而喻,那就是成为……军妓!
姜小怜岂会不明白孟元珩话中之意。她顿时脸色惨白,浑身颤抖,这下是真的被吓到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她一直以为孟元珩对她是特别厚爱的,却想不到他竟对她如此无情!
一双漂亮的丹凤眼满含晶莹的泪水,泫然欲涕的望向那个如天上谪仙一般高不可攀的男子,她只觉得满腹心酸,满腔悲戚。
然而孟元珩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弯腰将沈千沫横抱而起,便向房门大步走去。
“怎么,还赖着不肯走?”绿竹上前讥笑的看着姜小怜,不齿的说道:“莫非你还当真想被送到孟家军军营里头去?”
她就知道王爷对小姐那绝对是一心一意的,肯定不会被这些乱七八糟的女人所搅和。
司徒恭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跌坐在地上的姜小怜,既然这个女人已醒,那就没自己什么事儿了,于是立马抬脚走人。
明日就是月圆之夜了,他忙着呢。
严漠上前一脸冷肃的对姜小怜说道:“姜姑娘,走吧。”
对这个显然脑子有些拎不清的女人,他自认不必给什么好脸色,连伸手扶她一把他都不乐意。
姜小怜满腹怨恨而又恶毒的瞪了绿竹一眼,拼尽全力从地上站起身来,脚步踉跄着离开了王府。
站在王府门口,她抬手抚上刚才被绿竹打了一耳光的半边脸颊,眼中闪现出一抹阴狠的寒光。
今日在这煊王府所受之辱,他日我姜小怜必会加倍讨还!
房内,孟元珩将沈千沫小心的放在窗边软榻上,眼中的肃杀之意却还未完全褪去。
沈千沫看他好像真的很生气,刚才若不是她在后面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让他手下留情,说不定那一下他就已经要了姜小怜的命。
暗叹一声,她抬手覆上他紧绷的俊脸,笑说道:“好了,别生气。我都没被她气到,你有什么好气的?说到底还不是因为王爷你太过英明神武,所以让人家姑娘芳心暗许到无法自拔了么?”
孟元珩却是双眉紧皱,眼中的杀意显而易见。“沫儿你刚才拦着我做什么,她让你不高兴,就该死!”
沈千沫虽感动于他对自己的心意,不过姜小怜的确还罪不至死,她也不希望见到他滥杀。凑上去在他唇角轻吻了一下,她柔声说道:“我知道你对我好,放心,我没有不高兴。相信她以后也不敢再出现在我们面前了。这样吧,下次如果她再来纠缠,我就让严漠把他送去军营,好不好?”
“嗯。”见到沈千沫如此乖巧柔顺依着他的模样,孟元珩阴郁的心情开怀了不少,眼中的戾气也渐渐褪去。
“还有,你也别怪严漠。”沈千沫警告他道:“严漠这么做也是为了煊王府考虑,说起来他这个暗卫统领也算是尽心尽职了。”
“本王当然不会怪罪于他,反而……还会好好的奖赏于他。”孟元珩嘴角轻勾,唇边露出一抹极淡的浅笑。只是这笑不知为何看在沈千沫眼里,却无端让她觉得有几分狰狞。
两人靠着软榻闲聊了一会儿城外飞云骑大营的防务和整编情况,又商议着沈千沫暗中训练的那支秘密队伍下一步的打算,姜小怜这出闹剧就此便略过不提。
只有严漠,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总觉得自家王爷看自己的眼神比以前阴暗了几分,时常让他心惊肉跳,连睡觉都不敢睡踏实,一段时间下来,可怜的暗卫统领被折磨的心力交瘁,叫苦不迭。
数日后,当沈千沫带着孟元珩再次出现在那个隐蔽山谷的空地之时,看到这一百多名新兵们依然在校场上挥汗如雨拼命训练,不禁满意的点了点头。前后加起来还不到三个月的时间,这批人能够有这样的训练成果,已经很不错了。
“参见王爷,参见王妃。”见到王爷王妃同时出现在山谷,新兵们顿时激动不已。
孟元珩点头,淡然道:“免礼。”
他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山谷,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支队伍的日常训练方式。栖霞山一战,让他也见识到了沈千沫一直在秘密训练的这批人的战斗力,同时也对这支队伍产生了好奇。
“谢王爷王妃。”
孟元珩对沈千沫微笑着点了点头,沈千沫会意,上前几步,说道:“各位,墨烨已经把你们上次在栖霞山的表现向我和王爷进行了详细汇报,总体上来说,我们……很满意。”
闻言,所有的年轻人似乎都松了一口气,齐声道:“多谢王爷,多谢王妃。”
沈千沫含笑看着眼前这些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的年轻人,回头与孟元珩对视了一眼,孟元珩对她点了点头,眼神温柔。
沈千沫也不再矫情推托,对着众人落落大方的含笑说道:“这些日子辛苦各位了,从今天起你们将会以一支独立队伍的身份正式编入孟家军,由墨烨担任统领,直接听命于我和王爷指挥,代号……隐狼。”
沈千沫抬起右手,手中是一块黑色令牌,上面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仰天而啸的西北狼。
墨烨恭敬上前,沈千沫将手中令牌递给他,“从今天开始,这将会成为你们的名字。”
“属下定会竭尽所能,不负王爷王妃所托。”墨烨郑重接过令牌,素来冷肃刻板的脸上此刻却是激动莫名。
含笑看向场上虽然表现的极力镇定却依然流露出兴奋神采的士兵们,沈千沫出声问道:“各位可知,我和王爷为何替你们取名隐狼?”
众人犹豫了一下,其中一人高声答道:“启禀王妃,我们西北狼是所有狼群里面最强悍最勇猛的。”
沈千沫点头道:“你说的也不错,不过这只是其一。更重要的在于,我和王爷希望你们能够像西北的夜月狼一样,团结,机智,忠诚,和谐,成为孟家军中一支最利的箭,既能够守护苍生,捍卫和平,也能够奋勇杀敌,寸土必争!”
“属下谨记王爷王妃教诲!”众人异口同声,呼声震天,一双双年轻而黑亮的眼眸中仿佛有无数热血在沸腾。
沈千沫满意点头,“好,接下来的时间就交给墨统领。”
和孟元珩携手退到一边,墨青山对他二人点头赞许道:“隐狼这个名字起得很是贴切,老夫相信日后在孟家军他们必可以有一番大作为。”
“这都是沫儿的想法。”孟元珩望着身边温婉浅笑的清丽女子,眼中盛满柔情。
沈千沫含笑看向场上这些兴高采烈的年轻人,说道:“他们还需要更多的训练……”
墨烨领命上前,看着眼前的队员们,稳了稳自己同样心潮澎湃的情绪,威严出声道:“大家不要高兴的太早,成为了隐狼,意味着你们的训练将会比过去更加艰苦。”
“报告统领,我们不怕。”众人高声叫道,语气坚定。
“不怕么?”墨烨面不改色的说道:“那么为了庆祝各位成为隐狼,本统领就送大家一份贺礼……”
将众人期待的神情看在眼里,墨烨难得的扯了扯嘴角,“目标,据此地三百里外,东北方向凤鸣山,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山崖训练和野外生存训练,要求,不得惊扰附近百姓,不得惊动当地驻军。失败者……罚其准备隐狼全体队员三个月的伙食!”
看着众人由兴奋期待变成痛苦哀嚎,墨烨冷肃的脸上隐隐现出几分不怀好意的笑,抬手道:“现在,所有人,出发!”
“是,统领!”虽然对这个新任统领的贺礼众人心里头都有些失望,不过成为隐狼的兴奋还是让这些年轻人暂时忘却了训练的疲累,一个个精神抖擞井然有序的往东北方向的目的地奔去。
他们想不到的是,在凤鸣山上等待他们的训练,远比这个山谷可怕艰难的多。以致于这些年轻人以后只要见到墨统领对他们露出那种不怀好意的笑,骨子里就冒出阵阵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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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墨家嫡出的墨门大弟子,墨烨的能力自然有目共睹,但是对于他能被孟元珩和沈千沫重用,成为隐狼的统领,墨青山也是相当的老怀安慰。
回城后,孟元珩和沈千沫两人辞别墨青山携手回府。刚进门,长东的身影便如幽灵一般闪到他们面前,面无表情的禀报道:“主子,闻人将军回来了,正在花厅等候。”
孟元珩前几日扔下只巡了一半的兖州城,任性回府之后,一直是由闻人渊在代他继续巡视。算算日子,的确也到回来的时候了。
“去吧。”沈千沫拍了拍他的手,轻声道。
孟元珩点点头,“沫儿若是累了,就先回房休息。”如果不是怕沈千沫累着,他此刻定是带她一起去见闻人渊的。
“好。” 沈千沫点头应了一声,目送他朝花厅方向大步而去。
绿竹上前扶起她的胳膊,语气带了几分神秘的说道:“小姐,奴婢今日在街上捡了一个人回来,你猜猜是谁?”
“你这丫头,捡些小猫小狗回来也就罢了,如今连人都捡回来了!”沈千沫一边往后院走去,一边打趣笑说道:“该不会是个帅气的小伙子吧,那薛浩可就要不高兴了。”
“小姐你又取笑奴婢!”提到自己的心上人,绿竹娇俏的脸蛋上便泛出些许红晕来,“奴婢捡回来的是我们国公府的人……”
绿竹没有说错,她捡回来的人的确是国公府的人,而且……还是风荷院的人。
此人静静的躺在绿竹房内,衣衫破烂,浑身脏污,脸色惨白,毫无生气。
“青萝!”沈千沫轻声叫道。
俏丽的脸蛋,小巧的鼻子,尖细的下巴,虽然那双灵气的大眼紧紧闭着,头发也是凌乱不堪的随意披散,可是此人却是青萝无疑。
床边,司徒恭正在替她诊脉,见到沈千沫起身向她行礼。
“见过王妃。”
“司徒先生,她情况如何?”沈千沫秀眉微蹙,出声问道。
司徒恭脸色有些沉重的摇了摇头,回道:“情况似乎不太好,风寒入体身子虚弱倒是其次,只是青萝姑娘的右手臂……骨头碎裂,再难接续,这只手怕是要废了。”
徐嬷嬷在一旁抹了抹泪,心疼的说道:“当初我们离开国公府的时候怎么也找不到这丫头,还以为她不愿意来西北偷偷跑了,谁知她最后还是来了这儿,只是这一路上也不知遭了什么罪,怎么就变成这副模样了?可怜这丫头原本就是个哑巴,现在又要废掉一只手,可真命苦……”
“谁让她那时不跟嬷嬷你们一起来西北,现在搞成这副样子,怪谁?还不是怪她自己!”绿竹气呼呼的说道,眼里却同样盈盈闪着泪光。
她二人与青萝在国公府时曾经共同生活了大半年,自然也是有感情的。
沈千沫也是暗叹一声。她想起当时在雪岭,青萝拿剑指着自己的情景。
她并非哑巴,她是赵三槐的女儿,也是无影门的杀手,更是墨寒山安插在自己身边意图盗取墨子令的一颗棋子。
可是关于青萝的真实身份,她只告诉过孟元珩一人,徐嬷嬷和绿竹她们自然不会知道,这个跟她们在国公府朝夕相处了大半年的丫头,其实背后有着这许多秘密。
她并没有怪青萝对她的背叛。其实从青萝的角度来说,她本就是无影门的人,成为她的婢女也只是听命于墨寒山行事,又何谈背叛。何况青萝加入无影门,变成今天这副样子,她或多或少也是有一定责任的。
当初她刚刚穿越到这里,因为急于想在国公府站稳脚跟,便拿赵三槐纵火行凶之事开刀,间接害他自尽而死,后来又由于她初来乍到做事缺乏经验,思虑不够周全,才导致青萝家破人亡,走投无路之下无奈加入无影门。
据绿竹所言,她是在出门采买食材之时,在街角偶然发现青萝的。那时她已经失去了意识,晕倒在地上,周围有几个小乞丐正在她身上胡乱摸索,发现身无分文之后气得踢了她几脚,在她身上连连吐着唾沫。绿竹看不过去,上前赶走了那几个小乞丐,这才看清原来躺在地上的这个人,居然是久未见面的青萝。
虽说绿竹对青萝当时没有跟徐嬷嬷她们一起来西北投奔小姐感到很不满,可是再怎么说两人在国公府时关系还是不错的,自然不可能见死不救,于是便和另外几个小丫头一起把她背了回来。
沈千沫点点头,拍了拍绿竹的手背。这丫头是个刀子嘴豆腐心,虽然嘴上埋怨着青萝当时的不告而别,可是如今见青萝变成这样,她比谁都心疼。
所幸她虽然伤的很重,好在性命却是无虞。至于这些日子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才会变成如此,也只有等她醒来再行询问了。
“劳烦司徒先生多多费心了。”沈千沫对司徒恭说道。
司徒恭的医术毕竟要比自己高明许多,有他尽心医治,相信青萝也会恢复的更快一些。
闻人渊向孟元珩汇报完兖州巡城的情况后便即告退离开。孟元珩随后也步出花厅,刚想去后院找沈千沫,却被谢鸣玉半路拦了下来。
“王爷,在下有事和你商议。”
谢鸣玉手上拿着一本折子,笑的清朗儒雅,让人如沐春风,可是看在孟元珩眼里却是如此的碍眼。看看时辰,他该去和沫儿一起用晚饭了,这个家伙现在拿着折子冒出来干嘛?
他挑了挑眉,脸色不善的说道:“何事?”
谢鸣玉见惯了孟元珩没什么好脸色的样子,早已见怪不怪,将手上的折子呈上,含笑说道:“这是在下和父亲草拟的关于西北开设科举的方案,还请王爷定夺。”
“此事本王不是全权交给你和松月居士处理了吗?”孟元珩已经有些咬牙切齿了。尽管他很不愿意承认,不过鸣玉公子的谋略、才情和能力都是可以独挡一面的,所以他也乐得把西北的事务交给他处理,自己刚好可以有更多的时间陪沫儿,何乐而不为?
“方案在此,不过最终还得由王爷决定。”谢鸣玉温和儒雅,不疾不徐的说道。
谢家历来无人入仕为官,自来到西北之后,缥缈先生便给谢家订下了一个规矩,谢家人只办教育,永不入仕。所以谢鸣玉可以帮忙处理西北的政事,却绝对不会擅自做出任何决定。
自古以来,外戚掌权从来都没有好下场。缥缈先生此举,除了为谢家考虑之外,更多的则是为沈千沫着想。
对于西北的孟家军来说,谢家始终是外来家族,而孟元珩已经让沈千沫掌管了孟家军一半的兵权,若是谢家再一家独大的话,难保不会惹来无谓的闲言闲语,给沈千沫这个煊王妃平添不必要的麻烦。
孟元珩岂会不知谢家人的顾虑,这也让他认识到,谢家与沈家不同,他们是真心对沈千沫好的。只不过对于眼前这个温润如玉气质出尘的鸣玉公子,他怎么看怎么觉得碍眼。
谁让沈千沫平时和谢鸣玉最谈得来呢,两人凑在一起就仿佛总有说不完的话。如果谢鸣玉不是早早的便和冷傲霜确定了关系,孟元珩估计早就要醋死了。
“先放到书房吧,待本王看过后再议。”孟元珩接过折子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便又将它递还给了谢鸣玉。
谢鸣玉浅笑着接了下来,“王爷可以慢慢看,在下明日也要出发去花月宫一趟,相信不会那么快回来的。”
“表哥早就该去了。”身后传来沈千沫含笑的清婉嗓音。
“沫儿。”两个男人异口同声的叫道。
谢鸣玉身形未动,孟元珩却已经上前几步,极其自然的牵起她的手。看到两人毫不避讳紧紧交握的双手,谢鸣玉脸上的笑便带了几分调侃的味道。可惜孟元珩的脸皮显然已经厚到了一定境界,又岂会在意谢鸣玉的区区嘲笑。
“表哥这次去花月宫,一定要早点把傲霜带回来,我和王爷已经准备好了贺礼,就等着喝你俩的喜酒了呢!”沈千沫浅笑盈盈的对谢鸣玉说道。
谢鸣玉微带了几分苦涩的笑道:“希望如此吧。”
他和冷傲霜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可是在这样的时刻冷傲霜却有些退缩不前了。由于受了她姐姐冷香凝情感经历的影响,冷傲霜对男人有一种先天的不信任感,再加上对于谢鸣玉,她又总有一种自觉配不上他的自卑感,心绪纠结无法释怀之际,几日前她便寻了个借口回了花月宫。
谢鸣玉知道冷傲霜虽然表面上冷若冰霜,可是内心却是十分的自闭敏感,心志坚决,并不太容易回心转意。
“放心,要是鸣玉公子此行不顺利,本王到时也会助你一臂之力的。”孟元珩含笑说道。对于鸣玉公子的亲事,他可是关心的很,因为只有成了亲,他才可以彻底的放心。
可惜煊王爷的一番“好心”听在谢鸣玉耳朵里却总有那么几分不怀好意的味道。“多谢王爷关心,不过此事还是不用劳烦王爷了。”
孟元珩撇了撇嘴,转头却递给沈千沫一个委屈的眼神。沫儿你看,不是本王不关心大舅子,实在是大舅子他不识本王的好心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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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千沫拍了拍孟元珩的手背,温婉浅笑,柔声道:“好了,阿珩,我知道你是好意,不过这种事表哥他自己心里有数,我们还是暂时先别插手吧。”
得到沈千沫的理解和安慰,孟元珩瞬间心情转好,也不避讳谢鸣玉就在一边,便俯首亲昵的靠在沈千沫肩头,带些撒娇意味的说道:“我就知道沫儿最好了,一切都听沫儿的。”
看着眼前腻腻歪歪亲密互动的夫妻俩,谢鸣玉无奈的摇了摇头,表示再也看不下去了。正要告辞离去之时,严漠却悄无声息的闪身而进,向孟元珩恭敬的呈上一封密函。
“王爷,云翳公子从京城传来的消息。”
孟元珩随手接过后,拆开扫了几眼,当下脸色一沉,清俊的眼眸中闪过一道寒芒。
“墨寒山,既然你急着找死,本王不介意送你一程。”将手上的密函递给沈千沫,孟元珩语气冷的能结出冰来。
沈千沫接过密函看了之后,却是秀眉微蹙,心中沉闷。
青萝,难道这就是你忽然出现在陌城的原因吗?
司徒恭的医术高明自是不用多说,十数日后,青萝的身体便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也能帮着绿竹和徐嬷嬷她们干点轻便的活儿,只是可惜右手被废已成事实。
王府后院,绿树婆娑,清风习习,给夏日的午后带来了丝丝凉意。
徐嬷嬷坐在花园石凳上,正穿针引线,细心缝着手中一件明黄色的小短褂。绿竹则开心的向徐嬷嬷比划着一件真丝材质的靛青色小上衣,眉眼弯弯,笑的娇俏可人。“嬷嬷你快帮我看一眼,你说小世子要是穿上这件衣服,会不会好看?”
徐嬷嬷抬眼看了一下,笑道:“会会会,小姐穿青色这么好看,小世子穿起来也一定会好看的。”
绿竹听了徐嬷嬷一番话更是笑逐颜开,将手上的衣服仔细叠好放在旁边篮内,她托着下巴靠在石桌上,两眼放光,一脸企盼的说道:“算算日子,离小世子出生还有一个多月呢,唉,我真的好想快点见到小世子啊!”
小姐和王爷两个人都长的那么好看,他们两个人生出来的小世子,那得好看到什么程度了呢?绿竹简直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了。
徐嬷嬷抬手轻敲了一下她的头,“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呢,小世子在小姐肚子里平平安安的,也一定会到了日子顺顺利利的出生,早点见到做什么?”
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心气儿太直,说话口无遮拦。
“呸呸呸……”绿竹也意识到自己刚才那句话似乎不太吉利,忙打了几下自己的嘴巴,拉着徐嬷嬷娇憨的笑说道:“对不起嬷嬷,是我乱说话,该打,该打……”
正好此时青萝从房里出来,右臂包扎着厚厚的白色绷带,左手托着一只托盘,盘里放着两杯茶,显然是给她二人送水来的。
绿竹见了,忙迎上前去,接过她手上的托盘,嘴里念道:“断了一只手就别逞能了,以后这种泡茶倒水的事儿还是我来吧。”
青萝朝她感激的笑笑,一双水灵灵的大眼中却流露出几分黯然。徐嬷嬷见此,安慰道:“青萝你也别太难过,小姐对下人都是极好的,既然她答应将你留在王府,就一定会保你生活无忧,以后你就学着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就好,不要太勉强了。”
青萝听了徐嬷嬷这番话,感动之余忍不住落下泪来。绿竹把茶放在徐嬷嬷面前,回头见到青萝这副珠泪涟涟的样子,也觉有些心酸,“好了好了,有时间在这里哭鼻子,还不如多干点活儿报答小姐呢。这样吧,小姐前几日画了几张小世子贴身里衣的图样,就放在小姐房里外间的书桌上,你去取来给我和嬷嬷照样缝制。”
听小姐说,那个叫什么“连体衣”的,穿脱方便,宝宝穿着不容易着凉,而且也不会勒着肚子,最适合在小世子三个月左右的时候穿了。只不过这衣服的样子看在绿竹眼里总觉得有那么一些怪异就是了。
绿竹真是想不通,自家小姐的脑袋瓜子里怎么会有如此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青萝忙点点头应承下来,转身离去。
“你这丫头啊,就是嘴巴不饶人,其实心肠软着呢!怎么,心疼她了?”徐嬷嬷看向绿竹,含笑说道。
绿竹被徐嬷嬷看出了自己的心思,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坐下来继续手上未完成的活儿。
两人静静缝了一会儿,绿竹却冷不丁的一拍自己的脑袋,懊恼的说道:“哎呀,瞧我这记性,小姐画的那几张图样昨儿个我已经交给红菱,让她照着样子裁衣料去了。”
徐嬷嬷无语的看了绿竹一眼,“怪不得青萝这么久还没回来,估计这会儿那丫头正在满屋子找着呢,还不赶紧去告诉她一声。”
“哎!”绿竹应了一声,起身匆匆往房间跑去。
沈千沫的房间距离花园并不远,绿竹一路小跑,不多时便到了房门口。
见到房门紧闭着,她心里“咦”了一下。小姐和王爷现在应该还在书房议事,房中除了青萝别无他人。然而青萝她只是找个东西而已,把房门关这么紧干吗?
她一面心里疑惑着,一面伸手推开了房门。
沈千沫和孟元珩的房间很大,用一面清新淡雅的屏风隔成内外两间。外间放置着一张宽大的书桌,可并排坐下两人,是他俩平时一起看书或者办公的场所。
绿竹看了一圈,外间并未发现青萝的踪影。
明明跟她说图样是放在外间书桌上的,这丫头上哪儿找去了?绿竹心里嘀咕着,脚步却没停,几步便转到了屏风后面。
里间,青萝纤细苗条的身影正背对着她,在沈千沫的梳妆台上急切的翻找着什么,她一个接一个的拉开放在台上的抽屉,却在拉开最底下那只抽屉的时候,动作僵了一下。
“青萝,你在找什么?”绿竹在她背后沉下俏脸,冷声问道。
她虽然性子直爽,没什么心眼,可是并不笨。如果青萝是在找衣服的图样,根本不用这样鬼鬼祟祟。她在小姐房里找的显然是别的什么东西。
青萝浑身一震,然后便格外迅速利落的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样东西,收入自己怀里。
绿竹疾步走到她身边,压低了声音骂道:“青萝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在小姐这里拿了什么东西,还不赶紧交出来!”
她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青萝她……居然敢偷小姐的东西!
青萝转身对绿竹笑了一下,只是这笑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温和谦恭,而是带了几分阴冷。“交出来?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找这个东西费了多少心思,你说我会不会交出来!”
“你……你……原来你会说话?!”绿竹睁大眼睛,一手捂着嘴,一手指着青萝,吃惊的叫起来。
青萝她……竟然不是哑巴!
明明不是哑巴,却假装不会说话,现在又鬼鬼祟祟的偷小姐的东西,肯定不是什么好人。绿竹上前拽住青萝那只受伤的右臂,厉声道:“跟我一起去见小姐!我倒要看看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青萝的右臂还未完全恢复,如今被绿竹大力一拽,顿时剧痛钻心袭来,便不由自主的被绿竹拽着走,眼见就来到了房门附近。情急之下,她抬起左手便狠狠向绿竹的颈后击去一掌。
绿竹一心想要拉着青萝去见沈千沫,对青萝在她背后的这一击根本就猝不及防,自然就被一掌击中。可是也许是由于受伤初愈身体虚弱的缘故,青萝这一掌显然有些力道不足,绿竹被击中之后,虽然身体缓缓软倒在地上,意识却仍然清醒。眼见青萝拿了东西就要逃走,她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伸手死死抱住青萝的一只脚,嘴里高声喊着:“来人哪,抓贼啊……来人……”
绿竹这一下大约是使出了拼命的力气,青萝一时挣脱不得,见她还要出声叫喊,忙伸手死死捂住她的嘴,心中焦躁不已。
为了让这招苦肉计更加逼真,墨寒山以办事不力为由将她假意逐出无影门不说,更是废了她一只手臂,期间承受的痛苦可想而知。如今东西已经到手,任务即将完成,她怎能甘心就这样功亏一篑?
此地不宜久留,她必须尽快离开。绿竹,对不起了,要怪就怪你运气不好,刚巧被你撞见。不过你如此忠心护主,就算是死了,小姐也会厚葬于你的。
青萝左手手腕一翻,手上已握住了一把锋利轻巧的匕首,寒光凛冽的刀刃映照出她此刻冷厉狠绝的眼神。
绿竹,我本无意要你性命,可是……你不死,就是我死。
你可知我为了活下去吃了多少苦,如今总算有了一线生机,怎能就这样死在这里?所以,还是你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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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哧”的一声,尖锐的匕首毫不留情的刺入了绿竹的后背,然后迅速拔出,手法干净利落,极为熟练,刀口处甚至连血都没有带出多少。
作为无影门的杀手,青萝的身手并不是最顶尖的,可是对于如何才能一刀毙命,她自然是清楚的很。可怜绿竹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便垂下头颅,没有了声响。
只是她抱住青萝一只脚的双手,还仍然保持着同样的姿势,让青萝费了很大一番功夫才成功掰开。
最后看了一眼趴伏在地上毫无动静的绿竹,青萝微微叹了口气,也觉心里有些不忍。可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同情了别人,谁又来同情她呢?
想到这里,青萝的眼神重又变得决绝无情。她收起匕首,理了理身上的衣衫,便神色如常的打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不远处,薛浩与何清两人隐蔽在枝繁叶茂的一颗大树上,紧紧盯视着前方。见到青萝打开门出来,沿着回廊往偏门方向走去。两人无声的交换了一下眼神,默契的跟了上去。
利用花园中的几棵大树掩藏身形,两人悄无生息的跟在青萝身后。然而薛浩却再次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心里不知为何隐隐有几分不安。
王妃让他们这些日子看紧青萝,那么这个女人肯定有问题。绿竹跟在她后面进房间已经有一会儿了,刚才两人也不知在房里做了些什么,现在青萝出来了,她怎么还没出来?
一旁的何清见他频频回头,两人搭档已久,自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便朝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回去看看,自己则招呼了另外几名暗卫尾随而去。
薛浩停在原地犹豫片刻,到底还是对绿竹的担心战胜了一切,便不再多做耽搁,回头朝沈千沫的房间方向飞身而去。
可是等他的身形落在房门口,眼前的一幕却让他肝胆俱裂,魂飞魄散。
只见轻掩的房门已经打开,门槛上,双手撑着自己的身体正在奋力往外爬的女子,不是绿竹是谁!
“绿竹!”薛浩大惊失色,忙上前蹲下身抱住她。一只手扶住她的背部,却传来黏糊糊的感觉。薛浩低头一看,自己的手掌上赫然满是鲜血。
“绿竹,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来人,快来人!”薛浩这下真是被吓得不轻,紧紧抱着绿竹的身体,高声叫着人来,连声音都在颤抖。
听见熟悉的声音,绿竹睁开眼睛,出现在眼前的是薛浩英俊的眉眼。她嘴角轻轻弯起,露出一抹欢喜的浅笑。
老天总算待她不薄,临死之前还能让她见自己的心上人最后一面。
抓住薛浩的一只胳膊,绿竹用虚弱而又急切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道:“薛浩……带我……去见小姐……”
青萝是个坏人!刚才在房里她不知道偷了小姐什么东西,这件事情她一定要去告诉小姐知道。
“好好好,你别着急,我这就带你去找王妃。”薛浩见此只是忙不迭的点头,手臂收紧,正欲起身之际,耳中听到身后传来沈千沫焦急的呼喊。
“薛浩,不要动她!”
话音刚落,孟元珩已经携着沈千沫飞身而至。他们身后,严漠、司徒恭、墨烨、徐嬷嬷及另外几个小丫鬟均匆匆赶来。
沈千沫看到绿竹背后的伤口和薛浩满手的鲜血,只觉得眼前一黑,脚步趔趄了一下,险些昏倒在地。孟元珩忙上前扶住她,脸色却瞬间暗沉下来,眼底泛起浓烈的肃杀之意。
墨寒山,本王一定会让你不得好死!
绿竹见到沈千沫,惨白的俏脸露出一丝安慰,抓着沈千沫的衣袖断续说道:“小姐,青萝她……”
“我知道,我都知道,绿竹,你不要说话。”沈千沫打断绿竹,对司徒恭急声说道:“司徒先生,你快帮绿竹看看。”
司徒恭领命上前,搭过绿竹的腕脉,再看了一下绿竹的伤口,摇了摇头,脸色凝重的说道:“刺中要害,心脉已断,属下无能……只怕是……无力回天……”说到后来,语调也不自觉带了几分哽咽。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薛浩抱着绿竹不肯松手,听见司徒恭这番话,不敢相信似的摇摇头,喃喃念叨了几句“不可能”之后,转头对司徒恭说道:“司徒先生你是华佗再世,医术高明,你一定会有办法的……”
司徒恭无奈的对薛浩叹了一口气,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绿竹……绿竹……”徐嬷嬷和另外几个小丫头围在绿竹身边,伤心的唤着她的名字,哭的泣不成声。
连司徒先生都没有办法,看来……绿竹是活不成了。
沈千沫已经怀孕八个月,在孟元珩的搀扶下,她慢慢跪低身子,握住绿竹向她伸过来的手,眼眶湿润,心中哀恸不已。
司徒恭的医术远比自己要高明,连他都束手无策,那么她还能做什么?
这一刻,她感到了深深的无助。
绿竹却咧开嘴角,朝沈千沫笑了一下。她当然知道自己伤的有多重,也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一分一秒的流逝。
真是奇怪,她以前总觉得自己很胆小,所以她总认为自己应该很怕死,可是此时此刻真正要死了,她反而感觉不到丝毫恐惧。
她只是觉得有很多遗憾。遗憾她不能再伺候小姐,遗憾她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小世子出生,遗憾她此生……不能和薛浩在一起……
沈千沫自认坚强,从不轻易流泪,可是此刻见到绿竹对她的这一笑,她的眼泪却不禁夺眶而出,犹如断线的珍珠一般,怎么也止不住。
绿竹是她穿越到这里,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也是陪伴了她最久的人,无论是在国公府,还是在锦阳关,亦或者是在西北,都是这个快人快语忠心护主的丫头尽心伺候着她,照顾着她。在沈千沫的心里,早已将她视为自己的家人。
如今,她却要以这样突如其来的方式离开,这让沈千沫如何能够接受?又让她一下子情何以堪?
“绿竹,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如果我早一些把青萝的事情告诉你……”泪水已经模糊了沈千沫的视线,然而让她更为痛彻心扉的则是,绿竹的此次遇害,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于自己的多虑和失算所致。
为了弥补自己对青萝的亏欠,给她最后一次弃暗投明的机会,同时也为了让这次利用青萝的苦肉计将计就计抓捕墨寒山的计划更加顺利,沈千沫并没有把青萝的真实身份告诉绿竹和徐嬷嬷她们。
绿竹一向心直口快,嫉恶如仇,若是被她知道了青萝其实是无影门的杀手,是墨寒山派来潜伏在王府的一颗暗棋,难保她不会在平日里与青萝相处时表露出异样,从而引起青萝的警觉。
她千算万算,机关算尽,可是却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计划竟会害死绿竹!
“小姐,不要哭,别难过,”撑着最后一口气,绿竹抓着沈千沫的手,虚弱的说道:“是奴婢没有福分,不能再继续伺候你了……奴婢只是难过,不能亲眼看看小世子长什么样子,不能亲手抱一抱他……”
“绿竹……”沈千沫紧紧握着绿竹越来越发凉的手,觉得自己的心里也是悲凉无比。
“绿竹!”
“绿竹姐姐!”
徐嬷嬷和几个小丫头听见绿竹这番话,也是悲从中来,伤心欲绝,周围响起一片叫喊声,哭泣声,抽噎声,就连素来冷肃威严的司徒恭、严漠和墨烨等人也有些动容,眼底深处隐有泪光闪烁。
绿竹的眼神已经越来越黯淡,气息也越来越微弱,她缓缓扫视过众人,最后将视线停驻在一直抱着她的薛浩身上。
沈千沫自然会意,她将绿竹的手放到薛浩掌心,轻声说道:“薛浩,陪陪她吧。”
孟元珩将沈千沫从地上扶起,用锦帕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将她揽入怀里,轻拍后背,无声的安慰着她。
薛浩英俊的眉宇之间满是悲戚之色,他一手抱着绿竹气若游丝的身体,一手紧紧握住绿竹的手,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仿佛要将她俏丽的容颜刻在自己心底深处一般。
可惜留给这对恋人的时间却是如此短暂。没过多久,沈千沫耳中便传来薛浩压抑低沉的悲泣声,以及徐嬷嬷她们悲痛欲绝的哭喊声。
“绿竹!绿竹!”
然而,这个忠心护主的丫头已经永远闭上了她那双灵动的大眼,再也听不到她们的声声呼唤。
“严漠,速速召集王府所有暗卫行动,记住,不要放跑任何一个,本王要无影门三个字从此彻底消失。”孟元珩吐字如冰,杀气凛然。
“是,属下遵命。”严漠领命后立即转身离去。
沈千沫在孟元珩的怀里抬起头,转身面对众人之时,神色已然恢复了冷静,只是她平素温和淡然的眼神,此时却显出几分冷厉决绝。
“墨烨,你挑选几名隐狼精锐也即刻出发,务必把青萝……活着带回来,其余人,格杀勿论!”
绿竹,我一定要让那个害你之人在你的灵前忏悔,后悔她对你所做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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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萝一路顺利的出了王府偏门,沿着人声鼎沸的大街走了一段路,转过街口一个拐角处,闪身进了一条弄堂。
弄堂狭长幽深,青萝脚步轻盈,快步朝前走去,还不忘频频回头警觉的张望几眼。
如此轻松便取到了墨子令,让她到现在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总觉得此行太过顺利了些。可是那块令牌此刻正妥妥的收在她怀里,又由不得她不信。
主上答应过,只要她完成这次任务,成功取到墨子令,便会给她解了身上的“忠心蛊”。
正是因为这“忠心蛊”,她才无法离开墨寒山,不能背叛无影门。只因她曾亲眼看到过某个无影门弟子背叛门主的下场。
那个妄图离开无影门的弟子,还没走出门口,便忽然“砰”的一声,整个头部都爆裂开来,当场毙命,死无全尸。那血腥残暴令人作呕的画面,至今还时不时的出现在她梦里,让她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
从那以后,她便再也不敢萌生离开无影门的念头,连想都不敢去想。
出了弄堂是一片废弃的荒地,人迹罕至,极为冷清,空地上只有几间废置已久的破屋,徒留残垣断壁在风中萧索。
青萝见四下无人,脚尖一点便运起轻功,轻盈的身姿掠过几间废屋,来到后面的一片树林中。
“咚……咚……咚,咚咚。”在旁边的一棵树干上,她轻轻敲击了几下,三短二长,似有规律。
很快,林子深处便掠出三道人影,在青萝周围停下。三人均是一身黑衣,面容肃然。
“东西到手了?”其中一名黑衣人沉声问道。
青萝警惕的向后退了一步,冷声道:“既然我来了这里,东西自然已经到手。”
黑衣人扯开嘴角,上下打量了青萝几眼,脸上露出一抹阴测测的笑意,“看来主上这招苦肉计成功了。东西呢?”
“东西我自会亲手交给主上。”青萝冷脸说道:“主上在哪里?”
“看不出来你还挺机灵!”另外一名黑衣人冷冷一笑,“主上正在伏龙山等着你呢,快走吧,别让主上久等了。”
青萝冷哼了一下,看也不看他们便转身朝伏龙山方向飞身而去。
在墨寒山的刻意训练和“忠心蛊”的作用下,无影门的杀手全都是没有丝毫感情的杀人机器,他们之间根本没有同门之谊,有的只是机械的执行主上所下达命令的所谓“忠心”。
随后,那三名黑衣人也身形一晃,消失在了林子里。似乎只是一阵风吹过,片刻之后,林子里重又恢复了平静。
树林深处,严漠转头对身后一名暗卫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回王府去禀告王爷王妃,自己则和墨烨对视了一眼,两人各自带着他们的手下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陌城东南方向三十里,伏龙山。
伏龙山是陌城周边最长的一座山脉,方圆百里,海拔千米,顾名思义,整座山脉连绵不绝,山背的形状犹如一条俯卧的青龙,气势磅礴。
青萝跟着那三名无影门杀手越过蜿蜒崎岖的小径和奇凸陡峭的山崖,在山间兜兜转转了很久,终于来到一处隐蔽的山壁处。她回头看了一下来时路,却发现根本就没有路,只有满目层峦叠嶂,绿树成林。
若是没有那三个无影门杀手的带路,她相信自己是绝对到不了这个地方的。
山壁平地处,齐刷刷的站着二十多名清一色的黑衣人,他们的前面,一名瘦高的中年男子侧身负手而立,同样是一身玄色衣衫,额下灰须随着衣袂迎风飘然。
“见过主上。”青萝见到那名灰须男子便不自觉的面上一凛,忙上前恭敬行礼。
男子转过头,一张与墨门长老墨青山一模一样的脸在山顶霞光中清晰显现,正是无影门门主墨寒山。
“东西到手了?”墨寒山虽与墨青山长的一模一样,不过由于长期修炼阴毒魔功,使他整个人看上去极为阴冷狠厉,犹如一只凶狠好斗的秃鹰,危险万分。
青萝稍作犹豫,本想趁机向墨寒山提出解忠心蛊的事儿,可是碍于墨寒山周身散发出的阴狠气势,到底还是没敢开口,只是拿出了怀中的墨子令,呈到墨寒山面前。
“墨子令在此,请主上过目。”
一块黑色令牌平躺在青萝手掌之上,令牌正面刻着一个“墨”字,简单大气,刚劲有力。
墨寒山阴鸷的眼中有一抹光芒闪过,他右手一伸一缩,青萝手上的墨子令便在转瞬之间到了他手中。下一刻,他已经纵身一跃,掠过山崖峭壁,落在一处林木繁茂的山头。
青萝和其余无影门弟子紧随其后,穿过成片的丛林,停在尽头处,眼前几棵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挡住了去路。
墨寒山伸手按在旁边一块半人高的石块上,轻轻转动,这几棵大树居然动了起来,齐齐向两边退开。然后,一座石门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里就是前朝高祖皇陵?”青萝掩嘴轻呼道。
墨寒山斜睨了青萝一眼,似是警告她不要大惊小怪。青萝心中一颤,忙闭嘴沉默不语,走近那几棵大树时,她才发现,原来那些树并不是真正的树,而是仿造成大树的样子,隐藏皇陵入口处的机关。
怪不得那些来西北寻宝的各路人马全都遍寻无获。这个地方实在是太隐蔽了,附近又是机关重重,要是没有地图,如何能够找得到。
墨寒山疾步走到石门前面,拿出墨子令塞入石门上的一个凹槽处,不偏不倚,刚好契合。
青萝看到墨寒山的动作,心中恍然大悟。
原来这墨子令竟是开启这皇陵入口的钥匙!
可是还没等她从惊奇中回过神来,便感觉一股劲风朝自己狠狠袭来,她根本躲避不及也毫无还击的力气,只觉得心口一震,整个人飞了起来,然后跌落在几米远的石壁上。
“噗……”她低头吐出一口鲜血,也顾不得全身上下被凹凸不平的山石硌的生疼,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问道:“主上,属下不知犯了什么错……”
“啪!”
话还未说完,脸上便挨了墨寒山一记狠狠的耳光。
“没用的废物,这墨子令是假的!”墨寒山欺近青萝,将手上那块令牌扔到她脚下,眼中的熊熊怒火仿佛要将她燃为灰烬。“还是说你故意拿这块假令牌想要糊弄本座?”
墨子令是假的?青萝眼见墨寒山脸上的怒气,不禁花容失色,忙不迭的趴在墨寒山脚前连连磕头求饶,带着哭音道:“属下不敢,属下怎么敢欺骗主上,属下真的不知道这墨子令是假的,主上饶命,主上饶命……”
她果然还是上当了!她早该想到,孟元珩和沈千沫二人是何等精明,怎么会让她如此轻易的就拿到墨子令。
“你不知道这是假的,”墨寒山一把拽起青萝,目露凶光,简直恨不得一掌拍死她,“蠢货,你不知道这是假的就更糟糕。来这里的时候有没有被人跟踪?”
青萝忙摇头,“没有,属下一路都很小心……”
然而还没等她把这句保证的话说完,就被一个清朗的笑声所打断。“哈哈……想不到墨寒山你的手下一个个全都是蠢货,也真是难为你了,哈哈……”
墨寒山脸色一变,四下扫视了一圈,厉声喝道:“什么人?出来!”
那清朗的笑声似乎还在山间回荡,就在墨寒山一声厉喝之间,伏龙山四周的山头上便冒出了许多人影,而且这些人影正在以明显是训练有素的队形向无影门所在处迅速行进。
与此同时,前方丛林中也飞出一灰一白两道人影,翩若惊鸿,朝墨寒山所在的方向疾掠而来,下一瞬便稳稳的落在他面前。
墨寒山一把将青萝扔在地上,脚下却是纹丝未动,阴鸷的眼眸死死盯视着出现在眼前的两人。
白衣男子手提一把古朴宝剑,满头银发随意扎起,神情冷漠,眸光如冰,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令人心惊的肃杀之意。而他身旁的灰衣男子,则是与墨寒山一模一样的容貌,所不同的是,此刻他的脸上满是痛惜愤恨之色。
“寒山,多年未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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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足有二十年了吧。那一年,他亲手埋葬了自己这个孪生弟弟的遗体,总以为墨庄后山那片林地就是他最终的归宿。谁知他居然没死,还犯下这许多滔天大罪,成为了一个丧心病狂十恶不赦之徒。
“是啊,的确是多年未见了。”墨寒山却是满脸阴沉,丝毫无动于衷,“不过你看上去可比我老多了,是不是荒城的日子不太好过啊,哈哈……”
墨寒山发出几声得意的大笑,墨青山却轻轻摇头,痛心疾首,“寒山,你何苦对墨门如此怀恨在心,当年前长老对你寄予厚望,早已内定你为下一任长老人选,是你触犯门规,私自修炼魔功,长老惜你之才,并未重罚于你,只是将你幽禁寒潭,可你呢?不仅不思悔改,还打伤长老,杀害同门,犯下不可饶恕之错……”
“魔功?”墨寒山脸色一变,恨声说道:“你们这些人懂个屁,凭什么说本座的紫魅功是魔功!自己没本事练不成,就说它是魔功,哼,本座最恨的就是你们这些惺惺作态假仁假义之辈……”
话音未落,墨寒山玄色的身影挟带着强劲的攻势,如箭一般朝对面的墨青山扑过去。
二十年没有交过手,他倒要看看,墨青山的功力比当年到底高了多少。
而他身边那个年轻的煊王,墨寒山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墨门前长老曾说过,墨寒山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武学奇才,在习武上可谓是天赋异禀,这二十多年来,他潜心修习紫魅功,在武学上的造诣更是今非昔比,内力已是深不可测,臻至化境。眨眼之间,他已来到墨青山近前,在空中向他拍出一掌。
这一掌墨寒山使出了八分功力,攻势凌厉可想而知,孟元珩自然觉出了墨寒山功力之高,他上前一步,意欲替墨青山挡下这一掌,谁知还是被墨青山抢先了一步。
兄弟俩正面对决,各出一掌,“轰”的一声,仿佛山崩地裂,站在近旁的几名无影门杀手脚步不稳,连连后退了几步,青萝更是被震出十几步远,手脚发软跌在地上。
高手之间的对决往往在于内力的比拼,而显然在这方面墨青山略逊了一筹。两人在空中对了一掌之后,各自落下,都往后退了几步。墨寒山面色如常,双手负于身后,很快便站稳了脚跟,但是墨青山却脚步踉跄了很久才稳住身子,胸口真气翻腾,嘴角溢出一缕血丝。
“义父,你怎么样?”孟元珩上前询问道。
墨青山暗自调息了几下,擦去嘴边的血迹,对孟元珩摇了摇头,“不碍事。”然后转头对墨寒山说道:“多年未见,想不到你的功力竟然精进至此,前长老果然没有看错人,你在武学上的确天赋很高,真是可惜了,如果不是你心术不正,私练魔功,墨门长老这个位子本来是属于你的……”
“你以为本座稀罕那个位子?”墨寒山冷冷的嗤笑一声,面露得意之色,“墨家擅自离开流放之地,投靠逆贼煊王府,谋反叛国,不容于世,哼,墨门早已不是天下第一门了,还能有何作为?”
“墨寒山,你以为你处心积虑陷害墨门,助孟天珝上位,无影门就可以成为天下第一门了么?”孟元珩上前一步,俊脸满布寒霜,“当时羽林卫在墨门搜出的前朝古玉,还有你手上的藏宝图,都是从殷湛那里得来的吧?”
“哈哈……”墨寒山仰天而笑,“不错,殷湛那个白痴倒是个情种,本座只是用墨嫣那个丫头刺激了他一下,那小子就被耍的团团转,对本座言听计从了,哈哈……”
墨青山闻言,瞬间变了脸色,“你说什么,嫣儿的死……居然与你有关?”
“与本座有关吗?”墨寒山顿了顿,冷笑道:“你要这么说本座也不否认,怪只怪那丫头什么人不好喜欢,偏偏看上了殷湛那个前朝遗孤,本座对那小子手上的藏宝图可是势在必得,自然不能让他在墨门久留,而殷湛那小子偏偏还是个情种,对墨嫣那丫头情根深种,要让他离开墨门,本座也只能从墨嫣那丫头身上入手了……”
恰巧煊王府小世子孟元珩那时也在墨门学艺,他便故意百般挑唆,让殷湛误会孟元珩和墨嫣之间的关系,激发起殷湛的嫉恨之心,殷湛对墨嫣用情颇深,且性格偏执,被墨寒山一激便钻了牛角尖,那日才会在墨庄十里桃林见到墨嫣和孟元珩两人相拥在一起便失去了理智,出手便想至孟元珩于死地,却不想失手错杀了墨嫣。
“墨寒山,你……你简直不是人!”墨青山想起自己早逝的爱女,原来竟是被自己的孪生弟弟所害,不禁目眦欲裂,满腔悲愤。
“原来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你在暗中搞鬼!”孟元珩灭魂剑在手,眼中杀气更甚,似要将墨寒山碎尸万段。“云州城书生失踪,关家村幼童弃尸,墨家被陷害流放,鬼怒川峡谷失火,沫儿雪岭坠崖……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跟你脱不了干系。你控制无极教,利用无影门,勾结孟天珝,干下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墨寒山,你简直死不足惜!”
随着话音落下,孟元珩白色的身影已经一跃而起,手中灭魂剑快如闪电,剑尖挥出一道圆弧形的银色寒光之后,便直指墨寒山而去。
在行军作战上,孟元珩杀伐果断,一旦做下决定便绝不拖泥带水,而他的剑法同样如此,没有繁复的招式,没有花哨的铺垫,有的只是击倒目标打败对手的信念。
而这样的剑法,正好和灭魂剑的精髓相得益彰。正因如此,灭魂剑在孟元珩手中才会发挥出它最大的威力。
“灭魂剑!”墨寒山感受到迎面而来的肃杀剑气,也是心中一紧,当下不敢怠慢,闪身往旁边一跃,避开剑锋,岀掌向孟元珩侧面击去。
孟元珩似乎早已料到墨寒山有此一招,手中长剑在半路已经转变攻击方向,剑气凛然,攻势惊人,瞬间便与墨寒山缠斗在一起。
与此同时,暗卫和隐狼也在严漠和墨烨的带领下来到此处,将无影门一众杀手团团围住,像是早已有了安排一般,每人都向自己的攻击目标围攻而去,计划缜密,无一遗漏。
原本沉寂冷清的伏龙山深处一下子便喧哗了起来,刀光剑影,斗声不息。剑气过处,草木凋零残谢,劲风所及,掠起飞鸟无数。
只有青萝,刚才被墨寒山的掌风一震,被甩到了一旁的山壁处,此时眼见煊王府这边人多势众,料想今日无影门必讨不了好处,便趁机隐身于山壁后面,在几株灌木丛的掩映下,暗中窥视着打斗的场面。
无影门的杀手个个武功高强,与暗卫不相上下,而隐狼队员擅长团体作战,若论单打独斗,自然不是无影门的对手。一炷香过后,双方仍处于胶着状态,斗得难分难舍,甚是激烈。
而墨寒山与孟元珩的对决一时也同样难分胜负。两人都是武学上的天才,根骨奇佳,天赋异禀,然而孟元珩毕竟比墨寒山年轻了二十多岁,平时也是主要以领兵打仗征战沙场为主,怎比得上墨寒山常年闭关修练的武学造诣。若不是他手中的灭魂剑乃当世名剑,剑气逼人,而他又是心志坚定,意志坚决,怕是早已败下阵来。
墨青山刚才受了轻微内伤,他一边急着调整内息,一边观望孟元珩与墨寒山两人的对决,暗暗心惊。看来墨寒山的武功已经深不可测。今日要想打败他,怕是要费好大一番功夫。不过他害死嫣儿,又险些害的墨家满门抄斩,就算他是自己一母同胞又如何,他早已迷失了本性,再也不是那个聪颖能干的墨寒山了,现在的他,就是心狠手辣十恶不赦的无影门门主。今日就让他来为墨家清理门户吧。
灰色的身影纵身一跃,挟带着满身毅然决然的凌厉杀气,下一刻也加入了孟元珩与墨寒山的战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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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青山毕竟也是江湖上出类拔萃的高手,有他助力,孟元珩一下子便感到轻松许多,手中长剑也愈加游刃有余,银色剑芒寒光凛冽,肃杀剑气似虹若电,正如剑名一般,招招毙命,击之灭魂。
“砰!”
三人又一次正面对决,分开后只见墨寒山玄色的身影如鹞鹰一般在空中疾掠而下,双脚着地之后连连后退几步,心口一阵气血翻涌。他忙压下即将溢出口中的鲜血,调息了一下,看着孟元珩手上的灭魂剑,口气阴森的说道:“果然是把好剑!能将此剑的威力发挥至此,看来煊王也并非正气凛然之辈。”
虽说如此,可是墨寒山也是暗暗心惊。原来他一直都看走眼了,且不论灭魂剑的威力如何,单就武功和内力而言,眼前这个年轻的煊王至少也能排进天下前五大高手以内。
若是他潜心修练,再过二十多年,到了自己这把年纪,说不定就是天下第一了。
“本王从没说过自己是好人,”孟元珩上前一步,将明显有些呼吸不稳的墨青山护在身后,神色冷漠如冰,“今日你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死!”而且是不得好死!
借着说话的功夫,他也暗自调息了一下,勉强压制住了口中的血腥之气。
哼,想要诱他单打独斗?对不起,他可不是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江湖正道人士,岂会被你墨寒山一言两语所激?
只要一想起七年前丧生在鬼怒川那场大火中的父王和无数孟家军将士,还有当时沫儿从雪岭之巅坠落悬崖的那一幕,他就抑制不住自己心中那股暴戾之气,恨不得立时便将他碎尸万段。
不过义父说的不错,墨寒山的武功已臻化境,此刻他还未使出紫魅功便已经如此难对付,今日这一战,必是一场恶战。
今日他势必会取了墨寒山的性命,然而却不会轻敌。
“没错!”空中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墨寒山,今日你是逃不掉了!”
随着话音落下,一道白色的身影翩然而至,衣袖翻飞,划过完美的弧度,稳稳落在孟元珩身前,尽显潇洒不凡的气度。
“见过王爷,见过墨长老。”
孟元珩抬眸淡然打量了他一眼,微微挑眉道:“回来了。”
沫儿果然没说错,这家伙真是越来越……骚包了。
云翳嘴角垮了一下。他在京城辛苦奔波了这么多日子,还不忘时刻关注着无影门的动静,简直是兢兢业业,劳心劳力,如今小别重聚,可孟元珩这厮见到自己居然只有这样云淡风轻的三个字,真的……已经很不错了!
反正他也没指望过能从孟元珩这家伙的嘴里吐出什么像样的话来。还是快些解决了无影门,回到王府去千沫那里寻求安慰吧。
墨寒山秃鹰般阴狠的眼眸盯着忽然冒出来的云翳,沉声道:“原来是卧云山庄庄主,很好,又来了一个送死的。”
“错,来的可不仅仅是本庄主一个人,”云翳扯开嘴角,笑道:“不过我们可不是来送死的,而是……来送你上路的。”
话音一落,云翳身后的密林中一下子冒出了上百名黑衣人,一身劲装,气势森然,均是卧云山庄影卫中的精英,然而为首的却是一名皮肤黝黑身材高大的黄衫男子。
男子见到孟元珩,英武粗犷的脸上露出喜不自禁的笑意,远远的便出声喊道:“珩哥哥,珩哥哥!”一路连声喊着,犹如见到了亲人一般,扑到孟元珩面前,眼眸晶亮,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天璘?”孟元珩看着犹如小鹿一般飞奔至自己面前的壮实男子,剑眉微皱,朝云翳问道:“他怎么会来这里?”
云翳耸耸肩,看了一眼紧抓着孟元珩衣袖,天真单纯的傻大个,很是无奈的说道:“唉,一言难尽,等回去再跟你详说。”
孟元珩点点头,现在的确不是闲聊的时候。
孟天璘见孟元珩眉头皱起,嘴一扁,无比委屈的说道:“珩哥哥,是不是天璘做错什么了,你不要天璘了么?”
云翳嘴角抽了抽,同情的看了一眼孟元珩。这一路上他可算是见识到了,这个四皇子的缠功可不是一般的厉害。
然而孟元珩并未露出不耐的神色,虽然神色依旧清冷,却安抚似的拍了拍孟天璘的手背,眼神也和缓了几分。“怎么会,天璘很好,等下我们一起回去见你沈姐姐可好?”
孟天璘一听这话,脸上立马露出开心的笑容。就在两人说话间,无影门杀手和暗卫隐狼之间的打斗局面也突生变故。
正在与暗卫打斗的一名无影门杀手忽然倒戈,剑锋一转,剑尖过处,身手利落的解决了正与他并肩作战的两名同门。那两人始料未及,猝不及防,突如其来颈上便中了一剑,顿时双目圆睁,难以置信的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经此变故,场中原本激烈的打斗便停了下来,一时无影门剩余下来的上百名杀手俱是互相警惕的对视着,人人自危。
躲在隐蔽处的青萝看到眼前这一幕,不禁吃了一惊。此人,不正是刚才在废屋密林处来接应自己的那三名杀手之一吗?她心念一转,忽然恍然大悟。
怪不得他刚才要故意告诉自己主上在伏龙山的信息,而不是像以前那样直接领着自己前往,原来竟是在暗中通风报信么?
无影门内居然早已混入了煊王府的人,那么自己前些日子在煊王府的一举一动想必也定是在孟元珩和沈千沫的监控之中。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不禁泛起阵阵寒意。
那名临阵倒戈的杀手收起长剑,纵身跃到云翳面前,弓身说道:“参见庄主。”
云翳满意的看了他一眼,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七,干得好。”
“谢庄主夸奖。”被唤作“小七”的那名杀手抬手在下巴处一撕,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随手撕下,露出一张年轻俊秀的脸庞,嘴角上扬,左颊上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满脸洋溢着兴奋的笑容,显然云翳的夸奖让他很是开心。
墨寒山直到此时脸色才微微一变。该死,自己身边居然有卧云山庄的人,而他却毫无所觉,这真是奇耻大辱。从来都只有他算计别人,然而让他想不到的是,原来早在很久以前,自己就已经被煊王府和卧云山庄耍的团团转!
“无影门所有门人听令,给本座杀光煊王府和卧云山庄的人,事成之后,本座便替你们解了忠心蛊。”
“是,主上!”听见墨寒山这番话,无影门杀手立马便激发出无限斗志,个个精神一振,提剑便气势汹汹的朝对手扑上去,与暗卫和影卫展开了殊死搏斗。
这次可不是为墨寒山卖命了,而是为自己活下去而战,无影门杀手自然全都拼上了性命,使出了十二万分的努力,暗卫和影卫也不敢怠慢,在严漠和墨烨等人的指挥下,迅速转换阵型,迎敌而上,双方刀剑相击,又开始了第二轮激战。
山顶劲风吹起墨寒山宽大的玄色衣袍,他浑身的气势越来越阴冷,眼眸的颜色也渐渐转紫,天地仿佛都在刹那间变色。
“紫魅魔功!”云翳一声轻叫,潇洒不羁的神色逐渐变得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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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青山同样也是面色沉重。
这紫魅功乃是墨寒山二十年前在墨门偷偷修习瞳术之时走火入魔误打误撞之下被他参悟出的一门功夫,当年他冲破寒潭屏障逃离墨门之时,就是用这门功夫打伤了前长老。
二十年前,他凭着紫魅功已经在墨门所向披靡,无人能敌,经过这二十年的闭关潜心修练,想必威力更甚从前。
孟元珩长剑在握,平静冷漠的神色未变,心下却是一沉。在无极岛时,他曾见识过殷湛的紫魅功,那时他拼尽全力才能与殷湛打成平手,而墨寒山的功力远在殷湛之上,若是硬碰硬力敌,他们三人联手都未必能与他抗衡。
眼见墨寒山眼中的紫光越来越甚,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脚步轻移,身形晃动,眨眼间便站成了一个背部朝内一致对外的三角形。
墨寒山却是森然一笑,紫色的眼眸目光灼灼,带着嗜血的光芒,根本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动作,便已经一掌向孟元珩的方向拍去,掌风卷起处仿佛也带了几分淡淡的紫色。
他向来奉行速战速决,在这里,孟元珩是最高决策者,又属他的武功最为高强,只要解决了他,其他人就好办的多。
孟元珩清俊的眼眸中寒光乍现,他马上猜到了墨寒山的意图,同时也在瞬间决定下了应对之策。
“云翳,接着!”他一声清喝,将手中灭魂剑果断扔给身后的云翳,然后与墨青山对视了一眼。只一个眼神,三人之间便已达成默契,同时向后退了十几米。
见他三人退却,墨寒山唇角勾勒出一抹得意而又阴沉的冷笑,然而身形却丝毫未顿,眸中紫光瞬间暴涨,劲力增至极限,似乎想要将他三人一举击溃。
就在他就要逼近到眼前之时,孟元珩和墨青山双双飞身而起,一左一右两股劲风朝墨寒山快速袭来。
“既然你们急着想死,本座就成全你们!”墨寒山面露不屑,根本没有将他二人放在眼里。
他自认武功天下第一,就算是孟元珩和墨青山两人联手,也不过是为他节省了解决的时间而已。
“嘭!”这一击,惊天动地,山河轰鸣。
三人都是高手,且都使出了全力,其爆发的威力可想而知。四周树枝剧烈颤动,树叶簌簌而落,几株小树更是被连根拔起。近旁灌木丛生之处,已被夷为平地。
一击过后,三人的身影便即分开,却并未落地,而是在半空中缠斗起来。墨寒山周身笼罩着淡淡的紫光,以一敌二,竟是没有处于下风。
他的瞳孔已经从紫色变成嗜血的暗红色,眼里只剩下一个目标,那就是要他眼前这两人的性命。
这就是紫魅功的精要所在,认定目标之后便绝不放手,至死方休。
然而精要所在从某种角度来说,也可以变成弱点。而这一点,恰恰成了孟元珩他们击败墨寒山的突破口。
就在墨寒山正全力与孟元珩墨青山两人对战之时,云翳白色的身影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他背后,正伺机以动。
然而墨寒山的紫魅功已经练至出神入化,周身劲气环绕,就算他此时正全力与孟元珩墨青山两人正面对决,背后也同样毫无破绽,云翳一时之间无从下手。
孟元珩自然也看出了这一点。可是对付墨寒山,只能智取,而且这是破紫魅功的唯一办法。他心念一决,趁墨青山与他换掌落地之际,故意在墨寒山面前露出一个破绽。
墨寒山自视太高,见孟元珩落于下风,就快招架不住,根本不疑有他,当下心中一喜,攻势更加凌厉急促,招招极尽狠厉,孟元珩被墨寒山的掌风击中,脚步踉跄,连连后退。
“珩儿,小心!”墨青山看出了孟元珩的意图,虽知道他是故意为之,也不免心下担忧,出声提醒。
墨寒山阴邪一笑,“煊王倒的确是个人才,可惜今日撞到本座手上,只能怪你时运不济。受死吧!”
说话间,他运掌如风,将周身内力尽数集于双掌之中,全力向孟元珩击去。
孟元珩站定身形,白衣白发随风飞扬,薄唇扬起一抹完美的弧度,岀掌硬生生接下了墨寒山这全力一击。
就是这一瞬间的空挡,就是这一下露出的破绽,云翳手中的灭魂剑已经如电一般刺进了墨寒山的后背。
“哧!”灭魂剑从背后贯穿了墨寒山的身体。
墨寒山正击中了孟元珩的双掌无力的垂下,难以置信的低头看去。
自己的胸前是鲜血淋漓的剑尖,殷红的血正沿着剑刃一滴一滴的掉落。
他一时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心口处的剧痛传遍四肢百骸,他才真切的感受到,原来这竟是自己身上流出的血。
“怎么可能?”他阴鸷的双眸圆睁,怒目瞪视着神色如常的孟元珩,咬牙道:“方才你是故意落败?”
孟元珩在猎猎山风中负手而立,清冷的眸光直视墨寒山,薄唇轻抿,不置可否。一身白衣,满头银丝,更衬得他面寒如霜,宛若天神。
墨寒山随即摇头,自我否认道:“不可能,这世上没人能接下我刚才这一掌后还能安然无恙,这绝对不可能,我才是天下第一,只有我才有资格做天下第一门的门主,我不会输,我不会输……”
墨青山上前,看着自己这个已然迷失心智陷入癫狂的孪生弟弟,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天下第一的虚名对你来说真的如此重要吗?”
“你懂什么!”墨寒山吐出一口鲜血,身子渐渐发软,他双膝跪倒在地,却硬撑着不让自己倒下,朝墨青山愤怒的吼道:“从小,你们就夸我天赋异禀,是习武奇才,那为何不让我修习瞳术,为何又在我练成神功之后将我囚禁?哼,说到底还不是怕我太强,盖住了你们的风头!论天资,论武功,论能力,我哪样不在你之上,可是那个老不死的却总是处处压着我,唯独对你信任有加。我不甘心,我偏要成为天下第一,高高在上,把你们这些人都踩在脚下,让你们心服口服,无话可说!”
“你疯了!”墨青山满脸沉痛的摇了摇头,“你还记得墨门门规第一条是什么吗?习武之人,首修武德。若是一个人心术不正,就算他武功天下第一又能如何?还不是多造杀孽,为祸苍生。正因如此,前长老才处处看着你,管着你,怕的就是有朝一日你会误入歧途。可惜,你终究还是走上了这样一条不归路……”
“不归路么?”墨寒山暗红色的眼眸闪过一丝厉色,“那么我们就一起上路好了,也算圆了我们一起来到这个世界的缘分……”
“缘分”两字还在嘴边,还不等云翳拔剑,墨寒山的身体就已经主动抽离剑身,整个人朝墨青山凶猛的扑了上去。大量的鲜血从伤口处喷射而出,随着他伸臂往前猛扑的动作,飞溅了一路。
最后拼死一击,自是用尽了全身剩余的力气,劲气之强同样不容小觑。墨青山想不到他在这样的时刻仍然毫无悔改之意,还要做垂死挣扎,不由得痛心疾首,闪身躲避之余,他转头对孟元珩说道:“珩儿,动手吧。”
墨寒山犯下太多不可饶恕之罪,已经万死难辞其咎,而其中孟元珩可说是这些事件里面最大的受害者,所以墨寒山这条命理应交由他处置。
孟元珩接过云翳手中的灭魂剑,与张牙舞爪扑上前来的墨寒山正面相迎,剑尖犹自带着血迹,划过半空,在山顶炽烈阳光的照射下闪耀着猩红色的光芒,熠熠灼目。
“嘶”的一声,淡淡猩红的寒光从墨寒山面部一闪而过,孟元珩手握古剑,人剑合一,白色的身影在空中完美旋转,然后便稳稳落在方才他站过的位子上。
“啊!”一声惨烈的呼叫从墨寒山口中发出,只见他抬手紧紧捂着自己的眼睛,指缝处有鲜血汩汩流出。
孟元珩这一剑,如电光火石一般,堪堪划过了墨寒山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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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然听见自家主上这声凄厉的惨叫,正在四周空地上与暗卫影卫激战的无影门杀手俱是心神一震。
高手对决自然不能有丝毫疏忽,无影门的人一分神,暗卫影卫们立马便抓住机会,奋起而攻之,没过多久,上百名无影门杀手就死的死,伤的伤,被打的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墨寒山被一剑刺中胸口,又被毁了双眼,却依然没有断气的迹象。常年修练至阴至毒的魔功,使他的身体资质已经不同于常人。他闭紧双目,任凭鲜血浸湿玄色的衣袍,又从眼部不断溢出,使得他整个面部都遍布着让人惊心动魄的猩红。
“孟元珩,本座不会输在你手上,本座一定会让你死的很难看!”墨寒山双手十指如鹰爪般勾起,拼命怒吼道:“来人,不惜一切代价给我取了他的性命!”
可惜他一声令下之后却是无人回应。
若是他此刻双眼还能视物,或许就不会下这个看似有些可笑的命令了。只因此时无影门的人已经接近全军覆没,剩下的不到十个杀手,也已被暗卫影卫们全部制服,脖子上都被架上了锋利的短刀。
无影门,气数已尽。墨寒山,已是强弩之末。
墨寒山血迹斑驳的面部微微变色,他伸长双臂,漫无目的的四处乱转,嘴里高声叫着:“来人,给本座杀!你们不想要解药了吗?本座要是死了,你们一个都活不成!”
剩下的那几名无影门杀手看着昔日高高在上心狠手辣的主上变成了这副模样,虽面露惧色,心里却有几分暗爽。
他们为墨寒山卖命并非出自本意,完全是慑服于忠心蛊的控制。可是今日他们也看出来了,落在煊王府手上无论如何也是难逃一死,既然如此,死在暗卫手上跟死于忠心蛊毒发又有何区别?
孟元珩冷冷旁观着墨寒山发疯的样子,对余下那几名无影门杀手淡然出声道:“紫魅功是由瞳术演化而来,修练此功最重要的便是眼睛,如今墨寒山双眼已毁,这紫魅功便失了威力。你们不是要解忠心蛊吗,很简单,只要墨寒山一死,这蛊自然便解。”
几名杀手面面相觑,均露出喜色。如今墨寒山身受重伤,又使不出紫魅功,想要杀他,合他们几个之力,应该是易如反掌。而听煊王刚才这番话的意思,只要他们杀了墨寒山,说不定就会放过他们。
几人互相使了个眼色,异口同声对孟元珩说道:“愿听煊王差遣。”
孟元珩神色清冷如昔,只是朝严漠微微点头示意了一下。严漠一抬手,身后押着他们的暗卫便放下了手上短刀。几名杀手见活命有望,俱是精神抖擞,一把抓起原本掉落在地上的长剑便齐齐向墨寒山攻去。
墨寒山虽然眼前一片漆黑,可是也听出了孟元珩话中之意。此举明显就是要让无影门自相残杀!哼,煊王的手段果然狠毒。可是他墨寒山又岂会坐以待毙?
“找死!”他气急败坏的一声怒喝,玄色的身影便朝那几名向他攻来的杀手急速掠去。虽然双眼已毁,再不能使用紫魅功,不过他的内力依旧高深,那几名杀手一时倒也奈何他不得。此时此刻,为了活命这个共同的目标,几名杀手倒是难得的配合默契起来,两两搭档,将墨寒山围在中间,你来我往,飞腾闪挪,每一招都直指要害,誓要取了墨寒山性命,以解自己身上的忠心蛊。
墨寒山毕竟刚才被灭魂剑贯穿了身体,受的伤并不轻,没即时断气也完全是拼着最后一点内力勉强支撑而已,在几名杀手的凌厉攻势下,他渐渐力不从心,出招迟缓,也感觉到了自己体内的真气正在慢慢耗尽。
几名杀手见此心中一喜,出手越来越狠,剑招越来越快,不多时,他们手中的长剑便不约而同的刺进了墨寒山的身体。
九柄剑,前后左右,同时狠狠刺入墨寒山的上身,将他牢牢钉在原地,使得他整个人犹如刺猬一般,好不凄惨。
“噗……”墨寒山口中鲜血狂喷,体内勉力支撑的最后一股真气终于溃散,身体渐渐软了下来。
“你们这些叛徒……”他双膝着地,保持着跪坐的姿势,一手扶着刺入前胸的剑柄,另一手五指齐勾,朝前伸出,迫切的想要置那几名杀手于死地。
几名杀手也不急于拔剑,齐齐向后退开几步,意识到墨寒山这下定是必死无疑,脸上均露出几分喜色。
“怎么样,墨寒山,死在自己人手里感觉如何?”孟元珩如闲庭信步般慢慢踱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风吹起他的白衣白发,更显得他冷峻如冰的眉眼没有一丝温度。
哼,杀你都怕脏了本王的手!如今让你死在自己门人手上,本王也算是让你死得其所了。
“孟元珩,你……”墨寒山满脸的愤愤不平,手臂胡乱挥动着,妄图做最后一下不甘的挣扎。然而他已经再也没有这个能力和机会了,越来越多的血从被刺穿的窟窿处源源不断的涌出,不多时他的双手便无力的垂下,头一歪断了气息。
墨青山站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只觉心绪难平。
“珩儿,义父累了,想先行回府,这里就交由你善后吧。”静立半晌,他才长叹了一口气,心灰意冷的对孟元珩说道。
一母同胞,孪生兄弟,论血缘,他是自己最亲的亲人。可是他杀人如麻,心狠手辣,所做的那些伤天害理之事却让人永远无法原谅。如今他落得这样的结局,完全是咎由自取。此刻,他觉得就连替他收尸,仿佛都没有资格。
孟元珩也知道墨青山心里肯定不好受,当下便点点头,吩咐墨阳带了两名暗卫即刻护送墨青山回府。
几名无影门杀手见墨寒山毙命,一时之间还不敢相信,待确认他已经断气之后均面露狂喜之色,两两对视一眼,身形一动便欲离开此地。
墨寒山一死,忠心蛊已解,从今以后他们终于自由了,再也不用受这该死的忠心蛊的控制了。所以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可是还没等他们有所行动,暗卫手上的短刀又再次架上了他们的喉咙。
“煊王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说过只要我们杀了墨寒山,就会放我们走,为何现在又出尔反尔?”其中一名杀手愤怒的质问道。
“本王何时说过会放你们走?”孟元珩平静的眼眸沉如寒潭,“云翳,告诉他们本王刚才是怎么说的。”
“是,王爷。”云翳上前咧嘴一笑,笑的俊朗不凡,“看来你们几个平时杀人太多,脑子有些不太好使。我家王爷向来说一不二,岂会出尔反尔。方才王爷只说替你们解了忠心蛊,何曾说过会饶了尔等狗命。你们几个能够解了蛊毒一身轻松的再死,也算是福分不浅了。”
横竖是个死,解没解蛊毒那真是没什么区别,几个杀手一听云翳这话就知道刚才是被煊王耍了,可是那又如何,他们连谴责和反抗的机会都没有,随着孟元珩一个眼神示意,暗卫手起刀落,那几个杀手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追随他们的主上而去了。
“传本王命令,无影门的人一个不留。自今日起,天下,再无无影门。”孟元珩冷声下令道。
“是,属下遵命。”严漠弓身领命,回头派出一队暗卫和卧云山庄影卫一起下山,在刚才那名卧底小七的带路下,赶赴无影门老巢,追剿无影门余孽去了。
隐在石壁后面的青萝看着眼前这一幕,忍不住浑身颤抖,心中却不免生出几分窃喜。
墨寒山已死,无影门被灭,忠心蛊不药而解,这真是天大的好事!自己若是能躲过这一劫,今后便可以恢复自由之身,再也没人能控制她了。
想到这里,她悄悄的移动身子,转过藏身处巨大的石壁,意欲往山下跑去。可惜刚刚才跑出几步远,便被几名身着灰衫的年轻人拦住了去路。
“漏网之鱼原来躲在这里。”为首一名较为稳重些的年轻人转动着手上的一柄短刃,冷冷出声道:“抓住她,把她带到统领那里。”
“是,队长。”其余几名年轻人大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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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龙山上的这场打斗持续了将近半日,无影门的人自是尽数被灭,暗卫和影卫也有一部分人不同程度的受伤,等到清理完现场,天色已将近薄暮时分。
孟元珩负手立于山崖边极目远眺,眼前苍山如海,残阳如血,落日余晖映照在他身上,使他的满头银丝也染上了一层和暖的色彩,然而却依旧无法化解他眉目间的清冷。
“珩哥哥你看,这个东西好像父皇的圣旨呢。”孟天璘朝孟元珩飞奔过来,向他展示着手上一卷明黄色的绢帛。
孟元珩闻言侧头看去,明黄色的绢帛,背面绣着金丝龙纹,的确是跟圣旨挺像。
云翳走到近前解释道:“是从墨寒山身上掉出来的,应该就是前朝高祖宝藏的藏宝图。墨寒山如此紧张墨子令,这宝藏看来不假。”
孟元珩微微挑眉,淡然道:“是真是假,试试便知。”
几人来到宝藏洞口,石门厚重,密不透风,右侧有一处凹槽,形状与墨子令极为相似。孟元珩拿出随身携带的黑色令牌,稳稳插入凹槽处,果然不偏不倚,正好契合。
然而众人等了片刻,石门却依然纹丝未动。
“难道是插反了?”云翳猜测道。
孟元珩拔出墨子令,翻了一面又插进凹槽处,还是毫无反应。
“墨寒山该不会是被那个殷湛耍了吧,怎么真的墨子令也没用,还是说这石门的钥匙并非墨子令,而是其他的东西?”云翳上下仔细检视了一番石门,摸摸下巴,不解的说道。
孟元珩本就对这些故作神秘的藏宝图之类不感兴趣,据史籍记载,前朝高祖皇帝是个传奇人物,两百多年前他就像是横空出世一般忽然冒了出来,世人均不知他来自何处,而且性情古怪,离经叛道,做事从不遵章法,这藏宝图也不知是真是假,说不定是他一时心血来潮用来糊弄后代之物。他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种莫须有的事情上面。
从凹槽处取出墨子令,他正想下令回府,却冷不丁见到孟天璘举着一块半人高的巨石朝石门处而来。
众人一看均傻眼。这巨石少说也有好几百斤重,可是这个傻乎乎的四皇子举在手上却没有一点吃力的样子,反而看上去很是轻松。
传言大晟朝四皇子人虽痴傻,却是天生神力,如今看来,果然是名不虚传。
孟天璘举着巨石来到石门前,黝黑的脸上还是单纯的笑容,“珩哥哥,让天璘帮你,好不好?”
看来他是想用这块巨石砸开石门。云翳打量了孟天璘一眼,想不到这个傻大个也不傻嘛,瞧这力气,简直壮的跟蛮牛似的,有意思!
孟元珩本不想让孟天璘多费这番力气。他看得出,这石门的材质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并非普通的石头,孟天璘搬来的这块巨石虽然够大够重,却不一定能砸开这石门。但是感受到孟天璘急于想帮自己做点事的那份心意,他一时倒不忍拒绝了,无奈只好点了点头,让开了几步。
得到孟元珩的首肯,孟天璘立马开心的搬起巨石,高高举过头顶,奋力向石门砸去。
“轰隆”一声巨响,简直地动山摇。孟天璘手上的这块巨石被砸的粉碎,碎石块四处飞溅,要不是众人都有一身武艺,闪避及时,说不定就要挂彩了。
可是这石门只是轻微晃了几下,没有丝毫被砸裂的痕迹。
“珩哥哥……”孟天璘挫败的抓了抓凌乱的头发,一脸委屈的看着他。
孟元珩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碍事,天璘不要难过。”回头对云翳下令道:“召集人马,回府。”
故弄玄虚,神神秘秘,他孟元珩可没功夫奉陪。
只有云翳满心好奇。这石门造的如此古怪,山洞里面肯定藏着什么好东西。不过他看看天色也的确是不早了,这伏龙山上丛林茂盛,道路难觅,若是天黑之前还下不了山,便要被困在这山上了。
眼见孟元珩转身拂袖离去,并无过问这藏宝图之意,云翳摸了摸鼻子也不再多言,将藏宝图收好,便召集山上的暗卫和影卫打道回府。
下山时,墨烨领着几名隐狼队员和被捆的严严实实的青萝来向孟元珩禀报。青萝低着头,偷偷用眼角余光看了孟元珩一眼,却被他浑身的肃杀之意和寒冰般的眼神吓得浑身一震,顿时心里残存的那点对他不切实际的幻想瞬间就撕成了碎片。
“带回去,交给王妃处置。”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孟元珩白衣白发的身影便已飘然远去。
伏龙山离陌城并不近,等他们一行人紧赶慢赶回到王府,夜色已然深沉。
今夜星辉稀疏,月光暗淡,仿佛也在为煊王府失去了一位好姑娘而伤怀。府内早已亮起盏盏廊灯,随风摇曳,灯火阑珊,为那个如花般年轻而早逝的姑娘照亮离去的路程。
王府西苑偏殿内一片缟素,这是沈千沫命人专门为绿竹设置的灵堂。灵前桌上,香烛供品旁边,一盏长明灯经久不熄,护佑着那个正静静的躺在棺内,眉目灵秀忠心护主的丫头。
沈千沫在徐嬷嬷的搀扶下已经在绿竹的灵位前站了许久,直到小丫头红菱踩着小碎步跑进来禀报:“小姐,王爷回府了。”
“知道了。”沈千沫看了一眼面色瞬间绷紧的薛浩,说道:“薛浩,你在这里守着这盏长明灯,徐嬷嬷,你留在这里照顾着。”
痛失自己心爱的女子,沈千沫当然明白薛浩心中的悲愤。她怕他会控制不住,一出手便要了青萝的命。
当然,青萝的命,沈千沫也不会留下。只是在那之前,她还要让青萝在绿竹的灵堂前忏悔。
她要让绿竹看清楚,青萝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绿竹死的太突然太冤枉,她只是希望绿竹能够心中无怨无恨,安心坦然的离开。
灵堂外不远处,墨烨正匆匆而来,见到沈千沫便立马上前禀报:“启禀王妃,那个女人该如何处置?”
“先将她关在大牢,明日一早押到灵堂。”沈千沫想了一下,吩咐道。
“是,属下这就去办。”墨烨刚想领命退下,却又被沈千沫叫住。
“墨烨,义父他怎么样?”
“长老已经先行回府,墨阳在陪着他。”墨烨的声音也有些低沉。对于墨寒山之事,最痛心的人莫过于墨青山这个孪生兄弟了。
沈千沫暗叹了一口气,“回头办完这里的事儿,你也回府去陪陪他吧,跟义父说我处理好王府的事儿就去看他。”
“是。”墨烨看到沈千沫有些疲倦的神色,张了张嘴想劝她注意休息,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矫健的身影很快已消失在无边夜色中。
小丫头红菱搀扶着沈千沫往主院房间走去,清秀的小脸上是深刻的仇恨。“青萝那个贱人,奴婢见到她定要狠狠地扇她几个耳光!小姐,绿竹姐姐死的太惨了,你一定不能放过她!”
如果不是小姐吩咐暂时留着青萝的性命,她真想现在就去大牢,也在那个贱人的胸口刺上一刀,让她也尝尝绿竹姐姐受过的痛苦。
红菱这丫头是在国公府的时候绿竹一手带出来的,两人的感情自然非旁人所能比。所以她的心情沈千沫能够理解。
“放心吧,我不会让绿竹白死的。”沈千沫语调虽一如既往的浅淡,眸光却瞬间转为冷凝。
红菱看着素来温婉的小姐忽然变得冷肃,不禁心里一惊。眼前这个样子的小姐,看上去居然跟冷漠无情的王爷有几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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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院内,才发现回来的不止是孟元珩一个人,还有云翳,和一个沈千沫怎么也料想不到的人,四皇子孟天璘。不,确切的说,应该是四王爷孟天璘。
孟天珝连七皇弟孟天琰都没有给他封号,更不用说孟天璘这个傻子皇弟了。所以也只能称他为四王爷了。
孟天璘一见到沈千沫,立马便撒欢儿的跑到沈千沫面前,缠在她身边,一口一个“沈姐姐”的叫个不停,那是真的开心。
以孟天璘只有八岁的智商来说,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喜欢和沈千沫亲近。或许只是因为他喜欢孟元珩,便连带着也喜欢亲近孟元珩心爱的人,也或许是因为沈千沫曾经助他从天牢脱困,他的母妃贤妃娘娘又时常在他耳边念叨着沈千沫是个好人,所以在孟天璘单纯的认知里,除了他母妃以外,或许也只有孟元珩和沈千沫两个人是好人,是绝对不会害他的人,也是他可以全心信赖的人。
沈千沫微微一愣,转头看向孟元珩,无声的询问道:他怎么会来这里?
孟元珩走到她身边,回给她一个略显无奈的眼神,揽过沈千沫的肩膀,巧妙的挡开了孟天璘对她的纠缠,出声道:“天璘,你沈姐姐忙了一天很累了,你也是,赶了一天的路也累了,天色不早,先下去休息吧。”
沈千沫也对孟天璘温和的安抚了一会儿,回头对红菱吩咐道:“红菱,你带四王爷到西厢房歇息。”
“是,小姐。”红菱应了一声,对孟天璘福了一福,“四王爷,请随奴婢来。”
孟天璘倒是很听孟元珩和沈千沫的话,应了一声,虽有些依依不舍,也乖乖的跟着红菱走了。
“云庄主,本王等着听你的解释。”孟元珩扶沈千沫在石凳上坐下,看向坐在对面的云翳,好整以暇的说道。
云翳折扇轻敲,清了清嗓子,一副开始要说书的样子,沈千沫忙道:“说重点即可,今日在伏龙山上与无影门一场恶战,想必你俩都累的不轻。”
“千沫你是在关心我?”云翳眼睛眨了眨,略显夸张的说道:“我太感动了……”
孟元珩冷哼一声,“不用太感动,沫儿她关心的是本王,而已!”最后两个字,他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云翳叹了一口气,怏怏的说道:“王爷你果然娶了一位好妻子,唉,真是让人羡慕……”
孟元珩剑眉一紧,语气森森的说道:“本王的妻子自然是极好的,用得着你说?还不快说重点!”
“是,王爷。”云翳吃瘪的摸了摸鼻子。他就知道孟元珩这家伙没什么幽默感,真是枉费他刚才故意耍宝调节气氛,想让沈千沫难过的心情可以好受一些的心思。
看着眼前两个男人你来我往的耍嘴皮子功夫,沈千沫大概也猜到了他们其实是想让她宽心的好意。她微微扯出一抹笑意,对云翳说道:“好了,别贫嘴了,快说吧,天璘怎么会跟你到这里来?”
云翳收起不羁的神色,点点头,正色说道:“我到京城后没几天,四王爷的母妃贤妃娘娘忽然病逝,那日在煊王府门口,我见到四王爷正躲在门口的石狮后面偷偷抹眼泪,见到我就抓着不肯放手,说是他母妃临终前叮嘱过,让他有机会就离开皇宫去投奔你们。”
顿了一下,云翳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我怀疑宫里有人想要对四王爷不利,而贤妃娘娘病逝一事很可能另有隐情,加上四王爷又难缠的紧,我摆脱不掉,就只好把他带回来了。”
贤妃娘娘死了?听闻云翳此言,沈千沫倒是微微一愣。
在先帝众多妃嫔中,贤妃娘娘是为数不多贤良淑德的妃子之一,确确实实当得起她的封号“贤”之一字,待人接物都是极为和善有礼的。可惜也不知为何,却始终不得先帝宠爱,膝下唯一的皇子又是个痴儿,所以在宫中她的日子过得并不舒心。如今乍闻她的死讯,沈千沫也是一阵唏嘘。
而云翳的猜测也不无道理。贤妃娘娘病逝的如此突然,事先并无任何征兆,而她临终前对孟天璘的这番特意叮嘱,更是让人心中起疑。在大晟朝廷眼中,煊王府始终是谋逆叛国的存在。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她又怎么会让她唯一的儿子,大晟王朝的四王爷来西北投奔煊王府?
“回头我会跟天璘好好聊聊,希望能从他那里问出一些蛛丝马迹来。”沈千沫沉吟道,与孟元珩对视了一眼,却发现他的脸色不太好看,再看云翳也有些疲累之色,今日伏龙山与无影门这一战险恶万分,他们两个打的绝对不轻松。
原本还想问一下云翳关于宁婳入宫一事的进展,不过想了想还是作罢,绿竹的后事还未了结,她觉得自己现在千头万绪,是从未有过的心力交瘁之感。宁婳的事还是等回头再问过云翳吧。
正想着,孟元珩已经拉着她的手站了起来,柔声道:“沫儿累了,回房休息吧。”
沈千沫点点头,对云翳说道:“云翳应该也累了,夜色已深,早点回去休息吧。”
还没等云翳回话,孟元珩已经揽着沈千沫的肩膀,转身朝房间走去。
云翳看着两人并肩离去的背影,心中忽然生出几分羡慕。
奇怪,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到他俩恩爱的场景,可是今夜,素来潇洒不羁的他却忽然感受到了几分孤独寂寞的悲凉。
脑海中忽的闪过一张俏丽可人的脸庞。数日前,也是在这样一个暗夜沉沉的晚上,他悄无生息的潜入宁侯府,站在她闺房窗外,对她说道:“不要进宫,跟我走。”
房内烛火微明,她站在窗前,就那样冷冷的看着他,坚定摇头,眼神倔强,话语决绝。“你走吧,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想到这里,云翳的眼神顿时黯淡下来。是啊,如她所言,他是煊王府的人,而她则是大晟王朝侯爷之女,不日便将进宫册封为才人。煊王府与大晟朝已经恩断义绝,势不两立,所以他们两个也只能是陌路殊途,永无走在一起的可能。
抬头看天,星月无光,夜色深沉。算算日子,她入宫册封的日子应该就在明天吧。明天,她就是大晟皇帝后宫里的宁才人了。
云翳长长的吁出心中一口闷气,苦笑着摇了摇头,折扇一挥,大步离开了主院。
想他堂堂卧云山庄史上最年轻有为的一代庄主,风流倜傥,遍览风月,何曾为哪个女子停留驻足过。如今难得有个女子入了他的眼,动了他的心,却是波折横生,求而不得。难不成是老天对他以前太过醉生梦死对女人漫不经心的惩罚,所以也让他尝一尝为情所困的滋味?
孟元珩揽着沈千沫走进房内,脸色却越来越苍白,沈千沫明显感到他靠在自己肩上的身体越来越重,似乎连脚步都有些虚浮。
沈千沫侧头看去,却被孟元珩嘴角溢出的鲜血吓了一跳,连忙扶他在床沿坐下,急声问道:“阿珩,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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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元珩双眸微敛,坐在床沿沉默不语。
沈千沫忙拿出帕子拭去他嘴角的血迹,然而还是有更多的鲜血从唇角溢出来,她不禁慌了神,起身便想让人去叫司徒恭过来给他看看,却被孟元珩伸手拉住。
他朝她摇了摇头,然后干脆闭上眼,坐着调息了半晌,再次睁开眼睛时神色已经稍有缓和。见到沈千沫担忧的神色,他朝她淡笑了一下,轻声说道:“不用担心,没事。”
沈千沫秀眉微蹙,细细打量了他一番,又抓起他的手腕探过腕脉,一探之下眉头皱的更深,不悦道:“受了内伤怎么不早说,一直忍到现在,还当真以为自己是铁打的么?”
方才墨烨已经把伏龙山上他们如何打败墨寒山,消灭无影门的经过向她禀报了一遍,不过她对这些武功招数内力修为之类的也不甚了解,至今她都搞不清楚孟元珩的功力到底有多高,也不知道墨寒山的紫魅功到底厉害到什么程度,总以为孟元珩是安然无恙的归来,哪里想得到这家伙竟是受了内伤,一直强忍着不在人前表露出来。
知道她是心疼自己,孟元珩抬手轻抚上她的脸颊,淡笑道:“墨寒山号称是天下第一高手,想要解决他,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
“那你也不能拿自己的命去赌。”沈千沫拿下他的手,一脸不赞同的看着他,“对付墨寒山难道就只有以命相搏这一招了?”
这家伙什么都好,就是这个不爱惜自己身体的毛病,总是改不了。
孟元珩不屑的哼了一声,一把将沈千沫揽入怀里,在她耳旁道:“就凭墨寒山哪里配让本王以命相搏,杀他本王都嫌脏了手。沫儿你别气我,方才你不是替我看过了吗,只是一点轻伤,并无大碍。”
沈千沫在他怀里抬起头来,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说道:“怎么着,还嫌自己伤的不够重?”
口气虽不善,不过看到他对自己露出讨好般的眼神,又生不出气来,轻叹一声,她抬手轻柔的拭去他嘴角残留的血迹,叮嘱道:“记得明日一早让司徒先生再给你看看,也好让我放心一些。”
据她刚才诊脉的结果看来,这家伙虽然称不上重伤,但是气息紊乱,脉象不稳,绝对是伤的不轻。她并不擅长治疗内伤,这方面显然司徒恭比她在行很多。
孟元珩将她拥进怀里,下巴蹭着她的肩头,轻嗯了一声当是答应。沈千沫心疼他,他当然开心。不过他才不会为了墨寒山这种人伤害自己,接下他那一掌虽然有些风险,但这是诱使他露出破绽的最好办法,而且他相信凭自己的功力,最多只是会受点伤,却绝对不会致命。
以前,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健康,甚至是自己的性命,但是今时今日,他有了家庭,有了妻儿,有了要保护的人,他可惜命着呢。
想到这里,他又微微皱了皱眉。自己伤的如何他心里有数。看来他还是低估了墨寒山的实力,今日如果不是有义父和云翳帮忙,墨寒山不会那么容易被解决。
不过那又如何,现在人都死了,任你武功再高,还不是照样化为一抔黄土。天下第一么?他薄唇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冷漠的笑意。哼,墨寒山,现在你也只能到地狱去争第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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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大牢。墨烨满脸冷肃,对架着青萝的两名隐狼队员沉声吩咐道:“把她丢进去。”
“是,统领。”两名队员大声应道,伸手一甩便将青萝扔进牢内,动作干脆利落,毫无怜香惜玉之心。
“砰”的一声,青萝的身体重重撞击在牢房冷硬的石地面上,撞的她头晕眼花,浑身如散架了一般,受伤的右臂更是让她疼痛难忍,不由得发出几声痛呼,挣扎了很久才从地上坐起身子。
墨烨冷冷的看着牢内这个狼狈不堪的女人,黑眸没有丝毫波动,转头对狱卒吩咐道:“王妃有令,好好看着她,明日一早押她去灵堂。”
“是,墨统领。”狱卒弓身应下。
青萝见墨烨就要转身离去,忙匍匐上前了几步,急声道:“我要见小姐,墨统领,劳烦你通报一声,我要见小姐!”
青萝知道沈千沫虽然看上去性格淡然,不过心地却是仁慈,极为同情弱者,若是她在她面前哭诉一番自己的遭遇,说不定就会引起她的同情和愧疚,心肠一软之下就会饶过她的性命。
墨烨微微皱眉,回头看向她道:“你想急着找死?如果是这样,本统领不拦着你。”
王妃让她活过今夜,已经是格外开恩了,这个该死的女人居然还不知好歹的想要去打扰王妃休息,真是活的不耐烦了。墨烨双拳握紧,眼神结冰,恨不得一把掐断青萝的脖子。
青萝见到墨烨阴沉到可怕的脸色,心里也有些发颤,不过求生的**让她并不甘心就此放弃,还是壮着胆子出声叫道:“我要见小姐,让我见见小姐!”
“把她手脚绑上,再堵了她的嘴,别扰了大牢的清静。”墨烨已经不耐烦再跟她多说一句,连看都懒得再看她一眼,对狱卒冷冷吩咐了一声之后便转身离去。
“墨统领,墨统领……”青萝不死心的高声呼喊着,直到狱卒进来,粗鲁的往她嘴里塞了一块黑乎乎的布条,又拿绳子把她的手脚绑了个结结实实,她才颓然跌坐在地上,动弹不得。
大牢昏暗潮湿,青萝安静下来,浑身无力的靠在牢内石墙上,心中的恐惧和绝望越来越强烈,然而内心深处却还是残存着几分侥幸。她想着明日在灵堂应该怎么说才能让自己的遭遇听上去更悲惨一些,更容易引得同情,想着自己还有几分存活的希望,想着沈千沫会怎么对付自己。
牢内暗无天日,不知时辰几许,她昏昏沉沉的坐着,身体上的疼痛和心理上的恐惧交错纠缠,折磨的她一刻没有安宁,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牢房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哐当”一声,牢房门被打开,两名狱卒走进来,粗鲁的扯下她嘴里的布条,一左一右架起她便往门外走去。右臂撕裂般的疼痛让她闷哼出声,狱卒却并未加以理会,手上力道分毫未减,目不斜视的一直往前,押着她穿过花园和回廊,来到西苑偏殿灵堂。
在昏暗的牢里呆了一夜,突如其来的亮光让她的眼睛不适的眯起,等到她适应了室外的光线,慢慢回过神来之后,却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间满是缟素的殿内。
她知道,这里就是绿竹的灵堂。
灵堂内,除了那个站在绿竹灵位边的暗卫薛浩以外,全部都是她熟悉的面孔,徐嬷嬷、红菱、紫烟、小满、三儿……都是以前在国公府风荷院一起伺候过沈千沫的人。而那个她曾经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费力伺候过的女子,正坐在殿上,定定的看着她,眼底深处是她从未见到过的寒意。
“赵灵儿。”她平静出声,语调清冷。
青萝一怔,双膝跪地,抬头看向她,大眼中闪过一抹慌乱。“小姐……”
“你我主仆情分已尽,自今日起,你不再是国公府的人,所以……不必再叫我小姐了。”沈千沫打断了青萝的话,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徐嬷嬷,把她的卖身契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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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小姐。”徐嬷嬷走到青萝近前,把手上一张薄薄的黄纸大力摔在她脚边,像是把对青萝的怨恨都倾注在了这一摔上面。
青萝一听沈千沫这话,再低头看看飞落在她面前的卖身契,心里已经凉了大半。
主仆情分已尽,从此以后,她再不是青萝,而只是赵灵儿,一个与国公府毫无关系的人。
刚刚摆脱了无影门的控制,现在又拿回了国公府的卖身契,这一下她是彻底的自由了。可是不知为何,她却感觉不到欣喜,反而心中生出几分绝望。
若是没有了主仆情分,她今日活的希望就又少了几分。
徐嬷嬷看着眼前这个在她印象中一直都是乖巧伶俐心灵手巧的丫头,想起她们在国公府时共同生活的日子,想起绿竹惨死的那一幕,越想越生气,“啪”的一下,终于忍不住狠狠一耳光扇在青萝脸上。
“你……可真是好狠的心哪!”徐嬷嬷手指着青萝,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小姐从来不曾亏待过你,绿竹这丫头更是对你照顾有加,见到你断了一只手,她比谁都心疼你,可是你呢,不但背叛小姐,还……还把绿竹害死了!绿竹多好的丫头啊,你……你怎么下得去手?”
徐嬷嬷说到这里,语带哽咽,老泪纵横。旁边几个对青萝怒目而视的小丫头也是纷纷红了眼眶,落下泪来。
红菱抑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几步上前,“啪”的一声,又是一记响亮的巴掌打在青萝另一边脸颊上。
“这一巴掌就当是我替绿竹姐姐扇的,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坏女人,那天要不是绿竹姐姐把你从街上背回来,说不定你早就横尸街头了,你……你……恩将仇报,坏事做尽,一定会遭天谴的!”
徐嬷嬷和红菱左右开弓两个巴掌下去,而且力道都不轻,青萝原本俏丽的脸蛋便肿的老高,道道红印在她白皙的脸上清晰可见。
火辣辣的疼痛感和千夫所指的耻辱感让青萝也来了脾气,她捂着自己的半边脸颊,不顾一切的大声谴责道:“天谴?凭什么是我遭天谴?该遭天谴的是你们!我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是被谁所害,你们小姐心知肚明,是你们,害死了我爹,害死了我娘,害的我家破人亡,走投无路,在无影门受尽折磨,生不如死,你们对我哪来的恩,哪来的情!”
“你胡说!”见青萝对小姐不敬,红菱柳眉一竖,伸手又想朝她脸上扇去。
“够了,红菱。”沈千沫淡然出声道。
听见沈千沫的阻止,红菱扬起的手停在半空,愤愤不甘的放了下来,回到沈千沫身边,见她想要起身,忙伸手扶起她。
徐嬷嬷则是摇了摇头,痛心的对青萝说道:“你恨错人了。害死你爹的人是二小姐,你爹为了银子帮二小姐办事,放火烧了小姐住的院子,要不是小姐福大命大,说不定那晚就葬身火海了。所以小姐并没有做错什么,也没有对不起你!”
“那又怎样!”青萝咬牙怒道:“说到底还不是你们国公府草菅人命,不把我们这些贱民当人看!我恨你们,恨你们国公府的每一个人!”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然后转向沈千沫,满腔悲愤的说道:“在无影门那些饱受折磨的日子里,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
沈千沫慢慢走到青萝面前,对上她怨毒的眼神,眸光依旧平静。“我知道,你对我,对国公府心中有恨,这些我都可以理解。我不怪你欺我骗我,只因你是身不由己。但是……”她顿了一下,微微闭眼之后再睁开,眼里已满是沉痛,“你不应该对绿竹下手,她是无辜的。”
青萝眼神微闪了一下,随即倔强的说道:“要怪就怪她太傻太忠心,明明我都把她打趴下了,她还死撑着拼命抱住我的脚不肯放手,让我脱身不得,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对她痛下杀手。”
沈千沫听了青萝这番话,脸色瞬间转白,身子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
原来竟是如此,绿竹是因为这样才被青萝杀死的!
心如刀割的感觉蔓延全身。绿竹,是我害了你,要是我早点把青萝的真实身份告诉你,你就不会这么傻的去拦着青萝,也就不会死在她手上了……
徐嬷嬷和红菱忙上前扶住她,“小姐,你还好吧?”
沈千沫稳了稳心神,硬生生将眼泪逼了回去,眸光更显冰冷。“你说的没错,绿竹她……的确是个傻丫头。”从徐嬷嬷手上拿起一件淡蓝色罗衫,她扔在青萝脚下,居高临下的姿势更显的她面若寒霜。
青萝低头,狐疑的看了一眼面前的衣衫,动了动跪在地上的膝盖,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徐嬷嬷侧过头偷偷抹了一把眼泪,已经泣不成声。红菱上前一步,眼中含泪,义愤填膺道:“你知道绿竹姐姐被你杀死的前一个晚上,为了做这件衣服,一直到四更天还没休息吗?你知不知道这件衣服绿竹姐姐是给谁做的?那是给你做的!”
青萝的瞳孔瑟缩了一下,眼前是一件簇新的淡蓝色衣衫,看这平整细密的针脚,倒的确像是出自绿竹之手。
红菱抬起手背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哽咽着继续说道:“绿竹姐姐见你刚来王府,没有换洗的衣衫,又断了一只手,自己肯定没办法缝制,她心疼你,就想着给你做件衣服。这衣料是小姐送给绿竹姐姐的,是她最喜欢的一块衣料,她自己舍不得用,一直珍藏着,却二话不说用在了你身上。她说,这个颜色,你穿起来比她要好看……”
红菱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背过脸捂着嘴失声痛哭起来。徐嬷嬷和紫烟等几个小丫头也纷纷抹着眼泪,抽泣不止。薛浩站在绿竹的棺木旁边,双拳紧握,眸中喷火,恨不得立时便将这个杀死自己心爱的女人的凶手撕成碎片。
青萝低垂着头,鬓边凌乱的发丝遮住了她的脸庞,谁也不知道此刻她在想些什么。
沈千沫走到绿竹的棺木边,看着躺在里面,面目依旧栩栩如生,却再也不会睁开眼和她絮叨的丫头,半晌之后出声道:“薛浩,把她带过来。”
“是。”薛浩杀气腾腾的走到青萝跟前,眼神如冰刃一般射向她,两手握紧又放开了几次,终于忍了下来,一把便将她拽到绿竹的棺木旁边。
“绿竹,害你之人就在这里,你说我们该怎么处置她呢?”沈千沫对着棺内轻声说道:“你虽然总是嘴上不留情,可心地比谁都善良,我曾跟你说过,人要学会原谅,这不仅是放过他人,更是放过自己。我知道这句话你一直都牢牢记得。其实这句话还有后半句,我一直没有机会跟你说。那就是,当有人放不过你之时,你也不必放过他。”
闻言,青萝终于抬头看向站在她对面的沈千沫。原本那个温婉淡然的女子,此时眼中却明显流泻出几分杀意。
“呵呵……真是好一出主仆情深的戏码。”青萝勾起唇角,露出一抹不屑的笑,“煊王妃的确是不应该放过我,还记得你在雪岭坠崖那次么?崖壁上那些松动的石块……是我暗中动的手脚。”
“是吗,”沈千沫心里一紧,双手顺势抓上了棺木边沿,神色却依旧冷然。“那你岂不是很失望,因为我到现在还活的好好的。”
“是,我的确很失望。”青萝脸色苍白,却是咬牙切齿,身体瞬间绷紧,“我,恨不得你马上就死……”
话音未落,青萝已经一跃而起,朝站在她对面的沈千沫出手攻去。
两人只隔了一抬棺木的距离,青萝这一下出击下手极快,又是拼尽了全力,待众人反应过来时,便只见青萝的掌尖已经到了沈千沫的颈前。
“小姐,小心!”众人纷纷惊叫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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