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验尸,问出真凶
刚才在南谵驸马房内时,因顾虑到自己有孕在身,后来又急着赶去为慕容景治伤,沈千沫还未来得及仔细验看驸马的尸体,如今将驸马中毒的症状与慕容景的伤口一对比,她便看出一些异常来。
所以她需要再次验尸来证实自己心中的疑惑。
身为法医,验尸验伤是她的工作,看验全面为尸体说话是她的职业道德,验尸之事不可儿戏,亦不可松怠。如今她虽贵为王妃,可是面对尸体之时亦是初心未变。
永乐公主虽有犹豫,但见连一向自视甚高的公孙华都未表示疑议,那么驸马之死想必是另有隐情。她并非忸怩不决之人,性子也是极为爽朗,沉吟一下之后便表示同意。
“只是煊王妃你的身子……”虽然她也很想弄清楚驸马的真正死因是什么,不过眼前这个煊王妃毕竟怀着身孕,尽管在她宽松的衣着之下,小腹处并未见明显凸起,身材也照样清雅纤细,可她是个孕妇却是事实,长时间接触死人什么的,真的好吗?
沈千沫微微一笑,显然并不在意。“无妨,多谢公主关心。”
前世时,法医部的同事挺着大肚子工作的并不在少数,她刚进法医部时跟的师父更是夸张,直到临盆那天还在停尸房指导学生解剖尸体。因此,对沈千沫来说,怀孕跟她验尸并无冲突。
验尸时不方便有很多人在场,因此沈千沫只留下了公孙华和百里笑两人在房内。有公孙华盯着,相信永乐公主对她的验尸结果会更加信任,而百里笑,她需要他在一旁记录。
南谵驸马是中毒而亡,这一点毋庸置疑,所以沈千沫觉得尸体无须解剖,只需表面查验即可。因此她也没差人去王府取自己验尸的一整套装备,而只是简单的以锦帕蒙了面,也好阻挡一些尸体身上散发出的腐臭气味。
“我说,你记。”系好锦帕,沈千沫转头对百里笑说道,锦帕之上,眼神冷静敏锐,淡定沉着。
百里笑张口结舌,呆呆的看着这副样子的沈千沫,忽然觉得有点陌生,好半晌待沈千沫蹙眉重复了一遍之后,才猛地回过神来,连连点头应好。
公孙华也被沈千沫此时浑身上下流露出的自信从容吸引了视线,满面灰须的脸上显出几分意外和赞赏。
沈千沫这厢已经开始对南谵驸马的尸体进行看验。“死者,男性,年龄25-28岁,身高……五尺八寸,死亡时间为两个时辰之前。”
她转头看了一眼正在奋笔疾书的百里笑,顿了一顿,配合他做记录。
百里笑毕竟也是从医已久,对尸体自然是见怪不怪,因此他此刻的表现,比以前那个秦念生倒是要好的多。
暗自点点头,她继续查验。“死者全身青紫,腹部肿胀,唇内起疱,舌见烂肿,胸前伤口大面积溃烂,伤口附近皮肤有充血、水肿、糜烂现象,形成溃疡,此乃服毒之症状,而且所中之毒应为某种强碱性毒物。”
“服毒!”公孙华惊诧道:“这么说驸马不是被毒虫咬伤致死,而是被人故意下毒害死的?”
“没错。”沈千沫朝公孙华点点头,然后埋首继续说道:“死者左腿弯皮下处有出血性损伤,局部有肿胀隆起,形状为弯月形,触之有硬感,应为外力所致,但不致命。两手掌心、前臂和手肘部位有多处淤痕。其余部位未发现异常。”
一番细细查验之后,沈千沫终于从尸体中抬起头来,对公孙华说道:“死者是因服毒致死,根据尸体青紫的程度来看,死者中毒的时间应该是在两日前。不知驸马是哪一日上的凤鸣山?”
公孙华闻言脸色一变,沉声道:“三日前。煊王妃的意思,莫非这毒是在驸马从凤鸣山回来之后所下,可是驸马自凤鸣山回来之后便一直在房中治伤,不曾出过门,也未接触过外人,难道这下毒之人……是自己人?”
沈千沫微微挑眉,解下面上所系锦帕,走至一旁洗净双手,对上公孙华将信将疑的神色,只是扔下几个淡淡的字:“不排除有此可能。”
虽说只隔了一日,出现误差也在情理之中,但是查案就是如此,任何疑点都不能放过。
与此同时,永乐公主也派人查看了那日随驸马同去凤鸣山的几名侍卫被毒虫咬伤之处,从表面上看同样是伤口溃烂脓肿,皮肉模糊,但是身上的皮肤并无青紫现象,与驸马中毒症状显然不同。
按理说以公孙华的医术,应该可以发现两者的不同之处。不过因为驸马被毒虫咬伤的面积比那几名侍卫要大的多,再加上公孙华常年居于南方,对邪蠹的毒性认识不深,所以一时没有察觉倒也是情有可原。
“折腾了半天,原来凶手竟然是自己人!”出了房门,百里笑一边将他刚才所做的记录递给叶清岚看,一边在她耳旁窃窃低语道。
“到底是谁如此大胆,居然敢下毒暗害驸马?”永乐公主听着公孙华的禀报,气的脸色发青,心里却是泛起阵阵寒意。
她此次出使西北,随行的自然全部都是心腹。如今,竟是连心腹都不可信了吗?
这次,他们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害死驸马,下次难保不会用同样的手段害死自己!
“来人,把所有人都叫到厅里来,本宫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吃里扒外害死驸马,本宫定要让此人不得好死!”
“慢着!”沈千沫出声阻止了永乐公主显然是正在气头上的冲动之举,平静说道:“要找出凶手,其实不必如此大动干戈。公主若是信得过我,只须将这几日贴身伺候驸马的下人叫来,再给我一间屋子,让我单独问他们几句话即可。”
“贴身伺候驸马的下人?”永乐公主微拢柳眉,“煊王妃的意思是说凶手就在这些人之中?”
沈千沫点头,“两日前驸马应该还是意识清醒,若不是他信任的贴身伺候之人,不会有机会喂食驸马服下毒药。”
“煊王妃言之有理。”看着眼前这位始终保持淡定沉着的煊王妃,永乐公主也跟着冷静下来,对旁边的婢女吩咐道:“速去将思棋和知画叫到东院厢房接受煊王妃问话。”
此次西北之行,一直都是思棋和知画两个婢女在照顾驸马的饮食起居,若是她二人有心加害,的确是让人防不胜防。
“是,公主。”那名婢女弯腰应了一声,便欲转身离开去找人,却又被沈千沫唤住。
“记住,一个一个的叫来,若她二人问起是何事,你就说是关于驸马之死。”
婢女停住脚步愣了一下,永乐公主斥道:“就照煊王妃的意思,还不快去!”
煊王妃特意这样交代,定有其用意。不知为何,永乐公主直觉的便相信眼前这个温婉淡然的素雅女子。
院内东边厢房,四下无人,静谧清幽,房门只开了半扇。天近晌午,日头高照,暖阳清辉透过窗棱和半掩的门缝投射进屋内,洒落在坐于厅中的一名身着淡青色衣衫的女子身上,衬得那女子一派从容闲适,韵味悠然。
婢女思棋被带进屋里,门自身后“吱呀”一声关上,她心中猛地一颤,战战兢兢的行礼道:“思棋见……见过煊王妃。”
沈千沫抬眼扫视了她一下,是个容颜娇媚,身段窈窕的少女,难怪能成为南谵驸马的贴身大丫鬟。
“坐。”她淡淡的吐出一个字,然后低头喝茶。
“奴婢不敢。”思棋忙垂首做惶恐状。
“坐!”沈千沫将茶碗往桌上一放,“喀”的一声,把思棋吓得心惊肉跳,忙屁股沾着半张椅子坐下,却还是低着头,眼神漂浮不定,就是不敢直视沈千沫。
“抬头。”一个清冷的声音自前面传来,思棋畏畏缩缩的抬起头,一接触到沈千沫的目光,便下意识的想把头低下去,却听得眼前女子沉声说道:“驸马身故,思棋姑娘想必很忙,这样吧,我问,你答,配合一些,大家都省事儿。”
思棋微愣了一下,呐呐点头道:“煊王妃请问……”
“你跟在驸马身边几年?”思棋话音未落,沈千沫便直截了当的开始提问。
思棋想了一下,答道:“奴婢跟在驸马身边已有五年。”
“驸马是哪一日上的凤鸣山?”
思棋答:“驸马爷是三日前上的凤鸣山。”
“两日前,你是否进过驸马的房间?”
“进过。”思棋点头,又补充了一句,“奴婢贴身伺候驸马爷,自然日日都要进出驸马爷的房间。”
“知道了,你下去吧。”沈千沫低头喝了一口茶,淡然说道。
身后房门打开,还是刚才那名婢女将思棋带了下去,不多时又将第二名婢女知画带进了房内。
同为南谵驸马的贴身丫鬟,知画的相貌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不过神色同样是战战兢兢。
沈千沫还是刚才那一套,让知画先坐了,抬头正视她,问道:“你跟在驸马身边几年?”
“啊?”知画愣了一下,显然想不到沈千沫会问这样的问题,犹疑片刻,小声答道:“三?三年。”
“驸马是哪一日上的凤鸣山?”
“三日前。”
“两日前,你是否进过驸马的房间?”
“自然进过。”
“嗯,下去吧。”沈千沫点点头,目送知画出门离去。
候在外面的叶清岚随即推门而进,沈千沫抬头,对她平静说道:“清岚,把思棋绑了,带到永乐公主那里。她就是毒害驸马的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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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内,双手缚于背后的思棋跪在永乐公主面前,大声喊冤,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公主,奴婢冤枉!奴婢跟随公主和驸马多年,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天地可鉴,怎会做出下毒暗害驸马爷这样的事,还请公主明鉴,为奴婢做主啊!”
永乐公主面有难色的看了一眼沈千沫,显然还是不大相信会是思棋这个丫头下毒害死驸马。
这丫头跟在驸马身边多年,一直颇受驸马宠爱信任,虽说是贴身丫鬟,但驸马对她向来不薄,所有伺候驸马的丫鬟里面,就属她最为得宠。
她为何要下毒害死驸马?害死了驸马,对她又有何好处?
沈千沫冷眼看着思棋哭天抢地的样子,嘴角轻扯,淡然说道:“思棋姑娘既然对公主和驸马忠心耿耿,绝无二心,那刚才我问你话之时,你为何要心虚?”
思棋抽噎着说道:“奴婢不懂煊王妃之意,奴婢坦坦荡荡,何来心虚?”
“不懂吗?”沈千沫冷笑道,“那么我让你懂。思棋,方才我问了你几个问题?”
思棋一愣,下意识的答道:“三个。”
“三个。”沈千沫重复了一遍,点头道:“你看,你这样回答才自然。”
思棋显然不懂沈千沫之意,面色一片茫然。厅内其他人也是同样不解沈千沫之意。
沈千沫继续解释道:“你回答三个,而不是回答三个问题,这便是答话之时自然和生硬的区别。你想一下刚才是如何回答我那三个问题的。我问你跟在驸马身边几年,你答你跟在驸马身边已有五年,我问你驸马是哪一日上的凤鸣山,你答驸马爷是三日前上的凤鸣山,最后一个问题,我问你两日前可有进过驸马的房间,你答进过,却随后又补充了一串解释之词。这便是心虚的表现。”
“……”思棋还是茫然无语。
沈千沫悠闲的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内心坦荡者说话自然底气充足,唯有心虚者才会担心因话简不够说服力而被人怀疑,以为说的多一些才可信,殊不知有时候说多了恰恰就显得生硬不自然,从而表露出他底气不足,心虚害怕。我故意让前去传唤的婢女向你透露叫你来是询问关于驸马死因之事,你听了之后必定心情紧张,也有了戒备,然而当一个人谨慎过度之时,往往也会过犹不及,露出破绽。”
“……”思棋脸色转白,哑口无言。
“那么思棋姑娘,请问你为何连回答这三个如此简单的问题,都会底气不足心虚害怕呢?”
“那还用问,自然是因为做了亏心事嘛。”一旁的百里笑简直对沈千沫佩服的五体投地。只是这样简单的问了几句话,便能将人的心理剖析的这般到位,而且听上去还该死的有道理,简直让人无所遁形,这……到底是什么学问?
永乐公主柳眉一拧,冷声说道:“思棋,你有何解释?”
思棋惨白着脸色,却仍是倔强的喊冤。“公主明鉴,奴婢冤枉!公孙先生也说了,驸马爷是身中虫毒而死,与奴婢无关哪!”
“是吗?”沈千沫微微挑眉,“因为驸马曾被毒虫咬伤,所以公孙先生才会认为是毒虫的毒性所致。但是我看过驸马的尸体,他唇内起疱,舌有烂肿,腹部肿胀,全身青紫,这明显是服毒的症状。”
顿了一顿,沈千沫又低头喝了一口清茶,抬眼看向神色愈加灰败的思棋,缓缓开口道:“你见驸马被毒虫咬伤,而且伤势严重,便趁照顾之机向他喂毒,以为他反正中了虫毒,刚好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遮掩过去。只可惜你虽然聪明,却不懂毒理,不知道毒不同,伤情也不尽相同。虫毒一般是酸性的,很少有碱性,就算邪蠹不同于平常的毒虫,腐蚀性虫毒也应该只对毒液接触部位的皮肉造成伤害,如果不是吸入性中毒,一般不会致使全身青紫,由此可见驸马是服过毒的。至于你为何要下毒,下的是何毒,又是受何人指使下毒,这些问题我想永乐公主应该比我更想知道吧?”
沈千沫说完这一番话,暗吁了一口气,觉得自己除了前世给法医部的实习生们上课之外,其余时候还从未如此长篇大论过。
如今既然凶手已经找到,她所能做的已经完成,剩下的便是南谵国内部之事了,她不便参与,也不想参与,于是便起身向永乐公主告辞。
争权夺位这档子事儿,历来大同小异。永乐公主既是南谵国最有希望继承王位的人选,那么想必也是整个南谵国最风口浪尖之上的人物,想要她性命或是想要断其臂膀削其实力的人肯定不在少数。远的不说,就说南谵王几个儿子,眼睁睁看着王位就要被自己的王姐或者王妹坐去,想来无论是哪一个都不会心服口服。
公孙华送她至门口之时,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敢问煊王妃,为何刚才不将老朽也列入嫌疑人之内呢?若说是给驸马下毒,没人会比老朽更方便了。”
沈千沫浅笑道:“自然是因为相信公孙先生的医术。若是公孙先生下毒,必不会留下如此明显的破绽吧?”
明知两种毒毒性相悖,症状有别,公孙华还要给驸马下这种毒药的话,那他这么多年的御医也是白做了。
公孙华闻言,脸上露出几分敬佩之色。眼前这个煊王妃,看人视物是如此通透,果真是有着一副玲珑心思。
沈千沫带着叶清岚和百里笑二人告辞而去,还未走到别院门口,便被身后一个北狄国侍卫打扮的年轻男子唤住。
那名北狄国侍卫弯腰拱手抱拳,恭敬相请道:“煊王妃请留步,我家六王子有请。”
“六王子?”百里笑皱了皱眉,不耐烦的说道:“你家六王子又有何事找王妃?”
这帮人还有完没完了,帮南谵找出了毒死驸马的内鬼,帮西凉治好了差点成为独臂世子的慕容景,这一天下来王妃已是累得够呛。何况王妃现在可不比平时,要是真把她累着了,王爷回来必定震怒,到时发起火来,你们就是有九条命都不够死的!
北狄国侍卫恭敬答道:“我家六王子请煊王妃前去为太子殿下医治虫毒。”
终于轮到完颜律了吗?沈千沫扯了扯嘴角,对百里笑和叶清岚二人说道:“走吧,去看看完颜太子到底伤的如何?”
三人随那名北狄国侍卫来到完颜律的房间,刚一走进房内,沈千沫便嗅到了一股特殊的气味。气味并不浓郁,闻上去类似于某种檀香。
房内,完颜平和贺连城都在,见到沈千沫他们进来,他二人起身相迎,贺连城俊脸紧绷,面无表情,完颜平倒是一副谦谦有礼的模样,对沈千沫拱手道:“有劳煊王妃。”
沈千沫浅笑道:“六王子客气了,不知完颜太子伤势如何?”
“这邪蠹的毒性果然厉害,这几日下来,太子的伤势竟是完全不见好转。”完颜平的脸上带了几分沉重,这份担忧也不知是真是假,“听闻煊王妃医术高明,方才已为延平王世子治了虫毒,因此小王便向太子提议,请煊王妃前来为其医治。”
沈千沫点点头,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不如先带我去看一下太子的伤势如何?”
完颜平自然求之不得,忙带着沈千沫一行人转到房内屏风之后。
屏风后是一张宽大的床榻,床帐低垂,密不透风,无法看清床内之人,只有榻沿上一双摆放整齐的深棕色硬底长靴,显示着靴子的主人此刻正躺在床上。
完颜平殷勤的说道:“太子,煊王妃来了。”
片刻静默之后,床帐内才传出完颜律稍显虚弱的声音。“本太子身体抱恙,煊王妃又有孕在身,为免冲撞了煊王妃,实在不便相见,还望见谅。”
沈千沫挑眉。看起来请她来治伤是完颜平一个人的意思,完颜律并无此意。
完颜平却是异常坚持,倒颇有几分兄弟情深的样子。“太子,听说这虫毒甚是厉害,延平王世子身中此毒之后已经昏迷不醒,南谵国驸马更是于今日凌晨暴毙身亡,若是太子不及时医治,怕是这伤势会日益加重,到时出了状况父王那里也不好交代。煊王妃医术高明,方才已经为延平王世子治过伤,效果甚佳,太子还是让煊王妃医治一下为好。”
完颜律半晌不语。
连北狄王都搬出来了,这完颜平是有多想让自己替完颜律治伤?沈千沫暗自好笑,说道:“完颜太子如此为本王妃着想,真是令人感动。也是不巧,冲洗伤口的生理盐水和蒸馏水刚才为延平王世子治伤之时已经用完,今日怕是也不能为完颜太子治伤了。不过六王子的担忧也不无道理,这邪蠹之毒的确甚是厉害,不可轻视,这样吧,太子既然体恤我怀着身孕来回奔波不易,不如明日自己到煊王府来一趟,我保证必定会让太子药到病除。六王子,你意下如何?”
沈千沫唇边带着浅笑,看着完颜平的眸光平静自然,一派云淡风轻。
“如此甚好。”完颜平面上一喜,说道:“多谢煊王妃,明日小王定会亲自护送太子到煊王府。”
“不用劳烦六弟了。”床内的完颜律急声说道,似隐隐带着几分恼怒之意,“明日本太子自会前去煊王府劳烦煊王妃,六弟还是做好你自己该做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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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午后,完颜律果然如约来到了煊王府。
听到下人的禀报,正在后院花园的躺椅上眯眼晒太阳的沈千沫坐起身子,对一旁的百里笑和叶清岚含笑道:“你们两个随我一起去会会完颜太子。”
百里笑凑到跟前,不解道:“谢兄,你该不会当真要替那个没安好心的完颜律治伤吧?”
如此珍贵的生理盐水和蒸馏水,用在那个心思险恶的北狄太子身上,他还真是有些舍不得。
沈千沫在叶清岚的搀扶下自躺椅处起身,看了百里笑一眼,却只是含笑不语。
走进花厅,只见完颜律已经端坐于厅中座位上,头上却带着一顶黑色帷帽,帽檐下罩着一层黑纱,使得他面容朦胧,依稀难辨。两名北狄劲装侍卫立于他左右两侧,均是高大魁梧,目露精光,一看便知是武功高强内力深厚之辈。
百里笑乍一见到完颜律这身打扮,不由笑出声来,对叶清岚说道:“清岚师姐,完颜太子这是怎么了,怎的在屋里还带着帷帽,莫非是见不得人吗?”
叶清岚抬眼瞥了完颜律一眼,面无表情的吐出几个字,“被毒虫伤了脸。”
“噗……”百里笑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便喷了出来,他咳了几声,看向对面帷帽遮面的完颜律,忍俊不禁的说道:“这毒虫咬的……还真是个好地方,哈哈……”
完颜律双手紧握成拳,虽带着帷帽看不到表情,但是沈千沫也想像的出来,眼前这个北狄太子此刻定是五官扭曲,眸中喷火。
只是沈千沫却并不打算制止百里笑此时的故意嘲讽之举。那日在婚宴之上,他当众想要让孟元珩难堪的举动,她可是都历历在目。
若论记仇,其实她比孟元珩更甚,对于那些意图伤害她所爱之人,或者是那些触碰到了她原则和底线的人,她向来不会客气。
“清岚师姐,这邪蠹的毒性可不是一般的厉害,你是没看到延平王世子的那条手臂,那上面的皮肉可是全部烂完了,你说要是这完颜太子脸上的肉也烂完了,那得是一副什么模样?”百里笑故意打了个寒颤,说道:“啧啧,想起来就恐怖……”
“无脸怪物。”叶清岚语调平平,一本正经的吐出四个字。
“噗……”百里笑忍不住又喷出一口茶,一拍大腿,笑说道:“没错,就是这四个字,哈哈……”
站于完颜律身后的两名侍卫紧抿的嘴角抽搐着,漠然的五官微微有些扭曲,显然是正在强憋着笑意。而完颜律却已是忍不下去,握紧双拳,咬牙切齿的出声道:“煊王妃,本太子来这里不是来听这个小子胡说八道的!”
沈千沫秀眉微挑,含笑道:“哦,那么完颜太子果真是来煊王府治伤的吗?如此就请太子摘了帷帽,也好让本王妃替你看伤。”
完颜律深深的吁了一口气,仿佛是在强自压制胸中的怒火,静默片刻之后,他沉声说道:“本太子要和煊王妃私下谈。”
沈千沫笑了一下,对百里笑和叶清岚说道:“看来完颜太子还有些害羞,既然如此你们就先出去吧。”
“谢兄……”百里笑一脸的不放心,刚想要提出异议,却被叶清岚一把拉了出去。
就算出去了也可以在门外守着,何况这可是煊王府,到处是暗卫影卫,谅那个完颜律也整不出什么幺蛾子来。
完颜律带来的两名侍卫也随之告退。花厅内便只余沈千沫和完颜律两人。
坐于主位之上,沈千沫也不急着说话,只是低头喝了一口茶,然后将茶碗放在一边桌上,才抬眼看向坐于左侧,黑纱遮面的完颜律,淡然道:“不知完颜太子可曾听过这样一句话,明人面前不做暗事,真人面前不说假话。”
“煊王妃此话何意?”完颜律口气很冲,却莫名透着一丝紧张。
沈千沫轻笑出声,唇边却是不屑,“太子身上的芙蓉艾可以驱除毒虫,你根本就不会被邪蠹所伤,所以在本王妃面前完颜太子大可不必如此遮遮掩掩。”
昨日她在完颜律房中嗅到的那几丝类似于檀香的气味,虽然若有若无,浅淡的很,显然完颜律已经想办法刻意去除过,不过沈千沫素来对气味极为敏感,自是嗅了出来。昨晚她翻遍了段老头那本医书,终于想起来,这气味就是段老头曾在无极岛百草堂种过的一种名为“芙蓉艾”的药草之味。
而芙蓉艾,是驱除毒虫的上好药草。
闻言,完颜律明显身体一僵,挣扎片刻之后,他终于抬手缓缓摘下头上帷帽。
一张五官深邃轮廓分明的脸,此刻却是青白交加,脸色异常难看。
果然不出沈千沫所料,完颜律的脸上并无被毒虫咬伤溃烂的伤口,但是他的左脸颊上却横贯着三道已然结痂的细条状血痕,极为显眼。
沈千沫见此,秀眉微挑,笑的更加云淡风轻。“在凤鸣山放毒虫暗害南谵驸马之人?就是你。”
“胡说!你无凭无据信口开河,诋毁一国太子,说出去谁人会信?”完颜律眼神阴鸷的瞪着沈千沫,面色扭曲满脸怨毒。
他也不是傻子,自然心里清楚,眼前这个总是温婉浅笑实则并不好对付的女人,昨日在别院之时,就好像已经识破了自己的秘密。
要不是如此,他今日又怎会来到煊王府,以他堂堂太子之尊在这里平白的受人奚落!
只是如今南谵驸马暴毙,延平王世子昏迷,自己那个笑里藏刀的六弟又一直在找他的茬。事态发展已经远远超出了他原来的预期,所以他绝不能轻易承认。
自己应该没有露出任何破绽,或许这只是这个女人在虚张声势而已。完颜律直至此刻还是存着几分侥幸心理。
沈千沫莞尔笑道:“本王妃会这么说,自然是有证据。驸马的尸体全身青紫,除了毒虫咬伤的伤口,其他损伤之处肉眼的确不容易看出,但是却能验的出来。皮下若是有出血损伤,此部位便会有肿胀隆起,用手触碰会有硬感,而损伤的形态则会反映出致伤物接触面的形态,据此便可推断出凶器的形状。我查验过驸马的尸体,他的左腿弯处有一块弯月形的硬肿,而这个伤口的形态……与完颜太子脚上所穿的这双靴子的靴尖极为吻合。”
昨日验尸之时她一直想不通到底是什么凶器能够造成南谵驸马左腿弯处那个半月形的伤口,直到后来在完颜律的房内见到他那双放在塌沿之上的靴子,她才恍然大悟。
完颜律听完发出几声冷笑,不齿的说道:“哈哈……简直是无稽之谈,就凭一个小小的伤口,煊王妃便断定本太子是凶手,是不是也太过草率?”
沈千沫神色未变,淡然说道:“我已派人求证过,那日同上凤鸣山的几人之中,南谵驸马和延平王世子穿的鞋子并非尖头长靴,而侍卫们所穿的鞋子均为圆头短靴,因此那日在凤鸣山脚穿尖头靴的……只有完颜太子一人。”
完颜律脸色变了变,刚想开口辩解,沈千沫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径自继续往下说道:“那日在凤鸣山山洞之内,你趁南谵驸马不备,在背后踢了他一脚,那一脚正好踢在他左腿弯处,驸马被踢飞出去,撞在洞壁上又弹了回来,所以他的手肘、前臂和掌心部位才会有大片的淤青。驸马毫无防备,被你一下踢倒在地,你便趁机将毒虫放在了驸马身上,驸马被踢中膝盖一时无法起身,情急之下双手乱抓,正好抓伤了你的脸。”
“你设计用毒虫邪蠹在凤鸣山暗伤南谵驸马,用意有三,一是为了替自己开脱,二是为了挑起西凉和南谵的争端,这第三嘛……自然是为了给西北抹黑添乱。完颜太子此招真可谓是一举三得。”
“你得逞之后匆忙离开凤鸣山回到别院,却想不到延平王世子也会被毒虫咬伤,如此一来,你嫁祸给西凉的如意算盘便落了空,为免让人起疑,同时也为了遮掩脸上的伤痕,你便谎称自己也被毒虫咬伤,不再见客。”
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也没有给完颜律任何辩解的机会,沈千沫镇定自若娓娓道来,仿佛是亲眼所见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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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律怔怔的看着她,完全没想到眼前这个淡定自若的女子,会将当日在凤鸣山那个阴暗潮湿的山洞内所发生的事情一一说出,甚至连他心中所想都推测的条理分明。
看着眼前这个温婉淡然的青衣女子低头喝茶,一派悠闲自得的样子,他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内心深处却有一种想要掐死眼前这个女人的冲动。
沈千沫抬眼看他,含笑道:“完颜太子的如意算盘打的是好,可惜却少了些运气。你本不想南谵驸马死,可是他却暴毙身亡,你本不想慕容景受伤,可是他却重伤昏迷,如今永乐公主和延平王可是同仇敌忾,发誓定要找出那个放毒之人,让他血债血偿。太子一人能担下此事否?不过?”
她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我看六王子似乎与太子兄弟情深,太子需不需要和他商量一下?”
因涉及到本国内斗,永乐公主并未将驸马的真正死因宣扬出去,对外还是宣称驸马是死于虫毒,因此完颜律并不知道其实南谵驸马根本就不是死在他手上。
“你想怎么样?”完颜律脸色铁青,阴鸷的眼神像淬了毒汁一般,恨不得立时就将沈千沫撕成碎片。
他堂堂太子之尊,在北狄也算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时被人这样赤果果的威胁过!
沈千沫莞尔一笑,“很简单,本王妃只想要完颜太子手上的烈火莲。”
烈火莲?完颜律微怔片刻,忽然爆发出几声得意的大笑。“哈哈……原来煊王妃煞费苦心将本太子引至煊王府,竟是为了烈火莲!怎么,莫非是孟元珩的寒毒又复发了?还是说他体内的寒毒根本就没治好过?”
烈火莲是克制寒毒的绝佳药材,自七年前孟元珩身中寒毒以来,煊王府的人从未放弃过对它的寻找。可惜这烈火莲只生长于北狄上古神兽火犼密居之地,且必须以火犼的排泄物为养分才能生长。然而自近百年来火犼在北狄逐渐灭亡之后,烈火莲也随之凋谢灭绝,世间难觅。
自得到碧眼灵狐之后,因灵狐之血同样对治疗寒毒有效,煊王府便不再执着于对烈火莲的寻找。本来按照司徒恭的疗法,以灵狐之血入药,经过十二个疗程的治疗,孟元珩的寒毒便可以彻底治愈,永无后患。可惜后来被锦阳关一战破坏了原定疗程,因此到现在为止孟元珩体内的寒毒都还未彻底清除。
而这次要想再彻底治愈寒毒,灵狐之血已经失去了效用,唯一的解药就是烈火莲。
自那之后,煊王府暗卫四处查探,多方找寻,直到最近才查知北狄太子完颜律手上,正好有一株烈火莲。
然而完颜律到底也不是笨蛋,见沈千沫如此费尽心机的想要得到这烈火莲,定是为了用来克制孟元珩体内的寒毒。
如此说来,孟元珩根本就是寒毒未愈,身体有疾吗?
“完颜太子想多了。”沈千沫看出完颜律幸灾乐祸的心思,淡淡说道:“王爷的身体并无大碍,需要烈火莲也只是为了以备万全。再说,本王妃送了这么大一个人情给你,你不付出一点代价,是不是不够诚意呢?”
其实孟元珩的身体倒并不像沈千沫说的那般完全无碍。寒毒是这世上至阴致寒之毒,余毒未清虽然短期内对身体无害,但是长年累月对身体的影响却是极大。还有每个月圆之夜他要承受的噬心之痛,也让沈千沫心疼万分。
所以,她的求药之心并不像她面上表露的那般淡然。
但是在完颜律面前,她就算是再心急如焚迫不及待也必须要沉住气,否则就会被完颜律牵着鼻子走。
不过完颜律显然并不买账,他阴鸷的目光盯着沈千沫,眼中闪动着恶意的光芒,“别以为本太子是三岁小孩,烈火莲只能用来克制寒毒,其他并无用处,煊王妃如此费心求取,可见孟元珩的身体有多糟糕。哼,想要本太子拿烈火莲来救孟元珩,休想!听说中了寒毒之人都不会长命,多则十年,少则三年必死无疑,孟元珩应该是七年前中的寒毒吧,这样算起来,他岂不是最多只有三年可活了,哈哈……”
那株烈火莲,他是在几年前捕猎火犼之时无意中所得。其实这样一株只能克制寒毒,既不中看又不中吃的植物,对他来说并无多大用处,当时也只是冲着它世间罕有,物以稀为贵这一点,才命人将它好好的封存了下来。
不过就算这烈火莲对他而言再如何没用,但是要他拿出来救孟元珩?休想!
他恨不得孟元珩早点去死!
完颜律笑的肆意猖狂,沈千沫却只是平静的看着他,就连眼波都没有丝毫流动。完颜律笑完了,看到沈千沫仍旧淡然无波的神色,倒是有些意外。“煊王妃还真是沉得住气,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吗?孟元珩要是死了,可就只剩下你们孤儿寡母在西北这苦寒之地受苦了。”
沈千沫却只能在心中苦笑。她哪里是沉得住气,是只能尽量装作淡然,不得不沉住气而已。
完颜律虽然话说的恶毒了一点,但是有句话他没有说错,中了寒毒之人都不会长命。照孟元珩现在的身体状况,任凭司徒恭的医术再如何高明,他最多也活不过十年。
完颜律看着沈千沫半晌,忽然邪恶的笑道:“想要让本太子拿出烈火莲也不是不行,只要煊王妃拿出诚意来即可。”
沈千沫挑了挑眉,疑惑的看着他,问道:“不知完颜太子想要的诚意是什么?”
完颜律上下打量了一番沈千沫,笑的邪气十足。“听说煊王妃是这天下间数一数二的奇女子,能文能武,智计过人,不如……你以后就跟了本太子,也总比跟着孟元珩那个短命鬼在西北吃苦要强的多,煊王妃觉得如何?”
说完,完颜律又爆发出一阵得意的狂笑。
闻言,沈千沫同样上下打量了一番完颜律,片刻之后忽然轻笑出声,只是她素来淡然的眼眸中却难得的闪过一抹厉色。“完颜太子可能不太了解本王妃,我这人有个不太好的习惯……如果有人让我不高兴了,我也定不会让那个人好过。就算如你所言,王爷只剩下几年可活,可是只要他活着一天,便还是这西北之地的主人,可以高高在上,呼风唤雨。可是完颜太子就不同了,若是没了太子的名号,你以为自己还会有好日子过吗?”
“放肆!”完颜律脸色一变,眼神更加阴毒。“我是狄国嫡长子,也是敕封太子,谁能威胁到本太子的地位?”
“是吗?”沈千沫秀眉微挑,唇边露出一抹极为不屑的笑意。“可是我怎么听说完颜太子在贵国可是四面树敌,步履维艰呢?反倒是六王子德才兼备,拥护者众,他的母妃宜贵妃又正当盛宠,据传贵国朝中已有另立太子之说,这样完颜太子还觉得你的地位没受到威胁吗?还有,若是我将太子在凤鸣山的所作所为宣扬出去,你猜南谵和西凉两国会怎么做,六王子他又会怎么做。你身为北狄国王储,不为大局着想,不思社稷安定,只知道用这种见不得人的阴谋诡计挑起纷争,泄你私愤,你的臣民又会如何评价于你?”
“如今你害死南谵驸马,重伤延平王世子,害得西北不得安宁,就算是王爷宽宏大量,不跟你计较,南谵和西凉两国也必定不会放过你。到时两国同时向北狄发难,北狄王若是还不想得罪这两国,势必要给他们一个交代,你觉得你的太子之位还能保得住吗?”
沈千沫顿了顿,低头喝一口茶之后,抬眼打量着完颜律脸上青白交加丰富多彩的神色,嘴角轻扯,继续说道:“没了太子之位,凭六王子和宜贵妃的手段,你和你母后在北狄的日子会如何,相信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到时只怕你完颜律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居然还敢大言不惭的让本王妃跟了你,简直是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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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千沫这番话说的极为轻柔而缓慢,唇边也始终带着几分淡淡的笑意,然而从口中吐出的字字句句却仿佛利刃一般,狠狠的刺向完颜律的心脏,让他瞬间暴怒不已。
“大胆,你说谁是废物!”完颜律素来心胸狭窄,自尊又极强,从未被人如此羞辱过,“废物”两个字更是让他怒火中烧,一双阴鸷的凤眸狠狠瞪向沈千沫,眼神说不出的恐怖扭曲,暴怒之下便猛地站起身朝沈千沫扑过去。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出手便被一道凌厉的掌风斜撞了出去。
“砰!”
一声巨响,完颜律整个人重重跌进一边的椅子里。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便听到门口传来一个冷冽而肃杀的声音。
“完颜律,本王看你不止是想当废物,还想成为死人!”
负手立于门外的男子,一袭绛紫色云纹滚边锦袍,满头银丝随意挽起披在肩后,长身玉立,高瘦挺拔,只在不经意间便流露出凌驾于众生之上的霸气和威仪,正是从雲州巡城归来的孟元珩。
完颜律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撞飞,跌至对面的椅子里,当场就吐了一口鲜血。
孟元珩几个箭步便走进厅内,英挺瘦削的俊脸上满是肃杀之意,盯着完颜律的眼神宛如雪山之巅最冷硬的寒冰,让人心中发颤。
见自己的主人受伤,那两名随行而来的北狄国护卫闯进花厅,将嘴角淌着鲜血的完颜律护在身后。
随即,叶清岚也飞身掠进花厅,后面还跟着百里笑和几名王府暗卫,将沈千沫团团护住。
一时之间,两方人马呈现紧张的对峙局面,厅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格外凝重。
沈千沫见此,微微蹙眉。虽然她看得出来,孟元珩这一掌绝对是手下留情的,否则以他的功力,这一掌若是全力使出,完颜律就算不死也会去了半条命。可是现在她还不想彻底惹恼了完颜律,万一他要是不管不顾发起狠来,一怒之下毁了烈火莲,事情就不好办了。
孟元珩却不去管厅内其他人,只在沈千沫身边坐下,见她蹙眉沉思的模样,心里明白她在担心什么,抬手温柔的轻抚她白皙净透的脸颊,大拇指摩挲着她微微聚拢的秀眉,轻声说道:“沫儿,不用担心。”
知道他不想让自己担心,沈千沫抬起头面对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见他一身风尘仆仆,下巴上遍布着青黑色的胡茬,满脸疲累之色,想来这家伙定是在从雲州回来的路上便收到了暗卫的消息,不眠不休赶回来的。
完颜律挣扎着从椅子上坐起身,“噗”的一声,狼狈中俯首又吐出一口血水。见自己被孟元珩如此轻易的就一掌打伤,满心愤恨之余,不禁又让他想起十年前自己大败在孟元珩手上的耻辱。
十年前,完颜律二十二岁,那一年的立春,他被敕封为北狄太子,意气风发,雄心勃勃,自请领兵攻打大晟,妄图夺取大晟北部平阳关以外的咸宁城。
他一心希望能够用此夺城之战来为自己这个新晋太子立威。然而令他料想不到的是,这一战非但没有给他长脸,反而令他成为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众位王族兄弟们明里暗里耻笑的对象。
那年三月,他亲率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开拔至平阳关外,当日夜里安营扎寨,部署周全,就等天一亮便可以发起总攻,一举攻下咸宁城。
可是就在那天夜里,一名白袍小将犹如横空出世,一人一马一剑,只带了区区几百骑兵,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闯入他的军营,烧他粮草,毁他战旗,杀他主将,最后更是直取他主帅营帐,将他手中那柄寒光凛冽的宝剑架在了他脖子上。
直到那时,他才知道,这名白袍小将就是煊王府小世子孟元珩。
可恨他空有十万大军,却是猝不及防,在孟元珩和他所率的几百骁骑突如其来的凌厉攻势之下,被打的四散逃窜,毫无招架之力。
而更让他脸上无光的是,那一年,煊王府小世子孟元珩,才年仅十四岁。
他的一世英名就这样毁在了年仅十四岁的孟元珩手上。自那一战之后,他便很少再领兵打仗,就算出征,也尽量避开和孟元珩正面对敌。
但是无论如何,他的人生,就在那一夜,被孟元珩画上了一个醒目的污点,任他再如何回避,再如何忽略,那个污点总是固执的留存于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目光阴毒的看着眼前夫妻二人温馨和睦鹣鲽情深的一幕,完颜律更是怒火中烧,冷冷笑道:“孟元珩,本太子以为还是让你的女人担心一下比较好,若是没有烈火莲,你也没几年可活了,到时留下他们孤儿寡母,那下场可就凄惨了……”
孟元珩俊脸一沉,显然已经动怒,沈千沫见他右掌一动就要再次出手,暗道不好。孟元珩这一下出手必不会再留情了。正要阻止,却听得门外传来一声急呼。
“太子殿下,王弟特来接你回去!”
话音未落之间,只见北狄六王子完颜平已经带着贺连城疾步走进花厅,对孟元珩和沈千沫拱手施了一礼。“见过煊王,煊王妃。”
贺连城只是面无表情的点头示意了一下,并没有多大表示,眼角余光瞥到匆忙将帷帽重又带上的完颜律,英挺的双眉不自觉的微微一皱。
完颜律带着帷帽,完颜平虽心里清楚他耍的那些小把戏,却也没当场戳破,只是关切的朝完颜律询问道:“太子殿下的伤可已治好?”
完颜平问的极为自然,在场众人却是神色各异。沈千沫唇角一抿,心道这个完颜平倒还真是个聪明人。
完颜律静默半晌,终于沉着嗓音“嗯”了一声,表示默认。
“如此甚好。”完颜平顺势而下,面上配合着露出几分喜色,转身对沈千沫深深一揖,“小王在此多谢煊王妃费心为太子殿下治伤。”
沈千沫浅笑道:“六王子无须如此客气,太子殿下刚才已经答应用烈火莲作为本王妃医治他虫毒的谢礼,说起来还是我占了便宜呢。”
“煊王妃此言差矣,太子殿下伤在面部,若是没有煊王妃及时医治,说不定就会烂脸破相,无法见人,后果不堪设想啊!一株小小的烈火莲,又岂能与太子殿下的健康与性命相提并论呢。”完颜平面色沉重却又极为自然的接下沈千沫的话,然后对完颜律说道:“太子殿下,你以为如何?”
完颜律只觉得血气上涌,怒火升腾,嘴里一股甜腥之气又冒了上来。可是在这样的情势下,如果他还要将自己的谎言继续圆下去,就必须打落牙齿活血吞。这口气,他就是再难以下咽,也必须得咽下去。
“六弟言之有理。”完颜律挣扎半晌,终于沉声吐出这句话,只是众人听在耳内,却都感受到了一种咬牙切齿的滴血之意。
看着北狄两个王子之间这一番不见硝烟的争斗,知道其中内情的几个均是嘴角微抽,在心里暗道,这完颜平还真是一只笑里藏刀的笑面狐,连沈千沫都忍不住要为完颜平这番精湛自然的演技拍手叫好,这般明显的假情假意之举,在完颜平做来却是如此自然,若是放在现代,这个北狄国六王子绝对是影帝级别的。
百里笑自完颜平出现后就一直憋着笑,好几次忍俊不禁想笑出声来,却在身边叶清岚的威胁瞪视下只能强自憋着,一张清秀的俊脸早已涨成猪肝红。
“既是如此,那么小王就在此做个见证,待太子殿下回到北狄之后,定会将那烈火莲派人送来陌城,双手奉上。”完颜平对孟元珩和沈千沫二人郑重承诺。
“有劳六王子。”沈千沫浅笑点头,孟元珩则面色不善的冷哼了一声,在沈千沫暗暗安抚之下,总算是暂时放弃了对完颜律刚才出言不逊,并且还意图伤害沈千沫之举的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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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煊王府花厅内这场一触即发的打斗,在完颜平和沈千沫两人的一唱一和之下成功解除。
当然,沈千沫心里明镜似的,像完颜平如此奸猾之辈,此次会特意赶来煊王府出手助她从完颜律手上取得烈火莲,自然不会是因为他助人为乐,日行一善,而是必有所图。
而据沈千沫推测,完颜平所图的,不外乎两样东西,一是给完颜律添堵,让他当众难堪,二是向煊王府示好,表明他的态度。
这就说明,在与完颜律争权夺位这件事上,完颜平从未放弃过,也将持续斗下去。
而显然,他希望能够得到煊王府的支持,或者应该说是合作。
“所以沫儿你才会说,这个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孟元珩仰面躺在卧房窗边一张软榻上,眼眸微眯,冷笑道:“完颜平倒是打的好算盘,竟想与本王合作,他也不怕被本王反咬一口。”
“你会吗?”沈千沫坐在软榻边的一条圆凳上,紧挨着他而坐,正用一条白色的毛巾轻柔的擦拭着孟元珩的下巴,挑眉问道。
孟元珩只是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本王只会让他们两个斗得更厉害一些。”
沈千沫了然一笑。的确,西北如今百废待兴,需要休养生息的时间。周边各国内斗的越厉害,西北的局势自然就会更宽松。
或许,前些日子严漠他们查到的那件事,也是时候透露给那个一直被蒙在鼓里的人了。
在这件事情上,孟元珩可是做了七年的替罪羊。虽然这家伙也并不是很在意,不过?就当是对完颜平助她得到烈火莲的报答吧。
此番能够顺利从完颜律手上得到烈火莲,完颜平功不可没,她沈千沫也是个知恩图报之人。
“对了,雲州防务如何?”沈千沫擦拭完毕,放下毛巾,对孟元珩问道。
“坚不可摧。”只是短短四个字,却透露出无比的自信。
沈千沫微微一笑。既然他这么说,那就是没问题了。
转身从身边几案上抓起一把寒光闪闪的小匕首,她手势极为熟练的架在仰面而躺的孟元珩下巴上,说道:“好了,暂时别说话,小心我刮伤你。”
孟元珩伸出手臂,刚好揽上沈千沫的腰。一声满足的喟叹之后,他浅笑道:“就算被沫儿刮伤,我也乐意的很。”
在雲州巡城的那十余日,天知道他有多想她。
沈千沫白他一眼,“明日你便要出发去兖州巡视,若是下巴上带了条伤痕,可就有损你煊王爷英明神武的形象了。”
提起此事,孟元珩原本开怀的心情瞬间郁闷下来。
一脸阴郁的盯着沈千沫已然明显隆起的小腹,他的眼中满是嫌弃。都是这个不安分的小东西,害的沫儿不能和他一起去西北各地巡视,真是……越看他就越觉得碍眼!
沈千沫看到他明显不爽的表情,岂会不明白他的心思。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心道这家伙还真是越来越幼稚了。
虽然她也很想跟他一起去巡城,不过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允许,可是西北初立,无论是军心还是民心都需要安抚,巡城之事自然耽误不得,总不能等她生完孩子做完月子再去吧,那还得要好几个月呢。
所以这段时间他们两个也只能聚少离多了。
“好了,阿珩,你不要老是对宝宝各种嫌弃,虽然他还在肚子里,可是你总是如此,他也会有感觉的,知道么?”沈千沫重重的捏了捏他瘦削的脸颊,嗔怪的说道。
孟元珩不悦的抿着嘴,拿下沈千沫捏着他面皮的手,又是朝着她的肚子不满的瞪了一眼。
沫儿居然为了这个小东西如此狠心的捏他。哼,这笔账等你生下来再跟你算!
于是,煊王府小世子还未出生便躺枪,被他父王深深的敌视了。
沈千沫也懒得再去安抚这个幼稚的男人,横竖她也习惯他在她面前时不时耍些小性子的模样了。瞪了他一眼,让他安分一点别动,她手上的小刀“刷刷”有声,动作轻柔却又干脆利落的开始为他刮去下巴上的那些青黑色胡茬。
“你这家伙到底几日没刮胡子了,怎么这胡茬长成这样!”沈千沫一边剃,一边不解的问道。
孟元珩闭上眼睛,享受着沈千沫细心温柔的服务,俊脸上也恢复了轻松惬意之色。趁沈千沫停下刀替他擦拭之时懒洋洋的出声道:“自巡视完从雲州出来之后便没再刮过。”
这么说至少超过三日了吧,怪不得这胡茬足有半公分长短了。孟元珩,你是有多马不停蹄,归心似箭!沈千沫暗自腹诽道。
剃着剃着,她却忽然想到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出声问道:“王爷,这儿的男人是不是在婚后都会开始蓄须?”
她好像记得大晟是有这样一个不成文的风俗,男子在成亲之后便不再剃须,而是将胡子蓄起,任其生长,最多也只是修剪一下胡须的形状,但是不会全部剃除干净。
“大晟风俗的确如此。”孟元珩自是听出了沈千沫话中的紧张之意。他勾起唇角,轻笑着应道。
沈千沫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几乎忍不住要在心里哀嚎了。她实在难以想像孟元珩要是蓄起一把长须,会变成怎样的一副样子。光是想像,她就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虽然像三国时关二爷那样长着一把据说足有四尺长的美须髯,很仙很飘逸,是公认的美男子,可是?她还是更喜欢没有胡子的孟元珩。
想到这里,她不由的加快了手上刮须的动作,同时也在心里暗暗做了决定,接下来的十几二十年里,她一定要致力于将替孟元珩剃须这一项任务进行到底。
起码在他四十岁之前不能让他蓄须。至于四十岁之后如何……到时再议!
孟元珩怎会不清楚沈千沫心中所想,感受到沈千沫手上的动作愈加轻柔仔细,他嘴角的弧度逐渐拉大,闭上的双眼此时若是张开,里面必定盛满了得意和宠溺。
看来以后不用再担心沫儿不愿替自己剃须了。
他刚才说的是大晟风俗的确如此,可是如今西北由他说了算,因此是否剃须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不过他这样说应该不算欺骗沫儿吧?!
两日后,南谵永乐公主率先向陌城太守乔远递交了辞别文书,而理由自然是因为需要将驸马的遗体早日运回国内安葬,入土为安。
当然沈千沫心里也明白,永乐公主没有言明的另外一个原因显然更为重要。在她出使西北的这段日子里,南谵国内的王储之争已经越来越白热化,她要是再不回去,怕是这王储之位就没她的份儿了。
思棋毕竟只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丫头,永乐公主没花多大力气便从她口中问出了背后指使她下毒暗害驸马的主谋。
那人竟是她同父异母的王兄,南谵玄海王。
听闻此消息,沈千沫也有些意外。据传这玄海王平日里总是游戏人间,花天酒地,是个标准的花花公子,相较于争权夺位,显然他对女人的兴趣更大一些。原来这一切都是伪装吗?
果然皇家的人个个都不可信,人人都必须带着假面生存。
这次可说是完全仰仗于沈千沫,永乐公主才能查知玄海王的阴谋,因此永乐公主临行之前特意到煊王府向沈千沫致谢并辞行。
“公主无须客气,驸马之事……还请公主节哀顺变。”王府花厅内,沈千沫面对永乐公主的重礼致谢,依旧是淡然自若,温婉从容,尽显大方得体之风范。
永乐公主也是大气爽朗不拘小节之人,跟沈千沫这些日子认识下来,倒是觉得眼前这个煊王妃的脾性挺对自己胃口,不禁生出想要与她深交之意。当下也是洒脱一笑,说道:“人死不能复生,不过……害死驸马的凶手,本宫定不会轻饶!”
这是南谵王族的家事,沈千沫自然不好多言,不过看永乐公主说到此话时浑身泛起肃杀之气,目光坚定而又决绝,显然这个公主也并非等闲之辈,她此番回国,南谵皇室想必定会有一番动荡了。
如此一来,孟天珝意欲与南谵结盟之举,怕是又要无疾而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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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永乐公主,沈千沫在绿竹的陪同下回到院子,耳中却听到一阵打斗声。
她蹙了蹙眉,莫非有人擅闯王府?
孟元珩刚于昨日出发去了兖州巡城,随行的除了飞云骑几位主将,便是以严漠为首的几名王府暗卫,当然还有那个如影随形的少年护卫长东。
所以现在府内除了沐总管及一些下人,便是孟元珩临行前亲自部署安排好的层层暗卫,除此之外应该别无他人。
至于云翳,早在前些日子便被孟元珩派到大晟盛京,处理京城那边的事务去了。
虽说煊王府如今已经以陌城为基,在西北扎根,但是毕竟是百年基业,家大业大,在京城的产业也不可能一下子全部迁移到西北,总有一些还留在盛京。如今西北局面稍事安定,而京城那边的产业也急需有人打理,所以在事先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那日一早,孟元珩便下令让云翳去京城处理王府事务。
云翳那时正在院里逗弄小乖,白衣公子和白色小狐狸相互追逐打闹着,玩的不亦乐乎,画面甚是和谐,看的沈千沫是赏心悦目。
说来也怪,小乖对王府里的任何人都很友好,可是却偏偏对孟元珩的态度不太和善,见了他总是一副龇牙咧嘴气势汹汹的样子。不过也难怪,谁让这个家伙总是嫌小乖碍事,千方百计的把它丢到别处去呢。
忽然听见孟元珩派他去京城的命令,云翳停下脚步,不服的抗议道:“王爷,为什么是我?沐总管手下能人辈出,若论处理那些产业店铺之类的事务,随便哪个都比我强啊!”
他素来洒脱不羁游戏人间,如何能静得下心来去处理那些产业店铺上面的琐事,一看到账册账簿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他就头疼。
“因为你最闲。”闲的总是乱嚼舌根,口无遮拦。孟元珩坐在花园石凳上,靠着沈千沫的肩膀,神色一派悠闲自得。
云翳俊脸僵硬,咬牙切齿道:“王爷,你要不要这么记仇?”
他不就是在沈千沫面前“无意中”说漏了嘴,把西北第一美人姜小怜对煊王爷倾慕不已恨不得早日以身相许这件事告诉了她嘛,这家伙至于记仇到现在还不放过他?
孟元珩挑挑眉,“哦,这么说你不想去?那好吧,本王这就收回成命,不过本王可是听说宁侯府大小姐就要嫁人了……”
云翳脸色一白,“嫁人?嫁给谁?”
沈千沫见此,知道云翳对宁婳不是没有感觉,便正色道:“云翳,我们也是刚刚才收到的消息,听说婳姐姐她已经被入选为秀女,不久便要入宫了……”
云翳俊脸更加白了几分,僵直着身子呆立于原地,半晌沉默不语。
孟元珩装作恍然大悟道:“怎么,云庄主原来不想去么?那么本王就只好收回成命,改派沐总管……”
“属下遵命。”孟元珩话没说完便被云翳出声打断,他匆匆甩下四个字,身形晃动,白袍翻飞,几个起落之间便不见了踪影。
看着云翳消失的背影,沈千沫暗叹一声。她当然希望云翳此次赴京能够成功阻止宁婳入宫。一入宫门深似海,以宁婳简单直爽嫉恶如仇的性子,根本就不适合后宫那样勾心斗角的生活。更何况孟天珝此人,阴毒狠辣,心胸狭窄,性格偏执,就算他贵为九五之尊,实在也不是什么良配。
可是……此事谈何容易。
“阿珩,你说云翳他能阻止婳姐姐入宫吗?”沈千沫幽幽问道。
孟元珩却是避而不答,只将她揽入怀里,淡淡说了一句:“宁侯此人,秉性忠直。”
是啊,宁侯为人忠正刚直,既然宁婳已被选为秀女,他必不会违抗皇命。而宁婳的性子,沈千沫多少也了解一些,虽然她豪爽泼辣,可是却极为孝顺,也必定不会轻易违逆父命。
“希望云翳此行一切顺利。”话虽如此,可不知为何,沈千沫的心口总感觉有些沉闷。
孟元珩见她低头皱眉凝思,用手托起她的下巴,转过她的脸面对自己,不满的说道:“沫儿无须为云翳那个家伙费神。”
那家伙百折不挠的很,岂会这么容易受伤?还有,那个欠揍的家伙刚才说什么?居然敢说本王记仇,还敢打断本王说话,胆子见长啊!话说他最近是不是对属下太过仁慈了?
沈千沫拍掉他的手,白了他一眼,“你特意在这个时候派云翳去京城,还不是在替他考虑,为了给他制造机会吗?”
孟元珩嗤了一声,“本王只是嫌他多嘴,看他碍眼。”
是吗?沈千沫狐疑的看着孟元珩有些紧绷不自然的俊脸,心里暗自好笑。王爷,你是傲娇了吗?
她清了清嗓子,脸上露出一抹极为淡然的笑意,说道:“提起云翳多嘴这件事儿,王爷,不如我们先来说说这个西北第一美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说起来,这个姜小怜长得的确是极美,在西北这样常年沙尘漫天气候干燥之地,能出落的像她这般粉嫩水灵,天生丽质,还真是很不容易,“西北第一美人”的称号当之无愧。不过这性子就……奇葩了些,简直让她哭笑不得。
“沫儿要是觉得她碍眼,本王杀了她便是。”孟元珩重又将沈千沫揽入怀中,下巴磨蹭着她颈侧,说到“杀了她”这三个字之时,语气中不自觉的带了几分煞气。
沈千沫无奈扶额。这家伙动不动就杀人的习惯还真是让她头疼。她捏上他的俊脸,佯装薄怒道:“阿珩,我跟你说过了,不许随便杀人。”
“要是她让沫儿不高兴了,那就该死。”孟元珩抓住沈千沫捏着自己面皮的手,一脸理所当然的说道,深沉的眸中分明闪过一丝冷意。
沈千沫心里微微一震,有些无奈的轻叹一声,说道:“胡闹,杀人哪能如此随意。姜天裕在陌城的威望仍然还在,姜小怜暂时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若是无缘无故杀了她,陌城百姓会怎么想?”
“不喜欢就杀了,又能如何?在这里,谁敢说本王的不是?”孟元珩眸中戾气更甚。
沈千沫虽感动于他对自己的这份心意,可是也有些怕了这家伙动辄杀人的脾气。她轻轻拍了拍孟元珩的手,倾身抱住他,安抚他满身的肃杀之气,柔声道:“好了,姜小怜的事我会处理,你不必理会。”
她当然相信孟元珩对自己的心意,也不认为姜小怜会给她和孟元珩之间的关系带来任何的破坏,所以从未将姜小怜对孟元珩的这份爱慕之情放在心上。
来到院门外,沈千沫循着打斗声望去,出乎她意料的是,正在院中飞腾闪挪打的兴起的两人,竟是墨阳和薛浩。
旁边,墨烨、百里笑、何清三人一字排开,显然正在观战,叶清岚隐于角落中,见到沈千沫进来,冷冷出声道:“住手,王妃来了。”
墨阳和薛浩二人的武功旗鼓相当,两人棋逢敌手,正打的难分难舍,冷不丁的听见叶清岚这句话,意犹未尽的硬生生收了手,不过却是互相瞪视了一眼,显然都对彼此心有不满。
见到沈千沫,几人均陆续上前向她见礼。“见过王妃。”
墨烨和墨阳是墨青山的两个子侄,也是墨家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墨烨冷肃稳重,墨阳俊逸潇洒。而薛浩与何清两个长的也不差,薛浩英气勃勃,面容俊朗,何清虽然总是摆着一副扑克脸,不过也是五官深刻,冷峻刚毅。四个样貌出众的年轻人同时站在自己面前,倒让沈千沫觉得颇为养眼。
她点头浅笑道:“原来是你们几个回来了,事情办得如何?”
为首的墨烨老成稳重些,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略显陈旧的羊皮纸,双手递呈给沈千沫,回禀道:“回王妃,一切顺利,这份便是从墨寒山手上流传而出的藏宝图,请王妃过目。”
旁边的薛浩也不甘示弱的呈上一张类似的羊皮纸,朗声说道:“禀王妃,属下也在无影门门人手上取到了一份藏宝图,请王妃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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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烨和薛浩两人同时将自己手上的羊皮纸呈至沈千沫面前。身边的绿竹上前几步,从他二人手上接过羊皮纸,转交给沈千沫。
到薛浩面前时,两人极为短暂的对视了一眼,薛浩的眼神不自觉的露出几分炙热,让绿竹微微红了俏脸,忙低了头,扯过他手上的东西便转回了身子,。
沈千沫见此不由的面露笑意。绿竹这丫头一见了薛浩,便没了平时泼辣爽利的模样,倒露出几分女儿家的娇羞来。
“绿竹,把这两张图铺在石桌上。”沈千沫含笑吩咐道。
“是,小姐。”绿竹将手上的两张羊皮纸并排平铺在院中的石桌上,看了几眼,不禁奇道:“小姐,这两张藏宝图看上去好像一模一样啊!”
墨烨等人也围了上来,一看之下,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
百里笑嘿嘿笑了几声,对墨阳和薛浩说道:“看来你俩刚才是白打了一场,这东西根本就是墨寒山用来耍人的。”
墨阳和薛浩这下倒是难得默契的同时瞪视了百里笑一眼,不过两人的脸上都显出几分尴尬。
亏他们刚才还为这两张图到底孰真孰假争论了一番,却不知把它们拿出来比对一下,就一时控制不住火气动起手来,真是丢人丢大了。
薛浩不禁担心的看了一眼绿竹,生怕会在自己的心上人面前丢脸而破坏形象,好在绿竹只是朝他微微一笑,似带了几分安慰之意,让薛浩心头一热,一下子觉得尴尬之意倒是淡了许多。
沈千沫在石桌旁坐下,面上并无意外之色,“自从我们放出消息,说墨寒山手上有前朝高祖宝藏的藏宝图之后,想必他被人追杀抢夺的日子也并不太好过。”
否则也没有必要假造几张藏宝图出来掩人耳目了。只是既然墨烨和薛浩他们能得到这图,那么其他人也一样能得到。从墨寒山手上流出的藏宝图必定不止这两份。
“墨烨,薛浩,你们追杀墨寒山和无影门之时,可曾泄露身份?”沈千沫问道。
墨烨和薛浩异口同声的应道:“不曾。”
墨寒山放出消息,得墨子令者得天下,而前朝高祖宝藏就在西北,其实他的本意是想给西北制造混乱,这样一来他便可以趁乱谋夺墨子令。岂知孟元珩却是将计就计,添油加醋的放出消息,说是宝藏内除了黄金财宝和传国玉玺,还有高祖皇帝的兵书兵法,吸引了各国有心人士源源不断的涌入西北,连带着也拉动了西北商贸经济的发展。
不仅如此,他更是放出消息,其实藏宝图就在墨寒山手上,高祖宝藏地处神秘,没有地图根本无法寻其方位,这样一来,所有人的注意力便都转移到了墨寒山手上的藏宝图那里。为了让这个消息更逼真,孟元珩还派了暗卫和墨门两队人马假扮江湖人士四处追杀墨寒山和无影门。
在各路势力明里暗里多方追杀之下,墨寒山这段日子以来简直是焦头烂额,疲于应付。
“没有泄露身份自是最好。”沈千沫点点头,眸中却闪过一丝冷意,“好一个墨寒山!看这图上所标的宝藏位置,他必会将这藏宝图四处散播,趁机给我们添乱……”
只因这所谓的“藏宝图”上所标的宝藏位置,就在陌城南郊的栖霞山。
这藏宝图画的并不是非常晦涩难懂,因此过不多久,众人也都看出了这宝藏的方位。
“这……不是栖霞山吗?”百里笑惊呼道。
栖霞山,正是谢家重新在陌城开办起来的璧山书院所在处。
“这个墨寒山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居然把主意打到璧山书院上面,是不是嫌自己命太长了?”薛浩忿忿骂道。
璧山书院重办不易,而缥缈先生又常居书院,喜欢清静,若是让这些乱七八糟不知所谓的盗宝贼们涌入栖霞山,势必会扰了璧山书院的安宁和缥缈先生的清修。
墨寒山,你还真是急着找死!沈千沫素来平和淡然的眼眸也带上了几分厉色。
“是谁如此大胆,敢打璧山书院的主意?”就在众人愤慨之余,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清朗的询问。
循声看去,进门而来的是谢家的一对龙凤胎兄妹,谢鸣风和谢瑶。
谢鸣风虽然年纪尚轻,但是已依稀可见清俊潇洒之风范,而古代女子普遍早熟,谢瑶今年正是二八年华,出落的亭亭玉立,一身湖蓝色合体的衣裙恰到好处的衬托出她聪灵明秀的大家闺秀气质。
两人朝沈千沫恭敬的唤了一声“表姐”,便继续追问起,方才他们提到的有人要打璧山书院的主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百里笑是个话痨,这种时候自然就该轮到他出马解释,可惜这次他还没得及开口便被刚才一直没说话的墨阳抢了先。
墨阳条理清晰的将此事缘由向谢鸣风和谢瑶二人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目光却时不时的瞟到谢瑶身上,在沈千沫看来,那眼神中分明有着几分倾慕。
莫非墨阳对谢瑶存了心思?沈千沫含笑看了一眼站于不远处的谢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虽然在沈千沫看来,十六岁的谢瑶还是个小姑娘,不过在古代,女子十六岁的确已是适婚年龄了。
“表姐,书院刚刚重开没有多久,虽说学生还未曾到位,不过祖父却一直都住在书院内,如今各路人马浩浩荡荡上山挖宝藏,到时怕是会扰的祖父不得安宁,这该如何是好?”谢瑶小脸上满是担忧。
谢鸣风却是脸色暗沉,怒气冲冲道:“担心什么?我谢家才不会将那些被墨寒山骗的团团转的笨蛋放在眼里,让他们尽管来挖,看他们能挖出什么金山银山来!哼,墨寒山!居然敢来惹谢家,本公子迟早要让他付出代价!”
虽然是同胞兄弟,不过这谢鸣风却是个火爆脾气,与谢鸣玉温文儒雅的性子倒是不太一样。
沈千沫含笑看了他一眼,点头道:“鸣风说的有些道理,既然墨寒山说宝藏在栖霞山,那么我们就打开大门让他们来挖。不过什么都没有收获也不行,这样他们也不会死心,还得三天两头的往栖霞山上跑。”
“谢兄的意思是……给他们点甜头?”百里笑狐疑的问道,“难道真的要整个宝藏出来让他们挖到才能让他们死心?”
沈千沫摇头道,“不,是给他们一点苦头,让他们从此以后彻底断了来西北寻宝的念想。墨烨,我让你负责进行的秘密训练,进度如何了?”
听沈千沫提起此事,墨烨冷肃的眼眸瞬间放光,“禀王妃,进展顺利。两个月下来,经过数轮选拔淘汰,如今剩下一百零八名,还在城外的秘密基地继续训练。”
沈千沫点头,“很好,他们能坚持到现在,也实属不易,明日我会亲自去基地一趟,看一下你们这两个月以来的训练成果。”
她记得一开始参加训练的可是有好几百人,如今却只剩下三分之一,想必这坚持下来的一百零八个也是有其过人之处的。
只是,一百零八这个数字,却让她有些想笑。貌似水浒传里的梁山好汉刚好也是一百单八将吧,还真是……巧的很。
提起这个秘密基地,在场众人均是兴奋莫名,百里笑凑到沈千沫跟前,一脸的谄媚,说道:“谢兄,你有孕在身,身边离不开大夫照顾,明日不如让我随行,可好?”
其余墨阳、薛浩、何清几个也是一脸的期盼之色,眼巴巴的看着沈千沫,都希望能亲眼去看一下那个神秘的训练基地。就连一向不太合群的叶清岚,冷漠的脸上也隐隐有几分兴致盎然。
沈千沫却是淡笑摇头,坚定拒绝,“秘密基地不宜有很多人知道,而且我也还在试验阶段,不知道成果到底如何。所以,这批人暂时还是要……保密。”
闻言,众人皆是一脸的失望,随即都将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投射在了墨烨身上。
这个冰块一样又冷又硬的家伙到底有什么好,王妃怎么选了他来负责秘密特训!
瞧这家伙现在是什么表情,那嘴角咧的,分明就是一副洋洋自得又幸灾乐祸的欠揍样!
其他几个捏了捏拳头,恨不得一拳揍上墨烨那张冷肃威严的俊脸。
不过那也仅仅限于想像。因为要是真动起手来,他们几个加起来也未必是墨烨的敌手。
墨门第一高手的称号,可不是凭空而得的。更不用说他还擅长各类机关暗术,要是真把他得罪了,指不定哪天你被暗算了,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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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商定完应对之策,再部署好栖霞山上的防御措施,不知不觉天色已近晌午。虽然几人还是兴致勃勃,不过到底也怕把沈千沫累着了,尽管意犹未尽,也只好起身告辞。
百里笑和谢鸣风两人脾气相投,挺谈得来,便相约去附近的酒楼再叙。王府门外,谢鸣风对谢瑶简单交代了一声,让她一个人先行回家,就呼朋唤友的和百里笑一起扬长而去。
墨烨随后走出大门,见到一个人站在王府门口的谢瑶,面无表情的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招呼,脚步却是未曾停歇,与谢瑶擦肩而过,大步而行。
谢瑶看着墨烨越走越远的挺直背影,咬了咬唇,似是下了什么决定一般,出声唤住他。
“墨大哥!”
墨烨回过头,见谢瑶小步跑着到了自己跟前,不禁挑了挑眉,问道:“谢姑娘有事?”
谢瑶白皙的脸上虽然也微微有些泛红,却是毫不扭捏的大方说道:“墨大哥,等等我,既然同路,不如一起走吧。”
墨烨此时才好好的打量了谢瑶一眼。聪慧灵秀,大方得体,书香世家的出身又让她身上带着一种淡淡的书卷气,是个很出色的姑娘。可惜,对墨烨来说,谢瑶也仅仅只是一个很不错的女子而已。他对她别无其他任何想法。
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他语调没什么起伏的说道:“不好意思,谢姑娘,我现在正要赶去特训基地,所以跟你并不同路。”
明日王妃便要去那里巡视,验收训练成果,所以现在他必须尽快赶到秘密基地去准备。
既然王妃如此信任他,让他负责这样重要的事情,他也必须要尽己所能,做到最好,才能不辜负王妃对他的重用。
身为墨门第一高手,墨烨从不轻易服人,尤其是女人。在他的分类里,女人不外乎两种,一种是习武的,一种是不习武的,而无论是哪一种女人,他从没一个放在心上过。
直到他认识沈千沫。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盛京城外的十里长亭。那天,他们墨家被流放荒城,长老将墨子令传给了她。
当时听闻此事,他很不以为然。就算她是煊王妃又如何,只是个看上去娇小柔弱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如何能当得起墨门重任。
后来在荒城之时,对于煊王妃领兵出征,驻守锦阳关,击退北狄十万大军的事迹,他也略有耳闻,那时他也认为是传言而已,肯定言过其实。
直到来了陌城,和她一路接触下来,他才真正意识到,沈千沫懂得的,远超出他的想像。
那个特训基地,虽说是由长老和他在日常管理,但是从人员选拔的标准,训练项目的安排,场地图纸的设计等等,都是出自沈千沫之意。他只不过是一个执行者,按图索骥,奉命行事而已。
有时候他真是搞不懂,明明煊王妃只是一个国公府的千金小姐,可为什么偏偏懂得这么多奇怪的训练方式,有些训练项目对他而言简直是闻所未闻,负重跑步、近身格斗、突围侦察、攀岩射击、野外生存……所有的一切都让他大开眼界,但有时也让他难以理解。
然而两个多月的特训下来,结果却让他不得不心服口服。以目前来说,剩下的这一百零八人,虽然从他们单独个体来说,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像他这样深厚的内力和高强的武功,但是他们各司其职,分工合作,默契配合,整体战斗力极为强大。
在墨烨看来,显然沈千沫是个女人中的异类,但是却让他由衷的敬重和佩服。这种感觉无关情爱,只是单纯的一个属下对上级的仰慕。
所以现在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把沈千沫交代给他的事情做到最好。对于此时谢瑶明显的示好之举,墨烨根本没有心思去理会。
谢瑶冰雪聪明,自然听出了墨烨话中的刻意疏离之意。被如此直白的拒绝,就算她再落落大方,也不觉有些羞涩尴尬,一时俏脸微红,眼里也泛起淡淡的雾气。
墨烨看她这副模样,挠了挠头,也很是无奈。不过谢瑶毕竟是谢府千金,也是王妃的表妹,自己是不是得客气一些。
想到这里,他冷肃的脸色稍有和缓,见墨阳正从王府门口出来,疾步向他二人走来,便一把拉住他,说道:“墨阳,送谢姑娘回府。”
这家伙反正也闲着没事,这个任务交给他最合适不过。
墨阳闻言,心里一喜,他正好求之不得,忙不迭的便点头应道:“是,大哥,小弟保证将谢小姐安全送回府。”
墨烨嘴角抽了抽。这个平日里总是没大没小的家伙什么时候变得对自己这么有礼貌了?不过眼下他也闲工夫去理会这些在他认为是毫无意义的事情,简单吩咐了几句,便向他二人告辞,匆匆往城外的秘密基地而去。
谢瑶看着墨烨矫健挺直的背影渐渐消失,神情有些失落,回过神来便听到墨阳在呼唤她。
“谢姑娘……谢姑娘,走吧。”
虽然心里有些难过,不过由于家教良好,谢瑶倒是并未表现出来,强打起精神朝墨阳微微一笑,点点头便率先迈开了脚步。
而院内,正欲告辞转身离去的叶清岚,却被沈千沫唤住。
“清岚,有件事,我想让你帮忙去办。”
“你说。”叶清岚从无废话,淡淡说了两个字后便静候沈千沫吩咐。
沈千沫的脸上却是难得的露出几分踌躇之意。犹豫半晌之后,才说道:“我们进屋详谈。”
叶清岚虽神色未变,却是心念微转。难道这件事不太好办?
***
夜凉如水,万籁俱静。叶清岚一身夜行衣,盈盈独立于城中别院的高墙之外,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然而素来心绪无波的她,此时却是抬头看天,几不可闻的轻叹了一口气。
这件事不是不好办,而是……十分难办。
可是她也知道沈千沫顾虑的没错,此事除了交给她,也找不出其他更好的人选了。
难不成交给百里笑那个口无遮拦的大嘴巴吗?
微微提气,她身轻如燕,一跃而起,无声无息的趴伏于高墙之上,映入眼帘的是不远处那扇还透着昏黄光线的窗户。
窗户上,烛光映照出那个手执书卷,轮廓分明的侧影。
贺连城。在心里默默的念出那个名字,叶清岚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尽管只是夜色中的微弱光线,也衬得她双瞳剪水,眉目如画。片刻之后,她轻吁一口气,足尖轻点,如一只黑色鸿雁,姿态优美的飞身至那扇窗户之上的屋顶处。
如猫般悄无生息的脚步踩在屋顶的瓦片之上,忽然“喀”的一声,虽然只是极其细微的声响,一般人根本无从听闻。然而屋内的贺连城显然并非一般人,马上,一声低沉的喝问响起。
“谁?”
叶清岚嘴角轻抿。这人果然警觉。
不过她本意就是如此。见目的达到,她毫不留恋的纵身而起,飞过几个屋顶,朝别院后面的密林而去。
月色下,她身姿轻盈,游刃有余的穿梭于林间。不出所料,身后,劲风阵阵,一道月白色的身影紧随而至,身姿挺拔,轻功卓然。
感觉到贺连城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越追越近,叶清岚倒是有些意外。她自认轻功不弱,想不到贺连城的轻功竟是与她不相上下。
“站住!”一声低喝,随即一道凌厉的剑气自背后袭来,这一剑似乎并未手下留情,也让她无从闪躲,避无可避。
横竖她的目的就是将贺连城引至这个隐蔽的密林,现在既然目的已达成,叶清岚也不再逃避,抽出腰间软剑便回身抵挡。
“叮!”
两剑相击,发出清脆声响。很快,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便缠斗在一起。
叶清岚胜在身姿轻盈,剑法灵活,招式刁钻,然而贺连城的剑法也是如行云流水一般,招招凌厉,全无破绽,一时之间竟是难以分出胜负。
有打斗就必然会闹出动静,从而惊动其他人,这不是叶清岚今晚诱贺连城来此的本意。她无心恋战,便故意虚晃了一招,被贺连城抓住机会趁机击破。
很快,贺连城手中那柄在银白色的月光下,泛着凛凛寒光的长剑便架在了叶清岚的脖子上。
“是你?!”贺连城看清眼前女子的容貌,不禁剑眉微皱,显然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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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女子,一身黑衣,面容沉静,五官清丽,正是当日在煊王婚宴上驯服火犼的那名女子。叫什么名字来着,贺连城皱眉思索了一下,却一时想不起来了,好像是姓叶。
“你故意引我至此地,有何企图?”他神色冷峻,沉声问道。
精明如贺连城,自是早已看出,刚才两人的一番较量,眼前女子并未尽全力,而凭她的身手,若是有心行刺,刚才在屋顶上绝对不可能如此低级的暴露自己的行踪。
叶清岚却是半晌不做声,就那样静静的站着,抬眼看向贺连城,看似平静的眼眸深处却仿佛蕴藏着惊涛骇浪。良久之后,她才出声问道:“你是天山门人?”
若是贺连城足够了解叶清岚,便会发现此时叶清岚的眼神已不同于往日的清冷无波,甚至于她的声音还有些微微颤抖。不过显然贺连城并未注意到叶清岚的异常,他剑眉微皱,并未理会叶清岚的询问,只是将手中长剑紧了紧,语气更冷,眸光更利。
“回答我的问题。”
颈上传来剑刃冰凉的触感,紧贴着肌肤,似乎只要他再微微一使力便可以见血封喉。可是叶清岚却全然没有感觉。她此刻已全身心沉浸在另外一个发现中,差点将自己今晚此行的目的都忘在了脑后。
贺连城,是你吗?七年前,在天山脚下那个冰冷刺骨的寒潭里,救起我的那个白衣少年,是你吗?
他刚才所使剑法是天山派独门剑法“天人合一”,那么他必是天山门人无疑。而七年的时光,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容貌,然而他腰间的那块玉佩却始终未变。
月光如练,银辉满天,一袭月白色衣衫的男子,长身玉立,佩于玄色腰带上的那块菱形玉佩,在月色清辉中泛着莹莹翡翠光泽,在刚才两人近身搏击,衣袂翻飞之时,轻易就吸引了叶清岚的视线。
别致的造型,温润的色泽,这块玉佩对于叶清岚来说是那样的熟悉,七年前她曾经握在手上细细刻画过,而这七年来她也从未有一刻忘记。
她并非第一次见贺连城,可是直到今天,她才看清他身上所带腰佩的样子。或许是以前他们从未如此近距离接触过,而上次在贺府听松园厢房内,她意外跌入他怀里,却因为心慌意乱之下匆忙挣脱而逃,哪里会去注意他身上所佩戴的玉佩。
贺连城见叶清岚只是直直的看着他,良久不语,顿时心生不耐,冷声说道:“既然费了一番心思把我引来这里,又何必装聋作哑,你再不说,休怪我手下无情!”
看着眼前这个如青松般身形挺拔的男子,射向自己的眼神却犹如天山寒冰般冷酷无情,叶清岚心里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贺将军会如何手下无情,一剑杀了我?”她的嘴角扯出一抹轻微的弧度,却隐隐带了几分自嘲。
时过七年,那个温和俊朗的少年已经长大,深刻硬朗的五官,锐利如刃的眸光,冷若寒冰的面容,已再难觅七年前,在天山脚下的寒潭边,他将一袭厚实和暖的大氅覆于她被冻得瑟瑟发抖的身上时那种细心温柔。只有此时他身上衣袂猎猎的月白色衣衫,与她记忆中的那个白衣少年重合起来,让她心中苦涩,眼眶发酸。
贺连城剑眉微挑,淡然道:“你深夜擅闯使臣别院,又故意诱我至此地,鬼鬼祟祟,居心叵测,就算我一剑杀了你,煊王府也无话可说。”
叶清岚强自压下满腹涩意,心绪逐渐恢复平静。多年混迹江湖刀口舔血的生活,早已造就她冷静自制的性格。定了定心神,她的语调已恢复平稳。
“贺将军不必疑神疑鬼,我引你至此,是奉王妃之命,有事相告。”
“哼,你当本将军是无知孩童?什么事不能光明正大的说,而是需要采用如此鬼祟隐秘的方式?”贺连城眼神锐利,气势凌人。
叶清岚却依旧淡定,目光没有丝毫躲闪,平静出声道:“其实此事本与我们无关,乃贺将军的私事,只是我家王妃念在当初在贺府做客之时,将军数次相助之情,才特意派我前来告知将军。”
是那个女人的意思?贺连城心头一跳。不过那个女人怎么还会记得自己对她的相助之情?她不是应该对他恨之入骨吗?那晚她刺向他心口的那一簪,至今那种锥心之痛还历历在目,多少次在梦中将他痛醒。
他的私事?到底是什么事情值得她如此大费周章,特意派人在深夜前来告知于他?
叶清岚见贺连城有些出神,知道她搬出沈千沫的名字起了效果。一时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只能以更冷淡的语气说道:“贺将军若是想知道……便放下你手上的剑。”
贺连城握住剑柄的手紧了紧,考虑片刻之后毅然将手中长剑从叶清岚脖子处拿开,却并未入鞘,仍然牢牢握在手上,似乎是随时保持着警惕。
“说,到底什么事?”只有一句咄咄逼人的询问,完全不给叶清岚任何转圜的余地。
叶清岚却是难得的犹豫了。她一向说话直来直去,从不会拐弯抹角,原本她也是打算照本宣科,传达完沈千沫的吩咐便算是完成了今夜的任务。可是如今在知道贺连城就是七年前那个白衣少年之后,她忽然觉得自己做不到那样潇洒的事不关己了。
她开始为他担心。担心他知道此事后会有何反应,担心他查出真相后又该何去何从,而他的决定又会对他的将来造成怎样的影响。
“此事……”叶清岚顿了顿,字斟句酌的说道:“是关于你父亲真正的死因……”
贺连城见她话说了一半又停下不语,眸光一冷,沉声说道:“什么意思,说清楚!”
叶清岚轻吁一口气,一鼓作气的说道:“其实七年前你父亲并不是死于煊王之手,而是被完颜律暗害而死!”
闻言,贺连城愣怔了片刻,随即脸色大变,猛的欺身上前,一把扼住叶清岚的脖子,厉声说道:“胡说,我父亲明明是在七年前正阳关一役中被孟元珩一箭射中,伤重不治而身亡,与太子殿下何干!”
叶清岚被扼住喉咙,呼吸困难,说话不畅,只得断断续续的说道:“此事……是煊王府暗卫无意中查探而得,信不信……自然随你,不过你也知道王妃的为人,她从不草率行事……”
“我不知道她为人如何!”贺连城冷声打断叶清岚的话,“我只知道她可以为了孟元珩用尽心思,百般筹谋!”
这话说到后来便带了几分嫉恨之意,叶清岚蕙质兰心,又岂会听不出来。她暗叹了一口气,望着他半晌才涩然出声道:“他们……是夫妻……”
夫妻之间相互扶持,事事为彼此筹谋打算,再正常不过。
可是,贺连城,你到现在还是忘不了她吗?
贺连城面上一凛,眼前女子的目光晶莹清透,欲语还休,像是能看穿自己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一般,竟是无端让他生出几分羞恼来。
他下意识的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指尖掐入叶清岚白皙娇嫩的脖颈肌肤,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可是眼前女子睫毛微颤直视着自己的盈盈大眼,不知为何却让他莫名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又是皱了皱眉,对自己心里这种难以把控捉摸的感觉忽然很是烦躁不安,然而手上的力道却不自觉的放松了下来。
“回去告诉你家王妃,别以为本将军不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以后让她不要再白费心机了,本将军不会那么轻易受人挑唆。滚!”
叶清岚握着手中软剑,深深的看了贺连城一眼,转身回头,足尖轻点,几个起落之后便消失在密林无边夜色之中。
月色清辉漫天洒落于那个一袭月白色衣衫的男子身上,男子负手而立,如刀削般深刻的侧脸在银色月光下,轮廓清晰可见,然而林间斑驳的黑影却恰好遮掩了他此时犹如冰凌般冷峻锐利的眼神。
完颜律,我爹的死,真的与你有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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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煊王府内一处偏僻幽静的小院,一道身形窈窕的黑影从高高的院墙上一跃而下,稳稳落于院中,无声无息,没人察觉,当然除了不远处两名隐于角落处的暗卫。
暗十一和暗十二一看是自己人,当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不过两人却是对视了一眼,嘴角抽动了几下,默默的擦了一把汗。
话说这位叶姑娘的轻功还真是不错,若非他们刚才足够警觉,的确是很难发现。
叶清岚快步跨进房门,一道烈火般的赤色身影便从房内疾射而出,不偏不倚刚好落入她的怀抱中。
“赤焰。”叶清岚轻唤了一声,清丽的眉眼也跟着柔和了几分,抬手摸了摸火犼头上根根直立的红色鬃毛。
经过一段时间的朝夕相处,这头极难驯服凶恶异常的幼年火犼身子长大了不少,而且和叶清岚的关系显然也亲近了很多,最近更是变得越来越黏她。遍布鬃毛的身躯朝她怀里拱了拱,喉咙深处发出几声低沉轻吼,像是在不满叶清岚回来的晚了。
叶清岚抱紧怀里的火犼,欣喜低语道:“赤焰,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见到他了!我终于找到他了!”
七年来,那道奋不顾身跃入寒潭将她救起的白色身影一直萦绕在她的脑海中,未曾褪色。
她自小无父无母,流落江湖,后机缘巧合之下被墨门长老收留,加入墨家门下。自此以后她日夜习武学艺,不敢有丝毫懈怠。
那一年,她十二岁,奉长老之命和同门师兄师姐几人外出办事,却在天山脚下和师兄师姐失散,后来更是被狼群围攻追赶。她一路狂奔逃命,直至走投无路,万般无奈之下只得纵身跃入山崖峭壁之下的寒潭。
寒潭之水冰冷刺骨,而她当时还没有学会凫水,只能在深不见底的潭水里胡乱扑腾。不知道挣扎了多久,她感觉自己的力气渐渐用尽,身体也越来越下沉。死亡的恐惧是如此真切而又彻骨的向她袭来……
正在她求生无望之际,忽然,一道白色身影从天而降,如轻鸿般向她飞来,将意识即将陷入昏迷的她从寒潭里拉了出来。
她清楚的记得,那个单薄瘦弱的小女孩,将她在寒潭边捡到的一块菱形玉佩还给那个刚刚从潭里救起她,正由几名下人伺候着在换衣服的少年,怯怯的出声道:“我叫叶清岚,你?叫什么?”
少年换上干净的衣衫,容颜如玉,风采出众,清冷的眸光淡淡扫过眼前冻得瑟瑟发抖的瘦弱女孩,顺手便将下人递过的一件大氅盖在了她身上,离去之前只对她说了四个字:“天山门人。”
七年来,这四个字一直镌刻在她的脑海里。她不是没有上天山寻找过,可是每次都是一无所获。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在苦苦寻找的人,原来早已近在咫尺。
“可是,他已经忘记了我……他的心里……从来就没有我。”叶清岚摩挲着怀中火犼扎人的鬃毛,喃喃低语着,眼中却有莹莹泪光闪烁。
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另外一个女子。而那个女子,是那样与众不同,犹如天上那颗最亮的星星,耀眼夺目,她终其一生……都无法企及。
转身打开床边一只红木衣柜,里面别无他物,只有一件黑色的半新毛领大氅静静的躺在柜子底部。七年来,无论生活如何颠沛流离,居无定所,这件衣服她一直都随身带在身边,悉心保管。
低头,青葱玉指轻柔的抚过衣领上那一方白色温暖的绒毛,一滴清泪却从叶清岚的眼角滑落,滴在毛领上,随即便被她细心拭去。
赤色小兽趴伏在她脚边,仰起头颅,朝她低吼了几声,仿佛也感应到了自己主人的伤感气息,用这样的方式已示安慰。
次日一早,叶清岚便来向沈千沫复命。
语调平平尽量自然的复述了一遍昨晚贺连城被告知那个消息之后的回答和反应,她没有多说任何废话,也并不打算将自己和贺连城少年时的那段往事告诉任何人。
“看来贺连城此人倒是精明的很,若是他认定此举是我们的挑拨离间之计,那么这个消息对他来说也就没什么用处了。”一早便从谢府赶来王府的谢鸣玉沉吟着说道。
昨日自谢鸣风和谢瑶口中得知墨寒山到处散播出的前朝宝藏就在陌城栖霞山这一消息之后,谢鸣玉也有些不放心,因此一早便来和沈千沫商议对策。
沈千沫却只是淡然笑道,“一个人太过精明便会多疑,何况贺家历来与完颜律的母族不和,听说当年北狄王立完颜律为太子之时,贺远山可是投了反对票,就凭这一点,除非贺连城不在意他父亲之死,否则得知这样的消息之后,他必会生疑,派人查证。”
贺连城可以小小年纪便离家独上天山学艺六年之久,足见他对他父亲的敬重,还有誓报父仇的心志之坚定。而据她那些日子被软禁于贺府之时的所见所闻,显然对于贺远山之死,不管是贺连城,还是贺老夫人,都未曾放下过。
谢鸣玉温文一笑,“沫儿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
博学多识如鸣玉公子,也时常对沈千沫那些精准透彻的见解叹服不已。
沈千沫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前世她在法医界也堪称是精英翘楚,更何况还兼修过好几年的心理学,这点观察能力和推理能力她还是有自信的。
转头看向侧立一旁垂眸不语的叶清岚,沈千沫关切的问道:“清岚,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昨晚你去找贺连城,他可是为难你了?”
毕竟她昨晚潜入别院,告诉贺连城的那个消息并非好事,莫不是他一怒之下出手无情,伤了叶清岚?
叶清岚抬眼给了沈千沫一个冷静如常的眼神,摇头道:“没有。”
沈千沫仔细的打量了她一眼,倒是也看不出什么异常来,便安心了不少。
虽然她不清楚贺连城的实力,不过却相信以叶清岚的身手,必不会轻易在贺连城手上吃亏。昨晚她之所以舍其他人而派叶清岚前去别院,除了看中她冷静内敛嘴巴严实之外,也是考虑到她身手不凡,有足够自保的能力,就算是贺连城向她发难,她也可以全身而退。
恰在此时,绿竹进来禀报:“小姐,墨烨公子到了。”
沈千沫点点头,对叶清岚淡笑说道:“清岚若是没什么事,便随我一同前往如何?”
叶清岚当然知道沈千沫等一下要去的地方是哪里。她神色复杂的看了浅笑嫣然的沈千沫一眼,犹疑道:“千沫你昨日不是说那个地方暂时需要保密……”
“那些需要保密的对象里面可不包括你。”沈千沫起身,走近她,笑着说道:“原本我还打算让你成为他们的一份子,不过想着你已经习惯了独来独往,可能会不喜欢这样团体训练的方式,所以才作罢。”
因着叶清岚的容貌与自己的前世有几分相似这一缘故,不知为何,沈千沫直觉的便对她很有好感,也对她十分信任,否则昨晚她也不会派她去别院向贺连城传递消息。
看着对自己真诚相待的沈千沫,叶清岚心里的滋味难以言喻,然而从昨晚开始便郁结到现在的心情却像是在这一瞬间有了新的感悟。
贺连城至今还对她念念不忘,而自己如今对贺连城又……原本她还担心,不知道应该以怎样的心境来面对沈千沫。现在看来倒是自己多虑了。
七年前从天山脚下回到墨门之后不久,她就得知,那时她之所以会和师兄师姐走散,是因为他们嫉妒她得到长老的喜爱和重用,几人联合起来故意让她落单。其实他们的本意只是想吓吓她,让她吃点苦头,倒是没想到她后来会遇到狼群,还被逼落寒潭,差点九死一生。不过自那以后,她便不再相信任何人,凡事都学着依靠自己,才造就了今日她独来独往的性子。
可是不管如何否认,她都心里清楚,眼前这个女子是可以信任的。
无论如何,她和沈千沫,她们两个人,始终是朋友。
这一点,在她心里从未变过。
而贺连城,任凭他心意如何,她叶清岚能做的,也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对他不忘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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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距离陌城三十里之外一处极为隐蔽的山谷,在墨烨和叶清岚两人的护送之下,沈千沫所坐的马车一路平稳而驰,在晌午时分便来到了谷外。
眼前这个山谷叶清岚记得自己前些日子好像偶然途径过,只是当时她并未发现有何异常之处,真是想不到秘密基地居然就建在这里。
山谷之中道路崎岖,马车不便通行,沈千沫怀着身孕毕竟行动不便,叶清岚便小心的带着她,一路跟随墨烨进入谷内。
一进入谷内,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硕大的湖。湖水清澈碧蓝,湖面波光粼粼,显得极为静谧清幽。可是叶清岚却本能的感觉到,这片湖水绝不简单。
果然,墨烨回过头,语调冷肃的对叶清岚说道:“跟着我,一步都不要踏错,还有……”他看了一眼站在旁边,虽怀孕将近七个月却依旧身形纤细如常丝毫不见臃肿的沈千沫,低声道:“保护好王妃。”
沈千沫只是淡淡一笑。她知道,这片湖虽然看上去风景独好,可是湖内却遍布着机关陷阱。
墨烨擅长各类机关暗术,不仅是这个湖,甚至是这谷内任何一处都被他布下了精妙的机关,若是踏错一步,不要说别的,单就是四面八方疾射而出的箭雨就会将你变成一只刺猬。这一点,她在墨青山和墨烨改造这个山谷之时就已经见识过。
如今以自己的身体状况,的确是不太适合来这种地方,要不是担心璧山书院的安全,她也不会亲自跑这一趟。
叶清岚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身为赏金猎人,她的江湖经验自然要比一般人要多,而同为墨家门人,对于墨烨的本事,她又岂会不了解。携着沈千沫,她的身姿依旧轻盈如燕,紧紧跟着墨烨的脚步,不多时便稳稳落脚在湖对岸。墨烨回头,给了叶清岚一个赞许的眼神。
清岚的办事能力一直都很强,难怪长老对她青眼有加。
顺利通过那片湖,再亦步亦趋的跟随墨烨绕过一段峰回路转的山间小径,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大片宽阔的空地。空地上,约有超过一百名年轻人列队齐整,英气勃勃,笔直而立,神色肃然,齐齐对沈千沫行礼:“见过王妃。”
面容清癯,灰须灰衫的墨门长老墨青山从队列一侧转出来,他身后还跟着八个或高或矮或年轻或苍老的男子。
“义父,你也来了?”沈千沫含笑上前,行礼示意。
墨青山伸手扶了她一把,带着笑意说道:“听说今日你有新的任务要分派,义父也是好奇,所以来看看。不过沫儿你如今身子重,还是得注意多休息,不必凡事都亲力亲为,今日你这样乱跑,若是让王爷知道,怕是又要不高兴了。”
“是,沫儿知道,多谢义父关心。”沈千沫含笑点头。
在司徒恭和百里笑二人变着法子的调理之下,如今她的身体是健康的不能再健康了,然而孟元珩那个家伙却总是喜欢过度紧张。这几日趁着他不在身边,她正好借此机会出来透透气散散心也好。就算那家伙知道了不高兴,那也是因为担心她的身体,她温言哄他几句就没事了。
跟在墨青山身后的那八人也同时上前,向沈千沫拱手行礼。
“属下等见过王妃。”
沈千沫点头,“免礼,这段日子辛苦诸位了。”
八人异口同声道:“谨遵王爷王妃吩咐。”
这八个人虽然看不出什么来路,可是叶清岚却心中有数,他们中的每一个都不简单,由内而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属于强者的味道,无一例外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叶清岚所料不错。这八人可是沈千沫从王府暗卫中精挑细选出来的顶尖高手,那几名年纪稍长的早已从暗卫队伍中退了下来,如今沈千沫再次将他们用起来,美其名曰发挥余热,这几人自然均是满心欢喜,神采焕发。
当初沈千沫找到他们时也有些意外,她没想到孟元珩手下居然是卧虎藏龙,高手如云。
对几人浅笑点头致意后,沈千沫走到场中央站定,看着这一百多名经历了层层考核最终余下的精锐,眼中满是欣慰。这些人,都是她和墨青山从孟家军和墨门中精心挑选出来的佼佼者。军人将士和江湖人士的组合,从一开始就是纷争不断,难以融合。不过,一旦他们共患难同命运拧成一股绳了,那么凝聚力会比一般的组合要强很多。
而他们这两个多月的训练项目,沈千沫则是参考了前世时她所掌握的一些特警的训练方式,虽然一开始的确是让那些个年轻人张口结舌百般不解,不过一段时间严苛的训练下来,效果却是出奇的好,而且团队作战能力也大大增强,如今这批年轻人可都是对沈千沫心服口服了。
墨烨曾问过沈千沫,如此训练这批人到底要做什么用,沈千沫笑着回答,若是训练好了,那么这批人的作用会很大,比如侦察、刺杀、情报收集、护卫、搜索、潜伏、营救、审讯……,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学不会做不到的。在西北未来开疆拓土的历程中,他们会成为一支尖锐的利箭,直插敌人心脏。
听到这里,墨烨的双眼瞬间放光。
若果真能达到王妃所设想的那种效果,那么他们这支队伍岂不是成了孟家军的一个秘密武器!
在队伍最前排,她见到了一张年轻稚嫩的脸庞,一双满含激动的清俊大眼直直的看向自己,犹如见到了亲人一般兴奋莫名。正是当日由她赐名为墨心的那个来自黎城的孤儿铁头。
想不到这个倔强的少年也坚持到了最后,她当初果然没有看走眼。沈千沫朝他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平静淡然的目光一一扫视过众人,出声道:“今天,大家这两个多月的训练将会告一段落,接下来你们将面临一轮新的考核,诸位有没有信心?”
“有!“众人齐声应答,呼声震天。
“很好!”沈千沫点头,“本次考核的内容是:一,向南行军八十里,目标栖霞山后山山脉,要求明日五更前全部到达指定位置。二,到那里之后,自会有人下达新的命令给你们,大家只需听命行事,不得擅自行动,违者以违抗军令论处。”
“属下遵命。”听了沈千沫这番话,众人的眼睛里都闪动着激动和兴奋的光彩。在这个山谷里关了两个多月,经历了各式各样他们以前从未听闻过的训练项目,现在他们迫切的想要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强。
“那么祝各位一切顺利。”沈千沫笑着点了点头。
墨烨上前,让人分发了武器和装备之后,严肃下令道:“王妃的命令大家都听清楚了,我再补充一点,本次考核分成三个小组,所有人分组行动,小组内一人通不过全体出局!好,现在解散!”
“是。”众人高声应道,然后迅速分成了三个小组,井然有序的各自奔向了他们的目的地。
看着这些年轻人的身影消失在山谷中,墨青山捻须笑道:“初生之犊不惧虎,这些个孩子看来是要闹出一番大动静出来了。”
叶清岚听到沈千沫派这批人前去栖霞山,大概也猜到了她的用意,微微皱了皱眉,她说道:“可是千沫,据探子回报,现在正陆续赶往栖霞山寻宝的各路人马至少也有千人左右,我们只派这一百多个人去,能行吗?”
沈千沫侧头,含笑问道:“墨烨,你说呢?”
墨烨冷肃道:“王妃放心吧,他们不会让你失望的。若是连这点事都办不好,那他们也不用再继续训练了,还是趁早打回原处,让属下重新再选一批人训练吧。”
“很好。”沈千沫点头道,“你也一起去栖霞山盯着吧,记住,不得误伤平民,保护好璧山书院,另外我给你的那份名单上的人员必须全部活捉,至于其他人……听话的就绑了,若是反抗,格杀勿论。”
“是,属下明白。”墨烨朗声应道。
出了山谷,墨青山、墨烨和那八名高手便即赶去栖霞山,沈千沫现在自然是不方便翻山越岭,便由叶清岚陪着回到王府。
为了平稳起见,叶清岚的马车驾的极慢,待回到王府,天色已近薄暮时分。
绿竹出门相迎,叶清岚见此,便辞别沈千沫,转身也赶去了栖霞山。对那支神秘的队伍,她也是满心好奇。
绿竹细心扶着沈千沫进了院子,一脸开心的说道:“小姐,刚刚暗卫来报,说王爷今晚就能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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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就能回府?沈千沫暗叹一声,也真是无语了。虽说兖州是离陌城最近的一个州郡,当初那个家伙选择去兖州巡视,也正是出于这个考虑。可是孟元珩你用不用这么心急,这才去了几日你就能巡视完整座城回来了?
不过算算日子,离月圆之夜倒是也没几天了,他能早点回来也是好的,她也可以安心许多。
嘴角轻轻上扬,沈千沫含笑道:“那晚上就多加几个菜,等王爷一起用晚膳吧。”
自从怀孕之后,因着孟元珩怕她劳累,不是很同意她进厨房,所以她已经很久没有为他亲手做过菜了。现在趁他不在,她刚好可以亲自下厨,就当是犒劳他连日不眠不休赶路的辛苦。
从厨房出来,看看时候也差不多了,沈千沫便吩咐绿竹和徐嬷嬷将饭菜端上桌,自己则抱着小乖,慢慢踱到王府门口等候着。
天色渐渐转暗,一轮明月缓慢升起,从天青色的帷幕中绽放出它银色皎洁的光华。西北的夜晚总是来得格外的早。
沈千沫并没有在门外等多久,很快,远处一支马蹄奔腾的劲旅便疾驰而来,披星戴月,风尘仆仆。队伍最前面,一马当先的是一名绛紫色锦袍男子,正倾身向前策马疾驰。夜风吹起他满头飞扬的银丝,更衬得他白发如雪,冷漠如霜。
远远的在马背上见到王府门口那抹纤细娇小的倩影,他紧抿的唇角微微上扬,整个人不假思索的从马背上一跃而起,脚尖轻点,仿佛苍鹰一般腾空而起,下一刻便飞身落在了沈千沫面前。
“沫儿,我回来了。”沈千沫还没回过神来,便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搂入了一个还带着丝丝寒凉之气的怀抱里,耳边随即传来一声低沉而又熟悉的轻唤。
她扯开嘴角,在他怀里安心的笑了。原本倒没觉得,如今被他这样抱在怀里,她忽然发现自己还是很想念这个家伙的。
抬起头,对上的是眼前男子温柔宠溺的眼神,看到他虽然满心欢喜却是疲累不堪的神色,不禁有些心疼,柔声说道:“饿了吧,先进屋用饭再说。”
孟元珩点点头,俊脸上是心满意足的笑容。自己心爱的妻子做好了饭,在家门口等候迎接自己回家,这种感觉是如此美好,让他心中有一股浓浓的暖意奔流而过,连日来不分昼夜赶路的疲累瞬间便一扫而空。
这样才是回家的感觉。
不过,要是没有这只碍眼的小狐狸,就更完美了。孟元珩神色不善的瞪了一眼同样朝他龇牙咧嘴不太友好的碧眼灵狐,一人一狐互相嫌弃的幼稚举动让沈千沫只能嘴角微抽,暗自扶额。
孟元珩身后,随行的一众暗卫也纷纷赶到,下马后齐齐上前对沈千沫见礼,“属下等见过王妃。”
沈千沫点头道:“大家也辛苦了,严漠,带他们下去休息吧。”
“是。”严漠垂首应了一声,张了张嘴,似乎还有其他事情要禀报,一抬头却只来得及看见自家王爷揽着王妃并肩进门渐行渐远的背影。
不会吧?严漠不禁愣在当场当即傻眼,冷肃威严的面皮隐隐抖动了一下,简直欲哭无泪。
身后,暗三上前,困扰的挠了挠头,发愁的指着自己的马背,小声问道:“严统领,这位姑娘……该如何处置?”
严漠紧紧拉着孟元珩的坐骑追风的缰绳,冷然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心里却是叫苦不迭。
一连几日星夜兼程马不停蹄的跟着孟元珩赶路,让这些随行的暗卫们也是精疲力尽,憔悴不堪。不过这也没什么,身为暗卫,没日没夜赶路这种事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连主子都不觉得苦,他们又有什么资格抱怨。
可是王爷,您不能一见了王妃,就把什么事都抛在脑后不管不顾了呀!至少,您也得交代一声,要如何处理这个刚才在进城之时,忽然从路边冲出来昏倒在你马蹄之下的姜小怜哪!
不过若是他现在追上去问王爷的话,估计会被王爷扫地出门吧?严漠嘴角耷拉了一下,本想让长东那个少根筋的家伙去请示,可是他抬眼扫视了一圈,哪里还有那个面瘫脸护卫的踪影。长东这家伙总是像幽灵似的,神龙见首不见尾,严漠也习惯了。
眼角跳了跳,严漠纠结半晌,最后只能无奈的暗叹一声,平生第一次擅自做了决定。“你先把她送到司徒先生那里,回头我再去请示……王妃。”
跟在王爷身边多年,严漠多少也了解一点自家王爷的脾气。若是去请示王爷,无非是两个结果,一个是杀了,一个是丢出府。刚才在城门口,要不是他机灵,王爷如何会同意把这个女人带回府医治!可是当时围观的百姓都以为是煊王府的马撞到了人,他这么做也是谨记了王妃的教诲,为了不让煊王府落下一个见死不救的坏名声啊。
所以,关于姜小怜这件事,他觉得还是去请示王妃比较靠谱。
不过说起来这个姜小怜的胆子还真不小,为了吸引王爷的注意,简直是连性命都不要了,就那样不顾一切的从路边冲了出来,好在王爷骑术精湛,收马收的及时,胯下坐骑追风又是一匹神驹,否则她可就不是昏迷不醒这么简单了,或许已经被追风的马蹄踩成肉饼了。
严漠摇了摇头,对姜小怜这种明显自讨苦吃的举动很是无语。
沈千沫果然没有猜错,孟元珩这么快便从兖州回来,是因为收到了墨寒山四下散布假藏宝图,意图将矛头引向璧山书院这一消息后,放心不下之余才从兖州匆匆赶回来。
“巡城只巡了一半,就这样扔下不管便回来,你确定没事?”房内,沈千沫坐在孟元珩腿上,搂着他的脖子,却是满脸的不赞同。
孟元珩将脸埋在沈千沫颈侧,满足的蹭了蹭,语气轻松的说道:“沫儿不必为这些事费神,兖州由蔺超将军驻守着,而且闻人叔也会代我继续巡视,不会有什么问题。倒是沫儿你……”孟元珩话音顿了顿,抬头看她,笑问道:“沫儿一直在暗中训练的那支队伍,还不准备告诉我么?”
他早知道他的小妻子是个闲不下来的人,前些日子她问他借去八个高手,又从孟家军抽调了一批人,他自然也能猜出一些端倪来。不过他相信沫儿不是个没有分寸之人,也绝对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无用之功上面。横竖她想做什么,他从旁协助就是了,只要不累着她就成。
沈千沫抬眼含笑道:“等再过段时间有成果了,便会告诉你。这次正好借假藏宝图之事考核一下他们,你也可以顺便看一下他们的训练成果如何。”
孟元珩点头,看着沈千沫的眼中满是宠溺,“我拭目以待。若是沫儿果然训练成功了,这批人就给你做护卫吧。”
“那也太浪费了。”沈千沫笑着摇头,“等到时候你就知道他们有什么用了,到时你别跟我抢人就行。还有,我不希望他们只做护卫,我希望他们能正大光明的存在于军中。”
孟元珩微微挑眉,讶然道:“我还以为沫儿希望他们能够成为孟家军的一股隐秘力量。”
“隐秘自然要隐秘,本来我就是打算让他们成为孟家军的秘密武器来着。”沈千沫正色说道:“但是要隐秘的是他们的人数,驻扎地,真正实力,还有他们详细的身份,而不是他们的功绩和能力,我希望他们能像普通将士一样,有功者封赏,有能者升迁,或者有没有可能给他们规定一个服役年限,比如说三十五岁,年限之后他们可以选择平级调入孟家军,当然也可以视兴趣和能力从事文官或者别的工作。日后若是证明这样一条路切实可行,王府那些暗卫如果愿意也可以加入进来。当然这只是我的初步设想,还不够成熟。”
她一点都不希望他们成为暗卫第二。在她看来,暗卫这个职业太过没有人性。
其实说起来能成为主子的贴身暗卫,他们的能力和才智肯定是比大多数人要强得多,但是他们没有正大光明的身份,没有升职,没有荣誉,没有朋友甚至不能成亲生子。他们只能一辈子隐在暗处,作为主人的影子般存在。当他们年纪大了,不再适合做暗卫的时候,碰到像煊王府这样的,或许还负责供养你的下半生,但是这大半辈子也算是毁了。要是碰到一些没有人情味的大家族,对贴身暗卫的控制是非常严格的,他们最终的下场都是被灭口,因为他们知道了主子太多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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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沫儿现在是在为暗卫和孟家军的将来铺路么?”孟元珩有些好奇的问道。有时候,对自己这个满脑子奇思妙想的妻子的想法,连他也常常感觉摸不透跟不上。
“在这样的乱世,军人不是一份应该受到尊重的职业吗?他们在战场上流血流汗,甚至为国捐躯,我们为他们的将来谋划一下似乎也不过分吧。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最终决定权还是在你手上。”沈千沫定定的看着孟元珩,目光坦然却清澈。
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在古代,当兵并不是一份多么荣耀的职业,大多数人参军都是逼于无奈。可是也许是受了前世这份职业的影响,她总觉得对于那些以己之躯保家为民的人,无论是警察,还是军人,他们都是应该值得受到尊敬之人。
孟元珩看着眼前一脸认真的女子,若有所思道:“我会认真考虑的。”
看着眼前男子严肃沉思的样子,沈千沫轻笑了一下,将他垂落耳旁的几缕白发拢到肩后,说道:“这只是我个人还不太成熟的想法,反正现在连人都还没正式训练出来,有的是时间考虑这个问题。”
孟元珩看向自己怀中巧笑嫣然的女子,心里却微微震动。身为常年领兵作战的统帅,他当然知道沈千沫刚才的设想在如今这样的年代是多么离奇古怪,然而却又是那样的难能可贵。
这让他更加真切的感受到,他的妻子……本不属于这里,她来自于千年以后那个对他来说既陌生又遥不可及的地方……
他并不是今天才知道这个事实,而沈千沫平时的言行举止也从未对他刻意隐瞒过,可是不知为何,此刻他的心里却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安。
“怎么了,阿珩?”沈千沫对孟元珩周身气息的变化是何等敏感,忽然感觉到他身上又出现了那种冰凉孤寂的味道,她抬手覆上他瘦削的脸颊,不解的问道。
孟元珩抓住她的手,在她额头印上轻柔的一吻,然后将她揽入怀中,闷声说道:“沫儿,你不要离开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沈千沫暗自扶额,这家伙怎么又来了!人前英明神武的王爷在你面前忽然就变成了玻璃心的男人,还真是……伤不起!
揉了揉他的满头白发,沈千沫无奈的说道:“说什么傻话呢,我的丈夫,我的家人都在这里,我怎么会离开,还有,”她抓起他的手覆在自己圆凸的肚子上,“我们的孩子也在这里,我还能去哪儿?”
孟元珩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沈千沫凸起的肚子,却感应到里面传出几下强有力的蹬踢,注意到沈千沫秀眉微蹙似有不适的样子,他皱眉不悦道:“这小子怎的如此不安分!沫儿,你没事吧?”
沈千沫无语。“这是很正常的胎动好吗!要是他在里面不会动,那才应该担心了。”
“总之这小子就是淘气。”孟元珩对这个还未出世的煊王府小世子素来没什么好评价。
沈千沫无奈的看了他一眼。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沈千沫总觉得每次当孟元珩摸她的肚子之时,这个小家伙就动的特别厉害。
“对了,两日之后便是月圆之夜,你的身子还好吗?”沈千沫从旁边桌上端起茶碗,递给孟元珩,问道。
孟元珩却故意不伸手,只是微微张了张嘴,那意思明显的很。沈千沫给了他一记白眼,倒也没多做计较,乖巧的将茶碗凑到他嘴边。
就着茶碗浅饮了一口,孟元珩才含笑摇了摇头,说道:“没事。”
沈千沫就知道他会这么说。这家伙就算是痛昏过去也是这两个字,她也没指望能从他嘴里吐出什么别的回答来。
那株烈火莲还在完颜律手上,虽说有完颜平上次的口头承诺,可是东西还未到手总归是心里不安。
不过离完颜律他们回国的日子应该也快了,或许是时候考虑一下应该派谁跟完颜律一行人同去北狄取烈火莲……
门外传来绿竹轻声禀报:“小姐,严统领有事求见。”
严漠找她?沈千沫挑挑眉。严漠做事不是没有分寸之人,他刚刚才跟孟元珩从兖州回来,现在却连夜来求见她,想必定是有什么事。
“我去看看。”她拍了拍孟元珩抱着自己的手臂,想从他腿上站起来。
“不许去。”孟元珩在她颈侧磨蹭着,像个撒娇的孩子,就是抱着她不松手。
他岂会不知严漠现在来求见沫儿所为何事。哼,严漠那个家伙最近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刚才在城门口居然敢自作主张把那个故意冲出来找死的女人带回府,还敢在他面前用王妃的名头来堵他,是吃准了沫儿会保他么?
沈千沫默默的深呼吸了一下,耐着性子道:“孟元珩,那你要怎样?”
“累了,陪我休息。”孟元珩没有给沈千沫任何反驳的机会,便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往屏风后面的床榻大步走去。
一瞬间便已经被某个强势而霸道的男人抱上了床,然后整个身体便被紧紧禁锢在他结实的怀抱里,沈千沫挣脱不得之余,也只能无奈的翻了个白眼。
孟元珩,就算你不让我去见严漠,好歹也先告诉一声在门外禀报的绿竹啊。
*****
璧山书院所在的栖霞山脚下,最近可说是人声鼎沸,车水马龙,络绎不绝的云集了各路高手和人马。
仿佛是在几日之间,那张所谓的藏宝图便传遍了整个天下,只要稍微有点势力的人几乎是人手一份。不过在沈千沫和孟元珩的有意安排之下,这些寻宝之人都被引到了栖霞山后山,总算是避开了璧山书院,也没有扰到缥缈先生的清修。
这么多人都云集于此,除非是傻子,否则也大概猜到,他们大约是被墨寒山给耍了。然而前朝宝藏的吸引力无人可挡,当那日凌晨,其中一路人马撬开一处石壁,找到一个神秘的洞口之后,所有人都沸腾了。
管他是不是骗局,反正来都来了,不进去看看,如何能甘心?
很快,进洞查探的人从洞内钻出来,满脸兴奋的说道:“没错,这的确是陵墓入口,里面还有一座很大的地宫,快去禀告主子。”
如此说来,墨寒山没有耍他们?这里莫非果真是前朝高祖皇帝的皇陵所在地?
这下,所有人马都一窝蜂的挤到了洞口,谁都不想落在谁后面。
完颜平上前看了看这个小小的洞口,有些不太相信的说道:“这就是前朝皇陵的入口?会不会太寒碜了一点?”
人群中一人说道:“传闻前朝高祖皇帝是个性格怪癖之人,他的皇陵之所以建的如此隐蔽而不起眼,大概就是为了防止盗墓而建的,而且这里也并不是说就是皇陵的唯一入口。所以这并没什么好奇怪的。”
众人一听,纷纷点头,觉得很有几分道理。
完颜平瞥了一眼周围的完颜律、慕容昭等人,眉头皱了皱。他原本还以为自己拿到那份藏宝图是个秘密,谁知到了这里才发现,凡是在这里的人居然都人手一份。他第一感觉是被墨寒山耍了,可是如今这个宝藏地址却是真的,而且居然连入口都找到了。难道……这是墨寒山的阴谋,目的是想让他们自相残杀,而他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想到这里,他倒不急着进洞了,神色坦然的笑了笑,对其余几人说道:“太子殿下,延平王,你们怎么看?”
在场之人均是神色各异,但是心里都有着对对方的警惕和防备。特别是完颜律和慕容昭两人,他们身为皇室成员,若是率先抢着进洞,与自己的身份似乎不符,不过……金银财宝还在其次,只是这皇陵内的传国玉玺和兵书兵法如果在自己眼皮底下被别人取走,你让他们岂能甘心?
慕容昭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本王只是好奇这传闻中的中原前朝皇帝的皇陵到底有何特殊之处,别无其他想法,不如先派个人进去看看就是了。”
他抬手示意了一下,身后一队西凉国侍卫便率先进入了洞口。
完颜律脸色一紧,阴测测的出声道:“延平王言之有理,本太子也正有此意。你们也跟过去看看。”
“是,太子殿下。”完颜律身后一队北狄国侍卫也随后进入了洞口。
完颜平见此自然也不甘落后,连忙抬抬手,让自己带来的侍卫同样紧紧跟了上去。心里还在想着,可惜贺连城今日忽然身体抱恙没来这里,否则以他的身手,必不会让这些人抢了先去。
就在洞口那些人勾心斗角之际,他们谁也没有想到,一百多名身手敏捷行动有序的年轻人已经将这里团团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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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不仔细观察,你根本不会发现,栖霞山四周的各处山坡上早已错落有致的遍布了一批身穿墨绿色衣服的年轻人。他们的脸上同样也涂着绿色的染料,每个人都是样貌难辨,只露出一双黑色晶亮炯炯有神的眼睛,几乎与山间丛林融为一体,让人真假难分。
第七小队队长趴在正对着山洞入口处的山坡上,一瞬不瞬的观察着对面那些太子王爷王子们的动向,眼里写满了兴奋和激动。
这样的实战考核可比在基地训练有意思多了!
“队长,外面的人都清理干净了,只剩下对面那些,要不要现在过去?”旁边,一名年轻的队员悄悄爬到他身边,轻声问道。
七队队长摇摇头,“那群人身份尊贵,旁边暗处肯定还有众多侍卫保护着,而且看他们自己的样子也是身手不凡,不能轻举妄动,等其他人到了再一起动手。”
“可是最先到这里的是我们队,凭什么……”年轻的队员很不甘心。要是他们能将对面那几个锦衣华服的男子擒住,他们这一队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了。
安静趴伏于队长身侧的一名身形较为瘦小的少年冷冷低语道:“你忘记王妃和墨大哥的吩咐了吗?我们只有十二个人,要对付他们这么多人肯定不容易,万一要是放跑了一个怎么办?”
“墨心说的对。”七队队长赞许的看了旁边少年一眼,点头道:“对面那几个可都是王妃名单上的人,全部要活捉,不能放跑任何一个。”
过不多久,对面山头上有什么东西在阳光底下闪了闪,如果不细看,根本没人会察觉,不过七队队长却是眼睛一亮,吐出叼在嘴里的一根枯草,对墨心说道:“去看看,哪几队到了?”
“是。”墨心悄声应下,利落的爬起来仔细观望了一下四周,然后伏低身子,咧开嘴角禀告道:“报告队长,一到九小队全都到齐了,全都按照原定位置准备就绪。”
七队队长点了点头,“叫所有弟兄们做好准备,照原定计划一起包围住对面那些人,一个也不许放过。所有小队集合之后听各队副队长指挥,名单上那几个由各队队长合力抓捕。”
“是!”
对面那个所谓的“皇陵”入口处,完颜律等人还在小心警惕的试探防备着彼此,各怀鬼胎的在心里暗暗盘算着,如果等一下是自己的人抢到了传国玉玺,那么他应该如何在各路人马的争夺下脱身,如果不是自己的人拿到玉玺,那么自己带来的人马能不能从他人手上抢回来。
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们布在附近的上千人马已经被那些神出鬼没犹如绿脸怪物一般的年轻人悄无生息的解决掉了,而且那群年轻人正神不知鬼不觉的向他们慢慢靠近着。
终于墓道内传出一声巨响,等在洞外的所有人都紧张的站起身来,紧盯着入口处。
很快,有几人从洞里跌跌撞撞的冲了出来,不过看他们一身狼狈不堪浑身泥土的模样,想必刚才在洞内也没遇上什么好事儿。
完颜律上前一把拉住一个自己派进去的人,厉声问道:“传国玉玺呢?”
那名侍卫还没来得及抹去满脸尘土,便被主子抓住询问,当下也顾不得被完颜律抓的生疼的手臂,微颤着声音禀报道:“回太子殿下,我们上当了,这里面……里面……根本就不是什么皇陵,只是一座很普通的大户人家的陵墓!”
同样的,完颜平和慕容昭各自询问他们派进去的人,也是一番大同小异的回答。
更糟糕的还在后面,还没等他们几个问完话,只听“轰隆”一声,仿佛山崩地裂,那个好不容易凿开的入口一下子便被山上掉落的大块岩石封了个严严实实。
“太子殿下,我们的人还有很多在里面没出来!”被完颜律抓住询问的那名侍卫见此,大惊失色的叫起来。
“墨寒山!你真是好样的!”完颜律阴沉着脸,咬牙切齿道。他倒并不是心疼那些还没出来的侍卫,只是他一向心高气傲,如今却被墨寒山一张假藏宝图耍的团团转,让他如何能不火冒三丈!
完颜平和慕容昭的脸色显然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完颜平性子能屈能伸一些,脸色青白交加了一会儿,觉得还是不在这里丢人现眼了,那几个还没从洞里出来的侍卫他自然也是没放在心上,沉吟了一下便抬手朗声叫道:“来人,回城!”
可是背后无人回应。回应他的,只有山坡林间的阵阵风声。
完颜平脸色一变,其他人自然也觉出了异常,纷纷转身察看。
完颜律也随之厉声叫道:“来人!”可是整座山坡空空荡荡,回应他的只有山间回音。他们布在暗处的上千名侍卫居然没有丝毫动静。
直到一个清朗的笑声在山间响起,“哈哈……各位好歹也是在贵国有头有脸的人物,居然在我西北土地上干出这种掘人坟墓的下作勾当,真是……太不要脸了,哈哈……”
另外一个低沉的声音接着响起,“别跟他们废话,在西北的土地上,未经主人允许便开坟掘墓,胆子不小,尔等还不快快束手就擒,听候我家王爷王妃发落!”
“哼!”完颜律冷哼一声,不屑道:“这陵墓难道是他孟元珩的不成?”
“这陵墓虽然不是王爷的,可是这里却是王爷的土地,你们就算要做这种下作之事,也不该在西北做,当真以为我们西北没人了吗?”那个低沉的声音再次冷冷响起,“我数到三,你们几个自己乖乖的束手就擒,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你们又是什么人,居然敢在这里如此大言不惭!尽管放马过来,本王倒要看看你们到底有多大的本事!”慕容昭恼羞成怒的吼道。他贵为西凉延平王,何时受过这种羞辱,一时之间保养得宜的脸上红白交加,甚是精彩纷呈。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那就得罪了!”话音未落,九道利落的身影便腾空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了完颜律、完颜平和慕容昭三人。
这九个人并不是毫无规律的胡乱混战,而是一上来就认准目标,每三人围攻一个,出手快狠准,根本不给你任何反应的机会。
他们身后,又有十几道同样打扮的身影从林中窜出来,干净利落的解决掉了其他侍卫。然而这些人解决完侍卫之后却并不参战,只是围成一个包围圈,将场中正在激战的十几人团团围住,以便防止敌人趁机逃走。
若论单打独斗,这九个年轻人根本就不是完颜律三人的对手,可是他们胜在配合默契,天衣无缝,而且随着战局的变化随时调整着阵型,一旦哪一方稍现弱势,另外两方必定迅速补上,扭转劣势。从他们的身手来看,虽说算不上顶尖高手,可是显然也并非庸才。
一炷香的功夫,结果便见分晓。完颜律三人的脖子上均无一例外的被架上了锋利的短刃,旁边观战的那些人很快便围上来将他三人反手绑住,动作干净利落,配合默契十足。
看着眼前这些脸上涂着绿色染料,看不出真正面目的人,慕容昭沉声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看他们的身手和作战方式,怎么看也不像是飞云骑和暗卫之类,可是孟元珩手下什么时候多了这样一批人出来?
正在动手捆他的一名小兵咧嘴露出一口白牙,笑说道:“我们是王妃刚刚训练出来的新兵,至于叫什么名号……连我们自己都还不知道呢。”
闻言,慕容昭他们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他们居然败在了煊王妃手上!这简直比败在飞云骑和暗卫手上还要丢脸。
可是从这支队伍刚才的战斗力来看,显然并不比飞云骑和暗卫要逊色。煊王妃……果然是个名不虚传的奇女子。
“各位,我们带来的其他人怎么样了?”完颜平粗犷的脸色略有些苍白,出声问道。
其中一名小兵挠了挠头,有些为难的说道:“不好意思,王妃只交代要你们几位大人物毫发无伤,其他人任凭处置,所以……听话的都绑了,不听话的都杀了。”
听见这话,完颜平等人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心里却无端泛起丝丝寒意。
他们此次带出来的侍卫不管怎么说也是经过一番挑选的,可是居然就这样轻易被无声无息的全部解决了,煊王妃训练出来的这支队伍战斗力可见一斑。
山间隐蔽处,墨青山和墨烨静静的观察着这些新兵们自始至终的行动,墨青山自是连连点头,极为满意,而墨烨更是两眼发光,热血沸腾。
看来,他们这两个多月的训练……效果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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