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赵灵儿的结局
薛浩大惊,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女人死到临头居然还要来这么一下,而且目标竟然还是王妃!
正在他身形晃动想要飞扑上去挡下青萝这一击之时,只听“砰”的一声,青萝的身体已经被一股劲风斜震了开去,沿着棺木边沿一路飞至大殿角落处,然后重重撞在那边的一根柱子上,随即又被狠狠的反弹出去几米远,以极其难堪的姿势跌落在徐嬷嬷和红菱她们面前。
众人一看之下,发现青萝已是浑身瘫软,头破血流,神志不清了。
这一下变故太过突然,在场的几个小丫鬟受了惊吓,均轻呼出声。
“找死!”孟元珩带着满身肃杀之气走进来,几步来到沈千沫身边,扶住她双肩上下打量了几眼,确认没有大碍之后,眼中的杀气才稍有缓和,转头看向伏在地上已是奄奄一息的青萝时,又恢复了寒冰般冷酷无情的神色,眼底已经泛起淡淡的猩红。
只要一想起那时在雪岭脚下眼睁睁看着沈千沫掉落悬崖的那一幕,他身上的肃杀之意就控制不住的往外倾泻,如今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又在他眼皮底下意图伤害沈千沫,让他如何能忍?所以刚才那一击他绝对没有手下留情。
对孟元珩来说,让这个该死的女人一击毙命,已经是他最大的仁慈了。
青萝匍匐在地上,吐出几口鲜血,费力的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宛如天神一般高不可攀的男人。
这个男人,曾经是她心底深处最美好的念想,可惜他却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一次。
她多么希望有朝一日他的眼神能够在她身上停驻片刻,好好的看她一眼。可是此时此刻,当他如她所愿,终于用正眼看向她时,自他眼中迸射而出的杀气却像一盆冰水,瞬间浇透她四肢百骸,那是一种彻骨的冷意。而他眼眸深处的嗜血刀锋更是狠狠划过她的心脏,让她的心瞬间缩紧,连呼吸都要停滞。
胡乱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青萝目不转睛的看着孟元珩,惨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凄凉而又绝望的浅笑。“王爷,能够死在你手上,我……无憾。”
闻言,孟元珩剑眉皱的更深,揽着沈千沫肩膀的手臂紧了紧,嫌恶的别开头,似乎连看她一眼都不乐意。
沈千沫转头看了一眼孟元珩,心下了然。她曾经怀疑过青萝对孟元珩存有爱慕之心,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只是可惜,落花有意,流水却是无情。她看得出孟元珩刚才这一掌下手绝对不轻,完全是要将她一击毙命的意思。而看她现在的样子,估计是活不成了。
“你这又是何苦?”沈千沫心里暗叹了一声,幽幽出声问道。
刚才她对自己那一击根本就毫无威胁,只因沈千沫清楚的看到,她向自己岀掌的手,是右手。
她右臂已断,无法使力,这一掌,根本就是虚张声势而已。孟元珩说的没错,她的确是在找死。
她定是早已看到孟元珩往此处而来的身影,所以才故意说出她在雪岭崖壁处做手脚的事情,又假装攻击于她,目的就是为了引孟元珩对她出手。
青萝朝沈千沫惨然一笑,嘴角溢出的鲜血沿着下颚缓缓流下,染红了她的衣衫。“既然要死,总得替自己选个心仪一些的死法不是吗?”
“你以为这么做就能洗清你犯下的罪孽了吗?”小丫鬟红菱擦了擦眼泪,走到棺木边看着静静躺在里面的绿竹,伤心的说道:“就算你死了,绿竹姐姐也不会活过来了……“
那件淡蓝色罗衫就在自己面前,青萝慢慢伸出手,将它攥紧,轻柔滑软的触感却像烈焰一般瞬间灼痛了她的掌心。
她自幼家境贫寒,娘亲常年卧病在床,爹爹为养家糊口又时常在外奔波,自记事以来,都是她在照顾久病的娘亲,从没有人给她这样正正经经的做过一件新衣。绿竹是第一个。
可是她却亲手杀了她,杀了这个曾以真心待她之人。
青萝匍匐着艰难爬到棺木旁边,明明只是极短的一段路程,却拖着沉重的身子爬了很久。双手攀附上棺木边沿,她使尽最后一点力气撑起上身,默默的看着躺在里面的绿竹,几滴清泪慢慢涌出眼眶,簌簌落在棺木边沿上,破碎成无数细小水滴。
这一刻,对绿竹,她是真心感到了悔意。
“绿竹……对不起……”她抱着那件淡蓝色衣衫,一声细微的低喃,却仿佛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随着话音落下,青萝的身体便顺着棺木缓缓软倒在地,永远闭上了她那双灵秀的大眼。
几个小丫鬟看着眼前这一幕,纷纷红了眼眶,殿内响起一阵轻微的抽泣声。
“来人,把她拉下去……找个地方埋了吧。”沈千沫沉默良久,才叹息着下令道。
绿竹,我相信她刚才是真心对你忏悔的,你……安息吧。静立于绿竹棺前,沈千沫的眼中隐隐泛起泪光。
待办完绿竹的后事,已是三日以后。习惯了绿竹的伺候,如今她忽然不在了,虽说徐嬷嬷,还有红菱和紫烟两个小丫头也是尽心伺候着,可沈千沫总感觉心里空荡荡的难受。王府里也因为少了这个心直口快爽朗利落的丫头,气氛沉闷压抑了不少。
离沈千沫生产的日子还有一个月,她的肚子越来越大,行动也愈加迟缓。绿竹惨死之事让她伤心悲痛之余也难免动了些胎气,孟元珩担心她,便取消了原定去幽州巡城的行程,专心呆在王府里照顾她,连日常办公的地点都搬到了王府。司徒恭更是三天两头的来给她请脉,生怕她有任何不妥。
沈千沫被孟元珩限制了行动自由,只能整天呆在院子里无所事事,空闲下来便想到了宁婳入宫一事。也不知云翳在盛京城那段日子和宁婳发展的如何了。不过这几日云翳率卧云山庄影卫追剿无影门分散在各地的余孽去了,至今还未回来,所以她一直都没有找到机会问他。
那日黄昏时分,孟元珩正陪着沈千沫在花园小径上散步,红菱进院来禀报:“小姐,王爷,云公子回来了。”
红菱话音才刚落下,云翳已经一身白衣翩然,迈着潇洒不凡的步伐走进院内,虽然长途跋涉之后身上风尘仆仆,不过看上去还是这么的……骚包。
在石凳上坐定后,云翳便向二人汇报追剿无影门余孽之事的结果。在卧云山庄影卫和王府部分暗卫的全力追捕之下,无影门门徒已经全部清剿干净,一个不留。
自此,无影门三个字便彻底在天下消失。
云翳喝了一口茶,对他二人接着说道:“还有,刚刚从京城传来的消息,孟天珝已经决定在正阳关边界增强兵力分布,而且把驻边守将换成了楚平川和曹勋两人,看来是按捺不住要对西北出兵了。”
“楚平川和曹勋都是大晟朝最负盛名的老将,阿珩,看来孟天珝这次是打算下狠招了。”沈千沫对孟元珩淡笑道。
孟元珩神色未变,语气依旧淡然,“墨寒山的无影门是孟天珝最得力的爪牙之一,如今被我们剿灭的一干二净,凭他的性子,要是他不做点什么,本王才觉得奇怪。”
孟天珝那个白痴也不是第一次想要这么做了,能一直忍到现在才出手,他都有些佩服他的定力了。想到孟天珝此时定是气得七窍生烟,在御书房暴跳如雷如跳梁小丑一般的模样,孟元珩就觉得自己的心情愉悦了不少。
“对了云翳,你此次去盛京与婳姐姐谈的如何?”沈千沫终于抓到机会向云翳询问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心心念念之事。
云翳脸色僵了一下,半晌才闷闷的说道:“她早在几日前就已经被孟天珝册封为宁才人了……”
前几日他主动请缨去追剿无影门,为的就是不让自己有空闲下来的时间胡思乱想。只要一想到宁婳此刻正在后宫中等待着被孟天珝宠幸的画面,他就有一股想要杀人的冲动。
可是在宁侯府的那个晚上,她对他的态度是如此无情,根本没有把他放在心上,他又有何立场去要求她抛下一切跟他走呢?
眼见云翳神色黯然,心灰意冷的样子,沈千沫也明白了他对宁婳的心意。想不到风流倜傥自命不凡的云公子也有出师不利的时候,她不禁暗自好笑,出声问道:“那日我让你交给婳姐姐之物,你可有交到她手上?”
云翳回过神来,点点头,“她收下了。”
“既是如此,你就不用郁闷了。”沈千沫含笑道:“云翳,婳姐姐她对你并非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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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城,皇宫大内,御书房。
“哗啦啦!”孟天珝明黄色的衣袖挥过处,一大摞奏折被一股脑儿的摔在了地上,连带着桌上的砚台笔墨也没有幸免于难,黑色的墨迹四处飞溅,整个御书房顿时一片狼藉。
羽林卫统领低头跪在地上,几滴墨迹飞溅到他的脸上,他瞳孔微缩了一下,身形却依然纹丝不动。
“藏宝图呢?”孟天珝立于书桌后面,阴冷的声音仿佛从地狱传来一般。
羽林卫统领头垂的更低,“卑职无能,暂时还未发现。”
“废物,一个个的都是废物!”孟天珝闻言目眦欲裂,险些背过气去。
墨寒山和无影门这条线他埋了这么久,如今正是发挥其最关键作用的时候,谁知却被孟元珩灭了个干干净净,连最重要的藏宝图都极有可能落在了他手上。
为了这个前朝高祖宝藏,他费了多少心机,做了多少事情,可是到头来却被他的死对头捡了个便宜。若是藏宝图和墨子令同时被孟元珩拿到手,那么高祖宝藏对他来说就是唾手可得了。只要一想到这个,孟天珝就气得发疯。
像无头苍蝇一般在书房内来回踱着步,他越想越生气,伸手抓起旁边一只白玉花瓶便往跪在下方的羽林卫统领身上砸去。
“哐当!”花瓶砸在他身前的地面上,四分五裂,一些碎片飞起。落在他身上,好在他胸前是薄薄的软甲,否则难保不被这些尖利的碎片割伤。
“卑职无能,请陛下恕罪。”
孟天珝阴鸷的眼神几乎要喷出火来,咬牙切齿道:“知道无能还不快滚出去找!朕一定要得到藏宝图,还有那枚墨子令,办不到就别回来见朕!”
“是,卑职遵命。”羽林卫统领领命后迅速退下,心里却在叫苦不迭。
那藏宝图和墨子令估计都在煊王手上,可是要想从煊王手上抢东西,谈何容易!
唉,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先把眼前这关过去了再说吧。
孟天珝站在凌乱不堪的书桌后面,狭长的凤眸中满是怒火,原本白皙的面色也变得铁青。
孟元珩!该死,为什么每次你都这么走运!!
“来人!”他一掌拍在书桌上,桌上残留的几本奏折震了一震。
“奴才在,皇上有何吩咐?”随侍太监魏芳忙从门外跑进来,朝他弯腰低头回应道。
孟天珝一甩袖袍,在椅子上落座,白皙阴柔的脸上稍稍恢复了一些平静,只是眼神却依旧阴沉的吓人,魏芳弓着身子,连大气都不敢出。
自孟天珝登基后,原本近身伺候明德帝的御前随侍太监李元被调往了别处,而魏芳终于夙愿得偿,从华盖殿的首领太监擢升为了近侍太监。
照理说,能有机会侍奉御前左右是多么值得可喜可贺的一件事儿,原本他也是一直这样以为的。可是在御前侍奉了一段日子下来,他终于深切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伴君如伴虎”,再加上孟天珝又是喜怒无常阴森恐怖的性子,如今的魏芳可真是欲哭无泪,悔不当初。
正在魏芳弓身低头心内忐忑之际,孟天珝阴沉的声音终于传来。“魏芳,新册封的宁才人现住在何处?”
魏芳忙答道:“回皇上,宁才人原本住在端妃娘娘的永福宫里,可惜没过几日便得了病,端妃娘娘不喜,太医也说需要静养,奴才便把宁才人安排在了清宁殿暂时先住着。”
“病了?”孟天珝双眉一紧,“什么病?”
“回皇上,据太医诊断,宁才人是日前不慎感染了风寒,从而诱发了心悸之症,奴才去清宁殿看过,宁才人看上去的确是气虚体弱的很。”
“心悸之症?”孟天珝冷哼一声,“朕可是听说她曾经跟着她父亲习过武,打过仗,身体好的很,怎么这一进宫就犯心悸之症了?”
听出孟天珝的话中明显有质疑之意,魏芳心里抖了一下,生怕他又要当场发飙,忙说道:“皇上说的有理,奴才立马就去请太医给宁才人再好好看看。”
魏芳知道皇上怀疑宁才人是故意装病,可他却深感不以为然。那日他亲眼见过宁才人卧病在床虚弱不堪的样子,不像是假装的。而且在宫里这么多太医的眼皮底下,宁才人应该也装不了假。
“不用了。”孟天珝冷声道:“摆驾清宁殿。”
他倒要看看,这个宁侯的女儿到底在搞什么花样!
清宁殿地处偏僻,环境清幽,平时甚少有人出入,在大晟朝的后宫里几乎算是个被人遗忘的角落。看来魏芳的确是给宁婳安排了一个静养的好地方。
由于常年无人居住,殿内的布置也甚是简单,在一众美轮美奂争奇斗艳的宫殿里面倒别有一番出淤泥而不染的味道。
小院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一名眉清目秀的侍女正捧着一个托盘从厨房出来,托盘内放着一碗浓黑的药汁。那股药味就来自这里。
侍女沿着回廊走了没几步,院门外又匆匆跑进来另一名侍女,年纪稍轻,眉目也更为灵动一些,只是小脸上却满是愤愤不平之色。
捧着托盘的侍女见她一副气呼呼的模样,不由得轻笑了一下,出声问道:“怎么了,念夏,谁给你气受了?”
念夏嘟着嘴,生气的说道:“还不是内务府那帮狗眼看人低的家伙,自小姐搬出永福宫来到这清宁殿之后,那帮人就没给过咱们一个好脸色,平时在吃穿用度上漫不经心不说,如今更是越来越过分了!绘春姐姐你看,”她将捏在手上的一只荷包打开,“他们竟然连月银都要克扣,你说气不气人!”
绘春看了一眼,荷包内的银子数目的确是比她家小姐应得的月例少了很多,心里也不禁暗骂了一声,不过她到底年长几岁,性子沉稳一些,见念夏还在那边抱怨着,便劝解道:“好了,何必为那些小人生气,小声一些,别让小姐听到了,要不然她又该难过了。”
念夏忙噤声,俏皮的吐了吐舌头,见绘春端着药碗给小姐送药去,也不再多言,顾自忙去了。
绘春端着药,穿过一个小花园,走上几步台阶进入房内。床上帐幔低垂,辨不清躺在床内之人的容颜。
将托盘放在床边几案上,她撩开帐幔,对床上的人轻声说道:“小姐,该吃药了。”
床上的女子,面容俏丽,姿色出众,眉眼间带着三分英气,自有一种大家闺秀与生俱来的气质,正是宁侯府大小姐,如今的宁才人,宁婳。
在绘春的搀扶下,宁婳慢慢坐起上身,在床头靠着。许是风寒未愈,气虚体弱之故,白皙的脸蛋上犹自带着一抹不健康的淡淡红晕,让她看上去比平日里增添了几分娇艳动人。
“你们几个都下去吧,这里有我伺候就行了。”绘春对房内其他几个下人说道。
“是。”下人们应声退出门外。
房中已无他人。宁婳轻咳了一声,对绘春说道:“刚才听念夏在外面嚷嚷,是不是内务府那些人又给你们气受了?”
“小姐不用理会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儿。”绘春一面说着话,一面回过身将药碗内的药汁尽数倒在旁边的盆景内,“就算没有那些份例月银,咱们照样过得好好的。”
入宫之前,她就知道小姐已经做了这样的决定,所以她早就预料到,她们主仆在宫里的日子不会好过。
宁婳轻叹一声,“只是委屈了你们两个……”
念夏不知内情倒还好,可绘春这丫头明知她是打着怎样的盘算入的宫,还是义无反顾的跟着她,不离不弃。
“小姐你胡说什么呢!”绘春收拾好药碗,将宁婳正了正倚靠的姿势,看她虚弱无力的样子,忧心道:“奴婢只是担心云公子送来的药,会不会对小姐的身体有害?”
“不会的。”宁婳摇摇头,“这药是千沫所配,我相信她不会害我。”
千沫已经在信上说明,这药会让自己气血虚浮,犹如心悸发作的症状,但是等药效过了,症状也会随即消失,并不会对身体产生伤害。
只有一开始就让太医确诊自己的确患有心悸之症,日后再假装发作起来就可信的多。她只要以此为借口一直缠绵病榻,自然便可久病无宠,清静度日。
煊王妃的人品和医术绘春自然信得过,听自家小姐这么说,她也放宽了心。正想着伺候宁婳稍微梳洗一下,念夏却在此时匆匆跑进房内,喜出望外的叫嚷道:“小姐,小姐,皇上来清宁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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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天珝怎么突然想起到清宁殿来了,莫不是自己有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
宁婳心里一惊,脸色凝重的朝绘春看了一眼。绘春点了点头,带着念夏一起出去接驾。
孟天珝在一众随行侍卫的簇拥下大步迈进清宁殿的大门,见到跪在院内接驾的只是几名侍女,脸色暗了暗,沉声道:“你家主子呢?”
肤色白皙,容貌俊美,一身明黄龙袍衬托出他修长的身形,虽说孟天珝的长相有些过分阴柔,但是帝王的威严气势扑面而来,还是让绘春等人不自觉的身子颤了一下。
“回皇上,小主卧病在床,无法起身,不能亲迎圣驾,还望皇上恕罪。”绘春低着头,以尽量自然的语气回应孟天珝的问话,紧攥的手心里却全都是汗。
“带路,朕去看看你家主子。”孟天珝也懒得跟一帮侍女多啰嗦,率先迈开步子往前走去。
绘春忙起身,将孟天珝一路引至宁婳卧房。
一进门,扑鼻而来的便是一股浓重的药味。刺鼻的味道让孟天珝眉头一皱,脚步便停了下来。
绘春忙跑上前去对躺在床上的宁婳轻声禀道:“小姐,皇上来看你了。”
宁婳挣扎了几下想要起身迎驾,终是力不从心,颓然倒下,只能在绘春的搀扶下勉强支起上身,虚弱的说道:“请皇上恕臣妾失礼之罪。”
孟天珝阴沉的目光远远打量着宁婳,脸色苍白,虚弱无力,看上去还真不像是假装的。他皱起眉说道:“宁才人进宫没几日便得了重病,要是被宁侯知道了,还以为是朕没有照顾好你呢。”
“是臣妾没用。臣妾自小便有这心悸之症,少时为强身健体,父亲还特意让臣妾跟着他习武,可惜臣妾的身子依旧不争气,此病一直时好时坏,反反复复,从未断根。”一番话下来,宁婳已是气喘吁吁,终又无力的倒在床上。
孟天珝阴沉的眼眸中没有丝毫怜惜之意,只是语气寒凉的说道:“看来宁才人的确是病的不轻,卞太医,你还不快去给宁才人瞧瞧,看她这心悸之症到底有多严重。”
身后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应声道:“臣遵旨。”
“多谢皇上恩典。”宁婳在床上欠了欠身子,当是谢恩。
卞太医是孟天珝的御用太医,也是整个太医院最德高望重之人,医术高明自是不用多说,不管孟天珝此番让他给宁婳看病的真实用意是什么,宁婳却是理当谢恩的。
卞太医一番仔细的望闻问切之后,也确认宁婳的心悸之症发作的不轻,再加上风寒又未痊愈,身子极为虚弱,末了照例给她配了几幅药,建议卧床静养。
见卞太医也是如此诊断,孟天珝这才完全消除了疑虑。房内空气不流通,加之药味刺鼻,他早已呆不住,淡淡吩咐了一声,让宁婳好生休息,便毫无留恋的转身离开了清宁殿。
待绘春送走孟天珝一行人回到房内时,才发觉自己已是一身冷汗。她蹲在床沿,握着宁婳的手,面带喜色的说道:“小姐,看来皇上已经不再起疑了。”
宁婳点点头,拍了拍绘春的手背,心中也甚是宽慰。孟天珝的疑心病果然很重,亏得有千沫给她配的药,否则就要露出破绽了。到时若是落得一个欺君的罪名,那可就要连累整个宁府了。
绘春眼见自家小姐气虚难过的样子,叹了一口气,有些心疼的说道:“小姐,奴婢刚才看皇上对你似乎毫无情意,若是你再久病不愈,蒙不了圣宠,往后这宫中的日子,你该怎么过啊!”
宁婳眼神一暗,片刻之后却又转为坚决。她知道,后宫不乏勾心斗角,趋炎附势之辈,就算她想要远离纷争清静度日,也难保不会被卷入暗流旋涡,无法独善其身。可是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她只能一路前行,绝不会回头。
孟天珝此时将她纳入后宫册封为才人的用意,宁婳心知肚明,一是试探宁侯府的忠心,二是对她父亲的挟制。
自孟天珝继位以来,一直对几个手握兵权的臣下看的比较紧,加上大晟如今内忧外患,时局不稳,宁侯府自然也难逃孟天珝的监控。
爹娘心疼她,原想让她假装得病,婉拒册封,不过她没有同意。不管是什么理由,只要她没有入宫,就无法打消孟天珝对宁侯府的忌惮,继而可能会寻找借口对宁侯府不利。但是她入了宫再得病就不同了,只要她人在他手上,不管她是健康还是生病,孟天珝对宁侯府的顾虑就会消减很多。
只是想起那个总喜欢身着白衣到处招摇的男子,她的心里既是甜蜜,又是疼痛。
那天晚上,素来没个正经的他却那样认真的看着她,对她说:“不要进宫,跟我走。”那一刻,她心里不知道多欢喜。
可她还是硬下心肠拒绝了他。她是长女,理应为父母分忧,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护家人安全,这是她的责任。
她故意用如此决绝无情的态度,斩断两人之间那么一点暧昧的情愫,也是为他好。
他永远不会知道,那晚看着他黯然离去的背影,她的心里犹如针扎一般疼的要命。此后的好几个夜晚,她都彻夜未眠,泪湿枕巾。
一入宫门深似海,如今她费尽心机保全清白之身,也不过是为了自己心中那点残存的执念。可是他们两个要想在一起,似乎已经不太可能。
想到这里,宁婳轻轻闭上她那双美丽的大眼,一滴清泪缓缓从眼角滑落。
而此时,远在西北的云翳却是一改前几日萎靡颓丧的模样,变得精神振奋起来。自那日听了沈千沫的解释,他终于知道宁婳收下沈千沫交给她的那袋东西意味着什么。
女人,你心口不一的本事果然厉害,居然连本公子都糊弄过去了。云翳暗自磨牙,却又有几分窃喜的想道,你给我等着,等下次见面的时候看本公子怎么收拾你!
虽然宁婳人在深宫,两人相隔了千山万水,可是对云翳来说,偷偷潜入宫里又有何难?他要想见她了,照样可以轻松见到。如此一想,他的心情就更舒畅了。
心情一好,他对高祖宝藏的好奇心又上来了,拿着那张藏宝图,他找到沈千沫,想和她一起研究探讨一番。
虽然沈千沫也跟孟元珩一样,觉得这个高祖宝藏的可信度并不高,但是那会儿她正好闲的无聊,想着用来打发时间也不错,便将地图摊在桌上细细看了起来。
看了没一会儿,孟天璘也来了,见到桌上的藏宝图,也凑上来学着沈千沫的样子,用手指慢慢摸过地图,玩的不亦乐乎。可是他的手指毕竟没有沈千沫细滑,而且沈千沫用的是指腹,孟天璘却没那么细心,在摸到地图背面的金丝龙纹之时,他的指甲不小心勾住了金线,又被他使劲一扯,金线便断了。
一条张牙舞爪的金龙被孟天璘几下就扯得四分五裂,连龙头都被他扯烂了。云翳见此,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心里暗骂这个傻大个还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孟天璘看着缠绕在自己手指上的金黄色丝线,似乎也知道自己闯祸了,带着哭音对沈千沫说道:“沈姐姐,对不起,天璘不是故意的,天璘刚才真的摸得很轻的……”
呜呜呜……他根本就没怎么用力嘛,怎么就把这些线给扯断了呢!
云翳嘴角一抽。我的四王爷,就您这天生神力,就是钢刀您都能不费吹灰之力的一把折断,别说是这些金线了!
沈千沫倒不像云翳那般反应激烈,她只是朝孟天璘温和的笑了一下,刚想出言安抚他几句,却在看到被扯掉金丝龙纹的藏宝图背面之时,愣怔了一下,随即对满脸懊恼的孟天璘展颜笑道:“天璘,不要难过,你做的很好。”
“沈姐姐,你不生天璘的气吗?”孟天璘抓着沈千沫的手臂,喜笑颜开。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的好,不过得到沈千沫的夸奖还是让他极为兴奋。
“这样也叫做的好?”云翳睁大眼,满脸的不可思议,“千沫,夸人也得有个底线吧。”
沈千沫却没理会他的抗议,只是含笑道:“云翳,看来我得去一趟伏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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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沈千沫第一次来到伏龙山。
伏龙山,果然名不虚传,山脉连绵不绝,气势磅礴。时值夏日,山上树林茂盛,山花烂漫,一片绿意盎然。
上山时,孟元珩一路抱着沈千沫,却依旧身姿矫健,面不改色,如履平地,穿过片片丛林,掠过山崖峭壁,两人稳稳落在一处山头。
站定后,沈千沫在孟元珩怀里抬起头,朝他温婉浅笑,“阿珩,你的轻功好像又精进了不少。”一面说着,一面给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几缕白色发丝,顺手还将落在他肩头的一片绿叶轻轻掸去。
贴心的动作让孟元珩原本清冷的眼眸有了几分暖意,抬手将她鬓边散落的发丝拨到耳后,他觉得心中的不悦消减了不少。
对于沈千沫此次决定上伏龙山之举,他其实是拒绝的。且不说她如今大着肚子出行不便,更重要的一点是,不知为何,他对这个伏龙山和高祖宝藏总有那么几分抗拒。可是他也知道,自己的妻子并不是个做事不分轻重之人,她决定要来伏龙山必有她的道理。而且他也了解她的脾气,一旦做了决定便不会轻易改变。
知道他消了气,沈千沫笑的更甜。她就知道,这家伙不会对自己气多久,哄哄他就没事儿了。
随后赶到的云翳、墨烨和严漠三人一落地,便见到他俩旁若无人秀恩爱的这一幕。虽说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可脸上还是露出几分不自然。
云翳还好一些,只是掩嘴轻咳了一下,便朝沈千沫出声道:“千沫,此处就是高祖宝藏所在了。”
沈千沫朝他点点头,回身看去,眼前只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山林,十几棵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挡住了去路。
云翳接收到孟元珩危险的眼神,心里暗自叫苦。真是好奇心害死猫,他不过是找千沫一起研究一下藏宝图而已嘛,怎么就摊上这事儿了。他发誓,对于千沫决定要来伏龙山之事,他是极力反对的。
不过显然孟元珩已经把这笔账算在他头上了,他觉得自己很是无辜。
墨烨上次已经对这里布置的机关做了一番研究,他几步上前,伸手按动面前一块半人高的石块,参天大树应声而动,不多时便齐齐分立两旁,一座石门出现在他们眼前。
沈千沫手握墨子令,慢慢走近石门,心中那股难以言喻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前朝高祖皇帝已经消失了两百年,他隐匿于藏宝图背面龙纹之下的提示,那些歪歪扭扭的花体字符,沈千沫相信当今世上只有她一个人能够看的懂。
他说这宝藏留给后世有缘之人。到底自己是不是那个有缘之人呢?
她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对是错,可是冥冥中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牵引着她,指示着她,让她不自觉的迈动脚步,渐行渐远,连已经来到石门跟前都似乎毫无所觉。
“沫儿!”孟元珩拉住沈千沫的一只手臂,阻止了她继续前行的动作。
沈千沫回过神来,眼前是孟元珩担忧的俊脸。她朝他微微一笑,示意他安心,然后回头细细看向已经近在眼前的石门。
厚重的质感,光滑的表面,看上去并无特殊之处,右侧那个凹槽想来就是插墨子令的地方了。沈千沫沉吟片刻,便将手中的墨子令插进了凹槽处。
“轰隆隆”一声巨响,石门松动了几下,然后自下而上缓缓打开。
看来自己猜对了!沈千沫心里一喜,高祖皇帝说的那个有缘人果然是她。
身后,云翳等人张口结舌的看着这一幕,俱是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他们上次用同样的方法试了那么多次都打不开这石门,而换成王妃就如此轻易的成功了?
莫非这石门是公的,还喜欢美人?
就在众人惊疑之时,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让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道青色的光束蓦然从插着墨子令的凹槽处疾射而出,随后逐渐幻化为一个淡青色的光圈,幽幽绕绕之间,便将站在石门前面的沈千沫笼罩在了里面。
这光圈的颜色与沈千沫身上的衣服颜色极为相似,所以在光圈外面的人看来,沈千沫就像是被这光芒吞噬了一般,再难觅她的身影。
“沫儿!”
离她最近的孟元珩见此情景,眼前一黑,简直吓得魂飞魄散。
他就知道,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
情急之下,出于本能的反应,他运掌便向光圈拍去。可是这光圈就像是个能吞噬一切的怪兽,任凭他再如何使力,那些本该有着排山倒海之势的凌厉掌风竟是无法撼动它分毫!
“千沫!”
“王妃!”
云翳严漠和墨烨三人也同样大惊失色,纷纷围上来帮忙,可是几人拼尽全力,却是徒劳无功。
怎么会这样?!这是什么情况?
众人心急如焚,孟元珩更是双眸充血,浑身肃杀,显然已经急红了眼,失去了理智。
就在此时,仿佛流水缓缓淌过,青色的光圈逐渐变的透明,众人这才看清了被笼罩在里面的沈千沫。
“阿珩。”她沉静温和的声音从光圈里面传出来,清丽的脸上依然是那抹温婉淡然的笑意,像是夏日里的一股清泉,抚慰了孟元珩狂躁暴戾焦急担忧的心情。
“沫儿,回来!”孟元珩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朝她伸出一只手,颤抖的声音中带着祈求。
他终于知道自己对这个高祖宝藏莫名的抗拒感是为何而来了。传闻前朝高祖皇帝横空出世而来,凭空消失而逝,惊才绝艳,性格怪异,离经叛道,不守章法,原来竟是如此!
原来他和沫儿来自同一个地方!
所以这石门,才会只有沫儿一个人能打开!
“沫儿,不要离开我……”他上前几步,想要抓住沈千沫的手,可是明明只是一层薄而透明的光圈,他却怎样都走不进去,也始终无法抓住她的纤纤素手。
她与他,虽近在咫尺,却像是远隔了天涯。
这一刻,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因为,他在沈千沫看似平静淡然的眼眸中,也读出了一丝慌乱。
如果沫儿就这样凭空消失在自己眼前,他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身处光圈之中的沈千沫的确是有些慌了。
她满心以为高祖皇帝所说的“有缘人”只是针对开启宝藏之门而言,谁知竟然还有更深层次的意义。
有缘之人,既有缘开启这宝藏之门,也有缘开启这时空之门!
刚才在光圈里,她居然看见了前世的景象。
她看到了刑警队长袁烈,看到了自己的助手小马,看到了很多法医部的同事,他们全都一身黑色正装,表情肃穆,齐齐列队于陵园内。而他们正在鞠躬缅怀之人,墓碑照片上的那个人,正是前世的她,沈阡陌!
她明白了,前世的自己,已经彻底离开了那个世界。她……再也回不去了。
时空之门要传递给自己的,或许就是这个信息吧。
所以,当看到孟元珩在光圈外惊慌失措心急如焚之时,她却是平静淡然,不曾担心,只因她认定自己是回不去的。
可是已经过了这么久,为何这个光圈却迟迟不消失?
她想要抓住孟元珩伸过来的手,可是这光圈就像是将她牢牢禁锢在里面,她忽然发现自己居然连手都无法伸出。
是她开启了时空之门,难道说她已经没有资格再留在这里了吗?
可是这里有她爱的人,还有爱她的人,她一点都不想离开。
“阿珩!”她朝孟元珩大声叫道,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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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的没有想到事情会演变至此。
如今要怎样才能关闭这时空之门?饶是她自认冷静自持,临危不惧,此刻也不禁心慌意乱,失了主意。
透明的光圈颜色逐渐加深,沈千沫身后那道青色的光束越来越强烈,淡青色的光芒照射在她全身上下,大有将她再次环绕笼罩之势。
她能看到光圈外面孟元珩惊惧而又慌乱的神情,和他拼命想要抓住她却终是徒劳的动作,然而再也听不见他声嘶力竭呼唤她的声音。
难不成这次她是真的要回去了?可是自己在前世的原身已经下葬,她又能回到哪里去?
不行,她不能离开这里。她要是回去了,最多也只能变成一缕四处飘荡的游魂,无处安身。可是阿珩该怎么办,孩子该怎么办?
就像是有感应一般,沈千沫忽然觉得腹部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她一惊,忙摸向自己的肚子。手上传来的是熟悉而又有力的几下蹬踢,看来宝宝也感受到了自己的不安,在给她力量。
沈千沫轻柔的摸上自己的肚子,深呼吸了一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四处打量着光圈周围。
既然这道青色光束是从刚才插入墨子令的那个凹槽处发出的,那么奥秘应该就在那里。
置之死地而后生。沈千沫沉吟了一下,便动身往墨子令所在处走去。
一步,两步……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许只是片刻之间,但她却觉得像是走了很久。离光源越近,沈千沫就感觉自己的脚步越来越沉重。
光源中心是一片明亮而耀眼的白芒,明晃晃的,格外刺目。白色光芒肆意而又张扬的洒在沈千沫身上,她不适的眯起眼眸,下一刻却感受到了一股冷彻心扉的寒意。
冷,彻骨的冷,她只觉得自己的意识就要撑不住而涣散过去……
糟了,莫非这是要消失的前兆?
她大惊失色,正想转身逃离光源之时,胸口处忽然传来淡淡的温润之感,如冬日暖阳一般,缓缓驱散着她全身的冷意,安抚着她慌乱的心神。她低头看去,不禁脸上一喜,忙从领口处拉出那块她一直随身佩戴的玲珑血玉。
小巧精致的玉佩,已经不复原本温润淡然的色泽,而是变得殷红如血,娇艳欲滴,就像一头温顺的绵羊忽然变成了凶猛的野兽,张开了血盆大口,一道赤色的光芒如火焰般从血玉里面发出,直直射向光源中心的白芒处。
“沫儿,你在哪里?”光圈外,正在不遗余力突破屏障的孟元珩只觉得眼前一片刺目的殷红,不明内情的他还以为是沈千沫出了意外,简直吓得心神俱裂。
云翳等人呆呆的看着这一幕,虽然他们不知道这光圈对沈千沫来说意味着什么,不过看孟元珩一副痛不欲生已然发狂的样子,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
三人均是面露忧色。在他们的印象中,孟元珩一直都是冷漠如冰、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何曾像现在这般大吼大叫,暴怒发狂过。
云翳上前死命拉住不顾一切想要冲上去的孟元珩,大声叫道:“王爷,你冷静点,你这么做只会伤了千沫,也伤了自己!”
可是发了狂的孟元珩又岂是云翳可以轻易拦得住的。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毁了眼前这个光圈,把沈千沫救出来。见自己的动作被人拦住,他也不管是谁,侧过头狠狠一掌便拍了过去。
“阿珩,住手!”正在此时,一声急切的叫喊从不远处传来。
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孟元珩浑身一僵,手上的动作便停了下来。
云翳见此,忙趁孟元珩收回掌风之际身形一晃,敏捷的避了开去,心里却是一阵后怕。
刚才要是被这家伙一掌拍到,自己这条小命可就危险了。
幸好,幸好千沫及时出声制止……
慢着,云翳愣怔了一下,刚才明明是千沫的声音,这么说,千沫她已经安全了?
他回身看去,果然,那个温婉清丽的女子正盈盈立于石门之前,含笑看着他们,淡青色的衣衫在山风中衣袂翩然,她神色柔和,气度从容,宛若仙子。
而前一刻还笼罩着她的青色光圈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千沫!”云翳开心的叫道,正想上前去问候她几句,问问她刚才那个莫名其妙的光圈是怎么回事儿,却只觉眼前一花,已被另一道白衣白发的身影抢了先。
林间有清风拂面吹过,夹带着淡淡青草和野花的芳香,鼻尖传来他略带着寒凉之意的熟悉气息,沈千沫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在她眼里从未如此美好过。
宽厚而结实的怀抱让她觉得很安心,而他微微颤抖的紧绷身躯也让她觉得心疼。
“阿珩,别怕,没事了。”沈千沫环住他的腰身,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道。
她知道,刚才这家伙一定是吓坏了。
孟元珩将她稍稍拉离身子,素来冷漠如寒潭的眼眸中还有着来不及褪去的慌乱。他抬手轻抚上沈千沫娇嫩的脸颊,直到掌心感受到细腻温热的触感,他才稍微安心了一些。
沫儿没有离开他,她还在自己身边。
他将下巴靠在沈千沫的肩头上轻轻蹭着,深深的汲取着怀中女子熟悉的馨香,可怜巴巴的说道:“沫儿,你别丢下我,就算你要离开这里,也要把我带上。”
沈千沫拍拍他,柔声道:“别担心,我们以后不会再分开了。因为……你早就用这块玲珑血玉把我留在你身边了。”
她向孟元珩展示着戴在自己胸前的血玉,含笑道:“看来我只要戴着这块玉,这辈子就只能是煊王妃了。”
楼新月没的说错,这玲珑血玉果然是煊王妃的信物。刚才若不是血玉发出的红光护住了她,温暖了她,让她坚定了意志,抵制住了时空之门的吸力,说不定此刻她早已变成一缕游魂,四处飘荡去了。
“你当然只能是本王的王妃,不管是这辈子,还是下辈子,下下辈子,你都只能是本王的王妃。”孟元珩牢牢抱着她的腰,一脸理所当然的宣告道。
沈千沫无奈。这家伙霸道起来的时候就喜欢自称“本王”。还有,他要不要这么霸道,居然连她的下辈子下下辈子都预定好了,还真是……幼稚的可爱!
“所以往后沫儿你上哪里,为夫就跟着你去哪里,好不好?”孟元珩眼眸晶亮,极尽讨好的说道。
看着上一秒还是高冷霸道的王爷,下一秒立马就变成摇尾乞怜的小可怜,这画风转变的还真是突兀,云翳等几个见了,均是面皮一抖,不知该作何表情。
王爷他该不会是被吓傻了吧?
沈千沫也被他这副样子逗得忍俊不禁,不由的“扑哧”一笑。孟元珩看着她这副巧笑嫣然,清婉动人的样子,恨不得立时就吻上她柔软粉嫩的芳唇,好好与她温存一番。
“沫儿,我们回家。”他在她耳旁轻声说道。这个地方太让他不安了,多留一刻也是危险。
沈千沫挑挑眉,“石门已经打开了,你不想看看里面的宝藏么?”
“不想。”斩钉截铁的两个字后,孟元珩已经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运起轻功往山下飞身掠去。
他简直恨死这个前朝高祖皇帝了。要走就走的干净一些,留下这藏宝图干什么。还说什么留给有缘之人?!哼,他的沫儿只会与他有缘,才不会跟你这个两百年前的老古董有缘呢!
沈千沫只来得及回头看了那个洞开的石门一眼,便被孟元珩强硬的抱着下了山,心里头倒是有几分失望。说实话她对这个宝藏还挺感兴趣的,既然高祖皇帝和她是一样的来历,那么说不定这个宝藏里面有着一些她熟悉的东西。
可惜短时间内孟元珩这个家伙是不会让自己再上伏龙山了,看来也只能过段时间再来了。不过她相信凭云翳对这个宝藏的热乎劲儿,他一定会处理好一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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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后,孟元珩和沈千沫两人共乘一骑,往陌城方向缓缓而行。因照顾到沈千沫的身子不便,孟元珩驾着追风马行进的极为平稳。沈千沫侧坐在马背上,窝在他的怀中,一路倾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和追风马嗒嗒的马蹄声,便有些昏昏欲睡。
眼见着就到了王府门口,沈千沫却被腹部传来的一阵疼痛感惊醒。
这种痛缓慢而迟钝,她刚才在伏龙山上也经历过,只是这次比刚才的痛感更强烈了一些。
她心里一动,算算日子,离预产期还有二十天,难道宝宝这是等不及要提早出来了?
刚才在伏龙山上,自己被时空之门惊吓的不轻,精神高度紧张,情绪剧烈波动的确也是可能导致早产的一个原因。
这么想着,追风马已经到了王府门口。孟元珩勒住缰绳,衣袍一掀,翻身下马,伸臂刚想要将沈千沫从马背上抱下来之时,却发现她清丽的小脸毫无血色,不禁吓了一跳,忙问道:“沫儿,你怎么了?”
沈千沫靠在马背上,对他扯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低语道:“阿珩,我想,我可能……要生了……”
孟元珩瞬间石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要生了?!可是司徒恭明明说过二十天之后才是这小子的产期。怎么现在就要生了?
沈千沫见他发呆,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而自己腹部的疼痛感还在持续,不由出声催促道:“阿珩,你别愣着,快把我抱进府去。”
孟元珩这才猛地回神,忙将沈千沫抱下马,那小心翼翼的样子,都不知道自己的手该往哪儿放了。
“沫儿,你别怕,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手忙脚乱的把沈千沫横抱在怀里,孟元珩一路安慰着她。只是听上去声音却有些颤抖。
其实害怕的人是你吧!沈千沫在他怀里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孟元珩,这句话应该是我跟你说才对。
孟元珩步履匆匆,刚一踏进王府大门便扯开喉咙高声喊道:“来人,快去把司徒恭叫来!”
下人们何时见过孟元珩这样惊慌失措的样子,见他手上抱着沈千沫,一路脚步不停往主院而去,原本的冰山脸上满是焦急担忧,还以为王妃出了什么意外,当下也不敢耽搁,立马便一溜烟的跑去找司徒恭了。
沈千沫也真是服了这个男人了。现在这种时候,叫不叫司徒恭显然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关键是让徐嬷嬷和红菱她们准备产房和稳婆才是要紧。
刚进主院,沈千沫便见到徐嬷嬷和红菱匆匆自内院跑出来,许是听到了前院的动静。看到孟元珩抱着沈千沫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她俩都被吓了一大跳,也直觉的以为是沈千沫在伏龙山上出了什么意外。待得知她是要生了,倒是松了一口气。
虽说小世子提前了二十天出来,还没出生就给了王府所有人一个下马威,不过好在徐嬷嬷她们也是经验丰富的,稳婆和生产时所需的一应用具早已准备妥当。所以乍闻沈千沫要生了的消息,众人倒也没那么手忙脚乱,在沐总管的调配指挥下,下人们领了自己的工作,烧水的烧水,炖汤的炖汤,全都分头忙去了。
沈千沫的房间临时成了产房,徐嬷嬷和红菱几个伺候着沈千沫在床上躺下,其他的丫头婆子们也在房内各自忙碌着,一切都有条不紊。
整个王府里唯一一个不淡定的人,恐怕也只有孟元珩了。自打把沈千沫抱进房安置在床榻上之后,他便一直坐在床边,抓着沈千沫的手不肯放。
“还疼么?”不时的抬手擦拭着沈千沫额上细细的汗珠,孟元珩的脸色实在说不上好看,眼中的不安也清晰可见。
沈千沫朝他摇了摇头,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还好,你别担心,我没事。”
其实现在只是产前阵痛的阶段,以沈千沫惯于忍痛的本事来说,还不到难以忍受的地步。然而孟元珩可不是那么想。刚刚在伏龙山上,沈千沫差点就要离他而去,到现在他依然心有余悸,如今沈千沫又要生了,听人说生孩子是很痛的,况且她又早产了这么多天,万一要是她待会儿一痛之下又消失不见了,那该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朝沈千沫圆鼓鼓的肚子瞪视了一眼。也不知这小鬼是不是故意的,这些日子以来,都是因为这个臭小子,他都不知道多久没和沫儿亲热过了,好不容易等到他要出来了,却又让他不得安生。他都怀疑这个小子是不是上天派来专门克他的了。
没过多久,沐总管带来的几名稳婆也进了产房,见到煊王也在床边坐着,都愣了一下,面上露出几分诧异。
怎么这种时候了,煊王爷还呆在产房里?
徐嬷嬷准备好了热水和汗巾,见孟元珩还坐在床沿抓着沈千沫的手不肯走,只得上前提醒道:“王爷,小姐快要生了,您是不是出去回避一下?”
孟元珩斜睨了她一眼,皱了皱眉,“本王为何要回避?”
他的女人生孩子,居然要他出去回避,这是何道理?
“规矩是这样,而且男人呆在产房里,始终?不太吉利……”徐嬷嬷被他冷冷的眼神一横,心里哆嗦了一下,说话便有些不利索。
孟元珩挑眉道:“本王怎么从未听说过有这种规矩?”
就算听说过,也绝不承认。而且在他孟元珩的字典里,什么时候有过“规矩”这两个字了。
徐嬷嬷和红菱等几个小丫头对视了一眼,暗道:王爷你这是在耍无赖啊!
王爷心中不悦,产房的空气便有些凝滞。恰在此时一个小丫鬟端着一碗汤汁进来,徐嬷嬷上前接过,端着汤碗走近床榻,想着要喂沈千沫喝下。
孟元珩看了一眼,问道:“这是什么?”
“回王爷,这是参汤,小姐现在喝下去,待会儿生孩子的时候才会有力气。”徐嬷嬷答道。
“本王来喂。”孟元珩也不待徐嬷嬷回应,伸手便从她手上接过汤碗,拿着勺子开始小心翼翼的喂沈千沫一口一口的喝下。
徐嬷嬷在一旁看着,心里虽觉得有些不妥,但是看到王爷如此紧张和爱护自家小姐,也是老怀安慰。
几个稳婆见此情景,心里头只有一个想法:都说煊王宠妻如命,如今看来传言还真是不假。
沈千沫喝完参汤,见孟元珩还是赖着不肯走,而自己的阵痛越来越频密,她知道分娩时间快要到了。这家伙现在就紧张成这副德性,要是让他留在产房里,等一下看到自己痛的死去活来的样子,肯定会被吓坏的。
想到这里,她推了推他,“阿珩,你出去吧,不要担心,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没事儿。”
虽然沈千沫是第一次生孩子,可是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新新女性,更何况她还是学医的,就算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嘛。如今见这个男人如此忧心忡忡的样子,也只能这样安慰安慰他了。
孟元珩立马摇头,“我要陪着你,沫儿,我不放心……”
“你在这里我才不放心。”沈千沫忍不住掐了他一把,“好了,听话,快出去吧,你在这里的话我会分心的,那样更危险。”
见沈千沫说的认真,孟元珩这才无奈起身,环视了一下屋内正在伺候的丫头婆子稳婆们,正色道:“小心着照顾好王妃,若是有任何怠慢,本王必不轻饶!”
“是,王爷。”一屋子的下人齐声应道。
目送着孟元珩走出房门,沈千沫这才无奈的对徐嬷嬷她们说道:“大家不要紧张,王爷他只是担心过头了而已,没事的。”
徐嬷嬷抹了抹眼角,欣慰道:“王爷对小姐这么好,老奴高兴还来不及呢。”
沈千沫笑了笑,伸手抚上自己阵阵疼痛的腹部,心内暗道:看这家伙如此紧张过头的模样,想来真是被吓得不轻。不过今天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也难怪他如此担心。只希望他待会儿别被吓得晕倒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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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院的庭院中早已站满了人,大家全都翘首以盼,可是沈千沫的房门紧闭着,他们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云翳等人刚从伏龙山回来就听说了沈千沫要生孩子之事,立马便跑到了主院,可是也只能眼瞅着丫头们端着水进进出出,一片忙碌,却不知沈千沫在里面的情况到底如何。
“司徒先生,王妃她早产了这么多天,可会有什么不妥?”听说司徒恭刚刚才为沈千沫诊过脉从房里出来,云翳情急之下,也只能抓住他问个究竟了。
他就算再迟钝也想到了,沈千沫会早产,很可能跟她在伏龙山上受了惊吓有关。想到这里,他简直欲哭无泪,心里头既为沈千沫担心,又为自己的安全犯愁。
早知如此,就算自己好奇到死,也不会把那张藏宝图拿给千沫看了。
现在可倒好,孟元珩这家伙显然已经把千沫上伏龙山这笔账算在他头上了,要是她在生产的时候再出点什么事儿,那他还不被孟元珩折磨死!
千沫,就算是为了我的生命安全着想,你也一定要好好的啊!
听云翳这么一问,庭院中的其他人也都齐刷刷的看向司徒恭,静待他的回答。
司徒恭挣脱了云翳的手,淡定的掸了掸衣服上被他抓过处的折痕,沉着道:“大家不必担心,据我刚才诊脉所得,王妃的身子尚可,小世子也很健康,所以定会母子平安。”
真是的,被这帮人大惊小怪的一通折腾,搞的他都有点忐忑不安了。其实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提前二十多天已经是足月产了,并不算是早产。
听司徒恭说的如此有把握,大伙儿这才放宽了心。
这时,谢家人和墨家人听到消息也从各自的府邸匆匆赶至,两家一共来了十来号人,一下子便将主院庭院挤了个满满当当。
只是可惜来的大都是男子,这么多人里面能够进产房的也只有谢夫人一个。谢瑶倒是也想进去,不过她一个还未婚配的年轻小姑娘,就去见分娩这样血淋淋的场面总归不妥,且不说她进去了也派不上什么作用,一个不好还会给她今后的人生留下心理阴影,所以谢夫人便没同意。
因挂心着沈千沫,谢夫人步履匆匆的走到了产房门口,和刚刚正要步出门外的孟元珩打了个照面。抬头看到他脸色凝重的样子,谢夫人也没跟他多招呼,行了个礼便顾自进屋了。
众人见孟元珩出来,本来还想着问他一下沈千沫现在的情形如何,可是看到他有些吓人的脸色和浑身上下的低气压,便全都不敢开口了。云翳更是躲他远远的,生怕他一怒之下把怒气撒在自己头上。原本有些吵嚷的庭院瞬间安静了下来。
只有孟天璘天真烂漫,没那么多顾虑,上前拉住他的袖子,黝黑英挺的脸上有着几分害怕,更多的则是担忧。
“珩哥哥,沈姐姐在里面是不是很痛,她没事吧?”
他在宫里的时候听父皇的那些妃子们说起过,女人生孩子是很痛很恐怖的,听说有几个妃子还因为生孩子痛死了呢。呜呜呜……沈姐姐你可不能有事啊!
孟元珩看了他一眼,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没做任何回应,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产房门口,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司徒恭见自家王爷浑身紧绷,如临大敌的样子,知道他担忧得紧,上前劝解道:“王爷,属下刚才已经为王妃诊过脉,王妃和小世子一切安好,您不必过于紧张。两日后就是月圆之夜了,您还是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
听了司徒恭的话,孟元珩也没什么反应,还是保持着目不转睛盯着产房门口的姿势,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一个时辰之后,等候在外面的人们才听到产房里传来稳婆的声音和沈千沫的细碎呻~吟。其实比起其她女人生孩子时惊天动地的惨叫声,沈千沫的叫声真的已经很克制了,可是听在孟元珩的耳朵里,估计就是放大十倍百倍的效果了。他高挺的身躯微微摇晃了一下,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回身猛地抓住司徒恭的衣领,哑声道:“要多久才能生出来?”
司徒恭一愣,苦着脸道:“王爷,属下……属下不好说……这因人而异……”
有的人一两个时辰就够了,可是有的人七八个时辰都生不下来,他实在是说不准。
在场的如云翳、严漠、墨烨、谢鸣风、谢瑶等人都是未婚,自然不清楚这生孩子到底是怎样的一个过程,也只有谢纯和墨青山见过世面一些。谢纯见孟元珩紧张的不成样子,宽慰他道:“王爷,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沫儿平时身体调理的也不错,应该会很顺利的。”
想当初,鸣风和瑶儿出生的时候,可是足足生了七个时辰。不过谢纯觉得这件事还是不要告诉孟元珩的好,免得他更加胡思乱想了。
孟元珩照样没理会谢纯的劝慰,不过倒是放开了司徒恭,又恢复了原来的姿势。
产房依旧房门紧闭,只有丫鬟端着水盆不时的进进出出,端进去的是清水,端出来的却是血水。孟元珩见此,脸色更白,紧握着双拳,整个人都僵硬了。要不是心中还残存着一丝理智,恐怕立时就不顾一切的冲进去了。
产房内,徐嬷嬷拿着汗巾不时的帮沈千沫擦着汗,几个稳婆正围在床边,帮助沈千沫使力。一个稳婆见她总是咬牙忍痛,不由出声劝道:“王妃,别忍着,要是痛的话,您就叫出来。”
“是啊,小姐,受不住就叫出来,叫出来就不痛了。”徐嬷嬷一边帮她擦着汗,一边心疼的说道。
“快了,快了,换桶水……”一名稳婆指挥红菱等几个丫头赶紧换水。
“王妃,小世子就快出来了,再加把力……”另外一名稳婆激动的叫道,指导着沈千沫该如何使劲。
沈千沫疼的大汗淋漓,却一直咬牙坚持着。她虽然学的是法医,但涉猎比较广泛,对妇产科也大概了解一点,不过她真的没想到女人分娩的痛是如此剧烈。可是叫出来就会不痛了吗?显然不会。而且把力气都用在大喊大叫哭天抢地上了,哪还有多余的力气生孩子?
她素来都是冷静自制的性子,就算是在痛的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依然保持着理智。
等待总是最难以忍受的煎熬。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就在门外的人们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从产房内猛地传出沈千沫一声惨叫。这两个多时辰以来,这算是沈千沫发出的最凄厉的一声痛吟。孟元珩身子晃了一下,想都没想就要冲进去,耳中却听得里面传出一阵欢呼。
“生了!生了!”
随后便是婴儿几下嘹亮的啼哭声。听这哭声,显然小世子的身体还不错。
众人都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一个个的雀跃不已。孟元珩心里一松,抬脚便想进房,谁知却出乎意料的脚下一软。
于是,英明神武的煊王爷,便在众人瞠目结舌之下,华丽丽的倒在了地上。
“王爷……”众人围上来一阵手忙脚乱。
司徒恭伸着自己一只落空的手臂,暗叹一声。王爷,您浑身僵硬的站了两个多时辰,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了两条腿上,现在忽然放松下来,两条腿自然撑不住,能不倒地么?这不属下早知道您会这样,已经打算事先扶您一把了,可是……您的动作也忒快了点?
孟元珩在众人的搀扶下起身,脸色阴郁到了极点。
臭小子,刚生出来就给你老爹一个下马威是么?等着瞧,以后有你好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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煊王府小世子出生的消息犹如长了翅膀一般,很快便传遍了陌城,甚至整个西北。不止是煊王府张灯结彩,整个陌城都是欢天喜地。西北的百姓心里头明镜似的,这块地方原本常年战乱,民不聊生,要不是有煊王府和孟家军在,他们哪里能过上如今这样太平的日子。
其实百姓的诉求一直都很简单,生逢乱世,谁能让他们安居乐业,谁就值得他们拥戴。
王府内,稳婆手上抱着一个红色锦缎材质的襁褓从产房出来,襁褓内自然就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小世子。等在厅内的众人一拥而上,都想一睹煊王府小世子的风采。
孟天璘欢脱的冲在最前面,可是待看清小世子的模样后,脸上呆了呆,“这就是珩哥哥和沈姐姐生的小宝宝?可是一点都不像他们两个啊!”
沐总管却是一改往日不苟言笑的样子,满脸慈爱的看着襁褓内的小宝宝,老怀安慰的说道:“四王爷此言差矣,小世子与王爷刚出生的时候一模一样,煊王府终于后继有人了……”
谢纯和墨青山也上前看过了小宝宝,脸上的疼爱之色溢于言表。
听沐总管这么说,众人的好奇心就更上来了。云翳、墨烨、墨阳、严漠、谢鸣风、谢瑶等人纷纷凑上前来,就连素来隐形人一般的长东都好奇的过来看了一眼。可是一看之下,几人却是忍不住嘴角抽搐,回过头看了看坐在一侧的孟元珩,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这么说,王爷刚出生的时候,也跟眼前这个皱巴巴、红通通,活像只小猴子,连眼睛都睁不开的小东西一样?
“沐总管,你不会是记错了吧,王爷刚出生的时候也这样?”谢鸣风心直口快一些,便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谢夫人从产房出来,听见谢鸣风的话,上前小心翼翼的接过稳婆手中的襁褓,笑说道:“鸣风你懂什么,刚生下来的小宝宝都是这副样子的,等过些日子长开了自然就会白白嫩嫩的了。照我看,小世子长的可好了,你们瞧,软软糯糯的,就跟糯米团子似的。”
众人谈笑着围观了一番,小宝宝倒也听话,被谢夫人抱着不哭也不闹,甚是安静。众人回头见孟元珩坐在椅上不动,想着他大概是两条腿还麻木着,走不了路,便心照不宣的让开了一条道,让谢夫人把孩子抱到孟元珩跟前。
“王爷快来看看小世子。” 谢夫人将手上的襁褓递到孟元珩面前,含笑说道。
孟元珩侧过头淡淡的扫了一眼。这就是害的沫儿足足痛了两个多时辰才生下来的小东西么?瞧这皱巴巴、丑兮兮的小模样,哪里像是糯米团子了?
煊王爷对谢夫人刚才的评价完全嗤之以鼻,略显苍白的俊脸上,满满是对自己这个刚出生的儿子的嫌弃和鄙视。看了几眼,他觉得自己腿部的酸麻已经好了很多,便站起身子,丢下一句:“本王去看看沫儿”,然后头也不回,拂袖便走。
身后,稳婆目瞪口呆的看着孟元珩走远的方向,心里头对煊王爷宠妻如命这一点又有了新的认识。在这样的时刻,不围着刚出生的儿子转,却忙着去看妻子的男人可不多见啊。
云翳上前,微微俯身端详着谢夫人抱在手上的小宝宝,不可思议道:“沐总管,你说王爷刚生出来的时候也是这副模样的?”他怎么也无法想像,就眼前这个红通通皱巴巴的小子日后能长成孟元珩那般英挺俊美的样子?这差距实在也忒大了些吧。
沐总管斜睨了他一眼,不冷不热的回道:“那是自然,云公子你刚出生的时候也跟这样差不多。”
云翳嘴角一抽,摸摸鼻子闭上了嘴。他记得自己出生的时候沐总管的确是在场的。可是面对自己小时候居然是这个样子的事实,他真的是很难接受。
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小宝宝软软的小脸蛋,他心里又无端生出几分感慨来。
唉,自己与孟元珩这家伙同岁,如今这家伙连儿子都出生了,自己是不是也该加把劲儿了。想起那个远在盛京深宫的女子,他心里一热,暗自决定等过几日处理好西北这边的事情,他便去京城看看她。
产房内,丫头婆子们各自忙碌收拾着,徐嬷嬷坐在床沿帮沈千沫擦脸擦手,沈千沫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假寐养神。见到孟元珩进来,徐嬷嬷她们正想行礼,却被孟元珩抬手制止了。
他轻轻走近床榻,沈千沫感觉出他的气息,睁开眼睛,便迎上一双满是温柔怜惜的墨色眼眸。
“本王来吧。”孟元珩接过徐嬷嬷手上的汗巾,坐上床沿抓起沈千沫的手,认真的帮她擦起来。
徐嬷嬷和红菱她们含笑对视了一眼,便默默的退到外屋忙别的事儿去了。
孟元珩理了理沈千沫额上还有些汗湿的发丝,伸手覆上她苍白的清丽小脸,心疼的说道:“沫儿,辛苦你了。”
沈千沫朝他温婉一笑,“傻瓜,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头一胎只生了两个多时辰已经算是很顺利了。”
足足痛了两个多时辰才生下来,这还叫顺利?孟元珩脸色僵了一下。他发誓,以后再也不让沈千沫怀孕了。像这样让人不得安生的臭小子,一个就足够了。
两人正说话间,稳婆已经把小世子抱了进来。刚出生的婴儿确实也不宜长时间在外面见人。徐嬷嬷接过襁褓,抱到沈千沫床边,对他俩笑着说道:“小姐,王爷,刚才司徒先生已经替小世子检查过了,小世子的身体很健康。”
沈千沫在孟元珩的搀扶下坐起身子,从徐嬷嬷手上抱过孩子。刚才她只看了一眼,这孩子便被稳婆抱出去了,所以她直到此时才终于有机会好好的看看宝宝。
小小的脸蛋,小小的手,小小的脚,一切都是小小的,只有眼睛还紧闭着。她伸出手轻戳了一下宝宝红通通的小脸,浅浅一笑,觉得自己心中瞬间被一种暖暖的柔软和爱怜充盈。
这是她和孟元珩的孩子,也是她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
“阿珩,你看,这就是我们的孩子,徐嬷嬷说他长的跟我小时候一样好看,不过……我还真没看出来他好看在哪里……”沈千沫把孩子递到孟元珩面前,打趣的说道。
孟元珩嘴角抽了一下,显然也想起了刚才沐总管的话。他漫不经心的看了眼襁褓中的孩子,说道:“只要是沫儿生的,自然好看。你刚生完孩子别累着了,把他放下来吧。”
看着这小子安静的躺在沫儿怀里睡觉的样子,他就觉得格外刺眼。
沈千沫自然不知道孟元珩心中的想法,不过新生儿倒是的确不好经常抱着,得让他学会自己睡觉。于是她小心的把孩子放在自己身边,抬头问道:“孩子的名字你想了么?”
孟元珩微微皱眉,沉吟了一下道:“刚才听谢夫人说他长的像糯米团子,干脆就叫团子好了。”
虽然他一点也没看出来这小子哪里像糯米团子了,不过取个名字而已嘛,哪有那么多讲究。
什么!沈千沫傻眼,“你确定孩子的大名就叫这个?”如果这家伙敢点头,沈千沫保证她会揪下他的耳朵。
孟团子?!也亏他说的出来!
接收到沈千沫威胁的眼神,孟元珩脸色僵了一下,只得不情愿的改口道:“小名。”
这还差不多。沈千沫白了他一眼,这家伙一直都对孩子各种嫌弃,她也没指望能从他嘴里听到什么好名字出来。不过作为宝宝的小名来说,这个名字勉强可以接受。小孩子不就是白白嫩嫩的像糯米团子一样么?小名可爱一些有什么打紧,以后再给他起个威武一些的大名就是了。就算孟元珩这家伙不上心,还有外祖父和舅父在呢。
“团子,团子……”沈千沫拉着宝宝的小手,轻唤了几声,脸上洋溢着温柔的浅笑。
孟元珩则是不怀好意的盯着眼前这个安静沉睡的小东西,暗暗决定从现在开始要不遗余力把他的小名叫的比大名还要响亮。到那时,就算这小子的大名再威武,还有意义么?
不过听到沈千沫刚才那几声轻唤,他觉得这个小名还是太好听了些,早知道就叫他包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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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原本静悄悄的煊王府由于小世子的降生,平添了几分喜气洋洋的气息。
虽然徐嬷嬷早已找好了两名乳娘,不过沈千沫担心乳娘带孩子太宠太溺爱,到时给她养个贾宝玉出来,那可真要欲哭无泪了。权衡了一番之后,她决定自己带孩子,至于乳娘也只留下了一名,因为她自己也是可以喂奶的。
她是学医的,自然知道女人产后哺乳,不仅对宝宝好,对自己的身体健康也有利。
孟元珩虽然怕她累着,不过也拗不过自己妻子的意思,最后只好随了她的意。团子的小摇篮便放在了他们床边。
其实有徐嬷嬷和乳娘一起帮衬照顾着,沈千沫并没有感到有多累。可是在孟元珩的眼里,这小子简直就是个磨人精,白天吃吃睡睡,安静的不得了,一到晚上就开始折腾,总要时不时的哭闹上几次。宝宝一哭闹,沈千沫就得起来哄他。可是她刚生完孩子,身体还虚弱的很,孟元珩哪里舍得让她一会儿起来,一会儿躺下这么辛苦。
于是,哄团子睡觉这个光荣的任务,便这样理所当然的被煊王爷揽在了身上。
已是二更天了,房内却依然亮着一息烛火,孟元珩坐在床边轻轻摇晃着手边一个精致的小摇篮。摇篮内,吃饱喝足的团子同学吧唧了几下小嘴,在他父王的轻轻摇晃下再次沉沉睡去。
孟元珩看着身边刚刚才睡过去的沈千沫,眼眸中是淡淡柔和的暖意。回头看团子已经睡着了,便停下了摇晃的动作,坐直身子静静端详着躺在摇篮里的小东西,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他觉得有一种柔软而温暖的气息在体内涌动着,不经意间,唇角已经轻轻勾起,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他也做父亲了,眼前这个小东西就是他的儿子,需要他的教导和保护,长大后也会和他一样,成为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男人。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父王的样子。虽然自己不是父王亲生的,可是他却始终对自己视若己出,对他的关爱和教育一点也不比别的亲生父亲少。小时候的他,很调皮,难管教,每次闯了祸父王都会很严厉的惩罚他,用戒尺毫不留情的打他的手心,把他的手掌打到红肿不堪。可是他知道每次打完之后,父王都会偷偷的来房里给他上药。父王上药时的动作是那样轻柔,还夹杂着几声心疼的叹息。
“喂,臭小子,只要你以后乖乖听父王的话,不要跟父王来抢你娘亲,父王就会喜欢你,知道么?”孟元珩俯低身子,小声警告道。
躺在摇篮里的团子动了动小手,从喉咙里发出几下轻声呜咽,算做是对自己父王这番幼稚举动的回应。
“哼,算你识相!”孟元珩权当他听话的答应了,满意的轻哼了一声,衣袖微甩间,不远处的烛火扑闪了一下便迎风而灭。劳累了一天的煊王爷终于可以躺回床上,搂着自己的爱妻安心睡觉了。
刚睡过去没多久的沈千沫很自然的往孟元珩怀里拱了拱,喑哑的声音犹自带着几分睡意。“阿珩,团子睡着了?”
“嗯。”孟元珩轻应了一声,柔声道:“安心睡吧,他好好的。”
“马上就到月圆之夜了,你也赶紧睡吧,明日一早还要吃药呢。”沈千沫迷迷糊糊之间还不忘轻声叮嘱道。
寒毒发作之痛噬心蚀骨,就算是体内仅剩的一点余毒,发作起来也依然痛如锥心,司徒恭配的药虽然能缓解一些痛楚,可是毕竟治标不治本,若要彻底清除寒毒,还是得需要烈火莲。叶清岚和百里笑去北狄取药已经半月有余,算算日子应该也快到回来的时间了。这个时代通讯不便,也不知他俩此行是否一切顺利。
月光如水,映照出房内相拥而眠沉沉入睡的夫妻俩。然而躺在小摇篮内的那个小人儿却紧握着小拳头,短短的小手臂挥舞了几下,就像是在竭力表达着一些什么。
喂,老男人,什么叫“算你识相”,本世子可没答应你什么,本世子刚才那是抗议,抗议!你看不懂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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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中多了个需要时刻照顾的小东西,沈千沫的日子便充实了起来,时间也过得特别快,一晃已是三日过去。正如她预料的那样,三日后的那个下午,叶清岚和百里笑从北狄取药回来了。
百里笑见到团子,兴奋的不行。想当初可是他在贺府地牢诊出沈千沫怀有身孕之事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第一个得知煊王府小世子来到这个世上的人。有了这层关系,百里笑便对团子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
“清岚师姐,你看,团子的小脸胖乎乎的,真的好可爱!”团子正被徐嬷嬷抱在手上,百里笑小心翼翼的碰了碰他的小脸蛋,激动的两眼放光,“你看你看,他对我笑了,哈哈……”
都说小宝宝出生后便是见风就长,一天一个样,这句话在我们的团子同学身上也同样应验。三天前那个皱巴巴、红通通的小猴子如今已变成了粉嘟嘟、胖乎乎的小可爱,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也睁开了,像两颗黑宝石似的,闪着水汪汪的光泽。
而且我们的团子同学还特别的给面子,无论是谁来逗弄他,他都会咧开红红的小嘴,回你一个甜甜的笑容,所以只要是见过煊王府小世子的人,没有一个不喜欢他的。
叶清岚惯常面无表情的俏脸上也露出了柔和的浅笑,化解了几分她眉目之间的冷意。学着百里笑的样子,她也忍不住伸手轻轻戳了一下团子的脸蛋,团子粉嫩的小嘴鼓动了几下,似乎是在表达不满,然而他这副撒娇般的模样却让叶清岚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两人围着团子又逗弄了一会儿,叶清岚便进里屋去看沈千沫。百里笑在这种时候自然不便进去,就继续留在外间想方设法逗团子笑。可是显然团子同学是个有脾气的人,笑过一次之后也不会无原则的傻笑下去,无论百里笑各种扮鬼脸,学动物叫唤,团子同学就是侧过脸对他不屑一顾,把个百里笑急得抓耳挠腮,挫败不已。
沈千沫正坐在床上,一勺一勺,慢条斯理的喝着手上一碗香浓的鸡汤。虽然她对这个时代女人坐月子的传统有些无语,不过所谓入乡随俗,她也不想表现的太特立独行了。
见到叶清岚进来,她放下汤碗,含笑道:“清岚,北狄之行辛苦你了。”
叶清岚走近她,浅笑着摇了摇头,将手上一只白玉匣子递给沈千沫,“烈火莲在此。”
沈千沫接过,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株赤色的莲花,正是含苞待放的形状,虽然被采摘下来时日已久,不过由于保存得宜,依旧栩栩如生,色泽如烈火般耀眼。
“谢谢你,清岚。”沈千沫关上盒子,对叶清岚由衷的感谢道。有了这烈火莲,孟元珩体内的寒毒便可彻底清除了,也不用再在每个月圆之夜忍受那种锥心之痛的煎熬了。
“千沫你何必如此客气,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嘛。”叶清岚淡淡说道。
沈千沫抓住她的手,两人相视一笑。是啊,既已交心,何须多言。
自那日在伏龙山她通过时空之门,得知自己在前世的原身已经下葬之后,此时见到与她前世的容貌有些相似的叶清岚,便感觉自己与她的关系又亲近了几分。
“刚才进来的时候见过团子了吗?”沈千沫笑着问她。
叶清岚点头,“嗯,他很可爱。恭喜你。”
沈千沫嘴角僵硬了一下。的确,这小子在人前的时候那是绝对的又萌又可爱,那副扑闪着两只大眼睛朝你甜甜一笑的模样,有时候连她自己都无法把他跟夜里那个时不时就哭闹不止,把他父王气的够呛的臭小鬼联系起来。
暗自感慨了一下,抬眸却发现叶清岚的脸色好像不太好。“清岚,取烈火莲之时,完颜律可是为难你了?”
叶清岚微微一愣,眸中一丝异色转瞬即逝,快的连沈千沫都没有抓住。“没有。”
“那么……你有心事。”沈千沫语气透着肯定。
叶清岚忽然觉得自己无法直视沈千沫的眼睛,她转过脸,低下头,沉默不语。
看来她猜对了。沈千沫心下了然,试探着说道:“清岚,可以跟我说说吗?”
叶清岚低头敛眉,沉默半晌之后才抬头直视着沈千沫,轻声道:“千沫,我……喜欢上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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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沫,我……喜欢上一个人……”叶清岚低语道。
沈千沫微微挑眉,“那么他喜欢你吗?”以叶清岚的性子,她很难相信她会一厢情愿的爱上一个人。
叶清岚涩然一笑,“他……就快要成亲了……”
沈千沫抓着叶清岚的手一紧,果然是为情所困么?“他……不喜欢你?”
叶清岚点头,语气透着失落。“他喜欢的,另有其人。那个人,不是我,也不是要跟他成亲的女人。”
沈千沫有些意外,听上去这关系还有些复杂啊。“那么,他娶那个女人,并非出自真心,而是另有所图?”
“也许吧,”叶清岚淡淡说道:“我相信他不是见异思迁之人。”
沈千沫心里一沉。明知道那个男人不喜欢自己,却还是愿意相信他,为他说话,清岚你果然对他用情已深。
傻姑娘,你可想过,他要是不会见异思迁,你就永远都没机会了啊。
“他知道你对他的心思吗?”沈千沫抓着她的手,轻声问道。
叶清岚苦涩的摇摇头,“他不知道,我也没想过要告诉他。”
“为什么?”
“七年前他救过我一命,不告诉他,或许是因为……我不想报恩吧。”叶清岚淡笑了一下,脸色却有些僵硬。显然这不是她的真心话。
沈千沫轻叹了一声,“清岚,这样你会很苦的……”
暗恋,是所有的感情里最卑微最苦涩的一种。而对于像叶清岚这样善于隐忍的性子来说,更是如此。
叶清岚轻吁了一口气,朝她微微一笑,眼神却是坚定不疑。“跟你说出来之后感觉心里好受多了,千沫你不用为我担心,我并不难过。我想离开陌城一段时间,明日就走,至于赤焰我也会一起带走。就此别过,你多保重。”
她已经决定了,就当是报答他七年前的救命之恩也好,或者是为了成全自己心中那么一点坚持也罢,总之,从今往后,她会用自己的方式去陪伴他,追随他。既然是自己心甘情愿之事,又何来受苦之说?
沈千沫默默的看着眼前这个沉默寡言,清丽内敛的女子,郑重的说道:“清岚,我只希望你不要太难为自己。还有,不管你以后遇到什么事情,煊王府的大门永远为你而开,我和墨门的所有人都会支持你。”
她没有问她那个男人是谁,没有问她与那个男人之间有着怎样的渊源,也没有问她离开陌城之后要去哪里。若是叶清岚愿意告诉她,自然会主动向她说明,现在她没有说,那么就是她还不想说,她自然也不会多问。她知道叶清岚向来都是一个有主意的人。
她不能用自己二十一世纪的爱情观来要求这个时代的女子,而感情这种事,旁人也很难插手干预。一切都只能靠她自己了。
叶清岚同样认真的点了点头,心里感动不已。她只是一介孤女,一个墨门里面籍籍无名的普通门徒,而她则是名动天下的煊王妃,世人眼中数一数二的奇女子,还是这个西北的主人之一,她们之间的差距何止天壤之别。可是她知道,眼前这个女子是真心待自己的。
目送着叶清岚窈窕的背影渐渐离去,沈千沫也不禁感慨了一番。情之一字,最是让人看不破,参不透,逃不出。两情相悦,终究还是一场可遇不可求的缘分。
令沈千沫没有想到的是,今日一别,她与叶清岚的再次相见,已是在三年之后,而那时出现在她面前的叶清岚,却是身受重伤,身心俱残。
次日,叶清岚便带着赤焰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陌城。她一直都是独来独往的行事风格,因此她的离开并没有给煊王府和墨门的人带来多大的意外,只有小乖有些闷闷不乐。
叶清岚去北狄取药的这些日子,独自留在王府的赤焰慢慢的和小乖玩在了一起,一段时日下来,两只小兽居然从原本一见面就剑拔弩张互相敌视的关系,变得格外和谐友好,感情日渐深厚,简直让众人大跌眼镜。如今唯一的玩伴突然离开,主人又忙于照顾刚出生的小主人无暇顾及它,小乖心中的失落可想而知。
沈千沫自然发现了小乖的情绪低落,正好这时云翳提出要去盛京一趟,她想起小乖平时和云翳相处的挺不错,便提出让云翳带着小乖一起出门。碧眼灵狐本就喜欢天高地阔,自由自在,小乖已经在王府困的太久了。
这个提议自然得到了小乖和云翳的双双赞成。小乖虽然有些不舍得主人和小主人,不过对于可以出去游玩这一点还是很兴奋的。至于云翳则是更加没意见,带上小乖不但可以给自己一路上解解闷,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宁婳也很喜欢小乖,说不定他还可以因此讨得美人欢心,这样一举两得的好事儿他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云翳离开后数日,谢鸣玉带着冷傲霜回到了陌城。两人一起携手来看她,瞧冷傲霜原本总是显得有些冷淡的俏脸如今已是幸福满满,光彩照人,沈千沫就知道谢鸣玉此次花月宫之行肯定是顺利的。
冷傲霜俯下身逗弄着躺在摇篮里的团子,从未笑的如此温暖和煦过,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喜欢。沈千沫坐在床上一直含笑看着。冷傲霜逗弄了一会儿,抬起头对她说道:“千沫,团子真的很乖巧可爱,难怪谢伯母总说每次一抱团子就爱不释手了。”
沈千沫含笑道:“其实舅母她最想抱的可不是团子,看来回头我得提醒一下舅母,该给你和表哥两人挑个黄道吉日了。”
“千沫,你……”冷傲霜虽是江湖儿女,不过终归脸皮没有沈千沫那么厚,听了她这番话,白皙的俏脸便有些羞红。
“霜儿你别听沫儿胡说,”谢鸣玉知道自己这个表妹的脸皮可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见冷傲霜害羞,便拉过她的手,温言道:“她跟你开玩笑的。”
沈千沫挑了挑眉,“表哥,傲霜还没过门呢,你就把妹妹我甩一边了,也不怕我伤心难过么?”
“是谁如此大胆,敢让沫儿伤心难过?”孟元珩一身白衣一头白发,从门外大步走进,在床沿落座之后便抓起沈千沫的手,“告诉本王,本王替你做主。”
低沉的声音透着几分冷意,就算明知他不是认真的,还是让人有些心里发怵。不过好在这房里的人都是知道孟元珩的脾气的,因此脸上的神色都没怎么变化。
沈千沫抿嘴笑了一下,“我们正在讨论表哥和傲霜的婚期呢,是不是,表哥,傲霜?”
谢鸣玉还是那副淡然自若,清朗儒雅的样子,对沈千沫的调侃不置可否,只是对孟元珩说了句:“王爷喜得麟儿,可喜可贺。”
孟元珩扫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淡然道:“鸣玉公子携得佳人归,同样值得恭喜。只是不知鸣玉公子何时可以开始处理政务了?”
对于谢鸣玉这些日子能够和自己心爱的女人在外面游山玩水这一点,煊王爷表示非常的羡慕嫉妒……恨。
谢鸣玉嘴角僵了一下,咬牙道:“王爷还真是看得起在下。”
如果不是自幼教养好,鸣玉公子这会儿说不定就要骂娘了。想起昨日他一进书房,见到桌上堆积如山的折子,他就无名火起,恨不得把那些折子全都拍到他脸上去。虽说那些折子都不是十万火急的,可正因如此,鸣玉公子才更生气。这明摆着就是孟元珩这家伙知道自己这两日要回来,所以故意积压下来留给他处理的么?
“鸣玉公子有经世之才,本王自然多倚重些。”孟元珩说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哼,本王放你大假,才让你有机会抱得美人归,难道你不该做点事回报一下本王么?
沈千沫和冷傲霜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是掩嘴一笑。
到团子快满月的时候,云翳和小乖也从盛京回来了。看白衣公子神清气爽、春风满面的样子,看来这次去京城,他和宁婳之间的关系应该有了实质性的进展,只是具体进展到了什么程度,沈千沫就不得而知了。显然她和孟元珩两个人都不是那种喜欢八卦的人。
这几日,王府里也因为准备团子的满月宴再次忙碌了起来。然而,就在满月宴的前三日,从正阳关却传来了急报。
孟天珝下旨出兵攻打正阳关,大晟军队正大举向正阳关边界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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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做着同样一个梦。
梦里,是一个少年挺拔的身影。他身着月白色干净的衣衫,背对着我,策马而行,直到逐渐消失在无边浓雾中。无论我怎样努力追赶,他留给我的永远都只有一个模糊不清的背影。
就像现在,也是如此。
我跟着队伍在后面疾步而行,他则跨坐枣红色骏马,在队伍前列鹤立鸡群。一连数日行军下来,我能看到的,最多也只是他一个若隐若现的背影。更多的时候,我连他的背影都看不到。
或许这就是我跟他之间的距离吧,可望,却不可及。想到这里,我的心里有几分涩然。
忽然,前方令旗挥动,一声号令隔空传来。“停!”
这是暂停行军的指令。“将军有令,原地休整,半个时辰之后再出发。”
我停下脚步,和其他人一样就地而坐。
好在这是一块平地,坐下去并不咯人。看得出来他这个原地休整的命令也不是随便而下的。他虽然律下甚严,带兵铁腕,然而却并非不近人情。不过作为贺家军前锋营,服从命令是第一天职,就算此刻在你脚下的是刀子,你也得毫不犹豫的坐下去。
都说他是北狄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护国将军,原本我一直以为他只是凭借着家族的庇荫,但是加入贺家军三个多月以来,我才真切的感受到,他年纪轻轻便在军中有这般威信,离不开他自己的人格魅力和军事才能。
“喂,山风兄弟,这眼瞅着就快到西凉国了,你说将军让我们现在休整是什么意思? ”坐在我左边的马大海悄悄碰了一下我的手臂,小声问道。
我不动声色的侧过手臂,与他保持了一些距离,转头看了一眼他胡子拉碴,头发凌乱的邋遢样子,不由的抿了抿嘴,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递给他。
马大海忙往后仰了仰身子,瞪大眼睛警惕道:“你是说将军又要让我们互相操练?”
我嘴角一抽。看来这个五大三粗的家伙是被前锋营三不五时的高强度操练给吓的不轻,许是见着我这把短刀就有心理阴影了。
果然,马大海那张黝黑的脸立马苦了下来,“山风兄弟,你可不可以换个对手练练?这样吧,这次你跟达哲练!”他顺手拉过坐在他旁边的一名高大男子,讨好的对我说道。
不是他不愿意和山风兄弟过招,实在是他身手太强了,论体型,他可比他高大魁梧多了,可是居然没有一次在他手上讨过好,这次好歹就让他保留一点自尊吧。
他真是想不通,明明他们两个是一起进的前锋营,而且山风兄弟还是这样一副瘦弱的小身板,怎的身手就比他好了这么多!
“放开!”达哲两道剑眉皱了皱,打掉了马大海拉着他臂膀的那只手,五官硬朗的脸上满是嫌弃。“谁说要操练了?麻烦把你的刀拔出来,照照你现在的模样好不好,就你这副邋里邋遢的鬼样子,说不定还没进西凉国都城就被轰出来了。”
什么?马大海愣怔了一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自己现在这副样子怎么了,不就是胡子多了点,长了点么?还没到见不得人的地步吧。
他瞪了达哲一眼,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道:“切!大男人就得有点胡子才有男人味嘛。”
没听过“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么?难道个个都跟你和山风兄弟一样,面色白净的跟娘娘腔似的。不过这句话他不敢说出口就是了。别说山风兄弟他打不过了,就连达哲这块冷木头的身手也比他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我见马大海满不在乎的样子,念在他平日里对我还算照顾的份上,淡淡瞥了他一眼,好意提醒道:“尽快拾掇一下你自己,将军就快过来了。”
马大海见我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将信将疑的接过我手上的短刀,胡乱几下便将自己脸上的胡子刮了个干净,露出他原本英武的相貌。
其实能够进入贺家军前锋营的都不是歪瓜裂枣之辈,马大海虽说长的不如达哲英俊,但也算得上是五官端正,相貌堂堂,就是有些不修边幅,稍显邋遢。若是放在平时,他邋遢一些倒也没什么打紧,男人嘛,不拘小节也可以理解,再说又是军人,在穿着打扮上自然没那么多讲究。在贺家军的三个多月,我见了太多五大三粗又脏又臭的男人,早已见怪不怪了。
然而这次却不同。
果然,马大海刚把短刀还给我,前方就传来前锋营统领元吉威严的号令。
“列队!接受将军检阅!”
“是!”一声令下,原本坐在地上的众人条件反射般的站起身来,以整齐划一的动作快速列好了队形。
我眼观鼻,鼻观心,端正立于原地,耳中只听得马蹄声由远及近。五百人的前锋营逐一检阅过来,不时有人被叫到名字出列。被叫出列的都是一些衣冠不整,胡子拉碴,浑身邋遢之人。我用眼角余光扫了一下,发现那几人都是和我同一批进前锋营的新兵。然后我清晰的听到站在旁边的马大海轻轻吁出了一口气。
很快,枣红色骏马便缓缓来到了我面前。我目不斜视,面容肃然,眼前只能看到骏马枣红色的身躯,和他身上银色铠甲的下摆,还有他佩在腰上的佩剑,在午后阳光的照射下,闪耀着冷硬的寒芒。
马蹄在前方嗒嗒而过,马儿喘着粗气,嘴里喷出湿热的气息。他的马是汗血宝马,名字叫赤电,竟然与赤焰只差了一个字,让我觉得很是巧合。
我知道他锐利如刀锋的视线正在缓缓扫向我。他在思考问题的时候,眼眸深邃如汪洋,会让人不自觉的沉溺其中。但是他抬眸看人的时候,眼神又变得肆意张扬,往往让人失去直视的勇气。
我竭力稳定心神,笔直而立,面不改色直视前方,但是握着长枪的手心里却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
不过我相信自己不会露陷。长老曾夸过我的易容术足可以假乱真,千沫也说我的易容术出神入化,已经可以与伪装术相媲美。
我从未曾听过“伪装术”这个词,在千沫的解释下,我才知道,原来易容术改变的只是你的容貌,可是伪装术却远非如此,它还包括了神态、步伐、语气、嗓音等各个方面。
既然千沫对我的易容术评价如此之高,那么我有自信他绝对认不出我来。
现在的我,只是一个相貌普通,平凡无奇的新兵,属于放在人堆里一眨眼就再也找不出来的那种类型,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若不是五官还算端正,身手也还不错,相信也进不了贺家军前锋营。
而我也不想被任何人注意到。我只想安静的做一名他麾下的士兵,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远远的望着他。
这就是我决定陪伴他,追随他的方式。
自告别千沫离开陌城之后,我便来到了北狄,落脚在大定城的那间小屋里。
三日后,他成亲了,但是我却听说那个女人不是以正妻之礼进的贺府,而只是侧室的名分。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我并不意外。因为我知道,他的心里依然还有着千沫的影子。他不是一个见异思迁的人。
意识到这点,我不由的深深叹了一口气。然而我不知道这叹息是为了那个嫁进贺府的残疾女人,还是为了他顾着家族利益只得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的无奈,又或者是为了……我自己。
没错,他娶的那个女人,双腿残疾,不良于行,她就是图巴族族长的义女——楼新月。
十日后,我化名山风,加入了贺家军。三个月后,我成为了贺家军前锋营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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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果然还是多虑了。
贺连城的汗血宝马从我眼前缓步而过,却并未做片刻停留。我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却不知为何有几分失落。
我失落的是,就算此刻我没有改变容颜,或许他的眼里依然看不到我。
一轮检阅下来,被叫出列的大概有十余名兵士。他策马来到队伍前面,和前锋营统领元吉耳语了几句。元吉点点头,满脸严肃的来到那十余名兵士面前,铜铃般的大眼瞪着他们半晌,然后清了清嗓子。
这是元吉要开始训话的前奏。那些兵士们挺了挺胸,神色愈加肃穆了几分。
“你们几个,是不是把本统领出发之前的话当成了耳旁风,啊!”元吉手上的一把长戟直直戳向那些兵士头上戴着的头盔,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你看看,你看看,一个个的衣冠不整,邋里邋遢,这乱糟糟的模样,哪儿有一点皇家仪仗队的风范,啊!”
“回统领,咱们不是贺家军前锋营么,什么时候变成皇家仪仗队了?”一名兵士不解的小声问道。
元吉大眼一瞪,“你,出列!”那名兵士瑟缩了一下,战战兢兢的上前两步。
“你给本统领说说,咱们这次去西凉是干嘛去的?”元吉手中的长戟拍了拍他的头部,似乎在怀疑这不是个脑袋,而只是个榆木疙瘩。
“回统领,咱们是代表六王子殿下去西凉国迎亲的。”那名兵士挺直了胸膛,大声应道。
“你也知道是去迎亲么,嗯?”元吉上前一步,对他说道:“六王子殿下刚刚被册封为镇南王,如今又与西凉国兰陵公主联姻,这是多大的事儿,如今咱们去西凉国迎亲,代表的是镇南王的面子,也是北狄国的面子,就你们这副鬼样子,难道是成心想给咱们北狄国抹黑么?”
“属下不敢!”那些兵士忙不迭的摇头否认。
“不敢?不敢就给本统领打起精神来,别丢了咱们前锋营的脸!”元吉叫骂道:“面对面排成两列,互相监督对方,赶紧着把自己收拾干净了。”
“是,统领!”那几个兵士大声应着,在众人的注视下开始了手忙脚乱的拾掇着自己,还时不时的指点对面那人几下。底下看着他们的其他兵士们则是抿着嘴角,一脸想笑又不敢笑,看好戏的模样。
“报告统领,收拾干净了。”其中一名兵士禀报道。
我抬眼看去,一番收拾过后,那几人的确是精神了不少。
元吉点点头,对贺连城恭声道:“将军,您看他们几个该如何处置?”
贺连城腰背挺直的坐在马上,身上的银色铠甲在阳光下闪着熠熠光辉,从我的角度望过去,刚好可以见到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和紧紧抿起的薄唇。
“本将军知道你们几个都是这个月才加入前锋营的新兵,怎么,是不是这几日急行军下来,精神有些不济了?”我见他薄唇轻启,清朗的声音缓缓响起。
底下那几个兵士偷眼看到贺连城居高临下,不怒而威的样子,嗫嚅了几下,不知该做何回应。
贺连城锐利的眼眸扫过他们一圈,见他们几个欲言又止的样子,剑眉皱了皱,提高音量道:“但是本将军觉得这不是理由。”他抬手指了指我、马大海和达哲所在的方向,“你们看看他们三个,同样是新兵,为何他们就能跟你们几个完全不同?”
感觉到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驻了片刻,我心里微微一震,忙稳了稳心神,故作淡定,心里却无端有几分欢喜。原来他知道我是刚进前锋营的新兵么?
那些兵士们顺着贺连城手指的方向看了我们三人几眼,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贺连城瞥了他们一眼,回头对元吉淡淡道:“回到贺家军大营后,给他们几个加大训练强度。”
“是,将军!”元吉拱手应了一下,正想对他们下令,却听贺连城随后又补充了一句。
“还有,罚他们几个洗三个月前锋营兵士的衣服。”
啊?!他这最后一下神补刀让在场众人全都傻眼,我看到那几个兵士刚刚收拾干净精神振奋的脸瞬间又垮了下来,可以想见此刻他们的心里定是在哀嚎的。
前锋营共有五百多人,平时的训练强度又大,一天训练下来,身上的衣服脏臭的连他们自己都不想闻。这样的惩罚,还不如直接让他们训练到累趴下呢。
我不由抿嘴轻笑了一下,却忽然觉得有一道锐利的视线射过来。我心头一跳,忙端正了神色。
在进入西凉国都城的时候,马大海偷偷问我:“山风兄弟,你刚才是怎么知道将军的心思的?”
我干笑了一下,“凑巧猜到而已。”
马大海瞪大眼,佩服的说道:“山风兄弟,你真是机灵,以后你要是飞黄腾达了,可一定要罩着我啊。”
走在我前面的达哲回头快速的瞥了我一眼,若有所思。
而我只是含笑不语。
我能跟他们说,其实我是在出发的前一个晚上,意外偷听到了他和完颜平之间的谈话么?
完颜平和完颜律之间的明争暗斗从来没有停歇过。如今,完颜平被封为镇南王,又与西凉国兰陵公主成功联姻,而完颜律似乎还没有什么动作,这一局,看来是完颜平暂时领先。
不过完颜律也不是个善茬,难保他会不会在迎亲途中动什么手脚,所以完颜平这次才会派贺连城前去西凉国迎亲。
此行去西凉国迎亲,路上可能并不太平。贺连城刚才把那些萎靡不振精神欠佳的兵士揪出来大肆训诫一番,为的是让所有人都打起精神来,不要丧失了警惕。
完颜平和兰陵公主可谓是真正意义上的政治联姻,据我所知,两人从未曾见过面。听说兰陵公主慕容妍是西凉国出了名的大美人,今年芳龄16岁,而完颜平今年已经将近三十岁了,府里侧妃、侍妾一大堆,唯独正妃之位还悬空着。这或许就是完颜平的高明之处吧。
其实每个国家的权贵们大抵都是如此,纳的妾室都是自己喜欢的女人,而娶的正妻却是对自己的政治生涯有帮助的女人。像煊王对千沫这般,可以做到此生唯你一人的,古往今来,又有几人?
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便只能以物质上的极尽奢华来弥补。西凉王为兰陵公主举办的出嫁仪式极为盛大,真正是十里红妆,漫天礼花。作为迎亲队伍中的一员,这两日下来我觉得充斥在眼前的只有一种颜色,那就是红色,喜庆的红色。
等到回国的时候,队伍已经扩大到了六百多人,除了北狄国五百人的迎亲队伍之外,还加入了以延平王世子慕容景为首的西凉国送嫁队伍,一行人真正称得上是浩浩荡荡。
正是金秋十月,秋高气爽,碧空如洗,远处层林尽染,鸿雁高飞。我看着前面那辆华丽喜庆的马车,猜测着此时坐在马车内的那个女子,心里会想些什么。是为自己离开故土远嫁他国而伤怀,还是为自己下半生的幸福美好而憧憬。
在这样的时刻,女人应该都会憧憬一下的吧。
六百多人的队伍如长龙一般行进在官道上,训练有素,队列齐整。然而在出了官道,经过一处偏僻的山道之时,变故却忽然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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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尖锐的哨响划破寂静的长空,随后几十支袖箭挟带着凌厉的气势破空而来,惊飞了天上的鸿雁,也打乱了地上的人马。
“有刺客,有刺客!”
“快,保护将军!”
“来人,保护公主!”
耳中传来前方马蹄的阵阵嘶鸣声,原本整齐行进的队伍瞬间便溃乱的四分五裂。
马大海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咽了一口唾沫,紧张道:“山风兄弟,怎……怎么会有刺客?”
我握紧手中长枪,冷声道:“自己小心点。”
回头却见到达哲已经不动声色的站到了我身边,五官硬朗的俊脸上也满是肃然。
很快,统领元吉便下了命令,把我们分成六队,将兰陵公主所乘的马车团团围住。而贺连城则带着另外几名将领牢牢护在马车旁边,保护着车内的那个女人。
他长剑出鞘,在阳光下划过一道刺目的弧度,犹如他此刻眼眸中的凌厉寒芒。
还没等我们列好队形,长长短短的袖箭已经自两面山头如雨一般飞过来,其中还夹杂着大大小小的石块从头顶砸落。
周围不断有人倒地,我的耳中满是哀嚎声。这一轮攻击让我们都猝不及防。显然刺客早已在此地埋伏,就等着我们进入瓮中。
箭雨和石块越来越密集,身手好一些的还可以左右闪避,或者拿长枪抵挡一下,但是更多的人则是只能抱头鼠窜,连头都抬不起来。
当然,以我的身手,应付这些是绰绰有余,只是为了不让人起疑,我必须尽量隐藏自己的武功招数,还得帮身后的马大海抵挡掉一些,这样便有些吃力。
好在达哲很快便转移到了我和马大海旁边,他的身手跟我不相上下,体形又比我高大很多,有他加入,我就轻松了许多。抬眼朝两边山上扫了一眼,只见草木茂盛,山石林立,根本无法看清刺客的身影。
许是见到前锋营兵士们伤亡惨重,贺连城对其余几名将领吩咐了一声:“保护好公主。”话音未落,他已从马背上一跃而起至半空中,长剑挥舞,掌风翻飞,从四面八方向我们射来的袖箭便被他挡回去了大部分。
趁着箭雨稍歇,我们在他的指挥下,再次调整了队形,那些受伤的士兵也被安置到了稍微安全一些的地方。有了将军身先士卒的带动,前锋营的兵士们逐渐消除了慌乱,振奋了精神,形势便好转了许多。
天山派武功注重内力修为,并非一朝一夕可以蹴成,他只在天山学艺六年,便已尽得天山玉虚老人精髓,已是非常难能可贵了。
我和达哲两人互相配合,护在身手稍弱的新兵们旁边,帮助他们抵挡一些箭雨,以求尽量减少伤亡。正在我们奋力对抗源源不绝的袖箭和石块之时,耳中却忽然传来一声马儿高亢的悲鸣。
我侧头看去,却是心里一沉。驾着兰陵公主马车的那两匹骏马大概是被袖箭射伤,受了惊吓,一声仰天嘶鸣过后,撒开马蹄便发了疯似的狂奔起来。
守在旁边的将领正在全神抵挡四周的箭雨和石块,根本就没有防备,等他们回过神来,马车已经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那两匹骏马极为强壮有力,又受了惊吓,一般人根本就拦不住,也不敢上前去栏。
“保护公主,快,保护公主!”受命保护兰陵公主的几名将领大惊失色,西凉国的送嫁队伍也慌乱成一团,延平王世子慕容景从远处策马而来,在马车后面奋力追赶着,一张俊逸的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马车朝着我所在的方向疾驰而来,越来越近,马大海在我身边急声催促道:“山风兄弟,快闪开!危险!”
我挥起长枪挡掉几支射过来的袖箭,眼中却是贺连城在另一头望向这里的身影,虽然我跟他距离甚远,但是我知道,此刻他沉如寒潭的眼眸中定是有着担忧。
因为我知道他此行背负的责任。这里的任何人都可以出事,但惟独马车上的那个女人,不能有事。
我提醒自己不该在这种时候出风头,可是身体下意识的动作却违背了我心中所虑。在马车如风一般经过我身侧的时候,我毫不犹豫的纵身一跃,跳上了马车。
“山风兄弟……”马大海一声惊呼,不过我却没有听进去。此刻,我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护马车上的那个女人周全。
虽然我的骑术还算不错,但是一下子要驾驭两匹受惊的骏马,还是有些力不从心。紧紧拽着马车的缰绳,我拼尽全力想要拉住两匹马往前的脚步。掌心传来刺痛的感觉,应该是粗糙的缰绳磨破了手掌的肌肤。但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我拼命驾驭之下,两匹惊马脚步渐渐慢了下来。我心里一喜,看来安全了。
但是就在这时,一支长箭却划破长空,朝马车车厢笔直疾射而来。这支长箭攻势极为惊人,若是被它射入车厢内,兰陵公主必死无疑。
我刚才跳上马车之时弃了长枪,没有办法挡下这支箭。情急之下,我只能抽出佩在腰间的短刀,狠狠一下刺在马身上。
一声凄厉的嘶鸣过后,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马儿吃痛,又开始急速狂奔起来。
马车一加速,长箭便失了准头,最后只射在了车厢边缘处。我暗自松了一口气,可是待我回过头看清前路,顿时只觉两眼发黑。只因马车在左冲右突狂奔了一路之后,前方居然已是悬崖。
我暗咒一声,真是祸不单行。眼看离悬崖越来越近,我拼命拽紧缰绳,做着最后的努力。
可是马儿两次受惊,并非一时半刻可以驯服,在离悬崖只有一丈不到的时候,我狠了狠心,正想飞身而起,把兰陵公主从马车里先救出来再说,然而就在我刚要转身的瞬间,一个高大的身影却从天而降。
来人一身银灰色铠甲,寒光凛冽,稳稳落在我身侧,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抓着缰绳的手就已经被他宽大的手紧紧握住。
他的手指节修长,温厚有力,仿佛不费吹灰之力般往后一拽,正在狂奔的马车在离悬崖还有一步之遥处,被他强硬的停了下来。
鼻尖嗅到的是他略带着几分熏香的气息,很是好闻,他的手掌覆在我的手背上,传来温热的触感。我转头看去,眼前是他棱角分明的英俊侧脸。
我自认处事冷静,就算是面对再穷凶极恶的江洋大盗之时,也从未有过惧意。但是不知为何,每次与他近距离接触的时候,我都会不争气的心慌意乱。如果不是易了容,我想此刻我的脸一定是红的。
见马车成功停下,他收回了手,转过头看了我一眼,大概是见到我发呆的样子,剑眉微微上挑,沉声道:“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下去保护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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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连城这句话虽然口气并不重,可我还是心里微微一惊。在他面前,我觉得自己总是无法保持淡定,这样下去,我真怕我迟早会露陷。
“是,将军。”我忙低下头,恭敬的应了一声,跳下马车来到车厢边,想着自己现在总归是男子身份,还是先在外面问候一声比较好。正想开口,身后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我回头看去,原来是延平王世子慕容景策马赶到了此处。他急急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对着车厢关切的问道:“公主可还安好?”
车内响起一阵环佩叮当声,随后车帘被掀开,两名脸色发白的侍女扶着一个身着大红嫁衣的女子慢慢下了马车,一阵脂粉香气随之扑鼻而来。
我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清慕容妍的样子。云鬓高挽,满头珠翠,一袭华美的红色嫁衣衬托出她婀娜多姿的身段。许是刚才受了惊吓,她妆容精致的小脸上还带着几分惧色,然而却并不影响她的眉目如画,花容月貌。不过到底年岁小了些,与她面上略显成熟的妆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其实自见过千沫成亲那日的风华绝代,气质无双之后,说实话对于慕容妍,我倒是并没有多少惊艳的感觉。
“多谢贺将军相救。”慕容妍向贺连城款款施了一礼,大概真是被吓的不轻,礼才行了一半便见她身子发软,整个人就这样直直向贺连城倒去。
我冷眼旁观,满心以为贺连城会软玉温香抱个满怀,没想到他却是不动声色的让开了一步,恰到好处的扶住了慕容妍的胳膊,让她再也倒不下去。
“是属下保护不周,让公主受惊了。”贺连城淡淡的回了一句,极为自然的将慕容妍交到了她两名侍女手上。
慕容妍下马车之后,刺客仿佛有了目标,射向我们的箭雨又密集了起来。
“贺将军救我!”慕容妍一声娇呼,便又往贺连城那里扑过去。
贺连城这下倒也不敢怠慢,一面护住慕容妍,一面挥舞着手中长剑,击落四面八方射来的长箭。
我手上只有一柄短刀,无法抵挡密集的箭雨,饶是我身手灵活,闪避的也有些狼狈。贺连城虽然保护着慕容妍,不过我看得出他也在尽力顾着我。毕竟我是他麾下的士兵,他自然不可能见死不救。
慕容景把那两名惊叫连连的侍女安置在隐蔽处之后,也上前来帮忙。贺连城回眸瞥了他一眼,道:“借慕容世子的弓箭一用。”
我这才发现原来慕容景背上还背着弓箭。
慕容景张了张嘴,到底还是解下了背上的弓箭袋,递给贺连城。
谁不知道,北狄国小贺将军的箭术天下无双,能跟他相媲美的,恐怕也只有西北那位煊王爷了。
不过我倒是第一次见到贺连城射箭。
他接过箭袋,迅速背在身上,短弓在手,一跃而起,来到高处。虽然身上铠甲厚重,不过他的身姿依旧翩若惊鸿,灵活穿梭于几棵大树中间,弯弓搭箭,出手没有丝毫犹豫,一转眼便已射出十余箭。
箭无虚发,对面山头上不时传来闷哼声,看来贺连城的箭法果然是名不虚传。
在他的反击之下,向我们射来的箭雨渐渐稀疏了下来。慕容景赶紧拉着慕容妍来到那两名侍女的藏身之处。可是我却看到慕容妍的目光牢牢胶着在贺连城身上,那双美丽的盈盈大眼中仿佛有着几分依恋。
我心里一沉。古往今来,美人最容易爱上英雄,特别是像贺连城这般英气俊朗的少年将军,更是如慕容妍这般情窦初开的少女容易倾慕的对象。
可是慕容妍注定已是完颜平的妻子,若是她对贺连城产生了情意,那可真不是件好事儿。
在我思虑间,贺连城已经纵身跃下,稳稳落于地面。我定睛一看,原来他背后的箭袋已经空了。
慕容景的箭袋里最多也不过只有二十余支箭,就算箭无虚发,最多也只能射杀二十余名刺客。但是也许是被他刚才那一轮气势强劲的反击震慑到了,四面八方射来的箭雨已是七零八落,不成气候。
我们都松了一口气。慕容妍跑上前来,急急抓住贺连城的胳膊,满是担忧的问道:“贺将军,你没事吧?”
她这番动作表现的太过露骨,别说贺连城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就连慕容景都微微皱了皱眉。
贺连城俊脸微沉,后退了一步,与慕容妍保持开距离,淡然道:“公主,此处不安全,请回马车。”
说完,他对我暗中使了个眼色。我自然会意,上前对慕容妍恭敬道:“公主请。”
慕容妍嘟着小嘴,有些依依不舍的迈了两步,却蓦地脚下一软,娇弱窈窕的身子便再次无力的往贺连城怀里倒去。
对于慕容妍此举,我也真是无语了。如果可以,我真想问她一句:兰陵公主,你莫非是被贺连城的美色给冲昏头了么?且不说现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关键是周围还有暗箭难防,危机重重,就算你要投怀送抱,也要稍微克制一下自己啊。
我见到贺连城的眉峰已经紧紧蹙起,不过碍于慕容妍的身份,他又在极力忍耐着,没有当众发作出来,只是侧身避开了慕容妍的投怀送抱,单手负于身后,只用一手稍稍扶了她一把。
“多谢贺将军。”慕容妍含羞带怯,如弱风扶柳一般,让人我见犹怜。
就在这时,我见到一支短小的袖箭如闪电一般,向贺连城背后疾射而来。
这袖箭来势极快,力道惊人,却又悄无生息,能射出此箭之人必是高手。
贺连城正急于摆脱慕容妍对他的纠缠,仿佛对身后的危机毫无所觉。我心里一惊,还没来得及细想,便握紧手上的短刀,毫不犹豫的扑了上去。
我没有把握能挡下这支箭,但是身体就是那样不听指挥的冲了上去。就在我满心以为自己将会中箭之时,一杆长枪从斜刺里伸了过来,然后我便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只强壮有力的臂膀揽住,往旁边退开了几步。
“叮!”铁器相交的声音极为刺耳,那支袖箭被击落在地。
我站定身子回神一看,手持长枪,将我护在身侧之人,是达哲。
这一变故来的极快,就在电光火石之间。贺连城回头见此,眸中厉色一闪而过,转身便从慕容景的坐骑上抓起一把箭,飞身而起,穿行在树木枝桠间,引弓搭箭,下手绝不留情。在他连番箭无虚发的命中之下,山头上不时传来刺客吃痛的惨叫声。
“撤!”没过多久,只听山上传来一声低沉的喝令。草木茂盛的山头上窸窣了一阵之后,随即恢复了宁静。
慕容景已经强行把慕容妍拉回了马车上。达哲还是紧紧抓着我的手臂,我挣脱了一下,却听到他发出一声压抑的轻嘶声。
“你受伤了?”我朝他看去,果然,他胳膊上的衣服被割开了一道口子,里面似乎有暗红色的血迹渗出。
达哲放开了我的手臂,摇头道,“不碍事,只是皮外伤。你有没有事?”
我刚想跟他说一声“没事”,却只见贺连城矫健的身影已经从半空中一跃而下,落在我俩身侧。他锐利深沉的眼眸扫过我和达哲,出声道:“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听见他这声问话,我只觉的心头一跳。
我忽然想起了七年前,在天山脚下的寒潭边,我还他玉佩之时,也曾经这样问过他。
“我叫叶清岚,你……叫什么名字?”
那时,他只是抬眸淡淡瞥了我一眼,回了我四个字:“天山门人。”
耳中传来达哲的朗声回应。“回禀将军,属下达哲。”
我不敢直视他肆意张扬的眼神,只能垂首装作恭敬的样子,也回了他四个字:“属下山风。”
但是我的心里却满是酸涩。七年前,他没有告诉我真名,七年后,我也同样对他撒了谎。只有我自己知道,在这一刻,我多想跟他说:“贺连城,你还记得我吗?我……叫叶清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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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头上的刺客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连具尸体都没有留下。不过对于这些刺客的幕后指使,贺连城自然是心知肚明,所缺的也就是明明白白的证据而已。
这一轮行刺的插曲并未减缓我们迎亲回国的行程。之后一路上都很顺利,我跟贺连城之间也没了交集,只是在中途几次停军休整之时,远远见到慕容妍对他含情脉脉,而他则客气疏离回应的情景。
有时候,我在想,他是不是对每一个他不感兴趣的女人都是这样客气疏离的模样。明明对你保持着礼貌和客气,却始终透着一种冷漠的疏离,就像他的心外竖着一层看似透明却坚不可摧的屏障,除非他自己愿意把那道屏障撤去,否则任凭你如何努力,也走不进他的内心。
而唯一那个他愿意以真心相待的女子,却已是为**,为人母了。
如果有一天他发现了我对他的心意,是不是也会用那样冷淡疏离的态度来对待我呢?
想到这里,我心中一阵酸涩的疼痛。
“山风兄弟,这就快到大定城了,你咋还叹上气了呢?”旁边,马大海凑过来不解的问道。
我一惊,自己怎么不知不觉间暗叹出声了,看来这个习惯得改。我故作掩饰的又轻叹了一口气,淡然道:“没什么,只是想起回到前锋营之后又要开始训练了……”说完,拿眼角瞥了瞥他,不出意外的看到他嘴角一垮,苦着脸垂头丧气起来。
我轻咳了一下,不让自己笑出声来。走在前面的达哲回头看了我俩一眼,对马大海的怂样不齿的“嗤”了一声。
“停!”前方一声号令。
我们停下脚步,抬眼望去,竟是完颜平带着一众北狄国官员在城外迎接兰陵公主。
此地离大定城还有十里之遥。完颜平此次迎亲,真正是十里红妆,礼乐齐天。在沿途无数围观百姓的注视之下,他和慕容妍两人同乘一辆豪华宽敞的大红色车辇,缓缓驶过红毯铺地的城楼,一路往镇南王府而去。
听说他俩的婚礼是由北狄王亲自主婚,国内所有的官员和权贵全都到场,觥筹交错,极尽奢华,场面甚是盛大壮观。完颜平和慕容妍的大婚,给足了西凉国面子,却也给了完颜律一个大大的难堪。
当然,镇南王府就算再热闹非凡,也与我们这些贺家军的士兵们无关。军营的日子总是千篇一律,除了在校场操练,就是在营房休息,别无其他。
一晃便是十余日过去。那日上午,我所在的前锋营第十一小队在校场训练完毕,正想回营房休息,路上却被统领元吉叫住。
“你,和你,出列,随本统领走。”他抬手指了指我和达哲两人,命令道。
我和达哲对视了一眼,虽不知道元吉找我们何事,不过也并未多问,默默的跟着他走了。
没想到的是,元吉带我们去的地方,居然是贺家军主帅营房。
房门外,元吉恭声禀道:“将军,人已带到。”
“进来吧。”里面传出贺连城沉稳清朗的嗓音。
这是我第一次进入贺连城在贺家军驻军大营的营房。
主帅营房自然比我们这些普通兵士的营房要宽敞许多,不过房内的摆设却是极为简洁硬朗,除了一应必须用品,没有多余的装饰。
他坐在一张宽大的几案后面,正伏在案上奋笔疾书。听见我们进门的声音,他身形未动,也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
“参见将军。”我和达哲垂首向他见礼。由于不知道他叫我和达哲来此所为何事,我的心里有着几分忐忑。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然后放下手中的狼毫,抬起头,打量着我俩的眸光依旧锐利而张扬。
我和达哲恭敬的站在他下首。我故作镇定,面容肃然,但是手心里冒出的冷汗却暴露了我此刻紧张的心情。
“如果我没记错,你叫山风,你叫达哲,是吧。”贺连城打量了我们片刻,出声道。
“正是。”我和达哲齐声回答。
贺连城点点头,转头对元吉道:“元吉,你去安排一下,从明日起,让他们两个跟在我左右。”
啊?!我和达哲面面相觑,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见我们张口结舌呆愣住的模样,贺连城挑了挑眉,唇角微微勾起,“怎么,不愿意?”
元吉朝我俩大眼一瞪,骂道:“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谢过将军!”
我猛地回过神来,忙和达哲一起躬身道:“多谢将军,小的愿意为将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句话虽然是场面话,可是我觉得,为了他,就算是要让我赴汤蹈火,我也绝不会推辞。
贺连城扯了扯嘴角,轻笑了一下,“赴汤蹈火倒没那么严重,本将军只要求你们做到两个字,那就是……忠诚。”
从他的营房出来后,我还兀自沉浸在突如其来的狂喜中,心里面似乎还有着一些难以置信。元吉走在我俩前头,嘴里碎碎念着:“你们两个小子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进入前锋营还不到一个月,居然就被将军看中,做了他的随身侍从。想当初本统领我可是在前锋营呆了一年多,才有机会侍奉将军左右。”
达哲和我都是属于比较沉默寡言的一类人,平时话都不多。不过显然达哲对于能够成为贺连城的侍从一事也极为兴奋,话也多了起来,“统领,不知我们日后都要做些什么事呢?”
元吉斜睨了我俩一眼,似乎在为自己曾经也做过贺连城的随身侍从而自豪一般,摇头晃脑道:“那可多了去了,照顾将军饮食起居,替将军跑腿传信儿,将军出行的时候保护着,将军回营的时候伺候着,总之将军让你干啥你就干啥,机灵着点,不要多嘴,只要忠心。知道将军为什么看上你们两个吗?就因为你俩身手不错,人又老实,而且有忠心。”
原来如此。看来是上次我和达哲出手救了他这件事,让他注意到了我们两个,可能这些日子他还对我们好好调查了一番,才做出了这个决定。
可是我还是有点不理解,贺连城为什么会选了我和达哲两个新兵来做他的随身侍从。或许他是觉得新兵比较单纯,容易打磨吧。当然同时也是出于他培养自己势力的需要,就像元吉和他之前所有的侍从一样,跟了他几年之后便得到擢升,独当一面,这样提拔出来的将领自然比其他人要忠心许多。
可是听了元吉这番话,我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将军的饮食起居,不是有婢女伺候么?”
元吉大眼一瞪,“将军军务繁忙,爱兵如子,住在军营的时间比住在府里的时间多的多,婢女能进得了这军营么?”
我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表示无语。元吉说的没错,自我加入贺家军三个多月以来,也发现贺连城的确是住在军营的时间比较多。不过我想他喜欢住在军营的原因,可不仅仅是因为军务繁忙吧,或许他也不想回府去面对那个自己不得已而娶进门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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