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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氏春秋全文阅读

作者:宁致远     楚氏春秋txt下载     楚氏春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二章 算计

    晨曦的一抹亮光渗入帐内,楚铮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他内力深厚,这么坐一变累倒走不累,只是用密码写信实在太繁了,6鸣对自己忠心耿耿,以后这事就交给他吧。

    映雪悄悄地走了进来,轻声道:“将军,外边有一位洪将军求见。”

    楚铮点了点头,忽见映雪面有憔悴之色,问道:“怎么,昨晚一夜没睡么?”

    映雪答道:“采云姐姐说公子可能会有事召唤,奴婢姐妹便轮流着歇息。”

    楚铮不由苦笑,这对姐妹与踏青园的两丫头倒有些想象,采云与紫娟一样比较心细,这映雪看她昨日言行颇有翠苓之风,不过她历经苦难,应该较翠苓沉稳许多。

    “你去对采云说一声,本将军夜间不需有人侍候……”楚铮想了想,二女才到自己帐下,对自己也不了解,现在怎么说也无大用,便改口说道,“对了,请洪将军进来吧。”

    洪文锦走入帐内,号后还跟着那胖乎乎的军需官倪志昌倪大人,楚铮见了笑道:“倪大人今日也这么早起啊。”

    洪文锦禀报道:“将军,昨晚倪大人与末将忙了一夜,将此地大营的辎重已经分完毕。”

    楚铮奇道:“这么快?”

    “原来倪大人在来北疆的路上就已将辎重安排妥当,”洪文锦面露钦佩之色,“统领大营所属数十分营前来领取,倪大人游刃有余,丝毫不见忙乱,天明前便已完。余下已尽数交付北疆辎重营,由他们分给黑骑军等诸部。”

    楚铮看着倪志昌这张胖脸,不由感叹真是行行出状元啊。这来北疆的一路上楚铮等人都未把这军需官放在眼里。加上倪志昌长像也颇为滑稽,整日点头给腰的。众人时常戏弄他。如今看来。作为一个军需官,他是完全胜任本职的。

    倪志昌躬身谄笑道:“下官多次来往于北疆大营和京城之间,对大营的情况自然较为熟悉。此乃下官本份,哪及得上楚将军和洪将军舍命与胡蛮搏杀于疆场。”

    楚铮说道:“倪大人过谦了,领军上阵杀敌也乃我等为将者之本分,若无倪大人等官员在后方保证军需无优,我等未开战已先败。”

    倪志昌讷讷地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北疆军素来剽悍。除了孟德起等少数几人外,一般的将军对他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军需官稍不满意便破口大骂。甚至拳脚相加,有时辎重不够分了,几个营地将军都带兵来抢,丝毫不把军需官的性命放在眼里,象楚铮这般明事理地中级将领他还真没见过。

    门帘一动,采云和映雪端着早点走了进来,楚铮招呼二人坐下。洪文锦对楚铮身边突然多了两个侍女毫不惊讶,大营偏将以上军官帐内哪个没有侍女了?

    “两位昨晚也是辛苦了,赶巧不如凑巧。来,一齐吃点吧。”

    倪志昌塔些畏畏缩缩,洪文锦跟随楚铮也有一月有余,知道五公子不喜他人推三阻四地。便径直坐了下来。

    楚铮忽问道:“倪大人,那收集旧辎重的事淮备的如何了?”

    倪志昌说道:“将军,这些军中旧物破损不堪,想要缝补完毕非数日所能办到。下官有个法子,不知是否可行。”

    “倪大人请说。”

    只听倪志昌说道:“将军有所不知。北疆路途遥远,京城每次送来的各种物资都多备上一些,以免途中丢失。此次仰仗将军神威,一路上一件未少,下官计算了下,这多余部分衣物棉被、粮草盔甲一应俱全,足够万人使用,以往这些多出来的都转交给北疆辎重营。此次辎重数量如此之多,下官将之扣下他们也无话可说。”

    洪文锦怒道:“竟有这等事。这帮辎重营的混帐,以往问他们要些东西总象割他们肉一般。非要请他们好吃好喝几顿或送不少东西才能讨得少许,原来还有此内情。”

    倪志昌脸色尴尬,小声道:“洪将军。这事千万别告诉他们是下官所说的。”

    楚铮一听明白了,想必这也是北疆辎重营的敛财之道,不过这些多出地辎重原本不在帐目上,是由他们机动支配,也难怪这些人推三阻四。

    楚铮沉吟片刻道:“留下衣物和粮草,盔甲等物仍交于北疆辎重营。倪大人,你所部三千辎重兵暂不回京,本将军另有他用。”

    倪志昌面露为难之色,吱吱晤晤地说道:“将军之命下官自当遵从,只足……”

    楚铮叹了口气,这人能力不错,但说话就走这么婆婆妈妈的,实在难让人对他起好感:“倪大人有话请直言。”

    “将军,禁卫军中还有百余人留在那片树林之中,临行前曾反复叮嘱下官早日返程以便带他们回京,这个……”

    洪文锦不屑道:“这帮人还管他死活作甚。”

    倪志昌叫苦道:“洪将军,但这些人下官实在得罪不起啊。”

    楚铮想了想道:“倪大人尽可放宽心,这百余人回京后定不会再留在军中,你既是隶属兵部,只需向郭大人禀明此事。若有人因此来为难你,郭大人定会为你做主。本将军这边再修书一封给吏部尚书成大人,待你返回京城后带着此信前去拜见,有他们二位大人相护,朝中没有几人可奈何得了你。”

    倪志昌大喜,躬身道:“多谢将军。”

    “你二人回去后将这些辎重淮备妥当,本将军这便去晋见统领大人。”

    皇上驾崩毕竟是件大事,为防止军心有变,王明泰和邱亦生天刚亮便起程赶回各自大营,孟德起和华长风则镇守中军,楚铮到统领大帐时,他二人正对着一个巨大地沙盘商讨着开春战事。

    楚铮正待上前参见,不经意间着了眼那沙盘。不由呆住了。这沙盘竟有五六丈方圆,分青黄二色。青色代表着草原。土黄色表示着大漠,连绵起伏的山脉上灰白色的山间小径居然也标的清清楚楚。

    孟德起和华长风相视一笑,华长风说道:“想当初我等初见此沙盘也均如楚将军一般为之震惊,此乃我北疆大营最高机密,不过楚将军以后也不是外人了,但仍需谨让切不可外传。”

    楚铮轻吁了口气,问道:“末将谨记。不过华将军,此沙盘不知是何人所制。竟能做得这般细致?”

    华长风苦笑道:“不必问我,就连统领大人也是不知。自有我北疆大营之日起。这沙盘便一直在统领大帐中。不过听先辈传言,此物好象是从皇宫大内拓印而来。”

    楚铮陡然想起姑姑楚琳曾对父亲说过,在皇上书房的密室当中有一副前朝遗留下来的万里江山秘图,山川河流标绘得极为精细,说它是赵国地镇国之宝毫不为过。但听说归听说,见到以此制作的实物仍让楚铮震撼不已,回想那日赵茗在太平宫内考核他领兵之道,所用地那张副秦赵交境地图墨进未干。想必也是从此拓印而来,只不过当时借他一个胆子也不敢去问赵茗。

    孟德起也叹道:“能绘制此沙盘,也不知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当年郭统领率我北疆大营深入大漠近千里,斩杀胡蛮单于之级。亦是仗此沙盘指引之功,不然不知我大营会枉死多少将士。即便如此,十五万将士亦只有七万余人生还。”

    楚铮也知道这段往事,当年秦赵两国均感胡蛮来去如风,被动防御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为彻底清除外患,两国北疆兵马破天荒联手出击,分兵两路,历时近两年,尽歼胡蛮主力,胡蛮自此再也无力来犯。但秦赵双方亦是元气大伤,各自休生养息,两国间太平无事了近二十年。

    “楚将军到此所为何事?”孟德起问道。

    楚铮定了定神。躬身道:“末将已将九千人的御寒衣物淮备妥当,是否择日起程,请统领大人谕示。”

    孟德起一愣,昨晚这事还没商讨出个结果来就得到皇上驾崩的消息,于是便不了了之,没想到这少年今日一早便准备好了。

    孟德起看了华长风一眼,他当年与吕问天只有数面之缘,任统领这些年之所以没有刻意为难灰胡儿,一来是吕问天也没有做过于出格地事,二是看在华长风的面子上。可华长风却闷声不响,昨晚他一不留神中了楚铮的圈套,明眼人一看便知他与灰胡儿有联系,此事可大可小,在没摸清楚铮意图前华长风不想再谈此事。

    孟德起只好没话找话,咳嗽一声道:“楚将军,九千人的御寒之物当真已准备好了?”

    楚铮将倪志昌扣留多余辎重的事说了一遍。孟德起和华长风毫无惊奇之色,他二人都是从军中底层一路摸爬滚打晋升上来地,对北疆大营这些猫腻了如指掌,只是他们也体谅那些低级军官的苦处,只要不是太过份,通常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楚将军辛苦了,”孟德起皱眉道,“只是灰胡儿行踪不定,这漫天雪海中如何能找到他们。”

    楚铮笑了笑道:“末将来此亦是为了向华将军打听灰胡儿驻地所在。”

    华长风勃然变色:“你此言何意?”

    孟德起也喝道:“楚将军,不得放肆!”

    楚铮向二人行了一礼道:“末将决不敢对华将军有不敬之意。家父虽是朝中太尉,但末将既是来到了北疆,自当作为大营众将领中普通一员,也请统领大人和华将军勿对末将另眼看待,有何差遣尽管吩咐,末将誓死从命。”

    孟德起脸色缓和下来:“如此自然甚好,但你方才亦不应这般质问华将军。”

    “统领大人,华将军,末将虽初至北疆,但临时行外公与家父经外公和家父谆谆教诲,末将对北疆之事也有所了解。吕问天当年叛出大营,正值末将外公任北疆统领之时。他老人家亦知其遭遇不公深为此人惋惜,常后悔不曾早日现而制止之。而末将赴北疆途中与灰胡儿对峙时。亦深感其部之勇猛。这近万人马流浪在草原上实是可惜了。其实当年那桩公案至今已有二十余年,朝中每年颁下丈书要求我北疆大营剿匪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巳,末将可设法让兵部和刑部明年起不再下此公文,三五年后便可将此案消于无形。”

    王老侯爷虽未曾真对楚铮谈及吕问天之事,但在孟德起和华长风听来也觉合情合理,毕竟当年吕问天等人能逃出生天也是拜王老侯爷手下留情之赐。

    华长风听了眼睛一亮,他为化解吕问天地罪名不知费了多少心思,兵部倒好说。毕竟尚书大人对吕问天亦心存怜惜,但刑部那边始终卡住不放。这楚铮乃太尉大人之子,听说他姐姐便是刑部尚书方大人的侄媳,他若真肯相助,此事说不定真的有望化解。

    孟德起却道:“即便不追究吕问天的罪行,他也不可能再回北疆大营了,他若是回来,至少应任命偏将一职,可当年此案牵连甚大。大营内知道此事的人不少,有些还是当年那位被吕问天所杀将军的旧部,若是他们不忿而上京告状,就算太尉大人也难以压制此事。”

    华长风心也凉了下:“不错。而且吕问天也已对我大赵寒透了心,他也不愿再回来。”他心里却想道,不过能将问天地罪名消去也是好的。

    楚铮笑道:“他若真想回北疆大营任职,末将还真觉得此事棘手了。如今突厥来犯,末将不求灰胡儿能听从北疆大营之命为我大赵效力,只要他受了这些衣棉钱粮不要再惹事生非便可,反正这九千人地辎重也是多余之物。不过据末将所看,那吕问天亦是性情中人,他若真收下了定会心有不安,我北疆大营虽不能让他俯听命上沙场厮杀,但请他做些小事想必吕问天不会拒绝。”

    孟德起和华长风只是看着楚铮并不开口,楚铮只好咳嗽一声继续说道:“末将听外公所说,胡蛮与汉人相貌相差颇大,彼此问细作很难深入其腹地,而灰胡儿乃胡汉混血,部分人等与胡蛮并无二样。虽说胡蛮大军已被突厥所灭,但其部落众多,我等可让灰胡儿派出数百人冒充一小部落,为我大营打探突厥主力在何方,末将猜想吕问天应不会拒绝。”

    帐内一片寂静,华长风忽然击掌赞道:“楚将军说地不错,此计对我北疆大营甚有益处。统领大人,末持也觉得可行。”

    孟德起看了他一眼,华长风的心思他如何不清楚,这么多年来吕问天一直暗中相助才支撑到了今天。但大营副统领樊兆彦乃是吕问天当年所杀的右将军陶虎地外甥,在北疆大营论资历比孟德起还深,只是郭怀对他颇为不喜,才向赵王推荐孟德起为大营统领。此人与方家关系颇深,孟德起虽是大营统领也奈何不了他。吕问天尚在北疆大营的时候樊兆彦就与他是冤家对头,其舅父陶虎被吕问天所杀后,樊兆彦更是对他恨之入骨,立誓要剿灭灰胡儿。因此在大营中与华长风亦是势同水火,曾数次上书弹劾他与马贼勾结,全靠郭怀在朝中将此事压下。

    其实楚铮所说的那些孟德起和华长风也早已想过,但他二人对樊兆彦也极为顾忌,生怕因此引起大营军士哗变。华长风平日更是小心谨慎,不敢与吕问天过多联系,唯恐被樊兆彦抓到把柄。今日有楚铮主动跳出来要为吕问天送粮送物,华长风自然乐意之至。

    楚铮见孟德起沉吟不答,急着说道:“统领大人若是觉得不便,此事就算末将个人所为,有何不妥末将愿一人承担,与北疆大营毫无关联。”

    孟德起听了微感不快,暗想先前听闻这少年如何了得,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除了武力过人外,行事莽撞,一副世家子弟习气。不过他与华长风说得不错,让灰胡儿去塞外打探突厥主力行踪也不失为一好办法,此子身为当朝太尉之子,这边又有王明泰照应着。樊兆彦虽与方家也有些关系,纵使不满也决不敢对他如何。

    “也罢。楚将军。此事便交于你去操办。御寒之物可先交给灰胡儿,但粮草需扣下半数,吕问天若是答应借应派人去塞外,一月后再尽数交付于他。”

    楚铮俯道:“末将明白。”

    “不过,”楚铮着了华长风一眼,“统领大人,这茫茫雪海草原,末将也不知上哪去找灰胡儿。”

    孟德起也看向华长风:该你说话了吧。

    华长风有些尴尬。沉默片刻说道:“我对灰胡儿也只走略有所知,只知他们经常在这片地区出没。”华长风在那沙盘上虚划了个圆圆,道:“楚将军去此地寻我定能找得到。”

    楚铮叫道:“这么大一块地方?华将军,这天寒地冻你让我等雪地中游荡十几日,将士们如何受得了?末将此举也是为了北疆大营,为了与突厥之战,否则这些灰胡儿死活关我屁事!”

    孟德起见楚铮连粗话都说出来了,喝道:“楚将军,此乃军中大帐,并非酒楼饭庄。为将者岂能如此不知检点。”

    楚铮抱怨道:“统领大人,华将军仍把末将当外人看待。他与吕问天当年关系如何连大营的老兵们都清楚,可他仍在这边推三阻四的。算了,就当末将方才那些话没说,这九千人地辎重末将回去后便命人运到华将军营中,任由华将军处置。”

    华长风听了苦笑不已。这哪象个统领上万兵马的将军,简直是小孩子在赌气嘛,不过以他地年纪来说的确还只是个少年。

    楚铮说完,对孟德起施了一礼便转甚向帐外走去。华长风叫道:“楚将军且慢。”

    楚铮顿住脚步,气哼哼地说道:“华将军还有何吩咐?”

    “本持军还未把话说完呢,”华长风笑道,“草原上可以供万人避寒过冬之处并不多,无非是这六个地方。”华长风取过笔在张绢纸上写下那几个地名交给楚铮,轻声说道:“但本将军觉得第一个地方最有可能。”

    楚铮看也不看就将那张纸放在怀中,嘴里嘟囔了几句,华长风离他甚近听得分明:“拐弯抹角,真是麻烦。”

    华长风啼笑皆非,咳嗽一声道:“偏将军洪文锦在北疆多年,对这些地方极为熟悉,楚将军此行可带上他一同前往。”

    “那是自然,”楚铮说道,“不然黑骑军谁来统领。”

    “黑骑军?”华长风听了一愣,“楚将军,你准备带多少兵马去?”

    楚铮答道:“当然是五千黑骑、三千禁卫军,外带三千辎重兵。”

    孟德起顿时给茶水呛了一口,华长风急道:“胡闹,你是去送还走交战?这万余人过去,吕问天怎么也不会见你,早不知跑哪去了。”

    楚铮理直气壮地说道:“那天末将在树林边亲手射杀了好几个灰胡儿,不多带些兵,他们若怀恨在心突下毒手怎么办?”

    华长风劝道:“吕问天绝不是睚眦必报之人,他既是来抢辎重,死伤几人在所难免,怨不得你。”

    楚铮想了想道:“末将毕竟曾与吕问风交过手,还差点射杀了其妻何胜男,就算只带几千辎重兵,他吕问天也未必会相信于我,不如请华将军与末将一同前去,吕问天才不会怀疑我等诚意。”

    华长风哼了一声,自己若去了,在外人看来自然是以华将军为,樊兆彦又岂会轻易放过这机会?不过拖下去也不是办法,那吕问天若不是快走投无路了,也不会去抢大营辎重了。

    华长风沉吟半晌,道:“也罢,本将军修书一封,楚将军带去给吕问天,向他说明我大营之诚意。我与他兄弟一场,他定不会为难你。”

    楚铮疑道:“仅一封信管用吗?”

    华长风懒得理他,道:“但此信不可让他人看到,你可能够办到?”

    楚铮挺直了身子,道:“末将在此立誓,吕问天看完信后,末将定当着其面将信毁去,否则天打雷劈。”

    华长风点了点头,走到案边提笔,很快就将信写完了,并将此信装于信函内,并用火添严密涂好交给了楚铮。

    “楚将军淮备何时起程?”孟德起问道。

    “末将准备明日就起程,这些辎重早一日送到,吕问天多承一分情,还是越快越好。”

    孟德起点点头:“凡事小心为上,让洪文锦带一千黑骑军与你一同去吧,北疆四大寇中除了灰胡儿,其余三股马贼一千黑骑军已是足够。”

    楚铮回到自己帐内,将华长风所写的那封信置于案上,找了根铁针小心翼翼地将火漆挑开,取出看了一遍,果然不出所料,华长风只是粗通文墨,所写地字架构松散,楚铮自己都有把握临摹地七八分相像,6鸣出身书香世家,则更不在话下。

    经过这数日的相处,楚铮现华长风为人圆滑难已捉摸,若让他成为大营统领,对楚家来说,比孟德起更难驾驭。北疆大营乃是赵国重中之重,历任兵部尚书十之七八是北疆大营统领出身。北疆原是王家的势力所在,但历经郭怀和孟德起两任统领,王家地影响已经大不如前。孟德起任统领也快十年了,如果再让华长风或他人继任此职,北疆大营将成为赵国最大的变数。对楚家来说,最好自然是让楚洛水接任北疆统领,但如今看来难度极大,皇室与方家定会全力阻止此事。唯今之计,就是将南线大营统领王明远调至朝中任职。楚洛水暂时接掌统领之位,北疆大营则设法扶持王明泰取代孟德起,这样一来,赵国三大世家分掌三个边疆大营,这是除了皇室外,各方勉强都可接受的。当然,这一切要等击退突厥之后再实施了,而那时华长风必需离开北疆。

    楚铮嘴角浮出一丝阴冷的笑意,华长风,本将军虽立誓将信当着吕问天地面毁去,但可未曾说那信就是你华长风地亲笔信。这封信在本公子手中,虽未必能将你置于死地,但让你当不上北疆大营统领已走绰绰有余。

    至于灰胡儿,楚铮还没将它放在心上,有华长风的劝告,吕问天又急需辎重,应该会答应自己所提地条件,这些马贼来去如风,不少人相貌与胡蛮相似,是做细作的好料子。至于以后,灰胡儿既是由北疆大营供应辎重,那藏身之地便不再是秘密,只需舅舅所部和自己麾下五千黑骑军便可以灭他好几回了。

    楚铮坐到书案前,此事应该早日和父亲商议了,苏巧彤和成奉之的事自己是迫不得已才对父亲隐瞒,这些事应该好好听听父亲的意思,毕竟他老人家身上自己要学的有很多。

第十三章 悔意

    天灰蒙蒙的,但肆虐数日的寒风却是停了。旷野之中一片宁静,一只灰色的野兔从树洞里钻了出来,四下寻找着食物。

    忽传来阵阵沙沙声响,一行十余人远远走来。那野兔顿时有所警觉,正想躲回自己的老剿去,一声箭矢破空声过后,那只野兔被钉在了雪地上。

    “何将军好箭法。”

    一个年轻军官面有得色,却偷偷看了眼旁边的老者。

    那老者点点头:“百尺之外仍能这般精淮,确实难得。”

    那何将军躬身道:“多谢薛元帅夸奖。”

    另一人说道:“大帅,我等就到此地为止吧,再向前走的话沈将军非严惩未将不可。”

    这老者便是秦国兵马元帅薛方仲了,闻言有些无奈点点头:“好吧。”

    薛方仲跳下马来,从马侧鞍袋中取出一根尺子,直插入雪地之中。

    “两尺一分,”薛方仲喃喃说道,“骑兵在这般雪地中疾驰,度最多只有平时一至二成,想要施以奇袭,难啊。”

    姓何的年轻将军颇不甘心的问道:“大帅,那百里外一万五突厥就任由他们逍遥?”

    另一个年长一些的将军说道:“何将军,大帅也在为难啊,若要出兵则求一击必中。但这些突厥既敢深入至此地,防备定是甚严,恐怕我方大军出营不到二十里,他们已经得到消息了。他们若是就此退去,我等是否跟进?若不跟进,我军退兵之后他们又会卷土重来,若是跟进的话。在这雪地中你追我赶,能不能追上尚且难说,万一中了埋伏我军定会损失惨重。”

    薛方仲点点头道:“袁将军说得不错,若是出兵定要全歼这部突厥,看来他们也是在为开春的战事做准备了。当年胡蛮亦是这般,秋季出兵,冬季蛰伏寻找战机,春季过后无论胜败都退入草原深处放牧去了。这些突厥是远道而来,在塞外尚未站稳脚跟。故此次定要击溃其主力,使其无法在此立足,若让其安然退去,日后便如附骨之蛆,我北方大营将永无宁日。”

    几位将领肃然领命。

    那袁将军俯道:“大帅,请准许末将率所部两万兵马迂回断此部突厥后路。而后我军再大举出击。”

    “不必如此心急。”薛方仲转身说道,“何将军。回去后集中你部和谭将军部所有马夫和战马于今晚二更出营。”

    袁将军若有所悟:“大帅是想用扰敌之计?”

    薛方仲道:“不错。命你等所部士兵在每骑上扎一草人,并令斥侯严密监视突厥动向,若突厥按兵不动,让那些马夫出营五十里后便返回。”

    “末将遵命。”

    薛方仲对那袁将军说道:“这几日命你部将士好好休息,三日后若无意外,出击包抄突厥后路!”

    袁将军兴奋地说道:“遵命!”

    “大帅,沈将军来了。”

    薛方仲回望去,只见千余骑人马疾驰而来。为将一人四十余岁,长脸短须,肤色黝黑。胯下一匹枣红色的骏马,正是秦国北疆大将沈从放。

    一行人马来到跟前,沈从放翻身下马,有些不满地说道:“大帅怎么带着这几人跑到这里来了?突厥一部已经距此不过百里。若有何差错,叫末将如何向皇上交待。”

    薛方笑道:“从放,老夫当年在北疆时。你不也常与老夫离营观察敌情么?何况此地离大营不过数里,若有突厥潜入了这里,老夫真要唯你沈从放是问。”

    沈从放脸色徽红。向薛方仲身边几个将领瞪了一眼,这几人也识趣,远远的走开了。

    沈从放轻声抱怨着:“大帅,如今末将亦是带着数十万大军地人了。在这些人面前这么说,让末将以后如何管教他们。”

    薛方仲看着沈从放,心中微生感慨,他长年征战在外,对家事自然关心少了,两个儿子由于缺乏管教竟成了京城中有名的纨绔子弟,薛方仲对他二人已心灰意冷。这沈从放跟随他二十余年,从一小兵到如今的北疆大将,薛方仲是看着他长大的,两人情如父子,在泰**中也只有沈从放才敢在他面前这般说话。

    “是老夫失言了,”薛方仲道,“你这么急着来到此地,莫非有何军情?”

    “正是。”沈从放道,“孟德起派人送信过来,约我等七天后在秦赵边境会面,商谈开春后与突厥作战事宜。”

    薛方仲想了想道:“是该坐下来谈谈了。回复孟德起,七日后我方在十里坡恭候大驾。”

    沈从放应了声走,招手将一亲兵叫了过来吩咐了几句,那亲兵俯一礼后离去。

    薛方仲轻叹一声道:“可惜此次郭怀没来,不然相隔十余年后,老夫能再度与他联手御敌,那是何等快事,孟德起较之终究还是差了一筹。”

    沈从放点了点头:“是啊,孟德起善于打硬仗,用堂堂正正之师歼灭来敌,当年与胡蛮决战他在郭怀麾下任左将军,所属五万兵马自始至终秩序井然,丝毫不乱,虽说最后只剩下万余人,但也全歼胡蛮单于的三万亲卫,战功卓著。但此人不善于用奇兵,与他对阵。只要兵力不落下风,末将一无所惧。”

    “话虽如此,但从放你也未必能胜过他。孟德起进取或是不足,但守成却是绰绰有余,郭怀任命他为赵国北疆大营统领,也算是慧眼识才了。”

    薛方仲忽似想起一事,道:“从放,另派一人回大营,给孟德起的信上再加上一句,就说老夫想见见那名叫楚铮的参将。”

    沈从放一愣。他不明白薛方仲为何对一个小小的参将如此在意。自从在细作的密报中现赵国北疆大营新增一名叫楚铮地参将,薛方仲就似对此人极感兴趣,不断下令命细作收集此人信息。沈从放身为统领十几万兵马的大将,原本也无暇关心此事,但今日薛方仲特意提出要见这人,不由感到奇怪了。

    “大帅,那楚铮究竟何许人也,能得大帅如此看重?”

    薛方仲看了他一眼道:“他是当年赵国北疆统领王烈的外孙,也是如今朝中太尉楚名棠之子。”

    “那又如何。”沈从放道,“末将素知赵国北疆大营那些将领个个桀骜不驯,是以就算楚名棠亲至恐怕也要让他们三分。”

    薛方仲叹了口气,道:“从放,你还记得老夫义女苏巧彤吗?”

    沈从放笑道:“自然记得了。末将虽只是见过她寥寥数面,但对其印象极深,记得她十余岁时便对天下大势侃侃而谈,而且颇有见地。若不是一女子,末将早向大帅将她讨要至军中来了。后来听说她深得皇上宠信,末将也就断了这心思了。”

    薛方仲淡淡说道:“她已于数月前背叛我大秦,投靠的就是这楚铮。”

    沈从放有些明白了,见薛方仲脸色不善,安慰道:“反正平日大帅对这女子也颇为不喜,她既是如此忘恩负义,那就由她去吧。”

    薛方仲摇头苦笑道:“从放,你若知道这几年来我朝天机阁一直由她掌管,就不会说得这么轻松了。”

    沈从放如若雷殛:“什么?那我大秦在赵国的密探……”

    “已被尽数铲除。”薛方仲缓缓说道,“就连我兵部的人也是所剩无几。”

    沈从放喃喃说道:“怎么会这般?大帅,那为何放任她投向赵国,应早日杀了才是啊。”

    薛方仲沉默不语,心中忽有了一丝悔意。这些年来他在朝中可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朝中百官无不对他唯唯诺诺,就连秦王也是言听计从。唯有这苏巧彤常与他争执。当时薛方仲只觉得她仗着皇上的宠爱,连自己这义父也不放在眼里了,又见皇上对她迷恋渐深。此女又颇有野心,他担心后宫乱政才对苏巧彤起了杀机,想借她去赵国之时将之除去。可如今想来,苏巧彤与他争执之事多数有自己考虑不周之处。在秦王的调解下,二人合力所办地事几乎尽善尽美,而这几年来铲除世家余孽、围剿赵国密探,苏巧彤也可说居功至伟,可这样一个女子竟硬让自己逼得投奔了赵国。

    若巧彤真是自己女儿有多好啊。薛方仲默默想道,那自己定会对她疼爱有加无比怜惜。有时想想真是可叹可笑,几个亲生子女无一成器,而义女和如义子一般的沈从放却都是如此的出色。

    沈从放忽断然说道:“大帅,那些密探折了也就折了,但她既是掌控天机阁好几年,对我大秦状况肯定了如指掌,决不能容她再留在世上,就算动用寇家、佛魔二门一齐出手,也定要置她于死地。”

    “谈何容易啊,从放。”薛方仲轻叹一声,“巧彤临阵倒戈,以致魔门实力大损,佛门已经不问世事,仅靠寇家难以成事。何况据报巧彤已长住在楚家,若轻易就能入内将她杀了,那杀楚名棠亦非难事了。若仅靠江湖中人便能成事,还要我等这等为将者作甚?试想从放你身处十万大军之中,就算寇家和佛魔二门联手,能取走你性命吗?”

    沈从放无言,良久才道:“巧彤姑娘为何投奔赵国?皇上对她如此宠爱,女子所能拥有的一切她都唾手可得,赵国又能给予她什么。

    薛方仲最不明白的也是此事。苏巧彤在薛府十年,薛方仲对她极为了解,此女虽处事圆滑世故,但内心极为刚烈。五年前薛方仲长子酒后欲对她非礼,苏巧彤抵死不从,见无路可走之下举匕自尽,幸亏抢救及时才捡回一条小命,秦王为此事雷霆大怒,只是看在薛方仲面子上才只将其子打了五十棍了事,苏巧彤自此便搬到了潇湘别院居住。正因如此,薛方仲听闻她要去赵国不但未曾阻止,反而在一旁推波助澜,认为似这等女子决不会屈于强势之下,何况一女子落入敌手,所受的屈辱更是数倍于男子,以她的才智到了紧要关头总能找到机会自尽。可万万没有想到苏巧彤竟似主动投诚,正如沈从放所说的,她这般做又有何好处了?若见事不可为,大可逃回秦国。但据他所知,苏巧彤一点想逃离地举措都没有,完全是心甘情愿留在赵国。但更为奇怪地是,楚名棠竟然也同意她与其幼子楚铮的婚事,或许此事还有可能楚名棠认为一女子不足为虑,但将化名成奉之的韩之枫提拔为吏部尚书则让薛方仲真的瞠目结舌!得到此讯后,他一人独自在书房内思索至天明也没想清楚其中缘由,难道楚名棠会如此信任两个他国奸细,一点猜忌心都没有?薛方仲头晕脑涨之下一度还曾猜测莫非苏巧彤效仿西施委身侍吴王,暗中仍为故国效力?但往深里一想自己都觉得可笑,且不说别的,就算她日后为大秦立下不世奇功,皇上后宫也不可能再有她一席之地,苏巧彤何许人也,岂会做如此傻事。

    “从放,老夫此番要见那楚铮就是因为巧彤。老夫平日虽对她颇为不喜,但亦承认此女才华之高我大秦无几人可及。何况巧彤眼高于顶,即便对皇上亦是忽冷忽热,如今竟委身于还小他两岁少年,只能两种可能,一是那少年不过是碌碌无为之人,巧彤用美色迷惑他而另有图谋,再则这少年乃天纵奇材,连巧彤都为之心折。若是后者,这楚铮又是楚名棠之子,日后定是我大赵头号劲敌,老夫与他即然都到了北疆岂能不见。”

    薛方仲开玩笑地道:“再说了。巧彤虽去了赵国,但在名份上还是老夫义女,这楚铮想要迎娶巧彤,总要问问老夫的意思吧。”

    沈从放也不禁笑了起来:“只怕未必吧,大帅,这楚铮既想娶巧彤,定会对她来历讳言莫深,想让他向您行晚辈之礼,,恐怕难啊。末将猜想他还不一定敢来。”

    “不来?”薛方仲冷笑一声,“从放,你去准备两张请帖,一张给孟德起,另一张便给这楚铮。如此他再不来,赵国北疆大营恐怕流言四起了。”

第十四章 火狐

    楚铮并不知道薛方仲已经下帖子要见他这干女婿了,此时他正有着小曲是在回北疆的路上。

    不出所料,吕问天看了6鸣所临摹的华长风那封信后,无奈接受了楚铮送去的辎重并答应了北疆大营提出的条件,数日后便派遣齐伍领五百儿郎出了。吕问天这也是迫不得巳,往年冬季还有一些来往的商队可供掠夺,今年战事一起,商队已经绝迹,赵秦两国的军中辎重也都派了重兵把守,灰胡儿几乎到了无以为继的地步。楚铮随后在那里转了一圈,只见多数灰胡儿的帐篷破烂不堪,一家好几口人只能挤在一个被窝内依靠体温取暖,这哪象一个马贼窝,简直是如个难民营一般。楚铮算了下,这不到万人的灰胡儿若是连家小一起算进去竟然有四五万之多,自己带来的九千人的军粮至多能支撑一月时间,当下便向吕问天许诺自己回营后便再送两月的粮食过来。吕问天见楚铮如此豪爽,不由心生感激,毕竟他背负着这几万人的生存大事,压力之重非常人所能忍受,因此当楚铮要求他派一人随他同去北疆大营时看着还有何所需时,吕问天稍稍犹豫了下,灰胡儿中只有军师秋仲伊是汉人,为了不引人注目便让他随楚铮一同去了。

    楚铮与秋仲伊策马并肩走在车队前面。听着楚铮哼的那调子极为怪异的小曲,秋仲伊实在有些不堪忍受了,只好出言打断道:“将军所吟的是什么曲子,秋某怎么从未听过。”

    楚铮哈哈一笑:“此曲名为满江红,咳……京城前些时日比较流行。”

    “满江红?”秋仲伊迷惑不解,“这是何意?”

    楚铮将那词背了一遍,秋仲伊只听得血脉贲张:“此曲真可谓道尽中原人的心声。楚将军,此曲不知何人所写,秋某有生之年若有机会定要拜见。”

    楚铮脸一热,这词原本是岳飞写的,可在这世上成了他和苏巧彤合著的了。不过历史既已改变。前世两晋和南北朝那些名人如王羲之、陶渊明、祖荻等人都已不复存在,岳飞恐怕也不会再现世间了,如此想想楚铮不由心安了些。

    “这个……本将军离京较为匆忙,何人所写亦是不知,秋先生若是去了京城一问便知。”

    秋仲伊露出失望之色:“原来是京城中人所写,秋某此生恐怕没有机会去上京城了。”

    “这有何难,能与秋先生相识实是平生幸事。”楚铮说道,“日后只要我楚铮在京城,秋先生若是来了在下定会盛情款待。”

    秋仲伊摇了摇头:“秋某身为灰胡儿军师,恐怕早已在刑部备案。岂敢再连累楚将军。”

    楚铮笑道:“秋先生尽可放心,只要住到了在下府中,就算刑部尚书方令白也不敢上门来拿人。”

    秋仲伊心中一动,问道:“楚将军,请问当朝太尉楚大人是将军何人?”

    楚铮微微拱手:“正是家父。”

    原来如此。秋仲伊恍然,难怪这少年小小年纪就已身居高位。

    楚铮看了他一眼,忽问道:“在下听闻灰胡儿都是胡汉混血,秋先生既是汉人为何混迹其中?”

    秋仲伊怅然道:“秋某原本是定州人氏,自幼随着隔壁的私塾先生读了不少书,但因家境贫寒始终无出头之日。后因与一泼皮无赖起了纠纷。一怒之下错手杀了他,只好流落到北疆。这一晃已经十余年过去了。”

    “那秋先生家中父母可尚在?”

    秋仲伊点点头:“秋某这不孝子虽令二老吃了很多苦,但天幸在几位兄弟的照料下二老身体还算康健。”

    楚铮摸了摸下巴:“秋先生可曾想过重回故里。在下倒可以帮些小忙。”

    秋仲伊目露警戒之色,淡淡说道:“秋某此生决意老死北疆。不必烦劳楚将军挂怀。”

    楚铮嘿嘿笑了几声,不再往下说了。

    一行人又走了半日,天色渐渐暗淡下来,黄昏的夕阳洒在雪地上。皑皑的白雪泛出一丝淡红的光芒,远处地山峦衬托着一轮红日,显得分外巍峨。

    看着此景,楚铮不禁有些迷醉了。轻声叹道:“江山似画,如此多娇,引自古无数英雄竟折腰。”

    身旁的秋仲伊讶然地看了他一眼,暗想这少年将军志气不小啊。微一思索,秋仲伊不由打了个寒颤,以他的聪明才智,自然听出这几句话中隐藏的深意。

    这倒有些冤枉楚铮了,他只是顺口引用并加以改编而已。这世间已经有了一个苏巧彤,涉及“前人”的诗词,楚铮已经习惯性的加以攥改了。

    楚铮察觉到秋仲伊神色有异,不过也没放在心上。他这一生转世在楚家,又摊上楚名棠这样的父亲,楚铮平日里虽外表谦和,但内心极其狂傲,不然也不会没禀明父亲就先动手毒死赵庆了。

    “秋先生,你看,”楚铮挥鞭指指前方,豪情大,“天地是如此此的广阔,男儿正可大展胸中抱负。我楚铮既是来到了北疆,不管是突厥还是胡蛮,都要让其在本将军的马蹄下颤抖。”

    一个洪亮的嗓音接口道:“楚将军真乃豪气盖世,末将卫泰愿追随将军左右,不破突厥誓不还。”

    楚铮听了心中舒坦,暗想自己真是挑对了人。洪文锦此次并未前来,楚铮让他留在大营操练那三千禁卫军,原先以他地意思是让楚铮带武艺高强的李元宗同行,但楚铮坚决不同意,且不说李元宗的武功在自己眼里还算不了什么,就这人的性子也不能带上他,到时犟劲一上来非要跟吕问天较技就麻烦了。相比而言卫泰领兵有方,又善于揣摩上司心思,这样的人到什么地方都吃得开。

    秋仲伊不怎么相信这少年会有何作为,方才这话换成孟德起来说还差不多,不过碍于情面,秋仲伊仍拱手道:“秋某也祝将军……咦?”

    楚铮奇道:“秋先生怎么了?”

    秋仲伊指指前面:“没想到我等今日竟见到了火狐。”

    卫泰张大了嘴巴:“真的是火狐啊。我在北疆快二十年了,还是次见到。”

    只见十余丈开外,一只遍体通红的小狐狸在雪地中拨弄着,似在寻找着食物。秋仲伊指向它时,小狐狸似有所觉地抬头看了几人一眼,皱了皱鼻子,随即又低下头去。

    楚铮不禁笑道:“这畜牲真是胆大,见了我等也不逃。”

    秋仲伊却道:“将军有所不知,这火狐极为机警,奔跑疾似闪电。据说从未被人捕猎到过,北疆人都将之视为灵兽,认为其是山中神灵所哺育。”

    楚铮看这小狐狸实是可爱,便从鞍侧革袋中取出一块风干的肉脯扔在它附近。小狐狸上前嗅了两下,顿时一声欢鸣,三下两下就将那块肉脯吃得干干净净,抬起一张狐脸冲着楚铮露出孩童般的笑意。

    楚铮越者越喜欢,暗想此次与突厥之战也不知何时才能结束,若能抓到这小东西托人带回京城,轻如和巧彤见了一定十分欢喜。于是翻身下马。又取了几抉肉脯小心翼翼地向这小东西走去。

    楚铮手中晃动着的肉脯,脸上露出了狼外婆般地笑意:“小狐狸,跟我回去吧。保证你天天吃好地喝好的。”

    小狐狸似觉察到眼前这人不怀好意,不由向后退了一步。颈部绒毛微微乍起,天生地直觉告诉它,这满脸笑嘻嘻人并不好惹。

    楚铮怕它逃是只好停住脚步,手中肉脯晃得愈加大力了。

    小狐狸看着那几块肉脯。突然欢呜几声,摇着尾巴冲着楚铮连连点头。楚铮大喜,顺手又扔了一块肉脯过去,小狐狸腾空而起将肉脯叼住。恋恋不舍朝楚铮手中又看了一眼,转身撒腿就跑。

    楚铮一愣,随即勃然大怒拔脚便追。这辈子只有他算计人,还没人让他吃过亏,没想到个日竟被一畜生给耍了。

    “将军!““公子!”卫泰和6鸣阻止不及,忙出声唤道。

    只听楚铮在远方答道:“今晚就在此地附近扎营,我去去便回。”

    6鸣一顿足,对卫泰说道:“卫将军,此地由你安排,我等四人去护卫公子。”

    卫泰忙道:“6兄弟快去吧,公子安危要紧,这边就交给卫某了。”

    一人一狐风驰电掣般跑了小半个时辰。小狐狸如果懂得后悔的话,它肯定在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跑到空旷之地来觅食,这时根本就无处藏身。身后那人也不知吃什么长大地,自己全奔跑之下,居然还是被渐渐赶了上来,小狐狸已经隐隐听到了那人的磨牙声,不就拿了你块肉吗,至于这么穷追不舍嘛。

    小狐狸忿忿地将嘴里肉脯吐到一边。不要了,还给你还不成吗?而且含着东西奔跑也确实不好受。

    楚铮根本没注意到那块肉脯,他眼里只有小狐狸那火红的身影。好久没有这么尽情狂奔了,记得上次这么个跑法还是在平原城时得罪了师父被他追打的时候,当时地自己的功力与现在自然不可同时而语。楚铮只感体内真气流转畅快之极,毫无阻塞之感,在这一尺多厚地雪地上也只是留下一串淡淡的足印。

    忽见这眼前这狐狸度又快了一分,楚铮长吸了口气,将功力提至十成,将距离又拉近了少许。

    小狐狸感觉到身后这人仍然纠缠不休,平生难得地惊慌起来,突然一个变向往左侧跑去。楚铮收不住脚仍直往前冲去,情急之下忙劈出一掌,顿时漫天雪花飞溅,数尺厚的雪地上出现一个大坑,坑底的泥土也清晰可见。

    楚铮借着这一掌力腾身而起,在空中一个盘旋向小狐狸扑去。展仲群若是在此的定会目瞪口呆,楚铮所使的正是太平展家威震武林的绝枝“飞天七击”,而且身法之飘逸灵动,就是展风楼复生恐怕也自叹不如。

    小狐狸却已是惊骇之极,只是凭着本能在躲闪着。它实在搞不明白,刚刚明明是个人在地上追,现在怎么又象一只大鸟在空中飞翔,难道这是个鸟人?

    但楚铮很快就飞不起来了,展家“飞天七击”脱胎于叶门的“如影随形”,而且只得了些皮毛,就算是“如影随形”说白了也是种极其高明的借力打力地功夫,“飞天七击”必须借助对手之力才可在空中盘旋,象楚铮只靠自身蛮力自然支撑不了多久,何况方才一路狂奔也消耗了他不少气力,飞了几圈后楚铮只感头晕眼花后力不继,勉强又拍出一掌,却是绵软无力,顿时直挺挺的摔了下来。

    小狐狸见状心情一松,趴在雪地上气喘吁吁,这辈子还没这么累过,真希望那人就此摔死算了。可惜天不遂愿,那人摇了摇脑袋又坐了起来,小狐狸哀叹一声,勉强站起准备再逃。

    楚铮拍拍头上积雪,见小狐狸戒备地看着自己,不由骂道:“你这小畜生真能跑啊,今天不抓住你我不姓楚。”

    小狐狸似听得懂他话一般,对着楚铮怒目而视。楚铮着实心有不甘,但提了提气现自身功力只余下两三成,再想在这一尺多深的雪地上施展轻功恐怕力所不及了,突然灵机一动,走到旁边一棵枯树旁,抽出腰刀砍下一段枝杆,削成一尺长短地两块后宽前窄的木片,又从衣袍下摆撕下两根布条将木片绑在脚底。楚铮试着绕枯树滑了两圈,感觉如行云流水一般,而且回转自如。小狐狸在一旁看着,顿感大事不妙,忙奋起余力扭头就跑。

    楚铮狞笑道:“看你还往哪逃。”右足一蹬跟在小狐狸身后,只用了五成力距离便已越拉越近。小狐狸无奈之下只好一个急停向旁边跑去,楚铮纵身而起,落地时却已到了小狐狸前面,拦住了它地去路。

    如此反复几次后,小狐狸已知今日难逃大难,踉跄着停下往地上一躺:不跑了,死就死吧。

    楚铮反而吓了一跳,上前看了看,只见它闭眼睛直喘粗气,这才放下心来,不由暗笑,这小东西倒也识时务。

    楚铮方才也是赌一口气,但真把这小东西抓到手又有些为难了,他知道似这等有灵性动物是很难驯养的,除非它是心甘情愿跟在自己身边,否则它若不吃不喝也活不了多久。楚铮试着伸手抚摸着小狐狸背后绒毛,见它并未反抗,便掏出块肉脯放在它嘴边。小狐狸闻到气味,微徽睁开眼睛,犹豫了下轻轻咬了一口。

    楚铮满意地说道:“这才乖嘛。以后只要你不逃,我绝不会为难你的。”说完,小心地将它抱了起来往回走去。

第十五章 军师

    楚铮顺着原先的足迹往回走去,半途中与6鸣等人会合后一同回到营地。

    除了倪志昌所部的京城辎重兵,其余人等都在北疆生活多年,见楚铮居然真抓到了火狐无不震惊,纷纷围上前来观者。小狐狸见众人对自己指指点点,似觉得丢脸一般,将头埋进楚铮怀里动也不动。

    楚铮心中暗笑。他这辈子还没养过宠物,这小狐狸又如此通灵不由满心欢喜。摸了摸身上先前所带的肉脯都已吃完,便准备再取一些喂给小狐狸。刚走到火云驹旁,小狐狸鼻子嗅了嗅,突然从楚铮怀中蹿到地上,对着火云驹又叫又跳,火云驹愣了一下,辩认了会儿欢鸣一声,垂头在小狐狸身上蹭来蹭去,似好友重逢一般极为亲热。一狐一马交头接耳了一番,小狐狸突然顺着火云驹的脖子爬到它背上,居然熟门熟路地从鞍袋中取中几块肉脯大块剁颐。

    楚铸看得目瞪口呆,秋仲伊在一旁笑道:“楚将军不必惊奇,火云驹与火狐都是北疆异兽,寿此情形它们早已相识,而且交情不浅。”

    “看来确是如此了。”楚铮愁眉苦脸的说道“不过那马儿平日吃我不少苦头,但愿它不要挑拨离间就好。”

    秋仲伊奇道:“旁人若得此良驹定是珍若性命,楚将军难道还对它拳打脚踢不成?”

    楚铮淡淡说道:“对付此等烈马,在下向来走一根鞭子一把匕,若不为我所用留它作甚?”

    秋仲伊一懔,冷冷说道:“楚将军此言另有所指啊。”

    “在下只是谈论马儿,秋先生多心了。”楚铮抱起小狐狸,走到篝火旁坐下,“天气阴冷,秋先生也过来取取暖吧。”

    秋仲伊哼了一声走了过来。楚铮取下脚底木片,笑道:“今日能抓到这小狐狸,全仗此物之功。”

    小狐狸似不服气的叫了一声。楚铮拍拍它背部笑道:“不说了,就算你让我的好了。”

    秋仲伊取过那两块木板着了眼道:“没想到楚将军还精通胡人之计。”

    楚铮微微一惊:“怎么,胡蛮在冰天雪地中也用此物代步么?”

    “也不尽然,“秋仲伊想了想道,“据秋某所知,塞北有些胡蛮部落打猎时喜欢脚踏木板在雪地追逐猎物,但此法大有缺陷,除非如将军这般武功高强之人,寻常人等须借助木杖之力方可滑行,可如此一来如何还能腾出手放箭?”

    秋仲伊着了楚铮一眼:“将军若想将此法用于行军更不可取。普通军士所负的盔甲盾牌兵器就已不下四五十斤,行军途中仅凭一己之力能滑行至十里已走手臂酸软至极限,还怎能上阵杀敌,只有任人宰割。”

    楚铮笑道:“先生真是慧眼明识,在下尚未说出口,先生便已洞察其意,真是知我者先生也。”

    秋仲伊忙道:“不敢。将军只是初到北疆,孟统领帐下知此理者不知凡几,故历年胡汉之战,皆为冬季对峙春季出兵。非不愿而是不能也。将军若有建功立业之心,切记不可急于求成。”

    楚铮点了点头:“多谢先生指点。可惜啊,以先生之才。天下何处去不得,为何偏要留在灰胡儿……”

    秋仲伊打断道:“人各有志。楚将军此事不必再提。”

    “秋先生当真一心留在这苦寒之地?只怕未必吧。”楚铮笑了笑,忽轻声道,“既有双亲养育之恩尚且未报,况且那应家小姐至今未嫁。栖身道观以修行之名躲避他人纠缠,秋先生若至死不归,她该如何是好?”

    秋仲伊神色大变,只听楚铮继续说道:“还有,夏去秋来,夏家在青州也是颇有声望,何时迁徒至定州去了?”

    良久,秋仲伊才涩然问道:“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他原本姓夏,青州夏家与应家乃是世交,当年他见一富家子弟当街调戏应家姑娘便上前阻拦,两人都年少气盛,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不料竟错手将那富家子弟打死。夏家虽说家境殷实,但那死去那人也非寻常人家子弟,秋仲伊自知杀人难免偿命,只好连夜逃出城去,为了躲避官府通缉,最终流落到了北疆。如今听楚铮连应姑娘之名也提到了,秋仲伊知他并非虚言唬人,顿时方寸大乱,赵国刑律甚严,似他这种身处马贼之中又与北疆大军相抗,只怕判个满门抄斩也毫不为过。

    “这些秋先生就不必问了吧。”楚铮笑着说道。他对秋仲伊的了解之深远乎其想像。楚家在北疆的势力虽相对薄弱,但王家却是非同小可,王老侯爷在北疆大营任统领多年,势力已是根深蒂固。楚铮还没离开京城,楚氏早已下令王家所有在北疆的人手全力协助自己儿子。短短数天内,楚铮对这里的情况已有了大致的了解,尤其是灰胡儿,楚铮现灰胡儿远非自己所想地那么简单,这股马贼能在北疆生存至今,并不是只仗着华长风的相助,眼前这秋仲伊在灰胡儿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可以说吕问天没有这智囊绝对支撑不到今天。北疆大营副统领樊兆彦对灰胡儿恨之入骨,曾多次调兵围剿,灰胡儿都处于极为尴尬的境地,打又打不得,若是真打,死伤的赵军多了,华长风也担不起此事,定会引来北疆大营十几万大军的报复。楚铮仔细看了灰胡儿内眼线所送来的密报,那几次战事都是由秋仲伊指挥,用兵之奇简直匪夷所思,危难关头总能带着灰胡儿及其家眷从数万大军的包围中全身而退。在楚铮看来,这秋仲伊简直就是一个游击战的大师,这等人物留在灰胡儿中太可惜了。

    楚铮将一块烤得浓香四溢的肉脯递到小狐狸嘴边,小狐狸舔了舔,一口全咬进嘴里,差点还咬到楚铮手指。楚铮笑骂道:“小东西还真能吃啊。”

    秋仲伊忽然冷声说道:“齐伍,韩尚,金六儿,他们三人中何人是奸细?”

    楚铮目露欣赏之色:“何以见得?”

    “这有何难。此事已过去近十年,青州官府若早知秋某为马贼。秋某家人恐怕早已啷铛入狱。而到了北疆后秋某一直极力隐瞒自己身世,除了几位领,根本无人知晓秋某身世,吕领夫妇断然不会将此事说出去,另几个决不是多嘴之人,除非他们中有人早巳心存异志。”

    “秋先生果然高明。”楚铮轻抚着小狐狸背部绒毛,“只是先生觉得在下会坦承相告么?”

    秋仲伊一窒,楚铮的确没有理由告诉自己。

    楚铮脸上笑睬睬,继续抚模着小狐狸。突然自己感觉一阵恶寒,记得前世影视剧中那些大反派也喜欢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抱着个宠物阴阳怪气的说话。如果是古装剧的话这些反派大都还是宫中的太监领。

    楚铮暗想:此时在秋仲伊眼中,自己恐怕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反派吧。

    秋仲伊当然不知道楚铮心里转着什么念头,沉吟片刻又道:“楚将军,在下有一事不解。既然这几人有一人是奸细,那要剿灭灰胡儿可说易如反掌,为何……”

    楚铮定了定神,道:“秋先生此言差矣,此人若是听命于北疆大营地话,定不瞒不过华长风华将军,自然也瞒不过樊副统领。灰胡儿恐怕早在多年前便已被剿灭了。”

    秋仲伊轻叹一声:“不管听命于何人,灰胡儿命运始终是掌控于他人之手。”

    楚铮盯着秋仲伊说道:“秋先生,灰胡儿终非久留之地。既不容于汉胡两地,兵马又不过数千。若不是几方各怀心思,秋先生纵是诸葛复生,恐怕也是回天乏术。”

    秋仲伊看了楚铮一眼,说道:“那将军要秋某如何?”

    楚铮笑了笑道:“先生乃是聪明人。在下的心思又怎会猜不出来?”

    秋仲伊冷冷说道:“将军的鞭子已举起,那匕大概也准备妥当了吧。”

    楚铮却答非所问:“在下也知先生为难之处,此事不必急于决断,今日早些歇息吧。”说完。楚铮抱着小狐狸离去了。

    这一晚秋仲伊几乎彻夜未眠。第二天楚铮也没有提及昨晚之事,早早地起程了。

    一路无事,第三天晌午时分终于回到了北疆大营。楚铮简单地洗漱一番,怎么安置小狐狸倒是件头疼事,楚铮不愿将这异兽关入牢笼之下,想来想去只好先将火云驹牵入帐中陪着它,自己来到统领大帐复命。

    依礼见过了孟德起和华长风,楚铮站起身来,忽觉帐内气氛怪怪的,只见这二人盯着自己看着,似自己脸上有花儿一般。

    楚铮心中奇怪,只好咳嗽一声道:“统领大人,末将有一事禀报。”

    孟德起点点头:“楚将军请讲。”

    楚铮将所见灰胡儿窘迫情形说了一遍,又找了一大通理由来说明将原先扣下地一半粮草即刻运给灰胡儿的必要性与合理牲。孟德起嗯嗯啊啊地听着,楚铮一说完他便道:“此事就由楚将军定夺吧,若再有所需可找华将军禀报。”

    楚铮一愣,这些粮草怎么说也不是个小数目,方才这番话他一路上还是费了些心思的,还备了好多没说呢,没想到孟德起竟答应地这般爽快。

    只听孟德起又说道:“不过送粮之事暂且押后,明日楚将军随本统领一同起程赶赴赵秦边境。”

    楚铮有些不解的看向华长风。华长风缓缓说道:“今日一早西秦兵马大帅薛方仲来函,邀统领大人七日后商讨开春时与突厥战事。”

    这倒也是,此次秦赵相隔十余前后再度联手,双方主将是该好好坐下来商议一番了,不过这关我何事了……

    楚铮突然一颤,不会吧,这薛方仲真来这一手啊?

    果然,只听华长风说道:“但有一事甚为奇怪,薛方仲指明请楚将军同去,还专为楚将军下了张请帖。”

    日,这老家伙真毒啊。楚铮心里大骂,脸上却是一副茫然:“薛方仲想见我?真是奇了,末将与他素不相识啊。”

    孟德起和华长风对此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若说楚铮与薛方仲有何勾结他二人也是决不相信地,如果真有勾结地话薛方仲反而不会以帖相邀了。何况这少年才多大年纪,他二人也仅是十余年前与胡蛮决战时见过薛方仲一面,但那时楚铮恐怕才刚出世吧。

    孟德起说道:“薛方仲乃西秦辅重臣,又是一代名将,王老统领和兵部郭大人亦对之极为敬佩,此举他定有其用意。楚将军也不必多心,回帐淮备一下明日随本统领一同起程。”

    楚铮应了声是。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反正自己来北疆也准备要见这老家伙一面的,只是没想到他竟先制人了。本来拜见岳丈大人应该备份厚礼的,但他既是逼着自己跟孟德起一同去,这份礼就免了吧。

    楚铮走后,孟德起道:“长风,本统领此次前去见薛方仲,大营诸事暂且交于你来打理……”

    华长风嘴里应着,心中却想到了别处。他总觉得方才楚铮有些奇怪,自己尚未说出薛方仲下帖请他之事,这少年便已经神色有异,似猜到了一般,难道其中真有何隐情?华长风回想起楚铮到了北疆后地言行,简直就如一纨绔子弟一般,与传说中大相庭径,但别人或许会因楚家权势而对之吹棒,可兵部尚书郭大人向来刚正不阿,居然也放心将五千黑骑军交给了这少年,而今就连薛方仲也下帖相邀,由此看来这楚铮决不是个简单人物。

    华长风突然浑身直冒冷汗:那他前段时日为何故意装成那般模样?自己还傻乎乎地将写给吕问天的信让他转交,这不自寻死路吗?

    楚铮晃悠晃悠地走到自己营帐门口,6鸣苦着一张脸迎上前来,小声说道:“公子,小人姐姐也来北疆了。”

    楚铮正为怎么应付薛方仲之事烦恼,闻言皱眉道:“你姐姐来这里干嘛,北疆大营岂容女子随意进出?”

    见6鸣哭笑不得的望着自己,楚铮突然醒悟过来:

    “什么?你姐姐?6媚?”

第十六章 柔情

    楚铮只觉头大无比。他所熟识的几个女子中,要说胆大包天非武媚娘莫属,即便如此,楚铮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孤身一人跑到北疆来。

    楚铮呆了半晌才问道:“她现在何处?”

    6鸣俯道:“就在公子帐中,小人拦她不住,还望公子恕罪。”

    楚铮哀叹了声道:“你若能拦得住那才叫怪事了。”说完便向帐内走去。

    侍卫崔剑浩迎上前来道:“参见公子。”他是此番随楚铮赴北疆的四名侍卫之一,武功虽不及6鸣,但颇通文墨,楚铮此去灰胡儿营地,把他留下看守营帐,顺便负责与京城书信往来之事。

    “那个……”楚铮指指帐内,“6姑娘在里面?”

    “正走。”

    “你二人在此守候,不得让寻常人进来。”

    “遵命。”

    看着楚铮背影,崔剑浩向6鸣扮了个鬼脸:“二哥,大姐与公子关系非同一般啊。”

    6鸣苦笑不语。6媚的真实来历除了他之外,就连远去长平县的欧阳枝敏也不清楚,6鸣确是有个姐姐叫6梅,年纪也与武媚娘相仿,只是当年就已被展家所杀,楚铮为了替武媚娘掩饰身份,在太平府时便以6梅的名义为武媚娘办好户籍,并向这些鹰堂弟子宣称她自幼与6鸣失散,如今终于姐弟团圆云云。张歧、崔剑浩等人与6鸣亲如兄弟,因此也叫6媚为姐姐。

    楚铮走进帐内,只见武媚娘身着少年装束,正逗着小狐狸玩得不亦乐乎。楚铮面孔一板,大力咳嗽一声。

    两个丫环采云和映雪虽看出武媚娘是女扮男装,但不知她是何人,武媚娘毕竟当了几年储妃娘娘,在皇宫内也只是数人之下万人之上。举止间有种不怒自威的摄人气势。两女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见楚铮来了才大松一口气,上前道:“小婢参见将军。”

    武媚娘放下小狐狸,也走到楚铮跟前裣衽一礼,细声细气的说道:“小婢6媚参见公子。”

    采云和映雪面面相觑,原来她也只是将军的婢女?

    楚铮啼笑皆非,对采云和映雪挥挥手道:“你二人下去吧,这边不用伺候。”

    采云和映雪刚出帐,武媚娘便直起了腰,恶人先告状:“好啊。到了这北疆大营居然也还左拥右抱,楚公子真是风流成性啊,轻如姐和巧彤若是知道了定会伤心欲绝。”

    楚铮没好气的说道:“轻如和巧彤才不会这般小心眼,即便是你,也该知道我楚铮绝非好色之徒。我且问你,你不是随师父去长平县了吗,又来北疆作甚?”

    武媚娘见唬不倒楚铮,懒懒地说道:“我就是不想去那什么长平县,那边都是些大男人,我一个弱女子去了那里做什么。”

    楚铮翻了个白眼:“你若也算是弱女子。天下哪还有我们男人立足之处。”

    武媚娘嘻嘻一笑:“若真如此也不必担心,到时我会给你留一席之地的。”

    楚铮气结,负手来回在帐内走了几圈。渐渐平静下来,叹道:“算了。既来之则安之,你若不嫌弃北疆艰苦恶劣,就在这里住下吧。”

    武媚娘没想到楚铮这么容易就答应下来,瞪大眼睛看着楚铮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你看我作甚。我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从中原到此不远千里,你又人生地不熟,恐怕也吃了不少苦吧,我难道还能把你赶出去不成?”

    武媚娘一声欢呼。扑到楚铮怀里腻声道:“你就是赶,媚娘也是不走的。”

    楚铮大感吃不消,两只手都不知往哪搁了,只好说道:“放手啦,呃,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武媚娘扑哧一笑,抬起臻道:“那媚娘这就换上女装,再与公子子亲热。”

    楚铮摇了摇头,盯着武媚娘说道:“怎么又忘了,这世间已不再有武媚娘,你是6媚。”

    武媚娘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道:“知道了。只有在你面前,媚娘还得是媚娘,正因如此,纵是不远千里媚娘也要来北疆,惟独在这蛮荒之地,媚娘才可以陪在你身边,如果回到京城,即便是6媚也不能现身于大庭广众之间。”

    听着佳人细声软语,楚铮歉疚之情油然而生,轻声说道:“媚娘……”

    武媚娘道:“媚娘既已是6媚,以后就叫媚娘为媚儿吧。”

    “媚儿,对不起……”

    武媚娘纤手掩住了他口:“不必说这些。若没有你,媚娘恐怕早已死于欲火焚心之下。还记得当年入宫时媚娘送你的那块玉佩吗?那玉佩确是媚娘最珍惜之物,将它交给你等于将媚娘性命交于你处置,当日你若真把它毁去了,媚娘定会如约自决于你面前。可你终究将玉佩又还给了媚娘,可见你根本就没将媚娘放在心上。”

    楚铮轻笑道:“我怎会不将你放在心上?只是当初我年纪尚小,不解风情罢了。”

    武媚娘给气乐了,在楚铮胸口拧了下:“不解风情才怪。媚娘所习的乃天下一等地媚功,虽奈何不了你,但也可从你眼中可看出心中所想,媚娘当时就觉得有些奇怪,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目光怎么跟三四十岁老色鬼一般模样。”

    楚铮有些狼狈,忙扯开话题:“师父他老人家知道你来北疆吗?”

    武媚娘撇了撇嘴:“当然不知。若给他知道了肯定会阻拦媚儿,媚儿虽说不怕他,可他毕竟是你师父,万一伤了他岂不让你为难。”

    楚铮不由苦笑,师父听了这番话非气得吐血不可,不过武媚娘也不是说大话,她的媚功巳臻大成之境,世上除了几位天道高手外,真能胜她已是不多,吴安然自保或许不难,但要想阻拦武媚娘恐怕还是力所不逮。

    旁边的小狐狸见这两人卿卿我我不把它放在眼里,心中不忿吱吱地叫了起来。

    武媚娘离开楚铮怀抱,俯身将小狐狸抱了起来,笑道:“你从哪弄来这小东西,真是可爱。”

    楚铮拎拎小狐狸耳朵,道:“你可别小看它,它生性通灵,奔跑疾似闪电,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抓到的。”

    武媚娘越来越喜欢,道:“我天媚门就走以狐为标志,不如将它送给媚儿吧,你可舍得?”

    楚铮轻笑道:“既是到了这里,我的不就是你的,还分什么彼此。”

    武媚娘心中甚为甜蜜,眼睛却白了他一下。

    “对了,”楚铮突然说道,“媚儿,你来的有些不巧,明日我便要随孟统领去赵秦边境,一来一回可能要将近半月。”

    武媚娘有些夫望,不由低下头去。

    楚铮安慰道:“你先在此地住下吧。唉,其实我也并不想去,但确实没办法。”

    武媚娘奇道:“你只是大营参将,孟德起又不是不知道你是何许人也,此人处事稳重,你若不想去,他断然不会为难你的。”

    楚铮也颇感惊奇:“媚儿,你对孟统领知之甚深啊?”

    武媚娘道:“媚儿在宫中三年也不是白呆的,朝中大小事情也知道了不少。况且对皇室来说,边疆三大营只有北疆大营尚可倚重,媚儿自然对孟德起关注多一些。”

    楚铮面容一肃:“如此说来,你我差点就成了生平大敌?”

    武媚娘见他一本正经地样子,忍不住笑道:“是啊,与你相斗确是挺有意思的,不过呢,还是离开皇宫的这段日子更为开心,不用再勾心斗角,整天惦记着如何算计人了。”

    武媚娘突然醒悟过来:“与你说话老被你绕到别处去,快说,孟德起为何非要你随他一同去秦赵边境?其中定有隐情!”

    楚铮原本准备抵赖到底,但一想此女之精明绝不在苏巧彤之下,故意隐瞒反而平添猜忌,反正她也知道苏巧彤是秦人,便道:“这个,媚儿,巧彤她义父给我下请帖了,我不得不去。”

    武媚娘虽知苏巧彤是秦国奸细,但对她的真实身份却并不清楚,闻言问道:“她义父是何人?难道是秦军哪个将领?”

    楚铮张了张嘴,还是说道:“薛方仲,这名字媚儿你应该有所耳闻吧?”

    武媚娘愣了半天才道:“岂止有所耳闻,简直如雷贯耳。楚铮,你胆子之大真是古今罕有了,巧彤若真是他义女,那据媚儿所知,她恐怕还曾掌管过西秦天机阁吧?”

    楚铮咳嗽了一声,道:“既然你巳知道了,就不用我多费口舌了。”

    “难怪,媚娘当初就觉得有些奇怪,似这等女子又怎会默默无闻之辈。”武媚娘看着楚铮大摇其头,忽道:“太尉大人知道此事吗?”

    “原本不知,”楚铮笑了笑,“后来知道了。”

    “媚儿有些明白了,”武媚娘看了楚铮一眼,“太尉大人对你真是呵护之至,这等大事居然也帮你遮掩了下来。”

    楚铮故作未闻,沉吟片刻道:“媚儿,明日我走之后,你帮我盯紧一个名叫秋仲伊的人,切不可让他逃出大营。”

    “今日方到就让不媚儿闲着,”武媚娘打了个呵欠,“真是命苦啊,谁让媚儿如今是楚公子的小婢女呢。”

第十七章 暗流

    “楚将军,前面就是我大赵在赵秦边境的营地了。”孟德起指指前方,对楚铮说道。

    楚铮来到北疆已经有段时日了,可孟德起对他仍客客气气地以官职相称,而不象对待华长风等人那般直呼其名,看似礼遇,可隐隐透露着疏远之意。不过想想也不足为奇,孟德起毕竟是郭怀极力举荐,赵王大力提拔的平民将领,对自己这个世家弟子心存戒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世家子弟与平民百姓的对立与隔阂是与生俱来的,象孟德起、华长风这些将领要么是彻底依附世家,否则想以平等的身份根本不可能融入世家的圈子,可这些人如今也都身居高位,又怎会甘心屈居人下,因此一旦有外因诱导,双方将是不死不休之局,这可以说是无可避免的。

    楚铮忽道:“统领大人,卫泰他们回来了。”

    卫泰带着数百名黑骑军疾驰而来,转眼便到了跟前,卫泰飞身下马禀报道:“统领大人,樊副统领已率人马在五里外等候。”

    孟德起一勒僵绳:“楚将军,传令下去,加快行军步。天气如此寒冷,不要让樊副统领他们久等了。”

    走了没多久,一队人马缓缓迎上前来。楚铮放眼去。一面绣着个大大的“樊”字将旗迎风招展,再往下看去,楚铮不由吓了一跳,只见一个又高又胖地将领端坐在一匹白色的骏马上,这人无论是身高还是吨位恐怕都是自己这世仅见,胯下那马与之相比,如同常人所骑的小毛驴一般。

    楚铮忍住笑。轻声问洪文锦:“这位就是樊副统领?”

    洪文锦看着那人也愣了半天,才道:“应该是吧。他原先只是高大而已,怎么几年不见胖成这副模样。”

    两军接近,双方各自下马。樊兆彦虽胖身手倒还算灵活。单手在马背上一按便跳了下来,楚铮却看得分明,那匹白马明显的颤了一下,不由暗笑。幸好他已是大营副统领不用再干那冲锋陷阵之事,否则这马定会在他之前倒下。

    樊兆彦带着所部几位将领拱手道:“末将参见统领大人。”

    “诸位不必多礼,”孟德起笑道,“兆彦,本统领为你介绍位少年英雄。”

    樊兆彦目光移到楚铮身上,微微一笑道:“不知是何人能让统领大人如此称道。”

    孟德起回看了楚铮一眼。楚铮会意,上前一步道:“末将楚铮参见樊副统领。”

    樊兆彦长臂一伸托住楚铮肘部:“楚将军免礼。”

    楚铮仍是长揖到地,毫无停滞之感。樊兆彦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之色,道:“原来是楚将军,那就不用烦劳统领大人介招了。兆彦久闻京城楚五公子乃人中之龙。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楚铮干笑道:“副统领过奖了。”

    樊兆彦拉着楚铮手,呵呵笑道:“说来樊某与五公子也不算夕外人,前年樊某回京述职,中诚和你四姐二人还来拜见我这做表叔的,曾多次提及五公子之名。

    楚铮被一个大男人拉着手着实有些不自在。此时离得近了才现樊兆彦恐怕有将近两米高。一脸的络腮胡子根根乍起,相貌颇为威武。楚铮心中嘀咕,这樊兆彦既是姓樊,说不定和那屠拘的樊哙有些关系。起码这副模样跟史书所载很是相似。

    樊兆彦丝毫不知楚铮暗地里已给他找好了祖宗,仍热情地说道:“楚将军,樊某为你引见这几位同僚。”

    樊兆彦向楚铮一一介绍了随他而来的几位将领。众人一听楚铮之名,脸上表情都有些怪怪的,楚铮对此心知肚明,那两张请帖便是由赵秦边境的赵军转送至孟德起手中,此事已经传遍了整个北疆大营,薛方仲这次可把自己给坑惨了。

    但事到如今也只能装糊涂了,反正苏巧彤在京城已经有所举措了,况且薛方仲也没什么真凭实据,此举至多增添些流言蛮语罢了。楚家在赵国可说权势通天,要说自己会通敌叛国,头脑清楚些的人都不会相信,而且扪心自问,自己确实也没做过什么有损赵国之事,至于毒杀储君,象他这样的人若是当了皇帝才是大赵国的不幸呢。

    楚铮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见过各位将领。众人虽对薛方仲居然专门向这少年请帖之事极为好奇,但楚铮身为北疆大营参将,论军职只在正副统领和华长风王明泰等人之下,虽有人心中或许不服,但礼数上谁也不敢有缺,均依军中之礼见过楚铮。

    孟德起在一旁笑吟吟的看着。楚铮暗中看了他一眼,不禁想起父亲对此人评语:行事稳重、城府甚深,樊兆彦这般做法分明是摆出与他这统领大人分庭抗礼地架势,也不知他是忍而不还是认为在这等事情上无需与樊兆彦计较。不管怎样,楚铮对孟德起还是颇为敬重的,世家子弟中或许还有不少酒囊饭袋,但这些平民将领绝对无一浪得虚名之辈。此次突厥突袭北疆,而北疆大营又有半数精锐抽调至西线,孟德起却毫不慌乱,将分散各地近十万大军迅聚拢,不退反进,一举歼灭突厥先锋近万人,大挫其锐气。可如此军功朝中竟无声无息就揭过了,楚铮都有些替他感到不平,但这事自家老头子肯定有份,楚铮只好明哲保身了。

    当晚樊兆彦在营内设宴为孟德起一行接风。菜者极为丰盛,如此时节即便是在京城也不多见。但此地毕竟是前线,酒水备的不多,楚铮也不想在此大出风头,饮酒只是浅尝辄止。

    酒过三巡,孟德起谈起了正事:“兆彦,明日与薛方仲会面之事准备地如何了?”

    “统领大人放心。早已准备妥当。依双方协定,明日各带三千人马在十里坡会面。薛方仲似对明日之事颇为关心,今日一早还派人询问统领大人何时抵达。”樊兆彦忽一笑,“统领大人,这三千人马是从樊某这边出呢,还是由统领大人所部自行抽调?”

    孟德起淡淡说道:“文锦所部名为本统领亲兵,但皆由楚将军奉兵部之命从南线征调而来。楚将军明日既是也要参与此事,就由文锦随队同行吧。”

    樊兆彦打了个哈哈:“那樊某也就不多事了。”

    帐内众军官都听出正副统领之间语中暗带锋芒。全都低下头来只顾吃东西。他们中有不少虽是樊兆彦的亲信,但也决不敢轻易触怒孟德起,赵**法甚严,孟德起毕竟是北疆大营统领,若以军令之名行事,就算樊兆彦也得听令。更别说他们了。

    酒宴的气氛冷清下来,孟德起匆匆吃了数口,道:“多谢兆彦盛情款待,时候不早了,本统领先行回帐。吩咐明日与会将领早些歇息。届时切勿堕我大赵军威。”

    樊兆彦起身拱手道:“遵命。众将官,送统领大人。”

    到了帐外,孟德起看了楚铮一眼,欲言又止,在洪文锦地陪同下而去。

    孟德起走后。樊兆彦咳嗽一声,余下之人纷纷告辞。楚铮神色如常,随着樊兆彦回到帐内,两人各自坐下。樊兆彦举杯示意,笑道:“五公子来我北疆大营,樊某不能亲自相迎,还请五公子勿怪。”

    楚铮也端起酒盏,道:“末将只是一后生晚辈,怎敢劳樊副统领大驾。”

    “五公子过谦了。”樊兆彦一饮而尽,回对身后亲兵说道,“去,再拿坛酒来,还有换上大碗。”

    楚铮推辞道:“樊副统领,末将今日已经尽兴,不能再喝了。”

    樊兆彦两眼斜睨着楚铮,笑道:“五公子的酒量樊某早听中诚说过多次了,这点酒算得了什么。敬请五公子放心,樊某心中有数,定不会误了明日之事。”

    楚铮心中苦笑一声,樊兆彦也可算方家嫡系,对自己当然颇为了解,而不象孟德起华长风那样只是道听途说,在他面前也没什么可伪装的了。

    两人对饮了五六碗,樊兆彦黔黑的脸上已经徽微泛红,将酒碗往案上一搁,长叹道:“老了,想当年樊某连饮十五六碗也无不在话下,如今,唉……让五公子见笑了。”

    楚铮起身道:“不敢。末将既是来到了北疆大营,便是副统领麾下战将,副统领视末将为普通下属便可。”

    樊兆彦笑了笑,道:“莫说是樊某,就是孟德起也不敢真将五公子当做下属看待。自郭怀任兵部尚书后,北疆大营分为三派,除樊某和孟德起,令舅王明泰虽只是左将军,但王家在北疆势力雄厚,他平日虽不显山露水,但足可与我等分庭抗礼。别看孟德起乃大营统领,在朝中根基却是最浅,他能当上这统领一职,不过是托先皇当年打压三大世家之福,承郭怀大力提拔之恩罢了。如今若不是大敌当前,此次皇上驾崩早已令他阵脚大乱了。”

    楚铮不语,樊兆彦说地确是实情,如果不是突厥来袭,赵王这一死,朝中势力非要来个大整合不可,这北疆大营统领之位当然是重中之重,三大世家无论哪家都不愿让其被一平民出身地将领把持。

    “不过这些快与樊某无关了,”樊兆彦笑得很轻松,“等到此战结束,樊某就准备解甲归田,找个清静所在安度余生。”

    楚铮一时猜不出他此言何意,问道:“樊副统领为将多年,功勋卓著,为何轻易言退?”

    樊兆彦缓缓说道:“换做十年前,就算五年前,樊某也决不言退。可随着岁数增大,昔日的雄心也渐渐淡了。何况如今不同往日,五公子既是到了北疆,表明你们楚家也插手到北疆之争来了,且王明泰亦资历渐深,三家世家中原本就是方家势力最弱,我樊兆彦只是方家的旁系,如何与你们楚王两家相争。令尊的雷霆手段樊某在北疆亦有所耳闻,为了几个子女留条后路,樊某不想再陷入权势之争了。”

    楚铮举起手中酒碗,道:“末将敬副统领一碗。”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樊兆彦在北疆能与孟德起相抗衡,确有他的过人之处。

    樊兆彦却并不举碗,盯着楚铮道:“不过樊某离开北疆之前,定要了结一事。”

    楚铮自顾自地将酒喝完,淡淡说道:“副统领所说的可是关于灰胡儿之事?”

    “不错,”樊兆彦点头道,“听闻楚将军一到北疆就给灰胡儿又送衣物又送粮,不知是何用意?”

    “副统领应知灰胡儿曾与北疆其余三部马贼联手,欲抢夺末将所押送地辎重。这些马贼行踪不定,来去如风,末将觉得大敌当前,对待马贼还是应以安抚为主,不求其能为我所用,只要他们不再做出类似抢夺辎重之事便可。至于日后……末将还没想这么多。”

    樊兆彦道:“既是如此,日后樊某与灰胡儿之间恩怨,五公子能否不要参与其中?”

    楚铮轻笑道:“区区一股不足万人的马贼,副统领为何对其如此看重?”

    樊兆彦哼了声道:“旁人都道我樊兆彦是为私仇而与灰胡儿过不去,不错,樊某对此从不否认。舅父陶公前拼对樊某恩重如山,樊某曾在其灵前立誓不杀吕问天誓不生离北疆。五公子地用心樊某也猜一二,你若想将灰胡儿收为已用,樊某奉劝一句,此事莫为。”

    楚铮有了些兴趣:“这是为何,还望副统领指教。”

    “这些马贼非胡非汉,无家无国,以致天性自卑,且又愤世嫉俗。灰胡儿尚隶属北疆大营之时,樊某便已看到此处,当年王老统领对他们实属公道,并未将其当外人看待,甚至还有所偏向。但这些人仍疑神疑鬼,认为樊某等人不齿与其为伍,真是笑话,自己桀骜不驯,难道非要他人低声下气向之示好才算看得起他们?至于樊某舅父,为将者自有其用兵之道,灰胡儿作战勇猛,自然将攻城拔寨之事交于他们。如此一来灰胡儿死伤难免增多,但其他诸营伤亡难道就少了?当时灰胡儿领符义强擅闯大帐向樊某舅父难,抗命不遵乃至拔刀相向,国有国法,军有军规,樊某舅父自然将其斩示众以正军纪,但并未打算罪及灰胡儿其它人等,甚至还想提拔吕问天接替符义强之位。没想到吕问天不但不感恩,反而为了替其义父报仇,竟刺杀了樊某舅父。五公子,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想让他们为己效力,除非加倍讨好,还要小心伺候着,不然说不定哪天又心生反意。这般做法一年半载不难,但五年十年也能一直如此吗?五公子乃是成大事者,为这些马贼花费太多心血樊某觉得有些不值。”

    楚铮沉默良久,拱手道:“末将受教了。”

第十九章 内乱(上)

    楚铮没想到酒席这么快就结束了不禁暗暗后悔刚刚只顾着与西秦诸将应酬了只吃了几小块点心连塞牙缝都不够。

    自从得到凡尘大师临终前的指点这几月来楚铮功力大进却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副作用从南线回来后饭量居然变得越来越大一蒸笼二十几个馒头对他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楚铮对此极为不解向师父吴安然请教他想了半天也不知其所以然倒是让旁边的苏巧彤笑得直打跌说什么上京城里楚五公子酒缸的“美名”早已远扬如果又成了“饭桶”古往今来天字第一号酒囊饭袋非他莫属气得楚铮摔门而出。

    无奈之下楚铮厚着脸皮向赵茗讨教赵茗听了亦是骇然失笑搭脉仔细察看了楚铮体内气息现他体内涌动着一股浑厚的内力。赵茗苦思良久才隐约猜测出其中原因大概是龙象伏魔功心法最注重循序渐进楚铮虽说天生任督二脉相通修练起来事半功倍但终因他当时年纪幼小身体经脉还没育完全相当一部分内力积于体内待到长大成*人后又苦于无人指点就这么一直浑浑噩噩的过来了如果这一生没有得到了凡尘的指点楚铮恐怕难逃走火入魔之灾。这多食之症应该只不过暂时现象等到体内真气全化解了便可恢复正常。

    楚铮当时一颗心终于落地。顿时长舒了口气却现赵茗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有些怪异。赵茗对自身武功极为自负三十二岁时武功便已步入了天道之境虽说当年与宁大先生并称为绝代双骄的叶雨被推崇为自青叶门创建以来天分最高之人但成为天道高手也不过比赵茗早了不到一年而已。而叶雨年轻时与宁大先生亦师亦友。宁大先生对她自然时常加以指点而赵茗完全是一人闭门苦修而得照此说来赵茗的天分其实只在叶雨之上而不在她之下。虽说这段往事随着青叶门退出魔门而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但只比祖师只晚一年步入天道已经足以让赵茗感到自豪就算不久前败在刑无舫手下她也毫不气馁赵茗明白那不过她与敌交手经验不足罢了如果再次相遇她相信绝不会再败第二次。但面对眼前的楚铮赵茗突然心生杀机。这小子应该还不到十八岁吧但当世有把握能将他击败的却已经不过十人。而且楚铮体内地这股内力有些古怪一直以来赵茗都对凡尘圆寂那晚大和尚对楚铮做了什么感到好奇。这小子原本身负重伤可从那小破屋出来后就变得活蹦乱跳的说不定佛门就有类似传说中灌顶大法凡尘将自身功力传给了楚铮否则仅凭他幼年积累下来的真气体内气机不应该会失调到这种地步。倘若真是这样的话。用不了几年这小子就可以跟自己分庭抗礼了如果只是武功高倒也罢了可他偏偏是楚名棠之子天性又奸滑狡诈待以时日赵国还有谁能制得住他?

    或许应该防范以未燃。现在就把他杀了!

    赵茗陷入了沉思。楚铮却已经感觉不妙隐约猜到赵茗在想些什么匆匆一声微臣告退。不待赵茗回答便溜之大吉。

    虽已过了那么久但回想起当日情景楚铮仍打了个寒颤。看来以后对这位长公主还是有多远就躲多远为妙。

    记得马鞍袋中还有些吃的吧?楚铮向火云驹那边走去。自从得了这“多食症”后陆鸣等几人便为楚铮随身准备了一大袋干粮这一路上他陪在孟德起和樊兆彦左右也不好意思在他二人面前不停的吃东西里面存货应该还有不少。

    “楚将军留步!”

    一个声音忽从身后传来楚铮恨得直咬牙转过身来却已是满面笑容:“末将参见樊副统领。不知副统领有何吩咐?”

    只见樊兆彦挪动着硕大的身躯吃力地走来到了跟前笑道:“此番秦赵两国北疆将领会面乃近二十年来次筹备时间又颇为仓促楚将军若有空的的话随樊某一同去看看他们准备得如何了不要有什么差错丢了我大赵颜面。”

    楚铮无奈地随着樊兆彦来到临时拉起的议事帐中。帐内桌椅等物已摆放完毕几个校尉正在搭建一个巨大地沙盘只见那沙盘边角颇为陈旧乍一看竟象是统领大帐内那被列入绝密的北疆地形沙盘。楚铮吃了一惊忙上前一步仔细看了看这才松了口气。

    樊兆彦看在眼里不由微奇道:“这沙盘与统领大帐大小尺寸几乎完全一样没想到楚将军这么快就辨认出来了。”

    “初看确是极为相似但细小之处却似是而非。”楚铮指指那沙盘上道:这些山丘原有六座山头现在却只有五峰而这消失的山峰之间有一条羊肠小道这才是最为关键之处。还有那片树林内本来有一个小湖泊可供大军在此补给水源在北疆这块地方水比粮草更为重要。缺少了这些只能让人误入岐途罢了。”

    樊兆彦赞道:“五公子仅见过这沙盘一次就能记得如此清楚樊某佩服。”

    楚铮心中一凛自己的确在孟德起帐中只见过这沙盘一次可这樊兆彦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看来自己来到这北疆大营明里所有人都客客气气的暗中不知有多少只眼睛在盯着自己。北疆大营不愧是赵国各大势力必争之地里面藏龙卧虎无论是孟德起还是几位主将都绝非易与之辈。

    楚铮嘴上谦逊了几句。樊兆彦笑了笑。他明白以楚铮地身份地位赞赏和吹捧已是多余不会让他对自己增加一分好感。

    “其中这般做法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赵秦两国在北疆对峙了那么多年彼此之间已经很了解历代秦军主将也早就知道我们有这样一副沙盘。也曾动过不少心思但都无功而返。薛方仲也不会将这我等公然摆放出来的沙盘当真况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到了薛方仲等人这一代这副沙盘已经不是他们志在必得之物了。”

    楚铮点点头历代秦军主将想必也不是无能之辈两百年下来早该将北疆的地形大致摸清楚了虽不如赵国了解地那般细致但用以作战应该已是足够了。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只看着帐内那些军士来来回回为稍后的会议做着准备。楚铮觉得有些无聊。想起火云驹所背负地干粮饥饿愈加强烈了。

    楚铮正想找个什么借口告辞忽听樊兆彦轻声问道:“五公子不知你对此次赵秦两军会谈之事知之多少?”

    楚铮摇了摇头:“末将至北疆尚不过半月所知不多。”如果不是薛方仲指名相邀。楚铮怀疑自己都不会随队来到此地。

    “既是这般。”樊兆彦语气中有些失望说道“五公子樊某有一事相求。”

    楚铮忙道:“不敢。副统领尽请吩咐。”

    樊兆彦沉吟片刻缓缓说道:“请看在你我同属本朝三大世家地份上过会儿赵秦两军相商时。无论樊某说了什么五公子如能保持缄默樊某便已感激不尽。”

    楚铮一愣向樊兆彦看去。只见樊兆彦两眼紧盯着沙盘似方才那话根本不是他说的一般。

    ******

    大帐内秦赵诸将分两侧而坐。大帐中央摆放着那个巨大地沙盘正如樊兆彦所料薛方仲果然都没有正眼看一下。

    “……我大秦和赵国自建朝以来纷争不断。几年前薛某还与樊副统领对峙于潼关之下其中原因在座的诸位心中都很清楚无需薛某多说。我等皆为领兵打仗的将领两国是战是和只由各自朝廷做主我等只有俯听命。但在北疆这块土地上面对塞外的蛮族我秦赵两国同仇敌忾数次联手御敌二十年前能与郭怀郭大人大败胡蛮更是薛某生平最以为傲之事!”

    薛方仲面色微赤回忆描述着当年他与如何与郭怀一同率军直捣胡蛮皇城的旧事。只是不仅赵军将领兴致缺缺连秦军诸将也有些心不在焉二十年前的这一仗早已被奉为骑兵与步兵如何联合作战大破清一色胡骑的经典战例几乎已无秘密可言薛方仲所说的这些帐内诸将不知研究讨论过多少遍了。甚至有地赵将不乏恶意地想道这薛方仲莫不是岁数大了纯粹是在这倚老卖老。

    然而这些人当中绝不包括孟德起和樊兆彦他们二人当年都是参与者孟德起更是独挡一面主将深知那一场战事的惨烈绝非是能用笔墨可形容的不仅历时长达近两年而且秦赵两国联军还曾数次到了溃败的边缘。毕竟从后汉灭亡时算起胡蛮与汉人打了几百年地仗了深受汉家谋略熏陶他们的将领中不乏才智卓越精通兵法之人有几个绝对有资格可称上一代名将。正因如此孟樊二人对薛方仲和郭怀能在纷乱的沙场中捕捉到转瞬即逝的战机力挽狂澜反败为胜佩服得五体投地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敬畏。

    而楚铮却是另一种心思从当年在王老侯爷府中学习兵法时起他一直是将薛方仲当成日后遇到的最强大地对手来研究的。虽说也知道薛方仲用兵如神但楚铮没吃过亏自然就没什么畏惧心理。如果说薛方仲如果真已到了倚老卖老的地步那还真是赵国地大幸了但楚铮怎么也觉得不象这当世第一名将并不是薛方仲自封的而是秦赵两国公认的即便是郭怀如此孤傲之人也从未有过异议。何况薛方仲真要吹嘘也不该拿与胡蛮之战来说事这一战正是郭怀真正扬名天下地一战。在这场战事中郭怀威名犹胜薛方仲毕竟是他斩杀了胡蛮单于正因如此世人才将他与薛方仲相提并论。而薛方仲成名甚早确立他当世第一名将地位的是他年轻时对赵国大军的不败战绩如果不是当年与胡蛮之战让秦赵两国元气大伤薛方仲与郭怀早就在沙场上一分高下了。

    看着薛方仲略带激动的神情确不是伪装。楚铮突然若有所悟。对二十年前的那场战事楚铮虽末亲身经历但他久居京城又执掌着楚家鹰堂某些地方所知的比孟德起和樊兆彦还多。要知道秦赵两国乃是世敌积怨甚深面对胡蛮时偶尔加以援手是并不罕见但想要做到真正合作无间谈何容易。当年胡蛮趁着秦赵内战突然来袭薛方仲正与时任赵国兵部尚书地王老侯爷在秦赵边境交战闻讯即刻率大军后退近数十里派使者求见王烈请求停战。回到咸阳城后。薛方仲上书当时的秦王据陈利弊认为唯有与赵国联盟方可彻底解决北方蛮族之患。楚家鹰堂秦国分堂得到此讯息后迅报禀楚天放楚天放与王烈商议后也觉得此事确实可行楚王两家当时在赵国如日中天。他们二人赞同的事无人敢有异议。待到秦国使者抵达上京城双方一拍即合这才了此次史无前例的秦赵联盟薛方仲可说居功至伟。

    楚铮暗暗想道也许在薛方仲内心中。认为秦赵之战不过后汉子民的内争他只不过是尽一臣子之本分歼灭胡蛮才是真正让他感到热血沸腾的吧。

    薛方仲终于有说完的时候。孟德起作为赵军主将自然也要说些什么。只不过他是一武将平时并不善于言辞面对大军动员还能应付在这文绉绉的场合上说些冠冕堂皇的话着实有些为难孟德起了楚铮直听得晕晕欲睡。

    忽闻咔吱一声响原来是樊兆彦一手撑案站了起来看来轮到他开口了。看着这副难得一见的体形秦军将领中出轻微地笑声大有轻谩之意。沈从放回头瞪了一眼。暗道樊兆彦能在赵国北疆大营与孟德起分庭抗礼岂是你们这些小子能比的。

    樊兆彦似对此并不在意手持一根细竿站在沙盘先将当前敌我双方的形势和突厥驻扎地一带的情况介绍了一下。在座的秦两国将领顿时挺直了身子他们基本都是统率过万大军地高级将领这些情况大都已烂熟于心但仍聚精会神地听着与方才漫不经心的样子全然不同。

    樊兆彦忽然话锋一转:“突厥至我北疆已三月有余回这段时日我军表现甚少有值得称道之处。此中原因甚多我赵秦两国大军坚守北疆北方蛮族百年来未曾南下半步。但凡事皆有利弊汉人与胡蛮相貌大不相同彼此细作都难以渗透其腹地我等对塞北特别是大漠以外的蛮族情况知之甚少以致突厥来袭之时措手不及……”

    孟德起忽打断道:“孟某在此再次谢过沈大将军。此番突厥二十万大军来犯主攻方向乃我大赵。幸得沈大将军当机立断率军越过赵秦边境牵制了突厥左翼近十万大军我北疆大营才得以从容而退。”

    沈从放起身还礼道:“孟统领言重了。我秦赵两国北疆大军面对蛮族向来同进退换做突厥主攻我大秦孟统领和樊副统领想必亦定会如此。”

    双方又客套一番樊兆彦继续说道:“如今我赵秦联军与突厥已成对峙之势经过几次接手樊某觉得突厥士兵虽说极为剽悍但较当年胡蛮全盛之时也不过是在伯仲之间战法亦是大同小异均以骑兵为主。何况突厥不过初至北疆却不知此地乃是我汉人之疆土山川地貌我等无不了如指掌又有薛元帅和沈大将军不计前嫌赵秦两国再度联手三军齐心效命天时地利人和无不利于我方只需稳妥决策耐心寻找战机此战有胜无败!”

    沈从放击案笑道:“樊副统领此言深合我意。”

    “但我方也有不利之处。”樊兆彦又道“时至今日我等仍只知此部突厥来自阿尔泰山南麓因族内分裂才来到我北疆。且其语言习俗与原先匈奴等蛮族有较大差异我中原商队也并未有过接触前次交战我方虽擒获不少战俘可甚难与之沟通无法探知其详情。”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突厥二十万大军是何编制何部为主何部为辅主战兵力是多少我等基本一无所知。”樊兆彦微一停顿扫了孟德起一眼道:“由此处而言这一战之凶险更甚于当年与胡蛮之战。故樊某个人认为开春便与突厥决战决不可行即使放到秋季也太过草率应审时度势才可做定夺。”

    此言一出孟德起脸色登时铁青。

第二十章 内乱(下)

    楚铮倒吸了口凉气他毕竟是大营参将知道孟德起是抱着开春决战的心思促成此次秦赵合议的没想到樊兆彦却在此时公然与之唱起了反调而且还当时秦军众将的面看来是想彻底与孟德起决裂了难怪他方才要自己保持沉默。

    薛方仲和沈从放神色亦有些奇异从最近秦赵大军之间往来信件中两人也已隐约猜出孟德起的意思。薛方仲原本以为孟德起定是有了把握才会如此没想到连赵军内部意见也并未一致。

    樊兆彦看也不看孟德起只盯着薛方仲缓缓说道:“樊某方才所言不知薛帅认为如何?”

    若在平时赵国将帅不和薛方仲自然是喜闻乐见。但如今大敌当前出现这种情形薛方仲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对他来说就算赵国大军就算袖手旁观薛方仲也未必就怕了这二十万突厥但秦赵两国毕竟是世敌十几万赵军在一旁虎视眈眈怎能让他放心得下最少也需一半秦军加以牵制。虽说无论是孟德起等人还是郭怀都并非卑鄙小人但把秦国大军的命运寄托在这虚无飘渺的信任上也太过儿戏了。

    大账内顿时一片寂静几乎连每人的呼吸都清晰可闻。秦军诸将虽不知其中缘由但也隐约感到可能是赵军两位统领在对掐了有几人甚至面带笑意准备看场好戏了。

    薛方仲看在眼里。沉吟片刻忽沉声道:“大秦诸将听令!”

    何明道等秦军将领同时起身只听薛方仲说道:“尔等回偏帐待命不得擅自出帐!”

    秦军诸将俯齐声道:“末将遵命。”

    薛方仲还是选择了以大局为重不想让麾下诸将看到赵国将帅之争否则难免会对日后两军同盟不利。

    这边赵军诸将面面相觑。有些无所适从。樊兆彦咳嗽一声缓缓说道:“楚将军你带领诸位将军也回帐候命。”

    楚铮心中咒骂樊兆彦这么说一说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谁都认为自己肯定是和樊兆彦一个鼻孔出气地。但事到如今当着众人面也不好说什么楚铮只得领命。

    有几个赵将有些犹豫偷偷看了看孟德起。孟德起此时已是心乱如麻他早知樊兆彦对此次作战草案极为不满甚至在信件表示了恕难从命之意。但他给樊兆彦传阅了兵部给予自己“见机行事。全权决断若有所需尽可呈报”的十六字文书后樊兆彦便没了声息。孟德起以为军令如山就算樊兆彦胆子再大。也不敢违命不遵但没想到今日他会当着秦军众将面前难。孟德起与薛方仲一样的想法此次两国若不能形成联盟无论哪方都会担心对手会不会寻机突施冷箭一心分二用。这一仗可就难打了。

    事已至此就看看樊兆彦究竟意欲何为吧。孟德起长吸了口气平稳了下心绪。微微颔。

    那几位赵将见状便起身行了一礼随着楚铮向帐外走去。

    “且慢!”薛方仲拱手道:“孟统领樊副统领可否让楚铮楚将军留下?”

    孟德起迟疑了下对楚铮说道:“薛元帅既是有命楚将军就留于此地吧。”

    楚铮应了声是他对情形如何展也极为关心能留在这里再好不过。

    等秦赵众将出帐后。薛方仲似解释一般说道:“楚将军乃楚家少宗主又是王烈王老将军外孙据薛某所知楚将军快与敏公主成亲了吧赵国三大世家数百年来还从未出过一个当朝驸马连郭怀郭兄对楚将军亦是甚为看重。楚将军留于此基本已可代表了赵国朝廷。”

    楚铮吓了一跳这高帽自己可受不起正待开口薛方仲回对他笑了笑道:“楚将军毋需在意薛某乃就事论事。”

    樊兆彦默默点头他知道薛方仲说的一点都不错。而孟德起久处北疆对京城的事知之不深只知楚铮深得楚名棠宠爱但却不知他已是楚家的少宗主这当朝。驸马更让孟德起深为忌惮他们这些平民出生地将领在朝中最大的依仗便是皇权。孟德起不由看了楚铮一眼暗道如此说来这少年背后有着朝中各大势力的支持难怪薛方仲为他特意下贴。

    大帐内只剩下了五人亲兵也走的干干净净。楚铮无奈为每人添上茶水就属自己官职最低了这事自己不做谁来做?

    薛方仲端着茶盏沉吟良久忽道:“孟统领可能有所不知突厥大军来犯北疆之时派使臣前往咸阳与我大秦商议联手攻赵。”

    孟德起和樊兆彦都吃了一惊。北疆大军原本就是仓促应战如果再与西秦为敌形势之恶劣简直不堪想象。

    “诸位请放心我大秦皇上又岂会被突厥这种雕虫小技所惑稍加询问便命人将使臣拖了出去。只是这使臣来历有些蹊跷乃是一汉人而且是你们赵国重臣之后人。”

    孟德起一惊:“此事当真?”

    薛方仲点点头:“此人原名程浩然奉突厥可汗沙钵略之命进入中原。踏入咸阳后便化名为程无彦无彦便是无颜程氏一族宗祠就在咸阳城内他为胡蛮效力又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薛某北上时将这程无彦也押至北疆。薛某与孟统领一般对突厥知之甚少一路上对此人亦是以礼相待时常与他闲谈。有一晚薛某设下酒宴款待。此人酒后失言方得知原来他是赵国开国九大世家中程家后人其祖父曾任北疆大营偏将一职。”

    樊兆彦满脸阴沉道:“如果此人所言所实那他地祖父想必就是那程通了。当年程家依附董家把持朝政我朝武帝诛杀这两大世家时。程家京城子弟无一幸免各地族人亦纷纷就擒。唯有这程通似早有准备朝廷密旨还未到大营他不仅已带走了麾下两百亲兵还将北疆附近两郡的程氏族人一并接走从此不知所踪。想那程家先祖程大将军随我大赵太祖南征北战驱逐胡蛮立下不世功勋没想到子孙却委身事贼投靠了突厥程大将军若泉下有知不知会是何种想法。”

    薛方仲继续说道:“据程浩然所言。突厥早已分列为两部但一直维持着貌合神离之势直至东突厥沙钵略可汗即位西突厥达头可汗拒绝承认沙钵略可汗名义上的宗主地位东西突厥正式分裂。并引内战。沙钵略不敌在程浩然之父程思非的劝说下向东逃逸至北疆此地原是胡蛮的居所若不是被我秦赵大军所灭。这些突厥在北疆根本没有立足之地。”

    孟德起听了一哂:“原来是一群败军之将何俱之有?”

    薛方仲微微皱眉道:“孟统领不可掉以轻心。沙钵略之败乃是被达头可汗从偷袭所致若是正面迎战未必就弱了他。况且程家共有千余名男子在突厥军中效力几乎遍布各个千人队大都为军官且是突厥将领的副手……”

    樊兆彦忍不住一拍桌案怒道:“好一群背宗忘祖地畜牲。”

    旁边楚铮忽然问道:“末将有一事不明还请薛元帅指点。”

    薛方仲道:“楚将军请讲。”

    楚铮问道:“薛元帅方才说的都是程浩然酒后失言?”

    薛方仲点头道:“正是。”

    “末将觉得有些奇怪。那程浩然既是被突厥选派为使臣想必定是程家的杰出之士又怎会轻易酒后失言。而且将他程家之事几乎尽数告知未免太不合情理了。”楚铮看着薛方仲“莫非其中另有内情?”

    薛方仲目带赞许道:“不错。那晚薛某命人将程浩然扶出帐后也感到有些怀疑。第二天薛某将他所说录于纸上放在他面前。却不想此人既不惊慌亦不辩解从此一言不。薛某苦思良久倒也有些明白了。”

    “当日程浩然离开咸阳前我大秦皇上命人将他带到程氏宗祠内在程伯休父灵前程浩然匍匐于地一日一夜未曾抬头待到军士抬他离去时现程浩然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或许在此人心中天良仍未泯故借酒装醉将突厥军情告知薛某。当然这般猜测或许是薛某一厢情愿但即便程浩然所言不实也只有让我等战时决策更为谨慎别无害处。”

    樊兆彦接口道:“听薛元帅的意思此战亦必须谨慎不得操之过急?”

    薛方仲咳嗽一声道:“薛某只是将程浩然之事通报于二位统领知晓。此事以前不曾提起一来这突厥使臣确是到过咸阳怕惹出不必要的猜忌;二来程浩然之言若是属实秦赵两军书信来往难免会出纰漏若是如此反倒是害了他因此拖到了今日。”

    楚铮若有所思喃喃说道:“如此说来程氏一族内未必都是铁了心为突厥卖命或许我等可在此事上做些文章。”

    樊兆彦道:“程氏族人隐匿在突厥大军之中就算找到一个也未必是心怀故土。唯一一个有此迹象地程浩然定是程家要人物之一说不定就陪在什么沙钵略可汗左右谈何容易啊。”

    薛方仲忽然站起身来道:“事已说完薛某暂且告退。”

    “薛帅留步。”孟德起忙道。

    “大赵军务我等秦人不便参与薛某在偏帐静候佳音。”薛方仲头也不回与沈从放一同径直走出了帐。

    楚铮心中暗赞同是一代名将。薛方仲就比那郭怀油滑多了难怪他身为武将在西秦亦可位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薛方仲一走大账内气氛更显尴尬。孟德起和樊兆彦两人一口接一口地喝着茶水楚铮对着个小火炉手中拿了把扇子扇啊扇的专心致志烧着水看来颇有当一个职业茶僮的潜质。

    几个亲兵在大帐门口探头探脑。不知是否应该进帐清扫。樊兆彦大眼一瞪:“看什么看所有人等在大帐十丈外候命!”

    亲兵们吓得一颤转眼间全都消失了。

    孟德起放下手中茶盏冷冷说道:“好威风啊樊副统领你今日这般做法心中可还有‘军法’二字?”

    樊兆彦既是开了口也不再客气:“统领大人樊某平时虽有些阳奉阴违但对于军令从不含糊。但此次樊某是铁了心与你斗上一斗否则北疆大营会被你带入万劫不复之境。”

    孟德起咬了咬牙自己虽是北疆大营统领兵部又授予全权决断对北疆众将拥有先斩后奏之权。但樊兆彦决不在此列他不但是副统领麾下几万将士对他忠心耿耿而且朝中背景远胜自己。何况大营内还有一个王明泰正虎视眈眈此人对统领之位亦是垂涎已久。自己若是真与樊兆彦两虎相争最终受益者多半是这王明泰。

    孟德起权衡再三不得不放缓了语气:“不管如何你不该当着秦人的面与我为难啊。”

    “此举也属无奈。可樊某多次书信与统领大人商讨此事却全无回应最后还送来兵部那十六字文书威慑樊某。樊某好歹也是一副统领难道没有参与之权么?”

    孟德起气极而笑:“你在北疆大营多年当年王老统领和郭统领在位时有哪位副统领如你这般放肆?”

    “王老统领对樊某有知遇之恩樊某不敢妄评他老人家。而郭统领樊某虽与他私交不佳但亦承认能在他这般名将麾下效力实是为将者生平之幸事樊某对他心服口服。至于孟统领……”樊兆彦摇了摇头。显然孟德起没什么可让他服气地:“领兵中规中矩罕有失误亦甚少有出彩之处。”

    楚铮也暗暗摇头嚣张啊老樊实在太嚣张了且不管孟德起军事才能如何起码这统领当得不甚合格无御下之能。想当年父亲在南线大营时对麾下诸将能收则收不能收服就格杀勿论反正天高皇帝远有何可顾忌的。记得有一位不知姓什么地高级将领也如樊兆彦这般不把父亲放在眼里结果外出巡查时死在长江里据说是被南齐水贼所杀连尸体都没找到。

    孟德起冷哼一声:“孟某才智平庸自然不能与王老统领和尚书大人相提并论。只是你今日这般做法若使赵秦联盟因你而毁看你如何向朝廷交待。”

    “统领大人多虑了突厥不灭赵秦联盟决不会破裂否则西秦也不会驱逐那突厥使臣。只是统领大人原本处事沉稳向来谋动而后动大战初起统领大人详装败退趁突厥前锋部队冒进时反戈一击歼敌五千。随后收缩兵力向秦赵边境靠拢与秦军成犄角之势而守突厥不敢再妄进半步此举甚为高明纵使郭统领掌兵亦不过如此。一月之前统领大人还与樊某和张副统领等人商议认为当前要乃是与西秦联盟开春之后仍以稳守并歼灭小股突厥为主保存实力暗防西秦樊某当时真可谓唯统领大人马是瞻不曾顶撞一句。如今统领大人却晕招迭出四处调兵遣将欲与突厥决一死战实在叫人费解。”

    “这又何奇之有?时势不同战法亦需改变西秦已由薛方仲亲自领兵从大赵各地抽调地援军也已到位可说实力大增。再说突厥远道而来本应趁其立足未稳全力攻击。我赵秦联军共有三十余万突厥不过二十万无论天时地利人和都利于我方为何不战?”

    樊兆彦摇了摇头道:“天时且不说它北疆草原无垠无边基本无险可守对敌我双方都是均等。地利原本是我方最占优之处。但若真如薛方仲所说有程家为突厥效力地话当年程通在北疆大营十余年恐怕已对北疆地形地貌了如指掌。至于人和统领大人这三十万大军真能当三十万来使么?”

    孟德起道:“此言何意?”

    “赵秦两国乃是世敌谁又敢毫无保留全力进攻?当年郭统领与薛方仲追杀胡蛮亦是兵分二路。协同作战地次数少之又少原因就在于此。还有战事后期时任副将的谢晨育连同麾下四千儿郎离奇失踪当时胡蛮已是溃不成军怎会有余力反击何况还能使四千余人无一逃生岂不是咄咄怪事?有此前车之鉴赵秦三十万大军能抵二十万来用已是不错了。况且在沙场之上数十万人连绵几百里。古往今来哪一位名将敢说三十万大军定能胜过二十万?唯有步步为营渐渐蚕食觅寻良机再予敌致命一击。”

    “这些只是寻常道理统领大人领兵多年又怎会不知。”樊兆彦叹了口气“为何还要借樊某之口说出?”

    孟德起不屑的说道:“樊副统领的目光过于短浅了突厥只是一时之患。我大赵真正的对手只有西秦。要知战争最耗国力与胡蛮一战令赵秦两国近二十年无力大兴干戈如今我大赵元气稍复朝中上下正全力调集粮草辎重准备与西秦之战却不想突厥来袭。打乱了原定步骤。我北疆大营如果不能战决朝廷多年积累地资源难免会让我等挥霍一空若真如此至少又是十年无力再对西秦用兵。我等非但有愧于先皇亦有愧于朝廷有愧于……”

    “放屁!”樊兆彦徒然一声大喝声若雷鸣。守候在大帐外的亲兵自然也听到了不由自主地又离帐远了几步。

    孟德起没想到樊兆彦竟会粗口相向森然道:“樊兆彦你眼中还有孟某这个大营统领吗?”

    樊兆彦丝毫不惧:“亏你还是郭统领地心腹爱将。郭统领平日说的最多的就是为将者以谋为先其次方为勇似你这般不顾敌我态势只一昧想要战决。这与莽夫何异?你可知这些年来我为何不服你?就因你只善打硬仗而不知变通与胡蛮之战诸将中属你军功最大但麾下黑骑军伤亡亦是最多。不错樊某承认对突厥你急于决战亦有取胜之机胜算而且不小但要搭进多少军士性命?北疆大营早不是打胡蛮时的北疆大营了这么多年没战事在军中已经形成一个断层你到下面军中看看那些校尉年龄近半与我等相差无几都是当年胡蛮之战留下地老军士麾下是一帮新兵有的连人都没杀过。除了黑骑军勉强可比当年其余诸营实力堪忧。似你这般战法非要将北疆大营打残了才高兴吗?”

    孟德起反唇相讥:“你也是领兵之人应知无敌之师只有经历硬仗大仗方可锤炼出来。任你怎么说孟某反正问心无愧!”

    “统领大人口中说得冠冕堂皇。”樊兆彦冷笑数声“你我从最初同效命于王老统领帐下起同袍之谊算来已有三十余年你任统领后更是明争暗斗了十几年樊某对你的了解恐怕还在华长风邱亦生等人之上你地私心真当我看不出来吗?”

    孟德起强抑心中怒火淡淡说道:“哦?孟某有何私心了不妨说来听听。”

    樊兆彦看着孟德起良久忽道:“楚将军。”

    楚铮此时只想当个好听众却不想樊兆彦似不拉他下水不罢休了只好无奈地应道:“末将在。”

    樊兆彦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说道:“樊某这边有一份奏折弹劾北疆大营统领孟德起因此若是交给大营的信使有些不放心。听闻近日京城楚府有人来了北疆至今尚未回去烦请楚将军命人转呈相国大人和太尉大人。”

    真是个特大烫手山芋!楚铮苦笑了一声问道:“樊副统领这不是在为难末将么?”

    “楚将军放心樊某并非阴险小人不做那子虚乌有陷害之事。”樊兆彦取出奏折。“当着统领大人地面樊某先将此奏折念上一遍。”

    “相国大人、太尉大人在上下官樊兆彦叩。北疆大营统领孟德起借兵部授予其独断之权不顾他人反对执意开春之后与突厥决一死战下官认为与突厥决战时机远未成熟……”樊兆彦一弹手中纸张道。“其中原因方才樊某已经都说过了不过还需加上程氏一族为突厥效力之事在此不再复述。”

    孟德起哼了一声并不开口。樊兆彦看了他一眼声音忽转低沉:

    “……孟德起之一反其稳重之态急于求成卑职认为与先皇突然驾崩大有关联。此人出生平民作战勇猛在与胡蛮之战中立下赫赫战功但御下不严。其亲信华长风多年来一直与北疆马贼关系甚密。当年此人就任北疆大营统领乃是受兵部尚书郭大人全力举荐、承先皇栽培之恩先皇突然驾崩令其陷入进退维谷之境朝中可依仗的唯有郭大人一人。近日又风闻郭大人可能改任司徒一职而兵部此时又将北疆军政大权全权赋予了他一手掌控此等荣耀乃我大赵建朝以来所无。孟德起定是认为此乃郭大人之功为报其知遇之恩故急需通过与突厥一战建立功勋为郭大人在朝中造势亦可趁此巩固其北疆大营统领的统领之位……”

    “一派胡言!”孟德起再也忍不住了。拍案而起对樊兆彦怒目而视。

    樊兆彦冷冷说道:“樊某是个粗人文字功夫向来甚差。可此事不便由幕僚经手因此写得直白了些确实不大动听但基本应该属实。你若没有此番私心又怎会这般急于求战?孟统领所奏所言若有何不对尽请指出樊某与你一一辩论。”

    孟德起额头青筋爆现左手悄悄捺在了腰刀之上。樊兆彦也坐直了身子暗自戒备着。

    “二位统领消消气。”楚铮忙走过来给两人加水。“我等皆为大赵臣子理应同心同德何必搞得这般剑拔弩张呢。”

    樊兆彦将奏折重新装好道:“楚将军这份奏折就拜托你了。”

    “奏折虽轻可末将感觉重如千钧啊。”楚铮接了过来看了眼樊兆彦“樊副统领当真要送么?”

    樊兆彦道:“那楚将军觉得应如何?”

    楚铮沉默片刻随手将那份奏折扔到一旁火炉内:“末将觉得还是不送为好。”

    樊兆彦笑了笑道:“楚将军真一片好心可统领大人若是仍一意孤行我北疆大营可就危矣。”樊兆彦对楚铮此举并不感到意外其实他并不真想将此奏折送至京城若真如此孟德起虽难逃其咎但自己以下犯上为军法不容罪名比孟德起只大不小。

    楚铮想了想对两人抱拳道:“末将虽从未经历兵戈之事但亦知大战来临将帅仍不能齐心已是未战先败。何况偏帐内还有西秦将领在等候二位统领不如先促成赵秦联盟之事将争执暂且搁置免得在他人面前损我大赵颜面。否则此事传到了京城非但那些御史们会不依不饶郭大人也定会震怒不已。”

    孟德起哼了一声楚铮此言表面两不相帮其实还是向着樊兆彦赵秦联盟不提及开春之战余下地就全是些琐事了。

    “对了。”楚铮忽又说道“郭大人府上即将喜事临门二位统领既是郭大人旧部应及早备上份厚礼才是。”

    “哦?是何喜事?”樊兆彦问道。

    楚铮笑道:“郭大人千金与末将三哥快要订亲了这可是件大喜之事啊。方才那奏折上所说的什么郭大人升任大司马一职纯属谣言当不得真的。”他离京时楚原与郭颖地亲事虽还未确定但楚铮知道父母已经下定决心了郭怀再想阻挠无异螳臂当车。樊兆彦方才奏折上的分析确实有理便借此机会将这事说了正好安抚下孟德起。

    樊兆彦不由一皱眉他毕竟是方家地人一听便明白楚郭两家结亲意味着什么。可转念一想自己早已决定这场仗打完便退稳了还操这心干嘛便笑道:“确是件大喜事。统领大人大营最近有回京的车队吗?这消息要是传开了我北疆大营的贺礼恐怕有几十车。”

    孟德起脸上次露出了笑意:“恐怕不止大营地将领哪个不曾追随郭统领出生入死校尉当中也有不少。据孟某看来至少也要调集上百辆车。”

    樊兆彦点点头道:“不错。可如今大敌当前还是让副将以下军官联名写个贺贴吧不然就算贺礼送到了京城也只会让尚书大人一顿臭骂。”

    楚铮趁机道:“统领大人这贺礼之事不急于一时薛方仲还在外等着呢您看……”

    孟德起默然不语良久才道:“就按楚将军你方才所说开春之战押后再议。”

    樊兆彦却道:“统领大人天色已黑联盟之事待到明日也不迟你我今晚也可再好好商议一番。”

    “也罢。”孟德起点点头“楚将军你去看下晚餐准备地如何烦劳樊副统领去请薛元帅。”

    一听晚餐两字楚铮这才现自己已经饿得快前胸贴后背了。

第二十一章 夜探

    武媚娘一手托腮,盯着眼前的棋盘,满面愁容,小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

    “时辰不早了,姑娘该歇息了。”

    武媚娘无力地说道:“采云,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输定了?”

    采云抿嘴一笑:“姑娘只是无意中失误一着,正巧被映雪这丫头抓住了。”

    “你这丫头真会说话。”武媚娘听得眉开眼笑,“不过映雪的棋艺确是比你高明太多,十把内我能赢一把已是不错了。”

    “怎么会呢。”采云算了下,“今日姑娘与映雪只是平分秋色而已。”

    “得了吧。”武媚娘站起身来,长长的伸了个懒腰,“你们两个丫头的小把戏我还看不出来?包括你采云,都是在让着我罢了。只是映雪装腔作势的本领比你差远了,一条大龙让我杀了后居然显得如释重负。映雪,这般让棋是不是很辛苦啊?不过这样也好,若是我被你杀得丢盔弃甲,今夜定睡不着好觉了。”

    采云有些尴尬,映雪却略带期盼的问道:“姑娘既是已看出来了,这棋……以后还让吗?”

    武媚娘恼羞成怒,没好气的说道:“当然要让,而且干脆让到底,一局也不许你赢!”

    “啊?”映雪呆住了。

    采云暗骂自己这个表妹不知趣,忙岔开话题:“热水已经准备好了。请姑娘沐浴。”

    武媚娘一听笑道:“嗯,还是采云懂事一些。”

    武媚娘走后,映雪忍不住对采云抱怨道:“她也只不过是个婢女,凭什么对你我呼来唤去。”

    采云白了她一眼,道:“这话你敢对她当面说吗?”

    映雪一愣,正想说有何不敢。可低头想了想,竟觉得有些惶恐了。

    “直至今日你还把她当婢女吗?”采云叹了口气,“这6姑娘在外人面前循规蹈矩,可回到这帐中举手投足之间透露着雍容华贵之意,我也是出自官宦人家,可在她面前自惭形秽,不由自主就照她地吩咐去做了。还有,世上有哪家的婢女敢趁主人不在家鹊占鸠巢,霸占主人居室的?而且住得理直气壮,根本就不担心将军回来后会不会怪罪。”

    映雪小声道:“莫非她是将军的妾室?”

    采云摇了摇头:“就算是妾室这般做也太过放肆了。若说是将军的妻子吧,怎么看亦都不象。”

    采云揉了揉额头,不再费心思琢磨这位古怪的6姑娘,说道:“映雪,你我姐妹都是待罪之身。能遇上楚将军已是万幸之事,这6姑娘与将军肯定关系非浅,以后还是小心着些,不可轻易冒犯于她。”

    “姐姐说地是。”

    两女走后,武媚娘从阴影中走出。自言自语道:“看来这两丫头应该没什么问题。楚铮啊楚铮,你是既多情又多疑,若是不放心她们直接送走便是了。却非要媚娘做那暗中监视的龌龊事。”

    小火狐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吱吱叫了两声,似也在为主人不平。武媚娘却不领情,纤手一伸抓住它脖颈将它拎了起来,皱眉道:“今日又跑哪去了,怎么一身的油腥味?”

    小狐狸神情颇为得意,楚铮把它带到大营不到两天就离开了,也没时间管教它,武媚娘对狐狸又极为宠爱。闲暇时简直放任自流。它凭着自己来去如电的本事,时常在大营各间伙房出没,如入无人之境,每日大块剁颐,过着神仙般的日子。

    武媚娘恨声道:“今日定要将你洗得干干净净。”

    小狐狸一听吱吱大叫起来,身子在空中扭来扭去,它名叫火狐,自然对水讨厌之极。只可惜所有的挣扎都徒劳无功,这女主人看起来文弱,手劲却奇大,不一会儿小狐狸已被捺到了水中……

    筋疲力尽的小狐狸被扔到特意为它搭建的小窝内,翻了个身便呼呼大睡。武媚娘躺在楚铮床上,舒舒服服的吁了口气。她在皇宫三年,享尽荣华富贵,虽说并不贪图这些,但有福不享就是傻瓜了。楚铮这间帐篷虽不能说奢华,但极为舒适,看来他那位舅舅是费了番心思的,既然这小子不在,武媚娘自然笑纳了。她才不愿意和采云映雪挤在同一帐内,再说了楚铮有个最大地优点就是爱干净,到了北疆还是天天洗澡,这被褥没有一点异味,比那两个丫头帐里强多了。

    朦朦胧胧中武媚娘突然娇躯一震,睁开双眼凝神听了片刻,悄无声息的下床披上衣物,想了想一猫腰躲到了床侧角落里。

    不一会儿,一个黑影闪身进入帐内。武媚娘屏气凝神,心中却是一凛,此人以布蒙面,气势如渊停岳峙,落地却又轻巧无声,竟是当世罕见的高手!若不方才这人似躲避站哨军士时衣衫出的掠空之声,恐怕根本不会为自己察觉。武媚娘不敢再看,微微后仰整个身子隐没在黑暗中。

    黑衣人好象若有所觉,往武媚娘藏身之处看了一眼,火狐的窝就在旁边,小呼噜声忽起忽落。

    原来是只畜生。那人笑了笑放下心来,径直走到楚铮平日所坐桌前,从怀中取出一颗夜明珠置于案上。

    武媚娘心中暗笑,楚铮那些重要文书她早已收了起来,装在一个锦盒内埋在床下,这人若是为此而来恐怕要白跑一趟了。

    那黑衣人将帐内几乎搜了个遍,翻了半天也没现什么有用之物。不由有些失望,忽然向武媚娘藏身之处走来,口中喃喃说道:“难道是放到了床上?”伸手一翻被褥,手指间竟传来温热之感,暗叫不好,忽觉右脚跟一紧。一条腿顿时变得麻木。

    武媚娘虽扣住了此人脚跟两处大穴,仍不敢有丝毫大意,并指疾点其膝侧“曲泉”、“血海”两穴。黑衣人哼了一声,左足一顿,身子腾空而起,原本高手对招最忌身体凌空,但黑衣人吃准武媚娘不敢松手,在空中一个旋身左脚直扫武媚娘头部。武媚娘后仰闪过,那一指自然也落到空处。

    黑衣人单脚一落地,往地面连蹬数下。武媚娘气力远不及他。竟被拉着向帐门口退去,不由心中恼怒,手掌一翻纤指上不知何戴上两个暗红色地铁指套,夜明珠淡淡的光芒下指套尖隐隐成蓝色。武媚娘娇叱一声,也不管不什么穴道不穴道了。两指直向那人小腿上戳去。

    那黑衣人吓得魂飞魄散,“锃”的一声腰刀出鞘向武媚娘劈来。武媚娘并不闪躲,反面牵着他右腿向腰刀迎去,还好这黑衣人的武功已到了收由心的境界,刀锋快要及腿时堪堪收招。武媚娘却是趁你病要你命。两指顺势戳向他脚心。

    眼见避无可避,黑衣人情急之下运起全身功力,腰刀脱手而出。盘旋着直奔武媚娘小腹而来。武媚娘没想到他竟会采取两败俱伤地招数,听那刀隐隐贯着风雷之声,就算仍拿他地腿来挡,余劲也足可以将自己斩成两段。

    武媚娘无奈之下只好将他右脚往外一推,借势闪过盘旋而来的腰刀。只听咔嚓嚓数声响,腰刀将楚铮那张桌子砍得支离破碎。

    这几下交手电光石火,两人均在鬼门关前转了圈,那黑衣人更是凶险,长吁了口气道:“好阴毒地丫头。”

    武媚娘对桌子坏了根本不在乎。反正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娇笑一声道:“古有壮士断腕,这位英雄为何偏偏舍不得断一条腿呢?”

    “你手上戴的可是魔门血指环?”黑衣人沉声问道,只是嗓音嘶哑,显然故意如此。

    武媚娘戴指套的那手示威似的对黑衣人一扬:“是与不是,让本姑娘在你身上扎一下不就知道了?”血指环是魔门女子对敌常用之物,上面喂有魔门秘毒,不过此人在黑暗中亦能一眼认出来,见识倒颇为广博。

    黑衣人哼了一声道:“想不到堂堂楚府五公子,居然与魔门亦有牵连,难怪……”

    武媚娘一本正经的说道:“不错,五公子不仅师父是魔门中人,手下一大帮人武功也都出自魔门,他整个就是一魔门小头目。”吴安然的身份在京城已经不算是秘密了,连长公主都知道了,在此承认又有什么大不了地。

    武媚娘这么一说,黑衣人反倒一呆:“姑娘说得如此直白,难道不怕在下在外四处宣扬吗?”

    武媚娘大言不惭:“说了又何妨,你今日有命逃离此地么?”

    黑衣人给气乐了:“小姑娘,你武功确是不错,但想留住在下恐怕力所不逮。”

    话音未落,账门一开两个身着校尉服地军官疾步走了进来,持刀在黑衣人背后左右而立。一人道:“大姐没事吧。”这两人是楚铮带到北疆的鹰堂侍卫,方才桌子破裂声早把采云和映雪二人惊醒,采云极为机灵马上便跑去外面叫人。

    武媚娘皱眉道:“常鹏、李任,都与你们说过多少次,不要叫什么大姐,难听死了,唤我6姑娘就是了。”

    黑衣人本是武林一代宗师,从未做过夜半入户这等屑小之事,因此经验不丰。见这二人进帐心中才感到后悔,跟这女子说那么多废话干嘛,既是已被觉早该离去才是,如今只希望外面的军士没有那么快集结完毕。当下不再迟疑,蓦然转身袍袖一展如两把长刀般砍向二人。

    常鹏一声惊呼:“袖刀?”忙举刀去挡。软软的袍袖与利刃相接竟生金石之声,常鹏和李任均被震退一步。眼睁睁地看着这黑衣人从二人中间掠过。

    “此路不通!”武媚娘已站在帐门前。黑衣人原本想一袖刀迫她让开,忽见她嘟着小嘴,满脸的倔强之色,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自己久别的女儿,这一刀便砍不下去了,喝道:“还不让开。否则休怪我无情。”

    武媚娘一跺脚:“就是不让!”

    常鹏和李任看得目瞪口呆,大姐是怎么了,跟这贼人还一副撒娇的模样?

    可在黑衣人眼中,武媚娘这副小女儿的神态却让他进退两难,可一想决不能在此久留,强摄心神袖刀挥出:“退吧。”

    武媚娘不退也不挡,看着袖刀直奔自己脖颈而来,常鹏和李任见势不妙,忙挥刀扑上前来。却不料黑衣人双足一顿,一个跟头从两人头顶跃了过去。常鹏和李任急忙转身。黑衣人双袖连砍,刀气纵横,迫得二人无法靠近半步,忽然又腾空而起,挥袖将帐篷顶割了个大窟窿。

    黑衣人伸手抓住搭建帐篷地绳子。正想翻身而出,小腿突然剧痛,随即一股湿热感传来。他知道已是受了重创,虽不明白是何人所为,但自己已身处险境。下面三人武功都不弱,再被他们拦住恐怕真地无法逃脱了,只好忍痛一跃。转眼间便无影无踪。

    小狐狸从半空中落下,对武媚娘挥舞着带血的爪子,高兴地吱吱叫着。它在桌子被劈裂地时候也已经醒了,对打扰它好梦的人自然不肯放过。火狐本是北疆异兽,双爪可裂金石,就连虎豹等猛兽见了它也会绕道而走,那黑衣人武功再高也只是**凡胎,如何经受得起。

    常鹏却呆呆地看着帐顶的窟窿,长叹一声道:“真是高手。此人恐怕只有吴先生和公子或许能胜他。”

    李任点点头:“是啊,你我确是差远了。”

    两人正在自哀自怜,忽觉脑后一痛,原来是武媚娘给他们一人赏个爆栗:“两个没见识的大白痴,刚刚谁让你们上来帮忙的?”

    常鹏分辨道:“方才我二人见大姐身处险境,这才……”

    “还叫大姐!”又是一个爆栗落到他额头上,武媚娘气哼哼地说道:“什么高手,如果不是你们捣乱,他又怎会跑掉。”难怪武媚娘生气,她的“媚惑众生”早已不拘泥以美色诱人,黑衣人不知不觉间已经受到蛊惑,武媚娘有把握那记袖刀不会真的砍下来,待他变招时血指环已经等候多时了。没想到这两个愣头青扑了上来,武媚娘再想出手时两人又拦到了她身前,叫她如何能不生气。

    常鹏李任不懂其中玄机,心中大不以为然,却又不敢顶嘴。一来她是二师兄6鸣的姐姐,二来听说公子说她跟随吴先生地时间其实还远早于大师兄欧阳枝敏,如此说来就是大师姐了,岂是自己所能得罪地。

    武媚娘骂了一会儿,心气也平了,说起来也怪自己,刚刚躲在床角的时候就应该把血指环戴上,这一把抓下去就算那黑衣人是大罗金仙也只有束手待毙的份。

    李任从碎桌处取过那把腰刀,道:“大……咳,6姑娘,这把刀是军中常用兵刃,看来此人有意遮掩身份。”

    “这般遮掩有用么?”武媚娘冷笑一声,“他临走时那招‘夜战八方’,天下除了金刀门门主魏少中之外,谁又能使得如此气势磅礴。”

    统领大帐内仍是灯火通明,华长风端坐于案后,孟德起既是不在,自然由他暂管大营军务。只是已经过了四更了,华长风仍毫无倦意,脸上反倒有些焦躁之色。

    忽闻一声轻响,一道黑影闪入帐内。华长风立马站起身来:“少中,如何……怎么,你受伤了?”

    华长风忙走过来搀住魏少中,将他扶到椅子边坐下,骇然问道:“少中兄,何人能将你伤成这般模样?”

    魏少中脸色尴尬:“这个……魏某也不知,长风,先帮为兄取些金创药来。”

    华长风忙叫亲兵拿来金创药。魏少中将裤脚撕开,看了看伤口不由倒吸了口凉气,只见小腿肚上皮翻肉绽,中间有个大洞,似给某物硬生生剜去了一块肉。

    华长风惊道:“此伤仅用金创药恐怕无用。来人,快去请郎中。”

    不一会儿亲兵带着睡眼朦胧的郎中匆匆赶来。看了这伤口,郎中顿时清醒了,奇道:“这分明是兽爪之印,却又如此细小,何种幼兽能有这般大地力气,真是奇哉怪哉。”

    华长风怒道:“哪来如此多废话,快给魏先生医治。”

    楚铮从草原抓回一只火狐之事早已传遍大营,魏少中一听兽爪二字便明白自己是被谁所伤,说不定腿上那块肉都已经落入火狐的肚里子了。

    那郎中一直忙到天色大亮才将伤口处理包扎好,叮嘱了一番后便告退了。

    “为兄无能,长风所托之事未能办成,还请长风见谅。”魏少中愧疚的说道。经过今晚这事,以后楚铮营帐周围肯定戒备森严,再想潜入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华长风安慰道:“少忠兄不必放在心上。我也只是怀疑而已,楚铮未必真敢将我写于吕问天之信调包,倒是连累了少中兄,长风心中着实过意不去。”

    魏少中道:“既是如此,长风,听为兄一句劝言。楚将军此人心狠手辣,帐下藏龙卧虎,我大赵武林两大世家屹立数百年不倒,却都被他无声无息就灭了。何况你是官场中人,他又是当朝太尉之子,若无必要,不可与之为敌。”

    华长风叹道:“这些我都明白,怕只怕人无伤虎意,虎有伤人心啊。”

第二十二章 戒心

    魏少中受此重伤又折腾了这么久早已心力交瘁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华长风站起身来忽然觉得有些不对。魏少中潜入楚铮帐中又闹出这么大的事留守在那两名禁卫军校尉至少应该来报告一声怎么现在还没动静?

    华长风想到此坐不住了:“来人集结亲兵随我巡视大营。”

    考虑到楚铮麾下八千将士的特殊性孟德起特许楚铮单独建营。华长风带着两百亲兵在别处草草巡视一遍后匆匆赶往此地。一进营门只见禁卫军和黑骑军将士们披挂整齐一副如临大敌之势。

    见华长风到了几位军官忙上前行礼。华长风问道:“李元宗邓世方何在?”

    一人禀报道:“启禀华将军李邓二位将军到楚将军营帐处去了。”

    华长风哦了一声策马向楚铮营帐而去。

    李元宗和邓世方已经得到通报率众军官恭迎华长风。华长风跳下马来指指那些军士故作不解道:“你们这是为何操练也是不是这么个练法。”

    邓世方禀报道:“将军有所不知昨日夜里有贼人夜入楚将军营帐巡夜将士居然毫无察觉我等正整顿军纪杜绝此类事再度生。”

    “竟有此事?”华长风佯装震怒“为何统领大帐对此一无所知?”

    李元宗和邓世方相互看了一眼。李元宗迟疑了下道:“启禀华将军是楚将军帐内有人传命不让我等将此事禀报统领大帐。”

    “是何人传地命令?”

    李元宗更是尴尬面红耳赤的道;“是楚将军的侍女陆姑娘。”

    “岂有此理!”华长风大怒“你们岁数活到狗身上去了居然听从一女子号令?楚铮既是不在。你二人身为偏将就应统领全军这不用本将军来教你们吧。还谈什么整顿军纪要整也是先整顿你二人。”

    李元宗是华长风旧部黑骑军将领个个性如烈火儒将一说向来与之无缘李元宗自己对部下也是想骂就骂华长风骂得再难听李元宗也只有喏喏称是。邓世方就不同了闻言脸色一变只不过他素来老成持重。也不与华长风争论。

    华长风看在眼里也觉得方才说的有些过分了道:“呵呵华某情急失言了邓将军不要往心里去。只是国有国法。军有军规你们这般做法确有不是之处。”

    邓世方俯一礼:“华将军教训的是末将确是考虑不周。”邓世方心中却是不以为然当初还在京城的时候禁卫十一营已经几乎成了楚铮地私军。心存异志的人早已被剔除光了楚铮若是不在他身边几个贴身侍卫的命令就是楚铮之命。邓世方从不违背他明白自己这些人的身家仕途与楚家连在了一起与荣俱荣与损俱损。甚至南线大营的黑骑军也已打上楚家的标记洪文锦和卫泰等人早已意识到这点只有旁边这直性子的李元宗依旧浑浑噩噩不识其中利害。

    听邓世方应得有些勉强华长风知他已是心存芥蒂轻咳一声道:“邓将军昨夜入室之人可曾留下什么线索?”

    “回华将军末将不知。”

    “不知?”华长风双眉一扬。“难道你们没有进帐内细查么?”

    “未曾。”

    “那你们聚在此干什么?”

    “陆姑娘吩咐我等日后加强巡逻防止宵小再次闯入。”邓世方嘴角忽露出分笑意“另陆姑娘让我等在此恭迎华将军。”

    华长风心中咯噔一沉:“什么?”

    李元宗旁边说道:“华将军那陆姑娘真有点神啊。本来末将想派人向统领大帐禀报这事的可那陆姑娘说不用去了华将军一定会主动来的末将怎么也不信便与她打了个赌可……将军你怎么真来了?唉看来末将真要在楚将军帐前站一个月的夜哨了。”

    邓世方地笑意更浓了昨夜那贼人受了伤后仍然逃脱想必定是大营内部人无疑否则这大营连绵十里、哨兵关卡无数居然也有人能来去自如孟大统领的颈上人头早已岌岌可危了。邓世方虽猜不透那位陆姑娘如何得知华长风定会前来但既是让她猜准了那么华长风恐怕与昨夜那人脱不了干系。

    华长风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瞬间平静了下来淡淡问道:“陆姑娘现在何处华某可否一见?”既然来了就算已掉进别人的算计里也后退不得见机行事吧。

    邓世方俯道:“陆姑娘在帐中相候华将军请进。”

    华长风身后一校尉忍不住冷笑道:“这婢女好大的架子我家将军到此也不出来相迎还要将军去见她?”

    邓世方平静的说道:“邓某只是传话见与不见自然由华将军定夺。”

    那校尉讥道:“邓世方你也是堂堂偏将居然还仰妇人鼻息?”

    邓世方应道:“禁卫军不仅护卫皇宫大内和朝廷重臣那些家眷以及下人同样不可有丝毫闪失婢女之言若是代表其主人之意禁卫军通常并不违背此乃职责所在。”

    那校尉不屑道:“原来禁卫军只是看门……”

    “闭嘴!”华长风徒然喝道“烦劳邓将军前边带路。”

    武媚娘怀抱小狐狸端坐帐中。见华长风来了武媚娘微微欠身道:“小女子陆媚见过华将军。将军请坐。”

    此举当真是无礼之极华长风身后两名亲卫又欲出声斥喝。华长风回头瞪了二人一眼他知道这些亲卫肯定说不出什么好话来眼前这女子虽名为婢女可气度非凡华长风不想让这二人丢了自己颜面。还是亲自开口吧。

    “陆姑娘你家主人见了华某也需行下属之礼你这般高坐堂上未免太过失礼了吧。”

    武媚娘垂轻抚着小狐狸淡淡说道:“公子隶属北疆大营见了华将军自然执下属之礼。小女子乃是楚家婢女唯楚府之令是从华将军再位高权重也与小女子并无干系。”

    “好好。”华长风怒极而笑:“楚家不愧为本朝第一世家。连个婢女都不可一世华某算是见识了。”两个亲卫见自家将军受此辱更是双目喷火双拳紧握恶狠狠地盯着武媚娘。

    武媚娘抬头看了一眼道:“将军身后这二人如同凶神恶煞一般实让小女子胆战心惊。可否请他们暂且回避。”

    华长风道:“这二人跟随华某多年若无华某之命决不敢轻举妄动姑娘尽请放心。”

    武媚娘懒懒地说道:“小女子对昨夜那入室之贼知之甚多正想对将军全盘告知。将军若不愿让这二人离去那就留下好了。”

    “映雪。给华将军上茶。”

    映雪战战兢兢的端上了茶水垂眉退下。走过帐门前偷偷回看了眼武媚娘满脸的崇拜。她当然知道华长风是何许人也那可是统率几万人的大将军自己在他面前连蝼蚁都不如没想到陆姑娘居然对他简直视之若无物。

    “魏少中魏先生的伤势如何?”武媚娘突然问道。

    “魏先生?他受了伤了么?”华长风一脸地诧异暗地里却心思急转看来确是魏少中泄露了身份但她又怎知魏少中是自己所派?或许这女子认为能让魏少中这样地高手为之效力的大营中不过廖廖数人而自己与魏少中乃是同乡又一时失策来到此地。这女子才认定是自己所为。但李元宗和邓世方方才所言又是怎么回事?不过细想下来也不足为奇邓世方原本就是楚铮旧部自然帮着这女子说话李元宗在南线大营那么多年恐怕也已被楚家拉拢这二人肯定是受这女子指使见是自己到了这里便虚言相诈。

    定是如此了想不到李元宗这个憨厚之人也学会了耍滑头你现在还是黑骑军地人看本将军以后如何整治你。

    武媚娘摇了摇头:“华将军亦是我大赵的一位名将怎么连坦言相告的勇气也无么?”

    “陆姑娘所言到底何意?魏先生即便受伤又与我何干?”华长风一声冷笑无凭无据你奈我何?

    “小女子真替魏先生感到不值曾经义结金兰的兄弟又为其洗脱贩卖私盐的罪名还将他送至北疆从军到头来只换回一句与我何干。”武媚娘一字一句的说道:“华──三──虎你难道不觉得心中有愧么?”

    华三虎三字如三记千钧重锤狠狠地砸在华长风心头。华长风呆呆地看着武媚娘良久回对那两个亲卫当然涩声说道:“你二人在帐外等候。”

    “将军……”

    “出去!”华长风大喝一声。

    两亲卫不敢违命瞪了武媚娘一眼转身离帐。

    两人走后华长风无力的说道:“你究竟是何人怎会知晓这段往事?”

    华长风原名确是叫华三虎他与魏少中二人本是同村邻居一场天灾使得两人都成了孤儿相依为命。魏少中后来由于机缘巧合拜入金刀门门下学艺华长风则仍四处流浪不久加入了一个贩卖私盐的团伙。贩卖私盐历来都是重罪不到两年这个团伙便被官军捕获华长风却趁乱逃脱了。虽然躲过官兵地缉拿但华长风也已走投无路突然想起还有一兄弟在金刀门便跑去投靠。当时魏少中已在金刀门下崭露头角深得他地师父青睐。见儿时好友有难魏少中便前去向师父求情。可华长风毕竟是待罪之身魏少中师父也不敢随意收留所幸金刀门下有数名弟子在北疆大营效力魏少中便求师便修书一封让华长风带着到北疆从军。到了北疆。华长风作战勇猛屡立战功很快被郭怀看中任命为校尉但校尉以上地军官必须审查其出身来历严防有敌国奸细混入华长风自知无法隐瞒过去便向郭怀坦承此事。郭怀一听了犯了愁他对华长风颇为赏识亦深知军中派系之争的厉害便借回京述职之时替华长风向赵王求情。这点小事在皇上眼中自然不值一提当下遣派将涉及此案的记录全部销毁。华长风对郭怀从此感激涕零成为其心腹爱将。

    却不想赵王将此事记。载在了皇宫密卷之中此举亦是为了掌控这些平民出身地将领。这些卷宗虽被列为绝密但储君殿下自然是想看就看。武媚娘当了三年左右的储妃一度是真的想帮着储君赵庆与楚铮斗上一斗地对这些秘辛也是所知多多。昨夜一认出那黑衣人是魏少中便已想到幕后指使的定是华长风无疑。

    听华长风这般问道武媚娘笑道:“将军岂不是明知故问?小女子是楚家地婢女啊。”

    “不可能。”华长风摇头道“楚家若是知道这些早就拿来要挟华某了。也不会让华某当上这大营前将军一职。”

    华长风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眼前这女子会是昔日的储妃娘娘武媚娘也不会无聊到说破此事只是轻描淡写的说道:“华将军久处北疆对楚家你又所知多少?楚家势力虽未深入北疆但大赵过半精锐之师在北疆大营如此重要所在又怎会不留心?”

    武媚娘在信口开河但华长风听来却容不得他不信一时间顿时心乱如麻。

    “华将军可否告诉小女子魏先生昨夜潜入公子帐内所为何事?”武媚娘又问道。

    华长风迟疑了下。便将他怀疑楚铮调包他写与吕问天信之事说了只是心中却在苦笑如今看来这种怀疑毫无必要先皇虽将当年地案宗尽数销毁但昔日贩卖私盐的伙伴还有不少存于世楚家既是知道了这些以他们的势力找出真凭实据并不困难何必还留那封信。

    武媚娘听了暗中大骂不长眼的楚铮对这些朝廷重臣的情况皇室知道地自然更清楚放着一个储妃娘娘不问偏偏一个人在动歪脑筋。若不是自己来到了北疆不知道这小子还要做多少无用之事。

    不行不能这样便宜他了。武媚娘突然想到楚铮身边的几个女子中柳轻如跟她时间最久听说感情亦是最深赵敏身为公主不容他有所忽视苏巧彤在西秦能执掌天机阁定是个心机手段厉害到极致的人物楚铮对她恐怕亦是甚为倚重唯独自己为他背了个刺杀储君的弥天大罪下半辈子不得不隐姓埋名了若是没有什么可依仗之处万一他是个负心郎自己连个哭诉地地方都没有。宫内有关忠于皇室地大臣们的秘密卷宗藏匿之处只有皇上、储君和自己知晓储君被刺后据说皇上大猎回来后一直陷于神智错乱之境若是他没有交于他人的话自己就是世上唯一的知情人了。

    想到此武媚娘不由怦然心动斟酌良久忽一声轻笑:“华将军乃领兵之人我大赵近有突厥日后对西秦之战亦不可避免若要一统中原还有南齐、东吴。太尉大人雄才大略似将军这等帅才可遇而不可求华将军无需多虑。”

    华长风看着武媚娘:“姑娘的意思是……?”

    武媚娘肃然道:“似昨夜这等不告而入之事日后绝不可再有楚家不欲与将军交恶但亦绝不会容忍将军视楚家为敌。如能记住此言小女子可保两者相安无事。”

    “姑娘能说出此言不知在楚府是何身份?”华长风早感到这女子地风姿气度实乃生平罕见面对自己仍能如此坦然且毫无做作绝非常人所能。

    武媚娘说得模棱两可:“楚府内小女子只听从太尉大人和公子之命。”

    这么一说华长风倒有一种莫测高深之感沉吟良久缓缓说道:“如此甚好。华某并非不自量力之人楚家又岂是华某所能抗衡的。”

    “华将军果然明事理。另我家公子到北疆是为历练而来别无他图日后见了他以平常心相处便可。只是若小女子受公子之托有所求还望华将军加以援手。当然我等亦有分寸不会让将军为难。”这话武媚娘硬着头皮说了出来心里着实有点虚但有自己从中穿针引线这二人又不是什么生死大敌应不会拆穿。

    华长风微微点头自己既是受人于柄只好暂且虚与委蛇了待观后效吧。

    武媚娘从案边取过一纸包道:“魏先生受这只小狐狸所伤这边是公子从京城带来的宫廷秘药也请将军代小女子向魏先生赔个不是。”

    魏少中伤得确实不轻华长风也不客气接过来笑道:“少中他已是武林有数地高手这火狐虽是异兽也不可能伤到他昨夜不知还有几人出手。”

    “小女子不才与魏先生切磋了一番。”

    华长风吃了一惊楚家果然是藏龙卧虎看着眼前这女子娇怯怯怎么也象是个习武之人暗想难怪魏少忠对如何受伤闭口不谈。

第二十三章 长谈

    十里坡顶薛方仲和楚铮迎风而立。

    孟德起最终还是妥协了之后再也没提那开春决战之事。只是这样一来商谈的实质性内容就少了许多重点便放在了战时如何协调和联络上。双方原定在这十里坡逗留五日薛方仲和孟德起私下都觉得两天便已是足够。

    没想到楚铮硬是将时间拖足了五日原因无他军中这些幕僚草拟的盟约让他实在看不下去。楚铮身为大营参将按职责所划分大营内的幕僚及书记官等均受他节制但此次与会名单原本没有楚铮完全是因薛方仲的一张请帖才被临时抽调到此。随行的幕僚们只知这位楚将军来头甚大但对他并不了解又见他年轻觉得反正这草拟的盟约孟统领都已经许可了因此这一路上并没有让楚铮过目。

    会议开始后楚铮越听这盟约越觉不对劲模棱两可似是而非之处比比皆是。如其中一条“当一方被困之时附近盟军应加以援手否则按本国军法从事”这“应加以援手”就有很问题起码也要加上“视情”二字如果秦军两千人被突厥数万人围困而附近赵军亦只有数千人那是救还是不救?救的话是白白送死如果不救秦军若是追究下来这带队军官只有掉脑袋的份。

    楚铮前世曾随着领导代表政府签过不少合同虽不算专业。但见识不少眼前这份盟约在楚铮看来还不如一份购房合同来得严谨。如果这是秦赵两国之间签地和约楚铮才懒得理会国与国之间签什么都没用一切以实力和利益为准翻脸比翻书还快。可涉及两军协同作战的条约决不能有丝毫马虎应该字斟句酌。稍有差错便可造成敌友不分成千上万的将士死于非命。

    当秦赵四位主将就此盟约商讨时楚铮顾不得藏拙了站起身来把这盟约批得一无是处将其中不足和易使人理解偏差之处毫不客气的一一列举出来只听得秦赵两军的幕僚面如猪肝之色。薛方仲和孟德起听后细想一番也深以为然便将此事交于楚铮全权负责。楚铮领着十几人奋战了三个通宵最后这一份盟约摞起来近一尺厚累是累了些。可楚铮却乐此不疲仿佛又找到了前世当秘书的感觉。

    按照楚铮地意思两军将领应该就此盟约详细讨论后再做一番修改的可薛方仲和孟德起看了遍后已是大感满意草草便签名盖印。倒是让楚铮颇为不快。这可是自己的一番心血啊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这么用功呢。

    赵国这边本来还准备了一声酒宴薛方仲婉言谢绝了他对这些虚文缛礼并不感兴趣。为确保此次和谈的安全数十里外秦赵两国大军正巡视着突厥一举一动。每日的辎重消耗实属惊人薛方仲并不想为什么酒宴再在此耽搁一日。

    吃完一顿便饭过后双方收拾行装准备上路。薛方仲却把楚铮叫了过来。两人一路走到这十里坡顶。孟德起和樊兆彦对此也并不在意毕竟谁要说楚家少宗主也是通知卖国之人那真是贻笑大方了或许是薛方仲想借楚铮之口传话给楚名棠吧。

    薛方仲也是快五十的人了凛冽的寒风唿啸而来他却似感觉不到丝毫冷意。楚铮看着这位赵国最强的劲敌一时间感慨丛生。

    “巧芸在赵国还好吗?”薛方仲突然问道。

    “她很好。”楚铮点点头“巧芸托我向薛帅问好这些年来薛府的养育之恩她永生难忘只可惜已无以为报。”

    薛方仲微感惊讶。想了想长叹一声道:“我如此对待于她巧芸不恨我么?”

    楚铮道:“巧芸说过薛帅一心为公从不与人有过私怨。在秦国时她与薛帅只是政见不合私下对薛帅还是很是敬仰的。”

    “逼走巧芸或许是我此生所做地最大错事。不过如今说这些已经晚了。”薛方仲嗟嘘不已看了楚铮一眼“倒是便宜楚将军了以巧芸之能日后对将军定是极有助益。”

    楚铮嘿嘿一笑这倒也是当初如果不是薛方仲从中推波助澜苏巧彤也未必能来得了赵国。

    楚铮取出怀中取出一个小包袱道:“巧芸知道薛帅腿部患有风湿特熬制了一些虎骨膏让我转交给将军。”

    薛方仲苦笑一声道:“难得巧芸还记得此事。我年轻时在北疆就得了这病巧芸当时还小不知从何得知虎骨可治风湿托人找来虎骨为我熬药用上去效果还真不错。这些年来为了我这腿疾咸阳城附近的猛虎。不知被打死多少已经几近绝迹。”

    薛方仲接过包袱忽问道:“楚将军你确定要娶巧芸么?”

    “是的。”

    “这可就难办了。”薛方仲不由笑了起来“巧芸她心高气傲决不甘心于妾室。可据我所知这恰是你最难给予她的。”

    其实苏巧彤和赵敏私下已经达成和平共处的协议可究竟算数不算数楚铮也是不得而知。不过这事没必要让薛方仲知道楚铮含糊应道:“我也正为此事烦恼还是日后见机行事吧。”

    “巧芸地身份令尊是否也已知晓?”

    这就不用隐瞒了薛方仲也该早猜到了。

    “是的。”

    “果然不出所料。”薛方仲大笑道“薛某一生自认不弱于人今日方知论容人之量不及楚太尉说到胆子之大更是不如楚将军你啊。”

    楚铮有些尴尬。道:“薛帅见笑了。”

    薛方仲拍了拍楚铮肩膀道:“不必过谦了。无论你怎么掩饰我大秦再也不会对你轻视半分。”

    楚铮苦笑道:“那在下真是受宠若惊了。”

    “别地暂且不说此番签订盟约那么多幕僚还不及你一人岂是常人所能为之。”

    楚铮摇摇头道:“若是让朝中礼部官员来此协助。定能将这盟约签的四平八稳滴水不漏更甚于我。而军中那些幕僚水准实在太差有的最多粗通文墨吟几句歪诗这等人留在军中只能做些笔录或抄写些公文罢了不堪大用。”

    薛方仲叹了声道:“对此我亦是心知肚明时常感叹世上为何不再有张良、贾诩这般谋士找来地这些幕僚尽是些酒囊饭袋。”

    楚铮不屑道:“读书之人历来信奉侍明主、平天下因此张良、贾诩等人都是出现在战乱年代且文人大都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无力自保。唯有依靠一方豪强才可使家小安然无恙。而如今秦赵两国虽外患不平但境内百姓却安居乐业秦国状况我并不知晓但在我大赵文臣武将泾渭分明文人对武将总有些高高在上之感。他们一心只想为官挤进庙堂光宗耀祖再不济只要有些真实才学的在当地官府混个小吏也不是难事甚至凭借自身声望什么都不干也可保证衣食无忧似班这般甘愿投笔从戎之人少之又少。记得当年我随家父在南线大营时。帐下还有数饱学之士可北疆这苦寒之地竟是一个也无。”

    薛方仲击掌赞道:“楚将军说得极是。薛某回到大营后便向皇上禀报从朝中抽调个几十人到北疆效命。”

    楚铮微微一笑。抽调文官到军中为幕僚只是手段之一但这些文人对战事一窍不通真想用到实处恐怕绝非易事若是有人心怀怨恨存心出工不出力的话留在军中也是无用。最重要地应该在军中培养人才父亲在朝中根基已稳等到突厥之战结束后看来是时候向他建议改革军制成立军校的时候了。记得前世到部队慰问的时候常听说班长是军中之母换到现在来说就是低级军官是军中磐石。应该加以系统培训统一任命。但这军校大权一定要为楚家掌控借机收买人心如此一来十年之后赵国军中的中下级军官基本可全被楚家所控制。

    “楚将军年纪虽轻见识却是非凡。”薛方仲道“秦赵两国年轻一辈应以你为了。”

    楚铮忙道:“薛帅当真过奖了我可不敢狂妄到这般地步。别人且不谈仅楚氏一族楚洛水楚大哥日臻成熟远在我之上。”

    “楚洛水?”薛方仲沉思片刻道“不见得。此人可说是一猛将可绝非是帅才似他这等人物你们北疆大营不在少数他能晋升如此之快说到底还是沾了一个姓楚的便宜。”

    楚铮心中同意嘴上却不赞同:“薛帅眼光过高了吧洛水大哥率军灭南齐水师大营齐人闻风丧胆绝非侥幸所致。”

    “南齐与东吴不提也罢他们也只有在水上方有一战的能力到了岸上对我秦赵大军根本无还手之力。况且南齐一战是令尊太尉大人之功那一万黑骑军换了北疆大营哪位将军来统领都无甚差别因此楚洛水只可算一将才冲锋陷阵尚可真要统领数十万大军能力堪忧。帅才与将才的最大区别便是分别率精锐之师与强敌对阵在同等情况之下将才歼敌后所部折损过半帅才只损十之二三甚至更少。要知百战雄师百战铸就为将者应目光长远如以当年与胡蛮之战为例历时三年大小战事数百次所率军士每战少损一成最终胜机便多一分。”

    楚铮长施一礼:“多谢薛帅教诲楚铮铭记在心。”

    薛方仲伸手拦住楚铮之礼:“这算什么教诲此乃为将者最基本之理你那外公王老侯爷定早对你说过了。”

    楚铮轻叹一声道:“最基本之理反倒最容易被人忽视一将功成万骨枯只为军功而不顾军士性命之人比比皆是。”如今看来孟德起便是这种人他当年能当上统领一只恐怕要归功于朝各大派系之争否则仅樊兆彦就不在他之下。

    楚铮突然心思一动问道:“那么不知在薛帅眼中除兵部尚书郭大人外我大赵诸位将领以谁为?”

    薛方仲淡淡说道:“说来楚将军未必相信你们赵国诸将薛某最佩服的并非郭怀而是另有其人。”

    楚铮一奇:“当真?我大赵还有等人物居然让薛帅如此看重。不他知是哪位将军。”

    “西线大营统领方令明。”

    “是他?”楚铮的确大感意外。历来他听到有人提及方令明都是说他“才智平庸不思进取”等负面话没想到在薛方仲眼中竟是全然不同。

    薛方仲点点头:“郭怀名声虽响但我从未与他在沙场上较量过孰胜孰负只有天知晓这佩服二字无从说起。唯独这方令明此人领兵谨慎之极从不冒进在我手下败了至少十次可最多一次也不过损失五千人这么多年来西线大营二十万大军依旧如故。任凭我绞尽脑汁想尽各种计策都始终对他无可奈何若是换位处之薛某自问绝对做不到。”

    楚铮默然薛方仲说得有理方令明面对薛方仲镇守赵国西线一直未出过差错确是不凡。

    “方才所说地将帅之分是基于常理。唯独这方令明却是异类守则天衣无缝攻却杂乱无章此人当年在赵军中资历一般也不知是何人决意任命他为西线大营统领地真是做到了人尽其用薛某真佩服之至。”

    楚铮暗笑薛方仲看来这些年积累怨气还不小啊有机会见到这方令明真要好好讨教一番。

    坡下突然传来号角声薛方仲长笑一声:“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今日暂且别过。只是薛某有句话想请楚将军转告令尊。”

    楚铮道:“薛帅尽可吩咐。”

    薛方仲突然目如鹰隼:“秦赵两国必有一战但薛某在有生之年定不让外族及赵军踏入秦境半步。”

    “那可未必。”楚铮开玩笑道“若是我率使团来秦呢?”

    薛方仲一愣登时也笑道:“那薛某欢迎之至我大秦皇上对楚将军亦是慕名已久必定会召见将军私下谈谈。”

    这就免了吧夺爱之恨未必比杀父之仇轻多少。楚铮暗想道。

第二十四章 文案

    楚铮一路风尘仆仆刚回到自己帐中常鹏和李任就迎了上来向他禀报了那天夜里有人潜入帐内之事。楚铮当即便有一种直觉此事定与华长风脱不了干系对一旁抱着小狐狸的武媚娘问道:“陆媚你确定那黑衣人就是金刀门门主魏少中?”

    武媚娘懒懒的说道:“那是自然赵国似有这等武功一共才有几人?这些人的武功特点我在……吴先生身边已经听过多次了决不会认错。”武媚娘差点顺口说出天魅门来还好反应快把这黑锅放到吴安然身上。

    常鹏和李任听了暗暗咋舌不愧为大师姐啊吴先生就从不对我等说这些大概认为我们这些人武功还未到火候吧。

    再又听到常鹏说到华长风第二天一早就到这巡查楚铮心中已是笃定是他所为只是照理来说华长风为人坚忍果断既然到了此地大可借查案之名对帐内进行搜查为何又匆匆离去了?

    楚铮挥挥手叫常鹏和李任二人先出去对武媚娘问道:“你与那华长风说了什么?听常鹏道他离去时居然有些魂不守舍。”

    武媚娘瞟了他一眼:“听楚公子言下之意你也是认定那黑衣人与华长风有关?可否先告知小婢公子与华长风结了什么怨竟逼得他请魏少中扮贼入帐?”

    楚铮没好气的说道:“你口口声声自称小婢。婢女有你这样跟公子说话吧吗?”

    武媚娘听了顿时泪泫欲滴:“原来公子真地只将我当婢女了?”

    楚铮明知她是伪装但也有些受不了连声道:“算我说错了行不?快些收起你那媚功我告诉你便是了。”

    武媚娘转眼笑颜如花:“是小婢听着呢。”华长风将那信的事告诉过武媚娘但楚铮在她面前却从未说过。武媚娘此时只有装做不知了。

    而楚铮原本也没准备隐瞒武媚娘什么不然也不会离开时将帐内的所有事物都交于她保管了便将如何将华长风写给吕问天信调包一五一十对武媚娘说了。

    武媚娘听了后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华长风说话没头没尾隐隐有所指。”

    “嗯他说了些什么?”楚铮问道。

    “只是谈了通他华长风此生忠于大赵。”武媚娘眼光不禁瞟向了别处“誓死沙场报效朝廷知遇之恩并无任何非分之想。当时我听得有些迷糊听公子方才一说才明白他此言究竟是何意。”

    “华长风真是这么说的?”楚铮大感意外这两年来郭怀和孟德起全力为华长风造势。谁都看得出来这二人是想推华长风为北疆大营统领没想到他本人居然退却了那封信虽是华长风亲笔所写但远不足以治他之罪最多借楚家强势压人不让华长风当这大营罢了。可他未必就无反击之力。难道他也与孟德起一般得知皇上驾崩后心境大变?

    楚铮陷入了深思。武媚娘忽然问道:“若是华长风所言出于真心你待如何?”

    楚铮想了想道:“换信一事虽做得不择手段了些但我并非无容人之量只是北疆大营对整个赵国来说亦是重中之重决不容其游离于楚王两家控制之外。不过华长风若真愿放弃争夺统领之位。我又何必为难他他毕竟是我大赵有数的将领只是担心此人会不会心口不一。暂且敷衍而已。”

    武媚娘满不在乎的说道:“你若是放心不下此事交于我吧我会帮你盯着他地。不过你也加派些人手给我常鹏和李任这两小子还不错对我也挺顺从的以后就让他二人跟着我好了。”

    楚铮闻言不由笑道:“还用我来说么这两小子胆敢违背你之命吗?”

    “还是你与他二人交待下名正言顺些。”武媚娘心中暗喜“不然我一小婢指手划脚难免会惹人闲话。”

    楚铮点了点头这样也好。毕竟以后自己不会常留在大营麾下就连陆鸣亦是稍嫌稚嫩有武媚娘在此主持大局以她的心机手段完全可以胜任。只是这样一来武媚娘难免会经常抛头露面她的身份又是个大问题虽说她的掩饰功夫了得可自己身边突然冒出来这样一个女子难免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武媚娘见楚铮仍在犹豫不满地说道:“我只不过想帮你罢了若只是顾忌我昔日身份那还不如让我离去老死山林算了。”

    “说得好听。”楚铮苦笑道“依你的性子能在深山老林呆上三月已属奇迹。也罢反正陆鸣等三十余人也是这一年内才为我办事的其中有一两个女弟子也不足为奇不过你还是小心着些。”

    武媚娘傲然道:“你就放心吧除了碰到那两位大小公主世上还有谁能认出我陆媚便是武媚娘。”

    楚铮闷声说道:“别忘了还有本公子就是化成灰本公子也认得你。”

    武媚娘嘻嘻一笑:“你不算就算你武功可比肩上天之神也只会护着媚娘。”

    “好个惫怠女子。”楚铮笑骂了一句随即眉头一皱问道:“对了那魏少中伤得如何你可知晓?”

    武媚娘奇道:“你管他伤作甚?反正轻不了小狐儿一爪下去撕下好大一块皮肉可惜让小女子扔了不然还可让楚公子过过目。”

    “这可难办了。”楚铮敲敲自己额头:“那些远道而来的武林人士中项千帆虽是成名最久。但已是垂垂老矣唯有这魏少中年富力强又可服众原本大可重用却偏在此时伤了。唉他也算一代宗师了。怎会做出这等没品之事。”

    武媚娘撇撇嘴欲言又止。楚铮还以她心有不安摆摆手道:“我并不是怪你何况当时魏少中黑巾蒙面若是我在帐中下手定比你还狠辣。”

    武媚娘实在忍不住了出言讥道:“得了吧论武功这魏少中怎么也不会高过你可你楚公子生平对敌何曾有过光明正大地时候?”

    楚铮小脸难得一红。干笑道:“我那是以智取胜而非徒逞莽夫之勇。”

    武媚娘懒得争论问道:“听你地意思似想打这些武林中人的主意?要知而沙场上最注重一往无前舍我其谁的气势而中原各派所精通的大多是讲究腾挪小巧的功夫试想在千军万马中哪来施展地空间。因此大多数武林高手在沙场上并无太多实际用处何况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武林中人向来喜欢各行其是视军规于无物你又何必如此看重他们?”

    楚铮讶然道:“此言说得极是。你听何人所说的居然分析得这般透彻?”

    武媚娘仍然嘴硬:“我就不能自个推断出来吗?”

    楚铮摇了摇头:“你方才所言前半段唯有经历过沙场征战之人才有体会而后一句‘视军规为无物’。小丫头你知道大赵军规有几章几条么?”

    武媚娘看了他半晌泄气地说道:“这些话当年郭怀初任北疆统领时给先皇的一份密奏上所写的当时北疆吃紧朝廷曾打算征用各大门派的弟子补充至北疆大营被郭怀断然否决此事也就不再提起了。”

    楚铮微微一笑:“郭怀说地确是实情不过他亦是无力驾驭这些人本公子可就不同了。”

    这个“了”字尾音拉得很长。武媚娘白了楚铮一眼道:“有一事还未对你禀报你让我暗中监视的那个秋仲伊在你走后不到两天就想偷偷逃出大营现已被我关了起来。”

    “哦?”楚铮忙问道“你没为难他吧?”

    “皮肉之苦倒是没有。”武媚娘笑道“只不过将一日三餐改成了一餐免得他吃饱了又心生去意。”

    楚铮叹了口气:“算了让他吃些苦头也好。叫常鹏和李任将他带到此地对了先让他梳洗一番这么多天下来恐怕已是人不人鬼不鬼了。”

    秋仲伊几乎是被常鹏李任架着拖到帐中楚铮注意到他颈部几个指印斐然不由苦笑一声看来方才让他梳洗也是常李二人强迫而为之的了。事已至此楚铮只好视而不见笑道:“秋先生请坐。”问好就不用问了否则秋仲伊听了更是火上浇油。

    秋仲伊刚想开口身后常鹏一掌拍在他后心:“还不快去见过我家将军。”

    秋仲伊一个踉跄直向楚铮跪去。楚铮身形一闪便到了秋仲伊跟前伸手将他扶住瞪了常鹏一眼:“不得无礼快向秋先生请罪!”

    秋仲伊猛一甩手:“不必了秋某受不起。”

    楚铮仍抓着他手臂示意常李二人出去笑道:“秋先生且莫生气坐下再说。”手底微微使力秋仲伊不由自主坐了下来。

    楚铮早已命人备好了酒菜热气腾腾地香味扑鼻而来饶是秋仲伊满心怒火可这些天确实是饿惨了不由咽了记口水。

    秋仲伊强摄心神说道:“楚将军你的属下将秋某强行羁押这也是待客之道吗?”

    一旁武媚娘冷冷说道:“秋先生不辞而别难道就是为客之道么?”

    秋仲伊一窒索性将话说明了:“楚将军心意秋某亦明白无奈秋某才智平庸实不敢承将军厚爱请将军高抬贵手放秋某一条生路吧。”

    武媚娘暗骂一声不识抬举只是见楚铮脸色微沉便不再说话。

    楚铮亦有些不快这秋仲伊虽说也是个人才自己帐下缺也就缺这些谋士但真论才干他比起自己身边几个女子还是颇有不如不过正因为巧彤等人是女子之身有许多事情并不方便交于她们来做。楚铮原本想欲擒故纵用怀柔手段折服秋仲伊可自从十里坡与薛方仲一番交谈后楚铮深为其气度所折服他心境也起了些许变化秦国上下既是已将自己视为大敌大丈夫行事又何必再遮遮掩掩而让薛方仲等人耻笑?何况放眼赵国除了那三两人之外又有何人胆敢掠已之锋!

    这秋仲伊降也罢不降也罢自己要做地事情有很多没空与他多做纠缠何况他也未必值得。

    “秋先生既是说得如此直白我也实言相告。本将军帐中尚缺一文案以秋先生之能足以胜任。不过秋先生坚拒不从我也不勉强。”

    秋仲伊闻言心中顿时一喜刚想起身拜谢却听楚铮又淡淡说道:“只是秋先生用完饭后请再在大营住些时日。”

    秋仲伊忙道:“将军既是有命秋某自当效劳只是吕领处还有诸多事物还需秋某去办将军可否让秋某回灰胡儿处一次?”

    楚铮道:“秋先生误会了我这边无事烦劳先生。先生饭后仍回方才来时之处居住若是想回灰胡儿等在下离开北疆大营时再说吧。”

    秋仲伊起身怒道:“楚将军你无故强押秋某于此还讲不讲王法了?”

    “王法?”楚铮厉声说道“本公子心中正愧对王法呢。秋先生你的案宗至今仍未消!若是真讲王法杀人偿命我理应先派人将你押送回青州。”

    秋仲伊怔了半晌颓然坐下说道:“楚将军你这般胁迫于秋某非君子所为。”

    “我并非胁迫于你是许你戴罪立功的机会。要知杀你无用黄泉之下不在乎再多一个孤魂野鬼留你一命挥你胸中所学或许大营可以少损失上千军士。倘真如此我保你一命绝对值得但你若虚与委蛇敷衍了事则杀人与落草马贼之罪一并惩处即便你家人也脱不了干系。”

    楚铮取过一份卷宗递向秋仲伊:“先生若是愿意从即日起你便是本将军帐内文案具体职责在此卷宗内。另本将军若是不在大营你则听从陆姑娘之命。”

    秋仲伊脸色茫然楚铮看着他握有卷宗之手稳若磐石凝在半空中。

    过了近半个时辰秋仲伊挣扎着起身走到楚铮面前接过卷宗俯道:“仲伊遵命。”

    旁边武媚娘微笑道:“恭喜秋先生了也恭喜将军得一良助。”

    秋仲伊躬身道:“仲伊尚有一请求还望将军恩准。”

    “秋先生请说。”

    “灰胡儿领吕问天对仲伊恩重如山仲伊想肯请将军日后能保灰胡儿周全。”

    “此事本将军暂不能答应你。灰胡儿若想保全唯有做到两件事一、赵秦与突厥交战期间内灰胡儿严禁借机生事二、驱逐突厥灰胡儿需尽其应尽之责。此二点做到了本将军可担保既然樊兆彦也不会动灰胡儿半分!”

第二十五章 食杀

    北疆仍是天寒地冻,上京城却已隐隐有了丝春意。

    楚名棠回到楚府内院,只觉四周安静得出奇,只好出声叫道:“来人。”

    一个小婢匆匆从内间跑了出来,到了楚名棠面前屈膝道:“老爷有何吩咐?”

    楚名棠问道:“夫人去何处了?”

    “回禀老爷,夫人去踏青园了。”

    楚名棠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己虽曾交待过夫人对苏巧彤暗中留心,但也不能整日不回内院啊,几乎都以踏青园为家了。

    楚名棠只好对那小婢说道:“既是如此,叫厨房先端些饭菜来。”

    小婢有些为难,轻声道:“夫人没叫厨房准备,只是临走前吩咐过小婢,老爷回来后请到踏青园用饭。”

    楚名棠气往上冲,自己堂堂一个太尉大人回府连饭都没得吃,还要跑到儿媳那边去,成何体统!

    “不必了,叫厨房随意弄些吃的便可。”

    那小婢见楚名棠脸色不善,不敢再言,应了声是便下去了。

    楚名棠等了许久,仍未见有端饭菜来,心中愈加不快,正待起身亲自到厨房看看,忽听院门声一响,楚氏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手中拎着竹篮的丫环,楚名棠看了一眼,其中一人便是方才那婢女,想必定是她跑去通报楚氏的。

    楚氏命几个丫环将竹篮置于案上。笑道:“对不住了夫君,巧彤用水晶做了副棋子,名为跳跳棋,着实有趣,妾身玩得入迷,都忘了时辰了。”

    楚名棠没好气地哼了声。那婢女明明说是夫人交待要自己去踏青园,此时却又在虚言唬人了。

    楚氏心细如,楚名棠平日甚少摆脸色给她看,何况去踏青园也是常有地事,不该惹得他不快,莫非他是有心事了。楚氏回示意几个婢女出去,走到案前亲手将竹篮内的饭菜取了出来,说道:“夫君先用饭吧,这些都是巧彤亲手所做,夫君这些时日甚少回府。有几样你定没尝过。”楚氏平日在一些小事上常与楚名棠闹别扭,但楚名棠真沉下脸来,楚氏还是事事以他为先。

    饶是楚名棠心事重重,见了这些色香俱全的菜肴也不禁食指大动,难得连吃了两小碗饭。楚氏在一旁笑道:“还是巧彤的手艺好吧。就是宫内那些御厨也远远不如。”

    楚名棠暗暗嘀咕,那苏巧彤了得是了得,新鲜花样层出不穷,只是不时还捣弄出些古怪玩意让自己头痛不已。前不久折腾出一个什么叫面膜,不就是用一块白绢剪了两个眼洞浸泡了牛乳再敷在脸上。为何还要临睡前用,昏暗的烛光下第一次看到夫人这样张脸差点没把自己吓晕过去。

    楚氏继续说道:“夫君若是喜欢的话,以后不要在外用饭了。到时妾身命人将饭菜送去便是了。”

    “那就不必了。”楚名棠放下碗筷,“为夫统领百官,不可多做特立独行之事。”

    楚氏为楚名棠泡上茶水,道:“夫君今日是否有何不顺心之事?”

    楚名棠长叹一声:“还不是为了原儿这不成器地东西。”

    楚氏扑哧一笑:“这还不是你自找的,放铮儿去了北疆,留下一个大大咧咧的原儿在京城,不为你惹出些事端来才是怪呢。说说看,原儿到底做了什么错事了?”

    楚名棠道:“这些时日朝中为立何人为君吵得不可开交。为夫让原儿与中低级官员一同用饭,听听这些人是何用意。席间原儿不知为何与昔日刑部尚书梁上允之子梁临渊争执起来,梁临渊怒斥我等三大世家都是乱臣贼子,对我楚家更是冷嘲热讽,想必言语定是难听了些,惹得原儿对着他面门就是一拳。原儿常年练武,想那梁临渊不过一介文弱书生,如何经受得起,当场便晕了过去。”

    楚氏听了也是皱眉不已:“原儿做事一向不用脑子,真是混帐之极。要整治这梁临渊方法多得是,何必做出动手打人这等没品之事。”

    楚名棠无奈地看了自己这夫人一眼,道:“夫人,此言差矣。梁临渊一身傲骨,在朝中清誉甚隆,似这等不为私利一心为公之人,即使不能为我所用,亦不可轻易毁之,否则满朝都是些阿谀奉承之徒,长此以往国将危矣。似梁临渊这等人,虽说有些迂腐但一身正气,敢言常人不敢言之事,对朝政有益无害,只需将其影响控制于一定范围内便无碍大局。何况历代当权者权势再大也不可能让所有官员皆俯帖耳,如今我楚王两家掌控着朝中过半官员,但欲对我等不利者大有人在,而这些人难免会谋求梁临渊这类有声望的官员支持,我等只需平时对其加以监视,定能防患于未然。”

    这番话楚氏听得连连点头,击案赞道:“难怪家父多次告诫我但逢大事唯夫君之命是从,看来妾身只有争夺偏隅之能,而夫君才是真正可掌控大局。”

    楚名棠咳嗽了一声,道:“方才所言有些是为夫为官多年的经验之谈,有些则是铮儿所说的。”

    楚氏大奇:“铮儿何时说过这般话了?”

    楚名棠看了她一眼,道:“铮儿在你身边你只需他哄得你开心,对他所作所为基本不闻不问,这些话当然不会对你说了。”

    楚氏柳眉一竖,楚名棠赶紧说道:“梁临渊亦是我大赵年轻官员中佼佼者,铮儿曾数次想招揽此人,都被梁临渊骂得狼狈而回。为夫得知后担心铮儿年轻气盛不堪受此辱。冲动之下会去报复于他,便招铮儿来询问此事。却不想铮儿说似这等不畏权势者,他虽不喜但仍心存敬重,决不会与之为难。随后又分析利弊,说似梁临渊等留在朝中大有用处,为夫亦觉得甚有道理。便吩咐下去,若无必要不得与梁临渊为难,没想原儿今日……唉,为夫一番苦心算是白费了。回府路上为夫还被人拦道,以郭怀之子郭闻义为几人,要求为夫大义灭亲严惩凶犯。幸好御医说梁临渊并无大碍,休息数日便可,否则还真是棘手。”

    楚氏亦知其中轻重,听梁临渊无事不禁松了口气,转念一想忽道:“铮儿小小年纪。怎么懂地事情那么多,回想起来你我夫妇从未教过他为官之道,倒似他无师自通一般,真是奇了。”

    “小小年纪?”楚名棠冷笑一声,“铮儿身上藏有诸多秘密。恐怕不是用常理所能解释,自从当年南线大营时起,为夫就不再把他当孩童看待了。”

    夫妇二人陷入了沉默。良久,楚氏强笑道:“不管如何铮儿还是个孝顺孩儿,而且年轻一辈中又有谁能及上他了?有子如此。夫复何求。”

    “夫人说得不错。”楚名棠不想再惹楚氏烦恼,道:“为夫当年欲立铮儿为楚家下代宗主,为的便是他远同辈的才干。轩儿这几年在南线政绩斐然。为夫年轻时亦不过如此。抛开与琪郡主之事不谈,为夫确是有些愧对轩儿,未曾好好栽培他。可如今看来,轩儿就是再有长进,有一处他绝不及铮儿,那就是铮儿有容人之量,但这容人之量并非毫无节制,梁临渊辱骂他之事铮儿可以毫不放在心上,但梁临渊真若危及到楚家。为夫想铮儿定会毫不犹豫以雷霆手段将之铲除,正如他诛灭展罗两个武林世家一般。而轩儿远不及他,在大局未定的情形下便忆不顾手足之情,设伏欲置铮儿于死地,如此心胸难成大事。”

    “轩儿,唉……”楚氏苦涩地摇了摇头,“那原儿呢?”

    楚名棠苦笑道:“原儿的性格豪爽,喜欢好勇斗狠,行事不计后果,没一点似你我二人,倒有些象岳父他老人家地脾气,这种性子最适合到军中领兵,朝堂勾心斗角他永远也学不会。”

    “既是如此,那当初为何不让原儿去北疆?他留在京城只有帮倒忙。自从铮儿走后,夫君时常三更回府,五更上朝,如果不是轻如和巧彤为夫君分担了不少,夫君恐怕要忙到事必亲躬了。”

    “是啊,真是儿子还不如儿媳有作为。”楚名棠揉了揉太阳穴,“为夫何尝不知铮儿之才更适应于朝堂。但我楚家在北疆大营毫无根基,原儿过去恐怕都无法立足,铮儿至少武艺勇冠三军,无人敢小视于他。而你那堂弟王明泰也与铮儿私交甚好,逢年过节铮儿都到他京城府上拜见,这几年送往的北疆的财物更是不计其数,看来铮儿对前往北疆大营是早有准备了。看来先让他在那呆个一两年再让原儿去换他吧。”

    “只能如此了。”楚氏叹了口气,转口又问道:“皇上驾崩已快到七七四十九日了,新皇到底由谁即位还未有定论,此事可拖不得啊。”

    “皇后娘娘和礼部尚书韦骅坚持要等储君侧妃杨秋儿产下腹中孩儿再做打算,长公主则想立赵应为新皇,为了琳妹着想为夫亦不想让皇后娘娘如愿。”楚名棠若有所思,“那苏巧彤倒曾向为夫献了一计,只是至今仍未见效。”

    楚氏一听是苏巧彤所献计策,颇感兴趣,正待开口询问,忽听府内管事张得利在门外禀报道:“老爷,礼部侍郎楚大人有要事求见。”

    楚氏夫妇相互看了眼,楚名棠说道:“有请。”

    不一会儿,楚上棠疾步匆匆走了进来。

    “参见太尉大人。”楚上棠又向楚氏行礼道:“小弟见过嫂嫂。”

    “此地并非朝堂,四弟不必多礼。”楚上棠排行老四,楚氏因此以四弟相称。

    楚名棠见他脸上有股掩不住地喜色,不禁问道:“四弟说有要事。不知是何事啊?”

    楚上棠面带笑意说道:“启禀太尉大人,韦骅府上传来消息,说这老匹夫在家中忽然昏倒,经御医诊治,已是芶延残喘,回天乏术了。”韦骅这礼部尚书一当就是二十几年。楚上棠窥视此位已久,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今日得此讯顿时大喜过望。

    楚氏讶然说道:“此事当真?听闻他昨日还在朝堂之上与夫君争执不休,怎么突然就病危了?”

    楚上棠笑道:“详情小弟亦是不知,不过此事千真万确。韦府已经派下人上街购置孝服了。”

    楚名棠脸色一沉:“四弟你失态了,韦大人毕竟是你直属上司,岂可有幸灾乐祸之理?你去召集礼部官员一同到韦大人府上,帮忙上下打点。要知在此时刻更应谨慎言行,绝不可授人于口实。”

    楚上棠亦是久经官场,闻言顿时出了身冷汗。俯道:“大哥教训地是,小弟这就去。”

    “且慢,你派人通报成奉之成大人,请他到楚府随为兄同去探望韦大人。”

    “小弟遵命。”

    楚上棠走后,楚名棠缓缓坐了下来。喃喃说道:“居然还真成了。”

    楚氏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成了?”

    “巧彤所献的计策。”楚名棠说道,“这些时日韦骅常与我等滞留宫中商讨事宜,巧彤写了几道菜谱转交给宫内御厨,命其每餐必上其中两道菜式,并对为夫说这般便可除去韦骅。为夫还有些半信半疑。没想到果然成真,可那些菜式为夫与方令信还有其余几位官员也都每顿必吃,可我等却无一人有恙。唯独这韦骅……”

    楚氏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其中道理,问道:“巧彤所写的是哪些菜式?”

    “有清炒子鸡蛋黄蒸猪脑和什么腰花之类的菜肴,还有一道狗肉,用一炭炉边煮边吃,里面加了些铮儿命从南疆带回来地辣椒,着实美味之极,连御医也都说此菜乃冬令滋补佳品。”楚名棠摇了摇头:“可为何……其中玄机真令人捉摸不透。”

    楚名棠虽然才智过人,但苏巧彤毕竟来自千年之后,有些知识是这时代的无法理解地。苏巧彤前世在空中机组工作。应急救治是必学科目,对后世医学有着相当地了解,她从鹰堂有关韦骅的资料中觉此人年事已高,时常头晕头痛,并伴有烦躁、心悸、失眠、易激动等症状,由此断定此人定是患有高血压一类的疾病。而此类患者不宜食用动物内脏和蛋黄等胆固醇含量过高的东西,也不可多吃辣,而公鸡、狗肉等温补性强地食物更是忌讳。再加上赵王驾崩后,为了皇位的事韦骅常与楚名棠等人争执,心情激动在所难免。今日又听闻自己的心爱弟子梁上渊被楚原揍得人事不知,韦骅顿时气血上涌,一头栽倒在地,再也没有起来过。

    苏巧彤此时也亦得知了此消息。对自己居然能想到以食杀人,苏巧彤躺在摇椅中,笑得很得意。

    ******

    韦府门前难得热闹了起来,往来马车络绎不绝。

    韦骅素来以当世大儒自居,生性孤傲,朝中百官能让他视为已友的不过廖廖数人,与之结怨者倒比比皆是,因此礼部尚书府门前恐怕已算百官当中最冷清的几家之一。不过今日他既已病入膏肓,大多数官员也不再计较昔日恩怨,纷纷前来探望。

    楚上棠一脸地沉痛之色,率礼部的两位官员站在门侧,招呼着前来探病的官员们。他原本是想到内院韦骅房内去地,只可惜韦府上下都深知此人与自家老爷的恩怨,均对他冷眼而视,楚上棠也觉得没趣,但又不能违背楚名棠之命,索性就站在门口迎客了。

    “太尉大人、吏部尚书成大人到!”

    负责喊话地韦府家人难得精神起来,扯着嗓门高喊了一声。楚上棠忙迎上前来,楚名棠摆摆手道:“不必烦劳,叫个下人来领我二人入内便可。”

    楚上棠应了声是。转身去安排了。旁边成奉之抬头看了看,只见大门上方一块横匾,上面“韦府”二字苍劲有力,正是韦骅六十大寿时自己所书,不由苦笑一声,暗想当年自己也属于皇上一系地官员。与韦骅交情还不错,如今却已是物是人非了,韦骅早已划地绝交,连带梁临渊这个女婿对自己视为陌路。

    楚名棠和成奉之随着两个韦府家人来到内院。韦骅的两个儿子已经在门口等候,两兄弟明白这二人可不比楚上棠,是绝对不可怠慢的。

    韦骅躺在榻上,双目紧闭,呼吸忽急忽缓,不时还夹杂着痰声。几个女眷围在床前垂泪不已,见楚名棠和成奉之走了进来。起身裣衽一礼,站到了一旁。

    楚名棠来到榻前,不由暗暗心惊,还不到一日功夫,韦骅脸上已经瘦了两圈。完全没有了平日儒雅之态,尖嘴猴腮简直已经认不出来了。

    “到头这一生,难逃那一日。”楚名棠默默念道,这句诗好象是幼子楚铮还是孩童时穷极无聊时癫所吟,记得当时自己听了把这小子痛骂一顿。骂是骂了。可这句诗也牢牢得记了下来。是啊,无论身份尊崇还是穷困潦倒,到头来还不是殊途同归。

    “父亲。太尉大人和成大人来看您老人家了。”韦骅的大儿子带着哭腔喊道,两手却抓着韦骅地胳膊,越摇越用力,似定要将韦骅唤醒一般。

    楚名棠眼中满是不屑。这算什么?借此讨好于我么?自己父亲已到了这地步了居然还做出这番举动,不过是一孽子罢了。

    楚名棠随口安慰了几句,便起身告辞。刚走到门口,只听韦骅长子惊喜的叫道:“太尉大人留步,父亲睁眼了。”

    楚名棠一惊,返身疾步走到榻前。却见韦骅眼神涣散,视人若无物。楚名棠虽不通医理,但亦知这恐怕已是回光返照了。

    韦骅勉强转动头部,看着楚名棠半晌,眼睛渐渐变得有神,断断续续地说道:“楚……大……人?”

    “正是本官。韦大人尽请安心休养,朝中还有诸多大事等着大人定夺。”楚名棠口不对心地说道。

    韦骅手臂微微一动:“扶……我起来。”

    韦骅长子忙将他扶起,楚铮微微皱眉,却并未阻止。

    韦骅咳嗽数声,长吸了几口气道:“老夫……要保举……梁临渊为……为礼部侍……郎。”

    “恩师!”墙角一人突然痛哭失声,踉跄地走过来跪在榻前。楚名棠看了他一眼,此人正是梁临渊,只是面部青肿,隐隐还可见血迹,看来楚原那拳着实不轻。

    旁边成奉之插嘴道:“韦大人,梁临渊本为礼部令吏,若要晋升为侍郎需考评合格方可。”

    韦骅似此时才看到成奉之,不由牵了牵嘴角:“成大人,举贤……不避亲,懂……吗?”

    成奉之正待再言,楚名棠打断道:“韦大人放心,梁大人任令吏已满三年,风评才干俱佳,理应晋职。”

    既然楚名棠如此说了,成奉之也不再开口,斜眼看了看梁临渊,心中暗怒:我怎么说也是还你岳父,居然连礼都不施一个。不过这小子与自己女儿相处还算和睦,否则定叫你生不如死。

    韦骅颇为满意,舒了口气,勉强说道:“尚书之位……楚上棠?”

    楚名棠明白他地意思,可自己虽是想让楚上棠接任此职,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在此地说,当下只好沉默不语。

    “明白……管不了,也……不管了。”韦骅嘎嘎笑了几声,忽觉得自己气力流失越来越快,眼前逐渐变得白茫茫一片,忙拼尽全力叫道:“楚……大人?”

    楚名棠微微俯下身子:“本官在这里。”

    韦骅本还想提皇位之事,张了两下嘴,现自己根本无力再说下去了,便改口道:“其实……老夫……很佩服……你。”

    “韦大人?”韦骅声若蚊蝇,楚名棠根本没不清他说什么,正待再要靠近些,只听韦骅长出了口气,再也没了声息。

    旁边的御医伸手搭了搭韦骅的脉,轻声道:“太尉大人,尚书大人已经去了。”

    韦府家眷们顿时号啕大哭,纷纷扑到榻前。韦骅长子亦是涕泪俱下,也许这一刻,他是真是伤心的。

    楚名棠往后退了几步,看着双目半阖的韦骅,心中一时间不知是何滋味。

第二十六章 指点

    距北疆统领大帐不远有一个军营占地不大显得颇为与众不同。营门外也没有军旗没有领军将领的标号营门外甚至都找不到一个人站哨。

    楚铮站在营门口不由摇了摇头对身旁的许唯义说道:“也罢小许命兄弟们在这边等候你与小冯随我一同进去。”

    冯远说道:“将军这武林中人也太不象话了既是到了军中就要遵守军中规矩似这般情形若是有敌来袭定会溃不成军。”

    楚铮笑道:“小冯这段时日果然大有长进时刻不忘军规有点带兵将领的样子了。”

    冯远赫然道:“将军见笑了属下只是就事论事罢了。”这三千禁卫军到了北疆后整日在校场摸爬滚打一举一动都按黑骑军的标准行事一个多月下来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楚铮拍拍他肩膀:“武林中人禀性如此受不得半点约束不过你也不要小瞧了他们这些人单个功夫个个了得我三千禁卫军对上他们一千人即使由本将军亲自领兵恐怕也是胜算渺茫。”

    冯远听了不禁问道:“那再加上五千黑骑军呢?”

    许唯义一听不由失笑出声小冯真是天真得可以了。

    楚铮没好气地瞪了冯远一眼:“本将军麾下若是五千黑骑军。不用禁卫军插手也可将这一千人全歼。”

    冯远不满地说道:“将军也太小瞧我们了。”

    楚铮边走边道:“不是小瞧只是禁卫军毕竟还未经历实战真要面对生死搏杀难免会有人慌了手脚两军对垒。本方阵中有一处乱了整个阵形便会大乱要论各自为战你们根本不是这些武林中人地对手。”

    进入营内没几步只听远处传来兵刃交接声喝彩声助威声不时响起。楚铮等人加快了步子不一会便来到了校场边。只见千余人身着各种服饰围着校场零散坐着场内两人一人持短枪一人使腰刀招招抢攻你来我往打得不亦乐乎。

    许唯义倒吸了口凉气:“好功夫!”

    冯远却嘻嘻一笑:“比起将军来又如何?”

    许唯义懒得理这小人。凝神看了会忽道:“奇怪这二人所使的招数看起来怎么有些眼熟?倒象是将军授于我等的刀法。”

    “还是小许眼光好些。”楚铮笑了笑他方才一眼便看出场内二人招数中夹杂着青龙刀法而且颇为娴熟看来确是下过一番苦功的。

    忽听“叮”的一声。持刀那人腰刀突然断成数截几块碎片向四下飞去引起阵阵惊呼声。还好在场诸人都全神贯注地看着比武武功又都不弱虽有些措手不及。但或闪或挡倒也没人受伤。

    那人将手中半截腰刀往地上一扔嚷道:“不行不行。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项老爷子这青龙刀法威猛有余灵巧不足招招硬接硬挡寻常兵器根本无力承受为何不避实击虚伺机再取敌性命?”

    项千帆说道:“鲁老弟想当年与胡蛮之战时老夫与千余名武林豪杰也来到北疆。目空一切认为凭自身武艺千军万马中亦可去得。但真到了沙场上陷入混战身前身后左右两侧都是人向后一闪说不定撞到旁人的兵刃上了哪有让你施展小巧功夫地余地一刀就是一刀来不得半点花哨。而这青龙刀法最适合于万军丛中施展这一月来诸家兄弟将招式都已练娴熟了但细微之处却还未曾领悟。此刀法看似大开大阖但内藏许多精妙招式可惜魏老弟今日不在不然他乃当世刀法大家由他在引指点诸位定能获益良多。”

    “项老先生果然是前辈高人见解独到晚辈佩服。”

    项千帆转头看去不由站起身来抱拳道:“原来是楚将军。老夫方才只是一时感慨倒让将军见笑了。”

    “项老先生客气了。”楚铮道“晚辈到了大营军务事缠身直至今日才来拜见着实有愧。”

    飞鸿门的门主葛启远等人也走了过来这几位都是楚铮曾见过的只是不见了魏少中和展仲群二人。众人客套了几句楚铮对项千帆道:“方才那二位武功高强不知是何方英雄烦请项老先生为晚辈介绍一番。”

    “老夫真是糊涂了。这位雁翎刀鲁行定州人士那位铁枪杨闻声是老夫的子侄辈。”项千帆原本想夸鲁杨两人几句可转念一想在这少年面前说这两人武功有多么高强简直有些可笑了便只简单介绍两句了事。

    楚铮对二人拱手道:“久仰久仰。”这时代的人就是纯朴啊这二人的绰号就是他们兵器哪象武侠小说里所写那么玄乎。

    鲁杨二人还礼只是心中有些迷惑他二人在武林中名声虽还算显赫但也仅止于江湖之中这位楚将军怎么会听说过自己名字?全然不知楚铮只是顺口说说而已。

    楚铮俯身捡起一块残刀看了看道“鲁兄所用这把刀的刀身确是薄了些晚辈记得军中有种厚背短柄大刀专供前锋营攻坚时配给勇猛之士所用晚辈回去便禀报统领大人让军需官调拨两百把过来。”

    鲁行大喜:“那真太好了。青龙刀法本是长刀刀法换做腰刀来使总感觉束手束脚。杨兄弟等鲁某换了兵刃再与你好好比试一场。”

    那杨闻天似不喜言笑脸上始终冷冰冰地。闻言只是微微点头。

    项千帆在一旁笑道:“鲁兄弟这青龙刀法便是楚将军让魏老弟传授给你们这些使刀者。现今将军既是到此还不趁机讨教一番?”

    这些武林群豪当初随着楚铮麾下八千将士一同来到北疆大营但真正见过楚铮的还不到十人。虽说听项千帆称之为楚将军不少人已经隐约猜到是他可此言一出。四周仍传来一片低呼声。

    “果然是他。”

    “不会吧展仲群就是败在他之手?”

    “项老先生都这么说了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这也太让人难以置信了他才多大点岁数……”

    鲁行和杨闻声也耸然动容。鲁行更是满面恭谨之色拱手道:“久闻楚将军大名不知可否指点一二。”

    楚铮笑道:“指点不敢当。在下愿与鲁兄同探讨一番。”

    楚铮从冯远腰侧抽出佩刀与鲁行和杨闻声走到方才二人交手处道:“项老先生说得不错青龙刀法应该是套攻守兼备地法且这‘守’字决亦并非被迫防守。而是攻中含守以守助攻。”

    鲁行不禁问道:“攻中含守鲁某倒是明白一些这以守助攻……”

    楚铮转身对杨闻声道:“杨兄枪法精妙绝伦可否陪小弟一同演练下青龙刀法?”

    “自当奉陪。”杨闻声铁枪斜指严守门户。他与展仲群交情甚好。彼此也曾交手过多次深知自身武功仍逊其三分既然连展仲群都败在这楚将军手下杨闻声自知今日遇到生平罕见强敌不敢有丝毫大意。

    楚铮笑道:“杨兄不必全力而为。你我只是切磋而已。”

    说完楚铮一刀正正劈出刀果然并不快杨闻声轻松闪过。手中铁枪刺向楚铮左胁。楚铮并未收刀只是手腕翻转一刀砍在铁枪上顺势弹起反削杨闻声颈部。杨闻声铁枪已被荡开大骇之下正想往后退去只觉颈部一凉楚铮手中那刀已经搁在他的肩上刀背紧贴住他的脖颈。

    杨闻声心中一片茫然刀地度并不快。自己为什么躲不开?而且那刀明明刀刃向前怎么又变成刀背及颈了是何时反转过来的?

    楚铮收刀对鲁行说道:“鲁兄看清了么?”

    鲁行不解道:“楚将军方才劈枪反击那招似并非青龙刀法中所有?”

    楚铮道:“鲁兄请回想下青龙刀法地第三势。”

    鲁行不由自主的比划了几下沉思良久突然叫道:“原来如此鲁某本以为那第三势乃虚劈一刀惑敌后再出招还觉得那记虚招纯属多余原来是格挡借力攻敌。鲁某明白了。”

    “鲁兄说得亦有道理对手如果并未攻击那招的确成了虚招亦可将之省去。世间刀法再精妙也不过是由砍、劈、削、切、撩几式组合而成青龙刀法看似简练招式并不繁复可最注重的是劲力的运用和出刀时机地把握。”楚铮对杨闻声道“小弟将此招再施展几次杨兄将度再放慢些好让鲁兄看得清楚。”

    两人一来一往楚铮招式虽比方才似更慢了但杨闻声依旧躲无可躲楚铮刀背仍在他颈部一沾就收。杨闻声浑身冷汗忽听楚铮低声说道:“杨兄注意小弟脚下步伐变化。”

    楚铮将这一招反复施展了五六次杨闻声手中短枪攻击方位亦多次变换但仍躲不开楚铮那记反手刀。四周众人听了楚铮之言大都以为杨闻声是为让鲁行领悟刀法才会如此狼狈对其胸襟纷纷赞叹。只有项千帆等廖廖数人看出了其中玄机展仲群坐在人群中长叹一声扭过头去不忍再看。

    杨闻声却紧盯着楚铮脚步脸色数变由迷惘转为震惊由震惊又变得如痴如醉。徒然一声长啸杨闻声身形数变铁枪宛若游龙终于避开了楚铮最后一刀。

    杨闻声后退一步长揖到地:“多谢楚将军指点。”

    楚铮上前扶住轻声道:“杨兄不必多礼。此套步法虽是青龙刀法步战时所用。但亦适用于其它兵器。小弟平日闲暇之时不多还请杨兄代传于各位英雄。”

    杨闻声道:“请楚将军放心杨某定尽心尽力。”

    楚铮转身对鲁行问道:“鲁兄可曾看明白了?”

    鲁行长叹了声道:“看是看明白了可若象楚将军这般拿捏之巧定要经过千锤百炼还需浑厚内力配合绝非数月可成。”

    楚铮笑道:“鲁兄。沙场与你对敌地不过是些突厥人罢了怎能与杨兄相提并论。以鲁兄的武功只要稍加领悟杀敌定如砍瓜切菜一般。”

    鲁行一拍脑门:“说地是啊鲁某想得太多了不过杀几个突厥崽子罢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项千帆道:“鲁兄弟话可不能这么说。魏兄弟这几日不在由你带着使刀的弟兄们需勤加苦练才可这套刀法能多精通一分。沙场上便多一分保命之机。”

    “项老爷子放心鲁某决不敢懈怠。”

    “鲁兄。”楚铮说道“青龙刀法后几式也暗藏玄机方才小弟施展了第三式。触类旁通你们回头好好琢磨一番要知自身领悟远胜于旁人指点。若有不解再来问小弟。”

    楚铮语中已带着教诲之意但场内无人觉得不妥鲁杨二人更是恭敬有加。连声称是。

    “对了项老先生方才说魏先生这几日不在此地。他上何处去了?”楚铮突然问道。

    项千帆面带犹豫过了会儿才道:“魏老弟只说他有些私事具体情形老夫亦是不知。”

    楚铮一听明白了项千帆想必已知道魏少中受伤之事不过并不知道与自己有关不然他这老江湖绝不会提及魏少中之名。

    不过这样也好否则从项千帆口中知道魏少中身受重伤于情于理自己都应去探望一下到时岂不尴尬?

    楚铮不想再提此事。转口问道:“北疆这边气候恶劣食宿又甚差不知项老先生和诸位英雄在此住得可还习惯?”

    项千帆呵呵笑道:“多谢楚将军关心。我等到北疆是为大赵抵御胡人而来只需有吃有住就已足够不必讲究那么多。”

    “这是哪的话。”楚铮回道“冯远命儿郎们将车子推来。”

    冯远应了声是。不一会儿近百名禁卫军推着数十辆大车走了过来。

    “项老先生这是晚辈的一点心意主要是些肉类和酒水敬请笑纳。”

    项千帆推辞道:“这怎使得大营地情形我等又不是不知晓寻常军士三五天方可吃到点肉食我等怎能占了军士们地口粮。”

    楚铮脸一红若说北疆大营哪个营内物资最丰恐怕非楚铮麾下这八千人莫属。特别是那三千禁卫军朝廷百官几乎人人与之沾亲带故各类军需签爽快之极几乎项项标配拨每日口粮标准更是远胜于北疆最精锐的黑骑军。到了北疆后孟德起对此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从不插手楚铮营内之事。若不是楚铮掩饰功夫做得还好恐怕早已引起其余诸营不满了。楚铮也是有苦难言这些物资都是随着大营那批辎重一同运到北疆又不是自己主动要来的而是朝廷各个口子主动给的他有什么办法何况堆在自己营里看上去有不少若是分到各个大营就显得杯水车薪了还是自个留着吧。

    “据晚辈所知众豪杰每日伙食标准比军士们好不了多少项老先生不必推辞了。何况晚辈这般做亦是有原因地。”楚铮声音忽然转低“日后武林群豪一切所需均由晚辈调拨。”

    众人都一愣楚铮道:“项老先生还有各位门主我等到帐中说话。”

    项千帆等人点了头。

    楚铮忽冲远处抱拳道:“展仲群展兄可否借步于此说话?”

    展仲群没想到自己躲在人丛还是被楚铮看到了犹豫了片刻无奈地站起身走了过来。

    待他走到跟前楚铮笑道:“展兄你我曾有约在这北疆将前事全都忘却不提你却为何还躲着小弟?”

    展仲群冷冷说道:“展某不敢与楚将军称兄道弟说吧找展某何事?”

    “展兄稍安勿燥到了帐中再行详谈。”楚铮转对鲁行和杨闻声道:“鲁兄杨兄烦请二位叫些人将车上货物卸下。”

    鲁行回头喊道:“弟兄们嘴巴都淡出鸟来了吧今日有酒喝了还不勤快些。”

    武林群豪轰然大笑年纪轻些地早就捋袖向这边走来。这些人平日里习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到了北疆的确憋快了孟德起等北疆将领也不可能每日都将他们奉为上宾众人对此虽早有心理准备并无怨言但有酒喝毕竟是件好事。

    项千帆等人与楚铮走进帐内各自就座。楚铮却并未坐下对众人长揖一礼:“项老先生各位门主晚辈在此赔罪了。”

    除展仲谋外项千帆等人纷纷起身:“楚将军这是何意?”

    “晚辈征得统领大人许可我大赵武林义军从即日起列入统领大帐直属并受晚辈节制。”楚铮抱拳道“只是事前未曾与各位商议晚辈特来赔罪。”

    项千帆等面面相觑帐内顿时鸦雀无声。

第二十七章 募兵

    平心而论,这些武林群豪对楚铮仍心有芥蒂,毕竟北赵两大武林世家都是被他灭了满门,虽说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众人都觉得这位楚将军并非想象中那般不堪,但对其雷霆手段仍是十分忌惮。

    武林群豪们都将眼光投向了项千帆,他德高望重,又与北疆大营多位高级将领是故交,由他出面再合适不过了。

    项千帆心里却清楚,既然孟德起已经准许此事,事情便已成定局,武林群豪根本提不出象样的理由反对,斟酌再三,只好说道:“楚将军,我等既是来了北疆,自然听从统领大人调遣。只是楚将军能否说得详细些,也让我等好与外面的弟兄们好交待。”

    项千帆这番话说得模棱两可,楚铮对此早有预料,谁让自己以前全然没将这些武林中人放在眼里。现在回想起来确实有些过分了,以断剑山庄的所作所为应属当诛之列,可展家应该留些余地的。

    “项老先生说得极是。只是在此之前,晚辈先将当前局势与诸位阐述一番。”楚铮道,“前些时日,晚辈跟随统领大人前往赵秦边境,与西秦元帅薛方仲会面,双方互通信息……”

    楚铮将赵秦盟会上不涉及两军机密的事宜一一道来,待听到程氏全族都为突厥效力时武林群豪无不破口大骂。三合门门主朱通更是一掌击碎向前桌案:“世上竟有这种背宗忘祖地畜生。朱通若在沙场上碰到姓程的,个个碎尸万段!”

    楚铮等众人骂声稍歇,道:“突厥有程氏族人相助,使我方更处于不利之境。当年那程姓副将在北疆大营多年,叛逃时身边还有两百亲兵,这些人对北疆地形地貌以及我大赵乃至西秦大军战法特点极为熟悉。而我方对突厥却知之不多。因此晚辈向统领大人建议,派一个精锐营深入敌方腹地,统领大人和华将军商议后已同意此事,并授命北疆大营所有人等任由晚辈挑选。可晚辈觉得我大赵武林精英聚集于此,正是这个精锐营的最佳人选!但晚辈也不讳言,此行极为凶险,可谓九死一生,因此所需成员皆以自愿为主,决不勉强。”

    武林群豪相互看了眼,脸现释然之色。他们这些人既然自愿北上边塞。早已将生死置于度外,什么凶险倒是不怕的。方才徒然听楚铮说要将众人纳入他的麾下,不用他是何用意自然心生猜疑,如今一听统领大账确是为当前战事考虑,众人疑虑全消。反倒激起了心中血性。

    葛启远第一个起身道:“楚将军无需提那凶险二字,若有所需,葛某及门下三十二名弟子万死不辞。”

    朱通也站起身来道:“朱某亦是如此,率门下二十人听候楚将军调遣。”

    其余几人亦纷纷表示愿意从命。展仲群忽问道:“敢问楚将军,这支小队由何人领军?”

    楚铮笑了笑。道:“展兄,此事既是在下向统领大人提议,又怎会置身事外。自然由在下领军。”

    “好!”展仲群喝道,“冲楚将军这番话,展某亦愿听命!”

    项千帆拈须笑道:“诸家兄弟都如此踊跃,老夫这身老骨头又有何足惜,楚将军若不嫌,老夫甘心效力。”

    “项老先生雄心不已,着实让人钦佩。”楚铮拱手道,“只是既然需深入突厥腹地,人数定不可太多。加上我汉人与那些蛮族相貌大不相同,晚辈已得统领大人许可,过几日招揽北疆部分马贼,从中相挑选貌类似胡蛮者,如此一来便可夹杂于北疆胡蛮部落中,不为突厥轻易察觉。这般算来,千余名武林豪杰中最多可抽调五百人,其余人等另有安排。”

    帐内众人不由点头。项千帆道:“楚将军所言有理。不管如何,我等均听从将军调遣。”

    楚铮忙道:“项老先生真折杀晚辈了。只是统领大人经过深思熟虑,认为此番深入深入突厥腹地绝非短期,可能会有数月乃至半年甚至更久。因此吩咐晚辈只选年龄在三十五岁以下之人。”

    众人皆一愣。这些人大都成名已久,又是武林中一方霸主,岁数自然小不了。可照楚铮方才所说,算来算去帐内只有朱通和展仲群二人符合条件。

    “这个……”项千帆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说道,“统领大人所虑极是咳……诸家兄弟,老夫在此倚老卖老说句不该说的话,武林中门派之间恩怨交错,时有纷争,此番能摒弃前嫌共同来到北疆已属不易,若我等这些师门长辈不去,那些弟子们年轻气盛,仅朱门主和展兄弟二人未必能弹压得住,况且他二人对此亦多有顾忌啊。”

    楚铮肃然道:“项老先生,当年但逢与胡蛮大战,我大赵武林义士便奔赴北疆为国效力,您老曾参与多次,可还记得当年之情景?”

    项千帆道:“老夫与那些好友们同生共死,当时情形至今仍历历在目,又怎可能忘记。”

    楚铮问道:“据晚辈所知,历次战事武林义士都是死伤惨重,而追随兵部尚书郭大人出塞地一千余名武林义士最后仅余不足两百人,此事是否属实?”

    项千帆面部微微抽搐,长叹一声道:“不错,老夫有两个亲弟、六位师兄弟、十余名弟子于此役丧身塞外,几人甚至连尸骨都未还乡,实是老夫生平最大恨事。”

    “晚辈曾查看过当年战报,现无论晚辈外公他老人家还是现任兵部尚书郭大人,在为损躯的武林义士请功时皆痛心不已。认为武林义士若能训练得当绝不会伤亡至此,然而战事之前他二人亦都考虑到了此处,均曾派军中将领前来传授沙场征战之道,然而成效甚微。项老先生、各位门主可知为何?”

    项千帆和几个曾参与过当年战事各门门主脸色一红。葛启远呐呐说道:“葛某当年荒唐,在校场上受不得那两名都尉叱骂,虽说家师曾多次教诲。但仍私下痛打了那二人一顿,如今想来真是后悔不已。”

    楚铮毫不客气地说道:“以一对一,武林义军可说纵横无敌,可十万大军沙场厮杀,任你武功再高亦不过是沧海一粟,何况武林中人地武功也未必适合于沙场之上,对于此点方才项老先生在校场边已说得很清楚。而我大赵军士日常操练内容包括单兵作战、两人合击、三人为组、七人成阵,多人合作时攻守之间来不得半点差错,一个军士要对此完全融会贯通,所受之苦未必就比哪个门派的弟子少了。”

    楚铮看了项千帆一眼。心中暗想既是独立为营,何人领军极为重要,可这些武林中人都喜欢推举德高望重之人为,如这项千帆,可他对兵法知之多少?懂不懂什么叫迂回作战。何时又该避实击虚?武林中人满腔血性,只知勇往直前,幸亏当年面对的是胡蛮,若是碰上了薛方仲,恐怕早已全军覆没。此人即便是沙场混战中照样能做到指挥若定明察秋毫。轻易便可引诱这支孤军深入,而后调集优势兵力一举歼之,千余名义军在近万军士的围剿下。绝对支撑不了半顿饭的功夫。

    算了,忠言总是逆耳,这些话太伤项老头的面子了,还是暂时不说为好。

    但有些丑话还是要讲在前头。楚铮道:“此番精锐营需深入突厥后方,营内每一人都必须严守军规,令行禁止,否则一人出了差池,便会累及全营。因此虽说需从武林义士中挑选五百人,但一切以自愿为主。宁缺勿滥。晚辈稍后选人时会将此处说明白。可一旦入我营便按黑骑军之规进行操练,到时再有不服,则按我大赵军规处置,若有因私怨起纷争者,更会严惩不怠。”

    众人不由心底一寒。他们到北疆大营也有些时日了,对大赵军规之严早有所闻,项千帆等人当年更是亲身经历,都有些担心门下这些弟子少不更事,若无自己在一旁加以提醒,犯了军规落到这楚将军手里,看他对付展罗两家地狠辣手段,恐怕凶多吉少。

    楚铮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笑道:“诸位尽请放心,晚辈亦知武林义士与那些军士毕竟不同,操练时若有违纪尽量只以罚为主,确有屡犯不改者,晚辈定将此人交回其师门处置,决不伤及一人性命。只是即便如此,日后难免也会有得罪之处,还请项老先生和各位门主见谅。”

    众人松了口气。项千帆道:“楚将军话已至此,我等还有什么好说的,唯有尽力支持将军。”

    楚铮拱手道:“多谢项老先生。只是若是出征之后再有人抗命不遵,晚辈手下可就不再留情了。”

    对这点葛启远等人倒并无异议,沙场上不守军令无论放到哪都是杀头地重罪。

    站在一旁的许唯义却是大摇其头。楚将军话说得好听,什么操练时不伤一人性命,凡是在禁卫十一营呆过的人都知道,“除死无大事”这句话真的是大错特错,楚将军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多了去了。

    项千帆忽似玩笑般说道:“可这样一来,我等门下杰出弟子尽听命于楚将军,可我们这些老骨头也不能太清闲了,不知统领大人对我等有何安排?”项千帆深知今日众人答应楚铮所求是因这少年句句合乎情理,使人无可辩驳,但恐怕心中仍有疑虑。项千帆暗想自己既是被推举为武林群雄之,索性将他人所忧一并说了出来。反正自己早已过了知天命地岁数,已是一无所求,没什么可担心的。

    楚铮想了想道:“余下武林义士不足于单独建营,统领大帐对此事也已做出决策,项老先生和金刀门魏门主留守统领大帐。负责统领大人和华将军地安全。其余各位门主带门下弟子分别至两位副统领和邱右将军等人帐下。自古有云,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何况我北疆大营这几位主将无论谁有何闪失,其麾下数万大军便会陷入群龙无之境。此事当年与胡蛮之战时就有过先例,一方主将在沙场上竟被流矢所伤致死。如今由我大赵武林义士在一旁护卫,定可杜绝类似之事再现。”

    武林群豪一时无语,虽不甘心沦为护卫,不可否认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心中总感觉有些憋气。

    葛启远身侧一人忽道:“楚将军所言极是,此举正可挥我武林中人所长,亦不违背我等北上边疆之初衷。并非周某妄自菲薄,能护得孟统领等人周全,其意义远胜于沙场上杀几个蛮兵。”

    楚铮认得此人姓周名川,乃是临海剑派地门主。据他所知临海剑派地处南线。与断剑山庄相距不远,而且与大哥楚轩关系甚密,前几次会面这周川总躲在一旁,从不与自己搭讪,今天是怎么了。居然主动出言附合?

    周川说完后长出了口气,这么多天的辗转反侧今日终于做了定夺。断剑山庄一夜之间灰飞烟灭,南线武林中人大都隐约猜到此事定与楚家兄弟之争有关,一时间人人岌岌可危。楚铮离开南线后,昌平王之女琪郡主召集南线武林各门门主到平原城聚集。来者寥寥无几。大家都明白断剑山庄两百年地基业都让楚家五公子随手就灭了满门,自己这些小门派根本就没有自保之力,何况这几百人的灭门惨案朝廷居然不闻不问。看来楚家大公子失势已成定局。但出身叶门的琪郡主不可轻易得罪,一直以来叶门都是赵国武林各派之尊,只是甚少插手武林内部事务罢了。周川正无计可施时,忽闻北疆告急,项老爷子正筹组义军,周川当下带上门下所有弟子北上,在南线只留下了一群老弱妇孺。

    可周川万万没想到,躲开了楚大公子,来到北疆却遇上了楚五公子。不由感叹命运弄人。临海剑派过去与楚家大公子常有往来,周川并不认为能瞒得过五公子,每次见到楚铮心中都是忐忑不安。可转念一眼,此事终需有个了断,自己家业在南线,北疆不可能呆一辈子总要回去地,回到南线后如何不受大公子任意摆布才是重中之重。投靠五公子并非上策,反倒是愚不可及,南线毕竟是大公子的地盘,他奈何不了五公子,但要收拾自己简直小菜一碟。方才听五公子提议将武林义士分散至于各位大营主要将领帐下,周川马上想起大营左将军王明泰正是南线大营统领王明远的堂弟,如果自己能在王明泰帐下得到赏识,将来回去索性请他举荐自己到南线大营任职,在南线大营统领大人的庇护下,无论大公子还是琪郡主也都无可奈。何。

    既是有人先行表态赞同,其余人等也无话可说。楚铮见既然该谈的都已谈妥,不想再浪费时间,便在项千帆等人陪同下来到帐外,向武林群豪宣布了精锐营征兵之事。没想到那些适龄武林中人竟无一退缩,都要求参加。习武之之人天性不安份,到北疆这一月时间,整日呆在军营内除了练武根本没别地事情可干,楚铮和项千帆等将情况说得越是凶险越是引起这些少侠们的兴趣。再说了,就算有人心有畏惧此刻也决不敢有所表示,否则日后哪有脸面行走江湖,因此嗓门反比他人更是来的大一些。一时间场面真是热闹之极。

    面对这等情形楚铮也是无计可施,只好对项千帆等人说道:“看来此事只有烦劳诸位了,晚辈既是需要五百人,不如这般,无论门派大小,皆举荐一半弟子明日到晚辈帐下报道,不可多出一人。至于那些无门无派地独行狭等,就交由展兄负责,这类义士人数不多,只要他们愿意入我精锐营,尽可招来。”

    项千帆苦笑道:“此举倒是最为公平,只好如此了。”

    楚铮长揖一礼:“那晚辈告辞了,帐下还有诸多急事尚待去办。”

    楚铮走了,项千帆等人回到帐中。刚进帐门,飞云门地门主顾云风恨恨地说道:“项老爷子,无论当年王老统领、郭统领,还是现今孟统领对我等都是礼数有加,这姓楚地少年看似言语客气,其实步步紧逼,根本容不得我等有何异议,实在是霸道之极。”

    项千帆叹了口气,道:“顾老弟,试想楚将军那番话换成从孟统领口中说出,你是否也是这般想法?”

    顾云风一怔:“这姓楚的少年如何能与孟统领相提并论?”

    项千帆摇了摇头,道:“朝中地位高低并不都以官职大小而论,楚将军年纪虽轻,但出身楚家,又是王老统领的外孙,孟统领也要让他三分,我等不过一介草民,如何与他相抗衡?况且他今日这番话是霸道了些,可说得都在理,对我武林义军的安排也甚为妥当,还是以大局为重吧,这等小节就不必与他计较了。”

    何况,真要计较未必计较得起。项千帆心中说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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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氏春秋介绍:
龙噬天下,风起云涌。中原大地已平和百年,然北赵楚氏崛起,西秦幼主扶正,南齐东吴连横,北胡蛮人骚动……乱世英豪,谁与争锋?新武侠的又一座奇峰——《楚氏春秋》第1卷持续畅销,第2卷三月下旬正式出版,全国各大书店销售!
出版改名:《天下》楚氏春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楚氏春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楚氏春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