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谍影
楚铮刚出营门,冯远一路小跑过来道:“将军,华将军要见你。”
楚铮一怔:“华将军在何处?”
冯远答道:“就在前面那座军营中。”
楚铮点点头,道:“你们在此等着,我去去就来。”
华长风与楚铮不合稍具心思之人便可看出,见他突然邀请楚铮去军营中与之相会,许唯义有些担心:“将军,我等还是与你同去吧。”
楚铮笑道:“不必多心,华长风没理由对我心怀杀机。就算有,凭我的武功足以支撑到你等前来救援。”
许唯义无奈地应了声是。
待楚铮离开后,冯远小声抱怨道:“将军也太不体贴下属了,小许你都这么说了,他还不让你我随他去帐篷取取暖,硬是叫我等在这雪地中等候。”
许唯义向天翻了个白眼,彻底无言。
楚铮走进帐篷,只见帐内空荡荡的。华长风坐在一个火炉旁,微微点头道:“楚将军来了,坐。”
楚铮依军中规矩行了一礼,在华长风下坐下。旁边军士为二人倒上茶水,躬身一礼退了出去。
帐内两人沉默了会儿,华长风忽问道:“那些武林中人还算听话吧?”
楚铮点点头:“是。末将所提之事他们都答应了。”
华长风笑了起来:“我在统领大人面前就说过。能让这些武林中俯听命地只有楚将军了。可他就是不放心,非要我过来看看。”
“华将军过奖了。主要还是他们胸怀报国之心,并非末将之功。”
华长风道:“话虽如此。习武之人个个桀骜不驯,与之为友不难,难得是让他们心服口服听从你之命。楚将军的武功就连项老爷子和魏少中亦是赞不绝口,将他们归入你营中再合适不过。”
楚铮笑了笑。沉吟片刻,问道:“魏先生伤势如何了?”
华长风微微一怔,这两天他与楚铮亦是数次见面,两人都很默契地不提及此事。华长风看了楚铮一眼,只见他神色坦然,索性也直言相告:“伤势不轻,恐怕至少需休养一月。”
“可惜了。”楚铮轻叹一声,“魏先生武功高强,又有中州孟尝之称。末将原本想请他担任副手。由他领军那五百武林义士,如今看来只有另找他人了。”
华长风问道:“可有替代人选了?”
楚铮点点头:“不错。”
“是哪位门主?”
“那人并非一门之主。”楚铮道,“他名叫展仲群,华将军应听说过此人。”
华长风讶然说道:“这展仲群不是与你有灭门之仇么?”
“他已承诺在北疆绝不再提此事,此人为人光明磊落。定不会食言。”楚铮说道,“而且展仲群的武功在这些人中仅次于项老先生和魏门主等数人,再说了他是孤身一人,更易公允处事,不象魏先生那般本身就是金刀门门主。再怎么公道也难免会有人不服。”
“嗯,你既是已做定夺,我也就不再多言了。”华长风想了想又道:“从塞外回来的那灰胡儿五百儿郎还在你营中么?”
“尚在末将营内。”楚铮答道。这五百灰胡儿就是吕问天受楚铮所托派往塞外打探消息的,当日曾有过约定,返回后将所探得之事先至楚铮处禀报。
华长风脸色凝重:“这些灰胡儿此行不虚。居然探得突厥已经调整战略,原本对胡蛮部落奉行驱逐打压之策,如今改为利诱收买。当年胡蛮主力已被全歼,可塞外草原上仍有近百个胡蛮部落。这些年来我北疆大营一直驻扎此地,甚少出塞,这些部落又群龙无,为了争夺牛羊及肥沃草地而相互残杀。我等也从未将之放在心上。可若一旦为突厥所用,虽说以单个部落而论成年男人没有一个过五千,甚至有的只有数百人,但汇集在一起顷刻之间便又是十余万大军。这等重要军情大营所派斥侯竟一无所知,着实该杀。”
楚铮劝道:“华将军,此事只怪不得大营地斥侯,他们只能在远处观望突厥大军动动态,不比灰胡儿可以混入胡蛮部落中。因此末将此次奉命组建精锐营,定要将这五百灰胡儿纳入其中。”
华长风仍有些恼怒:“纵然如此,大营那些斥侯也应好好整治一番了。”
如今大营内华长风官职仅在孟德起一人之下,这些军情事务归他所管,楚铮不便妄加评论,转口道:“灰胡儿五领齐伍倒是个人材,得知此事后当机立断,将末将拨于他的金银财物全献给了赤勒族的族长,与其结为兄弟。赤勒族原是胡蛮余部五大部落之一,突厥由西而来,赤勒族当其冲,族内青壮男子死伤过半,不得于才退至北疆附近,与突厥可说仇深似海。我精锐营日后出塞,便可借赤勒族之名行事。”
华长风惋惜道:“是啊,齐伍若是我大营帐下将领,华某定为他记上一大功。”
楚铮笑了笑并不答话。齐伍就是当年王老统领安插在灰胡儿中的一枚棋子,原本听命于王明泰,楚铮到了北疆后,王明泰见他有收服灰胡儿之意,便将齐伍的身份告诉了楚铮。正因如此,楚铮才在孟德起面前全力担保灰胡儿所探得之事定是属实,促使孟德起决心采纳楚铮建议组建精锐营。
华长风长吁短叹了一会。又问道,“那五百灰胡儿你不想让他们回吕问天处了?”
楚铮苦笑道:“若是让他们回去了,再与吕问天讨要可就麻烦了。索性由末将来做次恶人吧。”
“可这五百灰胡儿当真愿意留在大营效力吗?”华长风有些担忧,“若是口是心非,在在营内倒还无妨,到了塞外再起异心可就为时晚矣。”
楚铮想了想。道:“末将打算将这五百武林义士和五百灰胡儿混编后再进行操练。”
华长风心底一寒:“你是说……”
“以一盯一。”楚铮缓缓说道,“那些武林中人对上灰胡儿,即便以一敌二也应绰绰有余。”
华长风无言。他也是领兵之人,真若遇上这种情形,楚铮地方法是最为得当的。
楚铮口中虽如此说,心中其实并不太担心,有齐伍在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何况这五百灰胡儿中不少还是他的亲信。只是这些就不便对华长风说了。
良久,华长风道:“五百灰胡儿留在大营之事就由我向吕问天说明缘由。明日便派人去,我与他那么多年交情了,他定会同意此事。”
楚铮略感不解,华长风居然在自己面前毫不避讳谈起他与吕问天的交情,回想起前几日武媚娘所说的。难道他真已完全想开了?
楚铮张了张嘴,终觉不便询问,只好拱手道:“多谢华将军。只是吕领那边还欠着一批粮草,末将考虑了一番觉得还是明日亲自送去为好。”
华长风有些奇怪:“那些武林中人明日便到你帐下报道了,你若是去了。谁来操练他们,洪文锦带兵尚可,可面对这些人恐怕无能服众。”
楚铮轻笑道:“华将军方才亦说过。这些武林中人桀骜不驯。末将觉得一开始便对其强行压制末必是件好事,不如先松后紧,与其让几个不安份隐藏其中,还不如让其先跳出来,等末将回来后再加以整治。”
华长风点头笑道:“这倒是个好计策。不过要注意分寸,若是过火了容易引起争执,大敌当前不可自乱阵脚。”
楚铮俯道:“末将明白。”
“我只提建议,这一千精锐营毕竟由你掌管,就按你地心思去办吧。”华长风站起身来。“对了,明日还是叫我那帐下副将与你一同去见吕问天,他毕竟相信我多一些。”
楚铮也不再推辞:“多谢华将军。”
“不必谢我,你我都是一心为公。”华长风走了几步,忽回道:“你出身豪门,身份显赫,精锐营潜入塞外并非定要你率领不可,但你却执意如此。华某生平最看不起世家子弟,唯独楚将军你是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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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秦咸阳,皇宫御膳房。
一个宫女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边走边道:“鲍总管,都准备妥当了么?”
鲍总管哈腰道:“小铃姑娘,一切都已按贵妃娘娘嘱咐准备好了,请姑娘放心。”
那宫女走到桌案前仔细看了一遍,仍有些不放心地说道:“娘娘说了,天寒地冻的没有什么蔬菜可选,只有将就些了。唯有肉类一定要新鲜,鲍总管你知道么?”
“那是当然。”鲍总管应道,“小的特意吩咐姜掌柜将猪带到御膳房后宰杀,距今还不到半个时辰。”
那宫女这才注意到旁边还站着一个老实忠厚的中年汉子,不由笑道:“既是姜掌柜亲自动手,小婢也就放心了。”言语间竟比对着那鲍总管还客气了些。
那姜掌柜俯道:“能为娘娘效劳实是小人福份,小人定会尽心尽力,不敢有丝毫马虎。”
鲍总管在一旁道:“姜掌柜地肉铺是娘娘以前所指定的,娘娘果然眼光独到,咸阳城那么多家肉铺就数姜掌柜那家肉质最为鲜嫩,如今我御膳房所需肉类都由姜掌柜供给。”
小铃轻哼一声,这鲍总管全然忘了当初是如何刁难姜掌柜地。如今见姑娘成了贵妃娘娘,溜须拍马之事全做出来了。
“你们在此等候,我这就去请贵妃娘娘。”
小铃这一去却是去了许久,鲍总管急得团团转:“怎么还不来,皇上的午膳可绝对耽搁不得啊。”
姜掌柜冷笑一声,忽觉不妥。咳嗽了下道:“鲍总管不必焦急,贵妃娘娘自有分寸。”
又等了会儿,门外小太监匆匆进来禀报:“应妃娘娘驾到。”
鲍总管和姜掌柜等人站到了门外,只见不远处一盛装女子缓步走来,待到了跟前众人齐拜倒:“参见贵妃娘娘。”
“平身吧。”那女子道,看其面目正是昔日宫内的司膳女官应解语。
“谢娘娘。”
鲍总管站起身来,神色极为恭敬。眼前这贵妃娘娘虽出身卑微,但深得皇上宠爱,皇上几乎每晚在她侧宫留宿,如今就连皇上身边地雅易安雅总管在她面前亦是唯唯是诺。何况自己一个小小地御膳房管事?至于这位娘娘还曾经做过自己下属之事,魏总管只想将此尽数忘掉,亦盼望贵妃娘娘也忘得一干二净。
到了屋内,小铃开口道:“鲍总管,你与你手下人等出去吧。娘娘今日亲自为皇上做午膳。”
鲍总管一愣,无奈地应了声是。
鲍总管在御膳房几十年了,但对应解语的厨艺却亦是叹为观止,只是她这秘决从不肯示人。应解语尚是司膳女官时,做菜时也只有小铃一人旁边搭下手。鲍总管曾多次强行闯入,应解语宁可不做也不肯让御厨们旁观,而秦王因苏巧彤之故对应解语颇为宽容。鲍总管对此亦是无可奈何。如今想来却不由暗暗庆幸,幸亏当初没有对此女过分得罪,否则恐怕早已被革职逐出宫了。
众人向屋外走去,小铃忽道:“姜掌柜留步,你地刀功不错,切肉这等粗活就交于你了。”
姜掌柜看了眼鲍总管,毕竟他才是这边总管。鲍总管笑道:“小铃姑娘既是说了,姜掌柜就留下吧,好生伺候着。别让娘娘累着。”心中却在暗自惋惜,这姜掌柜只会杀猪剁肉,对做菜却是一窍不通,否则倒还可以从他口中打听出些什么。
待众人都出去了,应解语对小铃施了个眼色,小铃会意,走了桌案前将肉剁得震天响。
“姜先生今日急着入宫见解语,不知所为何事?”应解语小声问道。
姜掌柜笑了笑:“应姑娘,你进宫已经数月了,也不与我等联络,姜某几次求见亦不可得,曹大先生着实有些放心不下啊。”
应解语轻叹一声道:“姜先生,如今不同往日,解语身为司膳时还可借购物之名出宫。可如今那些嫔妃妒我深得秦王宠爱,视我为眼中钉,宫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时刻盯着,解语哪敢随意与堂内联络。”
姜掌柜点点头:“你说的亦有道理,曹大先生也是这般猜测。今日命姜某入宫,就是告知你今后如何联络。”
应解语为难道:“姜先生,解语如今在宫内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大意,与外头联络之事可否缓些时日再说?否则万一被他人所察觉,解语生死事小,若是连累了西秦鹰堂,百死亦不能赎解语之罪。”
“不必担心。”姜掌柜道,“宫内镜月湖南侧树林内,从左数第十三块石板下有一暗格,曹大先生的密令就藏于此处,稍后你便让小铃将之取出。以后每月十五你将你所办之事以暗语成书放于此暗格内,自会有人来取。”
应解语惊诧道:“如此说来,宫内还有我堂弟子?”
姜掌柜脸色一沉:“这不是你该问地。”
“是。”应解语。垂应道,脸色阴晴不定。
……
……
姜掌柜离开皇宫后,径直来到一家布店,熟门熟路地走到内院一间屋前,轻轻敲三下,而后又用手指弹三下,推门走了进去。
外面明日当空,屋内却是一片昏暗,仅有的一扇窗户也用布帘遮得严严实实的。案上点着盏油灯,灯影摇曳,一个青衣人坐在案后,面目显得颇为模糊。
姜掌柜上前施礼道:“参见大先生。”
闻言微微颔:“见到解语了?”
姜掌柜躬身道:“是的。正如大先生所料,应姑娘语带推诿,小人觉得此女已不足为信。”
青衣老者沉默良久,叹了口气道:“解语这丫头自幼聪明伶俐,老夫原本对她寄予厚望,除了调查苏巧彤外,这些年来还从未让她做过危险之事。没想到到头来这批孩子中是她第一个心生异志。”
姜掌柜小声道:“要不……让小刘子杀了她?”
青衣老者摇摇头:“她暂时还无背叛之举,不急于一时。何况她既已是贵妃娘娘,身边定是护卫森严,小刘子武功虽不错,可在宫内身份卑微,恐怕未必能及得她身边。”
青衣老者起身在屋内踱了几圈,道:“传令下去,除你和小刘子之外,所有鹰堂弟子撤出咸阳,到附近城镇转换身份暂时隐匿。另,将此事报于堂主和太尉大人知晓,请他二人作定夺。”
第二十九章 试探
楚铮正在与灰胡儿处与吕问天等众马贼领推杯交盏不亦乐乎。这是他第二次前来送粮了。灰胡儿众领见他带着辎重如约而至,不由大起好感,连吕问天夫妇也不例外,不再似上次那般深具戒心,将仅有的一些野味全拿了出来盛情款待。
楚铮一碗接一碗喝着灰胡儿自酿的酒,脸上虽带笑,心中却在叫苦不迭,这酒说它味如马尿都有些抬举它了,可还不得不装出满面春风若无其事的样子来,着实是种折磨。
何胜男毕竟是一女子较为心细,不久便注意到楚铮其实是在强颜欢笑,不由一乐。她也知道自家这酒是何味道,偶尔饮一些被祛祛寒还可以,谁也不愿意多喝,这少年将军出身富贵,能喝到这份上真是难为他了。
何胜男看了眼身边的才君,只见吕问天也是喝一口便一皱眉,便起身道:“来人,去把楚将军此次带来的十余坛酒取来,酒就是拿来喝的,藏它干什么。”
楚铮听了顿时长舒了口气,看看众人也都面露轻松之色,不禁暗骂自己死要面子,早知如此受这份活罪干嘛。
几个灰胡儿郎将酒抬了过来。韩尚拍开泥封,登时一股浓郁的酒香弥漫出来,韩尚长吸了口气,回头说道:“领,真是好酒啊。”
“那是自然。”吕问天笑道,“不要这么没见识。楚将军远道而来送地酒岂会差了。”
楚铮笑道:“在下也只是慷他人之慨,此次前来一时兴起绕道去了在下舅舅的驻地,看看了现也没什么好东西,唯有二十坛贡酒在北疆还算稀奇之物,便立马搬了就走,舅舅原本他还不肯给。后一听是送给吕领的,当下就给了十几坛,自己只留下了四坛。”
吕问天想了想,问道:“楚将军舅舅可是王明泰王将军?”
“正是。”
“没想到王将军还记得吕某。”吕问天略带感慨地说道。他与王明泰虽谈不上生死交,但也曾几度在沙场上并肩作战,因此对楚铮的话倒也并不怀疑,全然不知楚铮是将舅舅的存货一抢而空,王明泰当时脸都绿了。
“是啊,王将军还道希望能与吕领早日重聚,共叙当年同袍之谊。”楚铮旁边一人接口道。
此人名叫史。乃华长风帐下副将,不过二十五六岁,心思颇为灵活,隐约猜到大营意图拉拢灰胡儿,楚铮在王明泰处强抢贡酒他也在场。现听楚将军满口胡扯,连忙出言附和。
这小子有前途。楚铮心里暗暗称赞。
韩尚将各人碗中的酒都泼了,抱着坛子替众人一一满上。只见那酒清澈透明,浓香四溢,微微晃动酒碗。酒液如同丝绸一般粘着碗壁。灰胡儿众人自幼生长于北疆,何曾见过这等贡酒,不少人屏气凝神忍不住地先小心翼翼抿了一口。帐内顿时传来阵阵赞叹声。
有此好酒,众人喝起来也文雅了许多。楚铮虽堪称海量,但也绝不是、贪杯之人,何况自己把自己带来的酒全喝了也不是回事,便也不再起身满碗的敬酒。只是这样一来气氛就差了许多,再加上方才所喝的灰胡儿自酿酒不但口劣而且劲大,没多久不少人已是东倒西歪,有的甚至径直打起了呼噜。
“楚将军真是好酒量。”吕问天仍是保持着清醒。“吕某这帮不成器的兄弟让将军见笑了,不如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也好,今日甚为尽兴。”楚铮拱手道,“多谢吕领盛情款待。”
吕问天道:“楚将军真是说笑了,将军出身世家,我等今日拿出来的全是粗劣之物,吕某实是过意不去。”
楚铮摆了摆手:“吕领此言差矣,人之交往贵在乎于心,今晚这些东西恐怕已经倾尽灰胡儿所能,我楚铮岂有不知之理。”
“楚将军说的不错。”何胜男举起酒碗,“我敬楚将军一碗。”
“多谢大嫂。”楚铮一饮而尽,对吕问天道:“吕领能将那五百儿郎暂归入楚某麾下,在此谢过。”
吕问天淡淡说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楚将军不必放在心上。”灰胡儿能度过今年的严冬全靠这位楚将军送来的辎重,可天下没有白食地午餐,这五百儿郎就是代价,何况华长风也特意派史来解释详情了。
何胜男却道:“楚将军,这里有那些儿郎的父母妻儿,胜男别无所求,只希望这他们多数能活着回来。”
“在下定会尽力而为。”楚铮想了想道,“吕领,在下有一不情之请,不知是否当讲。”
“楚将军请说。”
“此番秋军师与在下一同去北疆大营,在下觉得秋军师对北疆极为熟悉,吕领也知在下是初来乍到,身边急需有这样一人相助,因此想请秋军师到在下身边呆一段时日,不知吕领可否成全?”
吕问天夫妇脸色均是一变。何胜男腾的站了起来,吕问天一把拱攥住她手,低声道:“坐下。”
吕问天看了眼秋仲伊,只见他坐在那边低头不语,顿时心中雪亮,秋仲伊向来滴酒不沾,这番模样显然是这几日已被楚铮蛊惑,已经心生去意了。
“楚将军既是如此说了。”吕问天强抑怒气,“若是秋军师自己愿意,吕某决不阻拦。”
“吕领真是快人快语。”楚铮笑了笑,看向秋种伊:“那,秋军师……”
秋仲伊脸上脸一阵白一阵。忽起身来到吕问天身前跪倒在地:“秋某当年流落北疆,奄奄一息之际幸得领相救才留得这条性命,此恩今生无以为报。但家中二老犹在,秋某不能做等那不孝之人,请领恕罪。”
吕问天将他扶了起来,说道:“你我兄弟一场。军师何必如此。父母养育之恩自当不忘,这也是人之常情,吕某父母若也在世,定当也如军师一般。”
“多谢吕领成全。”楚铮呵呵笑一笑,起身道,“原本是想在此地盘桓几日,但军内事务繁多总有些放心不下,在下就此告辞了。”
吕问天淡淡地说道:“此时已近黄昏,楚将军要星夜兼程么?”
楚铮挠了挠头:“没办法啊。临时前孟统领也曾交待过去回,不得耽搁。为将者唯军命是从,还请吕领见谅。”
“既是如此,吕某也不挽留了,胜男,与为夫一同送楚将军。”
楚铮所带来地人马早已整装待。吕问天将楚铮一行送至灰胡儿所居的山谷外。拱手道:“楚将军,恕不远送了。”
楚铮客套了几句,便带着兵马离去了。
送走了楚铮,吕问天夫妇回到帐内,几个喝多地灰胡儿领都被送回各自居处。只是仍显得有些凌乱。何胜男不小心碰到个酒坛,一时按捺不住飞起一脚将那酒坛踢得远远的。
吕问天不满地说道:“胜男,你这是作甚?”
何胜男忿然说道:“这姓秋的说走就走。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人各有志,随他去吧。”吕问天无奈地说道,“秋军师原本就是汉人,自幼饱读诗书,只因出身贫寒而不受人赏识,后因与当地一富家公子斗气,错手杀了那人才流落到北疆。此人功名心甚重,在灰胡儿这些年时常见他长吁短叹郁郁寡欢,如今想来他恐怕早已不甘心留在北疆了。”
何胜男道:“既然这样。大哥当日根本就不应让秋仲伊随楚将军一同去北疆大营。”
“这点确是我失策了,但楚将军若是存心笼络,秋军师又有此心,是怎么防也防不住了。他既是姓楚,又是王老统领的外孙,想必定是赵国第一世家楚家地嫡系弟子,有他出面,秋军师当年地那件命案又算什么。”
吕问天苦笑道,“这少年将军还真是个厉害人物,谈笑间已断了我吕问天一臂。”
何胜男也知此言不假,这些年来虽有华长风暗中相助,但北疆大营中他夫妇二人仇人也不少,秋仲伊精通兵法,灰胡儿能有今日他也是功不可没。
何胜男想了想道:“大哥言下之意是这楚将军暗藏祸心?”
吕问天道:“此时是否有祸心尚且不知,但我却知天下没有白拿的东西,就算他们楚家在赵国可只手遮天,也不会将这几万人的军粮随便拿来送人。我灰胡儿若听从他之命倒也罢了,否则赵军恐怕来得比这些粮草还快。”
何胜男哼了一声:“那又如何,樊兆彦这狗贼追杀你我夫妇二十年也奈何不了我们,难道还怕这乳臭未干地小儿。”
吕问天摇了摇头:“樊兆彦不过一边疆将领,恐怕还不能与楚将军相提并论。不过现今他还有用得着我灰胡儿之处,我等暂且静观其变,他若真要对我不利,你我只有率众儿郎们离开北疆了。”
何胜男叹一声道:“只有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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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苓看了看屋内,满意地点点关。嗯,全都整理好了,桌椅也已抹干净,若说还有遗漏的话只有里面那间密室,不过那里并不是自己所能进入的,只有夫人和苏姑娘才能打开。
今天一天活全都干完了。翠苓拍了拍手,自从苏姑娘搬到踏青园,老夫人又拨了几个丫环过来,顺带把自己也伺候得好好的,自己真可以算是整个楚府最舒服的丫环了。紫娟有时还要下下厨,自己只需每日将这间主屋清扫一遍就再无事可做。
真是神仙般地日子啊。翠苓想道。随即眉头微皱,若还有什么不如意地话,就是公子去了北疆,已经很久没见他了,真有些想他了……
小丫头正想入非非,忽听有人唤道:“翠苓。”
翠苓一回。只见苏巧彤走了进来,不由脸色一红,忙道:“苏姑娘回来了。”
苏巧彤浑身疲惫,没注意到翠苓神色有异,往楚铮所做的摇椅上一躺,叹道:“累死我了。”
翠苓不解道:“今日不是成夫人寿辰么,姑娘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苏巧彤苦笑不答。她名义上是成奉之侄女,成夫人寿辰自然不得不去。赵王驾崩虽说已经过了七七了,但成奉之也不便为夫人大办,本想自个家里几人凑在一起吃个饭得了。可他如今毕竟位高权重。朝廷官员虽不便亲自来,但大都让自己夫人携子女来成府贺寿,一时间成府熙熙攘攘,成奉之不得不考虑是否尽快搬至尚书府去了。
楚名棠亦得知了此事,也没细想就叫苏巧彤顺便带去贺礼。苏巧彤到成府时。成奉之已经忙得不可开交,苏巧彤只好将贺礼献上。那些朝廷官员的夫人平日无事可做,最关心地就是些京城的小道消息,苏巧彤住进楚府踏青园这等事情如何能瞒得过她们,又见苏巧彤所献礼。盒上面一个大大地“楚”字。无不明白这女子是代表了楚名棠来的,纷纷上前巴结,把成夫人都冷落到了一边。苏巧彤从来没想到过被几十人围着夸奖竟是如此难受之事。强撑着用完午饭便落荒而逃,早早回了楚府。
翠苓给苏巧彤打来热水,苏巧彤简单洗漱了下,问道:“翠苓,轻如姐呢?”
翠苓答道:“夫人方才被内院急急叫去了,不知有何事情,今日都已去过两次了。”
苏巧彤点点头,也没放在心上。
翠苓收拾了下便出去了,苏巧彤打开密室走了进去。密室内并没有太多摆设。只放了两张桌案和几个大柜子。苏巧彤看了看柳轻如平日所坐之处,只见案上颇为凌乱,想必她走得甚为匆忙,都没来得及整理一番。
苏巧彤忽然看到柳轻如案上有一个暗青色的信函,不由有些奇怪。鹰堂各分堂呈上密报分别以不同颜色信函装着,如赤堂用淡红,紫堂则用雅紫色,唯独这暗青色苏巧彤还从未见过。
苏巧彤好奇地走到案边,只见信函已经被打开。苏巧彤抽出来粗粗看了眼,只见里面全都用暗语所写,便不再细看。她与柳轻如分别执掌鹰内外事务,虽说相互间并不避讳,但这等机密信件还是等柳轻如主动说出为好。
一张绢纸忽从信函中缓缓飘落到地上,苏巧彤捡起一看,是柳轻如的笔迹,应该是她将那封信翻译成了明语。苏巧彤正想放回去,一个熟悉的名字跃入了眼帘,手不由一颤,再也放不下来了。
“咦,巧彤。”柳轻如从屋外走了进来,惊讶地说道:“你不是说要夜间才回……”
看到苏巧彤手中那张绢纸,柳轻如顿时一愣,说不下去了。
苏巧彤涩然道:“原来,解语也是鹰堂弟子。”
柳轻如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巧彤,其实……这……”
苏巧彤勉强笑了笑:“轻如姐,应解语何时成了应贵妃,我怎么一点都不知晓?”
柳轻如解释道:“此事生时你与公子尚在南线,自然不知情。公子去了北疆后,老爷曾特地关照,鹰堂西秦分堂之事不可让你知晓,姐姐也是奉命行事,你不会怪我吧。”
苏巧彤忍不住冷笑一声:“那楚铮呢,他从南线回来后在京城逗留了近一月,不会对此事一无所知吧。”
柳轻如缓缓坐了下来,道:“巧彤,你与公子之间有着诸多秘密,姐姐亦是一无所知。”
苏巧彤心中一懔,顿时清醒过来,沉默了片刻故做茫然道:“姐姐有所不知,解语是小妹在西秦时最亲近之人,我一直将她当亲妹妹看待,没想到……她从来就没真心对过我。”
柳轻如轻叹一声:“各为其主。也怨不得她。”
苏巧彤垂眉不语,良久才道:“小妹执掌天机阁一事,也是解语打探到地吧?”
柳轻如点点头:“当初公子将你的画像送至西秦鹰堂,原本并未抱太大希望,毕竟通常密探身份相当隐密,不会让普通人知晓。而位高权重之人怎可能亲身犯险。却不想应解语在皇宫做事,西秦鹰堂曹执事为了查明此事,便把她也叫了过去,她一眼便认出了你,而你又将所住别院交于她打理,应解语将那别院细细搜索了一遍,巧彤你放置机密信件地暗柜也被她找到,这才得知你居然还执掌着天机阁,着实令她吃惊不小。”
柳轻如忽轻笑道:“公子还疏忽了一事,他以为苏巧彤定是你的化名。送往西秦鹰堂地画像上居然没提起这名字,若不是被应解语看到了,恐怕还要大费一番周折。”
既然应解语是鹰堂中人,柳轻如所说这些苏巧彤隐约已经猜到,不由苦笑道:“巧彤此名西秦朝中所知者不过寥寥数人。知我执掌天机阁的更是除秦王和薛方仲外再无他人,何况小妹原本只打算在赵国逗留数月,成奉之在赵国潜伏二十余年,小妹以探亲之名留于他府上哪能轻易让人察觉。如今想来确是太自负了。”
“可小妹运道也着实太差了,方一进城便碰到了楚……公子。”
苏巧彤最后几字说得咬牙切齿。柳轻如不由失笑出声,想了想道:“巧彤,应解语之事你既是知道了。姐姐正为此事烦恼呢,你觉得应该如何?”
苏巧彤推辞道:“楚伯父既是曾有令,巧彤实不便过问。”
柳轻如道:“巧彤,你对这等勾心斗角之事处置远胜于我,不妨说于姐姐听听,免得误了事情。”
苏巧彤仍有些犹豫,目光游离,突然脸色微变。柳轻如一直在注视着苏巧彤,见她神色有异。不由顺着她地目光向桌案看去,忍不住轻轻啊了一声。
只见桌案上砚台光洁如新,笔筒中几支笔的笔尖亦无半分墨迹,苏巧彤微微一笑:“轻如姐,楚伯父今日不曾外出吧?”
“是啊……”柳轻如强笑道:“公公去了次兵部便回府了,巧彤,你问此作甚?”
苏巧彤心中雪亮,此举定是楚名棠在试探自己,柳轻如做事向来慎密,这份密函若不想让自己看到就算事情再急也定会收拾妥当。
苏巧彤就这么看着柳轻如,柳轻如有些招架不住,只好呐呐说道:“巧彤既是看出来了,不错,这张绢纸是姐姐在内院所写。”
“想必也是楚伯父也在一旁看着吧?”
柳轻如嗯了一声,并不否认。
苏巧彤自嘲道:“若是我看完后便放下故作不知,日后恐怕不知要被多少人暗中盯着了。”
柳轻如道:“巧彤,你不要怪他老人家……”
苏巧彤打断道:“轻如姐尽可放心,巧彤并非不知分寸之人。不过应解语身为大秦贵妃,这等机密之事楚伯父亦拿来试探我,想必他心中早已有了定夺,轻如姐又何必来问我。”
柳轻如道:“公公并非只为试探,他老人家日理万机,可应解语之事又极其紧要。姐姐怕一人承担不起,公公便指点我来请你协助。”
苏巧彤苦笑道:“楚伯父定是已有弃子之意,只是如何弃法却要我来想办法。”
“巧彤真是心思剔透。”柳轻如将苏巧彤扶着坐下,“就当帮帮姐姐吧,公子临走时也曾交待过,鹰堂之事姐姐主内你主外,你也知姐姐管管堂内杂事还可,对于这等耍心机的就力所不及了。”
苏巧彤叹了口气,自己来历确实有问题,楚名棠这般做法不足为奇,若是完全信任那才叫笑话。楚铮不在京城,自己想在楚府站稳脚跟着实不易啊。
“轻如姐,应解语如今已是贵妃娘娘之尊,就算她立下再多功劳,赵国亦不可能给予她这等地位,何况……”苏巧彤涩然一笑,“看到密报中说秦王对她极为宠幸,对一女子来说远胜于世间荣华富贵,因此,那位曹执事将西秦鹰堂撤出咸阳,此举极为正确,应解语已成为高悬于西秦鹰堂顶上地一把利剑,一旦她掌有实权,第一个想诛的就是西秦鹰堂。”
柳轻如点头道:“巧彤分析得极是,公公也是这般认为。可此女自幼便送入薛府,平日又极少与西秦鹰堂联络,想将她除去并非是件易事。”
苏巧彤冷笑一声:“楚伯父想必只是觉得就此将应解语毁去太可惜了些成奉之当年位居吏部侍郎,对西秦之命亦是阳奉阴违,但办些小事还是相当得力地,那秦执事就是将应解语逼得太紧些了,应放得宽一些,偶尔叫她查探些皇宫守卫班次等小事,暂且将她稳住。同时不可再让她接触鹰堂中人,及时着手准备如何将之除去,定要做到不则已,一必要置其于死地。
第三十章 整肃
天蒙蒙亮,一阵凄厉的号角声响彻了参将营。附近几个军营的军士们早已习惯了这种怪声,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参将营内却是另一副景象,一些黑骑军军士大声斥喝着,催促着麾下的武林中人整装待,有几人似并不服气,嘴中骂骂咧咧的。若是往日,那些黑骑军士早就骂还过去了,今日却一反常态并不开口,只是嘴角边却带着丝阴冷的笑意。
校场内依旧寒风凛冽,吹得旌旗猎猎作响。楚铮半躺在点将台的一张大椅上,冷冷地看着分批而来武林中人,身旁一支香早已燃成了灰烬。
台下吵吵嚷嚷的武林中人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一个个都闭上嘴,台上这位少年将军他们并不陌生,师门长辈曾反交待一定要听从此人的号令,只是到精锐营这几天他从未露过面,而负责操练的黑骑军士们都如凶神恶煞一般,双方起了不少争执,不少人已将师长的话抛于脑后。
楚铮案上取过一张纸,递给卫泰:“念!”
“季文政,王岐,章立本,周维俊……”卫泰念了十几人的名字,喝道:“出列!”
武林群豪面面相觑,无一人走出来。卫泰冷笑一声:“好啊,胆敢违抗军令,来人,刀斧手伺候!”
“遵命!”近百名黑骑军杀气腾腾的围了过。
“且慢!”一个灰衣人从队伍中走了出来。对楚铮拱手道,“楚将军,我等犯了何罪,竟要动用这般阵势?”
楚铮看了他一眼,道:“你是何人?”
“在下周维俊,乃金刀门下弟子。”
“你就是周维俊。”楚铮点点头。蓦然喝道:“其余人呢?难道没胆站出来么?”
队伍中骚动片刻,三三两两地走出十余人来。楚铮环视一眼:“报上姓名。”
“在下王岐。”
“季文政。”
……
……
“好。”楚铮道,“周维俊,我且问你,三日前你与韩励琛、季观之二人不服管教,并动手打了黑骑军都尉王秉哲,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周唯俊坦然承认,“但楚将军可知这些军士对我等残酷不仁,动辄斥喝打骂,根本不把我等当人看待。还请楚将军主持公道。”
楚铮淡淡说道:“军中只有军法,没有公道,有也只有依照军法做到赏罚分明。”
周维俊一愣,随即怒上心头:“楚将军如此偏袒,怎能服众。”
“大胆!”卫泰喝道。“竟敢对将军这般无礼。”
楚铮摆摆手阻止了卫泰,喝道:“李元宗!”
李元宗上前一步,道:“末将在。”
楚铮森然说道:“本将军命你操练这五百武林义士,到今日就这般模样么?”
“末将知罪。”李无宗俯道。
“知罪就好,来人。将李元宗带下去打二十大板。”
“得令。”
众目睽睽之下,李元宗被带到校场中央,趴在行刑台上。两名军士手持木杖将他打了二十大板。打完后两个军士搀扶着李元宗重新来到将点台前。
“末将李元宗领罪完毕,前来复命。”李元宗身形踉跄,只不过大半是装出来地,那几个行刑军士手底自有分寸,听板子声板板到肉,其实力道不重,李元宗皮糙肉厚,最多有些行动不便而已。
“你虽有罪,但麾下军士也难逃其责。命你所部卸下盔甲。绕校场四周跑至午时,不得停歇。”
数百名黑骑军军士默默脱下盔甲,在几名校尉的带领下,围绕着校场跑开了。
“朱通、展仲群何在?”
展仲群和朱通应声而出,站到楚铮身前。楚铮道:“你二人身为营中军法官,执法不力,姑念尔等乃是初犯,就随这些军士一同受罚。”
展仲群与朱通领命而去。楚铮事先就与他们商议过,前几日面对这些散漫惯了的武林中人,他二人深感执法之难,见楚铮借机大力整顿亦深为赞同。
武林群豪们看得大气也不敢出,那十余人也是锐气大挫,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楚铮看着这几人,缓缓说道:“李副将办事不力,贻误军情,已得到惩处。你们这几人以下犯上,视军纪于无物,又该当何罪?”
“楚将军。”周维俊硬着头皮说道,“若是上阵杀敌,周某等人决不退缩,可这些黑骑军根本就是存心折磨我等,白天操练再苦倒也罢了,可每夜至少七八次示警,从不让人睡一次好觉,对我等随身物品也百般刁难……”
周维俊停顿了下,楚铮接口问道:“还有么?”
周维俊想了想,道:“大体就这些。楚将军,我等来北疆是为抵御外敌报效朝廷而来,并非来受这窝囊气的。”
“周维俊,你所说不足以作为以下犯上的理由。夜间示警是为提高你等警觉性,两军对阵敌军劫营还分时辰么?当日招你们入精锐营时本将军已经说得很明白,一入此营便不再是大赵百姓,而是数十万大军中一员,一切行为举止皆以军法为准则。何况精锐营之所以称为精锐,营内任何一员都必需是军中最杰出之士,对其要求更应严之又严,可看你等这些时日举动,根本不配精锐二字,简直是一群乌合之众!”
楚铮长叹一声:“本将军原本以为你们一腔热血。来我北疆大营为国效力,定是不畏任何艰险,如今看来本将军想错了。不过还好为时不晚,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三柱香之内,若有人不愿留下尽可直言。本将军决不为难。”
台下鸦雀无声。楚铮见状一声冷哼:“本将军丑话说在前头,日后操练强度较前几日更胜十倍,此时不说届时再言退者按临阵脱逃罪论处。”
“卫泰,点香计时,有心退出者站到点将台下右。”
三柱香很快燃尽,还是有十几人站到了台下右,方才点到名地占了其中过半,周维俊亦在其中,满脸地不服。
“很好。”楚铮左手一抬,身后6鸣手托一木盘走了过来。楚铮揭开盖在上面的红布,只见盘内放着十几块形状各异的令牌。
6鸣将此木盘端到那十几人面前,周维骏等脸色大变,这些令牌都是此次前来北疆各大门派的信物,怎么会在楚将军手中?
楚铮冷冷说道:“取过师门信物。各自回去复命吧。”
周维俊急道:“楚将军……”
楚铮拍案喝道:“不从军令,对师门亦敢不敬吗?也罢,你们不取,本将军自会派人送去。来人,将这些无胆鼠罪轰出军营。”
黑骑军轰然应是。他们早已对这些武林中人不满。此时当然不会客气。周维俊被推攘了几下,不由心头火起,反手一掌将一黑骑军士打倒在地。
周维俊顺势起脚想将那军士踢开。忽觉身子一沉,那脚已被一军士抱住。周维俊只能单脚支地,正想挥拳去打,双臂亦被两人从身后架住。这些黑骑军一对一自然谁也不是周维俊的对手,但皆久经沙场,年纪在三十左右,都是老兵油子了,临战经验丰富,出手时机把握极准。还没等周维俊运气力将那几个军士甩开。又是六七人一拥而上,登时把他抬了起来,期间自然不忘暗下黑手,周维俊肋下及关节处连挨十余拳,一时间再也无力反抗。
其余诸人胆敢还手地遭遇也是大同小异,被黑骑军架着从营门口扔了出去。
“6鸣,你带着这几人师门令牌拜会各位门主,向其阐述详情。”
余下的武林中人不由暗暗庆幸,如此一来周维俊等人不但是替师门抹了黑,日后在江湖上恐怕也要蒙上一个懦弱胆怯的恶名,这辈子再难抬头了。
楚铮向台下扫了一眼,众人无不抬头挺胸站得笔直。
楚铮开口说道:“诸位既然选择留下,日后注意事项方才已说得很清楚,本将军不再多言。尔等都是我大赵武林的佼佼者,自该有相应的待遇,本将军已得统领大人许可,并向兵部禀报,凡入我精锐营者,最低军职为牙尉,战事结束诸位回到原籍,亦可按此到各地官府备案,若仍有意愿从军者可到上京城来,本将军可举荐在禁卫军中效力。”
此言一出,台下嗡嗡声不绝。一人忽叫道:“将军此言当真?”
楚铮笑道:“此地人数甚众,本将军若再实言,日后还哪有脸面见人。”
不少人面带喜色,能在京中任职就算家乡地父母官见了也要礼让三分,何况日后如由楚将军举荐,等于是攀上了楚家的高枝。
其余一些人虽对从军没有兴趣,但对楚铮能这么为自己着想还是比较满意,心中敌意亦是大减。
“不过。”楚铮话锋一转,“前几日你等惫怠成性,不可不罚。卸下兵器,随朱门主和展仲群一同绕校场跑至午时。”
群豪不再抗拒,反倒嘻嘻哈哈地卸下兵器,一窝蜂地跟在展仲群和朱通身后,不时还打闹着。
楚铮摇摇头,回头对许唯义和冯远道:“从禁卫军中抽调五十人,组成军法队,我看这些人还会有人不安份的。”
冯远摩拳擦掌:“将军你就放心吧,末将定会将当年所遭之罪十倍加以他们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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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令信站在太平宫门口。心中有些恼怒。长公主派人宣自己到此晋见,可宫女进去多时了也不见动静,着实太过无礼。
“相国大人久等了,请随小婢来。”
方才进去通报地宫女总算出来了。方令信哼了一声:“烦请前面带路。”
转了几个弯,穿过数条小径,一座宏伟的宫殿矗立在方令信面前。一时间方令信竟是惊呆了。宫内居然还有这等所在?
太平宫自赵国建朝以来一直是公主地居所,除了当今这位长公主外历代公主都十分低调,朝廷重臣极少自然也不会到这里来。方令信当了十余年的相国,还是第一次踏进这太平宫。
“相国大人,这边请。”那宫女说道。
方令信嗯了一声,回看了看,这才觉这太平宫的宫墙比其它地方高出不少,院内大树郁郁苍苍,将那座宫殿完全遮掩住了,难怪从外面一点都看不出来。
方令信跟在宫女身后步入大殿。有了方才的经历,看着这个比自己平日上朝地地方大了四五倍地所在,方令信不再那么震惊,只是边走边忍不住四下打量着,暗想难怪那宫女通报了那么长时间才出来。如今看来已算是快的了。
楚名棠与郭怀早已到了。方令信见过赵茗后,忍不住对楚名棠问道:“这里就是后汉太宗当年早朝之处吧?”
“不错。”楚名棠笑道,“相国大人觉得如何?”
方令信肃然说道:“龙蟠虎踞,气势非凡。”他心中却有些疑惑。传闻本朝太祖是听了一个道士进言这里缺少龙脉之气,才又重建了座宫殿而将此地封存。如今看来那道士所言根本就是放屁,自己也算见多识广了。此地无论风水、工艺还是其它方面均远胜于如今所用的议事大殿,太祖难道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好了,今日叫你们到此并非议论此殿地。”赵茗的声音在空旷地大殿上略带回音,听来竟有种莫名的威严。
“新皇登基一事不能再拖了,三位可有良策?”
台下三人齐声道:“微臣唯长公主之命是从。”
赵茗怒哼一声,每谈起此事这三人就是这副样子,连郭怀也都跟着学坏了。
不管了,反正今日不把话说清楚你们就别想离开太平宫。
“相国大人,你是百官之。由你先说。”赵茗开始点将了。
方令信第一次觉得当这百官之也有麻烦之处,何人登基这事朝堂之上不知翻来覆去吵了多少遍了,自己哪能说出什么新意来?何况这位长公主亦是极有主见之人,她这般逼迫无非想让自己附和她的心思罢了。
方令信啰哩啰嗦地废话说一大堆,赵茗直听得晕晕乎乎,可仔细一回味,其中意思还是长公主你自个作主吧,我不反对就是了。
方令信退了下去,赵茗有气无力地说道:“太尉大人,你呢?”
楚名棠绕圈子的本事尤在方令信之上,上至三皇五帝下到周围秦齐吴三国都拿来评论了一番。只可惜赵茗已经有了方才的经验,还没等楚名棠谈到这些与赵国现状有何系便已忍不住了,脸色铁青打断道:“不必再说了,太尉大人真是好口才,只是叫人听不明白。郭怀,你呢?”
郭怀本不善于言辞,让他说些口不对心地话更非所长,吭吭哧哧了半天也道不出个所以然来,赵茗只觉比方才听楚方二人胡说八道更为来气,喝道:“够了!”
郭怀一惊,正不如如何是好,忽见楚名棠偷偷冲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退下。郭怀犹豫片刻,后退一步站到方令信身后。
过了许久,赵茗缓缓说道:“昨日宫内出了件丑事,三位可已知晓?”
楚名棠和方令信默不作声,在这等时刻宫内一举一动都未必瞒得他二人,只有郭怀面带惊讶之色看向赵茗。
“皇后娘娘率人闯入童妃娘娘宫内,赐白绫毒酒逼她自尽,童妃坚拒不从,皇后娘娘便令下人欲强行勒杀童妃。幸得琳妃娘娘及时赶到,童妃才免于一死。”赵茗柳眉一竖,“似这等无才无德怎能为一国皇太后?本宫意已决,囚禁皇后,立昌平王世子赵应为皇。”
楚名棠和方令信心中一阵轻松,这些话只能由赵茗之口说出,自己身为臣子当然有所顾忌。只是毕竟要囚禁皇后娘娘,过快附和未免显得与自己身份不符,两人脸上几乎同时浮现为难之色。
郭怀则低着头看着地上的青石板,暗暗叹了口气,皇后娘娘没有了韦骅地支持,根本无法与赵茗相抗,为何还要在后宫如此嚣张?事已至此,自己唯有日后设法保住她性命,也算对得起先皇了。
台下三人默不作声,赵茗也不着急,悠然品起茶来。楚名棠和方令信是一对老滑头,郭怀在朝中威望权势远在这二人之下,赵茗之所以拉上他,是想扶植他与楚名棠方令信相抗衡,如今看来效果不佳,此人过于老实了。
几人就这么僵持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方令信忽道:“长公主,微臣……微臣可否暂且告退片刻?”
楚名棠微感惊奇,看了方令信一眼,只见他脸色忽青忽白,两腿微微打颤,突然明白过来,这老小子内急受不了了。
赵茗强忍住笑,板着脸道:“不行,此事未有定夺之前谁也不准离开。”
方令信无奈,只好以求助的眼光看向楚名棠。楚名棠两眼却盯着大殿顶部眨也不眨,似是看呆了。
楚名棠,你狠。方令信暗自咒骂着,只觉尿意越来越急,若是当场出丑日后定成百官笑柄,只好道:“长公主方才所言极是,如今朝政混乱,唯有采取雷霆方可解决。昌平王世子年轻虽轻,但才德……出众,若能为君实我大赵之福。”
楚名棠暗笑,这种大事方令信才说了这么几句,看来他是真是受不了,便上前一步道:“相国大人所言有理,长公主此举确是良策,不过……”
楚名棠你还不过什么?方令信差点破口大骂。还好楚名棠也不想过份与他为难,只说了两三句便了事。
郭怀此时也看出来了,只是他并不喜欢做那落井下石之事,道:“相国大人、太尉大人既是如此说了,微臣并无异议。”
赵茗点点头:“本宫多谢三位大人支持。对了,相国大人如有要事请自便,来人,送相国大人。”
方令信匆匆一礼,转身便向殿外而去,只是两腿外张,走路姿势极其怪异。余下三人无不莞尔。
女子执政毕竟不同啊。楚名棠暗暗想到,换做是先皇方令信定会直言相告,决不会有今日之窘境。还是早些让赵应登基吧,否则这种情形哪天轮到自己头上也不得而知。
第三十一章 使诈
不知不觉北疆的雪也开始溶化了,大营内临战气氛渐浓,军官们大都经历过当年与胡蛮之战,深知开春之时决不可大意。一时间各营校场喊杀声此起彼伏。
统领大帐内,孟德起对着那巨大的沙盘,眉头深锁,回道:“长风,你说突厥大军此时突然后退数十里,这是为何?”
“末将也弄不明白。”华长风摇头道,“不仅全军后撤,连兵力也都回收了,近二十万大军相隔不过三十里。如此一来我赵秦联军固然对其无可奈何,但突厥的一举一动也瞒不过我们,这……着实让人费解。”
两人脸色同时阴沉下来,两军对垒最危险的并非沙场厮杀,而是对敌军动向捉摸不透。孟德起沉思良久,忽道:“长风,你时常去精锐营,可知其操练得如何了?”
华长风露出丝笑意:“统领大人放心,据末将所知,楚将军练兵已经颇具成效,末将也觉得该是运用精锐营的时候了。”
孟德起有些怀疑:“此言当真?那些武林中人这么容易便就范了?”
“统领大人应该有所耳闻。”华长风说道,“我大赵武林两大世家就是被楚将军所诛,这些武林中人内心对楚将军实是既惧且畏,若非万不得已绝不敢轻易得罪。况且楚将军自身武功了得,末将曾亲眼见他设擂迎战,除了三合门门主朱通和展仲群外。无人能接下他十招,即便朱展二人亦只有联手方能维持不胜不败,那一战看得末将眼晕目眩,在场所有人等无不心服口服。”
“那五百灰胡儿呢?”孟德起又问道。
华长风迟疑了下,道:“十日前楚将军已将武林中人和那五百灰胡儿混编,精锐营已经全体换上胡蛮服饰。不过至今仍未有不和之事生。”
孟德起吸了口气:“真是奇了,灰胡儿何时变得这般顺从了?”
华长风不答,他心中早有怀疑,灰胡儿那领齐伍方方面面操心有些过分了,而且此人面对楚铮时那种恭敬神态决非伪装,简直不象是个马贼领,倒有些似军中将领一般。
孟德起摇了摇头:“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嗯,长风,你去下精锐营,转告楚铮叫他筹划一番。何时能在本统领面前证实精锐营确实可用,本统领即刻让他出塞。还有,时日不可拖太久,否则本统领治他贻误军机之罪。”
“遵命。”
华长风正要离开,一个校尉匆匆走进帐来。到了孟德起身前俯禀报道:“启禀统领大人,京城有圣旨到,离我大营已不足三里。”
“圣旨?”孟德起与华长风齐惊呼出声。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心中顿时明白新皇已经登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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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大营驻扎边疆,战功赫赫。诸卿皆为朝栋梁之材,今有末开化之蛮族突厥来犯我大赵天威,朕身在朝中。心系北疆……”
楚铮跪在孟德起和华长风身后,颇有些心不在焉,京中前些日子生地事鹰堂早已来人向他禀报过了。而皇后娘娘之所以怒不可遏地想置童妃于死地亦是苏巧彤和姑姑楚琳设下的一个圈套,童妃正是在她二人暗中支持下才胆敢屡次故意招惹皇后。赵王在世时皇后便已对独享恩宠的童妃恨之入骨,那一日当童妃当着她的面讥讽她没有当皇太后的命时,皇后终于失去了理智。而赵茗主张立赵应为帝,与皇后也亦早就水火不相容,加上她之前很少在宫中以真面目出现,赵王从大猎回来后神智不清。赵茗在楚名棠和郭怀的支持下突然执掌朝政,皇后一度曾对其身份深表怀疑,数次大闹后宫,赵茗何等孤傲,岂容他人在自己面前如泼妇一般谩骂,命太平宫地几位宫女稍展身手便把皇后一行打得落荒而逃,赵茗至此亦对皇后再无好感。而韦骅一死,皇后最大的靠山也已倒塌,赵茗再无顾忌,童妃之事只不过是个借口而已。
相对于圣旨,楚铮倒是对那颁读之人更感兴趣一些。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新任礼部侍郎梁临渊。楚铮记得他应该只有二十五六岁,可看来已是面目沧桑,较自己离京时成熟了许多。
梁临渊身后站着一个太监,楚铮也是认识的,正是和他交过手的大内总管连奇。这些时日楚铮一直在校场上与精锐营摸爬滚打,可真正能与他好好过几招的没几人,看着这个号称大内四圣卫之一的老太监,楚铮手底不觉有些痒,暗自琢磨着有什么办法能逼他与自己大战一场。
连奇现楚铮在偷偷打量自己,目中闪中一抹寒光,见这小子接圣旨仍然这般不规矩,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楚铮毫不示弱,借机挑衅,翻给了他一对白眼。
连奇气得身子微颤,牙咬得嘎嘎轻响。楚铮并不在意,宫廷内侍连结交朝中官员也是明令禁止,连奇虽是大内总管也只能管管皇宫后院内的事,可在皇宫内就算他势力再大难道还大得过自己姑姑和赵敏么?
“……钦此!”冗长的圣旨终于念完了,大营众将谢过皇恩。梁临渊将圣旨交给身后随从,道:“统领大人,诸位将军请起。”
随后孟德起在统领大帐设宴为梁临渊等人洗尘。席间梁临渊始终郁郁寡欢,他自幼师承韦骅,对这位老师梁临渊极为敬重,韦骅之死对他打击甚大。而且韦骅一直坚持要等侧妃杨秋儿产后再推举新皇登基,可他死了没几日,昌平王世子便登上皇位。皇后也被囚禁了。梁临渊深感愧对先师,他如今虽亦可算朝廷重臣之一,可毕竟人微言轻,仅新任礼部尚书楚上棠就将他压得死死地。照理来说新皇登基正是礼部最繁忙之时,可楚上棠怕他在身边碍事,早朝时一句话便把梁临渊打到了北疆大营。
其实楚上棠完全多虑了。梁临渊内心深处亦是觉得新皇越早登基越好,昌平王世子至少可以亲临朝政,而储君侧妃杨秋儿就算生下一个皇子又如何,登上皇位至少十余年不能亲政,朝中大权还不是把持在三大世家手中?若说皇后娘娘也能与楚名棠和方令信相抗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韦骅执意如此恐怕多少和皇后娘娘是他侄女有些关系,梁临渊时常暗中感叹,即便圣人亦不免偶尔徇私。
孟德起和华长风虽为人直爽,但久在北疆与朝中接触不多,梁临渊年纪甚轻,他二人都没听过此人名字。更不知此人脾性如何。酒过三巡,场面便显得沉闷起来,华长风对楚铮施个眼色,楚铮会意,端起酒杯道:“梁大人。你我可算他乡遇故知,来,小弟敬你一怀。”
梁临渊暗自嘀咕,他乡确是他乡,故知还是算了吧。但当着诸多人面也不好驳楚铮面子,便举杯喝了。
不一会儿楚铮又站了起来:“梁大人风尘仆仆,不远千里来到北疆。小弟再敬一杯。”
“梁大人新任礼部侍郎,小弟未曾道贺,实是有罪,在此补上。”
“梁大人……”
“……”
不知不觉楚铮已经敬了梁临渊十余次,梁临渊原本酒量就一般,此时已经满脸通红。楚铮依旧不依不挠,在京城时他替父亲出面招揽梁临渊,几次都被他骂得狗血喷头,楚铮虽说不因这点小事而记仇。但能在酒席上顺便整整此人还是乐意为之的。
“梁大人……”
“停!”
梁临渊实在受不了了,道:“楚将军,这天南地北地理由都让你说尽了,梁某酒量浅薄,任你再巧舌如簧,这一杯定是不喝了。”
楚铮满脸惊奇之色:“梁大人,小弟此次敬酒乃应尽之礼数,不然家父也会怪罪小弟。”
梁临渊没好气说道:“这关太尉大人何事了?”
华长风不忘添柴加火:“楚将军,你敬这杯是何道理,说来听听。”
楚铮长揖一礼:“小弟敬姐夫一杯,姐夫定要喝吧。”
梁临渊直惊得手一抖,一杯酒泼到了自己衣襟上,气急败坏的说道:“一派胡言,何人是你姐夫了?”
楚铮笑呵呵的说道:“小弟与巧彤姑娘情投意合,家父与成大人已经允许此事,尊夫人乃巧彤的表姐,小弟自然应当叫梁大人一声姐夫了。”
华长风一听大笑道:“好,这地确应该喝上三杯。”
梁临渊一时无言,过了片刻方道:“这个不算,巧彤姑娘还正式未过门。”
“若是过门了方才见到梁大人小弟就应执妻弟之礼了。”楚铮笑着举杯,“梁大人,小弟先饮为尽。”
连奇在一旁忽阴森森地说道:“楚铮,那长公主呢,她日夜为你担心,你将她置于何地?”
长公主?!
楚铮一口酒从口中直喷出来,边咳边道:“连总管,这话可不能乱说,末将对长公主只有敬畏之情……”
连奇怒道:“楚家小子,你想到哪去了?皇上登基,册封敏公主为长公主殿下,此事你难道不知么。”
楚铮大松一口气,这事他还真不知,不过是换个名份而已,鹰堂可能觉得并非大事,秘函中也不曾提到。
楚铮平稳下心绪道:“末将与敏……长公主之事不用连总管操心,况且区区一个大内总管,也无权管此事吧。”
“楚铮!”连奇一掌将身前桌案拍成两截,“你太狂妄了。”
“连总管好功夫啊。”楚铮冷冷说道,“可末将方才所说全是事实,难道大内总管何时已经可以管得公主婚嫁之事了?”
“楚将军,不得无礼。”孟德起出来打圆场了。他心中对连奇亦是大为不满,再怎么说楚铮如今亦北疆大营地人,他言语之中是有些过份,但轮不到你大内总管在统领大帐内张狂。
华长风考虑到连奇毕竟是上差的身份,不可过于得罪了,便接口道:“楚将军,你方才确是有些不当之处,向连总管赔个不是吧。”
楚铮应了声是,来到连奇身前施礼道:“请连总管恕罪。”
连奇侧过身子:“哼,不敢当。”说罢袍袖一拂,如利刃一般卷向楚铮胸口。楚铮微微一笑,双手由抱拳化掌,内息反转,不仅将袖上之劲化为无形,还形成一股极大的吸力。连奇只觉那只袍袖不由自主地飞向楚铮手中,有些始料不及,虽说变招还为时不晚,但这样一来袍袖必然破裂,自己可就算输了一招,他位居大内四圣卫之,如何愿在一后生晚辈前丢了面子,索性向前一步曲臂肘击楚铮面门。楚铮早料到他会如此,佯装惊呼道:“连总管,你……”手底下却不迟疑,双掌奋全力击向连奇肘部。
只听砰地一声闷响,连奇身形不变,只是平平向后滑出数尺,地上两行足印足有数寸之深。楚铮却踉踉跄跄直往后退去,旁边两名校尉忙上前将扶住。
北疆大营众人无不对连奇怒目而视。所有人都看得很清楚,楚将军向这老太监陪罪,这老太监先故作拂袖不理,忽然间肘击偷袭楚将军,着实无耻之极。
连奇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如此反复几次才恢复正常,冷哼一声,转身缓缓离帐而去。方才他自恃身份硬接了楚铮双掌一击,直震得他半身麻痹,内腑亦大受震荡,眼下最紧要的是寻个地方疗伤,别人如何看待自己已经顾不得了。
连奇走出帐外,忍不住长叹一声,虽说自己以一肘对楚铮双掌本来就有些吃亏,但这小子武功大为精进已是不争的事实,长公主当初一时糊涂用回天鼎救了这小子,总有她后悔地时候。
楚铮却是毫无伤,他不象连奇那般好面子死撑,借后退之势将连奇的内力消得干干净净。见孟德起和华长风都围了过来,楚铮不好意思再装,站直了身子表示自己无事。
连奇出了个大丑,梁临渊亦自感面上无光,借口一路奔波有些疲乏了,便带着随从告辞了。
楚铮为人豪爽,出手又大家,平日里与同袍们关系都不错。梁临渊刚一走,众人再无顾忌登时破口大骂,这些都是军中儿郎,平日里粗口也都是说惯的,顷刻间连奇十八代祖先已给问候好几遍。有一人激动过头,不知怎么关心起连奇地子孙来,登时引来一片嘲笑声,太监嘛,断子绝孙早已成了板上钉钉地事实。
孟德起听这些人骂得越来越难听,不由眉头一皱,喝道:“华将军和楚将军留下,其余人等全给我回各自营去。”
众将领见统领大人怒了,不敢有违,一同起身告退。
帐内只余下这三人。华长风跟随孟德起多年,知他心意,便道:“楚将军,你将精锐营这一月来操练情形向统领大人禀报一番。”
楚铮不敢怠慢一一道来。这些孟德起大都已经听华长风说过,听了会便打断道:“楚将军,你说精锐营已可出塞,如何证明?”
楚铮想了想,道:“末将今晚带精锐营离开大营。请统领大人传令下去,各处岗哨加强警戒,三日内末将定有所证明。”
孟德起两眼紧盯着楚铮:“楚将军,你可知军中无戏言?”
楚铮俯道:“请统领大人放心,末将决不敢妄言。”
“好!”孟德起道,“那本统领就在此静观其效。”
楚铮离开了统领大帐,脑中忽然闪过一事:
赵敏升为长公主了,那老姑婆以后怎么称呼,太长公主?
第三十二章 夜袭
“楚将军,为何非要半夜三更将我们拉到此地,明日一早再起程也不迟啊。”北疆大营约十里外的一个小树林中,冯远忍不住对楚铮抱怨道。这些日子他一直随着精锐营操练,早已疲惫不堪,难得今晚统领大人高宴为京中来人洗尘,楚将军也去了,冯远正暗喜能睡个好觉了,没想到还没等他上床楚铮便回来了,将整个精锐营急匆匆地拉到这里。
“就你多嘴。”楚铮斥道。
一旁灰胡儿的领齐伍笑道:“冯校尉,楚将军已在统领大人面前许诺,我等三日内要夜袭北疆大营。若是白天起程定瞒不过大营众位将军的耳目,他们知道得越少对我等越是有利。”齐伍这段时日可谓意气风,楚铮已答应他不用再回吕问天那边了,等此次战事结束便带他一同回京。一想到这么多年的苦日子终于熬出头了,齐伍做梦都笑出声来,自己从懂事起就生活在北疆这个穷苦之地,去过的最繁华之地也不过是距北疆大营百余里的一个小县城,听说京城光百姓就比四五个北疆大营的人还多,实在想象不出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是何等的壮观。
齐伍脑中突然闪现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身影,唇边不禁露出分笑意,儿子也不小了,自己还从没送过一件象样的东西,到了京城他想要什么老子就给他买什么。对了,汉人好象有句话叫糟糠妻不可弃。孩子他妈这些年跟着自己也受了不少苦,决不能把她丢在北疆不管了。虽说自己外表象胡蛮难免会受人歧视,但只要跟随楚将军,加上京城地王老统领仍老当益壮,自己是他老部下了,有这二人护着。天下尽可去得。
“展仲群,齐伍,你二人传令下去,今晚大伙就在此地安歇。”楚铮这边下令道。
展仲群和齐伍应了声是,领命离去。
“小许小冯,今晚由你们麾下执法队担负警戒,并督促精锐营所有人等搭好帐篷后立刻歇息,不得随意走动。”
“遵命。”
许唯义和冯远带着五十名军士围绕着小树林布下十余个哨位。这片小树林他二人倒是来过的,那些武林中人个人骑术倒还不错,但在长途奔袭中仍要保持紧密队形就有些强人所难了。为了解决这毛病。楚铮三天两头将这一千多人马拉出大营操练,命他们全力驰聘,自己则如放马一般骑着火云驹前后转悠,见哪处队形散了就赶过去挥鞭将其抽回原位。这小树林便是众人时常稍作休憩的所在。
二人回到林内,只见武林群豪和灰胡儿们正在搭建帐篷。见他二人来了,至少数十位武林中人目露凶光。
冯远心中不快,怒喝道:“看什么看,还想到本将军手底受罪么?”这些人相互看了看,不约而同低下头去。他们都是在执法队中吃过大苦头的,对冯远的手段仍心有余悸。练武之人一般的皮肉之苦倒是不怕,可冯远地手段也太阴毒了些。整人的手段花样百出,如有一种就是先将不听号令之人点了穴道,剥得只剩亵衣裤扔到雪地中冻得半死不活,再将其放入热水中舒舒服服的泡上半个时辰,待肤色通红又将此人吊起来用习羽毛搔其胁部和脚底板,此时人的肌肤异常敏感,痒意直透人心肺,遭受此刑之人任凭他百尺刚也变成一团绕指柔。
冯远走了一会儿,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对许唯义说道:“小许,你我都是奉了楚将军之命才得罪了这些武林中人,连那些整人的手段也是向他学来的,可他们怎么全把怨气对我们来了?”
许唯义哼了一声:“你现在才想到啊。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谁让你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校尉,只有听命从事的份儿。”
冯远一拍大腿:“我说呢,每次我们把那些人整得狼狈不堪,楚将军就来出来假惺惺地做好人,还装模作样的训斥我们几句,这也太气人了。”
许唯义拍拍他肩膀:“身为下属,自然免不了要替上司背黑锅,就看值不值了。反正楚将军是楚家内定地下任族长,日后肯定封侯拜相,也许黑锅背得越多,你的前程越是远大。”
冯远想了想道:“嗯,你番话听来狗屁不通,可细想一下还是有些道理的。以前只是觉得与楚将军趣味相投,虽然他时常欺负我,可为他办事还是心甘情愿,并没有多去考虑他是楚家公子还是方家公子。如今想来多少与此有些干系,若他只是个普通官员之子,就凭他比我还小就当我上司这事我就不会心服,非与他折腾个一年半载不可。”
许唯义无奈地摇摇头,迟疑了会儿道:“小冯,有些话我不知应当不应当讲。”
冯远诧异道:“你我都十几年的好友了,有什么不能说的。”
“以后在楚将军面前你还放尊重些吧。此地不是上京城,在禁卫十一营时营门一关就算闹翻天也无人敢管,可在这里,北疆大营地人对禁卫军总抱有一些偏见,你再这么胡闹既有损禁卫军名声,对楚将军也无益处。”
冯远看着他半天没说话,许唯义。强笑道:“我只是随口说说,你别往心里去。”
“那倒不至于。只不过你这番话极为耳熟,好象跟临行前我家老头子交待差不多。”冯远挠了挠头,“莫非当时你就在窗外墙角边蹲着……”
“啊我想起来了。”冯远突然叫道,“你对我小妹垂涎已久,是不是半夜潜入我冯府……”
许唯义见自己苦口婆心地劝解竟换来这样一番话。顿时怒火中烧,一脚飞踹过去。冯远反应极快,忙侧身闪开,口中还叫道:“小武你干嘛,别急啊,这事可以商量地。”
“商量个屁!”
两人一路打闹闹地来到楚铮帐篷内。楚铮正在整理包袱。见状长叹一声:“你们两个兔崽子能不能象个军官的样子,简直连那些灰胡儿都不如。”
若在平日冯远听到楚将军这么贬低自己定要辩上一辩,可话到了唇边忽想起许唯义方才所说的那番话,突然觉得有些顾忌,不敢再闹,规规矩矩地站到一边。
楚铮没听到习惯的聒噪声,心中着实有些奇怪,不禁抬头看了他两眼。冯远没来由地有些慌乱,咳嗽声道:“启禀将军,外边已经上哨完毕。还有何吩咐?”
楚铮觉得更古怪了,看着冯远若有所思,过了片刻方道:“小冯你去看外面看一下,众人若都安顿好了,叫齐伍和展朱二人到本将军帐中来一趟。”
“遵命。”冯远毕恭毕敬地应道。
楚铮目送着冯远离去。忽道:“小许,你方才对小冯说了些什么?”
许唯义一惊:“属下没说什么啊?”
“还敢骗我。”楚铮冷笑一声,“你二人跟随我时间也不短了,这点我还看不出来么?似方才我那般说话,他心中定是不服。可今日却如此安分,岂不咄咄怪事。”
许唯义强笑道:“将军明见,属下只与他说了将军如今统率着武林义士和灰胡儿。这些人绝非禁卫军可比,再象以前那般没大没小会让将军有失威严。”
楚铮看着许唯义摇了摇头。许唯义被看得心头慌,浑然不知做错了什么。
“小许。”楚铮忽道,“论才干和能力,你远在小冯之上,禁卫十一营中只有伍绍一或许能略胜你一筹,不过他也只比你多一个稳字。可较之你二人,我却始终偏袒小冯多一些。你可知为何?”
许唯义默然。冯远是禁卫军中有名的惹事生非地高手,可无论他惹来多大麻烦,楚铮都为之解决,虽说事后免不了一顿痛骂甚至拳打脚踢,但明眼人都可看出,楚将军对冯远着实爱护有加。
楚铮似知道他不会回答,说道:“小冯心无城府,性子耿直,在我面前口没遮拦,无所不言,不象你们始终有所顾忌。说起来他由此受我责罚最多,可这小子却屡教不改,久而久之我反倒喜欢上他这种性格,感觉就如与自家兄弟斗嘴一般……”
楚铮沉默片刻,声音忽转低沉:“小许,你也出身官宦世家,应知世家中就算亲兄弟之间,平日里说话亦留几分心眼,难得小冯从不将我当楚家五公子看待,他就似一块璞玉,全然未被权势利欲所染,这等人极为难得……你就不要从中多事了。”
许唯义低声应道:“属下明白了。”
楚铮拍拍他肩膀:“不过此处亦是小冯最大缺陷,成不了大事。日后我在小节上或许仍会偏袒他,但真正器重却是你与伍绍一等人,可别多心了。”
……
冯远与展仲群等人回到帐中,楚铮见人来齐了,指指案上道:“诸位都过来看看吧。”
朱通走了过来,只见案上铺着一张地图,不禁问道:“这是什么?”
“大营地兵力布置图。我是凭自己记忆画的,诸位看看还有何不对之处。”楚铮说道。
展仲群和朱通并不是北疆大营的人,平日里也呆在帐篷中甚少外出,对军营情况也不熟悉,两人不由摇了摇头。楚铮两眼看向冯远:“小冯,你说说看。”
冯远张了张嘴,迟疑道:“真要属下说么?”
楚铮笑骂道:“你今日怎么象个妇人一般婆婆妈妈的,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那属下可真可说了。”冯远一张嘴又管不住了,“这图笔法也太糟糕了,简直跟鬼画符似的,将军日后回京还是向轻如姐多学学吧。”冯远与许唯义时常到踏青园去。他又是个自来熟,不久便一口一个轻如姐叫上了。
楚铮顿时气结,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冯远心中戒备,向后退了一步:“将军,属下只是实话实说,你可不能仗势欺人。”
楚铮哼了一声。若在平日说不定就将他点了穴道塞在屁股底下当凳子坐了,今日就算了吧,免得再把他吓坏了。
“你们在此务必将此图牢记。”楚铮沉声道,“明晚我等就夜袭北疆大营。”
“明晚?”展仲群一声低呼。
楚铮笑道:“展兄有话尽可直言。”
展仲群见众人都看向自己,犹豫片刻道:“展某只是觉得明晚正是大营警戒最为森严之时,况且此番是我精锐营第一次真正进行实战演练,还是计划得周密些为好。”
“展兄顾虑地是。”楚铮道,“不过大营军法如山,区区三天军士们又怎会有所懈怠,拖后两天亦大用。反倒是那些新增的暗哨明晚天黑方可到位。对其警戒区域或许还未能做到了如指掌,何况约定三日,我精锐营却晚便出击,统领大人和华将军也未必能料到。”
展仲群想了想,道:“将军说的是。展某多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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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长风走进统领大帐,正待见过孟德起,忽见一旁还坐着二人,定神一看,原来梁临渊和连奇也在此。不由一愣。
“长风回来了。”孟德起见他面带疑惑,苦笑一声道:“梁大人和连总管此番来北疆除了昭告皇上登基,还奉了皇上之命来前考察北疆军情。见我大营忽调兵频繁,故前来询问详情。”
华长风明白了,忙说了几句为新皇歌功颂德的套话,回对孟德起道:“统领大人,大营按已按两军对阵之时布置警戒,各营巡逻队、暗哨都已加派完毕。”
孟德起道:“可有人问此举所为何事?”
华长风笑道:“那是自然。各营主将对末将一路纠缠不休,末将又不便明言,几乎是逃了回来。”
“这样也好。”孟德起道,“总要对楚将军公平一些。若人人知道这几日精锐营要扮敌袭营,各营定会采取相应对策,那可就难上加难了。”
一旁梁临渊拱手道:“这精锐营本官还是次听说,华将军可否为连总管和本官介绍一番。”
华长风看了孟德起一眼,孟德起无奈地点点头。自后汉以来,军中最为忌讳地便是文官插手军务,而后汉亡国便是由于宦官弄权,导致数十万精兵溃败,军中更是深恶痛绝。今日倒好,两者都全了。
华长风不禁暗暗想道,若是当年王老统领时,梁临渊这话一出口恐怕便已被乱棒打了出去。何况精锐营不久便要出塞之事整个大营也只有统领大人和自己知晓,毕竟他们不是去游山玩水,这等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可梁临渊既是问了,孟德起又不反对,华长风只好一一道来。梁临渊听了有些诧异地问道:“这确是楚将军自己提出亲自领兵的?”
华长风淡淡笑了笑:“梁大人,确是如此。楚将军若是不愿意,以他的身世大赵也没几人能逼他。”
梁临渊喃喃说道:“若真如此,此人倒也有可取之处。”三大世家地年轻子弟中,相比而言楚家兄弟梁临渊倒是最熟悉的,只不过都没什么好印象。楚原不必说了,他的面部直到现在还隐隐作痛。而楚铮,不知为何梁临渊一想到这少年总感觉有种深深地忌惮。当初楚铮奉其父之命前来招揽,许官刑部侍郎,梁临渊对此不屑一顾,对楚铮更是冷嘲热讽。楚铮毫不动气,反而慢条斯理与梁临渊辩论起来,也未见引经据典,便把他驳得狼狈不堪。梁临渊自负博学多才,可那次却生平罕有的恼羞成怒,将此子赶了出去。
一个亲兵突然急匆匆走进大帐,来到孟德起面前俯禀报道:“启禀统领大人,骠骑营来报,有人夜闯我北疆大营。”
孟德起和华长风相视一眼。楚铮这么快便来了?
“报信之人何在?”
“正在帐外等候。”
“叫他进来。”
一名副将走了进来,道:“末将参见统领大人、华将军。”
骠骑营乃是属华长风麾下,在大营西侧布防。不待孟德起开口,华长风便问道:“陈镇,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慎低着头道:“回华将军,我营共六处暗哨被人打晕。有一处附近足迹凌乱,似有不少人从此经过,刘将军不敢怠慢,命属下前来向统领大帐禀报。”
虽明知此事是楚铮所为,华长风仍感面上无光,问道:“那几个暗哨醒来后是如何说地?”
陈慎答道:“回华将军,四个暗哨并未见来敌踪影,其余两处均说曾见一人只穿着亵衣从附近匆匆经过,此时正是二更时分,将士们正准备就寝。那两处暗哨以为是哪位兄弟出来急着小解,何况相距还有近十丈,故未有提防之心。”
孟德起暗暗点头,楚铮此番时机抓得极准,就寝前大营内四下走动地人是最多的。各处哨位地警戒心因而也相对较低,便对那亲兵说道:“传令下去,全营戒严,搜寻私闯大营者。”
亲兵领命正要离去,孟德起又叫住他:“只能活捉。不得伤一人。”
亲兵愣住了,方才听陈将军所说来敌恐怕为数不少,这活口留几个也就够了。不得伤人难道那些人会站着乖乖被捉拿?
“统领大人,这……”
孟德起两眼一瞪:“还不快去,记住,不得伤一人!”
那亲兵不敢再问,领命而去。
陈慎全看在眼里,腹中另外些话也就不说了。他与刘将军早已有所怀疑,几个哨位上地人居然无一丧命,有的只是被土块击晕,显然来者是手下留情。刘将军让他到统领大帐来顺便也探探风声,如今看来此事确实有蹊跷。
帐外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孟德起皱眉道:“何人在外喧哗?”
两名亲兵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一个胖子和一个瘦子推推攘攘地走了进来,嘴里还骂骂咧咧地。华长风见状喝道:“何平,许唯义,你二人这般成何体统?”
两人颇不情愿地停下手来。那胖子何平乃是北疆大营的军需官,对着孟德起道:“启禀统领大人,这许唯义大逆不道,带着他们禁卫军潜入粮仓并在附近浇上火油,还打伤我军需营数十人,请统领大人主持公道啊。”
孟德起脸色铁青,打断道:“何平,本统领问你,这许唯义在粮仓附近准备放火,你们军需营就无法阻止?”
何平未察觉孟德起脸色有异,道:“回统领大人,属下得到禀报后赶往粮仓,四下已经浇上了火油。所幸来得及时,否则定会酿成大祸。”
何平将手中拎着地小包袱呈上:“许唯义和其下属还带着这些易燃这物,真是其心可诛,请统领大人明鉴。”
孟德起将包袱打开,顿时传来一股刺鼻的气味,只见里面包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孟德起知道此物是用木屑和火油等物混合而成,易燃且不易被扑灭,军中攻城时常用到此物,不过比这大了许多。
“许校尉!”孟德起问道,“你们共有多少人闯入军需营?”
许唯义答道:“连属下在内,共二十三人。”
“在何军需官来之前,你可有把握点燃粮仓?”孟德起又问道。
许唯义微笑道:“完全有把握。先前上来阻拦的不过四五人,我等将这几人打倒后,等了约一柱香的功夫才见何大人匆匆赶到,随从也只有五六十人。若不是楚将军之命已完成,何大人反倒有可能成为属下地阶下囚。”
何平气急坏败:“一派胡言,许唯义你……”
“闭嘴!”孟德起一声暴喝,“若许校尉真点火烧粮,就算大军及时赶到将火扑灭,粮草也至少损失过半。居然让人摸入营中还颇有余暇的烧上火油,由此可见,军需营军纪松弛到何等地步。华将军。回头代本统领前去军需营传令,免去何平军需官之职,暂由你来兼任,日后有合适人选再行任命。”
何平顿时焉了,俯哀求道:“统领大人,请看在家兄地份上。饶了属下这一回吧。”
梁临渊突然冷冷说道:“何大人,令兄是哪一位啊?”
华长风暗笑,何平此人真是愚不可及,这话求饶话也能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来。便说道:“梁大人,何平所说地乃是兵部侍郎何畏何大人。不过据华某所知,何平与何畏大人只不过是同族,并非三代以内的兄弟。”何平就是仗着这点八杆子才打到的关系,平时主管军需手脚并不很干净,孟德起对他早有不满。不过今日也并非借题挥,何平至少可算渎职之罪。撤职查办毫不为过。
第三十三章 春宵
那一晚精锐营的表现得到了大营上下一致认可,楚铮开始着手准备出塞之事。其实也没多少好准备的,所需之物自精锐营成立时起大都已经准备妥当,余下的只是些琐事,楚铮列了张清单扔给许唯义后便不管了。
不过楚铮也并非无事可做,相反他忙得不亦乐乎。精锐营一战成名,可得罪的人也不少。那晚孟德起也不等天明就将大营所有偏将以上将领全都叫到统领大帐,整整骂了近一个时辰。骠骑营、虎威营和军需营自然是被骂得最狠的,三营中除军需营主管何平被撤职,另两营的主将也分别被处以降职,只是仍暂时执掌该营。另一个惨遭降职的是统领亲兵营的偏将钱良栋,孟德起虽未当面训斥他,但第二天一早便将他打到虎威营当副将去了。楚铮让伍绍一准备了十余份厚礼,亲自到各个营内陪罪。那些将领虽对楚铮和精锐营让自己出了个大丑有些耿耿于怀,但人家都已经上门道不是了,没有人愿意再得罪这位当朝太尉的五公子,至少面子上大家都一笑揭过。
这一切梁临渊都看在眼里,对楚铮更是忌惮,不由想起恩师韦骅曾说过的一番话:“自古以来皇室与权臣总是相对而立,皇室权盛则权臣势微,反之亦然。而皇室终究乃是正统,历代权臣大都不得善终。为师不惧那些仗势乱朝纲之辈,毕竟公道在人心。当年董程两家权势熏天,犹胜当今三大世家,可仍在一夜之间灰飞烟灭,其中缘由便是如此。但楚名棠却是其中另类,自任太尉以来,朝堂之上处事公允。道貌岸然,即使暗中作奸犯恶也从不留任何把柄,又迭出新政,百姓颇受其益,已赢得百官臣服民心所向。似这等人物纵观青史能与之相提并论地只有王莽和曹操曹孟德而已,可正是这二人终结了东西两汉,此人不除,大赵两百年江山也将危矣。”
梁临渊不禁黯然。韦骅说番话时先皇和储君犹在,自己深以为然,可如今却已物是人非。而且当时楚铮尚未显山露水,现在看来此子年纪虽轻,却颇有其父之风,既有心机又不缺心段,还精通收买人心。稍加时日便又是一个楚名棠。而且恩师在世时,上有先皇,群臣中有郭怀、成奉之等人支持,却仍对三大世家无可奈,可如今自己还有谁可依仗?新皇登基尚不过半月。何况这位皇上久居平原城,传闻他能继承大统亦是得了楚名棠大力支持,如何还能与之对抗?朝中重臣中唯有郭怀或许还对皇室忠心耿耿。可他与楚名棠昔日曾是生死之交,最近听说他二人还要结成儿女亲家!梁临渊现,自己已站到了与世家抗衡的最前列,可自己能担得这份重任么?
楚铮并不知道梁临渊正陷于苦闷彷徨,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在他看来梁临渊这类耿直文士若能为已用那是再好不过,若要与已为敌实在不够份量,君子可欺之以方,就算号称当世大儒并当了二十余年礼部尚书的韦骅,从楚天放、王烈再到自己父亲和方令信。从未将他视为真正对手。
此时的楚铮正一脚深一脚浅地往自己的营帐走去,骠骑营的刘将军是个豪爽之人,他对这次被降了半职并不在意,反而对楚铮地精锐营极感兴趣。他久经沙场,敏锐地感觉到自己麾下若有这样一支小队,无论是刺探军情还是夜战袭营都可派上大用场。楚铮被他磨得没办法,只好答应等自己出塞回来也为他训练一千军士。刘将军大喜,为表谢意设宴款待主将不在乎,可骠骑营其他将领对楚铮满腹怨气的有不少,一听刘将军还是宴请楚铮,都不由暗想这明里不能报仇,以酒泄愤总可以吧。于是乎一场酒场车**战上演了,只是楚铮的顽强大大乎骠骑营众将的意外,眼见未把仇人放倒自己要先倒了,稍微清醒一些忙去搬救兵,一时间骠骑营的军官无论职位高低排着队敬了楚铮一遍,最后连端菜倒酒的亲兵也端着碗上来了。人力终有穷尽时,楚铮内力再强也总有受不了的时候,正想落荒而逃,却见亲兵来报骠骑营所有存酒都已耗尽,楚铮忙借机告辞。
回到帐中,武媚娘还未歇息,见楚铮回来了正想上前说话,却被一股浓烈的酒味熏得连连后退,掩鼻说道:“你方从酒缸里捞出来么?”
楚铮长吐了口酒气道:“差不多。”这句倒是实话,他运功逼出来的酒用来泡两三次澡都已是绰绰有余。
武媚娘见楚铮摇摇晃晃的,忙将他扶到床上躺下,撇了撇嘴道:“久闻楚家五公子酒量似海,今日看来也不过如此。”
楚铮喃喃说道:“好汉架不住人多,饿虎敌不过群狼。本公子今日能全身而退,实属不易。”
武媚娘笑得伏到他身上:“你倒与你那巧彤姐姐一般出口成章,只不过全是用来为自己开脱。”
楚铮无力地在她背上拍了拍:“好无礼地丫头,胆敢对本公子这般说话。看本公子日后如何收拾你。”楚铮虽每饮几碗便运功将酒逼出,但总有些残余留在体内,累积下来一坛酒是有的,方才又在外面吹了阵凉风,此时只觉得天旋地转。他一辈子饮酒作假,此番终于遭到报应。
武媚娘显然对楚铮的威胁毫不在意,一把将他拉了起来:“我已吩咐采云和映雪为你准备了热水,快去泡个澡吧。”
楚铮猛得将她手甩开,往床上一趴嘟囔着道:“不去,让我先睡会吧。”
武媚娘跺足道:“你身上都臭死了。若不洗今夜想熏死我么?”
楚铮勉强斜了她一眼:“又无人强迫你在这里,若嫌弃本公子尽可到偏帐去睡。”
说起这事武媚娘顿时怒上心头。自从楚铮回到大营后便整日忙得不可开交,组建精锐营后几乎夜不归帐,偶尔回来一次见自己睡在他帐中居然视若无睹。若不是知道柳轻如早非处子之身,武媚娘真要怀疑他是不是个男人。见他居然还说出这等混帐无情话,武媚娘一气之下将床单两边一撩。把楚铮裹得严严实实地,顺便还打了个结,往肩上一扛向外走去。
楚铮大惊:“你要做什么?”
两个丫环采云和映雪听到楚铮呼声,忙跑了进来,见状目瞪口呆。还是采云反应得快一些,拉了拉映雪衣袖闪到了一边。
武媚娘将楚铮扛到早已准备好的一大桶热水前,侧身一甩将楚铮扔了进去。楚铮酒意顿时醒了七八分,抹了把脸上地水珠怒道:“臭丫头,想谋害亲夫么?”
这边他在信口雌黄,外面采云和映雪听了却连连点头。两人果然早有媒妁之约,难怪公子的几个贴身侍卫见了6姑娘也恭恭敬敬。
武媚娘脸色难得一红,正待反唇相讥,楚铮突然手臂暴长,一把抓住她右肩。武媚娘一惊忙反手切他腕脉,同时身子想往后退去。可惜论蛮力楚铮远胜于她,只听一声长笑,武媚娘一个倒栽葱跌进了木桶里。
武媚娘措不及防,连呛了几口水。忙从水中冒出头来,见楚铮满脸的幸灾乐祸,不假思索一个巴掌抽了过去。只是情急出手已毫无招式可言,轻易便被楚铮抓住了两只手腕。武媚娘挣扎了几下无法脱困,忽提膝撞向楚铮裆部。楚铮没想到她竟如此狠毒要让自己断子绝孙,顿时大骇拼命往后撅臀,幸亏两人泡在水中,这一撞来势并不快这才堪堪躲过,可楚铮却也出了一身冷汗。
武媚娘这一撞落空,顺势又一脚蹬出过去。楚铮恶向胆边生,双腿一合将武媚娘的那只脚夹在中间。两臂一箍将她紧紧抱住,头额相抵,恶狠狠地说道:“来啊,看你还有什么花招。”
两人靠得如此之近,彼此气息可闻,武媚娘双臂又受困,羞急之下檀口一张咬向楚铮下颔。楚铮还是第一次碰到这般无赖打法,忙侧闪开,不料眼睛余光却瞥见武媚娘一口森森白牙直向自己咽喉而去。要知咽喉乃是人体最脆弱地部分之一,别说武媚娘武功不弱,就是被一孩童咬住恐怕亦有性命之忧。眼见躲闪不及,楚铮急中生智,一低头竟吻住了武媚娘地小嘴。
武媚娘娇躯大震,呆呆得看着楚铮。楚铮不知为何不敢与之对视,只是细细的吻着,从嘴角到鼻尖一处都不放过。论媚功武媚娘当世无人可及,但要论实战经验她给楚铮当学徒都不够格,他前世便已娶妻生子,所处的时代又是信息泛滥地时代,性知识之丰富在这个世界足够可以当导师了。不一会儿已将武媚娘抚弄得意乱神迷,魂飞天外。
采云和映雪一直守候在外,忽听里面没了声息,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里面生了何事。映雪耐性稍差,走到帐门口刚唤了声:“将军……”就觉一阵柔和的劲风袭来,不由连退数步。
只听楚铮含含糊糊地说道:“你二人去歇息吧,这边不用伺候。”接着似乎又低声说了些什么,水花声顿时再度响起,突然之间又安静了下来。过了片刻,里面传来女子的呻吟声,采云和映雪听得分明,正是6媚姑娘的声音,两女亦是过来人,不由脸色一红,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悄悄退了下去。
这一夜对采云和映雪来说简直是种折磨,前半宿只听水花声不绝,真不明白洗个澡为何要这么久,后半夜夜深人静,将军帐内传来声响清晰可闻,两女只听得面红耳赤,只好用被褥将自己蒙头盖住,却不时又忍不住地偷偷掀起一角……
军营的号角声将楚铮从睡梦中吵醒,刚想起身,忽觉怀中多了一人,突然间想起昨晚生何事了。低头看去,只见武媚娘秀眉微颦,似乎昨夜破瓜之痛犹未散去,不由心中怜惜,在她额头轻轻一吻。
忽见武媚娘睫毛微闪,楚铮不由暗笑,原来这丫头比自己醒得还早楚铮心存捉挟,一个翻身又将她压在身下,武媚娘忙睁开眼睛,颤声道:“别,痛……”
楚铮低头在她耳边轻笑道:“谁叫你昨夜想谋害亲夫的?”
武媚娘羞不可抑,在楚铮胸上狠狠地拧了一下:“我还以为你酒后失常,原来是存心地。”
楚铮呼痛出声,一手探到武媚娘腋下搔她痒痒,武媚娘吃吃笑着,娇躯不住扭动。两人皆身无片缕,不一会儿均又情动。还好楚铮忽想起一事,强行克制说道:“媚儿,稍后你收拾下行装,明日与我一同出塞吧。”
武媚娘咬了咬唇,问道:“这是为何?”
楚铮道:“大内总管连奇也亦到了北疆,此人号称大内四内卫之,虽有些浪得虚名,但也不可小视。你在宫中时常与他接触,万一碰了面难保他会不会认出你来。”
武媚娘哼了声:“既是如此,那又为何将我折腾得如此之惨,明日还如何上路。”
楚铮有些后悔,说道:“我原本是打算回帐后便与你说的,可……你见我已是醉了,为何还来招惹我啊。”
武媚娘叫屈道:“我哪晓得。前些日子我施展‘媚惑众生’心法,对你亦是全然无用,却不想仅一点酒就能让你原形毕露。”
楚铮叹了口气:“别提那什么媚惑众生了,它与我的龙象伏魔功天生相克。只要你一施展此心法,我体内便真气激荡,头脑清醒无比,根本就无一丝绮念。以后我若是累了困了,这倒是个提神醒脑地好方法。”
“原来如此。”武媚娘有些泄气的说道,“难怪这心法对你一点也没用。”
突然,武媚娘又吃吃笑了起来:“不,还是有用地。日后你若得罪了我,我便在你与轻如姐和那苏巧彤同房时施展媚惑众生,让你心无绮念,看你如何还能做此事。”
楚铮听了顿时目瞪口呆。
第三十四章 心思
一望无际的旷野,有支千余人的队伍缓缓行进着,东一撮一西堆的看似散乱,但精通兵法者细察之下就可现这支队伍成两个五花阵,前后则成两仪之势相互呼应。
这便是楚铮麾下的精锐营了。他并非不想加快行程,可冬雪初融,地面泥泞不堪,稍有不慎便马失前蹄摔成泥猴儿一般,楚铮无奈之下只好命众人放缓脚步慢慢前行。
武媚娘是此行中唯一的女子,一身简单的青衣打扮反而更增几分俏丽。策马走在楚铮身旁,突然出声抱怨道:“久闻塞外风光如何壮观秀丽,今日得见怎么只有荒凉之感?”
楚铮无言,这丫头当这趟是游行观光来着?
他不答别人总要接上口,齐伍早就看出此女与楚铮关系不一般,笑道:“6姑娘有所不知,塞外风光只有在羊欢草长之时方能看得出来,届时草原一眼望去如同碧波万里,点缀着星星羊群,如珍珠撒落其间,令人望之神醉。”
武媚娘上下打量了齐伍一番,怀疑地说道:“这番话真是你说的?”
齐伍脸色一红,偷偷瞥了眼一旁的秋仲伊,道:“姑娘明见,这些都是秋先生刚来北疆时所说的。”
秋仲伊轻哼了一声,经过这段日子他早看出来了,若说灰胡儿有赵军的耳目,非这齐伍莫属。虽说自己也没什么资格指责他了。但心中总有芥蒂,一路上两人从不搭话。
冯远突然感叹道:“胡蛮才那么丁点人,占着这么大一块地盘,种点什么不行啊,为何还我中原江山念念不忘?”
楚铮忍俊不禁,一听这小子地口气出生肯定是地主阶级。笑道:“如果胡蛮有你这般想法那就天下太平了,可你听说过有愿意种地的胡蛮么?”
“这是为何?”冯远颇有一种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精神。
这倒没把楚铮给问住,自从得知突厥来犯,他对北方游牧民族也下了番苦功进行研究,便道:“小冯,你别看草原如此广阔,如真正适合于耕种的地方少之又少,况且这里地势平坦,春夏暴风雨之强劲定是你生平所未见,辛苦种下的庄稼又能收获几成?因此他们的饮食只能以牛羊肉和奶类为主。甚少食用用谷物类,久而久之便成了一种习俗,可这习俗一旦形成就很难改变,他们只能以部落方式群居才能确保有足够地牛羊,哪里的水草肥美就移居到哪里。几大部落时常为了一片好的草地争得你死我活。而我们汉人早在夏商时代便已抛弃这种部落居住方式。迁移四方开垦荒地,数千年下来积累的财富岂是这些蛮族所能比拟的,据我所知,草原各部蛮族大都以狼为图腾,对其顶礼膜拜。因此掠夺成性,我中原如此富饶当然会引来他们觑视。”
冯远不禁咒骂道:“当年后汉太宗出兵塞外,为何不把这些胡蛮斩草除根。我等也就不必来北疆了。”
“斩草除根?谈何容易啊。”楚铮淡淡说道,“平心而论,后汉太宗已经尽能所能,斩杀蛮族数十万,掠夺良驹牛羊无数,鲜卑匈奴几乎被诛杀殆尽。可那又如何?残余蛮族不到百年便又恢复元气。塞外的疆土如此广阔,我汉人既然无法在此久留,自然成为蛮族的天下,如今的蛮族大都是柔然族人。而突厥更是由千里之外迁徙到此。这些蛮族如这里的野草一般一茬茬地冒出来,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哪。”
“那就没有解决之道了?”许唯义忍不住问道。
“难啊。自先秦以来,北疆异族始终是历朝的心腹大患。若有真有解决之道历代先贤又怎会无动于衷?”楚铮想了想道:“据说后汉太宗平定北疆后,曾打算移民百万户到这草原来,只是随着太宗暴亡此事便没了消息。这或许是一条良策,但仍有诸多难处,这百万户移居到此,无论是如蛮族一般以放牧为生,还是放火烧原化草原为耕地都决非短期所能见其效,而在此之前朝廷需背负这么多百姓地衣食,就算每户仅以四口人计算,这百万户便是四百万人,在太平年间不出二十年,这四百万人就可增为两千万甚至数更多,试想哪个朝廷能负担得起?这条国策无疾而终恐怕就是为此。”
楚铮沉吟片刻,又道:“细观史书我倒觉得后汉亡国乃咎由自取,想那太宗创下如此宏基伟业,可到了后汉未年皇帝昏庸奸臣挡道,朝纲混乱民不聊生,这样的朝廷何以为继?即便没有外敌入侵也会有陈胜吴广再度出世。归根结底,弱肉强食乃是这世界最基本的法则,小至人与人,大到国与国皆不例外,只是在国与国之间更为明显。若我中原强盛,那些蛮族自然俯称臣,依附于我大汉天威之下,反之我中原赢弱,这些胡蛮便挥兵南下大肆抢掠,后汉亡国就是前车之鉴。朝中那帮大儒们提倡的仁义并没有错,却不想想若没有强悍实力为后盾,空谈仁义不过徒惹笑柄而已。而且只有强者才有资格施仁义之举,不想赶尽杀绝饶恕了弱者便可称之为仁义,而弱者鼓吹仁义只不过是希望他人对其仁义罢了。”
楚铮看了身边众人一眼,只见除了冯远之外,其余几人都陷入了深思之中,轻叹了口气不再往下说了,暗想再说下去就有些惊世骇俗了,自己羽翼未非,言行举止还是谨慎些为好。
武媚娘痴痴地望着楚铮,心中却有些黯然神伤。她原本天性聪慧,又经过皇宫三年磨练,对楚铮之言地领悟远在场诸人。不禁暗想若能得此夫君又复何求,只可惜自己今生即使能陪伴在他身边,恐怕只能隐身于暗处,连求一名分都不可得。
突然间,武媚娘灵光一闪,楚铮如果一直对赵称臣自己当然永无出头之日。但如果世间没有了赵国了呢?
武媚娘不由双拳紧握。手心全是冷汗。此事看似荒谬,但未必不可行,据自己所知楚铮与楚名棠不同,楚名棠此人甚为念旧,赵王昔日对其有大恩,他虽大权在握,但对皇室仍是较为忠心,只是不喜被他人左右而已。而楚铮则不同了,根本就不把赵国皇室放在眼里,连对敏公主也是说翻脸就翻脸。别人还以为他是年少轻狂。但武媚娘却知这少年心机深沉地很,十三岁便已设下连环计安排自己进宫,隐忍了三年多才刺杀了储君,让自己背上这天大的罪名。假以时日他执掌了朝中大权,除非以后的皇帝一直对他唯唯诺诺。否则废帝另立新君的事他绝对做得出来。况且如今皇家之中并无杰出之仕,新皇赵应在平原城时也不过是个浪荡公子,又怎会是楚铮的对手。宫中那位长公主武功虽已臻天道之境,但国之大事岂可以武功来定夺,何况不出十年。自己“媚惑众生”和楚铮地“龙象伏魔功”联手足以与之相抗……
“6媚,快些走吧。”楚铮唤道。
武媚娘这才现自己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忙策马赶上。只是从此心头却多了一番心思。
一行人走了三四日,秋仲伊忽觉得有些不对,路边草丛内马。粪牛屎逐渐多了起来。正想向楚铮提醒一声,只听齐伍说道:“楚将军,我等已到了赤勒部的境内了。”
冯远有些担心的说道:“将军,胡蛮凶残狡猾,我等还是小心为上。”
楚铮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这不全废话嘛。
齐伍在一旁笑道:“冯校尉请放心,这赤勒部原本是草原最大地部落。平时居住于秦境,突厥东来赤勒部当其冲,族内青壮年死伤过半,因此对突厥恨之骨。何况他们的族长图穆尔汗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不会做那暗箭伤人之事。”
展仲群凝思片刻,道:“图穆尔之名我在大营里也听人提到过几次,还有个绰号叫草原上飞的最高的鹰,是否就是他?”
齐伍点头道:“正是。”
冯远却捧腹大笑:“草原上飞得最高的鹰?这绰号也未免太长了吧”
齐伍解释道:“冯校尉有所不知,这绰号在柔然语中只有三字,用中原话来说确是繁琐了些。此人智勇双全,在胡蛮中威望甚高,而且他对中原文化极为仰慕,平时最爱看的便是汉人地书,还为自己取了个汉名,叫穆远山。”
楚铮轻哼了一声,蛮族中这等人物才是最可怕的,如果生逢其时,这图穆尔说不定就是一个忽必烈或者皇太极。
展仲群道:“听说这图穆尔当年就是胡蛮可汗麾下西路军地一名主将,与西秦薛方仲部对阵,在得知胡蛮可汗被郭大人斩杀后,自知事不可为,便带着族人突破秦军包围逃入了沙漠之中。此人能在薛方仲阵前仍全身而退,当真了不起。”
齐伍叹道:“是啊。当年一战,胡蛮各部元气大伤,这赤勒族原本只是一个小部落,其族人常被别族掠夺为奴,如今却已是北疆四大部落之一,全仗图穆尔之功啊。”
“将军小心!”
许唯义突然大喝一声。话音未落,他与冯远已经手持盾牌挡在了楚铮身前。只见一支乌黑的长箭落在十余丈外,半截没入土中,箭尾仍在微微颤抖。
展仲群和朱通也都抽出兵刃,周围的武林群豪虽有些骚动,但队形仍能保持不变。楚铮看在眼里暗暗点头,这些人经过一段时日操练颇见成效,虽在小节上仍有些散漫,但真到对敌时比起禁卫军已经相差不远。
一名灰胡儿纵马向前,一猫腰拔起那箭,返回交给了齐伍。齐伍看了一眼,对楚铮道:“将军,是赤勒部地斥侯,在询问我等是敌是友。”
楚铮点点头:“回复他们,大赵北疆大营参将楚铮求见赤勒部图穆尔汗!”
齐伍应了声是,向前高声喊了数声。只见远远的一土堆后冒出一人,与齐伍对答了几句便转身离去。
朱通有些渐愧地说道:“楚将军,许校尉和冯校尉真可谓尽忠尽职。方才朱某也听到了箭矢破空之声,却只想到自己防身,与许校尉和冯校尉相差甚远啊。”
楚铮笑道:“朱门主将这二人看得太重了。禁卫军与北疆大营职责不同,护卫着皇宫大内和朝廷重臣,遇有敌袭决不可后退一步,必要时以身挡箭亦在所不惜。他二人已从军多年,若这点都做不到,我早将其踢出禁卫军了。”
等了近一个时辰,忽传来了阵阵马蹄声,只见远处数百骑向这边疾驰而来。齐伍咦了一声:“将军,看旌旗竟是图穆尔亲自前来相迎了。”
“既是如此,我等也不能失礼了。”楚铮对许唯义道,“传令下去,列队相迎。”
那数百骑转眼便到了百丈以内,也不见有何号令,徒然之间全停了下来,跨下马匹都不曾出一声长鸣。许唯义倒吸了口凉气:“好骑术。”
楚铮亦是心中凛然,暗道胡蛮骑兵果然精绝天下。脸上却不动声色,道:“朱门主和冯远留在此押阵,秋先生、展兄、齐兄和许唯义随我去拜会图穆尔汗。”
赤勒部为那人见对方有五人向自己这边走来,凝神看了看,齐伍是认识的,可他此刻却跟在一个锦的身后。那人想了想,便也带了五人迎上前来。
“将军,为那人就是图穆尔。”齐伍小声说道。
只见这图穆尔浓眉细眼,满脸络腮胡子根根如刺,相貌甚是威武。到了跟前图穆尔目中微露惊讶之色,似楚铮的年纪有些出乎他地意外,呵呵长笑道:“汉人有句话:英雄出少年,想不到楚将军竟是如此年轻。”
语音虽有些怪异,但图穆尔说的确实是地地道道的中原话。
第三十五章 一见钟情
楚铮见图穆尔亲自相迎,不敢怠慢,翻身下马施礼,用柔然语说道:“图穆尔汗的威名就如那天上的太阳,照遍了草原的每个地方,楚铮敬仰已久,今日拜见,实是无比荣幸。”
相比而言,楚铮这句柔然语比图穆尔说的中原话标准多了,他这些天翻来覆去就练习这么一句,自然说得顺溜无比。
“楚将军过奖了。”图穆尔笑道,“赤勒族只不过是个三万余人的小部落,连中原普通一县都不如,可汗之称着实贻笑大方。”
楚铮只会耍这头板斧,见图穆尔仍在客套,只能用中原话说道:“赤勒族人虽不多,但在大汗的指引之下,势必愈加兴旺。”胡汉几百年的世仇岂容忽视,刚才那句柔然语是偷偷向齐伍学来的,反正旁人也听不懂因此极尽溢美之词,但换成中原话来说楚铮只是不亢不卑地略加恭维。他这次出塞整个北疆大营只有孟德起和华长风清楚其中详情,都未曾向朝中和兵部禀报。一来路途遥远,二来朝廷百官知道了这事定会掀起轩然大波,而孟德起和华长风两人能同意此事,是因他们是领兵的将帅,最在意的是战事的成败,如果胡蛮投向突厥,胜负便难以预料。再者楚铮虽隶属北疆大营,但他毕竟是太尉大人之子,由他出塞是再好不过,有了楚家这面大旗,朝中的责难定会轻上许多。
“惭愧啊。”图穆尔叹了口气。“想我赤勒族人原本不过数千余人,可十几年内猛增至三万。骏马牛羊更是不计其数。可这突厥一来,图穆尔无能,一场血战之后我族只剩下两万余人,只能无奈东迁。赤勒族若想再度兴旺。再也经不起战乱了。”
这番话里话中有话,楚铮却故作不知,道:“大汗所言甚是。”
图穆尔呵呵笑道:“楚将军一路辛苦了。我们赤勒族人已经准备好了美酒和烤得喷香地牛羊,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
“多谢大汗。”
图穆尔与楚铮策马并肩而行,两人倒也相言甚欢。图穆尔不仅精通中原话,而且学识也颇为了得,不少典故随口道来毫无不当之处,令楚铮亦是颇感钦佩。
走了没多久便到了赤勒族的驻扎地。楚铮现有些帐篷已是破烂不堪,往来人等以老弱妇孺居多,而青壮年中不少还身带残疾。看来与突厥战确实让赤勒族元气大伤。
路边的族人见图穆尔经过无不俯身行礼,年长者甚至有的跪倒膜拜。可看到楚铮等汉人夹杂其中,不少人面露不解之色,性急一些的更是手捺腰刀目带凶光,只是慑于图穆尔之威无人敢有何异动。
楚铮对此视若未见。仍与图穆尔谈笑风生。身后地武林群豪亦都目不斜视,之前楚铮已告诫他们多次了,对此早有心理准备,虽然从内心来说对楚铮与胡蛮交往仍有不解甚至不满,但这毕竟是奉了统领大人之命。何况自己已不再是个平民百姓,而是北疆大营中的一员,凡事需以军令为先。
图穆尔都看在眼里。不禁暗暗点头。到了驻扎地,齐伍展仲群等人带各自下属安营扎寨,楚铮则领着武媚娘和秋仲伊随着图穆尔走进大帐。
图穆尔命旁人都出去了,向楚铮抱拳道:“楚将军,方才族人无礼之处还请切莫介意。”
楚铮还礼道:“大汗多虑了。先前我那些属下得知此行落脚于赤勒部,亦是群情激愤,费时多日才将之安抚下来。唉,其中之苦大汗与我共知啊。”
这番打趣之言并未让图穆尔展露笑颜,轻叹一声道:“胡汉积怨源远流长。我虽身为一族之长,对此也是无能为力。楚将军一行到此,事前除了我几位亲信之外,族内并无人知晓,怕就怕有人泄露消息。”
楚铮双眉一扬:“此话怎讲?”
“赤勒族此次被迫东迁,一路上收留了不少部落残余,我等都是草原子民,受长生天庇护,互助互援乃是本分。可其中却夹杂着一些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吃着我们的牛羊,却与别的部落暗中来往!大概认为赤勒部受此重创已不足为恃,妄想另攀高枝了。”
图穆尔脸上狰狞之色一闪而过,道:“受楚将军之托,我已派人前去请草原另外三大部落的族长前来一同商议如何应对突厥,他们几人事先若知将军在此,恐怕又会多生事端,如今看来不出三日便可抵达此地。”
楚铮拱手道:“多谢大汗。”
“楚将军何必客气。”图穆尔缓缓说道,“胡汉几百年来战乱不休,双方都深受其害。中原固然四分而治不曾重归一统,可我们胡人也付出惨重代价,当年灭亡北汉的匈奴、鲜卑、羯、羌、氐五大族中,羯、鲜卑、氐早在退出中原之前便已不复存在,羌族则分裂成数十个小部落,如今尚存的大概只剩三四个,仅存的匈奴在二十年前亦被秦赵联军所灭,可你们两国北疆军亦几乎精锐尽失。我真是弄不明白,秦赵两国为何做这两败俱伤的事?自从匈奴退出中原后,仅凭一族之力根本无力再犯中原,可你们汉人偏要赶尽杀绝,连我们这些从未踏入中原半步地部落也不放过,无奈之下草原各族,惟有依附匈奴共同抵御你们汉人……”
秋仲伊忽一声冷笑:“这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罢了。当年胡人入侵中原,长江以北十室九空,大批难民纷纷逃往江南,这些百姓何其无辜,胡人不也是一路追杀。直杀得浮尸千里,长江水赤,两者又有何区别了?”
图穆尔哼了声,目如鹰鸷盯着楚铮道:“贵属有如此想法不足为奇,不知楚将军对胡汉恩怨如何看待?”
楚铮微微一笑,图穆尔不论如何精通汉学。可骨子里终究是个胡人,换成如方令信等人定不会象他这般单刀直入,只会绕上十七八圈将你地话慢慢套出来。
“大汗与在下各自立场不同,这些往事真要争出个谁是谁非来,恐怕十天半月也未必能有结果。我楚铮若生于两百年前,定毫不犹豫追随各位先贤,驱逐外族,护我中原百姓安宁;换位处之,大汗如果在当年见我汉人孱弱任人予夺,也会率族人南下。我二人若在沙场相见定是不死不休之局。不过此番承蒙大汗相邀,而我北疆大营孟统领也同意在下到此,想必双方已经抛开这等陈年旧事,都期望塞北草原能重现数百年未有平和安宁之局,大汗你说是也不是?”
图穆尔微微点头。楚铮能如此说已经出乎他的意外了。如今的草原已经是柔然诸部的天下,这一切说来还要归功于当年秦赵联军,若不是他们大败匈奴,柔然族根本没有出头之日。可图穆尔很清楚以柔然各部地实力远不足以与汉人为敌,而赤勒族若想在他有生之年成为草原霸主。只有象几百年前匈奴那几位单于那样得到汉朝皇帝的支持方有可能。
赤勒族原本居住于西秦北疆,抱着这番心思图穆尔曾多次向秦王示好,可秦王却不屑一顾。甚至还至利用赤勒族想将秦国北疆境内地胡人诛杀殆尽。图穆尔识破秦国用意后也就心灰意冷。可当齐伍奉楚铮之命率五百灰胡儿来到塞外,图穆尔从他口中得知赵国当朝太尉之子有意联胡共抗突厥,他似乎又看了希望,因此对齐伍极尽礼遇,答应极力促成此事。
“楚将军说的是,看来你我可以详谈一番了。”
忽然一旁传来吱吱的叫声,武媚娘无奈地笑了笑:“这小东西看来定是饿了。”说着将所背地包袱解下打开,一只火红色的狐狸蹦了出来。
图穆尔竟是看直了眼:“忽乌吉!火狐……”
……
……
直到天色昏暗,图穆尔和楚铮等人才走出帐来。许唯义他们早已等得心焦。此时才大松了口气,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冯远性子最急,第一个冲上前去道:“将军,你没事吧?”
楚铮见他担忧之情尽现于脸上,笑道:“小冯就喜欢瞎操心,我与大汗相见恨晚,谈兴正浓,一时间忘了时辰罢了。”
三合门门主朱通笑道:“将军有所不知,方才冯校尉担心将军安危,几度想要冲入帐去,幸亏展兄弟将他拦住了。”
楚铮看了展仲群一眼,道:“有劳展兄。”
展仲群淡淡说道:“份内之事,是冯校尉太过多虑了。”展仲群深知以楚铮地武功就算自己与朱通联手也只能堪堪维持不胜不败,他绝不相信天下还有人能在无声无息中将楚铮拿下,因此向冯远担保,若楚铮有何三长两短,他甘愿以命赔命,冯远这才作罢。
赤勒族却再度沸腾了,原因就是武媚娘怀中抱着的那只火红色的小狐狸。
火狐在柔然语中叫做“忽乌吉”,在草原上是祥瑞的象征,通常火狐出没地地方,方圆十里内必有肥美的水草。而且火狐来无影去无踪,牧民们若能远远的望上一眼就已经觉得是长生天的恩赐。这汉人姑娘何德何能,居然火狐亦会追随她?
夜晚篝火熊熊,赤勒族按传统款待远方来的客人。武媚娘坐在楚铮身边,小狐狸懒懒地趴在她怀里,对不时特意过来向它行礼赤勒族人毫不理会,只有当武媚娘喂它东西时才睁开眼睛咬上那么一口。
此情此景,就算图穆尔这等人物也有些羡慕,对楚铮道:“6姑娘当真是福泽无双,连我这一族之长也未必有她风光。”图穆尔在帐中忽然看到这小东西时也极为震惊,不禁暗想冥冥之中确有天意,他原本还担心族内另外几位长老会对自己与汉人结盟心生不满而难。如今看来已经基本无忧。象他们这种在马背上生存地部落居无定所,完全随天时和季节而定,对这类传说中的灵兽不敢有丝毫亵渎。
楚铮苦笑一声,当初抓这小东西只是自己一时兴起,谁知竟会派上了大用场。虽然也曾听说过火狐乃北疆异兽,草原牧民都将之敬为神灵。可也没想到这只馋嘴、贪睡的小东西在这里受尊崇到如此地步,难怪秋仲伊和齐伍都说此行无忧。可他二人却劝楚铮把那匹火云驹留在大营内,原因无他,楚铮外公王烈当年的坐骑也是火云驹,他在北疆十几年屠戮的胡人小部落不下几十个,胡蛮提及火云驹都为之色变。楚铮想来想去只好忍痛换了匹坐骑出塞。
楚铮看了眼武媚娘。好象这小东西是自己逮到地吧,到头来却只与她亲近,成了她地宝贝疙瘩。楚铮对此百思不解,还偷偷检查过,小狐狸的确是雌地(为此还挨了两爪。小狐狸从此再也没给过楚铮好脸色看),不存在异性相吸的问题,难道有关天魅门祖师传说是真的?妲已是只狐狸转世,所以这一人一狐才如此投缘?
赤勒族惯饮的是蛮族特有的马奶酒,用一只只皮囊装着。初入口有些辛辣,楚铮颇有些不习惯,但细细一品却也别有风味,便与图穆尔开怀畅饮。图穆尔的几个子侄看在眼里,只觉得这汉人少年甚是不知好歹。俨然有族长平起平坐之意,心中颇为不快,但他毕竟是受族长之邀而来。几人也不敢太过放肆,低声商量了几句,纷纷拎着酒囊上前敬酒。
楚铮深知这些游牧民族大都好客,也就来者不拒,对方喝多少他也喝多少。见楚铮喝得豪爽,那几人也激了性子,一皮囊的数斤的酒都是一饮而尽,大有不将此人放翻誓不罢休地意思。可图穆尔却有些坐不住了,赤勒族被迫迁居到这里。加上突厥一路追杀,族内牛羊马匹损失过半,马奶酒这等物品更是所剩无几,平日里都是严加控制。象这种喝法恐怕过几天另外三大族来人都无酒可供了,何况在图穆尔看来,这几个家伙甚有可能只是借此机会一解酒馋而已,忍不住站起身来将他们轰了回去。
楚铮有些意犹未尽,将方才冯远悄悄送来地包裹打开。图穆尔一看,只见里面全是瓶瓶罐罐,不由奇道:“这些是什么?”
“大汗稍后便知。”楚铮没有太多爱好,可对吃十分讲究,不然也不会派人千里迢迢去南疆寻找辣椒了。此番出塞别的没带什么,各种佐料倒是一应俱全,此时正好拿出来献宝了。
一个小女孩走了过来,给图穆尔斟满了马奶酒。图穆尔露出慈祥的笑意,将她拉到身边,对楚铮道:“楚将军,这是我的小女儿,名叫哈娅,也是我们赤勒族最宝贵地一颗明珠。”
楚铮见这小姑娘眉清目秀,头上扎着十几根小辫,满脸稚气,最多不过十三四岁,微微欠身道:“见过哈娅姑娘。”
哈娅看了他一眼,脸色一红,低头扭弄着衣角。图穆尔有些不满:“哈娅,怎么这般无礼,还不见过楚将军和6媚姑娘。”武媚娘是楚铮的婢女一事他也知道,但作为草原子民,图穆尔怎么也不敢将火狐之主当成一下人看待,因此对待武媚娘的礼数决不在楚铮之下。
哈娅听父亲责备,便双手抱胸俯道:“哈娅见过楚将军,6姑娘。”语音虽生涩,但所说的却和图穆尔一样,是地道的中原话。
图穆尔见楚铮微带诧异之色,抚须笑道:“哈娅从小喜欢随我一同看你们汉人书,一手汉字更是远胜于我。只可惜无良师指点,楚将军和6姑娘要在我族逗留些时日,还望抽空能指点她一下。”
图穆尔不敢将武媚娘当成普通侍女看待,殊不知武媚娘从来就没有做丫环地觉悟,在这里心中早以女主人自居,闻言笑道:“好个俊俏的妮子,又如此聪明,难怪大汗这般疼爱,小女子才疏学浅,大汗若不介意,这事就交于我吧。”
图穆尔笑道:“6姑娘能有此意。那是再好不过。”
武媚娘将哈娅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低声与她聊起了家常。哈娅有些羞涩,有一句没一句答着。武媚娘起初还以为她与外人接触得少才会如此,可渐渐现不对劲了,这小丫头脸色晕红,双眼神游离不定。时不时地就向楚铮瞟去。
武媚娘顿时警觉起来,这一路上齐伍也介绍了不少蛮族地习俗,得知蛮族女子地地位极低,被父亲或兄长当成礼物送来送去是司空见惯的事。虽说哈娅是图穆尔的爱女,但楚铮此次代表北疆大营前来招揽各柔然部落,图穆尔也颇有依附汉人之意,送个把女儿也不足为奇。何况这小丫头这么喜欢汉学,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类的文章大概也读了不少,今日猛一见到个细皮嫩肉的汉家少年,很有那种一见钟情地意思。在一般人看来怎么看都是件数全其美的好事。
可对武媚娘来说这就不是件好事了,楚铮身边那几个女子无论谁都可称得上自己的生平大敌。这小丫头年纪虽小,但怎么说也是一大族之长的女儿,按中原人眼光至少也是个郡主了。楚铮若收下了她,只要赤勒族在这世上一日。就不能太过亏待这小丫头。
武媚娘有些心烦意乱,不由转看了看楚铮,只觉他相貌俊雅举止落落大方,潇洒中透露着稳重,暗想连自己都情不自禁地倾心于他。何况这没见过世面地小丫头?
“好,好,好!”
这边图穆尔忽然连声称赞。倒把武媚娘惊醒了。只见图穆尔钉了块烤肉,嘴里鼓鼓囔囔地说道:“哈娅快来尝尝,楚将军真是好手艺啊。”
哈娅用短刀割了一块,尝了一口两只眼睛顿时都眯了起来:“真好吃。6姐姐你也尝尝。”
这下可好,小丫头不但心中倾慕楚铮,连肚子也给征服了。
武媚娘木然地将一块肉放入口中。嗯,味道一般,调料的搭配不甚合理,大概是因楚铮太过匆忙所致。不过糊弄这些蛮子已经足够。对他们来说只需在食物上面涂一层盐巴或中原劣质酱汁(酱油)就已是难得的美味,而楚铮所带的不仅有宫廷御用的极品酱汁、花椒、生姜等物,还有苏巧彤特制的“鸡精”,就是将鸡骨捣碎放入锅中用纹火煎熬数日后,再烘培出地粉沫状物体,放入菜肴中后滋味鲜美数倍。都说苏巧彤厨艺了得,武媚娘在去南线的路上也蹭过几顿,可与楚铮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觉得他并不比苏巧彤差多少,只不过这人颇为懒散,不想自己动手而已,若真精心调弄出一桌菜肴,只怕这些胡人连舌头都会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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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铮回到图穆尔为他准备的帐中,只感头晕脑涨。今晚这马奶酒后劲不小,而且喝得浑身都是奶腥味,这边又不象在北疆大营里随时有热水候着。楚铮闻了闻衣襟,叹了口气只好将就了。
武媚娘自从进帐后就一脸的阴沉,整理被褥也是重手重脚好象那些东西与她有仇似的。没办法,谁让她是侍女呢,许唯义把楚铮地行李全交给她了。
楚铮没多久便现武媚娘有点异常,不由哀叹一声,女人啊是不是都这样?记得前世里与老婆刚走出婚。姻登记处的大门,她说话的语气就不一样了,开始以一家之主自居了。如今这武mm过去虽说谈不上多温柔,可至少装也装出一副妩媚可人的模样来,经过了那一晚难道原形毕露了?
武媚娘突然现铺好的被褥又被拉了开来,对楚铮怒目而视:“你做什么?”
楚铮嘻嘻一笑道:“你铺得也太小了吧,两人怎能睡得下?”
武媚娘瞪了他一眼:“谁要与睡了?”
“这帐篷还不及大营那帐五分之一。”楚铮故作抱歉地说道,“是有些难为你了,就这么挤挤吧。”
“何况……”楚铮一指挑起她下颔,“**苦短,你我还是早点歇息吧。”
若在以前武媚娘肯定顺势依偎过去,顺便还挑逗几句,可此时却只感脸上烧,胸口如小鹿乱撞,不由后退一步道:“你……你放尊重一些。”
楚铮没想到会从武媚娘口中迸出这句话来,忍不住捧腹大笑。忽见她柳眉一竖,心知坏事,正想找借口补救,武媚娘已是一脚向他踢来。
楚铮不慌不忙侧身闪开,肃然道:“好刁蛮地丫头,看来不调教是不行了。”
武媚娘正待反唇相讥,只见楚铮身形一闪似退却进,瞬间将她搂入了怀中。
“如影随形……”武媚娘惊呼一声,“你怎么偷学到的?不怕长公主剥了你皮?”
“错了,那是太长公主,敏儿才舍不得下手呢,况且我也只是略得皮毛,形似神非而已。”楚铮说得不假,方才那一下不过是他通过展家的心法印证赵敏地武功而得,也就只会这么两三下,不过用来唬人效果不错,连武媚娘措不及防之下也是手到擒来。
“你……”
武媚娘刚想再说,小嘴却被堵上了,胸口亦是微微一凉,楚铮的爪子已经探了进来。不一会儿武媚娘便意乱神迷,心中只是转动一念头:这臭小子亲人的花式怎么比天魅门秘籍里记载的还多呢?
与那一夜相比,此番少了破瓜之痛,更增几分**,武媚娘不知不觉便已婉转娇啼魂游天外。
待到两人再度平静下来,武媚娘只觉得浑身汗津津的,她也知这里不象北疆大营那般方便,忍不住迁怒于楚铮,在他背上狠狠地拧了一记:“还不下来,想压死我么。”
楚铮吃痛,心感不忿嘟嘟囔囔地说道:“方才还抱得那般紧,转眼却又不认人了……”
武媚娘羞急之下伸手去撕这小子的臭嘴,没想到楚铮余勇犹在,身躯一动武媚娘忍不住啊了一声,顿时浑身酸软无力,恨恨地说道:“你所习的当真是佛门武功么,都足以当采花淫贼了。”
两人嬉闹了会儿,楚铮顺口问起她方才为何不快,武媚娘起初不答楚铮上下其手直挠痒痒,武媚娘受不住便拐弯抹角地说了。楚铮一听这等莫名之事她竟也心生醋意,一由哈哈大笑。可仔细琢磨一番楚铮渐渐笑不出来了,武媚娘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
和亲本来就是草原各族的常用手段,听武媚娘所说,楚铮怀疑哈娅恐怕早已知道父亲地心意,因此才会显得如此羞涩。不过楚铮两世加起来好几十岁的人了,他又没什么特殊的癖好,哈娅这种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自然引不起他兴趣,何况胡汉之间恩怨也决非和亲便可化解的。自己此番无论事情成败,仅不经朝廷许可私下与胡蛮来往这罪名便已不小,如果再带个胡蛮女子回去朝中的弹劾奏折定会如暴风骤雨一般。
事到如今,只有在图穆尔开口前让他打消此意,否则他一旦提起再拒绝,按草原风俗来说是对赤勒族一个极大污辱。
武媚娘见楚铮愁眉不展,幽幽地说道:“或许,我倒有个法子。”
第三十六章 意外之举
第二天一早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所有赤勒族人惊喜交加:昨天那抱着“忽乌吉”的汉人女子居然要久居于赤勒族内!
刚听到这事许多人都不敢相信直到图穆尔汗和那汉人女子抱着忽乌吉一同走出大帐当众宣布此事并命所有赤勒族人以后见到这汉人女子必须尊称“蒙其格”所有族人这才确信这是真的无不兴奋异常。看来长生天并没有抛弃赤勒族虽然被突厥人赶出了世代居住的地方也死了不少族人但有“忽乌吉”庇护赤勒族一定能再度兴旺。
可在楚铮帐内他却在大雷霆。
“昨晚我不是与你说了根本不必如此的。”楚铮声音虽低但震怒之情溢于言表:“可你为何背着我行事?我楚铮就算再无能也决不至于将自己的女人留在这苦寒之地!”
昨晚他一听武媚娘的提议就断然拒绝。却没想到今天天色刚破晓武媚娘便偷偷去见了图穆尔等到楚铮得知时此事已经传遍了整个赤勒族顿时大怒。
“楚铮我意已决你不必再劝了。”在楚铮面前武媚娘难得象这样正经说话“何况事到如今已经反悔不得了。”
楚铮知道她所说不假。以图穆尔的精明武媚娘孤身一人去见他图穆尔肯定应该有所怀疑。可他仍然没通知自己就将此事让全族人知晓。存心是不让自己有反悔地余地。赤勒族方遭大败被突厥从西秦北疆驱逐到这里急于提升族人士气把象征吉祥的火狐留于族内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武媚娘忽然又恢复了往常那副慵懒神情:“不过你能如此在乎媚娘媚娘真的很开心。”
楚铮哭笑不得良久才道:“媚娘。你甘愿留在此地的心思我亦猜出个大概可你想想这般做是否值得?”
武媚娘默然不语。此举虽是她临时想出来的但对自己以后地去留武媚娘已经考虑许久了楚铮终究是要回京城的他与赵敏婚事也拖不了多长时间到时自己应该如何处之?住在一偏僻之处每天等着楚铮想起时来看她?何况楚铮身边的几个女子中柳轻如早已是他的贤内助苏巧彤长住楚府恐怕也已为他分忧。赵敏是当朝长公主楚铮对她依仗之处亦是不少唯独自己身份终不能得见天日所能为他做的比丫环多不了多少。
既然楚铮如此看重北疆小狐狸又认自己为主。那留在赤勒部倒是个不错的选择。武媚娘相信以自己的能力加上楚铮的支持在此定能做出番大事来日后无论楚铮是何种地位身份都不会对自己看轻半分。
何况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武媚娘感觉到楚铮心中确实是有自己的。而且他是个重情义之人自己为他做地越多他心中越会愧疚到时……倒要看他如何对待自己
“值得。当然值得。”武媚娘嫣然一笑“还有媚娘已认那小姑娘哈娅为妹妹图穆尔是个聪明人应该心中明白是何意至少短期内不会再将她送给你了。”
楚铮叹了口气道:“与你留在这里相比此事又算得了什么。”
武媚娘吃吃笑道:“你可是后悔了?若真如此媚娘稍后就叫图穆尔把小哈娅许配给你反正她就是嫁过来与媚娘也是姐妹。”
楚铮苦笑道:“别胡闹了。”
楚铮考虑良久。问道:“媚娘你真的决意留下了?”
武媚娘收起笑意慎重点了点头。
楚铮也并非优柔寡断之人道:“既是如此那北疆胡蛮诸部之事就拜托媚娘了以后若有所需尽可向我提出。”
“那是自然。”武媚娘瞥了他一眼“媚娘在这些胡人中地位如何还是要初视他们对你依仗程度而定。若放在二十年前胡汉势不两立之时媚娘就算有天大本事亦是无用。”
“这话说得过谦了。”楚铮笑道“就算是当年那种情形以你的能耐也能让胡蛮乱成一团。”武媚娘的媚惑众生岂可小视就算成为整个柔然族的“圣女”也不是件难事不过楚铮始终觉得称武媚娘为“圣女”这……总有点怪怪地。
武媚娘却又道:“不过有一事媚娘定要事先问个清楚否则会无所适从。你对这些胡人到底意欲何为?是为日后彻底诛除还是以扶植为主?”
楚铮欣赏地看了她一眼道:“当初我在京城之时得知北疆患又起与寻常人想法并无不同觉得胡蛮与中原势不两立身为一介男儿理应为国征战沙场纵使马革裹尸也在所不辞。可到了北疆渐渐现事情没那么简单千年来北疆蛮族层出不穷自有它的道理一味动武决非上策。何况如今赵秦相互牵制无论那国都无力象后汉太宗那般聚集三十万大军扫荡北疆以胡制胡至少在目前来说是上策。”
武媚娘想了想道:“那你的意思是否让媚娘以扶持赤勒族为主挑动各族相互残杀?”
楚铮笑道:“那倒也未必。媚娘难道忘了还有突厥在侧还是让暂时各大部落和睦相处为好。何况这图穆尔乃人中之雄让赤勒族在北疆独大危害更甚。”
楚铮踱了几步忽道:“媚娘就留你一人在此地我总有些放心不下可此行中除了禁卫军中几人外无人是我的亲信可这几人偏偏又有军职在身。不可能留下地。”
“那媚娘只好先孤苦伶仃一段时日了。”武媚娘手掩檀口打了个哈欠昨晚放荡得太久了今晨又早早起身都有些忍不住想去睡了。
“不如等你回大营后派人到长平县叫些圣门地弟子过来。大家同出一源媚娘指挥起来也得心应手些。”
这倒是个好办法。楚铮点点头脑中不知为何突然想起那波斯女子星光舞来可随即立马否决这星光舞也是个胆大包天之辈跟武媚娘凑在一起不知会弄出什么事来。
“那就依你吧。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楚铮沉吟片刻“目前最紧要之事还是说服北疆各部合力抵御突厥至少也不能让其为突厥所用。”
三天之后北疆另外三大部落库提族、敕连族、伏罗族的可汗到了。图穆尔带着几个儿子和侄儿数里外相迎。十几年前匈奴主力尽数为秦赵联军所灭。原本为其附属的柔然诸部反成了草原地主人毕竟是同族中人因此部落间即使仍矛盾重重但至少表面大家还是相亲相爱互称兄弟。
图穆尔领着几位可汗到了自己帐中。各自就坐。图穆尔肃然说道:“赤勒族此次遭受大难被突厥人一路追杀来到东疆多亏各位兄长相助我族人才能在此安住下来图穆尔在此多谢了。”
库提族可汗那日松说道:“我们都是长生天的子民。原本就是应该互帮互助图穆尔兄弟不必放在心上。”
敕连族可汗阿木尔和伏罗族可汗苏麻也纷纷称是。
一阵寒喧后图穆尔笑道:“今天难得我们四大部落可汗齐聚在此。图穆尔向三位介绍一位少年英雄。”
“哦?”阿木尔汗说道“能让图穆尔兄弟也觉得是英雄还是少年人快叫出来见见。”
图穆尔回说道:“有请楚公子。”
楚铮带着齐伍从内帐走出抱拳用柔然语说道:“在下楚铮见过各位大汗。”
伏罗族可汗苏麻勃然色变顿时站了起来:“图穆尔兄弟怎么是一汉蛮子?”
那日松与阿木尔亦是脸色阴晴不定看着图穆尔。
图穆尔神情不变:“苏麻兄弟请先别动怒图穆尔先为各位兄长介绍一下楚将军。楚将军是赵国太尉大人之子。现任北疆大营地参将奉赵国皇上和北疆大营之命来与我们柔然各部和谈的。”
库提族可汗那日松道:“图穆尔兄弟汉人向来十分奸诈信不得的你可不要受他们蒙骗。我们北疆各部与中原打了几百年的仗了从来没听说过汉人想和谈的。”
图穆尔道:“那日松大哥说的不错不过图穆尔也不是一个糊涂人谁是朋友谁是恶狼分得清楚请那日松大哥不必担心。”说完又用中原话对楚铮说道:“楚将军请坐。”
楚铮坐了下来。图穆尔又道:“那日松大哥当年跟秦国赵国打仗的主要是匈奴我们柔然是被他们所逼着上了战场如果不是赵国和秦国打败了匈奴族人们恐怕多数还在被他们当成奴隶。这些年来我们自己也知道柔然还不强盛因此一直躲在草原深处离秦赵两国地军队远远的。既然现在的赵国皇帝也不想跟我们为敌我觉得与他们结盟也不错至少比听从突厥地命令要强。”
苏麻道:“图穆尔苏麻知道突厥杀了你们赤勒族不少人但苏麻的父亲和几位哥哥全是被汉人所杀这仇比你深多了。而且沙钵略可汗已经答应我们只要一起出兵打败了秦赵大军中原的花花世界与分我们一半。”
图穆尔哈哈大笑:“苏麻兄弟你真相信这么话么?当年我们几人也都参加那场大战匈奴共有多少兵马现在突厥才有多少人?苏麻兄弟你可还记得忽其布洛儿大帅、云顿大将军、花木差大将军?那都是些何等的英雄人物可到头来全都战死沙场。如今秦国军队仍由薛方仲领军图穆尔当年侥幸从他手底捡了条性命孟德起当年斩杀云顿大将军时苏麻兄弟也在阵中吧。他们二人统率近四十万秦赵联军。突厥加上我们柔然各部勇士还不到三十万这场仗我们能打得赢吗?”
苏麻怒道:“就是打不赢又怎么了我们草原男儿什么时候向汉蛮子低过头?”
图穆尔摇了摇头转头道:“那日松大哥阿木尔兄长如今这草原上能以我们柔然各部为主。是得了长生天地庇护可要珍惜啊。苏麻兄长这种做法太莽撞了图穆尔不赞成与突厥联盟。”
那日松和阿木尔神色凝重微微点了点头。
齐伍站在楚铮身后轻声将这几人所说地一一翻译给楚铮听了。楚铮忽然说道:“各位大汗我汉人与突厥有个最大的不同诸位可否知道?”
齐伍忙将楚铮的话翻成柔然语。
帐内沉默片刻敕连族可汗阿木尔开口道:“楚将军请说。”
“无论两百年前还是当年赵秦联军大破匈奴我汉人军队一旦得胜便班师回朝从不在塞外逗留。”楚铮缓缓说道。“方才图穆尔汗所言不错在下亦对我赵秦大军抱有必胜之信念就算我军一时无法击溃突厥战事陷入僵持阶段届时这草原之上是仍以柔然诸部为主。还是以突厥为主呢?”
听了齐伍的翻译几位可汗脸色均是一变。只听楚铮继续缓缓说道:“近十年来草原呈现难得的安静祥和之局。一者是我大赵因匈奴已灭对其余部落敌意渐消北疆大营始终未曾再度出塞;二来柔然诸部人口不多。与当年匈奴全盛时差之甚远偌大地草原足以养活各部族人自然不会再为了几块肥沃的水草而大动干戈。可徒然间多出这二十万突厥人这草原该如何重新划分?突厥势大就算诸位可汗做出忍让可十余年后这二十万突厥变成了三十万四十万到时柔然诸部该何去何从?”
苏麻忽然冷笑道:“说了这么多你们这些汉蛮子不就是怕我们胡人强盛么。我们伏罗族宁可追随突厥也要为死在你们汉蛮子刀下的族人报仇雪恨。”
齐伍翻译完后楚铮听了也不生气。道:“苏麻可汗双方交战哪有不死人地道理当年我汉人死在伏罗族手下的也有不少吧照苏麻可汗所说彼此间一定要世代厮杀下去直至一方被灭族为止了?”
苏麻狞声道:“正是……”
那日松打断道:“够了苏麻兄弟。”库提族是柔然部落中最大的一个部落那日松任族长已经二十多年了在柔然族中威望极高苏麻见他开口了只好闭上嘴巴。
楚铮也不再与苏麻争辩他想说的方才基本所说了再挑拨就有些过头了看来除了图穆尔外那日松和阿木尔也已经有点为之所动。至于苏麻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不知好歹的人找个时机满足他所愿将伏罗族彻底灭族了事。
敕连族可汗阿木尔忽道:“楚将军既然说我们柔然与突厥联盟你秦赵两国也不怕为什么还要与我们和谈呢?”
楚铮听完齐伍翻译笑道:“我赵秦联军确实面对再强之敌也无所畏惧但这仗打一年也是打打十年也是打可消耗的国力就相差太了。我大赵不想与突厥之战旷日持久下去再者我北疆前些年一直安定无事我大赵皇帝陛下对此甚为满意不想因此与柔然诸部交恶。”楚铮不得不扯出新皇赵应这面大旗毕竟在这些胡人可汗眼里汉人皇帝才是最大的如果他们知道这只是自己地意思不立马走人才怪。
等齐伍翻译完了楚铮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我大赵皇上认为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
不等齐伍开口图穆尔把这句话用柔然语说了然后说道:“三位兄长楚将军来我赤勒部已经两日了赵国皇帝托他转告我们柔然各部只要我们不参与这场大战赵国就不再视我们为敌。我们柔然诸部定居在北疆总要与汉人接触双方能和睦相处那是再好不过正如刚刚那话所说的多个朋友总比敌人要好。”他和楚铮反复商议过了都认为柔然能真正做到袖手旁观就已足够要他们联手共同攻打突厥未免有些不现实了。
楚铮暗暗想道幸亏胡人还有图穆尔这等人物精通汉话又深明事理。不然仅靠齐伍来翻译恐怕波折多多。可这样地人也是最可怕的如今看来无论是库提族的那日松还是敕连族地阿木尔都不能与图穆尔相提并论至于苏麻更是差远了如果让他统一了柔然族恐怕会是整个中原的梦魇。刚刚与武媚娘所说的看来应该有所变动在扶植赤勒族的同时应该还需扶植另一族伏罗族由苏麻当家理应放弃库提族是柔然最大一族锦上添花之事向来效果不佳嗯敕连族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楚铮心中有了定夺见图穆尔说完后帐内又陷入了沉默便道:“我大赵乃礼仪之邦对待朋友自然有对待朋友之道。这些年边疆卡哨基本禁止我汉人商队出入此战过后柔然诸部如能谨遵今日所约北疆大营或许可开放商禁。”
此言一出连苏麻地脸色也有所松动。却不想楚铮不再往下说了起身道:“在下先行告退请各位可汗商议后给我大赵一个答复在下也可尽早向朝廷禀报。”说完便告罪一声转身离去了。
开放商禁只是楚铮凭空画的一个大烧饼真要说服朝廷同意他也没有把握哪敢谈其中细节。
第三十七章 亡命鸳鸯
楚铮在赤勒族已经八天了。期间草原上其余十几个较大部落的族长也到了不过之后的商议楚铮并没有参与毕竟双方言语不通而且虽然说都是柔然族人但各部落之间的口音仍有着细微的差异近二十个可汗坐到一起只靠齐伍翻译恐怕难免出错。
在楚铮的指点下图穆尔提出了“北疆是柔然人北疆决不容他人染指”的口号倒是甚得各部落可汗的赞同只有伏罗族的苏麻仍有与突厥结盟之意但其他各族的反对下苏麻也已渐渐不再坚持。
看来柔然诸部不参与此场战事基本已成定局。楚铮默默想道这次出塞的使命也亦完成过两天就该回去了……
“唉……”
武媚娘抱着小狐狸幽幽地叹了口气神情颇显惆怅。
楚铮想要说些什么可又强忍住了。武媚娘的心思他也清楚这女子心比天高要她一辈子做自己不见天日的情人是肯定不甘愿的此次她甘愿留在赤勒部就是想做出一番大事来给自己看看以示她武媚娘绝非平庸之辈。
就由她去吧。楚铮也叹了口气何况无论陆鸣还是伍绍一与武媚娘相比都显得稚嫩了。她在宫中三年若不是皇室势微加上又被自己算计否则日后的成就纵使比不上另一时空的武则天但决不会差到哪去。有自己在背后支持。她留在北疆犹如狡龙入海说不定以后会给自己一个惊喜。
忽然许唯义在帐外禀报道:“将军图穆尔汗派人过来说是请将军过去一下。”
“可曾说是为何事?”楚铮问道。
许唯义犹豫了下:“没有那人只是在齐伍帐内等候。”
楚铮对武媚娘说道:“陆媚。你随我一同去吧。”
武媚娘没精打采地说道:“好吧我也应到哈娅小妹那边去了。”这两天武媚娘已经开始跟哈娅学习柔然语只是想到楚铮过几天可能就要回北疆大营了倒是在这边呆地时间久多了。
楚铮带着武媚娘和齐伍来到图穆尔帐中。简短寒暄几句后图穆尔问道:“楚将军是否还有随从在我赤勒族附近?”
楚铮莫名其妙他此行所带的千余人全在这里图穆尔这是什么意思?
楚铮正想否认却见几个赤勒族人推搡着一男一女走了进来。图穆尔指着为的那人道:“这是我的侄子亚力罕他在十几里外现这两个汉人亚力罕不懂中原话。就把他们带了回来。”
楚铮上下打量着这一男一女从外表来看这两个确实是汉人。那男子身材高大、浓眉虎目而这女子肤色白晢相貌甚美只是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楚铮心中不禁感到奇怪。这里离北疆大营有四五百里怎么会有汉人在此地出没?如果说是赵国或西秦的细作又怎会是女子?
“这二人并非是我属下。”楚铮对图穆尔抱拳道“不过念在同是汉人。大汗可否将他们交给在下处置?”
不管是不是楚铮属下图穆尔请楚铮到此原本就打算把这二人交给他。便点点头道:“那是自然。”
亚力罕忽然指那男子叽哩咕噜说了好几句齐伍听了对楚铮笑道:“亚力罕兄弟说这男子身手不错他们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拿下叫我等小心些。”
“多谢大汗。”楚铮冲亚力罕亦是一抱拳“多谢亚力罕兄弟提醒。”
亚力罕咧嘴一笑。武媚娘愿带着火狐长居于赤勒族赤勒族人对楚铮一行敌意大减若是在以前亚力罕等人抓到这两人要么当场杀了要么就抓回族内充当奴隶根本不必报图穆尔知晓。
武媚娘也觉得此事有趣。也不去找哈娅了随楚铮将这二人带回帐中。
许唯义和冯远见楚铮出去转了一圈居然就带了个汉人女子回来而且还长不错颇有大家闺秀地风范无不感到惊讶。
冯远怂恿许唯义:“走小许进去看看。若将军真是居心不良回京后你我禀报敏公主和轻如姐去。”
“找死啊。”许唯义没好气地说道“到底将军是你上司还是敏公主和轻如姐是你上司你活得不耐烦了别拉着我。”
“好好好算我什么都没说成不?不过你看齐伍也跟进去了你我进去看看又怎么了?”
许唯义心中也十分好奇想了想便与冯远悄悄走进楚铮帐中。
楚铮对他二人视若未见。这两小子在京城就是有名的花花公子到北疆也已快三个月如今严冬已过春天快到了两臭小子大概是进入情期吧。
“齐伍陆媚先给他二人松绑吧。”楚铮吩咐道。
或许是绑的时间久了些武媚娘为那女子解开手下绳索时那女子忍不住低呼一声。
那男人忙上前扶住她:“阿秀你没事吧?”
阿秀?楚铮暗暗点头好名字。至少比武媚娘这名好听多了……
咦?楚铮忽有些不解。这男子言语中充满柔情可举止之中对那女子却带着那么一丝谦卑的意味。楚铮久处大富大贵之家从小被人伺候惯了自信这一点绝不会看错。
“你二位兄妹不似兄妹夫妇不象夫妇到底是何方人氏怎么来到这里?”楚铮坐下问道。
那女子裣衽一礼:“这位公子说笑了我二人确实是夫妇。”
武媚娘笑道:“小姑娘。看你眉心未散脸颊晕红明明还是处子之身夫妇二字亏你说得出口。”
旁边冯远一听大喜过望这美貌女子原来并非人妇很好很好。
那女子顿时羞红了脸。那男子上前一步。对楚铮反问道:“阁下又是何人胡蛮怎会奉你为上宾?”
楚铮微微一笑:“在下乃是行走于胡汉之间地商人往来多了胡人对我等当然客气些了。”
那男子看了看楚铮摇头道:“这话实在难以让人信服与胡蛮交易的商队至少也有上百人身为领怎会如此年轻。”
楚铮揉了揉鼻子咳嗽一声道:“这个有志不在年高阁下少见多怪了。”自己年纪看起来是小了些。到哪都不能让旁人信服。
武媚娘忍住笑道:“我等是何人无需你二人过问今日若不是遇到我家公子你们恐怕已是生不如死。”
那女子心知武媚娘所说不假这一路上自己二人已经极为小心谨慎却不想仍落入胡蛮手中。
“这位公子相救之恩小女子感激之至可我二人亦有难言之隐还请公子见谅。”那女子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说道:“若是方便的话。可否请公子带我二人回中原小女子今生今世亦不忘公子的恩情。”
“那可不行。”楚铮大摇其头。“若在太平年间在下倒乐意行此善事可如今赵秦联军正与突厥对峙你二人来历不明带回中原若是惹出什么祸事来可就后悔莫及了。”
冯远一急忍不住想插话。许唯义眼疾手快一把将他嘴捂住。楚铮为人如何许唯义自然清楚他既是这般说定有他的用意。
那女子没想到楚铮想也不想就断然拒绝略显焦急:“公子若带我二人回到中原。小女子必有重谢。”
楚铮看了她一眼:“看你身无长物有何可重谢的。不会是你手上两只玉镯吧这些本公子还不放在眼里。”
那女子有些为难道:“我二人行李尽数被胡蛮夺走公子如能索要回来里面财物皆为公子所有。”
武媚娘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姑娘你当这些胡蛮都是些知书达礼之仕么东西落入了他们手中哪还能要得回来何况我们与你非亲非故就是费些功夫要回来了也理应属我们所有了。”
那男子怒道:“素闻中原乃礼仪之邦你等怎么这般无耻!”
那女子忙将他拉住裣衽一礼道:“小女子……夫君性情火暴请公子莫怪。”
楚铮愈加奇怪了这番观察下来这女子无论礼数气度均是上乘就是在京城也不多见可北疆附近数百里内根本没有什么有名望地世家而大营内高级将领的家眷都在京城这女子是从何而来的?
楚铮看了武媚娘一看武媚娘微微点头她也觉察到这女子有些古怪了。
想起刚刚这男人所说的“素闻”二字楚铮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忽然说道:“这位姑娘是姓程吧不知程浩然与姑娘如何称呼?”
这二人脸色大变那男子上前一步护住那女子沉声道:“阁下认错人了拙荆娘家姓李并不认得何人叫程浩然。”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见这二人如此紧张楚铮更加确定心中真是畅快淋漓前世的谚语也脱口而出。
程浩然就是前往西秦地突厥使臣程无彦只因他觉得无颜面对咸阳程家宗祠内的列祖列宗因此化名为程无彦。秦赵两军合议时薛方仲曾提及此人楚铮便记住了没想到今日会见到程氏族人。
“想不到啊此番出塞收获竟是如此巨大!”楚铮呵呵长笑“二位不将实情相告也没关系在下这边很多种法子让你等承认。来人拿下!”无论是“大搜魂手”还是武媚娘的媚惑众生拿来做刑讯逼供都是再合适不过了。
许唯义应了声是上前伸手抓向那男子肩部。那男子举臂一挡。两人手臂相交各自用力却是谁也奈何不了谁。许唯义这几年在楚铮地调教下应变极快见无法以力取胜左脚忽横扫对方下盘那男子身躯微沉只听一声闷响。竟是纹丝不动。
两人转眼便已交手数招。旁边冯远打从一进帐就看这男子不顺眼见许唯义未占上风于是悄悄上前两步准备伺机出手。忽然背后传来一股柔和之力将他推开只听楚铮说道:“小许闪开!”
许唯义如奉圣谕一猫腰闪到了边上。那男子正想上前设法将许唯义擒下作为人质忽见方才少年抬起手向自己虚劈一掌还没等他有何反应便觉得胸腹交接之处如遭重锤一击登时眼前一黑不由屈身跌倒在地。
“童哥!”那女子扑了过来。顿时泪流满面。
“阿秀别哭。”那男子吃力地说道“这人使的是内家功夫童毅无能远不是他地对手。”
楚铮见这小两口相拥而泣。讪讪地也觉得不是滋味想想这几年自己总是扮大恶人的次数居多忍不住咳嗽一声道:“这位童兄弟并无大碍程姑娘不必担心。”
那女子见童毅只是神色萎顿别的并无异常稍稍放下心来。起身一礼:“小女子程秀程浩然正是家父敢问公子尊姓大名?”既然这少年连自己父亲名字都知道了。索性大方些承认了。
楚铮起身还礼:“在下大赵北疆大营参将楚铮见过程姑娘。”
程秀一听他是赵军将领顿时面若死灰涩然说道:“原来是楚将军不知楚将军是如何知道家父之名地?”程秀对此百思不解自己父亲地名字在突厥人中知道地也不多大都只称之为程大先生他是怎么知道的?不问清楚程秀简直死不瞑目。
可楚铮却极其可恶地说一句:“无可奉告!”
不想冯远却为程秀帮腔:“将军这程浩然是谁啊。末将怎么从未听说过?”
楚铮笑吟吟地说道:“程浩然乃我大赵开国九大世家之一程家之后算起来我与程姑娘可说世交了。”
冯远一听顿时噤若寒蝉赵国史上最大的一次内乱就是董程两家乱朝也是杀戮最重的一次。他毕竟是官宦子弟不敢再胡乱说话。
程秀有些明白了:“原来将军是楚家子弟不知和赵国太尉楚大人如何称呼?”
楚铮双拳虚抱:“正是家父。”
程秀眼中闪过丝异彩她最怕的就是落入野蛮军士手中把自己当成大功一件肆意凌辱。此时一听这少年是楚家宗主之子心中反倒生出些希望。
楚铮指指童毅道:“此人既是姓童不是姑娘何人?”
童毅抢先答道:“在下乃是程府家将追随小姐乃是行护卫之职。”
武媚娘轻笑道“若只是护卫完全可以兄妹相称分明是小两口私奔来着真是欲盖弥彰。”
童毅登时闹了个大红脸程秀反倒比他自在许多道:“将军既是已知小女子身份不知如何处置我二人?”
“程姑娘你地身份乃我朝中大忌。”楚铮返身坐下:“将你所知的突厥之事一件不漏细细道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程秀有些犹豫。楚铮盯着她缓缓说道:“程姑娘你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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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将军已经出塞几日了?”
北疆大营统领大帐内孟德起忽然问道。
项千帆想了想道:“已经一月有余了。”
楚铮离开大营后孟德起采纳了他地建议将余下武林义军全部打散分到大营各主将身边行护卫之职。项千帆和魏少中两人武功最高便留在了统统领大帐。
“怎么还未有何消息传回来?”孟德起喃喃说道“难道出了什么差错不成?”
项千帆笑道:“统领大人多虑了。方才华将军在此不是还说突厥大营一直在我斥侯监视之下这段时日并无大军调动。楚将军所率地五百我武林豪杰还有那些灰胡儿就算数千兵马也可自保老夫想楚将军可能有事耽搁了吧。”
孟德起听了项千帆所言轻叹一声:“话虽如此可楚将军毕竟太年轻了些之前又从未上过沙场……”
礼部侍郎梁临渊见他忧心重重暗想如果这楚铮不是楚名棠之子不知你统领大人是否还这般担心。他对世家成见极深当初成奉之投靠了楚名棠梁临渊得知后从此再不入岳父家门半步此时见孟德起这副样子忍不住说道:“楚将军出塞是他自己请命若有何闪失日后下官可为统领大人作证。”
孟德起心中恼怒只是他为官多年岂是梁临渊这毛头小子可比地便淡淡讥道:“原来在梁大人心中若我军中将领自愿请战那就生死由命不关本统领之事了?”
梁临渊一愣忙道:“下官决非此意。”
孟德起自重身份哼了声不再与梁临渊计较毕竟此人与自己一样都是忠于皇室的。
忽然帐帘一掀一股凉风刮了进来梁临渊不由打了个寒颤。只见华长风阴沉着脸走了进来道:“楚将军命人传信回来了。”
孟德起精神一振:“哦信上如何说?”
华长风不答向旁边几人看了一眼。项千帆和魏少中会意起身告辞梁临渊原本还有些好奇可见孟德起和华长风一言不地看着自己只好悻然离去。
华长风长吸了口气“楚将军五日前已经离开赤勒部前往突厥大营去了。”
第三十八章 四足鼎立
孟德起几乎是从华长风手中夺过密函,打开一看,只见里面竟有数十页,不由一愣:“这么多?”
华长风苦笑道:“末将还嫌楚将军写得不够详细呢。
“这是为何?”孟德起奇道
“统领大人看了便知。”
过了大半个时辰,孟德起缓缓将此密报置于案上,面色阴晴不定。
华长风轻声问道:“统领大人,您看应如何是好?”
孟德起摇了摇头,忽对帐外高声道:“来人!”
“命人快马前往各大营,请两位副统领、左将军王明泰、右将军邱亦生,火速赶到统领大帐。”
自从一个月前突厥大军忽然全线收缩,北疆大营原本分散的几路大军也随之靠拢,距统领大帐并不太远,与其形成对峙之势。因此第二天尚未日落,大营的几位主将都已赶回大营。
樊兆彦是最后一个到的,步入帐中见王明泰等人早已就坐,抹了抹汗抱拳道:“惭愧惭愧,樊某来迟了。”
大营另一副统领曹淳与他私交不错,闻言笑道:“老樊这一路疾驰而来,你那匹马儿定是累惨了。”
樊兆彦唉声叹气:“樊某已是尽力了。要怪就怪明泰,当年捕到了火云驹,我苦求三日亦不可得,仍执意要回京城献给老统领。几十年的同袍之谊还不如一匹马儿,直叫樊某心寒哪。”
王明泰也不恼:“是你自个无能驯服火云驹,怎么怪到我头上了。”
邱亦生笑道:“火云驹现已是楚参将的坐骑,樊副统领就更别指望了。”
“樊某早就不惦记了。”樊兆彦向帐内看了一眼,对华长风道,“统领大人呢?”
“已命人去请了。”华长风答道,“樊副统领请稍候。”
樊兆彦刚坐下,帐帘一掀,孟德起走了进来,而梁临渊和连奇则紧跟其后。
樊兆彦等人大惑不解,梁临渊和连奇他们认得是认得的,这些天来这二人以考察北疆军情之名转遍了各大营。可孟德起急召自己这些人回来定是有何军中大事,这一个文官一个太监来做什么?
“诸位。”孟德起道,“今日请梁大人和连总管到此,是为军情有变,本统领亦不敢擅做主张,还需梁大人和连总管回京后即刻面呈皇上。”
军情有变?帐内众将一惊,面面相觑。
曹淳拱手道:“统领大人,兵部已授予我北疆大营十六字文书,军情全权由统领大人决断,为何还……”
孟德起苦笑道:“若只是沙场之事本统领自当担起全责,可此事必须由皇上和兵部来决断。”
樊兆彦向帐内看了一眼,忽道:“统领大人,楚铮楚将军何在,照理他也应参与大营军议。”如今的皇上原先只不过是藩王世子,他懂什么,说到底还是太尉大人和相国大人说了算,若有何紧急之事还不如让楚铮直接回京禀报来得合适。
“楚将军已出塞多日,此番军情就是由他打探而得。”孟德起答道。
邱亦生实在忍不住了,问道:“统领大人所说军情有变,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德起也不再废话:“一月之前,突厥全线退守,令我大营上下感到不解。楚将军主动请缨出塞打探敌情,无意中从胡蛮手中救得一男一女,该女子身份非同寻常,乃我大赵开国重臣之一程大将军之后,其父就是现委身事贼的程家余孽首领,曾为突厥出使秦国的程浩然!”
帐内顿时一片惊叹声。曹淳不禁问道:“那女子既是如此身份,又怎会落入胡蛮手中?”
“那女子原本已经许配给了突厥可汗沙钵略之子,因与族中一童姓侍卫有了私情,事情败露后其祖父程思非要处死那名侍卫,两人因此逃出突厥大营,欲潜回中原隐居,却不想半路被胡蛮所擒。”
曹淳哦了一声,不屑之意溢于言表。
“据那女子招认,此番来犯我北疆的乃是东突厥沙钵略部。突厥起源于阿尔泰山南麓,历来实行四可汗分管领土制,大可汗为最高统帅,兼管南方事务,三小可汗分管其余三方。通常东方可汗为大可汗继承人,地位最重,北方可汗次之,西方可汗最轻。然而近数十来逐渐形成东西两汗并重,沙钵略数年前继承东突厥可汗之位,西突厥达头可汗不服,悍然兵变。沙钵略措不及防连连败退,因此来到我赵秦北疆,原本想挥兵中原掳掠一番后在草原休生养息,却不想被我赵秦联军所阻。而西突厥已将原东突厥领地收入囊中并安抚完毕,已可确认正挥师东来欲彻底诛除沙钵略部!”
“倘若真是如此,北疆将呈四方势力共存之势,我大赵、西秦、西突厥和突厥沙钵略部。原定征战部署必须有所改变,因此请梁大人回京后速将此事报呈皇上,由朝廷做定夺。”
梁临渊点点头:“此事的确重大,本官明日一早便起程赶回京城。”
孟德起舒了口气,这梁临渊和连奇在北疆都呆了一个多月了,简直碍事之极,正好借此赶他们回京。
邱亦生忽道:“统领大人其实不必担心,东西突厥既是势不两立,我等只需在一旁观战,待突厥两败俱伤之时我大军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取胜。”
王明泰叹道:“难啊。那什么达头沙钵略既是一族可汗,定有其过人之处,我赵秦近四十万大军在侧,无论哪部突厥都不敢妄动。”
王明泰想了想道:“对了,统领大人,如今塞外风云突变,可否命铮儿早些回来。”楚铮若如果出了什么事,且不说楚名棠和堂姐楚夫人,就是伯父王烈也非扒了自己的皮不可。
“本统领原本亦有此意,”孟德起看了他一眼,“可楚将军在密函中禀报,如今当务之急是防止突厥沙钵略部因腹背受敌而向西突厥称臣,倘真如此,我赵秦联军将面对的是史无前例的五十万敌军。因此楚将军已前往突厥大营附近秘会程思非程浩然父子。”
王明泰大惊:“胡闹,千金之子不坐垂堂,简直将自己性命视为儿戏!”
“王将军不必过于忧心,”华长风劝道,“楚将军少年老成,且麾下还有五百武林义军和五百灰胡儿,只要不被大军围困,定能安然脱身。”
孟德起也道:“王将军,军情紧急,楚将军此举可嘉。昨晚本统领已命那送信之人携本统领印信火速回楚将军处,授予他全权决断,日后朝中如有何怪罪,本统领与楚将军一并承担。”
王明泰起身向孟德起长施一礼:“末将替铮儿多谢统领大人。”王明泰方才担心有一半是为此,无论与程家余孽还是和胡人接触都是朝中大忌,有孟德起这番话日后楚铮所受非议定会少许多。
曹淳在一旁亦是连连点头:“当断则断,这楚将军的确是难得少年英才,可惜曹某与他未曾谋面,他日此子回到大营定与他痛饮三杯。”
邱亦生闷声道:“三杯算什么,这小子喝酒是以坛计数的。”
曹淳不解,问了华长风才知当日接风宴上邱亦生是吃了楚铮大亏的,好笑之余也不禁骇然。
“华长风华将军。”
“末将在。”华长风起身应道。
“命你明日一早前往西秦,速将此事告知薛方仲元帅。”
“遵命!”
楚铮此行其实只带了两百余名武林中人,齐伍和朱通则率其余人等留在了赤勒部。武媚原本也想来的,没想到此举竟让赤勒族人心惶惶,以为她言而无信,天未亮几百名老者堵在楚铮帐门外静静等候。楚铮见此状索性将程秀和武媚娘一并留在赤勒族内,只让童毅只身先行前往突厥大营密见程思非程浩然父子,向他们禀报赵国楚家宗主之子求见。
临行之前,程秀与童毅如生死离别一般,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楚铮催促多次童毅才勉强动身。相比而言,武媚娘则大方多了,只说了一句“早就早回”便带着程秀回去了,闹得楚铮的心哇凉哇凉的。
楚铮一行来到突厥大营外三十里处停下,派出数十人在附近警戒,并命余下人等人不离马,马不下鞍。别人都无异议,只有冯远问道:“将军,末将若是想去小解,难道连马儿也牵过去?”
“那是自然。”楚铮没好气地说道。
冯远叫道:“我等又不是来此与突厥厮杀,至于如此嘛。”
“不为厮杀是为逃命!”楚铮瞪了他一眼,“此处距突厥大营不过数十里,如有何异动我等绝不可犹豫,唯有火速逃离方为上策。”
“将军原来抱着这番心思,”冯远愣愣地看着楚铮,“原本以为将军为我大赵,已将生死抛之度外,却不想……唉,末将真有些失望了。”
“滚!”楚铮一鞭子抽了过去,把冯远赶得远远的。
许唯义笑得直不腰来,楚铮冷冷向他看去,许唯义立刻站直了身子,咳嗽声道:“将军,你说童毅把人家闺女拐跑了,现在又孤身一人回去见那程浩然,会不会一见面就被宰了?”
“若真如此,此番就算白跑一趟了。”楚铮心里也没底,“不过据程秀所言,她父亲沉默寡言,并非是个冲动之人,何况东突厥已经陷入困境,这等儿女私情已属次要之事,我等主动前来,至少给予他们一个选择的余地,只要他听童毅把话说完应该有所考虑。”
楚铮一行等了近三个时辰,忽听数里外传来三记响箭破空之声。楚铮回首对展仲群说道:“烦请展兄带几位兄弟走一趟,看看是否是童毅。”
展仲群也不开口,只是拱拱手转身离去。
许唯义走了过来:“将军,末将与冯远贴地听了良久,未曾有异声,方圆十里内应没有大军出没。放箭之人想必是那童毅无疑。”
楚铮点点头,随口问道:“小冯呢?”
许唯义忍不住又想笑:“还在那边趴着呢,末将拉他过来也不肯。”
楚铮哼了声道:“一鞭子就被抽老实了?那他就不是冯远了。”
落日的余晖中,十余骑向楚铮这边缓缓走来。前面的是展仲群和几位武林中人,后边几人身披大氅,内着短身羊皮袄,头戴两侧微微翻起的毡帽,为首那人年近四旬,三缕长髯相貌俊雅,可配上这身衣物简直不伦不类之至。
楚铮一皱眉,策马来到那几人面前,一勒缰绳也不下马,只是微微一笑,傲然不语。
那中年人在楚铮注视下有些不自在,咳嗽一声道:“尊驾就是楚铮楚公子?”
楚铮见童毅鼻青脸肿站在那人身后,神态颇为恭谨,反问道:“程浩然?”
“大胆!”童毅身边一人怒喝道,一口中原话倒也字正腔圆。
“不得无礼。”中年人斥道,“在下正是程浩然,楚公子是逍遥侯先行公第几代玄孙?”
“在下排行慎字辈,乃先行公第九代玄孙。”
程浩然叹道:“想当年先祖燕山公与先行公相交莫逆,如此算来程某较楚公子还长了一辈,可否称公子为世侄?”
楚铮淡淡说道:“楚程两家如今各为其主,在下还是称尊驾为程先生吧。”
程浩然苦笑一声:“也罢。”说完便翻身下马。
楚铮也不好意思再坐在马上,单手一撑也跳下马来。程浩然一随从取出块大毡布铺在地上,众人席地而坐。
“楚公子此番前来所为何事?”程浩然问道。
“在下的来意想必程先生已经猜到了。”楚铮笑了笑,“不过程先生能亲自前来,倒有些出乎在下的意料。”
“呵呵,先行公之后又岂会行那卑鄙之事。”程浩然指指那几名随从,“若不是这几人执意不从,程某原本还想只带童毅一人而来。”
“那倒也是。程先生孤身一人出使西秦,这份胆识实非常人所及。”楚铮盯着程浩然,“既是如此,在下敢问程先生,东突厥现腹背受敌,沙钵略可汗究竟欲何去何从?”
程浩然没想到楚铮问得这么直接,顿时一愣。
“不过在此之前,在下还有一事请教,据闻当初先生在咸阳提出联秦攻赵,是否真有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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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程氏一族
程浩然沉默良久,忽回首看了一眼。童毅等人起身一礼,退至十余丈开外。
楚铮犹豫了下,对许唯义等道:“你们也退开吧。”
等众人都走远了,程浩然道:“楚将军,联秦攻赵一说其实并非出自程某之口,不过此事再做辩解已无意义。当年我程家突遭大难,近万族人被诛杀殆尽,若说程某等人对赵国无怨恨之心纯属虚言。试想倘若楚氏一族也遭此不幸,将军该如何处之?”
楚铮沉声道:“在下至少不会借异族之力为已复仇。”
程浩然轻叹一声:“楚将军,你误会我们程家了。”
“误会?”楚铮双眉一扬。
程浩然缓缓说道:“程某曾祖父程通虽为程氏族人,但久居北疆,如令尊太尉大人一般,亦是出身旁系,因在军中作战勇猛立下不少战功,这才被京城程家看中,不到三十便已升至偏将一职。可曾祖他老人家对京城程家所作所为向来颇有微辞,认为长此下去,终有一日董程两家会与皇上兵戎相见,因此在程氏一族如日中天之时就已着手安排退路。武帝二十一年秋,曾祖察觉北疆营兵力调动异常,心知大难将至,便带着北疆两郡的族人离开大。临行前,族内曾有人劝说曾祖:赵国既如此对待我程氏,我等何不投靠西秦,定可受重用。楚将军可知他老人家如何回应?”
楚铮心中一懔,拱手道:“请程先生道来。”
“曾祖答道:赵国不容我程氏,我等离开就是了,但我程家历代皆为大赵臣子,岂可转投西秦?”程浩然轻声道,“于是,我程氏一族幸存者在曾祖率领下,一路西行,辗转数千里来到阿尔泰山,从此定居于此,距今已经近百年了。”
楚铮想了想,忽道:“听程先生所说,令曾祖程通程将军对我大赵虽有怨恨之意,但无复仇之心,可此番突厥犯我北疆,程氏一族为何多有作为虎作伥助其入侵我中原之举?”
“曾祖到了阿尔泰山后,一次偶然中结识了突厥大可汗,并深得其赏识,最高曾任类似中原朝廷内兵部尚书一职。为报突厥大可汗知遇之恩,我程家子孙为前后五位大汗效力,打下了一片大大的疆土。楚将军生长在中原恐怕还未必知道,外面的天地竟是如此广阔,突厥国土之辽阔,已经远超秦赵两国之和,纵使与整个中原相比亦是相差无几!”
楚铮不由点了点头,突厥的确是前世古代历史上曾经最强大的几个国家之一,他们的后裔也就是土耳其的一位总统曾放出狂言:“大突厥的利益区应从亚得利亚海直到中国的长城。”此言虽然被人视为笑谈,但古突厥的辉煌由此可见一斑。
程浩然却有些诧异了,对他的话眼前这楚将军居然无动于衷。要知道自汉代以来,中原人一直以天朝上国自居,从不把周围邻国放在眼里。程浩然出使西秦,发现秦国对北疆草原之外的世界几乎一无所知,朝中大臣都没听说过突厥这一名字,更不会想象到突厥的疆土大到何种地步。(这段话并非杜撰,有兴趣朋友可以查一下南北朝后期和隋朝初年的地图,那时整个突厥比中原大多了。不过本书中历史已经改变,因此与实际史书所载大不相同。)
程浩然只好继续说道:“曾祖临终前几年意识到,日后大而一统的突厥如若东进,定对我中原故土威胁极甚,因此立下遗言,我程氏子孙想方设法不可让突厥踏入中原北疆半步。幸亏前些年以匈奴为主的北疆诸部颇为强盛,而突厥向来采取五可汗分立治国,彼此牵制良多,也没有必胜把握,我程氏一族因此亦不负曾祖遗愿。”
楚铮简直不可思议,如果程浩然所说是真,那程氏一族不但不是卖祖求荣的汉奸,反倒是中原百姓的大恩人了?
“程先生说了这么多,可仍未解程氏一族为何欲助突厥攻我大赵一事。”楚铮问道。
“人心难测啊。”程浩然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人心难测?”楚铮忍不住挠了挠后脑勺,“愿闻其详。”
程浩然道:“我程氏一族本打算不再回中原,世代在阿尔泰山终老。可我程家在当地毕竟是外来人,为求自保从不参与突厥内部之争,只听从大可汗之命。沙钵略乃大可汗指定继承者,因此我程氏一族三年前起为他效力,却不料突厥内乱,达头可汗联合其余几位可汗突袭沙钵略部,东突厥不敌,无奈只能东迁,我等也随之来到北疆。”
“看着中原故土近在咫尺,我程氏族人无不感慨万端,而沙钵略可汗对中原的繁华富庶亦是向往已久,便召集我等商议,要我程氏族人助他,欲学二百年前胡蛮那般挥师南下,事成之后愿与我程氏族人划江而治,共享天下。此时距曾祖去逝已有五十余年,他老人家的遗言已被不少族人抛之脑后,就是程某,听了沙钵略可汗所言,想到我程氏一族有望入主中原,也不禁怦然心动!”
“程某知道长江以北乃是秦赵两国的疆土,一时鬼迷心窍请缨前往咸阳,欲劝说秦王按兵不动以便突厥分而攻之。”程浩然脸色一红,“不想秦王却毫不为我所动,一番豪言掷地有声,直叫程某无地自容。”
“秦王郑炯是如何说的?”楚铮颇有些急切地问道。那日薛方仲只是说了有突厥使臣到过咸阳,而具体详情并未提及,对这个可算“情敌”的一国之君,楚铮向来比较感兴趣。
“……”
“……朕之英名定会永垂青史,万载传颂!而你,程无彦,定被千万人唾骂,永世不得翻身!”
程浩然声音低沉,将秦王当日所说的全部道来,最后一段话几乎是一字一顿。楚铮直听得热血沸腾,脱口赞道:“说得好!”
程浩然如若未闻:“这末了几句如晴天霹雳一般在程某耳边回响不绝,之后数月即便是梦中程某亦时常回想起秦王所言。那日程某如行尸走肉般,又被带到程姓始祖宗祠内。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程某羞愧欲死,先祖程大将军何等的英雄,追随赵国太祖浴血百战将胡蛮驱出中原,而我这不肖子孙竟想要引狼入室,助突厥肆虐我中原百姓,简直禽兽不如。”
程浩然一拳狠狠地砸在地上。
楚铮看着他,对他的话信了七八成。人人都有羞愧之心,而且这世界的中原大地并没有经历五胡乱华,后汉虽也是被胡蛮所灭,但不到二十年就又被赶出去,即使有些贪生怕死之辈为虎作伥,但在赵秦齐吴四国建朝后都被诛了个干干净净。汉人因此极为自傲,程氏一族虽不得已与突厥人为伍,可心里未必就看得起这些胡人,从他们虽身穿胡服可仍梳着发髻,而不象突厥那般将头发编成一条条小辫就可以看得出来。
“程某回到突厥后,便严令族人不得再心存此念,家父亦颇为赞同,道若借胡人之力复仇,就算能问鼎九五之尊又如何?史笔如刀,我程氏一族定会遗臭万年。可世家大族总有那么一两个败类,沙钵略不知从何知道了此事,将程某召去。程某不便明言,只是对他道东突厥再强亦不过与当年的胡蛮相仿,而中原四分而治之后,长江以北受创最深,两百年来秦赵两国仅以中原三成的人口对抗胡蛮,却始终能拒敌于长城之外,绝非侥幸所致,东突厥就算倾尽全力恐怕也未必是北疆秦赵联军的对手,更勿论进军中原了。沙钵略以为程某只是敷衍于他,便提议将小女阿秀许配给他第三子都蓝,两家结为秦晋之好,却不想阿秀暗中早有了意中人,连程某这做父亲的都不知晓,直至她与童毅逃离后才发觉他二人有私情。”
“阿秀从小受尽宠爱,以至过于任性,”程浩然叹了口气,拱手道:“幸亏遇上了楚将军,不然落入胡蛮手中定是生不如死,程某在此多谢了。”
“此乃份内之事,程先生不必客气。”楚铮还了一礼,言归正传,“程先生既心怀故国,可否告知东突厥面对当前局势应采取何种举措?”
程浩然看了楚铮一眼:“楚将军最担心的恐怕就是东西突厥合并实力大增吧?”
“不错,此举对我最为不利。”楚铮坦然承认道,“但纵然如此,我赵秦联军也未必就怕了。”
程浩然点头道:“想那秦王身为一国之君亦能有与敌偕亡的气魄,更毋论底下的军士和百姓了。请楚将军放心,程某已决定竭力劝阻沙钵略沙钵略向达头可汗称臣,连说词都已想好了。”
楚铮眼睛一亮:“可是‘将军迎操,欲安所归?’”
程浩然一愣,笑道:“楚将军果然文武全才,与程某想到一块去了。”
楚铮所说的这段典故就是三国时期曹魏进攻东吴,东吴大臣畏惧者甚多,劝孙权投降,只有鲁肃说道我如果投降了,以我的名望曹操想必会把我送还乡里,从小吏做起,然后逐渐升官,到最后仍然不低于州郡一类的职位。将军您迎顺曹操,会得到一个什么归宿呢?
“沙钵略在东突厥声望极高,达头可汗想要统一突厥就决不能容他活在世上。程某想沙钵略也应明白此处。只可惜秦赵两国分庭抗礼而非一统,不然叫东突厥向我汉人称臣亦非难事。”程浩然犹豫了下,道,“楚将军,北疆胡蛮已经势微,突厥既是已经涉足此地,日后定是中原心腹大患,难得其族中正处内乱,程某觉得扶弱锄强才是正道。”
图穷匕见了。楚铮暗想道,说到底程氏一族是因为已不容于赵国,东突厥是他们唯一安身之所,程浩然才会如此上心吧。
不过冲他们宁愿远走西域也不投靠西秦这一点上就帮他们一把吧。但要是东西突厥真打起来了那就一切免谈,无论赵国或秦国都很乐意袖手旁观最后来收拾残局的。不过那达头可汗想必也不会是个蠢材,这种情况出现的机率微乎其微。
楚铮沉吟片刻,道:“程先生说的不错,可此事并非在下所能定夺,需我赵秦两方商议后方可决策。”
程浩然一皱眉,但此刻也别无他法,只好道:“请楚将军多费尽心了。”
楚铮起身道:“在下尽快返回大营向统领大人禀报。嗯,程先生可否派人与在下同去,有事也好让他通知程氏一族。”
程浩然指指远处的童毅:“就让此人和程某另一家将刘峻随楚将军去吧,他若是留下,家父非将他扒皮抽筋不可。”
咦,程浩然对童毅不错啊。难道见生米煮成熟饭就索性纳他为婿了?
“那阿秀姑娘……”
程浩然怅然道:“沙钵略暂时虽无心过问此事,但让阿秀回突厥大营终是不妥,烦请楚将军替程某照料她一阵吧。”
楚铮点点头,程浩然此举恐怕也是为了显示他的诚意,不过这话听得有些别扭,把我当保姆了?
※※※※※※
梁临渊身为钦差,又是礼部侍郎也可算朝廷重臣了,何况还有一个大内总管连奇同行,照理他二人离去时北疆大营众将应该列队相送。但梁临渊自感重任在身,又是一大早起程,便婉言谢绝了。樊兆彦等人对他亦并无好感,也乐得省事,但孟德起身为大营统领,礼不可废,因此第二天一早,仍亲自到营门为二人送行。
一阵寒暄过后,孟德起道:“此事就拜托梁大人了,孟某在北疆恭候朝廷旨意。”
梁临渊应是,正要告辞,忽听不远处大营门口传来阵阵吵闹声。
孟德起心中不快,对身边亲兵吩咐道:“去看看是何人当值,怎么这般喧哗。”
不一会儿,亲兵回来禀报道:“统领大人,方才是一人自称从京城而来要求见楚参将。营门校尉告诉他楚将军不在营中,他又要见禁卫军的副将邓世方,按军规邓副将没有军令不得出营门,那人却道营门校尉是故意刁难他,因此吵了起来。”
孟德起听是京城来人,犹豫了下道:“将他带过来。”
“遵命。”
亲兵将那人带了过来,孟德起见此人不过二十出头,满身尘土,眉宇间竟然有几分熟悉,正感奇怪,身旁梁临渊却勃然变色:“是你?”
“哎呀,”那人一拍额头,“我怎忘了梁大人也在北疆大营呢,早知报梁大人的名号就不必那么麻烦了。”
梁临渊却无心与他说笑,森然道,“楚原!你身为禁卫军参将,孤身一人到北疆作甚,可有军令?”
第四十章 离家出走
这少年正是楚家三公子楚原是也。
见梁临渊这么不客气,楚原脸也板了起来:“梁大人,你是礼部侍郎而非兵部侍郎,我楚原身上有没有军令关你何事了。”
梁临渊一窒,这一月来他在北疆大营耳濡目染,言谈中不自觉亦带了丝杀伐之气,可楚原说得没错,自己的确是无权过问他。
孟德起见梁临渊受窘,便道:“本人孟德起,这位可是楚参将?”他一听楚原二字,便知道眼前是何人了,心想难怪看他有几分眼熟,原来是楚铮的兄长。
楚原吓了一跳,没想到这身着便服之人就是北疆大营统领,忙行以军中之礼:“禁卫军参将楚原参见统领大人。”
“不必多礼。”孟德起将他扶起,“不知楚参将来我北疆所为何事?”
楚原瞟了眼梁临渊,小声道:“统领大人,可否容末将稍后私下禀报?”
孟德起见梁临渊面色铁青,犹豫道:“这个……”
孟德起满脸的迟疑,“这个”了老半天,梁临渊再笨也明白了,强捺心头怒火,道:“统领大人,下官告辞了。”
孟德起立马拱手道:“恕不远送,梁大人一路顺风。”
看着梁临渊一行渐渐走远,孟德起忽道:“楚将军与梁大人似有芥蒂?”
“也没什么。只是末将有次一拳将他打得昏迷数日。”楚原颇有些丧气,“不过未曾料到这拳竟打出个礼部侍郎来。”
孟德起一愣,不由摇头苦笑。
到了统领大帐,王明泰已得亲兵通报在此等候。当年王明泰回京探亲,楚原也见过这舅舅几面,不待他开口抢前一步施礼道:“甥儿拜见舅舅。”
王明泰面沉似水:“你来北疆作什么。可曾得你父亲许可?”
“请舅舅放心。”楚原笑道:“孩儿身边有皇上地密旨,否则哪敢私出京城。”
王明泰心中一凛:“此话当真?”
楚原从怀中取出张皱巴巴的绢纸:“请统领大人和舅舅过目。”
王明泰和孟德起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道:“着禁卫军参将楚原出京考察民情,各地官员见谕便宜行事。”
王明泰看了半天,轻轻对孟德起说道:“看似不假,至少所盖玉玺是真的。”
孟德起点了点头,王明泰又问楚原:“皇上是让你考察民情,你为何跑到北疆大营来了?”
楚原笑道:“孩儿来到北疆附近。想起舅舅也在此地,特前来拜见。”
“既已见过,你还是快些离开吧。”王明泰冷声道,“大战即起,在此多有不便。”
“别啊舅舅。”楚原急道,“孩儿与小五亦许久未见了,等他回来再说不迟。”
王明泰此时已是心中雪亮,毋论这密旨是真是假,楚原身边居然没有一个随从。何况他还满身尘土,倒似日夜兼程而来,其中肯定有蹊跷。
王明泰看了孟德起一眼。孟德起却视若未见。反正这楚原有密旨在身,即使日后追究起来也可交待了,世家之事就是世家的人去操心吧。
“也罢,你就暂且留下。”孟德起的心思王明泰也明白,考虑再三后还是决定不赶楚原走了,他孤身一人万一在路上出什么差池可就麻烦了。稍后派人回京禀报太尉大人就是了,由他来做定夺吧。
“多谢舅舅。”楚原偷偷抹了把汗。
“谢就不必了。”王明泰哼了一声,语气忽转严厉,“原儿。你毕竟不是我北疆大营的人,凡事都需避嫌,平日就呆在铮儿帐中,不可随意走动。若惹出什么事端来,不必等统领大人治罪,舅舅便饶不了你。”
孟德起在一旁听着,忽然觉得有些奇怪,王明泰平日里对楚铮十分和气,未语先笑,自己还以为是他畏惧楚太尉不敢得罪其子,可今日看来,同样是外甥在这楚原面前却端足了长辈地架子,真是耐人寻味。
王明泰把该交待的都当着孟德起的面对楚原交待了。孟德起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场面话,借口巡营便离开了。
“先到舅舅那边吧。”王明泰道,“铮儿营内还有你在禁卫军和南线大营时的旧部,看你灰头土脸的,哪还有一丝为将者的风范,也不怕丢了颜面,待清理整齐了舅舅再送你过去。”
“此事稍后再说,舅舅。”楚原苦着脸道,“能不能叫人先给孩儿准备点吃的,我都快饿晕了。”
楚原直吃得肚皮溜圆,又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梳洗完毕跟在王明泰身后向楚铮营帐走去。一路上王明泰仍不时出言试探,楚原却只提京城趣事,半点口风也不露。
“咦,那两丫头呢?”王明泰四下看了看,只见楚铮帐中空无一人。
“丫头?”楚原奇道,“小五帐中还有女子服侍?”
“北疆不同于南疆大营。”王明泰瞪了楚原一眼,“此事你心里知道便是,回京不得乱嚼口舌。”
“孩儿明白。”楚原却想到歪处去了,心里正琢磨着日后回京是对先对柳轻如说呢还是先告诉敏公主。
内帐门帘忽一掀,采云捧着几件衣物走了出来,见王明泰在此,忙行礼道:“奴婢参见王将军。”
王明泰还答话,又一人**着上身从内帐走出。
“舅舅来了……三哥?!”突厥大营距此不足百里。楚铮与程浩然道别后连夜起程,刚刚回到自己营帐王明泰就来了,可万没想到楚原也在此,着实大吃一惊。
“原来铮儿已回来了。”王明泰顿时放下心来,“正巧,哼哼。原儿说他途经北疆,特意来看你了。”
“小五啊。”楚原摸着下巴,眼神在楚铮身上瞄来瞄去,口中啧啧有声,“你可真是风流成性,居然在军中也敢白昼宣淫。”
“去你地。”楚铮笑着一拳捶了过去,“小弟出塞一月有余,只用雪水冲洗了几次身子,衣衫都有些臭了。便先回帐换了……三哥是受父亲之命而来?”
王明泰冷冷说道:“铮儿此番可猜错了,你三哥是奉了皇上密旨而来。”
“皇上?”楚铮脸上笑意顿时僵住。
“不过那密旨上虽盖有玉玺,可连年月都未曾填写,也不知是何人所拟。舅舅若是知道了定参他一本不可。”王明泰哼了一声,“原儿,将密旨给铮儿看看,他在京中时日之远多于你,正可分辩下真伪。”
“舅舅。三哥再胆大妄为也不会伪造圣旨,给我楚家带来灾祸。”楚铮盯着楚原,道“不过三哥。小弟在此问一句,你来北疆,父亲他老人家可否知道?”
楚原犹豫了半天:“自然……不知。”
果然是离家出走。楚铮苦笑,自己早该想到三哥要来北疆就算父亲许可,娘亲那边也是决计不准的。
“三哥私自来北疆想必亦是情非得已,此地并无外人,可否坦承相告?”
楚轩摇摇头:“小五你就别问了,我是不会说地。三哥只想在此呆一段时日,回头再向父亲请罪。”
楚铮道:“三哥此时不说。可你既是来到了北疆,小弟不得不向父亲禀报,父亲他人家总该知道你是为何离家出走吧?”
“父亲也未必……”楚原叹了口气,“总之,小五,哥哥我算是给你身边的女人害苦了。”
楚铮大奇,忙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楚原怎么也不肯说了。
而王明泰却更在意新皇赵应为何会给楚原密旨,此事可大可小,他毕竟是王家子弟,不问清楚总觉心里不安。
楚原被逼得没去,两害较其轻,便将密旨的来历招了。原来赵应登基后,牢记父亲之言韬光养晦,并不过多过问政事,因此闲暇之时颇多。他方到京城不久身边也没有什么熟悉之人,只有楚原是和他从小玩耍到大,虽有些过节,但大都是两人年幼时意气之争,并无深仇大恨,而楚原平日也帮不了父亲什么,在京中亦是百无聊赖,两人不自觉便凑到了一起,喝喝小酒,谈谈童年趣事,倒也不亦快哉。因此楚原有了离家出走之心后,就把主意打到赵应头上,把他灌得晕晕呼呼后骗来一张出京体察民情的密旨,和禁卫军统领赵无忌交待一声后出京直奔北疆大营而来。
“楚名棠,此事不给我个交待,我郭怀与你没完!”
楚府内院,郭怀正对着楚名棠。戟指大骂。由于太长公主介入,加上自己女儿确实不小了,郭怀勉为其难同意了她与楚原地婚事。他自己感觉已经够委屈地了,没想到订亲之日楚原这小子居然踪影全无,郭怀胸气怒气如火山爆,一不可收拾。
楚名棠亦是脸色铁青,小心翼翼地避开郭怀的唾液星子,道:“我已派人四处查找,若抓到这小畜生,定绑至郭府任由郭兄处置。”
“还是这番套话,听得我耳朵都生茧了,有个屁用!”
你这老小子每天到我府上翻来覆去也不就那几句话,什么抽筋剥皮高悬城门三日,我也听得耳朵起茧了。楚名棠腹中暗谤,可此事终究错在已家,只得陪笑道:“郭兄说的是,不过请郭兄看在你我多年兄弟之情的份上,再宽限那么几日。”
“也罢,楚老伯对我有大恩,我也不过分紧逼于你。幸好此事朝中百官所知者不多,否则郭某哪还有脸面见人。唉,告辞!”
郭怀感到与楚家结亲实是愧对先皇。订亲之事定要竭力从简,楚名棠拗不过他,想到反正只是订亲,日后大婚再操办也不迟,便连新任礼部尚书楚名南等族人都未邀请。如今看来反倒是件好事了,不然非闹得满城风雨不可。
楚名棠亲自将郭怀送至府门外。郭怀上了马车。脸色顿时由阴转晴,直感心旷神怡,能让楚名棠低声下气实在是件大快人心之事,没听他都称自己为郭兄了,哈哈,哈哈!
楚名棠回到内院,只见夫人坐在屋内,柳轻如和苏巧彤不知何时也来了。
“这郭石头每天到我楚府癫,比上朝还准时,依妾身看来他是故意羞辱夫君。”楚夫人不想看郭怀这张老脸。一听他来了就躲到内室到去了,直到此时才出来。
“为夫何尝不知,可那又如何?”楚名棠长叹一声,对苏巧彤问道,“可有原儿消息了?”
苏巧彤轻施一礼:“经派出去地人打探。已可确定三公子是向北而去了。”
楚名棠点点头,对楚夫人道:“原儿自幼生富贵之家,应不会长久在外流浪,为夫除了家母和琳妹外并无其他亲人,只有夫人几个堂弟在边疆大营。原儿又喜兵戈之道。想必去北疆找铮儿了。”
“轻如,你命人赶往北疆大营转告铮儿,若原儿真到了北疆。让他替为父执行家法把这小畜生拿下,决不可再跑了,否则唯他是问。”
柳轻如应道:“轻如遵命。”
楚夫人道:“夫君,这些时日可否叫倩儿多去郭府找找颖儿,替她三哥陪些不是,颖儿是个好女子,此番是我们楚家对不住她了。”
“就依夫人地意思吧。”
苏巧彤忽道:“楚伯父,小女子还有一事禀报。”
“何事?说吧。”楚名棠道
“据宫中御医诊断,大少奶奶是忧心成疾。并无大碍,只需细心调理便可。不过院内丫环来报,大少奶奶茶饭不思,长此下去,恐怕病情难免会有反复。”
楚名棠随口道:“既是如此,就让谢太医暂且住在府内,等小仙痊愈后再回宫内吧,你二人平日亦抽空多陪陪她。”
“是。”
“嗯,下去吧。”
柳轻如和苏巧彤走后,楚名棠叹道:“好好的一场婚事竟闹到这等地步,原儿这小畜生……”楚名棠恨得直咬牙。
楚夫人并不答话,神色竟有些恍惚。
楚名棠觉得有些奇怪,叫道:“夫人?”
“夫君。”楚夫人道,“妾身一直在想原儿为何要逃婚。这孩子虽是调皮了些,但对你我还是很孝顺的,要知媒妁之约向来由父母作主,颖儿文静端庄,相貌也是上乘,原儿纵有何不满也不该如此极端行事,这事真有些奇了。而且……方才巧彤最后所言亦有些古怪。”
楚名棠想了想道:“夫人所指地是小仙病情之事?”
“不错,巧彤毕竟还算是个外人,这番话应该轻如来说才是。可妾身见轻如眼神游离,脸色有异,似有什么事瞒着你我夫妇一般。”
夫妇二人沉默片刻,楚夫人忽道:“夫君,小仙是何时病倒地?”
“上月二十出头,是在郭怀答应婚事后两三日吧。”楚名棠说到此脸色忽一变。
“妾身记得原儿那段时日经常去探望小仙,一呆就是数个时辰,夫君为此还训斥过他。”
“是有此事。”
楚夫人喃喃说道:“妾身还记得当年在平原城时,这几个孩子尚小,宁方谦带家眷来我府上,小仙似有些怕轩儿,倒与原儿玩耍时间居多。”
楚名棠也陷入沉思:“铮儿将断剑山庄罗闻枫主仆挖眼割舌留在罗山县大牢内,为何原因从没对为夫提及,而原儿回京后没几日便亲赴罗山县将这二人斩。”
“小仙受了那么大委屈亦从不在你我夫妇面前哭诉,反而日渐开朗,上月却又突然病倒。而巧彤方才竟似语带暗示……”
楚名棠夫妇均是一震,相视无语,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种深深地恐惧,顿时出了身冷汗。
不知过了多久,楚名棠颤。巍巍地坐了下来,嗓音竟有些嘶哑:“夫人,小仙在京城住了些时日了,该叫轩儿接她回平原城了。”
“是啊。”楚夫人声音亦有些颤抖,“叫轩儿亲自京城来一趟,向小仙陪个不是,一同回去吧。”
此时已是初春时分,小径旁边小树上已有不少枝头绽出了一抹嫣红,翠苓和小月远远地跟在柳轻如和苏巧彤身后,商量着何时到此采摘些花儿放在屋内,少夫人和苏姑娘肯定喜欢。
“巧彤,你觉得公公婆婆都猜到你所说何意吗?”
“应该能猜到吧,小妹已经说得很直白了。唉,小妹此番可算棒打鸳鸯,日后不要有报应才好。”
柳轻如忍不住笑道;“妹妹多虑了。不过说来还是多亏妹妹先知先觉,不然若是那日大嫂和三公子同时不知去向,姐姐想想都有些心悸难安。”
“楚三公子欲与郭家小姐订婚之事一传出,宁小仙便卧病不起,三公子常去探望,两人悄悄话儿一说就是数个时辰,叔嫂之间哪来这么多话可说?想必定是宁小仙道明了心迹。唉,这楚三公子看似豪放不羁,其实亦是个多情人,为人又冲动了些,说不定还是他先提出要带宁小仙远走高飞。宁小仙听了想必喜极而泣,无语凝噎。可他二人万没想到订婚前几日小妹寸步不离跟着宁小仙,又命人四周把守,不让楚三公子进入踏青圆半步,又甘心就此订亲,只得独自一人离开京城。不过此招也因人而定,若是碰到轻如姐的小郎君,再多几倍的人也无法拦住他。”
柳轻如嗔道:“好你个妮子,取笑起姐姐来了。”
第四十一章 由你作主
两女嬉闹了会儿,柳轻如有些担心地说道:“巧彤,你说公公和婆婆会如何处置大嫂?”
苏巧彤看了她一眼,道:“姐姐可知自从三公子回京城之后,小妹为何劝姐姐不要再让翠苓服侍宁小仙,而从别处另调了四个女婢过来?”
柳轻如顿时不寒而栗:“妹妹是说……”
苏巧彤冷冷说道:“翠苓虽是公子的亲信婢女,但这等丑事知道多了,公子也未必能保得了她。现服侍宁小仙的四个婢女这几个月来小妹让紫娟给她们发放数倍薪金,但从不准四人出院半步,便是因为此故了。”
柳轻如急道:“可三公子与大嫂发乎情止乎礼,从未有越轨之举,何必祸及他人?”
“真若有了越轨之事,莫说宁小仙,就是三公子亦未必能保住这条小命。”苏巧彤轻叹道,“轻如姐,这四婢女生死如今非你我所能掌控,自会有人来处理此事,姐姐就学那君子远庖厨之举,只当不知这等龌龊事吧。”
柳轻如沉默半晌,轻声道:“那大嫂呢?”
“大嫂生死亦在楚伯父一念之间。若她只是寻常人家闺女,恐怕不消数个时辰便会听到她死讯了。”
苏巧彤皱着眉,不自觉的站在楚名棠的立场上看待此事,“可处死宁小仙虽是最简洁之举,但后患亦是无穷。她毕竟是平原郡宁太守的爱女,平原郡是南线诸郡之首,乃楚家重镇,楚伯父当年既然选择宁方谦接任太守之职,此人定是他老人家一手提拔的心腹。而宁方谦早已知大公子如何对待宁小仙,为此早已和大公子翻脸,只是碍着楚伯父才没把此事闹得世人皆知。若宁小仙突然死去,无论此事当时做得如何天衣无缝,世上无不透风之墙,即使宁方谦只是心生疑虑,楚伯父亦不敢再对他完全信任,势必不放心他再任平原郡太守之职。但此举只会使宁家疑虑更甚,除非楚伯父下狠心彻底诛除宁家,否则万一宁方谦受人挑拨被被皇上或方家所用后果不堪设想。可这般做法且不说是否值得,而且无故诛除宁家难免会让跟随楚伯父多年的旧部为之心寒,这人心一旦失去,再想挽回可就难了。”
“何况这还只是其一,宁小仙死了,琪郡主入楚家门大有希望,毕竟照理来说她才是真正的长公主。哼哼,五公子既然可以娶敏公主,凭什么大公子就不能娶琪公主?两位公主都入了楚家门,皇上正可以名正言顺地倾向大公子,有了皇上的支持,至少可以让大公子在朝中能跟五公子分庭抗礼。这定不是楚伯父愿意看到的。”
柳轻如听了不禁忧心忡忡:“那该如何是好?”
“不知道。”苏巧彤打了呵欠,“你我姐妹该做的都已做了,余下之事就让楚伯父去操心吧。这几日也真够累的了,回去再小睡一会儿。”
“苏姑娘!”身后忽有人唤道。
柳轻如和苏巧彤转身看去,只见府内管事张得利急匆匆地走来,到了二人身前俯首道:“老爷请苏姑娘再过去一趟。”
真是劳碌命啊。苏巧彤脸色一苦,可又觉得有些奇怪:“只叫我去么,也应叫上少夫人吧?”
张得利看了柳轻如一眼,有些为难地说道:“老爷只小人来叫叫苏姑娘,没提及少夫人。”
柳轻如心中大致猜到何事,也知苏巧彤如此说是怕自己在意,便道:“既是公公吩咐,巧彤你快些去吧。”柳轻如对这些勾心斗角之事本能地有些不喜,不去反好。
唉,五公子的正室夫人怎么就定不下来呢,这不是叫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难办么。张得利跟在苏巧彤身后胡思乱想着。都说敏公主要嫁到楚府来,可这只是些传言,倒是这苏姑娘一天到晚在踏青园,老爷和夫人对她亦是异乎寻常的看重,何况她还是成尚书的侄女,完全有资格成为五公子正室,可要是不是呢?张得利在楚府多年,深知站对队伍的重要性,老爷贵为当朝太尉大人,可府里的大小事情还不是夫人说了算。如今看来日后楚府定是由五公子执掌,自己年纪也不算老,何况还要为子女打算,要知身为下人最忌三心二意,一旦跟错了人那就铁定永无翻身之日了,还是再观望一段时日吧。
苏巧彤跟回到内院,楚夫人见她来了,强笑道:“巧彤,坐吧。”
“谢夫人。”苏巧彤应了声,偷偷看了一眼楚名棠夫妇。才这么会功夫,两人神色已是颇为憔悴,不禁暗想当世同为夫妇能及得上这二人的几乎已没有,能让他二人真正烦心的也只有家事了。
“巧彤,此番我们楚家真要多谢你了。”楚名棠忽道。
苏巧彤忙起身道:“侄女不敢。”
楚名棠沉默了会儿,道;“巧彤,小仙已在京城已住了数月,虽说夫妻争执原本乃世间常事,但拖了这么久难免惹人闲话,本官已派人前往平原城召轩儿回京接小仙。可这少年夫妇之间的事本官和夫人不便出面,而与你相比,轻如的性子终究略嫌柔弱了些。这几日你去劝劝小仙,其中分寸想必你也明白,事后以文书报给本官便可。”
苏巧彤心中明白,楚名棠正如自己所料,考虑再三后放宁小仙一条生路。宁小仙在京城之事虽然秘而不宣,但有些人是瞒不过的,楚名棠对外便称是小两口吵架,儿媳妇跑到京城向公公婆婆诉苦来了。虽然有些勉强,但还算合理,毕竟真正知道其中详情的除了楚家三兄弟和宁小仙,也只有自己和柳轻如等几个楚铮亲信之人了。
“楚伯父,这楚家之事小女子毕竟是外人,恐怕有所不妥。”虽然知道无可拒绝,但面上总要推辞一番。
楚名棠淡淡说道:“巧彤,你还当自己是楚家外人么?不过只差一名分罢了,本官自会替你做主,日后即使敏公主嫁到我楚家,但她毕竟是皇室中人,我楚府内大小诸事仍由你与轻如掌管。”
苏巧彤只听得心花怒放,何况这“你与轻如”跟“轻如与你”里面差别可大了,但嘴上仍怯生生地说道:“楚伯父不在意小女子以往的身份么?”
楚名棠道:“凭心而论,本官信任成奉之远胜于你,只是铮儿愿意以小命为你担保本官才勉强答应了他。可从此事处置来看,你对我楚家确无二心,若非你调集人手暗封踏青园,非但我楚家名声扫地,就是本官也无颜再在朝中立足。”
苏巧彤知道自己调动鹰堂中人定瞒不过楚名棠,先前他是未曾在意,此时若再想不明白他也就不是楚名棠了。
楚名棠看着苏巧彤:“你与铮儿之间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你二人既然不肯说,本官也就不再追究。铮儿既然信任你,后果理应由他来承担,巧彤,但愿你不要让铮儿失望。”
苏巧彤肃然道:“侄女谨记,请楚伯父放心。”
“小仙之事就由你全权去办,若她仍不知轻重,”楚名棠脸上闪过一丝狰狞之色,“你该知道如何处置。”
“侄女明白。”
苏巧彤走后,楚名棠起身道:“夫人,为夫要进宫一趟。”
楚夫人有些不明白:“进宫,这是为何?”
“求见太长公主告御状,告昌平王教女无方,与孽子楚轩非但已有苟且之事,并已生下一子……”
楚夫人急道:“这怎使得?这叫轩儿还如何见人?”
“夫人,昌平王看似与世无争,其实城府甚深,轩儿与琪郡主之事难道真瞒过得他么?皇上在平原城时与轩儿相交甚好,恐怕他也亦早知此事,说不定其中还有他遮掩之功。为夫向太长公主告御状,最多不过让此事多一人知晓,太长公主难道还会不顾皇家颜面四处宣扬不成?此事终需有个了断,为夫唯有先发制人,若让皇上或太长公主先先揭开此事,那定是要逼迫为夫成全轩儿和琪郡主以掩盖这件丑事了。”
“何况你我夫妇既然放过了宁小仙,就不绝不容他人再想来杀她。”楚名棠断然道,“当初赵应不过是无职无权的昌平王世子,可如今他已是一国之君,琪郡主毕竟是他亲妹,轩儿若受他蛊惑,难免会对宁小仙再起杀机。为夫此次进宫就是要向太长公主表明心迹,无论何时都决不容琪郡主入我楚家!召轩儿进京亦是为告诫他,宁小仙此番与他回平原城,若再有个三长两短,不管是何人下手,身为丈夫居然无法保全妻儿,只需这点便足以将他将他逐出家门,决不再念父子之情。”
楚夫人沉默良久,道:“夫君说的甚是。皇上和太长公主夫也绝不会让此事张扬出去,不如夫君奏请皇上,赐予赵琪公主封号长居京城,不要再回平原郡了。何况她已为轩儿生下一子,如今又有了身孕,这两个孩子都是我楚家血脉,介时全送到府里妾身替为她扶养就是了。她若放心不下,同在京城也可暗中过来看望。”
楚名棠缓缓点头道:“为夫亦正是此意。至于原儿,他既然喜欢北疆就留在那吧,为夫明日与郭怀商议一下,任命他为铮儿副手,仍为偏将,待到此战结束,接替铮儿北疆大营参将一职。不过在此之前,必须回京与颖儿完婚,并接受家法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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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原死皮赖脸地赖在北疆大营,但口风仍十分严实,连楚铮也是束手无策。不过楚铮也不急,反正鹰堂不久就会传消息来。若苏巧彤连这等大事都一无所知,那楚铮真要怀疑以前的西秦天机阁是不是另有高人在主持了。
统领大帐内,楚铮向孟德起禀报了程氏一族之事。几位主将听了面面相觑,脸色极为古怪,这转变也太突兀了些,原本以为程家余孽是世人皆可诛之的卖国求荣之辈,如今听来怎么象苏武牧羊那般忠义之士了?
邱亦生忍不住道:“楚将军,那程浩然所说的你真的相信?”
楚铮道:“其中定有夸大,但大致应不假。其实无论程浩然所说是否虚言,东突厥有求我大赵才是关键所在,程氏一族不过是其中细枝末节罢了。”
“楚将军说得不错,当前我等除了确保西秦与我同进共退,只有静候朝廷旨意了。”孟德起说道,脸上忽现懊悔之色,“早知楚将军今日就已回来,军情与我等原本所料又大不相同,不应让梁大人和连总管这么早便起程的。”
“要不,本统领派人将二人追回来了?”孟德起向帐内众人看了一眼。
樊兆彦笑了笑道:“梁大人一行已走了大半日了,再派人去追一来一回至少又要耽搁一整天。何况梁大人终究是个文官,那日他到樊某大营来,骑在马上摇摇晃晃地,樊某真担心若有突起大风会不会把他吹下来。就他这脚力二十天也未必到得了京城,不如统领大人另派人选以八百里加急火速回京,向朝廷和兵部禀报此事。”
“樊副统领说的有理,”孟德起连连点头,看了看众人,“你们可有异议?”
帐中诸将脸上似笑非笑,都摇了摇头。除楚铮外,这些都已老而成精了,早就看出昨晚孟德起纯粹是想赶梁临渊回京罢了,要不如此紧急军情怎会托付一文官,就算楚铮今日不回来孟德起恐怕也会另找借口派人回京。可梁临渊确实惹人厌烦,不仅对如何处置所擒突厥战俘提出异议,连朝中早已默许侍女之事他也指手划脚说要弹赅,军中自有军中行事之道,他有何资格说三道四了。
孟德起见此事顺利走过场,便道:“既是如此,楚将军对东突厥之事最为清楚,就请楚将军辛苦一趟吧。”
楚铮有些犹豫,若不是三哥突然来了北疆,他倒很愿意假公济私回次京城的,可现在让他走总有些放心不下,便向王明泰使了个眼色。
王明泰会意,起身道:“统领大人,楚将军乃我大营参将,参将一职犹在众偏将之上,如不报兵部审批就此回京,日后若有人追究起来亦是件棘手之事。”
楚铮也道:“统领大人,王将军说得极是。末将帐下校尉许唯义番随末将出塞,对突厥和程氏一族亦甚为了解,不如由他回京向朝廷和兵部禀报。”
“就依楚将军之意,”孟德起点点头,“另,梁大人回京后,让许校尉前去梁府拜见,代本统领向梁大人致以歉意。”
“遵命。”
孟德起站了起来,道:“当前军情诸位将军想必都已清楚,稍后各自回营,以守为主,密切注视突厥大军动向,不可轻易出兵。”
众将齐起身拱手道:“末将遵命。”
三天之后,斥侯忽然来报,突厥大营后方狼烟四起。还未等孟得起做决断,东突厥大军竟缓缓向赵军东侧靠来,孟德起派人警告未果,樊兆彦率大军上前摆出一副决战架式才迫使东突厥停了下来,但已经两军大营之间距离已经缩短至不到五十里。东突厥退的位置也很巧妙,乍一看倒象是与赵军成犄角之势隐隐钳制西突厥大军。
孟德起哭笑不得,可也毫无办法,总不能现在就真刀实枪的与东突厥打上一仗吧。
楚铮也看得郁闷,此事定是程浩然所为,知道赵军现在亦是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出兵,便狗仗人势向西突厥示威来着。
楚铮回到营帐便将程家的两位家将叫来,劈头盖脸痛斥一顿,最后道:“你二人速回突厥大营去,告诉沙钵略和程浩然,若真想与我大赵联盟就拿出番诚意派人前来晋见我家统领大人,再这般擅自动兵,休怪我北疆大营不留情面了。”说完便完二人赶了出去。
却不想童毅没多久又回来了:“楚将军,可否让在下再见阿秀一面?”
朱通等人带着程秀昨晚才从赤勒族回到大营,武媚娘却并未回来,看来是铁了心留在赤勒族了。楚铮难免有些不快,一时把这对小情人的事给忘了,见童毅如此说,笑道:“你是担心回去后再也无法回来?”
童毅脸一红,点了点头。
“本将军确是疏忽了。那就让刘峻一人回去吧,本将军既是答应保你二人周全,就必定做到。”
“多谢将军。”
楚铮看着童毅离去,叹道:“问世间情为何事……唉,又是个痴情人哪。”
楚铮回到自己内帐,陆鸣将今日送到的鹰堂秘信呈上。楚铮见最上方的一封正是苏巧彤的笔迹,心中一动,忙取了过来。
……
……
楚铮脸色铁青,越看越怒,妈的,刚送走一个痴情人,没想到又见到一个!
“楚老三,你他妈的给我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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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两相择利
“夫人,你一整天没吃饭了,这样下去身子哪受得了,还是吃点吧。”
踏青园西侧一间幽静的小屋内,几个婢女正苦苦地劝着半靠在榻上的宁小仙。
“我确实吃不下,端下去吧。”宁小仙无力地说道。
“是不是这些菜式不合夫人心意,小婢再去做。”一婢女说道。
“不必了,你们几个下去吧。”
几个婢女无奈地相互看了眼,只好又将饭菜端了出去。
宁,反走到榻前坐了下来。宁小仙心中恼怒,正想出声斥责,可回一看,来人竟是那苏姑娘。
宁里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时现天色已晚,索性今日才到此地。
宁小仙不语。她对这苏巧彤有种说不出的忌惮,楚原与她谈起此女时亦是语焉不详,只说她是新任吏部尚书成奉之的侄女,不可轻易招惹。宁小仙原本还有些不明白,直至她与楚原想要出逃地那几日。这苏姑娘也如这般笑盈盈,寸步不离她左右,并隐隐暗示踏青园已被封得水泄不通。当时宁小仙真是惊惧之极,后又听说楚原几次想要硬闯进来都被轰了出去,理由很简单,兄擅入弟媳居处与礼数不符。在这楚府内居然敢如此对待楚家三公子。在宁小仙想来定是得了楚名棠默许,以为自己已是必死无疑,可之后十几天竟毫无动静,直到今日才又见到这位苏姑娘。
宁小仙强定心神:“小仙只是楚家弃媳,怎敢劳苏姑娘牵挂。”
苏巧彤故作惊讶道:“宁姐姐此言从何而起,楚府上下谁不知你是大少夫人。”
“够了。”宁小仙羞愤交加,登时坐了起来,“你与柳轻如对小仙之事了如指掌,为何还要这般戏弄于我?”
“宁姐姐有病在身,不可再着凉了。”苏巧彤在宁小仙背后加了个靠垫。又把被子帮她盖好,道:“方才巧彤言语中确有不是之处,巧彤向姐姐陪礼了。”说完,真的起身裣衽一礼。
“不敢当。”宁小仙有些糊涂了,“苏姑娘。你有何话就直说吧,何必在此兜圈子。”
苏巧彤沉吟片刻,道:“宁姐姐可想知道三公子的消息么?”
“他怎么了?”宁小仙紧张地问道,自己如今等于是被囚禁,楚原恐怕也好受不到哪去。
“姐姐不必担心。”苏巧彤道,“楚郭两家订婚当日,三公子便已离开京城。据悉是去了北疆大营。楚伯父得知此事亦是雷霆震怒,至少一顿板子三公子定是吃定了。”
“仅是一顿板子么?”宁小仙惨然一笑,“苏姑娘,你就别再骗我了。”
“我骗你作甚。”苏巧彤笑道,“相比而言大公子所作所为更为不堪,不是还好好地做他的平原郡司马,三公子与你只是互生情愫,又无越轨之举。这算什么?”
宁小仙惊异地看着苏巧彤,对自己所做的一切有时回想起来宁小仙自己都感到无地自容,可当时不知为何就怎么做出来了。但听眼前这女子的意思,她居然对此并不在意?
“算了,只要他无事就好。”宁小仙轻轻说道,“苏姑娘若是再见到他,可否转告一句话,请他毋以为念,小仙乃不祥之人,早在平原城就该自尽了事,拖到今日还连累了楚原。”她与楚原自幼相熟,向来直呼他名字,这习惯至今没变。
苏巧彤不屑道:“那是他自找地。楚……五公子早就告诫过他,宁姐姐方遭大难,又孤身一人在京,心中定是苦闷徬徨之极,此时有小妹和轻如姐相陪便可,他这小叔子没事就往这么跑作什么?何况,宁姐姐与他青梅竹马,心中一直有他的影子……”
“你们怎知……”宁小仙花容失色。
“我等又不是未卜先知的仙人。”苏巧彤抿嘴一笑,“要怪就怪宁姐姐当初在罗山县梦中说胡话,叫三公子名字居然比那罗闻枫多了许多。”武媚娘的存在事关重大,即使她的媚惑众生苏巧彤也不敢随意提及,只好以此为借口。
不过这般说辞也正解了宁小仙心头之惑,宁小仙不由轻叹一声:“难怪苏姑娘步步占先,小仙死而无怨了。烦请苏姑娘将那四个丫头暂且带走,一个时辰之后再回来吧。”
苏巧彤微微皱眉,道:“姐姐真要执意求死么?”
宁小仙点点头:“太尉大人饶过楚原只因虎毒不食子,可又怎能容下我这败坏楚家门风的儿媳?小仙一死,对众人都来说亦是个不错的结局。”
“姐姐心中真的无怨无悔么?难道就没想过你这一死不要紧,岂不是正好成全了那一对……人?”
苏巧彤差点脱口说出“狗男女”来,这三字在喉部滚来滚去好不容易才又咽下,心中暗暗告诫自己:淑女,要做淑女,起码在外人面前要保持淑女形象。看来最近舒心日子过多了,再不似在西秦时那般整日提心吊胆,都快原形毕露了。
可这番话勾起了宁小仙心中恨意,沉默了半天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咬牙道:“我是不甘心。赵琪倒也罢了,可楚轩怎能这般对我!”
苏巧彤将一方丝巾递了过去:“其实五公子和小妹亦知事情到今日这般地步并非全是你地过错,大公子不顾结之**置你于死地才是主因。不过你也不要怪五公子,当初在罗山县既是见了你,身为楚家之子只能这般做法,但公子和轻如姐终将你**于罗闻枫之事遮掩了下来。这最关键之处隐去,便是为了姐姐的名节着想。”
宁小仙诚心说道:“小仙亦明白此处,只是一直无颜向五公子和二位妹妹致谢。”
“此事不必再提了,姐姐也就此忘却吧,就当从未生过。”苏巧彤忽道,“姐姐既然说心有不甘,不知日后面对大公子将如何处之?”
“如何处之?”宁小仙愤然道,“小仙只愿生生世世不再见到此人。”
“那可未必。”苏巧彤脸上露出狼外婆一般地笑意,“楚伯父已经派人前往平原城,急召大公子进京。就是为了接姐姐回去的。”
“什么?”宁小仙彻底呆了。
狼外婆笑得更慈祥了:“大公子回京后还要拜见王老侯爷等一些长辈,姐姐可要记住了,你此番上京只因与大公子闹别扭,在外人面前你仍是平原楚府少奶奶。”
“怎会这样。”宁小仙喃喃说道:“这是……这是公公和婆婆的意思吗?”
“正是。”狼外婆笑意突然隐去。露出了狰狰狼牙,“不过,三公子离家出走已犯了楚伯父大忌,叔嫂私情为天下人所不容。楚伯父起初也想索性将你处死,倒也一了百了。但顾及到楚家颜面及令尊宁太守,也因你二人还算守礼,事情还未曾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所以给你一次改过地机会。但此举并不意味他老人家就不再追究,是生是死你该知如何去做。”
宁小仙渐渐有些懂了,淡淡说道:“苏姑娘,是否小仙死在京城楚家难以遮掩,因此让小仙回平原城好让楚轩再度下手?他与琪郡主之事亦为世人所不容,唯有小仙一死方有解决之道。”
“姐姐也太小看楚伯父了,他老人家若真想杀你就不会再让大公子背此恶名。何况今日小妹听到一则消息,朝廷要册封琪郡主为长乐公主,从此定居京城。另有一事姐姐想必也会有兴趣。夫人命大公子此番回京将孙儿一同带来,由她老人家教这孩子读书识字,重享天伦之乐。”
苏巧彤笑道:“从此琪郡主与大公子天各一方,姐姐应该明白其中是何意思。”
“明白了。”宁小仙犹豫了下,“那楚原呢?”
苏巧彤沉声道:“楚伯父已决定让三公子在北疆从军,与姐姐从此亦是天各一方。”
许久,宁小仙涩然道:“公公他既已安置妥当,小仙从命就是了。”
“呵呵,姐姐果然是颇识大体。小妹总管不辱楚伯父之命”苏巧彤笑道。可宁小仙脸上只感觉火辣辣地,只听苏巧彤又道:“为表谢意,小妹和轻如姐商量了下,五公子身边有数十人不日将前往南线,为之人名叫杨昆,轻如姐已与他交待过了,姐姐若有所需这数十人可听从姐姐调遣。”
宁小仙心中一动,她毕竟是宁方谦之女,也曾听父亲提起过楚家不仅在朝堂之上如日中天,暗中势力之强也是大赵之冠,传闻楚名棠接任宗主后这股势力一直由楚家小五掌控着。如此看来这几十人想必就是其中精锐,有了这些人,再加上父亲暗中相助,还有楚家小五的支持,自己便再也不用怕楚轩了。
而此事则是苏巧彤和柳轻如商议了一夜才决定的,两人都觉得是时候该重新组建南线鹰堂了。但平原郡毕竟是楚轩的地盘,以前的南线鹰堂中人地身份那么隐密,仍被他一一找出尽数诛灭,与其白费力气倒不如索性扶植宁小仙,她对楚轩的仇恨今生恐怕都难以消除,又有一郡太守为她后盾,正可牵制楚轩。而杨昆亦是吴安然一手调教出来的,可算楚铮地半个师弟,对楚铮极为忠心,其余人等也是楚铮这几年培养出来地鹰堂新秀,叫这些人等暂且听命于宁小仙,光明正大进出平原楚府,倒要看看楚轩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