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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氏春秋全文阅读

作者:宁致远     楚氏春秋txt下载     楚氏春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章 坦承相告

    成奉之斜睨看去,只见柳轻如也跪在楚夫人身前,低头不语。

    成奉之低伏于地,只听楚名棠淡淡说道:“成大人当断则断,来得竟是这般快,本相派去监视你的人大概才刚刚动身吧。”

    “据闻苍乐山四十余户人家全是西秦细作,成大人既是出身于此,想必也是秦人了。”楚名棠站了起来,走到成奉之身前,“来我大赵几年了?”

    “已有二十五年整。”

    “二十五年?”楚名棠想了想道,“那应是当今皇上初登基那年吧。”

    “正是。”

    楚名棠叹了一声,道:“成奉之,你确是个人才,仅二十五年就从一个平民成为吏部尚书,若不是几个尚书之位历来为三大世家把持,以你之才早几年前就该当上了。可惜呀,你是个秦人。”

    成奉之以头点地:“成某罪该万死。”

    “罪该万死?你自己真这么想么?”楚名棠冷笑道,“不错,在本相眼中你确是罪该万死。可你是秦人自当为西秦效力,这又何错之有了?反而应当自傲才是。换位处之,本相还未必能及得上你。”

    成奉之沉声道:“太尉大人乃成某平生最为敬佩之人。成某得知那人被太尉大人提走,便知此事定瞒不过太尉大人,原本想自尽了事,但成某乃吏部尚书,贸然一死必将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岂不愧对太尉大人和五公子的知遇之恩?因此成某前来请罪,听候太尉大人发落。”

    楚名棠点点头,成奉之此言不错,朝中方经大乱,储君新丧,皇上卧病不起,前任吏部尚书唐孝康被刺,成奉之这新任尚书再离奇自尽,朝中非大乱不可。可这人怎么处置还真是棘手,自己刚刚保举他当了吏部尚书,没个合适的理由总不能说撤就撤吧,成奉之是秦人之事绝不可张扬出去,否则定会大损自己的声誉。可成奉之素来颇有清廉之名,为人又小心谨慎,想给他安个什么罪还真是件难事。

    楚名棠问道:“铮儿何时知你是秦人的?”

    成奉之答道:“约一月之前。”

    “那你就将铮儿如何识破你秦人身份,这一月的详细情形一一道来,不可有半点遗漏。”

    成奉之应了声是,从楚铮巧遇苏巧彤说起,到他如何收服自己,利用礼部令吏余世同联络魔门,在大猎之时一网打尽之事全都说了,甚至他原本欲刺杀楚名棠之事也毫不隐瞒。至于楚铮和魔门勾结成奉之并不知道,自然无从说起。

    一旁楚夫人赞道:“铮儿确是能干,这么大一个风波被他消于无形,我等却尚不知晓。否则这些刺客来刺杀老爷,老爷猝不及防下难免会有危险。”

    楚名棠没好气地看了夫人一眼,自己将鹰堂交于楚铮就是让他负责此事的,若让刺客来刺杀自己了他还不知情,那只能怨自己瞎了眼了,居然看重于他。

    成奉之忙道:“五公子天纵奇才,步步为营,成某几无反抗之力,败在他手中心服口服。此子虽还略不及太尉大人,但成某认为世上能与其争锋者寥若晨星。”成奉之吹捧楚铮,是因他知道自己是这少年提携起来的,楚名棠若不降罪楚铮,他才有可能保命。

    世间父母无不爱听他人夸奖自己孩儿的,不仅楚夫人笑意盈盈,连楚名棠的脸色也好看了些。

    楚夫人问道:“成大人,那巧彤姑娘也是秦人了?”

    柳轻如忙道:“苏姑娘并非秦人,乃平原城人氏。”

    楚名棠夫妇大奇,楚夫人道:“巧彤姑娘怎会是平原城人氏?”

    柳轻如将那日楚铮所说的离奇故事禀报于楚名棠夫妇。楚名棠夫妇依稀记得楚铮儿时练武功时颇不安分,确实时常偷偷溜出府去玩耍,楚夫人叹道:“巧彤原来是这般苦命之人,还好上天有眼,最后仍遇上了我家铮儿。”

    成奉之听得一头雾水,苏巧彤何时成了赵人了,不过这也好,苏巧彤毕竟是自己名义上的侄女,她若无恙,自己也平安有望。

    楚名棠却是半信半疑,他对这个儿子很了解,越是死无对证之事越是可疑。他翻了翻那楚轩家人的口供,忽道:“楚洛水接到铮儿密函出兵苍乐山乃是半月以前之事,轩儿也是在楚洛水凯旋之后才偶尔得知此事,小五若真想包庇成大人和苏姑娘,这出兵纯粹是多此一举,徒留偌大个破绽,完全可暂时不理,日后再想他法。”

    楚夫人说道:“刚刚轻如不是说了嘛,铮儿是过一段时日后才认出巧彤的,京城到南线大营快马加鞭也要七八天,剿灭苍乐山之令应在铮儿和巧彤相认前发出的。”

    楚名棠默然不语,也只能以此理来解释了,不过他仍有些不信楚铮会为一女子神魂颠倒,不由看了眼成奉之,暗想可能铮儿也看中了他的才能吧。

    这边楚夫人对着柳轻如笑骂道:“方才还像个闷嘴葫芦似的,现在倒肯说话了?”

    柳轻如轻声说道:“妾身不愿言公子之非,还请婆婆见谅。”

    楚夫人道:“夫妻本应同心,为娘不怪你了,起来吧,帮娘捶捶背。你们这几个孩子啊,没一个让爹娘省心的。”

    楚名棠考虑再三,道:“成大人,这苍乐山中你可有熟悉之人?”

    成奉之一愣,道:“没有,当年成某入赵时只在苍乐山中停留一月,学了些当地的土语,便再也没回去过。”

    楚名棠又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在西秦可还有亲人?”

    成奉之大喜过望,脸色却仍战战兢兢,说道:“成某自幼是个孤儿,流浪于街头,那年赵秦大战,秦……西秦大肆招兵,成某这才有机会从军,两年后被人相中进了天机阁。”

    楚名棠点了点头,道:“成大人,你先起来吧。来人。”

    楚府管事张得利走了进来,躬身道:“老爷有何吩咐。”

    楚名棠道:“带成大人到外边稍候。”

    张得利带着成奉之出去了,柳轻如帮楚夫人捶着背,心中却着实不安,成奉之这事非同小可,不知公公婆婆要怎么惩治夫君。

    楚名棠负手在屋内走了几步,忽道:“夫人,铮儿也太胡作非为了,你看如何是好?”

    楚夫人笑道:“这也叫胡作非为,那毒杀储君之事算什么?”

    楚名棠哼了声道:“那叫大逆不道。”

    柳轻如没想到二老居然连这事都知道了,不禁花容失色,捶背的手也停了下来。楚夫人回首看了看她,说道:“轻如,你闻此言只是惊慌而非惊骇,大概也是知道此事的,是否你也参与了?”

    柳轻如忙走到二老面前跪了下来,道:“启禀婆婆,轻如事后才得知的,若是早些知道,定会劝阻公子。”

    “说的也是,南齐范家历来自诩忠君爱国,依你的性子还做不出这等事。”楚夫人忽然叹了口气,道:“成奉之此事倒不用担心,他对铮儿甚是忠心,铮儿若无把握也不会留下他的性命。为娘担心的倒是轩儿。轻如,宁小仙怎么到了京城,你现在仍不愿说吗?”

    柳轻如正想再搪塞过去,心中忽然一动,暗想此时不同于往日,成奉之这事已给揭露出来,二老对公子已是大为不满,虽因成奉之高居吏部尚书而不便处置,不至于将公子如何,但难免会耿耿于怀,此时若将大公子之事禀报于二老倒不失为一上策。

    柳轻如心中斟酌了几遍,开口道:“轻如不敢隐瞒二老,只是实在不便说。”

    楚夫人道:“有何不便的。即使你不说,老爷和我也定会查出来的,不过拖些时日罢了。”

    柳轻如迟疑了下说道:“公公应派人去过罗山县了,罗山县大牢里关着的二人是破釜塘断剑山庄之人,那少年名叫罗闻枫,是断剑山庄的少庄主。”

    楚名棠怒道:“原来是断剑山庄的贼人,想必他们是记恨老夫当年封江之仇了。”

    柳轻如吞吞吐吐地说道:“实情并非如此,大嫂她其实是离家出走,据那罗闻枫招供,他是受了大哥之命,原本想劫持大嫂之后杀了她的。”

    “什么?”

    楚名棠夫妇如若雷殛,相互看了看,楚名棠厉声道:“此话当真?”

    柳轻如毅然说道:“轻如方才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楚夫人哽咽道:“轩儿他为何要如此,轻如你快快说啊。”

    柳轻如低着头,说道:“那罗闻枫乃大哥府中客卿,据他所言,大哥与琪郡主一直暗中来往,且已有一子,寄在大哥府内小妾名下,不久前琪郡主又有了身孕。大嫂也已得知此事,大哥惟恐事情败露,便指使罗闻枫将大嫂骗出府外,欲杀人灭口。不料罗闻枫对大嫂颇为仰慕,色令智昏竟想带大嫂去幽州长相厮守,途经罗山县时被公子发现,便救下了大嫂,公子觉得此事难以启齿,故瞒了下来。公公婆婆若是不信,尽可派人到平原城去打听。”柳轻如可怜宁小仙遭遇,将她shi身于罗闻枫之事隐去不说,反正罗闻枫已无法开口与死无异,只要宁小仙自己不说,就当此事从未发生过吧。

    楚夫人愣愣地靠在椅背上,泪水长流:“怎么会这样,轩儿原本是个好孩子啊,怎么变这样了?”

    楚名棠突然抓起桌上的砚台,狠狠地掷于地上,骂道:“畜牲。”楚轩与楚铮相争他倒并不是很生气,自己废长立幼,觉得是有些愧对于他,但楚轩连杀妻之事都做得出来,实是让他失望透顶。

    柳轻如小声道:“轻如这几日夜不能寐,总是担心公子去了南线会有危险。”

    楚夫人道:“轩儿应不会对铮儿下毒手吧,两人毕竟是亲兄弟啊。”

    楚名棠恨声道:“这畜牲对结发之妻都已如此,又怎会将兄弟之情放在心中。不过铮儿既然已知道此事,应早有防备,这畜牲应奈何不了他。”

    楚夫人拭了拭泪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道:“轻如,扶我进去歇息吧。夫君,这事妾身再也不管了,就任你处置吧。不过轩儿毕竟是你我骨肉,还请夫君放这孩子一条生路。”楚夫人裣衽一礼,便回屋去了。

    楚名棠呆坐半晌,忽道:“来人,有请成大人。”

    成奉之走进屋内,顿时感受到楚名棠呼吸沉重,似强抑着怒气,心中忐忑不安,垂手站立。只听楚名棠缓缓说道:“成大人,你是否已决意效忠我大赵?”

    成奉之拱手道:“士为知己者死。五公子既然待我以诚,成某愿投桃报李。西秦对成某来说已属尘烟往事,成某愿以余生为大赵效忠。”

    楚名棠颔首,道:“好吧,本相暂且信你一回,留你一命以观后效,成大人是个聪明人,可要好自为之了。”

    成奉之如遇大赦,顿首道:“成某明白。”

    “去吧。”

    成奉之走后,楚名棠对张得利道:“平原城那人现在何处?”

    张得利答道:“回禀老爷,现软禁在别院西房内。”

    “明日一早将之处决,”楚名棠想了想道,“另,将此事通报踏青园。”

    张得利应了声是,正要离去,楚名棠又将他叫住:“通知府内总管和另两位管事,以后楚府大小诸事,除非我特别吩咐外,均报于踏青园知晓。”

    柳轻如等楚夫人睡下后,悄然走出,叮嘱了丫鬟几句,便回到踏青园。刚到院门前,只见张得利已在此等候。

    张得利上前施礼道:“小人奉老爷之命去富义街提人,事先不知此人乃大公子属下,让少夫人受惊,实是死罪。”

    柳轻如道:“张管事无需内疚,此事也怪不得你。”

    张得利道:“不过此事倒也因祸得福,小人在此恭喜少夫人了。”

    柳轻如这一天受了不少惊吓,此时心境尚未恢复,道:“张管事,这喜从何来?”

    张得利笑着将楚名棠之言说了,柳轻如心头如卸去一块大石,看来此举是搏对了,道:“平原城那人现在何处?”

    “被软禁在别院西房内。”

    柳轻如点点头,道:“张管事暂且请回,今晚我要见见这人。”老爷既然将此人留到明晨再处决,又让人转告自己,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柳轻如将手中碗搁于桌上,问一旁丫头:“嫂嫂今晚可曾用过饭?”

    那丫头道:“应该是没有,翠苓姐还在那边伺候。”

    宁小仙来了京城后,柳轻如怕她寻短见,禀报过楚名棠夫妇后便将她安排在踏青园内居住,楚夫人从府中另拨了几个丫头到踏青园,柳轻如有些不放心,平时还是由翠苓服侍宁小仙。宁小仙整日愁眉不展,茶饭不思,人都瘦了一圈,柳轻如劝了她好几次,却没什么效果。

    柳轻如来到宁小仙居所,门口两个丫鬟曲膝行礼,柳轻如点了点头,推门走了进去。

    只见宁小仙一手托腮,一手拿着竹筷在菜中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满满的一碗饭似并未动过,翠苓则气鼓鼓地站在一旁。柳轻如不禁摇头,这丫头是个急性子,也就伺候自己还行,若是紫娟在倒还可以劝劝宁小仙。

    柳轻如道:“翠苓,你先出去。我与嫂嫂有话要讲。”

    翠苓应了声是,眉开眼笑地走了出去,并将门口两个丫头赶得远远的。

    柳轻如在宁小仙身边坐下,道:“嫂嫂何苦折磨自己,这般下去只会损了自个儿身子。”

    宁小仙哼了一声,道:“我的事你知道得一清二楚,这边又没有外人,何必再用‘嫂嫂’二字来寒碜我。”

    柳轻如道:“嫂嫂虽如此说,但毕竟名分尚在,轻如自然这般称呼。对了,嫂嫂为何来京之事,方才轻如已向公公婆婆禀报了。”

    宁小仙腾地站了起来,盯着柳轻如片刻,又缓缓坐了下来,面若死灰,道:“说就说了,反正我宁小仙也不想活了。”

    “嫂嫂莫急,轻如是将大哥那些荒唐之事说了,而将你之事稍做了些改动,只说罗闻枫偷恋于你才强行将你带走,公公婆婆日后若是问起,你也这般说便是了。”

    宁小仙沉默半晌,道:“你为何要为我掩饰?”

    “你也是被逼的,错并不全在于你,”柳轻如说道,“对了,嫂嫂可认识一个叫刘明瞻的?”

    宁小仙奇道:“你怎么知道此人名字?他是平原楚府的管事,是楚轩最忠心的一个狗腿子。”

    柳轻如想了想道:“那大哥的事他定是知道很多了?”

    宁小仙道:“那是自然,楚轩有很多事情都由他经手,狗仗人势,平日里连我都不怎么放在眼里。”

    柳轻如笑了笑道:“嫂嫂既是对他不满,过会儿倒可以狠狠地教训他一番。”

    宁小仙吃了一惊,道:“他也来楚府了,是为何事?”

    “嫂嫂不必担心,此人来京城另有要事,并非是为嫂嫂而来。”柳轻如道,“嫂嫂要不要见此人一面,否则过了今晚便再也见不着了。”

    宁小仙有些明白了,犹豫了一下道:“好,我去。”

    柳轻如指指桌上的饭菜,轻笑道:“嫂嫂还是吃完再去吧,过会儿惩戒起那小人来也有力气些。”

    宁小仙看了柳轻如一眼,道:“听人道楚家小五最为心狠手辣,我看你也差不到哪儿去。”

    柳轻如不由苦笑,自己方才那说话的语气都是学着楚铮的,谁让他不在京城呢,自己总要为他分担一些。

    刘明瞻舒舒服服地喝了口茶,他很清楚门外有好几人在监视着,不过他并不在意,落到禁卫军手中时刘明瞻才大为紧张,直想寻机撞墙自尽,幸亏太尉大人派人救了自己。此刻在这楚府就不用担心了,自己来京是为大公子办事,太尉大人总要念父子之情吧,应该不会为难自己。至于伤了吏部几个侍卫算什么,朝中还有谁敢得罪楚家?

    嘿嘿,刘明瞻忽然冷笑了几声,那五公子真是胆大包天了,居然捧个西秦奸细当了吏部尚书,简直是朝廷特大丑事,太尉大人现在定对五公子恼怒不已,说不定就会因此事冷落五公子,重新重用大公子,那自己可是为大公子立下奇功一件,日后大公子成了楚家宗主,凭自己的本事,当个一郡太守不在话下。

    屋门突然被打开了,从外边走进来三人,刘明瞻认得为首那人便是将自己从禁卫军手中救出来的张管事,忙起身俯首道:“小人见过张管事。”虽说他也是管事,但平原楚府和上京楚府相比简直有天壤之别,在张得利面前他可直不起腰来。

    刘明瞻刚低下头,一只铁钳般的大手突然抓住了他的肩井穴,刘明瞻顿时浑身酸麻,还没等他开口说话,那只大手将他提了起来,另一只手在他丹田上狠狠地打了一拳,刘明瞻原本就不深厚的内力被打得支离破碎,连喷血的力气都没了,鲜血沿着嘴角汩汩而下。

    那人将刘明瞻往椅子上一放,张得利骇然道:“陈兄,你出手未免太重了吧。”

    那人道:“不打他个半死,若惊了少夫人怎么办?不过张管事请放心,我陈振钟出手自有分寸,他死不了。”陈振钟一直对当年自己看守魔教长老李万山不严而惊驾之事刻骨铭心,今日可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正说着,两个女子走了进来,刘明瞻无力地瞥了一眼,原本无神的双眼登时睁得如铜铃一般:“夫人?你……你怎么会在此?”

    柳轻如说道:“烦请陈执事和张管事在外边等候,不可让他人进来,这边有杨昆陪我二人便可。”

    张得利忙应了声是,拉着陈振钟出去了,这兄弟之争难免会有些不可为人知的事情,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反正只要投靠对人就行了,他张得利又没什么太大野心。

    等张陈二人出去了,宁小仙一个巴掌扇在刘明瞻脸上,冷笑道:“你可是以为我已经死了?”

    刘明瞻抹了抹嘴角的血迹,喃喃地说道:“刘某早就说过罗闻枫此人不可深信,大公子就是不听。夫人,你究竟是如何来楚府的,说了也好让小人死个明白。”宁小仙既然在此,方才那人又上前就动手,刘明瞻顿感大事不妙。

    柳轻如一笑,道:“罗闻枫劫持了嫂嫂,途经京城附近的罗山县,居然撞上了我家公子一行人,事情就这么简单。”

    刘明瞻愣了半晌,竟呵呵笑了起来,只是受伤过重,一边笑一边咳嗽着说道:“天意,真是天意,真是天不佑大公子,并非我等谋士无能,刘某无话可说……”

    杨昆突然一个疾步上前,伸手捏住了刘明瞻的下颔,在他脸颊两旁各一拳,刘明瞻痛得大叫,杨昆冷笑道:“想死,没那么容易。”

    杨昆一撤手,刘明瞻俯下身来,一口血水吐出,里面夹杂着许多白色粒状物,原来杨昆那两拳已将他两排牙齿尽数打脱。

    柳轻如只感一阵反胃,这等血腥场面她终究还是有些不习惯,宁小仙却双拳紧握,目露兴奋之色。

    柳轻如吸了口气,道:“刘明瞻,你若还想活命的话,将大公子之事一一招来,或许还有一条生路。”

    刘明瞻口齿不清地骂道:“你这臭娘们,想让刘某招也不难,只要你愿意陪刘某几晚……”杨昆脸色大变,一把抓住了刘明瞻的咽喉。

    柳轻如似是未闻,面色如常,说道:“杨昆,手下留情,他只是想速死罢了,不可中他之计。这边就交给你了,嫂嫂,我们出去吧。”

    宁小仙摇头道:“不,我要看这人如何受尽折磨而死。”见柳轻如脸有不豫之色,宁小仙忙又道:“我随楚轩多年,他很多事我亦略有耳闻,留下来对你们大有好处。”

    柳轻如无奈地说道:“那好吧,杨昆,记住了,凌晨之前定要问出口供。”

    杨昆狞笑道:“少夫人尽管放心。”手凝成抓,指间气流涌动,正是血影宗的“大搜魂手”。

    柳轻如方走出门,已听到里面传来阵阵惨叫,她摇了摇头,伫立在月光下凝思不语。

    张得利和陈振钟二人不敢上前打扰,他二人都已知道,老爷今日此言一出,这女子的身份亦是大不相同了,以五公子的性子和对她的宠爱,即便日后娶了正室,此女的地位也不会有多大改变。

    过了约一个时辰,杨昆走了出来,脸色沉重,对柳轻如施了一礼道:“少夫人,大公子颇为精明,刘明瞻等几个亲信之人各自负责一摊,相互之间并不是很清楚。”

    柳轻如问道:“此人现在如何了?”

    杨昆道:“已是奄奄一息,不过小人已为他施过‘回春手’,再熬一日应无大碍。但依小人所看,他应是全招了。”看了眼柳轻如,杨昆有些犹豫地说道:“刘明瞻招认两件重要之事,一是大少爷平日里与姑爷时常有书信往来,而姑爷到南线任职时曾去平原楚府住过三天,但所谈何事刘明瞻并不知晓。”

    柳轻如心中陡然一沉,杨昆口中的姑爷便是二姐楚欣的夫婿方中诚,也就是方家的下任宗主,若他与楚轩有勾结那可就麻烦了,但此事并无证据,无法向公公禀报,毕竟两家是亲戚,偶尔来往也属正常,看来只有找机会提醒公公了。

    “还有一事呢?”

    “平原郡的官员大部都已投靠大公子,宁太守如今已是有名无实。”

    柳轻如一惊,道:“这怎么可能,太守乃一郡最高官员,下面的官员怎会如此大胆?”

    杨昆道:“据刘明瞻所说,这些官员投靠大公子,一则是大公子毕竟是老爷长子,这些地方官员又不知京中形势,大都认为大公子只是下去历练,迟早要返京城执掌大权,而宁太守生性淡泊,大公子又是其婿,两年前大公子从军中卸任转到平原城任职后,便逐渐将郡内之事交给大公子打理,二则是因琪郡主之故。”

    “琪郡主怎么了?”柳轻如有些不解道,“大赵国严禁藩王参与地方政务,手中并无实权,更勿论她只是个郡主了。”

    杨昆道:“少夫人有所不知,琪郡主身上有一块代表皇权的紫龙珏,凭此珏对府县官员有先斩后奏之权,大公子借助此珏杀了三个不肯从命的官员后,平原郡官员从此便噤若寒蝉。”

    “居然有这等事,怎么朝廷没得到半点风声?”

    “大公子与郡内官员都是逐个私下接触,若有不服者凭琪郡主的紫龙珏杀无赦,然后宣布其暴病而亡,至于如何瞒过朝廷,刘明瞻也是不知。”

    柳轻如心惊不已,暗想难怪楚轩对宁小仙毫无顾忌,原来他早已不将宁太守放在眼中,想了想又问道:“那南线大营如何?”

    杨昆道:“南线大营并无异常,王统领和楚副统领分掌大权,大公子是觉得在军中无望才到平原城任职的,这两年来他虽常去大营中拉拢将领,但基本一无所获。”

    柳轻如稍稍放心了些,毅然道:“陈执事。”

    陈振钟拱手道:“在。”

    柳轻如道:“派人将这刘明瞻看守好了,若是轻如今晚无他令,明日一早便将之处决。”

    “陈某遵命。”

    “杨昆,你送嫂嫂回踏青园,张管事,随我一同去见老爷。”

    楚府内院灯火通明,楚名棠在书房内听完柳轻如的禀报,沉吟良久,轻叹一声道:“看来老夫以前还是看轻轩儿了,短短两年便将平原郡掌握在手,只可惜手段过于卑劣,居然欲杀妻求荣,实是天理难容。”

    柳轻如沉默片刻,终究还是说道:“轻如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大公子平日与姑爷常有书信来往,姑爷去南线任职还在平原城住过几日。”

    楚名棠一怔,心思急转顿时明白过来,微怒道:“轩儿在平原郡擅自杀害几名朝廷命官,就算掩饰得再好,刑部也不可能丝毫不知,这自然是方家从中捣鬼了。哼,方家的平衡之道,居然平衡到我楚家来了。”楚名棠这几年将心思都花在对西秦用兵之上,竟未曾注意朝中已是暗流涌动,心中着实恼怒之极。

    “轻如,你速将今晚所知之事派人报予铮儿,让他在平原郡定要谨慎行事。”楚名棠此时真有些替楚铮担心了,暗暗希望他此时倒可以不务正业一些,一路游山玩水过去,好让送信之人赶在他之前到南线等候。

第九章 重返大营

    事情并不如楚名棠所愿,楚铮离开太平府后,一路快马加鞭直奔南线大营。展家上下都已被擒,何时处斩就由黄知山等人决定吧,这些人已彻底得罪了展家,定然斩草除根毫不留情,自己在与不在无关大局。

    不过展家虽已被诛,但消息很快会传到平原城,楚铮不敢怠慢。他对这位大哥已再无半分轻视之意,平原城发生了那么多事自己居然一无所知,足可见大哥的手段,看来在南线的鹰堂已被彻底铲除了。

    楚铮一行仅用三天便赶到南线大营。看着肃穆的军营大门,楚铮想起自己在这里也曾住过月余,一时间有些感慨,这一晃三四年已经过去了。

    “陆鸣,持本公子名帖上前禀报。”

    陆鸣俯首道:“遵命。”

    陆鸣上前通报后,不一会儿只听大营内阵阵骚动,营门忽然大开,从里面疾驰出两队骑兵,到众人身前三十余丈处突往两边拉开,人人手持南线大营军旗,肃然而立。随后又一队人马不急不慢地从营内驶出,为首掌旗官持着一面血红色大旗,上面绣着一个大大的“楚”字。

    楚铮看得分明,来人正是南线大营副统领楚洛水,便命众人下马,自己疾步上前,来到楚洛水马前一撩衣衫下摆,单膝及地高声说道:“禁卫军十一营主将楚铮参见南线大营楚副统领。”

    南线大营诸将齐齐下马,楚洛水说道:“楚将军免礼。”上前将楚铮扶起,端详了片刻,回首笑道:“你们看,五弟都已这么大了。”

    楚洛水身后一人走上来迎面冲着楚铮就是一拳,楚铮沉肩闪过,笑道:“三哥的拳头大过海碗,小弟可消受不起。”这人正是楚名棠的三子楚原。

    楚原笑骂道:“臭小子,不把三哥放在眼里了,事先也不派人送个信儿。爹娘的宝贝疙瘩来了,我这做三哥的起码也得在十里外相迎啊。”

    楚铮不答,先见过了原黑骑军的周寒安和夏漠等几位将军,当年他在黑骑军营内胡闹过一段时日,与众人颇为熟悉,几人嘻嘻哈哈打闹了一会儿,楚铮对楚洛水和楚原低声说道:“二位兄长,等到里头拜见了舅父再详谈吧。”

    楚洛水和楚原点了点头,二人看楚铮这些随从的马匹遍体大汗,其中虽还有几位女子但却连一辆马车也无,定是长途疾驰而来,心知楚铮此次前来定有要事。

    众人伴着楚铮向营内走去,忽听背后传来一声马嘶,随后一阵慌乱之声。楚洛水等人回头看去,只见楚铮的那匹火红色的坐骑正往这边冲来,一名侍卫可能是想将它拉住,但力所不及反被它一路拖来。

    火云驹直跑到楚洛水的坐骑边才停下,竟变得文静起来,马首垂下,片刻忽又昂起,在楚洛水那匹坐骑的脖子上蹭啊蹭的。楚洛水那坐骑不胜其烦,往旁边闪开了,火云驹锲而不舍又凑了上去,几番纠缠之下楚洛水那坐骑似认命了般,任凭火云驹在自己身边磨蹭。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突然齐声爆笑,楚铮顿觉大失颜面,上前挽起缰绳想将火云驹拉开,不料火云驹却宁死不从,四肢抵地,马屁股直向后坠去,即便楚铮连连挥拳威胁也毫不理会。

    苏巧彤和武媚娘也笑得直打跌,苏巧彤边笑边道:“真是什么样的主人骑什么样的马,都一个德性。”

    楚洛水走了过来,惊讶地说道:“五弟,此驹可是名为火云驹?”

    楚铮点点头,恼道:“正是。这个畜牲,平时还好好的,今日见了堂兄的坐骑就挪不开步了。”

    楚洛水笑道:“这也难怪。此马名为飞云驹,与五弟之驹并称塞外两大神驹,性子桀骜不驯,根本不将寻常马匹放在眼里。为兄这马平日也从不让其余马匹靠近,今日看来这二马算是对上眼了,就由它们去吧。”

    楚铮不禁摇头,飞云驹倒是洁身自好,可自己这火云驹发起情来,也不挑场合,活脱脱就是一匹种马。不过它与飞云驹在一起也好,似此类神驹可遇而不可求,以后若是生下了小马驹也是稀世之物。

    楚铮走进南线大营统领大帐,只见南线大营统领王明远端坐案后,楚铮以军中礼节拜见,道:“末将参见统领大人。”

    王明远微微颔首,道:“楚将军请起。”

    楚铮笑嘻嘻地站了起来,拱手道:“铮儿见过舅舅。爹娘也托铮儿向舅舅问好。”楚夫人并无亲兄弟,楚名棠在南线任职时,王明远经常到楚家来看望,对楚家几个子女颇为疼爱,楚铮等人也都将他当亲舅舅看待。

    王明远笑道:“三年前平原城一别,再见铮儿已是个翩翩少年了。”

    两人聊了会儿家常,楚铮对王明远使个眼色,王明远会意,命其他人等出帐,帐内只留下楚洛水、陈尚志两位副统领和楚原三人。

    楚铮忽道:“舅舅,可否请周寒安周将军和夏漠夏将军留下?”

    王明远明白楚铮将这二人留下定有用意,便让楚原将周寒安和夏漠叫了进来。

    楚铮看了众人一眼,沉声说道:“在座的都是我的长辈及兄长,此话原本不当说,但离京时家父曾反复交代于我要秘密行事,还请舅舅、陈副统领及几位兄长多担待,接下来所说之事切不可外传,否则请舅舅军法从事。”

    王明远点点头,道:“铮儿定不会无故来我南线大营,此言甚是,你们几个可要记下了。”

    楚洛水等躬身领命:“末将明白。”

    楚铮吸了口气,装出一副沉痛的样子,将京城前些日子发生的事一一说了,南线大营众将听了惊愕无比,朝中居然出了这等大事,连储君和吏部尚书都被杀了。

    王明远忙问道:“那京中局势是否稳定?”

    楚铮道:“请舅舅放心,皇上久不理朝政,朝中大权一直为父亲和方相国掌管,倒是并无大的动荡,只是吏部尚书由原吏部侍郎成奉之接任。”

    王明远奇道:“这成侍郎不是皇上的亲信吗,怎么会让他当了吏部尚书?”

    楚铮笑道:“成侍郎已经投靠我楚家,此人才干朝中无几人可堪并肩,由他出任吏部尚书不失为上策。”

    王明远仍有些不解,道:“此人舅舅亦是早有耳闻,才干毋庸置疑,但似颇具忠君之心,三大世家曾多次招揽,他却丝毫不为所动,怎么此番转变得如此之快,是否有些可疑?”

    楚铮显得有些赧然,道:“成侍郎的侄女与铮儿已经私订终身,而他亦并非极为固执之人,见皇上痼疾缠身,储君又非明君之相,何况他身为吏部侍郎已经近十年,唐孝康一死这尚书之位他亦有染指之心,权衡利弊便投靠了我们楚家。”

    王明远呵呵大笑,道:“铮儿,你可算是为你父亲立下一功了,成奉之才干确是远胜唐孝康。”

    楚原凑了过来,笑着问道:“世上竟还有这般女子,会让你连轻如都抛下不顾了?三哥倒真想见上一见。”

    楚铮笑道:“三哥若是想见又有何难,过会儿小弟让她见你便是了。”

    “什么,你把她也带来了?”楚原忽然眼睛一亮,“是不是那个身披白狐皮裘的美貌女子?”

    楚铮奇道:“你两眼可真尖啊,不错,就是她。”

    楚原叫苦道:“我还当她是你的侍女,正想问你索要呢。怎么天下美貌女子全被你小子占去了?”

    楚铮讥道:“就算是侍女小弟也绝不奉送,楚家三少浪荡之名在京城都素有耳闻,你死了这条心吧。”

    楚原气结,突然想到一事,道:“你莫非想娶此女为正室?那敏公主怎么办,她不是对你也颇为倾心吗,若她入了门,成侍郎……不,现在已是成尚书了,又怎会让他侄女屈于妾室?”

    楚原所问的正是楚铮头痛之事,楚铮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再说吧,倒是你该为自己多操心了。”

    楚原耸耸肩,道:“我?无牵无挂,逍遥自在,有何事可担心的。”

    楚铮笑了一声,道:“那可未必,到了京城就有你受的。”说完从怀中取出兵部文书和兵符,俯首呈给王明远,道:“兵部有命,令南线大营抽调五千骑兵,由南线大营偏将周寒安、楚原统率,随禁卫十一营主将楚铮一同进京。另,原南线大营偏将夏漠晋升为南线大营左将军。”

    王明远脸色凝重,将文书和兵符接了过来,辨认无误,对陈尚志道:“陈副统领,此事由你去办,从各营抽取五千精锐骑兵,要仔细挑选家世清白人进京。”

    楚铮插口道:“舅舅,父亲的意思是这五千骑兵仅从黑骑军中挑选。”

    王明远毕竟是王家子弟,闻言有些犹豫,道:“铮儿,太尉大人为何只挑黑骑军?”

    楚铮答道:“家父之意,铮儿不敢擅自揣测。”

    王明远沉吟半晌,道:“那铮儿能否告诉舅舅,这五千兵马为何进京。”

    楚铮微微一笑,道:“是为护送昌平王世子赵应进京。舅舅,此事也极为机密,请诸位绝不可外传。”

    几人稍加思索便恍然大悟,楚原嘴里啧啧有声,说道:“想不到啊想不到,恐怕他自己也未想到会有这般好命吧。哟,糟了!”

    楚原突然脸色大变。

    旁边几人忙问他什么事,楚原吱吱唔唔地说道:“上月在平原城青楼里我喝多了些,把他叫的两个姑娘硬抢了过来,还揍了昌平王府的几个下人。”

    周寒安和夏漠面面相觑,楚原这么一说,他们也想起来,像他们这些手握重兵的将领对赵应这类无职无权的藩王世子确实不怎么放在眼里,虽未曾像楚原那般嚣张,但往日得罪之处恐怕也不少。

    楚铮在一旁笑道:“三哥放心,宫内的储君侧妃杨秋儿已有身孕,这皇位还未必能轮到他。就算他当了皇上,对这等青楼之事定是讳莫如深,绝不会以此来为难你,不过暗中刁难恐怕免不了的,可三大世家历来受皇上所忌,你与他这点私人恩怨事算什么。”

    楚洛水并不与他们几个搅和,沉思片刻道:“五弟,此间有个难处。当年黑骑军接兵部之命驻扎南线,军中弟兄们都以为此生在此扎根了,有家眷的将军都已将家眷从北疆接了过来,营内不少年纪大些的军士也已在附近找女子成家,为兄想问一句,这五千骑兵日后是否还回南线大营?回来的话还好说,若改驻于京城附近,日子长了为兄怕军心不稳哪。”

    楚铮苦笑道:“这个小弟也不得而知,不过依小弟愚见,还是尽量抽调未成家之人吧。反正此事不必过于着急,难得与舅舅和诸位兄长相见,小弟自然要在此多盘桓几日。”

    楚原笑道:“那是最好,今晚不如就到洛水堂兄家中去,小五正可拜见一下堂嫂。”

    楚铮知道楚洛水已于一年多前成家,此人也怪,平原城那么多官员豪绅抢着将女儿送上门来,他硬是一个不要,娶了个南线大营附近的民女为妻,而且此女名字也颇为奇特,叫曲索索,记得父母二人对着喜报看了半天,愣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楚铮方想答应,王明远说道:“且慢,今晚由本统领做东给铮儿接风,你们几个一个也不许走,全留下作陪。”

    楚原和周寒安等人互看了一眼,齐声笑道:“统领大人难得肯掏腰包,今日就是赶,我等也是不肯走的。”

    王明远对楚铮说道:“铮儿,成尚书的侄女既是来了大营,舅舅也不好怠慢,不过这里全是这等粗鲁汉子,会不会吓到这娇弱女子?”

    楚铮看了楚原一眼,道:“舅舅放心,苏姑娘身边还有几位侍女在伺候着,到时让她们一同前来好了,不过怕有些人又要看直眼了。”

    ※※※※※※

    平原城楚府内。

    “这么说,小五是昨日到的南线大营?”

    楚轩坐在父亲当年的书房内,淡淡说道:“我说呢,他怎么会无缘无故跑到太平府铲除展家,原来是要到南线来,先斩我羽翼了。哼,楚洛水居然亲自率众部出门相迎,好威风啊。”

    站在楚轩面前的是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文士,面容清矍,乃平原楚府的幕僚,深得楚轩信任,可除了楚轩外无人知他来历,只知道他叫云中客,因此大家都叫他云先生。

    “太平府的讯息是昨日一早送来的,而这五公子昨日申时便到了南线大营,”云中客看了看手中密函,叹道,“来得可真是神速啊,大公子,前往南线大营走官道的话必然经过平原城,他陡然现身南线大营定是抄小路而行,恐怕其意不善哪。”

    楚轩哼了一声,道:“我们兄弟之争三年前就已心照不宣,他定是怕来了平原城我会暗中加害,这才绕路去了南线大营。”

    云中客微微一笑,道:“那大公子心中可有此意?”

    楚轩轻搓着双手,在一铜制的烘缸上取暖,并不作答。

    云中客也识趣地不再问,看着密函摇了摇头,道:“这展家怎么说也是中原武林六大世家之一,可就这么轻易被灭了满门了?看密报上所写二千官兵只是将展家围住,真正出手的就只有五公子的那些随从,而展风楼和展家四位长老居然无一人逃脱,看来我们还是低估了五公子的实力了。”

    楚轩叹了声道:“小五唯一能让我心服的就是他的武功,仅十余岁时周寒安与夏漠联手都不是他对手,外公对他亦是称赞有加,说他对领兵之道亦有天赋。似他这种人物,应去镇守边疆与胡蛮和西秦交手去,家父怎么会让他习那为政之道,难道治国平天下仅靠武功吗?”

    “大公子,话可不能这么说,据云某所知,五公子身边无一谋臣,这虽是他的不足之处,但亦可看出仅凭他自己的才能已在京城游刃有余。而太平展家上下四五百口人在五公子手下无一逃脱,更是足见他的厉害,若是换成大公子您,就算调集全部人手也未必能办到。”

    楚轩有些不服,道:“他还不是仗着父亲,吏部尚书成奉之早已投靠楚家,定对小五阿谀奉承,那黄知山只是一知府,如何敢与吏部相抗?小五必是由当地官府相助才灭了展家,这有何过人之处。”

    云中客看着楚轩道:“不管五公子如何做到的,总之他成功剿灭展家,我等实力大损,这是不争的事实。五公子有朝中大臣们相助,而大公子您没有,这便是实力的差距,自古成者王侯败者寇,败即是败,讲不得半点冤屈的。”

    楚轩恨恨地说道:“还不是父亲偏心,要不然……”

    云中客脸色一沉,道:“大公子若一直抱有如此心态的话,云某还是趁早告辞了。云某虽未曾见过太尉大人,但亦深知太尉大人从楚氏族人旁系子弟到今日如此地位,掌控一国大权,绝非是任人唯亲之辈。恕云某直言,大公子和五公子都是他的亲生骨肉,太尉大人却毅然废长立幼,定是觉得五公子胜过大公子颇多才有此举,绝无他理。”

    楚轩怒极,腾地站了起来,一手抓着案上砚台,作势欲掷。云中客丝毫不惧,只是冷冷地看着楚轩。

    良久,楚轩缓缓坐了下来,颓然道:“多谢云先生,说出我一直不敢想也不想承认之事。我是及不上小五。父亲看重于他想必是从当年赵齐之战开始的,云先生你可知道,当年之战齐国水师全军覆没,你家主人鄂亲王匆匆来援,却又折损五六万兵马,这围点打援之计便是小五制定的。”

    云中客心惊不已,当年鄂亲王率军来救水师大营之急,他便在鄂亲王帐下听命。没想到大军还未与赵军碰面就已经折损了五万多人马,从此再无反攻之力,只好屈辱求和。一直以来南齐都认为是败在了楚名棠手中,没想到这些计谋是由一小孩制定,云中客心中发寒,这少年绝不可留,小小年纪就已这般厉害,再经楚名棠熏陶,日后掌握了赵国大权,南齐恐怕难逃灭国之祸。

    楚轩沉默半晌,低声说道:“可是我最不服的是身为长子,父亲连半点机会都不给就将我踢出京城,小五三年前能做之事我如今也不会比他差到哪儿去,且史上少时了了,大未必佳之人数不胜数,凭什么就认定我就不如他?”

    云中客拱手道:“大公子说的是,换成云某处于大公子之境也会大不满。”

    楚轩冷笑一声,云中客的心思他怎么会不知道,可自己势力太弱,只有依助外人。南齐国力孱弱,朝中上下唯一的期望就是赵国无暇前来攻打,所以鄂亲王才派人与自己联络,并主动让这位云中客前来协助,还带来不少奇人异士。

    楚轩忽然说道:“有一事我想不明白,小五他究竟为何突然来南线,按时日计算,他离开京城时应正逢皇上大猎,小五身为禁卫军偏将,重责在身,应根本无暇出京才是。”

    云中客也颇为迷惑,想了想道:“大公子这几年一直韬光养晦,而五公子安排在平原城的耳目也已被我等逐一清除,换上了大公子自己的人手,不时向京城发些似是而非的密报,应没有露出什么破绽才是。莫非……”

    “莫非什么?”

    云中客犹豫了下,道:“那罗闻枫带走了少夫人,至今仍不知下落,会不会是此事出了纰漏?”

    楚轩一惊,想了想摇头道:“应该不会,罗闻枫再蠢也不会带着小仙上京城去吧。不过此事确应尽快解决,去告诉罗闻清,本公子不想见他,五日之内再找不到他兄长罗闻枫和宁小仙,本公子就上奏朝廷请兵剿灭断剑山庄。”

    云中客道:“大公子,展家被灭已是元气大伤,断剑山庄实力犹在展家之上,还是慎重些为好。”

    楚轩冷笑一声,道:“我原本想借罗闻枫之手杀了宁小仙,以此使断剑山庄无反悔的余地,没想到他竟带着宁小仙不知所踪,如今看来确实失策,似这些江湖草莽就应用强硬手段来对付,若不肯屈服干脆灭了了事。至于日后所需人手,鄂亲王既是答应全力支持于我,不妨请齐国大江堂的高手前来助我一臂之力。”

    云中客微微一惊,道:“大公子也知道大江堂?”

    “大赵叶门的‘如影随形’,南齐江家的‘逐浪刀’,西秦寇氏的‘不动明山’,东吴皇室的‘拈花手’,号称天下四大绝技,我怎会不知。”这几年赵琪与他在一起,楚轩对天下武林中的事也亦甚为了解,当初他还曾打过皇宫内那位高手的主意,后听赵琪说那人竟是长公主便彻底死了心了,这一国公主岂是自己所能左右的,何况赵敏倾心于楚铮,长公主又是她亲姑姑。

    云中客有些为难,道:“江家之人特立独行,连鄂亲王也无法随意差遣,不过一些旁系倒可一用,其实云某带来的这些人中有几个也和江家有些关系。”

    楚轩道:“云先生尽管将此事报于鄂亲王,由他来定夺便是。”

    云中客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不过他也知道楚轩对自己仍有戒心,像宁小仙之事就并未让自己参与,才搞得如此被动。但鄂亲王之命就是让自己协助楚轩挑起楚家内乱,只要楚家一乱,赵国朝政也会动荡不安,无心攻打南齐,自己还是以大局为重吧。

    云中客说道:“也好,云某即刻派人回南齐禀报鄂亲王。”

    楚轩见云中客答应了下来,微微一笑,脑中忽然灵光一闪,问道:“对了,云先生,那刘明瞻去了京城可有消息回来?”

    云中客道:“云某也觉得有些奇怪了,照理说来他早该到京城了,怎么一点消息也无。”

    楚轩站起身来,道:“方才你我太执著于兄弟之争了,其实小五再胆大妄为,也不会对家父毫无顾忌,跑到南线来对付我。可能是京城出了什么大事,他是奉命前来。”

    云中客也醒悟过来,道:“大公子说的有理,楚洛水率诸将列队相迎,完全是迎接朝廷特使的礼节。”

    楚轩沉思道:“到底京城发生了什么事,居然要小五来南线大营?”

    夜已深了,南线大营附近的小镇上,一户人家仍是灯火通明,里面喧闹声阵阵传来。

    楚铮端着一个大海碗走到夏漠面前,笑道:“漠哥,清醒了没有,你还欠着三碗酒呢。”

    夏漠往案上一趴,嘴里嘟囔着说道:“不行了不行了,我老漠不能再喝了。”

    楚铮搂住他肩膀,说道:“那可不行,说好了划拳输一次喝一碗,小弟可是一碗也没赖,你这做哥哥的可不能言而无信。”楚铮对划拳一道其实并不精通,只是仗着内力将酒逼出,就算输三赢一也可把夏漠等人喝得受不了,至于此户人家的主人楚洛水早已被架回房里去了。

    周寒安在一旁团着舌头叫道:“老漠,你都升为左将军了,怎么酒品一点都不长进,快快喝了。”

    楚铮笑道:“安哥说的极是,不过看漠哥这样子敬酒不喝要喝罚酒了。”说完将夏漠身子扳了过来,端着大碗将酒硬生生地灌了下去。

    夏漠打了个酒嗝,原本眯着的双眼突然睁得比铜铃还大,一捂嘴疾奔了出去,刚出门便哇地吐了起来。

    众人顿时哈哈大笑。

    楚铮走向楚原,道:“三哥,与小弟划几拳?”

    楚原连连摇头,道:“他们不知你底细,我却是知道的,你就是个无底酒缸,喝酒纯粹是在糟蹋酒。”

    楚铮从旁边抓过还未开封的一坛酒,道:“咱们兄弟好久不见了,就赌这一坛。”

    楚原一下子跳了起来,叫道:“哥哥我没心思跟你胡闹。”说完便往屋外走去。

    到了屋外,却见楚铮也跟了过来,楚原气道:“你是有完没完?”

    楚铮笑道:“闹完了,里面除了几个丫头没几个清醒的,不喝了。”

    兄弟俩找了个地方坐下,楚铮道:“三哥,娘可是说过了,你一回京城就要为你张罗婚事了,四姐尚待字闺中,你不成家也不能耽搁了她啊。”

    楚原无奈地说道:“随娘的意思吧,我们世家子弟的婚事哪能由自己做主了。咦,也就你例外了,轻如是你自己选的,这个苏姑娘也是与你私订终身,看来爹娘还是宠你啊。”

    楚铮嘿嘿一笑,伸了个懒腰,忽听叮的一声轻响,从楚铮袖中掉下一物。

    楚原眼疾手快,见是一只女子所戴的手镯,忙捡了起来,笑道:“小五,这是准备送给谁的,轻如还是苏姑娘。”

    楚铮打了个哈欠,道:“此乃有主之物,不可送给她们二人的。”

    楚原笑道:“有主之物,难道你还和京城哪家姑娘勾搭上了?看这手镯做工细致,雕纹精美,定是哪个大家之物,咦,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

    楚原突然脸色大变,厉声喝道:“这手镯怎么会在你手中?”

    楚铮一脸惊愕,道:“三哥你认识此物?”

    楚原冷冷地看着楚铮,道:“小五,你别给我装傻,这手镯内侧刻有个细小的‘宁’字,乃是大嫂宁小仙之物,怎么会到了你手中?”

    楚铮一伸手将那手镯拿了过来,对着月光看了看,喃喃说道:“还真有个‘宁’字,三哥真是好眼力,这么小都看得到。”

    楚原低声说道:“她明明在平原楚府之中,你这三年来从未回过平原城,此物怎会在你手里?”

    楚铮冷笑道:“既然三哥已经认出来了,小弟也就不再隐瞒了,你以为大嫂还在平原城吗?”

    楚原奇道:“她不在平原城去哪儿了?”

    楚铮道:“京城。”

    “什么?”

    “嫂嫂被一群贼人劫持到了罗山县,正巧被小弟撞见,便救下嫂嫂,随后派人将她送去京城,这手镯是她遗落在罗山客栈中的。”

    楚原愣愣地说道:“平原楚府戒备森严,怎么会有贼人将她劫走?”

    楚铮看了他一眼:“这就要去问大哥了。”

第十章 兄弟重聚

    平原城里的楚轩正坐在书房内,孤单单地吃着晚饭。

    望着案上的菜肴,楚轩突然没了胃口,赵琪迫于身份,根本不可能光明正大留在楚府,宁小仙则是生死不知,那两个妾室本是丫鬟出身上不得台面,偌大一个楚府连个能与自己说话的人都没有。

    楚轩吃了几口就将碗筷置于案上,对一旁的下人说道:“端下去吧。”

    那下人畏畏缩缩地看了楚轩一眼,又不敢相劝,只好收拾干净端出门去。

    云中客突然急匆匆地走了进来,道:“大公子,京城来消息了。”

    楚轩精神一振,道:“都说了什么?”

    云中客苦笑道:“这份消息代价重大,京城蒋家大院和南北商货铺都已被封了。还好兴记绸庄的人是一个月前才到京城,不曾惹人瞩目,刘明瞻倒是个精明人,将消息抄了三份,兴记绸庄也拿到了,等禁卫军解除封城之命后便把消息送了出来。”

    楚轩不禁问道:“禁卫军为何封城,朝中出何大事了?”

    “此次封城就是为了捉拿刘明瞻。不过这次封城已不是第一次了,皇上大猎不到一天便匆匆回城,禁卫军就封城整整三天。而在皇上大猎期间,吏部尚书唐孝康离奇暴毙,但奇怪的是,据密报上所说,在皇上回来之前已封城了,看来这封城并非因唐尚书之死,而是另有原因,皇上才匆匆回京的。”

    楚轩一听顿时把刘明瞻之事也抛在一边,忙问道:“那朝中准备由何人接任吏部尚书,可已定下人选?”

    云中客道:“已经有人接任了,此人便是原吏部侍郎成奉之。”

    楚轩一惊,道:“怎么会是他,成奉之不是皇上的人吗?”

    云中客看了他一眼,道:“大公子难道忘了,前些日子传来的消息不是说五公子与成奉之的侄女关系暧mei,有几日此女还光明正大地住到楚府去了。”

    楚轩脸色顿时奇差无比,怒道:“难道仅为此故,父亲就让成奉之当了吏部尚书?”

    云中客点点头,道:“恐怕就是了。”

    楚轩咬牙道:“父亲真是糊涂了,竟如此宠溺小五。”

    云中客却笑道:“大公子不必心急,成奉之当了这吏部尚书反对大公子极为有利。”

    楚轩奇道:“此话怎讲?”

    “大公子可知朝中出自苍乐山的官员是哪个?不是旁人,就是这新任吏部尚书成奉之。”

    “什么,此事当真?”

    云中客道:“绝对不假,刘明瞻奉大公子之命去了吏部,刚查知此事便被成奉之发觉,这才命禁卫军封城捉拿他。”

    楚轩又惊又喜,那日他去了南线大营,正好见夏漠带兵回营,还押了几个战虏,一时好奇,便在酒宴上问了夏漠。夏漠虽平日与他关系不佳,但楚轩毕竟也是楚洛水的堂弟,何况楚铮写信请楚洛水出兵苍乐山时也并未说此事有何机密,夏漠也就顺口说了。楚轩一听此事是楚铮所托,便留心起来,回到平原城后与云中客一商议,都推测是朝中有西秦奸细被楚铮发觉了,便让刘明瞻进京办事时顺便打探一下。楚轩心中其实对此事也不甚重视,没想到这一时兴起之举竟然查出一个惊天大的秘密。

    楚轩抑住兴奋之情,说道:“看来成奉之的身份小五定是知道的,否则绝不会请楚洛水出兵苍乐山。他定是以此要挟成奉之,将其收为己用,而出兵苍乐山此举大概是为了断成奉之的后路。想不到啊,小五胆子竟是如此之大,将一个西秦奸细保上了吏部尚书之位。云先生,密报上可曾说刘明瞻是生是死?”

    云中客微笑道:“刘明瞻先是被禁卫军所擒,后又被太尉大人派人提到楚府去了。”

    楚轩一怔,随即大笑起来,道:“父亲果然对朝中大小诸事了如指掌,小五和成奉之能瞒得他一时,但稍露马脚便为他老人家察觉。刘明瞻定会将此事禀报父亲,我倒要看看,小五如何度得了这关。”

    云中客却道:“大公子不可过于乐观,那成奉之身为吏部尚书,又是太尉大人一手保举,太尉大人定要顾及颜面,不会急于处置成奉之。可惜由于时间紧迫,这份密报急切送出,上面只说了这些,还不知后续情形如何。”

    楚轩摆摆手道:“无妨,此事就让父亲大人操心吧。小五毕竟少不更事,不管如何,父亲也会因此事对他心生不满。”

    云中客点头道:“大公子说的是。”

    楚轩站了起来,来回走了几步忽道:“小五此时虽不在京城,但京中定会有人与他通风报信,云先生,烦请你持我的名帖速去平原大营见刘参将,请他封锁平原城附近所有通往南线大营的道口,只要是京城来人一律暂且拿下。”

    云中客拱手道:“云某这就去办。”

    “启禀大公子,太守府来人求见。”

    楚轩脸色微微一变,宁太守自从知道女儿在楚府受气,与楚府多日未曾往来,今日不知是为何事。楚轩说道:“有请。”

    不一会儿,府内下人带着一人走进书房,楚轩认得他是宁太守府中魏管事。只见他神情冷淡,对楚轩施了一礼,道:“司马大人,小人奉老爷之命将此公函交于大人。”宁家对楚轩已是极为不满,楚轩如今是平原郡的司马,魏管事也只称呼其官衔。

    楚轩接过那份公函,看了一眼不由得一怔,竟是南线大营送来的,说道:“有劳魏管事了,送客。”

    魏管事道:“司马大人且慢,我家小姐已多日未曾回府,夫人想让小姐回府一聚。”

    楚轩淡淡说道:“小仙她近日身体不适,等过几日本官亲自送她回太守府。”

    魏管事道:“既是如此,可否让小人见小姐一面,老爷有话让小人转告。”

    楚轩脸色一沉,道:“小仙既是嫁入我楚家,就已是我楚家之人,岂能随便见外人。来人,送魏管事。”

    两个膀大腰圆的家将走了过来,一人沉声道:“魏管事,请。”

    魏管事知道自己无力与楚轩相抗,只好怒视了他一眼,恨恨离去。

    楚轩望着魏管事的背影,冷笑一声,打开那份公函看了看不由得失声道:“竟有此事?”

    云中客问道:“大公子为何惊异?”

    楚轩缓缓说道:“朝廷从南线大营抽调五千骑兵,由老三和周寒安为主将率领进京,后日途经平原城,请我平原城给予协助。”

    楚轩一时间心乱如麻,父亲怎么又把老三调回京城了?

    “五公子这么快就要回京了?”云中客惊讶地说道。楚铮突然来到南线,这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如果能将他杀了再嫁祸于楚轩,只要做得天衣无缝,楚名棠定不会轻饶楚轩,楚轩也绝不会束手待毙,赵国内乱一起,自己的任务就算提前完成了。可自己昨日才派人去江对面的南齐大营禀报鄂亲王,这少年就要回京城了。何况就算鄂亲王得到消息后立刻派人前来,可在这五千大军中如何能刺杀楚铮。

    楚轩点点头,道:“若我所料不错,小五想必也在其中。只是有些奇怪,这五千兵马的粮草怎么也要我平原城解决,南线大营难道无粮了吗?”

    想想也觉得不可能,楚轩不禁摇了摇头。

    两人相对无言。云中客忽然干笑道:“事已至此,大公子担忧亦是无用。反正太尉大人已知成尚书之事,五公子回到京城定会被重重处罚,这五千大军到了平原城后,大公子既是长兄,自应好生款待两位公子,特别是三公子,更要加以笼络,三公子豪放不羁,乃大将之才而非治国之臣,云某想太尉大人也是知道的。”

    楚轩渐渐冷静下来,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可家父调这五千大军究竟是何意,我等安插在南线大营之人对此毫不知情,看来南线大营对此事封锁极严,朝中仅死了唐孝康至于这般大动干戈吗?”

    “朝中定是出了别的大事,云某这便去平原大营见那刘参将,看看能否拦下给五公子报信之人,也可从中得到些消息。”

    ※※※※※※※※※

    “末将周寒安参见夏左将军。”见夏漠走进帐中,周寒安站了起来,毕恭毕敬行了个大礼。

    夏漠往旁边一闪,怒道:“老安,你故意寒碜我是不是?”

    周寒安一本正经地说道:“末将岂敢,只是依照军规,见了上司应主动上前致礼。”

    “那你见了楚老大为何不也正经些?”

    “楚副统领任职多年,胸怀宽广,不拘小节,岂是那些一朝得志之人可比。”

    夏漠一听便扑上前去拔拳相向,两人嘻嘻哈哈地打成一团。

    “你们两个别闹了,”楚洛水笑了笑,转首对楚铮说道,“五弟,五千黑骑军已经整装待发,明日一早便可起程。”

    楚铮抱拳道:“多谢堂兄。唉,真想在此与堂兄多聚几日,只是兵部有令不得不及早动身。”

    楚洛水笑道:“来日方长嘛,你我兄弟以后见面的机会有的是。嗯,这两天怎么很少见小原,他在作甚?”

    楚铮心知肚明,但此事又不能对楚洛水说,只好呵呵一笑,道:“京城已有不少官宦之家上前提亲,家母就等着三哥回去了,他可能是为此事烦恼吧。”

    楚铮回到自己帐中,苏巧彤迎了上来,道:“轻如姐派人送信来了。”

    楚铮接过信函,打开一看,说道:“紫娟,将包袱中那本《史记》取来。”

    苏巧彤奇道:“要《史记》作甚?”

    楚铮将手中的信递给她,道:“你可看得懂?”

    苏巧彤扫了一眼,只见那张纸上除了写着壹贰叁肆等汉字数字外,竟还有许多久违的阿拉伯数字,不禁笑道:“原来还是封密码信啊。这世上恐怕没人识这阿拉伯数字,我若在来赵国前见到此类信件,定不会败于你。”

    “看来还不服气呢,”楚铮笑道,“你看,这开头的几个阿拉伯数字表示是哪本书,其中大写的数字表示第几面,后面小写的便是某行某字了。送信之人不知其中奥妙,这信就算丢了也无大碍。”

    苏巧彤指指信上一角,道:“这不是英文字母‘C’吗,代表何意?”

    “这表示送信的是所派出第三人……”

    楚铮突然脸色一变,苏巧彤问道:“怎么,有什么不对么?”

    楚铮解释道:“为防止信函遗失,轻如姐派了三骑送信,在不同时辰出发,走不同路线,每骑都认为自己是唯一送信之人。可我怎么只收到了‘C’信,此信应是最后才发出的,‘A’‘B’二人出发应在他之前,这两人上哪儿去了?”

    苏巧彤想了想道:“那送信之人曾说过,他快到平原城时见往来商客说平原城关卡突然对北方来人查得甚严,他怕误事便绕路来南线大营。”

    楚铮一击掌,道:“好,此人如此机灵,应重重奖赏!”

    “公子,《史记》取来了。”

    “嗯,紫娟,你先出去吧。”

    紫娟应了声是,退出帐外。

    楚铮打开《史记》,对照着信上数字查看着,不知不觉脸色阴沉起来,苏巧彤不知出了何事,只好在一旁看着。

    楚铮查找的速度越来越快,神情却逐渐开朗,突然呵呵一笑,叹道:“老头子果然精明,比起他来我还差得远啊。”

    看了看旁边迷惑的苏巧彤,楚铮笑道:“巧彤,你可知你已经在鬼门关上溜了一圈,差点连我也救不了你。”

    楚铮将京城近日发生之事一一道来,苏巧彤听了亦是后怕不已,道:“还好轻如姐留在京中。如此说来,另两封信肯定是被你大哥所得了。”

    “因此我要重赏那人。此番交手,我才发现大哥绝非轻与之辈,嗯,这才有点意思。”

    苏巧彤却对他嗤之以鼻,道:“得了吧,楚大人既然得知你大哥之事,你已胜券在握,何必还做出这棋逢对手之态。”

    楚铮干笑数声,将帐外陆鸣叫了进来:“传命鹰堂弟子,明日一进平原城,由你持刑部手喻,将平原城鹰堂中人尽数拿下,如遇抗拒者,杀无赦。”父亲既然已经表态,自己也就不用再顾忌了,那些背叛鹰堂的不忠之徒绝不轻饶。

    ※※※※※※※※※

    “启禀楚大人,南线大营骑兵距此已不到十里。”

    楚轩点点头,眺望着远方并不作声。

    两旁的平原城官员在窃窃私语:

    “这次北上京城共有五千大军,京城到底出什么事了。”

    “谁知道啊,何况京城的事情岂是你我这等地方小官所能过问的。嗯,你怎知是五千大军?”

    “陈大人,林大人掌管平原郡军需调配,一看所需粮草便知道了。“

    “听闻这次到南线大营调兵的是太尉大人的五公子,陈大人,你负责平原郡往来公函,这消息是真是假?”

    “韩大人,你看陈大人的样子就知你猜的不错,太尉大人的三位公子又重聚平原城了。”

    “奇怪,三公子都调入京城了,大公子怎么仍留在南线?”

    “嘘,你找死啊。”

    楚轩对众官员巡视了一圈,几名眼尖一些的立马不作声了,但大多数官员仍在交头接耳。楚轩不禁摇头,他虽掌控着这些人的生死大权,可在这些人心中对他的敬畏远不如父亲,楚轩记得当年只要父亲咳嗽一声,四下鸦雀无声,这些官员都连大气都不敢出。

    一名官员突然指指前方,道:“看,他们来了。”

    楚轩向远处望去,只见远方天地汇接之处涌现出一道黑云,急速扩大向平原城袭来,不一会儿叱喝声、马蹄声已是隐隐可闻。众官员只觉得脚下的土地都在微微颤抖,无不为其气势所摄。

    一人惊叫道:“是黑骑军!”

    这些官员都是文官,均未曾经历过三年前那场赵齐之战,但也久闻黑骑军大名,不禁交头赞叹:“果然威猛无比,大赵有此雄兵,天下何人能敌。”

    楚轩看着急驰而来的黑骑军,想起了当年与之并肩浴血攻打南齐水师大营的情形,不由热血沸腾,随即又有些黯然,自己终究无法掌控这支名满天下的骑兵。以前在军中只当一个校尉倒还不觉得,从京城来到南线大营任偏将,楚轩特意请求到黑骑军任职,却发现军中特别是黑骑军只以强者为尊,可他平日沉默寡言,武力又不出众,从京城刚来的那段日子又正是楚轩心情最为低落之时,脾气暴躁,得罪不少人,而这些部下就算一个普通的军士都是从北疆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对他根本不服,同级将领如周寒安、夏漠等人也觉得与楚轩性子不合,一直对他敬而远之。到最后南线大营统领王明远不得不将他从黑骑军调至骁骑营,楚轩心灰意冷,认为既无望统领黑骑军,那待在军中已无意义,这才弃武从政来到了平原城。

    距平原城门仅余一里时,黑骑军放缓了马速,楚轩远远望见清一色黑盔黑服的军士中还有数百名身着白袍之人,暗想这些便是跟随小五诛灭展家的禁卫军了。

    楚铮见站在众官员之首的正是大哥楚轩,不由一笑,转头看了看楚原和周寒安,两人都做了个手势请他上前,虽说楚原和周寒安军职都不在楚铮之下,资历更是犹有过之,但楚铮毕竟是从京城而来,身怀兵部令符代表着兵部。

    楚铮策马向前,突然身子离鞍而起,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后随着火云驹又跑了几步,正好来到楚轩面前,躬身行礼道:“小弟参见大哥。”

    从楚轩身后传来一片赞叹之声:“五公子好骑术。”

    “好一个翩翩少年,又不失威武,大赵同龄之人有谁可堪比?”

    “陈大人说的极是,说出了在下的心声……”

    这些官员根本不知楚家兄弟之争,为讨好楚轩,竟大拍起楚铮的马屁来。

    兄弟两人互看一眼,心里都感啼笑皆非,楚轩呵呵一笑,将楚铮扶起,道:“三年来只见了五弟一面,真是想煞为兄了。”

    楚铮也笑道:“小弟对大哥亦是日夜思念,今日来到这平原城,既是故地重游,又见到大哥,真是幸事。”

    楚轩又问道:“祖母她老人家和爹娘可都安好?”

    楚铮道:“几位长者都身体康健,请大哥放心。”

    楚原见这两人满面笑容地扯着家常,不由得暗叹大哥和小五平日暗斗不休,此刻却显得如此兄弟情深,也算棋逢对手了,这等皮肉功夫自己是怎么也学不来的。

    楚铮也暗赞大哥比三年前成熟多了,不再喜怒形于色,难怪平原郡不知不觉就为他掌控。

    楚轩见楚原站在一旁,笑道:“老三,你也来了。”

    楚原微微拱手,淡淡地叫声“大哥”。

    楚轩心中诧异,楚原与自己关系向来不错,楚铮今日都对自己这般熟络,他是怎么了?

    楚铮咳嗽一声,道:“前日所呈公文大哥应看过了吧,此番兵部从南线大营调兵,命所需粮草从平原城调集,这五千兵马还要在平原城烦扰大哥几日。”

    楚轩看着楚铮道:“小五,此次兵部之令颇为古怪啊。”赵国通常只在战时才从地方郡府调集军粮,南线大营是三大边疆军营中最为富庶的,三年前赵齐一战更是捞足了油水,怎么会连区区五千人的粮草都要从平原城调集。

    楚铮自然不会说此举是郭怀特意如此,为的就是让这五千兵马在平原城逗留,好接赵应来京,便轻笑道:“大哥,兵部对南线了解不多,做出此不合理之事也属正常,舅舅也乐得如此,倒替他老人家省下了一大笔开销。”

    楚轩解嘲道:“也罢,朝廷怎么说我等地方官员都得照办。小五,你是要与大军同住,还是回平原楚府?”

    “小弟两边都住吧。今日先叨扰大哥,顺便也拜见一下嫂嫂。”

    楚轩脸上笑意一僵,没想到楚铮毫不担心自己会对他不利,沉默片刻道:“也好。不过你嫂嫂近日感染风寒,不便见客,小五心意大哥领了。”

    楚铮回头对周寒安道:“安哥也一同去吧。”

    周寒安笑道:“大公子招待二位公子是家宴,我去作甚?何况底下这帮儿郎们还要安顿,没人看管我老安可不大放心。”周寒安早听楚洛水说过楚轩和楚铮争斗之事,这两位公子都不是好惹的,自己能不参合就不要参合。

    楚铮知他心意也不勉强,上前见过平原城的官员,这些官员大都仍是当年楚名棠的旧部,楚铮倒还记得不少,只是这一圈下来阿谀奉承之语搅得楚铮头晕脑涨。

第十一章 手足之情

    楚轩带着两个兄弟走进平原楚府,张歧带着数十名侍卫不管门口家将阻拦也跟了进来,楚轩微微皱眉,笑道:“小五,可要看看你以前住的地方?”

    “小弟倒是无所谓,”楚铮指指跟在身后的苏巧彤说道,“只是她非要看看小弟儿时所居之地。”

    楚轩一愣,他先前心思全在应付楚铮上,这时才注意到苏巧彤气质不凡,绝非是楚铮的侍女,不禁问道:“这位姑娘是……”

    “巧彤,来见过我大哥。”

    苏巧彤裣衽一礼:“小女子苏巧彤见过大公子。”

    楚铮笑道:“大哥,巧彤乃吏部成侍郎的侄女,与小弟……这个不说了,大哥想必应是明白的。”

    “喔——”楚轩看着苏巧彤,“你便是成奉之的侄女?成大人不已是吏部尚书了么,小五你与这苏姑娘可真是门当户对啊。”

    楚铮赧然道:“大哥你这话说的……嗯,小弟离京时成大人仍是吏部侍郎,大哥消息真是灵通啊。”

    楚轩嘿嘿一笑,不再多说,领着众人在楚府内转了一圈,楚铮边走边小声与苏巧彤介绍着,武媚娘也站在苏巧彤一旁,不时指指点点。

    到了客厅,楚轩道:“小五,你在京城出门也带这么多随从吗?”

    楚铮懒懒地说道:“这些人是受爹娘之命寸步不离保护小弟,小弟赶也赶不走,只好视而不见,今日就几十人还算少的了,大哥你也只当没看到他们便是。”

    一名平原楚府家人过来说道:“大公子,酒菜已经准备妥当了。”

    楚轩点点头,道:“三弟,五弟,请!对了,还有苏姑娘,请。”

    三兄弟分别就座,武媚娘陪苏巧彤坐在楚铮下首,张歧带着十余人站在楚铮身后。云中客在平原楚府乃客卿身份,不便入坐,便在楚轩一旁束手站立。

    酒过三巡,楚原见楚铮仍与楚轩东拉西扯,实在忍不住了,明知五弟是在拿自己当枪使却也顾不得了,道:“大哥,我老三向来有话直说,从不似你们二人掖掖藏藏拐弯抹角,我只问你一件事。”

    楚轩放下手中酒杯,沉声道:“老三,今日见面我便觉得你对我有所不满,说吧,所为何事?”

    这边楚铮却是脸色一沉,道:“闲杂人等出去,这边暂且不需人服侍。”

    几个下人看了看楚轩,犹犹豫豫地站着不动。

    楚铮道:“张歧,将他们轰出去。”

    楚轩一拍桌案,怒道:“小五,这里是平原楚府,并非在爹娘身边,何时轮到你来施发号令了?”

    楚铮冷冷说道:“大哥,小弟知道三哥想问什么,才命这些下人出去,说起来也是为了大哥你好。张歧,把这些人拖出去。”

    云中客拍了两下手掌,从侧厅走出五位大汉来,锃的一声,腰间长刀已经出鞘。张歧冷笑一声,一挥手,侍卫们从腰间取出了连弩,对准了云中客和那几人。

    云中客双瞳微缩:“诸葛连弩?”

    楚原突然一声爆喝,道:“都给我滚出去。”上前夺过一个下人手中的托盘,扇了他一个巴掌,将他向门外一推。楚原平时逢年过节时常回楚府,这些下人们都将他当成半个主人,见他有令,大公子又再不说话,便一个个都出去了。

    楚原指指云中客:“你是何人,出去!”

    楚铮说道:“三哥,我看不必了。这几人应是大哥心腹,那事他们也应知道的。张歧,你与芳华四姐妹留下,其余人等在屋外警戒。”楚铮已看出云中客旁边几人武功并不算高,不过苏巧彤在此还是小心些好,便让张歧和楚芳华等四人留在屋内。

    楚轩哼了声道:“小五,你好大的胆子,也不量力为之,居然在我府中撒野。”

    “此处也是小弟当年所居之地,不想在此与大哥刀兵相见,只是三哥与小弟有件事要问大哥。”

    楚轩看着楚原,放缓了语气,道:“老三,有什么事你我兄弟不能坐下来好好说吗,小五自幼喜欢挑拨离间,你不要上了他的当。”

    楚铮苦涩地一笑,斟了杯酒一饮而尽,道:“想不到在大哥眼中,小弟竟是这般人。”

    楚原缓缓说道:“谁对谁错过会儿便知,大哥我且问你,嫂嫂她是否仍在府中?”

    楚轩一震,强笑道:“老三,方才为兄不是说过了吗,小仙她感染风寒正在府中休养,呵呵,她不在府中会到哪儿去。”

    “那好,小弟想见嫂嫂一面,大哥可否允许?”

    楚轩怒道:“老三,你怎么也与小五一般胡闹,叔嫂有别,岂是你说见就见的?”

    楚原愈加相信楚铮所言,道:“不见也可,那请大哥解释一下这手镯怎么会跑到罗山县去了。”说完,楚原从袖中取出那镯子扔给楚轩。

    楚轩一把接住,看了一眼登时脸色大变,干笑道:“此镯已失窃许久,为兄替小仙找了许久都未曾找到,想必是被不肖之人偷出去私自卖了。”楚轩心中却在发冷,罗山县?那不快到京城了?

    “老三,此物你是如何得来的?”

    楚原瞪着楚铮道:“小五,该你说了,这究竟是如何一回事?”

    楚铮慢吞吞地说道:“启禀二位兄长,小弟离京时途经罗山县,偶遇一行人行踪诡异,于是上前盘查,竟发现嫂嫂也在其中,小弟自认记性还算可以,应该不会认错,便将嫂嫂救了出来。”

    “叮。”

    那手镯从楚轩手中滑落,可楚轩浑然不觉:“那……那小仙现在何处?”

    楚铮盯着楚轩,一字一句地说道:“在京中爹娘身边。”

    楚轩脸色数变,缓缓弯下身将手镯捡起,苦笑道:“既然你们都知道了,为兄也就不再隐瞒了。不错,小仙已经失踪多日,为兄暗中也曾四处派人寻找,但却无丝毫音讯,幸亏上天有眼,想不到竟为小五所救,为兄在此多谢了。”

    楚原哼了一声,道:“大哥既发现嫂嫂失踪,为何不封锁平原郡各道关卡,那些贼人纵有通天本事,也不可能一日内飞出平原郡吧?”

    楚轩道:“三弟,我们楚家何等身份,为兄又是一郡司马,居然连妻室都无故失踪,传出去岂非授人予笑柄?何况为兄觉得其中另有隐情,不便大肆张扬,因此连岳父大人也瞒了下来。”

    “隐情?”楚原冷笑道,“大哥不妨说来听听?”

    楚轩看了看楚铮,道:“小五,你既然已救出小仙,想必也抓到几个贼人了,口供可曾问出?”

    楚铮把玩着手中酒盏,忽然笑道:“自然是问出了,为首那贼人名叫罗闻枫,乃破釜塘断剑山庄少庄主。”

    楚轩一顿足,道:“果然是他。此人半年前来楚府拜访,为兄见他博才多学,气度不凡,还以为他是个谦谦君子,虽说出身差了些,但我大赵正当用人之际,为兄便把他留在府中。没想到此贼人面兽心,居然打小仙的主意。为兄平日忙于政务,等到发觉时正要处置此贼,此贼却与小仙一同失踪了,而且据平原城的城卫们说,当日那罗闻枫离城用的就是小仙的宁府令牌。”

    楚原盯着楚轩,咬牙说道:“你的意思是说小仙是自愿随这贼人走的?”

    楚轩平静地说道:“三弟,你我与小仙一同在平原城长大,彼此关系甚好,为兄也不相信小仙会做出如此之事,可除此之外,为兄实在想不出他二人为何无声无息地从平原城消失。”

    “放屁!”楚原一脚将身前桌案踢翻,戟指骂道,“你与小仙成亲后对她极为冷落,私下又与琪郡主藕断丝连,你以为小仙都不知道吗,这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楚轩从小到大没被弟弟这么骂过,登时脸色通红,道:“老三,休得胡说,这些事你是从何处听来的?”

    楚原想都没想便答道:“这是小仙亲口对我所说。”

    楚轩森然道:“好啊,只怪我没早些休了这贱人,不仅不安于室,还四处造谣生事,这些话老三你也信?”

    楚原怒视着他道:“两相比较,我宁可相信小仙之言。”

    楚轩不再理这三弟,他就算再闹无真凭实据也奈何不了自己,倒是楚铮坐在那边一言不发让楚轩有些心寒,道:“小五,那罗闻枫招供了些什么,是否亦有抵毁为兄之事?”

    楚铮听楚轩这番言语说得环环相扣,倒有些佩服起来,大哥这几年经过挫折磨炼,确实大有长进,只可惜时不予他,而且所做之事也太过分了些。

    楚铮伸手从怀中取出几张绢纸,道:“这便是那罗闻枫的口供。”

    楚轩正待去接,楚原却抢前一步,道:“先让我看看。”伸手便抓向那几张纸。

    不料楚铮手掌一合,那几张绢纸已被他揉成灰烬,楚原奇道:“小五你这是何意?”

    楚轩在一旁也惊疑不定,楚铮却微微一笑,道:“大哥方才说的有理,三哥不要再与大哥争了,似罗闻枫这等江湖匪类之言不可轻信,小弟先前也是莽撞了,请大哥见谅。”罗闻枫这份口供是吴安然所记录,而赵琪之事他并不知晓,上面只写他是受楚轩指示去接近宁小仙,这口供拿出来又有何用,还不是被楚轩否认得一干二净,即便让楚原看了,也无非再大吵一场而已。

    楚轩见楚铮态度大变,一时猜不透他在打什么鬼主意,只好先顺着他意道:“小五所言甚是,这等江湖人是信不得的。”

    楚原悻悻不已,忽问道:“小五,这罗闻枫你可否将他杀了?”

    楚铮摇了摇头,道:“没有,暂且关押在罗山县大牢之中。”

    楚轩一惊,道:“这种人为何不快些杀了,万一他胡说八道怎么办,传了出去对我楚家声誉有损。”

    楚铮笑道:“大哥放心,这罗闻枫如今口不能言,眼不可视,不会泄漏任何事情。小弟留着便是为了交予大哥处置。”

    楚原冷冷说道:“此事不必有劳大哥了,此去上京城我顺便将此贼子处置了。”

    楚轩心中寻思,也不知小五之言是真是假,是否应派人到罗山县将罗闻枫先杀了。但转念一想,罗闻枫落在楚铮手中已经这么多天,恐怕都快被榨干了,此时再去灭口已是多余,倒显得自己心虚了。反正他所说之事自己一概不承认,小五又能奈何。而宁小仙确是自愿跟着罗闻枫走的,仅此一点他怎么说自己也可将他驳倒。

    楚轩尚不知宁小仙早已查到赵琪怀孕生子之事,顿时心安了许多。

    楚铮忽道:“不过嫂嫂被劫一事虽不可张扬,但这断剑山庄实是胆大妄为,大哥准备如何处置?”

    楚轩对断剑山庄也是恨之入骨,何况楚铮和楚原两人都在此,由不得他不动,于是道:“为兄准备上奏朝廷,起兵讨伐。”

    “大哥,若真是上报朝廷,这一来一去至少半个多月,若是这断剑山庄中人得到消息跑了如何是好。依小弟之见不如直接调集平原大营兵马前去讨伐。”

    楚轩想想也是,自己指使罗闻枫所做之事他的父亲和兄弟恐怕都是晓得的,若是让他们逃了,四处宣扬出来对自己极为不利,但又有些为难道:“朝廷律法严禁地方官员调动军队,此事若传到了京城,就算是父亲也不便替为兄遮掩。”

    楚轩突然眼珠一转,道:“小弟这边不是有五千黑骑军吗,不如请周将军统领大军前去剿灭断剑山庄。”

    楚铮一口回绝:“这可不行。这五千大军是兵部指名要的,小弟之责便是将他们一个不少地带到京城,否则难以对父亲和郭大人交代,何况黑骑军擅长平原驰骋冲杀,那破釜塘乃水泽之乡,黑骑军不宜出兵。”话虽这么说,楚铮心想:开玩笑!大哥在平原城待了多年,势力不容小觑,这五千黑骑军若是走了,自己岂不是任由他宰割。

    “不过小弟身边有兵部令符,大哥可凭此请平原大营出兵。父亲亦命人传信于小弟,他老人家对断剑山庄极为震怒,大哥若是将此事办成了,也许可稍稍平息他老人家的怒火。”

    楚轩疑道:“父亲他何时传信于你了?”

    楚铮淡淡说道:“有两个送信之人已落入大哥手中,大哥又何必明知故问,看在他二人亦是为我楚家效命的份儿上,还请大哥放了他们吧。”

    楚轩心中一凛,平原城是擒了两个送信之人,但没想到消息还是送到了楚铮手中,而且那两人所携信件如同天书一般,楚轩看得一头雾水。

    “竟有此事?”楚轩故作惊讶道,“为兄过会儿命人去查一下。自从你嫂嫂失踪后,为兄便命郡内各关卡严查来往行人,难免会有抓错的时候,小五莫怪。”

    楚铮不想再无谓追问,道:“原来如此,那就烦劳大哥了。”

    楚轩想了想道:“既然小五你有兵部令符,为兄稍后便去平原大营,请大营刘参将领兵讨伐断剑山庄。”

    楚铮失笑道:“刘参将?是不是小刘胖子他父亲,他还在任参将啊,此人行兵打仗能力有限,万一有个闪失,朝廷颜面何在?不如由大哥亲自坐镇,倒可立下军功一件。”

    楚轩摇头道:“为兄久不在军中,对此早已生疏了。何况以文官指挥平原大营军士,他们也未必心服。”楚轩暗想自己在这平原城,小五或许还有些顾忌,若是离开了,他非把这里掀个底朝天不可。

    楚原实在看不下去了,道:“你们两个不要再推来推去了,此事就交予我去办吧,刘大胖子还不至于不给我面子。”

    楚铮抚掌笑道:“有三哥出马,断剑山庄何愁不灭。”

    楚轩虽也并不想让楚原去,但又不便阻止,只好默不作声。

    ※※※※※※

    吴安然和陆鸣带着百余名鹰堂弟子,来到了平原城一座宅院门外,陆鸣指挥众人将这院子团团围住,走上前去一掌将门击开。

    院内之人似已觉察到外面动静,不少人面带惊慌之色。陆鸣巡视了一眼,沉声喝道:“姜亭扬何在,让他来见我!”

    一个中年汉子看了看陆鸣身上的禁卫军服饰,不由脸色一变,躬身道:“在下便是姜亭扬,请问这位军爷突然闯进我府,有何贵干?”

    陆鸣盯着此人,缓缓道:“你不是姜亭扬。”

    那人笑道:“这位军爷说笑了,在下不是姜亭扬又是何人了?”

    陆鸣道:“你若真是姜亭扬,根本不会问我等是何人。看来姜先生已经不在人世了,尔等束手就擒吧。”

    那人摇头道:“恕在下不懂军爷的意思。”

    陆鸣一声呼哨,百余名鹰堂弟子手持诸葛神弩站于院墙上。那人显然认得这些禁卫军拿的是何物,身子一震,额头顿时冒出细细的汗珠,说道:“平原城乃是有王法的地方,你们不可胡来。”

    “王法是对百姓而的,你等不在其内。”说完,陆鸣一手疾出抓向那人肩头。

    那人一沉肩,反手扣向陆鸣脉门,速度之快犹胜陆鸣几分。陆鸣咦了一声,此人武功之高出乎他意料,不过他也是吴安然最得意的几位弟子之一,当下并不慌乱,招式一变,另一手抓向那人肋部。那人毫不退让以爪对爪,与陆鸣硬碰硬对击数下,陆鸣年纪较那人小了一倍有余,内力修为自然有所不如,脚下踉跄连退好几步,忽觉身子一稳,回头看去正是吴安然托住了他。

    陆鸣羞愧地说道:“先生,弟子给您丢脸了。”

    吴安然摇了摇头,道:“不关你事。此人乃南齐林家的高手,这一鹰爪手上已有数十年功力,你败在他手上也不算很冤。”

    吴安然语中忽又带了几分怒意:“可你败得如此之快确是不该。我教你们的武功是用来与对手死拼硬扛的吗,这些时日你们几个都让你家公子带坏了,他是天生怪胎,喜欢跟人一拳换一掌,你们能和他比吗?本门武功讲究的是诡异轻灵,专攻人薄弱之处,林家的鹰爪手素来以刚猛著称,似你这般打法没折了手指实是幸运了。”

    那人听吴安然对本家武功颇为熟悉,心中惊异,不再躬身挺直了腰杆道:“在下林风同,请问阁下高姓大名?”

    吴安然傲然道:“你不过林家的二代弟子而已,欲知我名去问林雨长、林雨波!”

    林风同一愣,拱手道:“阁下所说的二位长者乃在下伯父,不过都早已仙逝。”

    吴安然一笑:“这无需你说,当年是吴某送这二人去的黄泉。”

    林风同脸色大变,不禁后退一步,颤声道:“你便是‘魔秀士’?你怎么还没死?”

    吴安然眼中杀机涌动,道:“毋需担心,你定是走在吴某之前,吴某还可保证,到了黄泉地府,你那两个伯父都未必认得你。”

    林风同足尖一点向后跃去,叫道:“诸位兄弟,聚集全力,随我冲向一角,切不可恋战,能走几人是几人。”

    院内数十人围在林风同身边,向西面院墙冲去。鹰堂弟子箭如雨下,转眼间已有十几人中箭而亡,但身后之人将之抓住,以尸体为盾,很快来到了墙下。

    陆鸣纵身而起,叫道:“弟兄们,退而围之,不可放过一人。”

    陆鸣的命令还是晚了些,这些人竟全是高手,拳打掌击,墙上几名鹰堂弟子躲闪不及,瞬间毙命。

    墙外的鹰堂弟子顿时红了眼,几十把诸葛神弩四箭齐发,硬将这些人阻住片刻,但就这片刻工夫已经足够,其余鹰堂弟子也已赶到,将之团团围住。

    林风同肩臂各中一箭,脸色苍白,长叹一声道:“诸位兄弟,来生再聚。”说完从地上捡起一箭,大吼一声深深扎进心窝。

    此战鹰堂弟子死九人,伤二十余人,而活口一个也未留下。

    ※※※※※※

    平原楚府内,楚铮不再提宁小仙之事,拉着两位兄长坐了下来,道:“古人云:兄弟合力方可其力断金,咱们都是亲兄弟,实不应受外人挑拨。”

    楚轩呵呵一笑,道:“小五说得极是,来人哪!”

    几个下人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楚轩指指方才被楚原踢翻的桌案:“把这边收拾干净了。”

    下人们重新换了张桌案,楚轩对楚原道:“老三坐吧,咱们兄弟有什么话都可直说,像方才那般讲清了就不至于有什么误会了。”

    楚原忽道:“大哥既是这么说,那今日小弟倒有些肺腑之言不吐不快。”

    “三弟请讲。”

    楚原指指云中客和张歧等人,道:“你们几个先出去。”

    张歧看了看楚铮,楚铮点点头,又对苏巧彤和武媚娘说道:“你们也暂且回避一下。”

    楚铮看了看仍站着不动的云中客,道:“大哥,他是何人,小弟倒还未曾见过。”

    楚轩道:“这是为兄府内的客卿,名叫云中客。”

    楚铮哼了一声,道:“好淡泊的名字,可惜人不如名,我们兄弟吵几句,这位云先生不上来劝阻倒也罢了,居然还拔刀相向。”

    楚轩微微一笑,道:“是为兄管教不严,让小五见笑了。你们几个也下去吧。”

    等众人都出去了,楚原缓缓说道:“快四年了,今日是我们兄弟首次重聚于此,只可惜物是人非,当年的手足之情在你二人之间都快荡然无存了,谁能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楚轩和楚铮相互看了眼,都默不作声。

    “难道你们都是为了楚家宗主之位吗?为了这居然连兄弟之情也不顾了,大哥,小弟郑重地再叫你一声大哥,说句公道话,这兄弟之争是由你先挑起的,父亲一心栽培小五,你心有不忿,我老三也理解,可看看你这几年来都做了些什么,大肆威逼平原郡官员,对不从者杀无赦,我真不明白,以前那个老成敦厚的大哥上哪儿去了,竟变得如此狠毒,不择手段。为贪图琪郡主手中的那点儿皇权,刻意冷落小仙,以致小仙落到今日这地步。大哥,我亦是父亲之子,平原城有不少官员曾前来向我求助,真当我老三什么都不知吗?”

    楚轩没想到楚原竟连此事也知道,不由又羞又怒,忍不住喝道:“住口!”

    楚原似若未闻,继续说道:“紫龙珏权力再大,也大不过父亲手中之权吧。我顾念兄弟之情,便劝说这些官员暂且忍耐,听从大哥之命,并阻止了他们上京告状,当然了,以大哥之能想必早已有准备,这些官员若要上京告状,只会给他们带来杀身之祸吧。”

    楚原转过身来,对楚铮说道:“小五,兄弟姐妹之中我老三最看不透的就是你,但最佩服的也是你,无论是用兵之道还是身手武功,三年前你就已超过大哥和我,难怪父亲对你如此青睐。但你为人阴狠,大哥稍有对付你之意,你便视大哥为仇敌,不断在南线安插人手监视大哥,从未想过我们是亲兄弟,应凭兄弟之情来平息纷争。正因如此,大哥对你的戒意日益浓重,再这般下去,你二人定会变得不死不休,到时爹娘会何等伤心!”

    “楚家宗主之位历来能者居之,父亲是怎么当上宗主的我们兄弟都很清楚,他老人家为大赵立下不世之功,官居当朝太尉,堂爷爷才不得不把宗主之位传于他。而你们二人一个不过是平原郡司马,一个才是军中偏将,就已争得头破血流。依我老三看,洛水大哥比你们更有资格当这楚家宗主,只可惜他与父亲当年一样,都出自楚氏旁系,没有一个手握大权的父亲罢了。你二人若要争,就等官至二品以上再争吧,由父亲来最终定夺,切不可伤了兄弟之情。何况不管谁当上了宗主,另一人也定是一方诸侯,试想世间又有几人能有如此地位?你二人做人不要太贪心了。”

    楚原看了楚轩和楚铮一眼:“我老三今日有句话搁在这里,你们哪个若不顾亲情先暗下毒手,我老三虽不才,但誓助另一人将他赶出楚家大门!”

    说完,楚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转身离去。

    剩下两兄弟沉默半晌,楚铮突然举杯笑道,“大哥,小弟敬你一杯。”

    楚轩无言,只是默默地举起了酒杯。

    “小弟离开京城之前,父亲说过一段话,”楚铮将酒杯置于案上,道,“一国之才方可治国,一地之才至多可治一郡,现在想来,此言也是对小弟说的。三哥说的对,你我之争不应急在一时。”

    楚铮四下看了看,叹了口气,道:“三哥走了,小弟也告辞了。按官场礼数今晚还要去拜见宁大人,请大哥放心,小弟绝不会提及嫂嫂之事。”

    楚轩苦笑,提与不提宁太守都不会给自己好脸色看。

第十二章 当断则断

    楚铮走后,楚轩也不叫下人进来,只是一个人坐着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闷酒。

    云中客突然闯了进来,道:“大公子,出事了。”

    楚轩看着这人,没来由忽然有些厌恶了,淡淡说道:“何事如此惊慌?”

    云中客面色沉重,说道:“郑家大院四十余人已被五公子身边的禁卫军尽数诛杀。”

    “什么!郑家大院中人尽数被杀?”楚轩顿时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云中客,“小五这么快就下手了?”

    楚轩呆了半晌,颓然坐下喃喃道:“小五想必是因小仙之事,才怀疑到了郑家大院中人已经背叛了他,云先生,你既知小五今日进城,为何不及时防备?”

    云中客叹道:“此前郑家大院与京城一直保持书信来往,并未露出破绽。云某出此险招命他们按兵不动,是因猜测五公子进城之后定会派人与之联系,想从中探听五公子来意。方才听五公子已知道夫人之事,云某便派人去通知他们撤离,可惜为时已晚了,他们下手竟如此之快。还好全都已自尽身亡无人被擒,应该并未泄露身份。”云中客心痛无比,郑家大院的那几十人是鄂亲王派来协助自己的,没想到还没派上用场就被诛得干干净净。

    “应该?”楚轩冷声道,“你能确认吗?小五的师父吴先生便是南齐人,对南齐武林颇为了解,未必就看不出他们的来历。”

    云中客沉吟半响,道:“既是如此那不得不防了,大公子,能否设法将平原大营讨伐断剑山庄之事暂且拖后?断剑门实力非同小可,若是此时能为我等所用,实在是一大助力,何必要趁五公子心意将他们赶尽杀绝呢?”

    楚轩沉声道:“断剑门向来对本公子之命应付了事,此次罗闻枫又惹出这等大祸,实在可恨之极。如果不除,以后若是将本公子之事传了出去,你叫本公子如何去堵天下人之口?”

    云中客急道:“可这平原大营的兵马若是一走,整个平原城便为黑骑军掌控,城中成了五公子的天下,若他有何不轨之心,大公子可就回天无力了。不如让刘参将想想办法,先拖上一拖。”

    楚轩摇头道:“没用的,若是换作以前,平原大营刘参将倒会俯首听命,可如今小五身上有兵部令符,而且此次讨伐以老三为首,刘参将定不敢违令。”

    云中客抱拳道:“请大公子三思……”

    楚轩断然说道:“不必再说了,本公子知你心意,断剑门与南齐关系一直颇为密切,你是为他们求情吧。”

    云中客心中一凛,忙道:“大公子误会云某了,只是照大公子方才所言,五公子可能知道我南齐相助大公子。夫人之事大可拒不承认,可此事若让太尉大人知晓,后果不堪设想。不如先发制人,云某已经派人回南齐向鄂亲王求援,请大江堂的高手北上,伺机杀了五公子,有平原大营的一万兵马在,三公子和那五千黑骑军也不敢妄动。”

    楚轩脸色奇异,缓缓说道:“你是说杀了小五?那让本公子如何向家父交代,这等玉石俱焚之事亏你也想得出来,家父正当盛年,何况老三也并非无能之辈,只是善装糊涂罢了。”

    云中客面露狠毒之色,道:“那就将三公子一同杀了,虎毒不食子,太尉大人只余大公子一子,只要找不到真凭实据,这楚家宗主之位还不是传于大公子?”

    楚轩想起方才楚原之言,不由低声说道:“那除非将楚氏一族有才之士都杀光了不可。”

    云中客没听清楚,问道:“大公子在说什么?”

    楚轩忽一笑,道:“本公子倒有一计,你且附耳过来。”

    云中客走到楚轩身边,道:“不知大公子有何妙……”话未说完,忽觉胸口一凉,一把匕首没胸而入。

    楚轩抬起一脚将他踢开,冷笑道:“就是杀了你,只要没有真凭实据,谁敢说本公子与南齐勾结?”

    云中客喉中呵呵作响,颤抖着抬起一手遥指楚轩,长长地吐了口气,便没了声息,只是两眼仍突兀兀地瞪着。

    楚轩走到云中客身边,确认他已死去,喃喃说道:“你们南齐人从未安过好心,只不过想让我大赵陷入内乱罢了,哼哼,真当我不知么?”

    走到屋外,楚轩招来一人,从怀中取出一小瓷瓶:“戴管事,你找个借口请云先生的五位属下喝酒。”

    那戴管事看到那瓷瓶不由一愣,随即露出会意的笑容,接过来道:“小人遵命,只是云先生那边怎么交代?”

    楚轩悠悠地说道:“云先生已经先行一步了,快去办吧,别让云先生等急了。”

    平原城大校场内,楚铮正在大发雷霆: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任何事都不得掉以轻心。即使你是头猛虎,面对的只是只兔子,也要全力以赴,不可有丝毫大意,何况猛虎搏兔只为果腹,而你的一举一动却关系着鹰堂弟兄的性命。明知平原鹰堂已经为他人所控,还是这般大意,你陆鸣如何对得起这死去的九位弟兄?”

    陆鸣跪在楚铮身前,眼眶微红。吴安然咳嗽一声,道:“铮儿,此事确也怨不得陆鸣,为师亦有过错,认为平原城附近并无多少高手,就未曾提醒陆鸣,可没想到你大哥竟与南齐勾结,那院内尽是南齐武林中人。那林风同乃林家第二代弟子中最杰出的几人之一……”

    楚铮对吴安然使了个眼色,道:“师父此言差矣,陆鸣身为领头之人,就算想不到里面是南齐高手,但也应考虑到断剑山庄与大哥的关系,说不定院内就是断剑门的高手。断剑门实力不在南齐林家之下,陆鸣却将鹰堂弟子分为里外三层,自以为考虑周全,却不知五指之力不如合为一拳,既已将那院子围住,附近又有黑骑军游弋,何必再分散力量。院墙之上的人只需再多一半,那帮南齐人就决计冲不上来。”

    陆鸣以头抵地,道:“公子说的极是,陆鸣知错了。”

    “生者尚能有改过自新的机会,可那死去的九位弟兄却永无复生可能。这九人都是京城人氏,本公子不能让他们客死他乡,陆鸣,你去准备九具上好的棺木,回京时将他们一同带上,好让这九人魂归故里。”

    “小人遵命。”

    “此次过错你要负全责,罚你一路护卫这些兄弟之灵。前车之鉴,后事之师,你可要牢记此次教训,若再让鹰堂子弟无辜枉死,本公子定将你逐出家门,不要你这等视兄弟性命若无物之人。”

    “小人谨记公子之言,请公子放心。”

    楚铮点点头,道:“嗯,下去吧。”

    陆鸣走后,吴安然说道:“铮儿,为师觉得你骂陆鸣太狠了些,此事不能全怪他,鹰堂常与江湖中人打交道,哪有不死一人之理。”

    楚铮道:“徒儿知道,就算徒儿当时在场,也未必会想到大哥竟会与齐人勾结。不过这些鹰堂弟子在京城一直顺风顺水,是该受点教训了,免得一直目中无人。徒儿看来这陆鸣行事谨慎,心思慎密,虽武功不及欧阳,但将来成就应在欧阳之上,何况他年纪尚小,多训斥他几句让他牢记此事,对他日后大有益处。”

    吴安然看了楚铮一眼,道:“听你之言总感觉老气横秋的,他年纪尚小,至少还比你大几岁吧。”

    楚铮干笑道:“师父不是常言徒儿是怪胎吗,那陆鸣如何与徒儿相比。”

    楚铮走出自己营帐,看看旁边的一座帐篷,颇有些向往,却不由得摇头叹气起来。

    这里面住的是苏巧彤和武媚娘,大概还有紫娟,真是名副其实的美人屋啊,可自己偏偏不得而入。前段时日在南线大营倒也罢了,每日应酬甚多,而且连日赶路苏巧彤和紫娟确是累了,早早便歇息了,可昨晚他却是硬生生被轰出来的。

    楚铮恨得牙痒痒的,这三个女子在一起真是绝配,自己赖着不肯走,武媚娘便一副媚态主动要来伺候的样子,苏巧彤这时候倒不见她吃醋了,躲在一边只是吃吃地笑,紫娟则是低着头脸红红地,不时偷偷地瞟一眼。楚铮倒有些顾忌了,毕竟前世没这种一男多女的经验,总感觉束手束脚放不开,何况紫娟又是轻如身边的丫头,自己做出这等事她肯定会禀报轻如。楚铮也曾想动过歪心,干脆拉她一同下水,可虽说紫娟未必会反抗,但苏巧彤又是个麻烦,她毕竟和自己一样来自未来,感觉在她面前撕不下那层脸皮。

    楚铮抬头看了看天空,只见繁星点点,暗想算了,还是以后再逐个突破吧。

    远处突然传来士兵集合的低喝声,楚铮精神一振,向大校场走去。

    一路上黑骑军军士见了楚铮,大都认识他是何人,都对眼前这少年将军当年降服楚副统领的飞云驹,举着两个奇形怪状的大铁块将夏、周两位将军追得落荒而逃的情景记忆犹新,见他经过无不躬身行礼。

    陆鸣和张歧带着禁卫军站在大校场点将台一旁,吴安然负手在旁看着,他对禁卫军中的那些弟子要求之严更胜黑骑军。这些天来在军中,吴安然发现黑骑军中一些战法看似简单,却极其实用,较之江湖中人围攻时乱打一气强过太多,便让禁卫军天天跟着操练。

    楚铮走上点将台,与周寒安等人打过招呼,来到楚原面前,道:“三哥,今日是你主持操练?”

    楚原点点头,嗯了一声。

    楚铮知他仍对昨日之事耿耿于怀,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走到一旁见过周寒安,忽见周寒安身边一个面生的大胡子不时盯着自己看,便问道:“安哥,这位将军怎么称呼,小弟似未曾见过。”

    周寒安道:“他叫李元宗,原先是楚统领在北疆时身边的校尉,当年南下时他有伤在身并未前来,五公子自然不认得他。我等留在南线后,他托人带信到南线大营仍想跟随楚统领,楚统领便把他调到南线,如今也是一名副将了。李元宗,来见过楚将军。”

    这个叫李元宗的大胡子忽道:“周将军,这楚将军才多大,怎么听说你三年前就败给他了?”

    周寒安老脸一红,此事在黑骑军内人人皆知,抵赖不得,但也就这脑袋缺根弦的李元宗会当面说,便没好气地说道:“五公子武功极高,我老周不是他对手,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李元宗仍并不相信,道:“楚将军,不知末将能否向将军讨教?”

    周寒安眉头大皱,道:“李元宗,不得无礼。”

    楚铮亦看出这李元宗是什么性格了,笑道:“安哥,李将军是位爽快人,小弟绝不介意。”

    李元宗对楚铮抱拳道:“末将来到南线大营后,时常听人提及楚将军威名,只可惜无缘一见。末将是粗人,说话直来直去,只想请楚将军赐教,以偿心中所愿。”

    周寒安笑道:“五公子,李元宗在北疆便以勇猛闻名,单论马上功夫,楚副统领也未必胜过他,一向狂傲惯了,五公子给他点教训也好。”周寒安暗想李元宗武艺虽高,但仍不是自己和夏漠联手之敌,以五公子的武功对付他应是绰绰有余。

    楚铮笑道:“安哥言重了,那大家就相互切磋一下。”说完远远地冲楚原叫道,“三哥,不知按黑骑军中规矩怎么个比试法?”

    楚原听楚铮在众人面前叫他,不好置之不理,走了过来问道:“什么比试?”

    楚铮指指李元宗,道:“李将军要与小弟切磋一番。”

    楚原一听双目放光,两拳握得咯咯响:“真的?”

    楚铮不明所以,答道:“自然是真的。”

    楚原哈哈一笑,道:“军中比试,自然先以角力为先,你们两个准备一下,我去清场。”说完蹬蹬蹬跑上点将台,吼道:“全军集合,各队席地而坐。李元宗副将军要与禁卫军十一营楚将军比试武艺!”

    黑骑军向来好勇斗狠,一听自命为南线大营第一勇猛之人的李元宗要与楚家五公子比试,都极为兴奋,口中呵呵而叫,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已集合完毕。

    楚铮转头问周寒安:“三哥这是怎么了?”

    周寒安低声笑道:“三公子当年来黑骑军中,向军中将领讨教武艺,我等几个全都点到为止,只有李元宗手下从不留情,三公子可是吃了他不少苦头。”

    楚铮这才明白过来,老三是指望自己帮他出气呢。

    楚铮走到楚原身边,解开外氅,低笑道:“三哥,你与这李元宗仇有多深啊?”

    楚原摇摇头,道:“谈不上什么仇恨,只是这家伙一根筋通到底,当年把我摔得半个月下不了床,直到现在每逢阴雨天背上仍隐隐作痛。”

    楚铮将外氅交给楚原,道:“我看也是,听安哥说他武功不在堂兄之下,却至今仍是个副将,想必就是心智问题了。”

    楚铮走进场内,李元宗已在舒展筋骨,楚铮抖了抖手腕脚腕,道:“李将军请。”

    李元宗也不客气,含胸沉肩,突一手抓向楚铮肩部。楚铮并不躲闪,任由他抓住自己右肩,李元宗没想到这容易得手反倒是一愣,不过他心思纯朴,也没想那么多,向前大跨一步一拧,想将楚铮从背上摔出去,却感觉如同靠在一根铁柱上一般,李元宗连声低吼,可任他怎么用力,也无法撼动楚铮分毫。

    李元宗长吸一口气,运起全身之力以腰腹向后顶去,没想到竟顶了个空,只觉眼前一花,楚铮已经在面前,伸手在他身上一推,借李元宗自身之力将他推了出去。

    李元宗踉踉跄跄退后十几步,这才强稳住身形。楚铮见他并未摔倒,不禁暗暗点头,这人功底的确扎实。

    李元宗晃了晃头,脑袋里迷迷糊糊的,搞不明白楚铮怎么突然到自己前面去了,心中不服,重新扎紧了腰带,走到楚铮身边喝道:“再来!”

    楚铮摇头道:“李将军神力在下颇为佩服,咱们就此罢手,免得伤了和气。”

    不想那李元宗固执地说道:“不行,我李元宗就算输也要输个明明白白,方才你如何赢我都未看清楚,怎能罢手。”

    楚铮道:“你力量技巧都不如我,自然要输了。”

    李元宗抓住楚铮双手,道:“这要比过才知道。”

    楚铮无奈,这种单纯之人只有以力降服,靠嘴皮子看来是没用的,便双手反扣住李元宗双腕,道:“李将军请。”

    李元宗怎么用劲都觉得眼前这少年浑身如铁铸一般,怎么也拉扯不动。楚铮微微一笑,道:“李将军小心了。”微一用力将李元宗往身旁一扯,李元宗只觉腾云驾雾一般,身子一轻便被楚铮抛了出去,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

    四周黑骑军顿时喝采声如雷,这李元宗一没事便四处找人比武,军中连楚洛水见了他也恐避之不及,何曾见过他这般狼狈模样。

    周寒安走到李元宗身边,伸脚踢了踢他肩膀,道:“还要比吗?”

    李元宗闷声说道:“不比了,差太多了。”

    周寒安和身后的黑骑军众将领登时放声大笑。

    早操结束后,楚原与楚铮便离开黑骑军驻地,来到平原楚府。

    楚轩早已穿戴整齐,见两位兄弟来了,笑道:“老三,小五,你们来得真是早啊。正好下人们已经准备好点心,一起吃点吧。”

    楚原摇头道:“多谢大哥好意,我们已在军营吃过了。”

    楚轩一怔,笑道:“为兄真是离开军营久了,竟忘了黑骑军每日天未亮便已开始操练。唔,老三定是早已习惯如此了,小五常住京城,可否习惯?”

    楚铮轻笑道:“小弟乃练武之人,每日亦是早起的。在踏青园内耍弄拳脚还担心吵醒旁人,到了军中反倒称了我心意。”

    “看来你们二人都是天生适合在军营中的,”楚轩说道,“这次父亲让老三回京,应该是因为小五要出京历练吧,不知是到哪个大营?”

    楚原看了楚铮一眼,楚铮无所谓地说道:“父亲是何等人物,他老人家的心思小弟哪能猜到,小弟只听娘亲说三哥在外面太过逍遥了,该为他说门亲事让他收心了。”

    楚轩呵呵笑道:“老三,那你的苦日子可就到了,娘的手段你应是知道的,不过你也是该成家了。”

    楚铮故作委屈道:“是啊,大哥,三哥他不成家,四姐也不便出嫁,小弟更是苦了,有了意中人也只好呆呆地等着。”

    楚轩眼中异光一闪,道:“小弟说的想必是那苏姑娘了?”

    楚原讥道:“恐怕未必吧,敏公主就是一道最难过的坎儿,听舅舅说你们二人这几年分分合合的,在朝中大臣间都快成笑谈了。”

    楚铮知道王明远极有可能成为王家下代宗主,对京中消息相当灵通,倒没什么惊讶的,不过这确是自己的一件头疼事,脸色不由阴了下来。

    楚轩忽不经意地问道:“小五,听说昨日你手下的那帮禁卫军将一家大院中人尽数杀了?”

    楚铮淡淡说道:“确有此事。不过死了这么多人,小弟自知此乃一件大案,已将刑部文书转给了平原城守,也让他给朝廷一个交代。”

    楚原还是初闻此事,问道:“小五,那家大院里是些什么人,还需禁卫军出马?”

    楚铮笑了笑道:“大哥尚还不知,三哥怎么会想到呢,储君被杀,小弟四处追寻线索……”

    楚轩失声道:“什么,储君死了?”

    “正是,”楚铮将前些时日京中发生之事一一道来,说道,“所以小弟此次携带的是有父亲和相国大人印记的刑部文书,对可疑者杀无赦。”

    楚轩惊呆了,喃喃说道:“难怪如此。”为什么突然京城一点消息也没了,父亲又调黑骑兵,小五居然毫无顾忌地诛了展家,皆是为此。

    “但那平原城守实有失职之罪,蒋家大院中竟有四五十个南齐人,他却一无所知,小弟带来的禁卫军也死伤九人。”

    楚原忍不住叫道:“什么,居然有这么多齐人?那这等官员留了还有何用,早日撤了算了。今日见了宁太守向他禀报此事,由他来定夺。”

    楚轩陡然清醒过来,宁太守已对自己极为不满,而那蒋家大院与楚府下人常有往来,宁太守真要追究到底的话自己很有可能露出马脚,忙道:“不必烦劳岳父了,此事理应是为兄职责所在,就让为兄来处理吧,择日上报吏部,请吏部另准官员接替这平原城城守一职。”

    楚铮向一旁看了看,道:“大哥,那位云先生呢?”

    楚原故作淡然道:“此人昨日对你二人颇为无礼,这等人还留在府内作甚,为兄已经将他驱逐出府了。”

    楚铮不由得一怔,昨日得知那蒋家大院内尽是南齐人,他就有些怀疑这个来历不明的云中客,没想到大哥下手如此之快,这人已经不知所踪。而蒋家大院的南齐人无一被擒,全都自尽身亡,楚轩与南齐勾结一事恐怕很难再找到证据了。

    楚原点点头道:“这种擅自主张的下人留在府中确是无益,大哥此举甚是。”

    楚轩见楚铮若有所思,心里有些发虚,这些事能瞒得过楚原,但绝不会取信于楚铮,忙支开话题,道:“三弟,你打算何时率平原大营剿灭断剑山庄?”

    楚原答道:“昨日我带着兵部令符去了平原大营,刘参将已经在调集兵马。这平原大营毕竟不同于南线大营那般长年备战,何时起程小弟心中也没个准。”

    楚轩笑道:“为兄昨夜也为此事忙了一宿,将城中来自破釜塘附近四县之人尽数拿下,以免走漏了风声。”

    楚原拱手道:“多谢大哥。”

    “你我兄弟何必这般客气。走吧,马车已经准备妥当,你们稍等片刻便一同起程去太守府。”

第十三章 火烧山庄

    楚原如逃似奔出太守府大门,走过街角才停了下来。

    楚家三兄弟今日依礼来宁太守府中拜访,宁太府虽依旧神色平静,礼数周到,但楚原仍感到宁府的下人们对自己兄弟的敌意。他确是没有两个兄弟装迷糊的本事,只觉如坐针毡,只好找个借口先行离开,宁太守也并未挽留,吩咐家人送客。

    宁府这般对自己兄弟,应该就是为了小仙之事吧,楚原暗暗想道,顿感心中一种说不出的郁闷。楚原知道自己内心对宁小仙有种异乎寻常的关心,但也只是关心而已,而且绝对没有对任何人诉说过,可五弟楚铮肯定是知道了些什么,那晚酒后的情形后来想想实在是太做作了。对大哥楚轩所说的话楚原也是半信半疑,觉得至少是言不尽实,看这两位兄弟的脸色便知,他们定有事瞒着自己。

    但不管怎样,宁小仙现在在京城应该没什么事了,小五将她从贼人手中救出确是大功一件,否则宁小仙有什么三长两短,楚宁两家非反目成仇不可。

    身后的亲兵见楚原神情怪异,不由问道:“将军,我们是回军营吗?”这条可不是回军营的路。

    “不是,”楚原摇了摇头,无论如何那断剑山庄是绝不放过的。

    “上马,去平原大营。”

    一行人策马赶向平原大营,刚走过了几条街,近百名禁卫军骑着马站在路口,楚原认得为首那人正是五弟楚铮的师父吴先生,便勒马停了下来,抱拳道:“晚辈楚原见过吴先生。”

    吴安然还礼,问道:“三公子可是要去平原大营?”

    楚原答道:“正是,不知吴先生找晚辈有何事?”

    吴安然道:“那断剑山庄乃武林六大世家之一,门下高手众多,铮儿有些不放心,让老夫带上这百名禁卫军随三公子一同前往。”

    楚原并非是个拘泥之人,他也知断剑山庄不是易与之辈,否则父亲当年便可将它剪除了,便笑道:“多谢吴先生了,晚辈方才还在考虑如何对付这断剑山庄,甚感头痛。如今有吴先生相助,贼人何愁不除。”楚原明白眼前这些人虽穿着禁卫军服饰,但绝不真是禁卫军中人,他毕竟是楚名棠之子,对楚家暗中的势力——鹰堂也有所耳闻,就连自己身边几个武功高强的侍卫也是出身于此,不过不再听从鹰堂号令罢了。

    吴安然从张歧手中接过一个用紫色绢布包着的盒子,道:“三公子,老夫受铮儿所托将此物交予你。”

    楚原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绢布和几份卷宗,吴安然说道:“这是破釜塘的地图和三年前太尉大人准备剿灭断剑山庄时的几份战备文书,铮儿说这些三公子应该有用。”

    楚原暗道难怪看着有些眼熟,当年父亲几乎已经准备出兵围剿断剑山庄,后因对南齐之战骤然提前,便将此事耽搁了下来。楚原当时就在父亲身边,自然见过这些。

    吴安然道:“这锦盒之中还有铮儿的一封信,请三公子过目。”

    楚原见在锦盒一侧果然有封信,上书“三哥亲启”,笑道:“这小子做事老是神神秘秘的,此番又想耍什么花样了?”

    吴安然道:“三公子看了便知。”

    看着手中的信,楚原脸色逐渐阴沉下来,竟突然将信撕成两截,交给了吴安然。吴安然接过来也不见他有何动作,那信便成了灰烬。

    “啪!”

    楚原盖上锦盒,淡淡说道:“小五真是好心机,这些都是极为机密之物,只有从舅舅那边方可取到,还有这封信,恐怕未到南线大营之前就有了攻打断剑山庄的打算了吧?哼,他的口风倒是甚紧。”难怪前几日楚铮总和王明远在一起,原来就是为了这盒中之物,这三年前就已拟定却未曾使用过的作战文书找起来大概也是颇费工夫。

    吴安然道:“铮儿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还请三公子见谅。”

    这吴先生想必也知大哥和嫂子之事的,楚原想道。但这些亲兵都在一旁不便询问,何况就是问了,这吴先生也未必会说。

    平原大营的参将刘乾承早已带着平原大营众将领在营门等候,虽说论军职楚原算起来至多与他平级,但他有兵部之命在身,何况又是楚太尉之子,刘乾承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

    刘乾承见楚原到了,快步迎上前抱拳道:“楚将军,末将有失远迎,还请勿怪。”

    楚原也说了几句客套话,忽觉刘乾承身边一少年颇为眼熟,略一思索笑道:“这位不是刘长清嘛,你也从军了?”

    那人也笑道:“末将刘长清参见楚将军。没想到三公子还记得末将。”

    楚原笑道:“怎么可能忘记,我们都是一起在平原城长大的嘛,何况分别也不过才三年。”这少年便是刘乾承之子,当时绰号小刘胖子,与楚家兄弟自幼相熟,只是大家年纪大了身份差别就显现出来了,楚原和楚轩到南线大营任职,而刘长清则仍留在平原城。

    刘乾承道:“犬子颇不成器,以后还需三公子多多提携。”

    楚原无奈地一笑,自己遇见这些当年父亲的属下,说来说去都是这些话,随口说道:“那是自然。”

    刘乾承父子陪着楚原进了军中大帐,命其余将领帐外等候,并请楚原坐主将之位。楚原也不推辞,此番既是借兵部之命调动平原大营,自然是听自己号令,再客气就是做作了。

    楚原坐下便道:“刘将军,这起兵一事准备得如何了?”

    刘乾承答道:“昨日接到军令,末将便召回郡内各地兵马。平原大营满编一万二千人,除去一些必须留营的和老弱病残与身染疾病者,共可出动一万零三百人,其中一千三百人为辎重军士,明晨一早便可起程。”

    楚原点了点头:“刘将军不愧为家父当年爱将,调集兵马如此之快,较之南线大营也不逊色。”

    “三公子过誉了。”刘乾承面露笑意。说起来他也是沾了前几天楚轩命他封锁平原郡各地通往南线大营关卡的光,那次平原大营就几乎已全体而出,此时再召集兵马自然轻而易举。

    “平原大营将领可知此次调兵所为何事?”

    刘乾承没了手下将领在身边,神态更为恭敬,道:“请三公子放心,末将深知兵贵神速之理,想那断剑山庄世代居于破釜塘,周边百姓与之互通声气,万一走漏风声,破釜塘内大小湖泊多达数百,我平原大营便是有十万兵马也未必够用。军中亦有破釜塘人氏,末将已经查清,并将之全部安排于留守军营。”

    “那好,刘将军,明日一早大军便起程。”楚原命道。

    刘乾承犹豫了下,说道:“三公子,不知能否拖后一日?”

    楚原脸色一沉,道:“那是为何?昨日传令时便已说得很清楚了,调集完兵马随时起程。还有何处未办妥?”

    刘乾承小心翼翼地说道:“三公子,太尉大人尚在南线大营时便命平原大营绘制出破釜塘地势图,并派帐下幕僚陈先生监制,但这份地图送到南线大营后就因赵齐一战便没了下文,我平原大营未曾留下附本。这破釜塘湖泊众多,地势复杂,断剑山庄便是位于其中心,我等大军若是仅凭几个向导冒然闯进,说不定方进破釜塘,断剑山庄便已得到消息撤走了。末将已命人速去南线大营讨要那份地图,等拿到此图后再起程也不迟。”

    “若本将军定要明日起程呢?”

    刘乾承额头微微冒汗,俯首道:“三公子携兵部之令,末将定不敢违背,只是冒然出击,若是徒劳无功倒也罢了,可那断剑山庄乃江湖匪人,论单打独斗,个个能以一当十,若他们暗中偷袭,我军恐怕会损失不小。末将认为,只有毕其功于一役方是正道,请三公子三思。”

    这刘乾承也不是个庸才嘛,楚原默默想道。随即不禁哑然失笑,此人位居平原大营主将已经十年了,若他真是无能之辈,父亲岂能容他,不过至今仍未升迁,大概父亲觉得其能力也只至于此了。

    楚原从随身包袱中取出吴安然给他的锦盒,拿出地图笑道:“刘将军无需担心,将军所需之物在下都已带来,请刘将军过目。”

    刘乾承将那地图展开铺于案上,看了看喜道:“不错,正是此图,三公子请看,这图下左侧还有平原大营之印。”

    楚原取出一份卷宗递给刘乾承,道:“这是南线大营三年前拟定的对断剑山庄的作战文书,刘将军看看是否可行。”

    刘乾承打开一看,只见首页上便是楚名棠的批示:转陈副统领依此备战。不由得心中一凛,仔细地看着。

    楚原在一旁说道:“此份文书认为,断剑山庄位于破釜塘中央的一座沙洲之上,四周地势复杂,尽是湖泊,若是调水军围剿,断剑山庄只需化整为零,隐身于漫天芦苇之中,这一战便会旷日持久,得不偿失。唯有在严冬子夜天气最为寒冷之时,破釜塘水面成冰,厚度达半尺以上,普通壮汉完全可以自由通过,此时调骑步兵突袭,包围断剑山庄,山庄内众匪插翅难逃。”

    刘乾承赞道:“太尉大人真乃神人也,唯有此法才可全歼断剑山庄。末将心中也曾隐约有过此想法,没想到太尉大人三年前就已制定成文了。”

    楚原哼了一声,道:“只可惜当年季节未至,家父又忙于与南齐水师一战,才将此事耽搁下来,否则怎会留断剑山庄到今日,惹出诸多是非。”

    刘乾承低头不语,他其实对突然出兵围剿断剑山庄也是颇感意外,此时听出楚原语中对其充满恨意,心中暗想这断剑山庄也太不知好歹了,什么人不好惹非要惹到楚家头上,简直自寻死路。只可惜自己断了一条不小的财路,断剑门门主罗慕文每年派人送来的财物颇丰,可这些财物与自己的官位比起来那就微不足道了。

    楚原忽道:“刘将军,黑骑军周将军为此次战事特借调来两千骑兵,天黑前便抵平原大营,你即刻去安排好食宿。”

    刘乾承一惊,道:“三公子,这两千黑骑军也一同前往?”

    楚原点了点头,这是他昨晚与楚铮商议后临时决定的。他是出于一时冲动,才将剿灭断剑山庄之事接了下来,但冷静下来细想一下便觉得颇为棘手,倒不是因为胜负问题,以万人大军攻打一个数百人的小山庄若是还兵败而归,楚原自问都无颜再苟活于世了,麻烦的就是怕正如刘乾承方才所说的,断剑山庄得到大兵压境的消息避而不打,此战最紧要的便是一个“快”字,因此他觉得还是调用部分黑骑军稳当一些。

    刘乾承有些为难,道:“三公子,明晨大军就要起程了,突然多了这两千骑兵,这粮草供给恐怕要另行调集了。”

    楚原想了想,断然道:“平原大营原本亦有两千骑兵,加上这两千黑骑军,另带四千步兵,两人一骑,八千兵马已经足够。此次战事最要紧的便是一个‘快’字,破釜塘距此不过七百里,战马应该能支撑得住。”

    刘乾承道:“可这般急行军,辎重兵恐怕难以跟上。”

    “军士各自带好单程的干粮,不必去管辎重兵,只需命他们何时赶到指定位置便可。八千大军两个时辰便可攻下断剑山庄,若是山庄中人早已逃走,等辎重兵一到便一同回平原城吧,无需再做搜索这等徒劳无功之事。”

    刘乾承叹了口气,道:“三公子说的是,末将最担心的便是此事。近万大军直奔破釜塘,就算全在夜间行军,也恐怕难以瞒过断剑山庄耳目啊。”

    楚原默然,刘乾承所说的他何尝不担心,但昨晚楚铮有意无意地告诉他,只要行军途中小心谨慎,不让人轻易摸清前往何方,断剑山庄中人绝不会弃庄而逃。楚原真搞不明白了,断剑山庄既然劫持了宁小仙,定会时刻提防官军,虽说楚轩昨晚命平原城役在城内大肆搜捕,抓了数十人,但平原大营毕竟是在城外,大军开拔哪能瞒过他人眼睛。这两个兄弟难得在同一事上如此一致,难道其中另有隐情?

    可此时楚原只有强笑道:“刘将军不必担心,断剑山庄中人真若是逃了,在下心中有数,绝不会怪到平原大营头上。”

    ※※※※※※※※※

    楚轩和楚铮走出平原郡太守府大门,跟在身后的宁府下人淡淡地说了句:“二位公子慢走。”便砰的一声把大门关上了。

    楚铮颇感冤枉,自己又没得罪宁太守,偏偏也招这无妄之灾,不禁看了看大哥楚轩,见他也正看着自己,两兄弟相视苦笑。

    陆鸣将火云驹牵了过来,楚铮翻身上马,冲着楚轩拱拱手道:“大哥,小弟告辞了。”

    楚轩正与府内管事说着话,闻言道:“小五,暂且稍候,为兄有事与你说。”

    过了会儿,楚轩走了过来,对楚铮说道:“此去大校场需经过平原楚府,这天寒地冻的,小五,不如先上为兄的马车吧,为兄带你一程。”

    楚铮一怔,随即笑道:“那多谢大哥了。”

    马车内温暖如春,楚轩将一个暖炉移到楚铮面前,道:“烘烘手吧,今年的冬天是为兄到南线以来最为寒冷的了,说滴水成冰都不为过。”

    楚铮笑道:“小弟身子还算结实,倒是大哥你,地方政务既繁重又琐碎,要当心些别累坏了身子。”

    楚轩双手搓了几搓,置于暖炉上,说道:“有劳五弟费心了,为兄年纪尚轻,还不至于经不得折腾。对了,老三那么早就走了,想必是去平原大营了吧。”

    楚铮点头道:“三哥是个急性子,不过也难怪,父亲命他回京,断剑山庄之事还是尽早解决吧,免得误了行程。”

    楚轩微微一笑,说道:“小五,此次兵部让我平原郡替你那五千黑骑军筹集粮草,恐怕是另有用意吧?”

    楚铮看着楚轩,也笑了,道:“小弟就知道,定是瞒不过大哥的。”

    楚轩边搓着手道:“这并不难猜。储君一死,何人继承皇位便成了朝中首要之事,昌平王乃皇上亲弟,世子赵应自然是首选之一,你不过想掩人耳目找借口留在平原城罢了。不过为兄有些想不通的是,储君被杀一事,你抵达平原城之日既然并未提起,为何昨日又将此事告诉我了?”

    楚铮原本是因想到去昌平王府接赵应上京,此中缘由必瞒不过赵琪,赵琪如果知道了,楚轩自然也就知道了,但这话不好乱说,免得刺激了这位大哥,想了想便道:“小弟只是觉得昨日三哥那番话确实有理,父亲正当盛年,你我何苦如此争斗不休。况且在朝中也非我楚府一家独大,特别是方家,其家族渊源甚至可以追溯到东汉年间,绝不可小觑。如今在大赵官员一说便是太尉位高权重掌管朝政,可按朝廷官制,相国才是百官之首,方令信这几年来低调得有些异常,什么事都唯父亲马首是瞻,大哥不觉得奇怪吗?记得父亲说过,方家最信奉平衡之道,当年毅然与我楚家结盟联姻便是为此。可是储君突然被杀,恐怕是大大出乎方家意料,三大世家原本是因担心储君与世家之争才走到一起,储君一死此忧已不复存在。而皇上又久病不起,日后无论是谁来继承皇位都要仰仗我们楚家,而且只要有娘亲在,舅舅就算当了王家宗主也不敢有违父亲之命,以方家所信奉的平衡之道,定不会坐视我楚家独大。外忧在即,你我兄弟再内斗不休,岂不是自毁我楚家根基?若是惹恼了父亲,说不定他老人家会像堂爷爷对待名亭大伯一般来个大义灭亲,那可就悔之晚矣。”

    楚轩不由默默点头,听着楚铮继续说道:“何况父亲志在一统天下,小弟不久便将从军奔赴边疆,大哥虽不在军中,但南线三郡日后定为大哥所掌控,那齐国势弱,若无西秦牵制,仅凭南线大营之力便可平定,可平定之后朝廷绝不会容军中将领来治理地方的,还是要靠大哥和南线的地方官员来打理。所以说与其现在争斗不休,还不如先为父亲建功立业,一统中原。”

    楚铮停了一下,忽然又道:“如今想来,方令信将姐夫方中诚外放至南线任职,恐怕另有深意,否则他们方家的势力主要是在西线,何必来到南线三郡。唉,日后若是楚方两家成了对头,二姐夹在其中可就为难了。”

    楚轩心中一寒,楚铮这番话绝非毫无用意,难道他已知道方中诚与自己密谈过了?

    兄弟二人默然不语,忽觉马车一震停了下来,赶车的下人在外说道:“大公子,已经到府门外了。”

    楚轩起身掀开车帘,道:“徐三,本公子暂不回府,先送五公子去城内大校场。”

    那家人应了声,啪的一声鞭响,马车向大校场方向驶去。

    楚轩重新坐了下来,楚铮道:“不敢有劳大哥相送,小弟还是自行前往吧。”

    楚轩道:“无需客气,今日你我兄弟谈兴甚浓,为兄索性送你一程吧。”

    楚铮笑道:“那小弟恭敬不如从命了。”

    楚轩一笑,忽然问道:“小五,你准备何时去昌平王府?”

    楚铮道:“小弟想听听大哥的意思,是等三哥凯旋而归再去,还是这几天就去拜访?”

    楚轩沉吟了一会儿,道:“从京城到南线大营,你仅用了几日便到了,看来朝中亦催得甚急啊,还是明日就去吧,也好让昌平王府有所准备,无需等老三了。”

    楚铮道:“大哥说的甚是。”

    “听说你让吴先生带着近半数禁卫军与老三一道去了平原大营,是否也要去破釜塘?”

    楚铮心中微微一惊:“大哥消息真是灵通,这么快便知道了。”

    楚轩淡淡说道:“为兄在平原城亦有些时日了,连这点本事也无,你我之间就不会有兄弟之争了。”

    楚铮干笑一声,道:“不错,师父确是要与三哥一同去破釜塘,断剑山庄毕竟是武林六大世家之一,实力非同小可,凡事还是小心为上。”

    楚轩点点头道:“小五,你小小年纪就行事谨慎,向来谋定而后动,就算与父亲相比也不逊色,这点为兄确实不如你,此番兄弟重聚,感觉犹为深刻。特别是诛灭同为武林六大世家的太平展家一事,你已准备了几年了?”

    楚铮想了想,道:“三年多吧,当时大哥尚未离京。”既然楚轩已承认与展家的关系,楚铮也就不再隐瞒。

    楚轩不解道:“为兄尚未离京?那时展家与为兄并无关系,怎么你就已起了铲除之心了?”

    “似这等地方豪强,平日作恶多端,正巧有一事犯在小弟手上了,倒并非是为了针对大哥。”

    “三年,你可真有耐性。”楚轩叹道,“与你相比起来,为兄这几年所做之事过于急躁了。小五,老三昨日那番话为兄亦颇为赞同,兄弟本应同心,既是如此,我直言问你,对为兄之事你究竟知道多少?”

    楚铮没想到楚轩居然将话说得如此直接,沉默良久才慢吞吞地说道:“那蒋家大院原是上京楚家产业,没想到竟成了齐人藏匿之所,大哥掌管平原城,对此所知多少?”

    楚轩见楚铮答非所问,心中失望,这五弟狡猾之极,看来是套不出什么话了,只好故作惊奇道:“蒋家大院竟是我楚家产业?为兄怎么不知?”

    楚铮并不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大哥,楚轩忽有些心虚,道:“此事累五弟损失了几位禁卫军将士,为兄确有失查之过。”要他承认与南齐勾结,楚轩无论如何都不会的。

    楚铮摇头道:“此乃禁卫军为首之人太过大意,怪不得大哥。”

    车厢内安静了下来,楚轩微微掀开车帘,见就快要到大校场了,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小五,你听说过南齐的大江堂吗?”

    “小弟略有耳闻。”

    楚铮自然知道,大江堂便是当年四大天道高手“江山如画”中的江之南后人所创,只是大江堂之名极少现于江湖,大哥怎么也知道了?

    楚轩道:“为兄得到可靠消息,大江堂精锐高手将渡江北上,很有可能便会到我平原城。小五,为兄知你武功高强,但你的随从只有数十人也太少了些,吴先生又随老三出征了,这几日你可要小心些。”楚轩心里明白,宁小仙既已被送到京城,父亲想必对他极为不满,若此时楚铮再有什么三长两短,父亲定会认为是他所为,到时再怎么辩解亦是无用,等待楚轩的只有流放边疆的命运了。

    楚铮拱手道:“多谢大哥提醒,小弟定会小心行事。”楚轩虽语带含糊,但肯定是得到了确切消息才会这么说的,不过自己也应承他之情,否则猝不及防之下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一行人进了大校场,不一会儿便来到楚铮的营帐。苏巧彤和武媚娘听报楚铮回来了,便出帐相迎,未想到楚轩也来了,都觉得有些意外。

    武媚娘媚功内敛,整个人都显得毫不起眼,加上她原本就身着下人服饰,楚轩对她自然并不在意,只是看着苏巧彤微笑道:“苏姑娘不远千里跟着我家小五来到平原城,真可谓情深意重,小五,你可不能负了人家。”

    苏巧彤盈盈一礼,道:“巧彤见过大公子。”

    楚轩见苏巧彤无论相貌气度还是礼仪均是上上之选,心中不由赞叹,暗想这等女子可遇不可求,若真是秦人的话,地位定是不低,这种气质并非人力可培训出来的,只是不知她为何甘愿做这细作之事。

    “苏姑娘免礼,”楚轩似笑非笑,“姑娘回京后替在下向成尚书致意,改日若回京城必登门拜见。”

    苏巧彤施礼道:“大公子之意巧彤定会转达,大公子若是回京来成府,姨父必会倒屣相迎。”

    楚轩哈哈一笑,对楚铮道:“那为兄就告辞了。”

    送别了大哥,楚铮走进帐中,苏巧彤问道:“你怎么和你大哥一同回来了,而且他也不再与你冷面相对了。”

    楚铮接过紫娟端来的热茶,说道:“昨日三哥那番话想必说到了他心里,何况嫂子之事已让大哥焦头烂额,他若再一味铤而走险,父亲绝对容不了他。大哥是个聪明人,不会做这等傻事的。”

    苏巧彤轻笑道:“他再聪明也已是无用了,楚大人已经看清了他的真面目,对他与琪郡主之事恼怒之极。而宁小仙不死,你大哥与琪郡主之间也是无望,世上无不透风之墙,此事很难掩盖长久,以后有他头疼的。”

    武媚娘不屑道:“似这等负心男子,根本不应留他在世上。”

    “话可不能这么说,”楚铮若有所思,道,“或许我应该帮大哥将此事暂且遮掩过去。”

    武媚娘惊讶地看着楚铮:“什么,你还要帮他?”

    苏巧彤也有些迷惑,但随即眼睛一亮,笑道:“陆姑娘别急,且让公子说来听听。”

    “这南线是父亲的根基所在,总要有一亲信之人在此坐镇。宁太守虽与父亲是故交,但因宁小仙之事已对我楚家相当不满,舅舅官居南线大营统领,但他毕竟是王家人,其中还是有分别的,而堂哥楚洛水以他之才,留在南线大营有些委屈了,若大赵与西秦战事一起,父亲定会将他调往西线。如若大哥此时被罢官,二姐夫方中诚还在南线,方令信定不会放过此次良机,我们楚家与他们方家并未撕破脸皮,方令信真若亲自来说情,父亲恐怕也难以拒绝,何况还有个不明真相的二姐在其中。因此我敢断言,父亲此次冷静了下来,定只会痛责大哥一顿,不会对他重罚的,我又何苦去做这恶人,还是顾全大局吧,南线由大哥掌握总比方家掌握好。”

    武媚娘道:“可他还与南齐勾结,你也放心吗?”

    楚铮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大哥身边那云中客突然消失,而他今日又警告我小心大江堂的刺客,看来大哥已经断绝了与南齐间的联系,否则他若是怕我出事而惹来父亲震怒,完全可以警告南齐不得动手。既是如此,正如巧彤所说的,父亲心中已有数,我若再不顾亲情紧紧相逼,父亲恐怕也要对我起戒心了。”

    深冬的夜晚,寒风低啸,四周几乎漆黑一片,借着黯淡的星光至多只能看到三五步之遥。

    湖边的芦苇丛中却是黑影幢幢,不时传来有人搓手的响动和哈气声。这些便是黑骑军和平原大营的七千多兵马,楚原为了不惊动断剑山庄,便将大部分马匹留在了十里外,由两百名平原大营士兵看守,其余人一路疾跑赶到此地。

    “吴先生,可确定断剑山庄就在此湖中央吗?”楚原小声问道。

    吴安然颔首:“依地图上所示应不会有错,三公子请看,湖中那团黑影想必就是断剑山庄了,那两个红点大概是山庄门前挂的两盏大红灯笼。”

    楚原凝神眺望,果然依稀可见有两个细小的红点在晃动,舒了口气道:“不错,正是此地了。小五选的日子不错,今晚是初一,并无月色,否则真不知怎么通过这近八百丈的冰面。”

    一名黑骑军校尉匆匆走来,俯首低声道:“启禀楚将军,平原大营刘将军等三人派人来报,他们已经到达指定区域,请楚将军示下。”

    楚原点点头,道:“按原定之计,众将士间隔两丈成一字长蛇阵散开,子时三刻准时出发,丑时前必须包围断剑山庄。”

    “遵命。”

    最紧要的时刻就要到了,楚原默默想道,若在行军半途中为断剑山庄所发觉,庄内中人仓皇逃命的话,这八千大军是拦不下多少人的。可军士之间隔这么远也是无奈之举,楚铮托吴安然转交的信上就说道,他前几天暗中派人到破釜塘去察看过,此地所结冰的厚度仅能支撑轻装步兵行走,披上数十斤的盔甲就有些危险了。昨晚楚原也曾在一个小湖泊的冰面上试了一下,两名身披盔甲的士兵一起行走,没多久冰面就咯咯吱吱作响。楚原反复尝试,发现军士间隔两丈行走才是最为稳妥的。

    吴安然向张歧吩咐了一句,这些禁卫军军士从包袱中取出一奇形怪状之物,乍看上去像一块铁板,顶头凸起,张歧等人将之用细绳绑于脚上,足尖正好套入那凸状物中,倒似铁鞋一般,底下则呈狭长三棱状,着地那端颇为锋利。楚原昨晚已见过他们穿着此物在冰上滑行,当真是来如风,去如电,潇洒无比,他看得颇有些眼热,本想索要一些,好让自己和几个亲兵也穿上,没想到张歧等人也仅此一双,而且都是在南线大营打造的。还好吴安然这边多带了一双,楚原大喜之下一把抢了过来,却见铁鞋上歪歪扭扭刻着四个大字:楚原专用。楚原大愣,一问才知乃楚铮亲手所刻,心中不禁苦笑,自己这兄弟算是把他琢磨透了。

    吴安然告诉楚原,要身具不凡武功之人才能在短时间内在冰上如此自如。不过楚原也并非文弱书生,有些武功底子,稍加练习倒也可以自在滑行了,只是急停和急转就差了一些,不过速度一拉起来,倒也有种御风而行的感觉。

    吴安然也绑上了铁鞋,盘算了一下时辰,道:“三公子,老夫带人先行一步。”

    楚原向吴安然拱手道:“有劳吴先生了。”

    吴安然带着禁卫军众人摇摇晃晃地走到冰上,张歧低声喝道:“尽量压低身形,前后岔开,走。”只听刷刷轻响,一行人瞬时隐没在黑暗中。

    七八百丈的距离对在冰上滑行的人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转眼间那两盏灯笼已如米粒般大小。吴安然将手高高举起,众人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虽仍有些铁鞋与冰面的摩擦声响,但在寒风的呼啸声和芦苇的沙沙声中几乎细不可闻。

    吴安然凝神看了一下,带着众人改变方向,避开断剑山庄正门又滑行了一会儿,命众人分散开蹲下,他带着张歧和另外三个得意弟子借着小岛周围芦苇的掩护,小心翼翼地绕着小岛转了一圈,发现这小岛的四周约有六七个暗桩。

    张歧指指一个暗桩,做了个杀的手势,吴安然摇摇头,他也是江湖出身,知道似这等暗桩通常有些特殊方法与庄内联系,何况还不知道这些暗桩是何时换岗,在摸不清底细的情况下切不可随意出手,若是被庄内之人发现了可就大事不妙了。

    吴安然算了下,根据南线大营那些资料,这断剑山庄并不很大,山庄的院墙离湖泊还有四五十丈的距离,而在今晚的夜色下,凭自己的眼力最多也只能看到七八丈,这些暗桩就更不用说了。而且借着风声和芦苇晃动声,只要大军接近到离岸三十丈距离再冲锋,庄内之人就算接到这暗桩的传信也来不及逃脱了。

    吴安然等人折返到禁卫军众人聚集之地,命张歧等四人各带二十名禁卫军分四个方向去接应大军。

    张歧等人领命而去,吴安然看了看黑暗中断剑山庄隐约可见的轮廓,心中有些感慨,武林六大世家又有一家在劫难逃了,居然毫无防备,断剑山庄的庄主罗慕文大概仍妄想与楚轩和解吧,却没想到楚轩已是自身难保,不得不对断剑门痛下杀手了。

    楚原跟在张歧身后率先滑到了,只是看来对急停仍掌握不好,依旧向前冲去,吴安然一把将他拉住。楚原讪讪然,低声说道:“多谢吴先生,断剑山庄没什么动静吧。”

    吴安然道:“没有,除非他们早已弃庄而逃,否则过了今晚,断剑山庄之名在江湖上将不复存在。”

    楚原往前看去,只觉黑糊糊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忽道:“若真如此,那又被小五料中了,难道他竟是诸葛相国再世?这我楚原可是不信,吴先生可知其中为何?”

    吴安然叹道:“三公子,你这般发问岂不是让老夫为难?而且开战在即,三公子若有何疑问,还是回平原城后问铮儿吧。”

    听到“开战在即”这四字,楚原冷静了下来,看了看身后,已有不少人赶到了,这些军士卸下了平日征战常穿的重甲,虽行走在光滑的冰面上,速度倒也不比平时慢多少。

    张歧带着近百名禁卫军在冰面上不停地来回穿插着,将楚原之令传达到各带队军官,命其整顿队伍,平原大营虽是地方驻军,但大赵国整体军纪甚严,不一会儿便基本列队完毕。

    楚原听了张歧的禀报,深吸了口气,沉声道:“传令,冲!”

    数十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声离弦而出,原本分散开的大军逐渐聚拢向那座小岛围去,这些军士除了手持兵器,腰挎弓箭外,每人身上居然还背着两大捆干枯的芦苇,形状颇为可笑。距离不到十丈时,几个暗桩终于发觉不对劲,纷纷向庄内示警并射箭狙击,但又如何能抵得住近万大军冲击,几声惨叫后,赵军毫不停顿地冲到岛上,把背上芦苇往地上一扔,将断剑山庄团团围住。最后登岸的一些士兵还推着数十辆简易的投石车,只是上面一块石头也无。

    断剑山庄的院墙果然离岸边还有近五十丈距离,赵军冲到离院墙二十丈左右停了下来,前三列士兵将手中盾牌架成一个盾墙,后排士兵张弓搭箭瞄准了断剑山庄。

    山庄中也已发觉有异,不时传来慌乱之声,一个清越的声音突然高声说道:“外面来者可是我大赵军队?不知是以哪位将军为首,在下断剑山庄庄主罗慕文,乞求一见。”

    楚原正想答话,吴安然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道:“三公子,临行前铮儿多次让老夫提醒三公子,此战事关大公子夫人清誉,切不可与山庄中人接口。”

    楚原瞪了他一眼,楚铮信中也曾反复强调此事,其中意思分明就是让自己只管将断剑山庄诛灭,不要管其他闲事,他又派吴安然过来,恐怕还有监视之意吧。

    庄内那罗慕文见无人回答,语中显得更为不安:“这位将军,我断剑山庄向来谨守本分,从未做过有违大赵国法之事,老夫愿自缚双手,向将军陈述详情。”

    楚原心中一动,这断剑山庄庄主真若前来,也许可以从他口中问出些详情,吴安然却将他的神情看得清清楚楚,忙道:“三公子,此人只是缓兵之计,此刻天寒风劲,时间若是久了,这些军士们必定支撑不住,到时庄内数百人一齐往外冲,恐怕难以抵挡啊。而且铮儿让老夫转告三公子,在离开平原城后便将详情尽数告于公子。”

    此时庄门突然大开,一个白衣老者自缚着走了出来,吴安然目中杀机顿现,喝道:“放箭!”大赵军令极严,士兵们一听身后有人下命,群箭齐发向那老者射去。

    那老者大惊,猛力一挣,绳索登时寸断,他身手极快,转身卸下长袍一捋成棍,在身前舞得密不透风,将第一排箭雨挡下,但赵国军士箭术极精,相互配合默契,绝非像江湖人一般一味乱射一通,而且层次分明绝不间断,老者瞬间便感不支,忙退入院内。

    楚原叹了口气,吴安然说的也有道理,大军在寒风中只可坚持一时,便向身后挥了挥手,只听三支响箭连发。吴安然脸上露出笑意,取过一捆芦苇,道:“点火。”

    后面的近千名士兵点燃了一捆捆芦苇,两人一组抓一捆,助跑几步一发力便将一捆芦苇扔进了断剑山庄墙内,另一些士兵将几捆芦苇捆在了一起放在投石车上,点燃后一按机关便远远地投入断剑山庄内院中去了。这些芦苇上面都已经浇上了火油,在空中便熊熊燃烧起来,落地后一震便散了,捡都捡不起来,而且数量又多,一般是近千捆芦苇从四面八方一同落下,庄内几百人又如何抵挡得住,不一会儿断剑山庄便成了一片火海。

    前排的弓箭手则是严阵以待,那些想翻墙而出之人方一露头就被群箭逼了回去,另数十人刚在大门出现就被几通箭雨射死大半,冲不到十丈便尽数毙命。

    赵军所携带的芦苇扔完了,便就地取材从小岛岸边割下芦苇随便扎了几下也不点火就住庄内扔去。吴安然在一旁听着里面惨叫之声越来越稀,不住地摇头,断剑山庄之名虽胜过太平展家一畴,可被灭得更窝囊,罗慕文一身武功威振江湖,却连个出手的机会也无。

    大火整整烧了近两个时辰,待到天色破晓,断剑山庄已成堆灰烬,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尸体焦糊的味道。吴安然对刘乾承说道:“刘将军,命你大营军入内搜索,掘地三尺亦不可留一活口。”

    刘乾承虽不知吴安然是何人,但见楚原也对他颇为尊敬,不敢怠慢,领着部下匆匆而去。

    楚原走了过来,冷哼一声说道:“吴先生,烦请回去后告诉小五,我已如他所愿火烧了断剑山庄,而且一人不留。他若是再不守信用,解我心头之惑,休怪我不认他这个兄弟。”

第十四章 佳人已去

    咸阳城的居民似是怕了这样寒冷的冬季,街道上空空荡荡的,行人寥寥无几。

    忽然一阵马蹄声传来,一队骑兵飞驰而来,为首一军官高声喝道:“皇上回宫,闲杂人等速速散开。”

    那些行人急忙缩起脖子,或者绕路,或者躲进了路旁的店铺中,在秦国冲撞了皇上的车队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那队骑兵在街道两旁站立,不一会儿浩浩荡荡几千人的队伍走了过来。百姓们全都恭身行礼,没有一人敢抬头观看。

    秦王坐在龙撵上,突然出声唤道:“雅易安!”

    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疾步走到龙撵旁,恭声说道:“皇上有何吩咐?”

    良久,方听秦王缓缓说道:“朕暂不回宫,转告薛元帅,朕要去潇湘别院。”

    小太监雅易安一怔,道:“皇上……”

    只听秦王一声低喝:“叫你去就去,休得多言。”

    雅易安听皇上语气不善,不敢再说话,躬身退下。

    待他转过身来时,清秀的脸上却尽是阴霾之色,说道:“备马!”

    一个中年太监走了过来,满面媚笑道:“雅公公,这天如此寒冷,有什么事交给小的去办吧。”

    雅易安接过旁边小太监递过来的马鞭,手腕一抖,啪的一鞭子抽在方才说话那太监脸上,冷冷说道:“你配吗?”

    那太监脸颊上登时裂开一道口子,鲜血汩汩而出,在寒风下又瞬间凝结。那太监痛得浑身发抖,却仍强挤出一丝笑容,躬身道:“雅公公训斥的是,小人知罪,小人知罪。”

    雅易安哼了一声,不再理他,翻身上马向前面赶去,不一会儿便来到了队伍前面。雅易安从马上跳了下来,一路小跑来到薛方仲身前,满脸谦恭之色,单膝点地,道:“小人参见薛元帅。”

    薛方仲微微颔首,道:“原来是雅公公,皇上有何旨意吗?”

    “启禀薛元帅,皇上有旨,车队改走长汉街。”

    薛方仲听了不由得一愣,想了想对身边亲兵说道:“传令下去,依皇上旨意行事,改走长汉街。”

    亲兵领命而去,薛方仲对雅易安招了招手,道:“小安子,起来说话吧。”

    整个大秦国除了秦王外,大概也只有薛方仲可以称呼这最受皇上宠信的小太监为小安子了,雅易安全无不悦之色,嘻嘻一笑站起身来道:“多谢薛帅。”说完上前几步为薛方仲牵着马,边走边道:“薛帅有何吩咐?”

    薛方仲看了看四周,低声问道:“皇上是不是要去潇湘别院?”

    雅易安苦着脸道:“薛帅猜的不错,皇上正是要去此地,小的真是想不明白,那别院已是空无一人,皇上还去那里作甚。”

    薛方仲问道:“前日本帅所呈的军机密报皇上可曾看了?”

    雅易安苦笑道:“自然是看了。薛帅,您这份密报可把小人等宫中内侍害苦了。那天晚上皇上龙颜大怒,杖毙了两个不长眼的端茶小太监,若不是小的机灵,恐怕也会大吃苦头。”

    薛方仲轻叹一声。雅易安小声问道:“薛帅,皇上对巧芸姑娘那么宠信,她为何不愿再回我大秦了,难道真是为了那楚家公子么?”

    薛方仲瞪了他一眼,低喝道:“那份军机密报你也看了?好大的胆子!”

    雅易安自知失言,低头不语。

    薛方仲训斥道:“小安子,平日要谨守本分,这些军国大事也是尔等所能过问的?”

    雅易安小声应是,眼中却闪过一抹狠毒之色,不一会儿便找个借口告辞了。

    龙撵停了下来,雅易安躬身道:“皇上,潇湘别院到了。”

    秦王嗯了一声,从车内走了出来,对雅易安等人道:“你们在外边候着,朕想一个人走走。”

    雅易安一惊,忽见薛方仲策马过来,大松了口气,道:“皇上,薛元帅来了。”

    “微臣薛方仲叩见皇上。”

    秦王微微皱眉,随后又叹了口气,道:“也罢,薛卿,你陪朕一同入内吧。”

    薛方仲道:“皇上乃万金之躯,这潇湘别院已空置数月,岂可轻易入内,还是让侍卫先进去搜查一番。”

    秦王暗想那些如狼似虎的侍卫如果进去了,定将里面翻得乱七八糟,自己再进去又有何意义,不由摇了摇头,径直向别院大门走去。

    薛方仲无奈,只好让自己的亲兵跟上,在秦王四周护卫,并派两名亲兵翻墙而入,把大门打开,秦王走进院内,向众亲兵扫了一眼,道:“全都退到朕身后,冒然上前者,斩。”

    那些亲兵犹豫了下,仍站立不动,只是都看着薛方仲,秦王见了怒极而笑:“薛元帅,你带的好兵啊。”

    薛方仲心底一寒,忙对亲兵们喝道:“你们耳朵聋了,快些退后。”

    众亲兵退后几步,秦王哼了声,往内走去。

    这潇湘别院是秦王特为薛巧芸所建,院内之物都是薛巧芸亲手所摆放。秦王边走边看着,眼神渐渐变得柔和起来,心底却有一抹哀伤,物虽是,人已非,那女子恐怕再也不会回来了。

    薛方仲都看在了眼里,不由暗暗心惊,看来薛巧芸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早已超出了自己预料,还好这女子已经背叛了大秦,否则还真是个大麻烦,皇上乃一代明君,又怎可以为儿女之情所困。

    雅易安低着头,他曾不止一次领教过薛巧芸的厉害,心里也在暗自庆幸着,皇上若是真娶了那女子为妃,宫内哪还有自己立足之地。

    一行人走到了内院,薛方仲抢先一步将门推开,四下巡视一遍,突然拦住了秦王,道:“皇上,且慢入内。”

    雅易安冷冷地说道:“薛元帅,方才皇上旨意你未曾听清么,居然还敢阻拦?”

    薛方仲不理这等小人,躬身道:“皇上,这潇湘别院已空置近数月,可这屋内器具竟是一尘不染,其中定有蹊跷。”

    秦王往屋内看了看,果然如薛方仲所说的一般干净整洁,绝不像长久无人居住的样子,心中忽一热,回首对诸亲兵道:“围住此院,细细搜索,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轻易出手伤人。”

    众亲兵轰然应是。

    忽闻有人怯生生说道:“奴婢应解语叩见皇上。”

    一个白衣女子从门背后走了出来,曲膝跪倒伏于地上。

    雅易安快步上前,飞起一脚将那女子踢开,转身俯首道,“皇上,此女乃宫内司膳女官应解语,小人管束无方,实是死罪。”

    秦王心中失望,瞪了雅易安一眼,道:“不用你多嘴,朕认得她。解语,起来说话。”

    应解语叩首道:“多谢皇上。”忍痛爬了起来,又冲着薛方仲俯首道,“解语参见老爷。”

    薛方仲沉着脸道:“你如今已是宫内之人,不再是薛家丫鬟,见了老夫不必多礼。”这应解语也是一个孤女,当年薛夫人见她眉目之间与薛巧芸颇有几分相似,一时兴起便将她买入府中。薛巧芸见了也十分欢喜,与解语平日里要好得如同姐妹一般。应解语颇为乖巧,薛巧芸擅长厨艺,她常在一旁打下手,暗地里留心模仿,倒也学了不少。秦王曾想以欣赏薛巧芸厨艺之名想让她进宫,薛巧芸拒不从命,无奈之下只好向薛方仲索要了应解语,任命她为宫内司膳女官。

    “解语,你怎么在此地?”秦王问道。

    应解语战战兢兢地说道:“回禀皇上,巧芸姐离开咸阳前交代过奴婢,让奴婢有空时常来此打理一番,说过不消三月便会回来。奴婢算了下,如今三月已过,巧芸姐可能随时回来,便偷偷出宫到此打扫一番,还请皇上恕罪。”

    雅易安不由冷笑一声,忽觉不妥,忙以手捂嘴佯装咳嗽。

    秦王沉默片刻,忽道:“解语,你既是在此,给朕做几道拿手菜,朕今晚就在此用膳了。”

    薛方仲俯首一礼:“皇上……”

    秦王阻止道:“薛卿之意朕心里明白,朕只在此待一晚,明日出了这潇湘别院大门,自会将前事尽数忘却,不会再受其扰。”

    薛方仲见秦王心意已决,也不再劝阻,命亲兵在屋外警戒。

    “小安子,你与解语一同下去准备吧。”

    雅易安应了声是,带着应解语出了内院,俯身一礼道:“应司膳,方才小安子多有得罪,请勿怪罪。”他见皇上对此女厨艺颇为看重,自己倒也不该过于得罪了。

    应解语侧身让开雅易安之礼,冷冷说道:“雅公公的大礼,解语哪能受得起。不过小女子奉劝公公一句,凡事不要做得太绝了。”说完便转身向外走去。

    雅易安看着应解语的背影,阴阴一笑,暗道你既是不识好歹,那就休怪本公公不客气了,此时已不同往日,没有薛巧芸护着你,杀你这么个宫女不就如捻死只蚂蚁一般么。

    几个太监将龙撵上的暖炉搬了进来,屋内渐渐有了几分暖意。秦王熟门熟路地打开一个暗格,笑道:“果然不出朕所料,巧芸以前确是使诈了,这边藏酒如此之多,朕饮酒时她定是用水来糊弄朕。”

    薛方仲吩咐太监将酒热上,道:“你们出去吧,这边不用伺候了。”

    秦王坐了下来,看了眼薛方仲道:“依方才解语所言,巧芸曾预计三月便可返秦,这与你密报中所说的预谋出逃有所不符吧?”

    薛方仲拱手道:“皇上,就算解语那丫头之言属实,但薛巧芸如今确已投靠赵国,这是不争的事实。微臣认为,薛巧芸对我大秦机密知之甚多,应及早除去才是。”

    秦王叹道:“此时再去杀她恐怕为时已晚了,她若铁了心投靠赵国,早已把所知之事供出。我大秦在赵国京城的细作已被一扫而光,有些连巧芸也不知底细,恐怕还是韩之枫从中出了大力吧。”

    薛方仲道:“韩之枫乃微臣举荐,失察之罪,请皇上处置。”

    “这二十年的旧账翻它出来作甚?”秦王摇了摇头,道:“之前韩之枫对我大秦亦是功不可没。唉,成亦萧何败亦萧何,这韩之枫已位居赵国重臣之列,子女满堂,早已不同往日了,也难怪他要为自己的身后路考虑。薛卿,日后若再有类似情形,细作一有身份泄露之忧,要么及早召回大秦,要么索性诛杀,不可再有丝毫犹豫。”

    “微臣遵旨。”薛方仲俯首道,心中却在苦笑,花了二十年心血才出了一个韩之枫,以后可就难了。

    “薛卿,你对楚名棠的五子楚铮了解多少?”

    薛方仲有些尴尬,道:“皇上,微臣所知不详。三年前他击毙了魔门长老李万山后,微臣才命韩之枫关注此子,不过此子年纪幼小,为人处事又向来低调,除了武功外毫无惊人之举,微臣也就不再放在心上。”

    秦王皱眉道:“朕记得他才年方十七吧,巧芸今年已是二十,朕想立她为妃她都婉言相拒,又怎会看上这样一个少年。薛卿,不会是传言有误吧?”

    薛方仲忙道:“此事应该不假,赵国上京城已经传遍了,薛巧芸与那少年关系暧mei,那少年为了她甚至连赵国当朝公主也得罪了。巧芸的性子皇上也该知道,她绝非贪生畏死之辈,若非为了那少年,她既然未被囚禁,就早可寻机自尽。”

    秦王也知薛方仲所言不假,薛巧芸身为女子,投靠赵国又得不到什么荣华富贵,何况她如果贪图荣华富贵,自己早已许于她,除了为情,再也找不到其他理由。秦王心头苦涩,没想到在这女子心中,自己居然还比不上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如今薛巧芸在名义上是韩之枫的侄女,韩之枫已贵为吏部尚书,她与那楚家小子可说是门当户对,此女水性杨花,早已将皇上的恩情抛到九霄云外了。”在薛方仲眼里,薛巧芸是个极大的祸胎,皇上越快忘记她越好。

    秦王沉默半晌,忽然笑道:“朕对楚名棠真是佩服之至,居然有如此魄力,任命一个他国奸细为吏部尚书,纵观青史恐怕亦无此等先例吧。”

    薛方仲道:“皇上,微臣回去后便命人将韩之枫之事在赵国境内广为传播。”

    秦王问道:“薛卿,你可有确凿证据?”

    薛方仲脸色一红:“启禀皇上,微臣这边只有一封韩之枫当年所写的效命书,不过恐怕亦无大用,此人确是一人才,左右手皆能书,到了赵国后一直自称为左撇子,从不用右手书写,而且两手笔迹大不相同。”

    秦王想了想,道:“也罢,薛卿,就按方才所说的去办吧。我大秦若毫无举措,岂不是让他人暗中耻笑,此事虽无真凭实据,但至少亦可让楚名棠和韩之枫头疼一番。”

    薛方仲应了声是。

    秦王又问道:“刑无舫返秦后,这几日可有异常?”

    “没有。魔门此次损折弟子过半,刑无舫带着剩余门人回到西城大院,紧闭大门,只听到里面不时传来阵阵哭声。”

    秦王哼了声,道:“薛卿,明日点一万禁军并通知寇海天带上寇家子弟,彻底剿灭魔门,以绝后患。”

    薛方仲大惊,忙俯首道:“请皇上三思。”

    秦王看着他道:“怎么,薛卿认为不妥么?”

    薛方仲道:“佛魔二门此次东行,凡尘客死他乡,灵山古寺已宣布封山,魔门伤亡过半,以后仅凭寇家便可克制它,皇上清除佛魔二门势力的心愿已经达成。何况魔门还刺杀了赵国储君和吏部尚书唐孝康,致使赵国朝野大乱,数年之内无力攻打我大秦,刑无舫也算立下大功,而且刺杀赵国储君之举令魔门与赵国再无缓和之余地,皇上,现在就对付刑无舫,臣以为为时尚早。”

    秦王沉吟良久,道:“薛卿说的亦有道理,此事以后再说吧。”

    “皇上圣明。”

    秦王揉了揉眉心,忽道:“薛卿,朕这两日为巧芸之事乱了心神。今日到了此地,反而安定了许多,总觉得有些事情并不像表面显露的那么简单。”

    “皇上指的是……”

    “赵国储君之死,确是对我大秦十分有利。不过巧芸以前曾说过,凡事有利有弊,世上没有绝对百利而无一害之事,任何事情都要从正反两面来看。薛卿,朕与你都只看到了此事对我大秦有利之处,能否反过来想想,赵国储君一死,是否对赵国也有些许益处?”

    薛方仲一呆,开始凝神思索,忽然脸色一变,道:“不错,据先前密报所知,这赵国储君性格暴躁,与楚王方三大世家并不相合,他这一死,赵王恐怕也日不久矣,以后无论是哪位藩王子弟继位,在朝中都是根基浅薄,只能仰楚名棠鼻息。且楚王两家原本姻亲,楚名棠之妻掌控着王家大半势力,而那方家原本就是三大世家中最弱的一环,根本无力再制约楚家,日后……”

    秦王冷冷接口道:“日后就算赵国变成了楚国,也在情理之中。”

    薛方仲叹道:“如此看来,赵国储君之死,受益最大的并非我大秦,而是他们楚家了。”

    秦王点点头,道:“不错。要是楚名棠此时便有了篡位之心,对我大秦反倒大有益处,赵国建朝毕竟亦有近两百年,楚名棠想收服民心绝非易事。不过朕看那楚名棠绝非莽撞之人,并不会急于谋反,换成是朕,也会借四处征战之机来掌控兵权,待到水到渠成之时,再取而代之。”

    薛方仲道:“微臣以为此事不用我大秦来操心,无论他是赵国抑或楚国,对我大秦来说又有何区别,面对的还不是那数十万军队。恨只恨韩之枫已背叛我大秦,否则在从中离间定能事半功倍。”

    秦王摇头道:“薛卿此言差矣,赵国以楚名棠为首和以赵家皇室为尊,其差距有如天壤之别,日后要加倍小心。”这薛方仲领兵打仗是个好手,处理政务就差了些,秦王不禁想道,若是巧芸还在,定能为自己出谋划策,当初没有阻止她去赵国也许是自己一生所做最大错事。

    忽听雅易安在门外说道:“皇上,饭菜已经准备妥当。”

    秦王嗯了一声,道:“端进来吧。”

    应解语与雅易安带着几个太监将饭菜端了进来置于案上,秦王一看不由赞道:“好,解语所做菜肴论色香二字,已不在巧芸之下。可味道如何还等朕尝过后,才知有无长进。”

    应解语抿嘴笑道:“奴婢手艺如何能与巧芸姐相比。在皇上眼中,巧芸姐姐就算只做一样简单的面食亦胜过奴婢的山珍海味。”

    薛方仲沉声道:“解语,休得胡言。”

    应解语一惊,低首不再言语。

    秦王胸口一痛,强笑道:“解语只是无心之言,薛卿又何必吓她。解语,替朕与薛卿把酒满上。”

    应解语应了声是,抱起一个小酒坛,突然秀眉微颦轻呼一声。

    秦王看在眼里,道:“解语,这可是方才被小安子踢伤的?”

    雅易安心中暗恨,忙道:“皇上,小的手无缚鸡之力,又怎会踢伤应司膳。”

    秦王瞪了他一眼,道:“你平日为人如何以为朕真的不知吗,今日居然还敢当着朕的面放肆,滚,这边不用你伺候。”

    雅易安见秦王动气了,不敢多言,告罪一声退了出去。

    应解语眼眶微红,哽声道:“多谢皇上。”

    她眉宇间与薛巧芸确有些相似,秦王见了心头一软,道:“解语,以后小安子若欺负你,尽管来找朕,朕定为你做主。”

    薛方仲却是紧锁双眉,心中暗道:又是一个祸水。

    应解语为两人将酒倒满,秦王举杯道:“薛卿,你我多日未曾共饮了,尔乃我大秦擎天柱,来,朕敬你一杯。”

    薛方仲忙站了起来,道:“多谢皇上。”

    秦王满腹心事,酒到杯干,到后来薛方仲劝也劝不住,也不知怎么的便失去了知觉。

第十五章 要战则战

    不知过了多久,秦王迷迷糊糊地醒来,只觉得口干舌燥,头痛欲裂。

    忽听有女子嘤咛之声,秦王这才发现自己怀中搂着一具娇躯,低头一看,只见一双眼睛似嗔似怨地望着自己。秦王心头一阵迷糊,脱口而出道:“巧芸……”

    那女子轻叹一声,幽幽说道:“皇上,奴婢是解语。”

    秦王微微一惊,坐了起来,定神看了看,这女子不是应解语是谁?

    应解语身无片缕,登时大羞,双手护胸,螓首深深地埋进了被褥中。

    秦王明白了,定是自己酒后神智不清,错把应解语当成了薛巧芸。不过他毕竟是一国之君,很快平静下来,想了想道:“解语,事已至此,朕欲立你为妃,你可愿意?”

    应解语声若蚊蝇:“解语一切听从皇上做主。”

    秦王点了点头,应解语却又道:“解语还有一个请求,请皇上恩准。”

    秦王微微皱眉,道:“说吧。”

    “解语别无所长,唯有烹饪小技尚可,还请皇上准许解语平日仍行司膳之事伺候皇上。”

    秦王听了呵呵一笑,将应解语搂在怀中,道:“你既已是朕的妃子,怎能再亲自下厨,不过御膳房之事可交于你掌管,但只准在一旁指点。”

    “多谢皇上。”

    秦王轻抚着佳人滑若凝脂的肌肤,不由怦然心动,应解语则面色绯红,气息渐渐急促起来。

    忽然雅易安推开房门走了进来,见秦王赤着上身靠在床上,忙伏地拜倒道:“小人该死。”

    一阵寒风吹入屋内,应解语不由得打了个寒战,秦王替她盖上被子,不悦地说道:“有什么事吗?”

    “启禀皇上,薛元帅和礼部大臣周泰求见。”

    秦王有些奇怪,薛方仲昨晚也在此地,自己这荒唐事他应该知道,此人性情虽直爽,但平日也颇懂察言观色,除非有什么不得已之事,否则他断然不会前来打扰。

    秦王想到此坐不住了,道:“小安子,将朕衣物取来。”

    雅易安应了声是,侍候秦王穿好衣裳。秦王简单梳洗完毕,忽道:“小安子,传朕旨意,立御膳房司膳应解语为贵妃。你在此问清解语的籍贯生辰,即刻派人回宫登记在册。”

    雅易安一呆,秦王看了他一眼,道:“怎么,还要朕再说一遍吗?”

    雅易安忙俯身道:“小人领旨。”

    秦王哼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雅易安愣愣地看着这躺在被窝中的女子,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皇上每年宠幸的宫女也有不少,但似这般直接被封为贵妃的还未曾有过,这倒也罢了,最头痛的是昨日自己还对她又打又骂,今日这女子便成了皇上宠幸的贵妃娘娘,这变化着实也太快了些。

    过了许久,雅易安咳嗽一声,道:“娘娘,此地并无宫女在此,可否要小人伺候?”

    只听应解语轻笑了一声:“久闻雅公公乃宫内第一善察言观色之人,今日解语算是领教了。”

    雅易安面不改色,道:“娘娘身份今非昔比,以前得罪之处还请见谅。小安子虽不才,但也有些小本事,希望日后能用在为娘娘效力之处。”

    应解语沉默了一会儿,道:“雅公公说的是。记得巧芸姐曾说过,这世道原本就是强者为尊,适者生存,解语原本只是一卑微宫女,忍气吞声是再自然不过之事,也怨不得雅公公。从今日起,往事解语都已忘却,日后在宫内还需请雅公公多多照应。”

    雅易安凛然,此女对进退得失看得极为分明,绝不可轻易与之为敌,皇上看来又对她颇为宠爱,暂且看来还是合则两利,于是俯首应道:“娘娘言重了,此乃小人应尽之责。”

    “臣薛方仲、周泰参见皇上。”

    秦王道:“平身。二位爱卿有何要事?”

    薛方仲上前一步道:“启禀皇上,北疆告急,胡蛮再度出兵进犯中原。”

    秦王腾地站了起来,道:“此事当真?”

    薛方仲神色凝重,道:“决计不假,北疆一日发来三份奏折,胡蛮已聚集了二十万人马,秦赵两国北疆军正严阵以待。”

    秦王缓缓坐下,道:“薛卿,当年你与郭怀联手大败胡蛮,距今已有十余年了吧。”

    “正是,已经十三年有余。”

    秦王狞声道:“如今又有了二十万,这些胡蛮真是杀之不尽啊。北疆尚有多少兵马?”

    薛方仲道:“不足十万,但北疆大将沈从放发现胡蛮踪迹后,即刻通知了赵国北疆大营统领孟德起,两军迅速靠拢成犄角之势,胡蛮一时间尚不敢妄动。”

    秦王点点头,道:“胡蛮乃我中原公敌,沈从放做得不错。既然赵国暂时不会出兵,薛卿,传朕旨意,速从秦赵边境抽调五万大军奔赴北疆。”

    礼部大臣周泰躬身道:“皇上,此次进犯北疆的胡蛮并非当年的匈奴、鲜卑等族,而是从西北之地迁徙而来的突厥部落。”

    秦王不解地看着周泰,道:“突厥?周卿又是如何知道的?”

    周泰道:“突厥可汗沙钵略的使者已于昨晚抵达咸阳,正等候皇上召见。”

    秦王颇感惊讶,笑道:“胡蛮使者?他是如何来咸阳的,这一路上没有被百姓生食活剥,倒也真有些本事了。”胡蛮与中原仇深似海,数百年来征战不休,其间恩怨根本无调和之余地,秦国近百年还从未接见过什么胡蛮使者。

    周泰道:“皇上有所不知,这突厥使者名叫程无彦,乃是一个汉人。”

    “汉人!?”秦王眼中厉芒乍现,“朕不见!周卿,你去转告此人,若非我大秦乃礼仪之邦,且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似他这等背弃先祖、委身事贼之徒,千刀万剐亦不为过。不管来犯的是匈奴还是突厥,要战则战,我大秦立朝两百年,何曾惧过?”

    周泰俯首:“皇上请三思,此人毕竟乃一国使节,无故便将之驱逐,有损我大秦颜面。”

    薛方仲也道:“周大人说的有理,何况我大秦对突厥所知不多,皇上不如见此人一面,听听其来意也好。”

    秦王沉吟半晌,道:“嗯,就依薛卿所言,周卿,将那程无彦带至此地,朕倒要看看他是何模样。”

    周泰一愣,道:“皇上,程无彦乃一国使节,此地颇为简陋,与礼数不符。”

    秦王冷笑道:“礼数?周卿你糊涂了吧,当年胡蛮入侵中原,屠戮百姓、丧心病狂,长江以北十户九空,而我大秦这两百年来在北疆战死的将士又何止百万!须知人先自辱而后人辱之,若所来使者是个胡蛮,朕还可以礼相待,可似他这等人若也站立在我大秦朝堂之上,朕对得起那些阵亡的将士吗?”

    周泰不敢再多言,躬身退下。

    程无彦不过三十余岁,却已是满面风霜,举止间甚为有礼:“突厥使节程无彦参见秦王陛下。”

    秦王打量了他一番,微微颔首道:“免礼。”

    程无彦站了起来,秦王问道:“程使节籍贯何处?”

    程无彦双眉低垂,道:“程某自幼随家祖家父四处奔波,犹如无根浮萍,籍贯已是不可考究。”

    秦王淡淡说道:“程使节此言差矣,我们汉人最注重敬奉先祖,从不忘本。程使节若是记不清了,朕倒可以指点一二,程之一姓始祖程伯休父曾任西周大司马一职,其子孙定居在程邑,也就是现在的咸阳城东北一带,程家宗庙至今保存完好,程使节若有余暇,可抽空去祭奠一番。不过当地程家后人忠义之名满天下,程先生若是想去,朕恐怕还需派兵护送。”

    程无彦脸色如猪肝一般,勉强施礼道:“多谢陛下指点。”

    秦王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薛方仲咳嗽一声,道:“程使节奉突厥可汗之命来我大秦,不知所为何事?”

    程无彦定了定神,道:“秦王陛下,薛元帅,程某此次来大秦是为议和而来。”

    此言一出,秦王等人皆是一愣。薛方仲道:“突厥陈兵二十万于我大秦北疆,却又派程使节前来议和,不知是哪门子道理。”

    程无彦道:“我突厥沙钵略可汗曾说过,当年入侵中原的乃匈奴、鲜卑等族,我突厥与大秦并无仇恨,故命程某前来大秦晋见秦王陛下,希望陛下能准于和亲,两国永结秦晋之好。”

    秦王笑了笑,道:“朕若是不许,是否就要兵戎相见?”

    程无彦道:“秦王陛下请勿误会,沙钵略可汗陈兵二十万是为向赵国复仇而来。”

    秦王与薛方仲互看了一眼,薛方仲道:“愿闻其详。”

    “沙钵略可汗的十二子自幼仰慕中原文化,两月前私自离家欲前往赵国,不想却被赵国北疆大营所擒,五马分尸于营门前。可汗素来对这十二子最为疼爱,闻其死讯悲恸万分,这才点兵南下为子报仇雪恨,程某考虑到此事与大秦无关,为避免双方误解,故启禀可汗与大秦和亲。”

    薛方仲想了想,问道:“突厥可汗之子被杀,我大秦怎么从未听闻?”

    程无彦苦笑道:“在汉人眼中,胡人都是一般模样,杀了便杀了,从不追究其身份。十二王子少不更事,才惹来杀身大祸。我家可汗要求无他,只想突厥与赵军交战时,秦军袖手旁观便可。”

    秦王忽然古怪地一笑,道:“若我大秦与你突厥联手,一起攻打赵国北疆大营,如何?”

    薛方仲和周泰大惊,皆俯首道:“皇上不可。”

    程无彦面露惊喜之色,道:“秦王陛下若有此意,我家可汗定会感激不尽。”

    秦王哈哈大笑,站了起来,道:“尔等这种分而攻之的伎俩,胡蛮早就用过了,如今突厥居然也拿来卖弄,看来确是一路货色。我大秦虽与赵国连年征战,但北疆秦赵大军向来同仇敌忾,当年薛卿与北赵郭怀联手追击胡蛮近千里,斩杀匈奴稚斜大单于,朕在咸阳宫中得闻此讯亦是热血沸腾。回去告诉你家大汗,朕不会学那汉代诸皇和亲之举,要战便战,朕有生之年绝不容胡人越过北疆半步。”

    程无彦遭此戏弄,不禁有些恼怒,道:“秦王陛下,我家大汗只是一片好意,并非怕了秦国,为了秦国的黎民百姓,请秦王陛下三思。”

    秦王淡淡说道:“朕正是为了百姓不再遭受当年胡蛮入侵之灾,才会做此定夺。奇怪,似你这般背弃祖先之人,心中也有我汉人百姓吗?”

    “来人哪。”

    “在!”几名亲兵走进屋内,“皇上有何吩咐?”

    秦王指了指程无彦,道:“将此人押送至北疆,驱逐出我大秦。”

    “遵旨。”

    程无彦被反剪着双手,冷笑道:“久闻秦王乃一代英明之主,今日看来也不过是一个目光短浅之徒。”

    秦王双眉一扬,道:“你不必激朕,你想说的无非是赵国强势,鼓动朕与突厥结盟而已。”

    “秦王陛下既然也都知晓,为何拒受我大汗好意?”

    秦王不屑道:“亏你还是个汉人,两国之争自古以来以弱胜强者比比皆是,赵国不过是在国力上稍胜我大秦,论名将和军队之精锐我大秦绝不弱于它。何况胡汉誓不两立,与突厥结盟是朕最不可接受的,先祖当年揭杆起兵,与各路义军齐心协力将胡蛮逐出中原,朕若与尔等同谋,还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朕不同与你,祖宗还是要的。”

    程无彦恼羞成怒,道:“那陛下可曾想过,若我突厥转与赵国联盟攻打大秦,那又如何?”

    秦王笑道:“赵国如今由楚名棠掌控朝政,你们若能说动他还真是咄咄怪事了。就算楚名棠利欲熏心与突厥一同攻打我大秦那又如何,朕就是亲自上阵,只剩一兵一卒也誓死不降,只要汉人不被灭绝,朕之英名定会永垂青史,万载传颂!而你,程无彦,定被千万人唾骂,永世不得翻身。”

    程无彦脸色灰白,黯然不语。

    秦王一挥手:“将他拖出去。”

    亲兵们将程无彦拖出门外,秦王忽又道:“且慢,先将此人带至程家宗庙,在程伯休父灵位前掌嘴一百,再行押送北疆。”

    程无彦被带走后,秦王叹道:“程伯休父若是在天有灵,得知有此不肖子孙,定会呕血三升。”

    忽见薛方仲在一旁皱眉深思,秦王问道:“薛卿在想什么?”

    “微臣只是觉得有些奇怪,那突厥为何在此时出兵?他们有程无彦这等汉人为虎作伥,对中原局势应了解颇深,为何不等我大秦与赵国两败俱伤之际再行出兵?”

    秦王摇摇头,道:“朕也猜不出其中原因。当年胡蛮战败,便退入大漠不知所踪。这些年来我等全力对赵备战,对北疆有所忽略,实是不该啊。朕日后如能一统中原,定要派人去前朝霍去病封狼居胥之地以外,看看那是个怎样的世界。”

    薛方仲站起来俯首道:“皇上,微臣请命去秦赵交界之地,点兵五万赴北疆。”

    秦王看着薛方仲已经斑白的鬓角,喟然道:“要有劳薛卿了,多多保重,朕在咸阳静候佳音。”

    ※※※※※※

    大赵国那面,突厥来犯的密报同样也摆到了楚名棠案上,楚夫人细细地看了一遍,叹道:“终于又要打仗了,只是没想到不是西秦,而是这突如其来的突厥。”

    楚名棠苦笑道:“为夫亦是所料不及啊。北疆大营一直固守营地,只关注方圆数百里之事,真是一大失策啊。”

    楚名棠命人将张得利叫来,将一封密函交于他,道:“速派人去南线找铮儿,命他火速回京。”

    张得利领命,匆匆走出屋。

    楚夫人惊道:“夫君想让铮儿去北疆?”

    楚名棠道:“宝剑锋自磨砺出,是时候让铮儿去历练一番了。”

    楚夫人道:“楚家子弟中不是还有楚洛水吗,为何不将他调去北疆?”

    楚名棠冷笑道:“以洛水之能,此战一旦得胜,北疆统领之职定成他囊中之物,夫人认为方令信和郭怀会同意此事吗?夫人请放心,铮儿武艺高强,岳父和郭怀对他评价极高,只要他能牢记这二人教诲,在北疆大营又有堂弟王明泰照顾,定不会有事。”

    楚夫人怔然半晌,喃喃说道:“儿时父亲出征北疆,母亲和妾身日夜牵肠挂肚,胆战心惊,没想到老来又要为自己孩儿担忧了。”

第十六章 皇储之位

    昌平王府的下人见楚轩带着楚铮来访,不敢怠慢,忙进去禀报。两兄弟站在王府门口,楚轩犹豫了半天,忽道:“小五,据为兄所知,琪郡主对你观感不佳,你若是见了她可要多担待些,不要与她计较。”

    楚铮奇道:“那是为何?小弟记得从未得罪过她啊。”

    “据说是因敏公主之事而起,当年你为了轻如与敏公主交恶,琪郡主得知此事后对你极为不满,具体详情为兄亦是知之不多。过会儿让着她点儿便是,毕竟她是郡主之尊。”

    楚铮微微一笑,道:“日后她说不定就是公主了,小弟明白,请大哥放心。”

    昌平王虽是当今皇上的亲弟,但无权无势,加上生性淡泊,平时甚少与官府中人来往。楚家兄弟的突然到访,着实让他颇感意外,又有些为难。赵国对礼数极为讲究,这楚家兄弟一个只是三品司马,另一个也不过是禁卫军偏将,照理来说只派一王府管事接待便可,但朝野上下又有何人敢仅以此等礼数相待这两兄弟,况且楚名棠掌权后,对昌平王府也颇为照顾,昌平王托办的事基本上是有求必应,这份人情亦是非同小可。

    昌平王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儿子赵应,赵应会意,起身道:“父王,孩儿前去迎接楚家兄弟。”

    赵琪也说道:“女儿也去。”

    昌平王微微皱眉,道:“你大哥去就行了,他与那楚轩自幼熟识,以平辈之礼相待便可。”

    赵应来到府门外,抱拳笑道:“楚大公子看似近日很清闲啊,居然有空暇来我王府。”

    楚轩回礼也笑道:“小王爷说笑了,此次我家小五从京城回来,受父亲之命前来拜见王爷,楚某只是陪同而已。”

    楚铮见赵应嘴边已留了两抹小胡子,比当年所见老成了许多,显得颇为干练,方才与大哥言谈间颇为随意,并无避讳,显然平日交情不错。楚铮上前长施一礼:“卑职楚铮参见小王爷。”

    赵应看了看楚铮,又看了看楚轩,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将楚铮扶起,道:“楚小弟免礼,你我两家同在平原城,亦可算是世交,官场那套就不必讲究了。两位快快请进。”

    到了内院,楚家兄弟见过了昌平王,宾主各自就坐,彼此客套了一番。楚铮留神打量着坐在一旁的赵琪,只见她比三年前丰腴了许多,身着宽大袍裙,显然是为了掩饰有孕之事,不由暗暗替她惋惜,父亲已经知道她与大哥之事,他们二人恐怕很难有结果了。

    赵琪发觉楚铮在看她,冷哼一声道:“楚小弟,我有一事相询,希望小弟能如实道来。”

    楚铮拱手道:“郡主请说。”

    “听说小弟来南线的途中,做了件震惊江湖的大事,太平展家一门数百口人被你斩尽杀绝,不知是真是假?”

    楚铮皱了皱眉,道:“郡主所听此传言与真相颇有出入,小弟只是奉刑部之命查办展家,除了展风楼等十数人拒捕而被击毙外,其余案犯都交于太平府衙门审讯,说是被小弟斩尽杀绝似有些过了。”

    赵琪冷笑道:“那你可知展家满门已于五日前被满门抄斩?连妇孺都无一幸免。太平展家在江湖上亦颇有侠名,没想到落得如此下场。”

    楚铮脸颊不自觉地抽搐了下,道:“展家杀害朝廷命官,为霸占田地诛灭多户人家,所犯之事证据确凿,郡主若有何疑问,可向太平府乃至刑部查询。至于妇孺被杀一事,小弟也曾劝阻过太平知府黄大人,但我大赵律法便是如此,小弟亦是无能为力。”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展家亲朋好友遍天下,五公子,你已惹起江湖公愤,以后可要小心了,不知已有多少人视你为敌。”

    楚铮曾听赵敏说过,赵琪掌管紫龙珏,并负责监视赵国的武林动态,平时与江湖中人交情不错,闻听此言并不感到奇怪,反而哈哈一笑,道:“多谢郡主提醒,不过郡主可能还不晓得,非但是太平展家,连断剑山庄也已被彻底铲除,小弟已无退路,这江湖公敌是已当定了。”

    赵琪脸色大变,看了一眼楚轩,道:“此事当真?”

    楚轩低下头去视若不见,楚铮道:“三哥已率平原大营近万大军兵发破釜塘,若无意外的话,断剑山庄已是在劫难逃。”

    赵琪对楚铮怒目而视,道:“那断剑山庄又是所犯何罪,竟需运用军队前去征讨?”

    楚铮淡淡说道:“此乃兵部机密,小弟不敢乱说。”

    楚轩偷偷对赵应使了个眼色,赵应点了点头,道:“小妹,江湖中人作奸犯恶之事难道还少了?当年太尉大人尚在南线时就有意剿灭断剑山庄,你与楚家小弟何必为此事争论不休。”

    赵琪道:“大哥,话可不能这么说,我朝太祖当年起兵,麾下大将中有不少就是出自于江湖。何况这些江湖中人虽桀骜不驯,但武功高强,稍加训练便可作为一支奇兵来用,这太平展家和断剑山庄实力非同小可,如今我大赵正是用人之际,不让这些人为国效力,反而无故诛杀,岂不是寒了所有江湖人之心?”

    楚铮心中一动,赵琪说的亦有道理,不过太平展家和断剑山庄是不得不除的,以后对江湖中人是应采用些怀柔手段了。

    昌平王见几个小辈争执了起来,道:“琪儿,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朝廷只在乱世或迫不得已之下才启用江湖中人,当年太祖建国后,最先诛除的三位功臣有两人便是出身大赵境内的武林世家,此事就不用再争执下去了。”

    赵琪见父亲开了口,只好不再言语。

    昌平王对楚铮说道:“贤侄自京城远道而来,又特意来拜访本王这老头子,定是为何事吧?”

    楚铮欠身说道:“卑职有个请求,请王爷先摒退下人。”

    昌平王微微颔首,命下人皆退了下去,楚铮从袖中拿出一份折子,说道:“兵部有令,任命昌平王世子为禁卫军大营参将,即刻赴京上任。”说完,楚铮将那份折子呈给昌平王。

    昌平王接过,脸上却是一片茫然。赵国历代最忌讳宗亲弄权,各地的藩王全都是只有爵位而无实权,他又是赵王的亲弟,这些年来除了两任太守,平原郡官员为了避嫌都不到王府走动。怎么会突然调自己的儿子赴京任职呢?

    赵应却是一脸惊喜之色,不由向楚轩看去,楚轩含笑偷偷拱手相贺。赵应虽说是昌平王世子,可碍于祖训无法为官,平原城的百官表面上对他客客气气,但却没几人将他放在眼里。他这一肚子气不知已憋了多少年了,如今一听说将他调到京中任禁卫军参将,直叫他心花怒放。

    昌平王将那折子打开细细地看了一遍,问道:“贤侄,皇上可有何旨意?”

    楚铮摇了摇头,赵王久病卧榻,长公主赵茗不想有任何刺激他之事,调应世子入京之事并未通过赵王,而直接由兵部操办。

    楚铮从怀中掏出一封密函,俯首道:“这是长公主殿下写给王爷的一封家信,王爷看了便明白了。”

    “天哪,竟有此事?”昌平王看着赵茗之信,双手微微地颤抖着。

    楚铮一脸沉痛,道:“王爷,此次兵部另行征调了南线大营五千大军,便是为了护送小王爷进京。请王爷及早决断,好让卑职回京复命。”

    昌平王合眼沉吟良久,道:“本王知道了,小儿去与不去,明日便给贤侄答复。”

    楚铮闻言不由一愣,怎么,听这老头儿的意思还不怎么想让赵应赴京?

    楚轩起身拉了拉楚铮衣袖,道:“王爷,下官兄弟二人告辞了。”

    楚家兄弟走后,赵琪问道:“父王,京中是否出了什么大事,为何要调大哥入京?”

    昌平王缓缓说道:“你们的堂兄储君被刺身亡,皇上已经病入膏肓,你们的姑姑这才命应儿火速进京。”

    赵家兄妹大为震惊,赵应突然想明白了,颤声道:“姑姑的意思,是不是要立孩儿……为新储?”

    昌平王颔首道:“应是此意了。”

    赵应愣愣地站了大半天,呵呵笑了起来,拉着赵琪的手说道:“小妹,听到没,大哥要当皇上了。”

    赵琪也笑道:“恭喜大哥了。”赵琪确实开心,赵应若是当上了皇帝,她与楚轩之事说不定就有指望了。

    昌平王见此情形,怒斥道:“应儿,看看你这样子,一点儿修身养气的功夫也无,也能当得了皇上?皇上真是那么好当的,为父当年就与皇兄争夺皇位了。”

    赵家兄妹顿时安静了下来,昌平王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孩子,叹道:“若是依为父的意思,应儿还是不要去京城了。”

    赵应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父亲,您在说什么,孩儿没有听错吧。”

    昌平王叹了口气,对赵琪道:“琪儿,你先出去,为父有话要与你大哥说。”

    赵琪不依道:“父亲……”

    昌平王猛然喝道:“出去!”

    赵琪吓了一大跳,呆了半晌,眼眶微红跑出屋去。

    昌平王素来和气,赵应还从未见过父亲这么对待小妹,一时也被吓住了,站在那里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昌平王仰首望着屋顶,忽道:“琪儿与楚轩之事,你在其中亦是出了不少力吧?”

    赵应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嚅嚅地说道:“父亲是何时知道的?”

    “为父这做父亲的真是无能,半月前才偶尔发现琪儿竟已有孕在身了。她对楚轩一往情深,又无反常举动,这腹中孩儿定是楚轩的了。回想起这几年来琪儿时常偷溜出府,总是你来为她遮掩,哼,为父若再想不到真是愚蠢之极了。可为父不明白的是,你为何要为他二人隐瞒?”

    赵应小声道:“父亲也该知小妹心中只有楚轩一人,楚轩成婚后小妹一度终日浑浑噩噩,甚至心萌死志,孩儿十分担心,后得知她与楚轩暗中来往时也曾劝阻过小妹,可小妹始终不听劝告,孩儿亦是无可奈何,又担心此事若是张扬了出去对我皇室声誉极为不利,索性就为他二人遮掩,何况楚轩实际上已经掌控了平原城,他为人又谨慎,倒也未曾泄漏风声。”

    昌平王盯着他道:“当真如此吗?”

    赵应心头发虚,口中却仍道:“孩儿所说的全是实情。”他所说虽不假,但还是另有原因的。赵应当年自认是小王爷,心高气傲,与平原城的官宦子弟并不合群,等成年时却发现儿时的玩伴一个个都已是不大不小的官吏了,而他仍只顶着一个小王爷的空衔,却无半分实权,走到哪里别人对他都是爱理不理。而且昌平王对他管束甚严,赵应手头也并不宽裕,楚轩与赵琪旧情复燃后,对他刻意拉拢,不仅赠他大量财物,而且在楚轩的关照下,平原城再也无人敢怠慢这位小王爷。赵应是个颇具虚荣心之人,对此亦是心中感激,到后来得知了楚轩与自己妹妹之事,也不好意思从中作梗了。

    昌平王怒笑道:“好好好,本王这就修书一封给楚名棠,看看他如何对本王交代。”

    赵应大惊,道:“父王,万万不可。如此一来我昌平王府和小妹的清誉可就荡然无存了。”

    “琪儿还有清誉可言吗?”昌平王怒道,“似她这等不知羞耻的女儿本王不要也罢。”

    赵应苦苦劝道:“父王,此事真若被外人知道了,小妹除了一死无他路可走。听说楚轩之妻宁小仙离家出走已经多日,至今生死未卜,小妹与楚轩也并非全无希望。”

    昌平王一愣,道:“宁小仙离家出走了?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赵应答道:“孩儿平日与楚轩甚为交好,是他告诉孩儿的。”

    昌平王冷哼一声,道:“此事恐怕大有蹊跷吧?”

    赵应轻描淡写地说道:“父王何需管他,只要瞒过了外人,小妹便可有个好归宿了。”

    昌平王对赵琪本就颇为疼爱,闻言沉默不语。

    赵应想了想,鼓起勇气道:“父亲,您方才为何说不想让孩儿赴京?”

    昌平王轻叹一声:“应儿,你真的想去京城?”

    赵应说道:“父王,这对孩儿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放弃了,孩儿今生都不会安心。”

    昌平王看着自己的儿子,赵应也毫不相让,两眼睁得大大的。

    昌平王坐了下来,道:“那你想要当个有为之君,还是个碌碌无为之君?”

    赵应道:“当然是个有为之君,孩儿定以我朝太祖太宗为楷模,勤政爱民。”

    昌平王冷笑道:“若你真这般想的话,为父更不应让你去了。”

    赵应不解道:“那是为何,父王难怪要孩儿做个无为之君?”

    “并非为父要你做,而是你不得不做!当年为父不想与皇兄争夺皇位,就是看到大赵三大世家已是根深蒂固,大权旁落已成定局,凭为父之力根本无力改变,似这等皇帝之位坐了又有何意义,还不如做个清闲逍遥王来得自在。而皇兄却看不透这一点,与三大世家争斗数年一无所成,如今已经病入膏肓,仅有一子也被毒杀。哼,都说什么此事是西秦所为,可西秦费尽心思杀一个储君又有何用,朝中政局却波澜不惊。依为父看,此事与三大世家脱不了干系。”

    赵应只觉寒意阵阵,道:“父王的意思是说孩儿如果登上皇上,也只有顺从楚名棠等人之命,不得与之争权,否则会有性命之忧?”

    “不错,皇上现在全靠你姑姑用叶门秘法维持着性命,但亦是时日不久。你若真是登上皇位,为父送你三个字:忍、分、诛。”

    赵应躬身道:“请父王明示。”

    “你所能做的第一件事,只能是忍!楚名棠此人天纵奇才,胸怀大志,但急于一统天下,在此事上你要与之配合,给予其方便,毕竟此亦是我大赵太祖之遗愿。但一统中原起码十数年乃至数十年,你亦不可毫无作为,要想方设法提拔笼络非三大世家出身之人,收为己用。”

    “待到你身边有一定势力后,便可开始做第二件事:分。三大世家也并非完全同心,特别是方家历来注重平衡之道,如今朝中一家独大其必不甘心,你不去笼络他,方家也会暗中为你效力。但在天下未平定之前切不可与之走得太近,反倒可从楚家内部着手。”

    赵应道:“父王可是说楚家兄弟之争?”

    “不错,楚家兄弟之争此时便已初露端倪。以楚轩之能居然也被贬到了平原城,既然琪儿钟情于他,如果那宁小仙一死,你到京城后要鼓动你姑姑将你妹妹许配给楚轩,如果楚名棠不准,楚轩定会心生怨恨,正可为你所用,若是楚名棠准了,那就全力支持他为楚家下代宗主。据为父看,那楚家小五以弱冠之年便得楚名棠如此看重,绝非易与之辈,定不会将宗主之位拱手相让。这兄弟之争楚名棠在世之时尚可压制,等他一过世,楚家必会大乱,到时若是天下已平定,便可联合维护皇室的大臣,还有在三大世家打压下郁郁不得志之人,就算拼上三五年的朝政动荡,也要先把楚家铲除。这便是第三个字:诛!”

    ※※※※※※

    “大哥,你在平原城已久,对昌平王亦有所了解,可知他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出了昌平王府大门,楚铮不禁问道。

    楚轩道:“朝中官员都道,昌平王胸无大志,只寄情于山水之间。可据为兄所知,当年先皇仅有二子,昌平王虽是当今皇上之弟,可当时论才气声望都不在当今皇上之下,况且本朝与历代王朝不同,各地藩王无半点实权,还不如一个知府,可昌平王自始至终未曾有过争位的念头,岂非咄咄怪事。依为兄看,昌平王是个聪明人,早已看出三大世家已是根深蒂固,如今对小王爷赴京之事亦有此顾虑,知道无论何人继位,这朝中大权还是在父亲与方相国之手,小王爷为人处世算不得稳重,也难怪昌平王要担心了。”

    楚铮暗想这昌平王对朝政局势看得很清啊,比起当今皇上还明白三分,口中说道:“这倒有些麻烦了,昌平王若不让小王爷进京,小弟难以向父亲交代啊。”

    楚轩笑道:“小五尽管放心,小王爷热衷名利,他是绝不会放弃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的,昌平王执意不让他进京,他非闹翻天不可。”

    楚铮皱眉道:“过于热衷功名可有些不妥,小王爷如果真成了皇上,希望他不要和储君一般与三大世家搞得剑拔弩张才好。”

    楚轩摇头道:“小王爷还是有些小聪明的,不会似储君那般莽撞。”赵应为了在平原城中得到自己的照顾,连赵琪之事都帮着瞒了下来,似他这种人定不会干那种以卵击石的蠢事。

    楚轩忽笑道:“看天色已是午时用饭时分,可王爷连场面话也不说一句就让你我兄弟离府,看来此事确已让他方寸大乱。”

    楚铮摸了摸肚子,笑道:“大哥这么一说,小弟还真觉得腹中空空了。”

    “那好,为兄今日做东,望江楼的几个厨子手艺不错,就去那里吧。”

    楚铮也不客气,道:“大哥既是如此说,小弟恭敬不如从命了。”

    “在这平原城自然由为兄作主,等为兄到了京城就要烦扰小五你了。”楚轩想了想又道,“要不要派人去接一下苏姑娘,且不说她是成尚书的姨侄女,说不定不久便是弟妹了。”

    楚铮讨饶道:“大哥放过小弟吧,小弟正为此事心烦呢。”

    楚轩哈哈一笑,道:“既是如此,为兄也不多事了。戴管事,你带人先行到望江楼安排,我等随后便到。”

第十七章 羿之神弓

    ※※※

    楚轩没有坐马车,命人牵来一匹马骑了上去,与楚铮并肩而行。两兄弟走在平原城大街上,对着街道两旁指指点点,谈论着儿时之事,不时放声大笑,浑然看不出不久前彼此还一度曾想置对方于死地。兄弟俩聊着聊着,心中不约而同闪过一个念头,若是对方能退让一步有多好,何苦一定要兄弟相残呢?

    楚轩和楚铮相互间看了眼,却不禁都将眼光投向了别处,忽然又觉得无话可说了。

    忽闻远处传来马蹄声和阵阵叱喝声,街上的行人慌忙躲避着。楚家兄弟心中犯疑:在平原城还有谁敢这么大胆?

    楚铮突然咦了一声:“是周寒安?”

    周寒安带着数百名黑骑军飞驰而来,楚氏兄弟齐下马相迎。周寒安见过二人后,小声道:“二位公子,太尉大人和兵部同时来令,命我等速至京城。”

    楚轩讶道:“周将军,可知是为何事?”

    周寒安咳嗽了声,向旁边看了一眼。

    楚轩会意,对楚铮道:“小五,这望江楼咱们不去了,还是先行回府吧。”

    楚铮点了点头,他也知道周寒安素来为人沉稳,似这般急急赶来所为之事定是非同小可。

    楚轩对身旁一名家将道:“去告诉戴管事,让他将望江楼的几个厨子带回府内,本公子要在府内款待周将军。”

    离平原楚府不远的一座小酒楼,二楼的雅座内一个少年靠在窗边向远方眺望着,忽道:“来了。”

    一个中年人走了过来,目光如鸷地盯着远处的楚家兄弟,缓缓说道:“那年幼些的少年想必就是楚名棠的五子了,严平,准备动手。”

    那少年严平说道:“师父,平原城警戒森严,看那行人中似还有赵国的黑骑军相随,即便得手了恐怕也很难再出城,弟子还是先去联系一下云先生吧。”

    那人冷声说道:“云中客若仍是安然无恙的话,早该遣人接应我等入城,可你看那平原城门口重兵守卫,盘查极严,我等一行二十余人仅三人混入城中,看来那楚轩已经背信弃义,你此时若去找云中客定是自投罗网。”

    另一个精瘦男子说道:“江三先生说的有理,此刻若不下手,恐怕再无机会了。生死由天定,我申破天既为大齐效命,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江三先生眼中露出赞赏之色,道:“申侠士真是条汉子,可惜你我相见恨晚,此番若能再回大齐,我江平望愿效仿前人,与申侠士弑血结为兄弟。”

    申破天哈哈一笑:“有江三先生这句话,申某这辈子算没白来这世上一趟。”说完,卸下身上包裹,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三把长弓来。

    江平望见其中一把长弓遍体漆黑,形状古朴,不由低呼一声,道:“申兄,这可是你们神弓门的镇门之宝‘羿之弓’?”

    申破天笑道:“江三先生好眼力,不错,正是‘羿之弓’,申某向门主求了几次,才将此弓带来。三先生请看,此弓的弓弦并非固定死了,而是四种不同架法,所需力道亦有所不同,申某苦练二十余载也只能拉开第二重,实是惭愧。”

    江平望好奇地取过那“羿之弓”,申破天会意,将弓弦搭在了首格上。江三先生取过一支箭置于弦,猛一运劲,却只将那弦拉开少许,不由脸一红,长吸了一口气奋起全身功力才把弓完全拉开,只是指尖却有些微微颤抖。

    申破天大声喝彩:“江三先生好功力!”

    雅间的阁门忽被拉开,一店小二探头进来:“客官,酒水可否需要……”话未说完,见江平望正在张弓搭箭,顿时脸色大变忙欲后退。那少年严平眼疾手快,一挥袖一把短刀倏地飞出刺入小二咽喉,身形几乎同时来到门口,一把将那小二抓了进来,随后轻轻把门带好。

    江平望将弓收回,脸色微有些潮红,向严平赞许地看了眼,似对他方才的举动甚为满意。

    申破天向窗外看了一眼,道:“他们来了,请三先生用此弓射杀楚家小贼。”

    江平望摇了摇头,道:“弓箭之道非江某所长,神弓门以箭技闻名天下,请申兄使用此弓,江某还是用另一把好了。”

    申破天点了点头,整了整弓弦,从腰侧皮囊内取出三支箭来,两支夹于指间,另一支置于弦上,挽弓成满月,稍瞄片刻,嗖的一声向楚铮射去。

    楚铮正骑马在街上行进,忽听到破空声响,方一抬头那箭已到了面前,直奔咽喉而来。他正要闪躲忽然意识到大哥楚轩还在身后,这稍一犹豫便已是躲避不及。电光石火间楚铮忽一低头,张口咬住来箭。只听锃的一声轻响,那箭竟是用精铁所铸,嗞嗞地直往喉部钻去,楚铮吓得魂飞魄散,拼死咬紧牙关,只感觉箭尖儿快到了喉口才停了下来。

    一支铁箭深含在口中,楚铮感觉恶心欲呕,眼睛余光见又有两支箭射来。楚铮勉强举掌劈开一支,另一支却怎么也躲不开了,只好微一侧身,那箭透肩而入,幸好他及时伸手抓住了箭尾,否则肩胛骨非被击得粉碎不可。

    楚铮惨哼一声,一张嘴将口中之箭吐了出来,边咳嗽边道:“大哥,快些下马。”

    楚轩已被惊呆了,听到楚铮的叫声才反应过来,忙滚下马来。

    又是两记箭矢破空声响,正是江平望和他那徒儿所射。陆鸣大吼一声护在楚铮身前,举刀将那两箭劈落,但觉其中一箭劲力奇大,晃了两晃竟被震下马去。

    申破天见前三箭徒劳无功,心中焦急,又取出三支铁箭连珠向楚铮射来。楚铮此时已有防备,虽伤了左肩,但已毫不畏惧,屈指连弹将那三箭尽数击落于地。

    周寒安取下鞍侧盾牌,高声叫道:“儿郎们,结盾阵。”

    众黑骑军已经赶到,闻令高举盾牌,将楚铮和楚轩护得密不透风。

    忽闻一声大喝:“撤阵!”

    黑骑军将士皆一愣,回头望去,只见楚铮脸色苍白,衣衫上血迹斑斑,指着路边的一座酒楼道:“黑骑军、禁卫军将士听令,以盾牌护身,将此楼围起来,不得放走一人。”

    “遵命!”

    酒楼上江平望长叹一声,将手中之弓掷于地上,道:“想不到这少年武功竟是如此之高,快些走吧。”他见楚铮击落那后三箭挥洒自如,就算自己也不过如此,便知此番已是成功无望。

    申破天苦笑一声,将手中的“羿之弓”递给江平望,道:“恐怕已是来不及了,三先生带着严少侠闯出去吧。”

    江平望微怒道:“申兄这是说的什么话,江某岂是弃朋友不顾之人。”

    申破天捡起地上那把长弓,道:“三先生,申某绝无此意,只是想拜托一事。”

    江平望道:“申兄请讲。”

    申破天道:“申某武功低微,除箭技外一无所长,若跟着三先生也只是拖累。申某只想请三先生务必将此弓带回南齐交于我师兄。否则若是落到赵人手中,我大齐不知会有多少将士会死于此弓之下。”

    江平望悚然动容,道:“申侠士请放心,若是江某亦无法逃出城去,临死之前必先毁了此弓。”

    “多谢三先生。”申破天捡起江平望方才所用的长弓,“你们快走吧,等下面赵国官兵阵势一成,再想闯出去就难了。”

    江平望将“羿之弓”负于背上,向申破天长揖到地,拔出腰刀将屋内的一张桌案砍成两半,与严平一人一半从窗口跃了下去。

    楼下的禁卫军和黑骑军军士虽还未尽数到位,但早已有了防备,见二人跳了下来,并不慌乱,反而向后退了几步。陆鸣沉声喝道:“禁卫军,放箭!”

    数十把诸葛神弩群箭齐发,江平望和严平挥舞着半张桌案挡住来箭向外冲去。一名校尉冷哼一声,道:“黑骑军,听我号令,掷矛!”

    百十根短矛同时掷出,江平望两人手中的桌案本是由普通木料制成,挡下方才那轮箭后桌面上已经有了不少裂痕,如何还能挡得住这阵短矛,顿时碎裂开来。江平望武功确实了得,将两只桌脚当短棒来用,拦在严平身前舞得密不透风,将短矛尽数挡下。

    忽闻一声惨叫,一名黑骑军军士被一支长箭穿颈而过,顿时断气。只见申破天站在楼上窗口张弓搭箭,叫道:“三先生,快些走。”说完一箭射出,又一名军士毙命。

    黑骑军一阵骚动,齐举盾护身。

    江平望和严平精神一振,往旁边冲去,却又被禁卫军的箭雨所阻。申破天则在窗口忽隐忽现,不时放上一箭,禁卫军并未携带盾牌,只好借着黑骑军之盾躲藏。可申破天的箭术极为精湛,总是能从盾牌缝隙中射入,不一会儿也伤了好几人。

    楚铮将此看得清清楚楚,心中恼怒之极,从旁边楚府家将手中夺过一枝长枪,策马向前,见申破天又躲到了墙后,楚铮估算了一下他的位置,一声暴喝奋全力掷出长枪。

    只听轰的一声,墙壁顿时坍塌,申破天被贯了个对穿,那支长枪余势未消,竟带着申破天的身体飞了出去,牢牢地将他钉在了后墙上。

    众军士雷鸣般地吼道:“好!”

    先前那支铁箭仍插在楚铮肩部,方才因用力过猛,自闭的穴道又被震开,鲜血长流。周寒安和楚轩赶了过来,楚轩看了一眼忙对家将们大喝道:“快去慈恩药铺请蔡先生。”这一刻楚轩已将什么兄弟之争尽数抛于脑后,他明白方才若是楚铮只顾着自己闪躲,他恐怕早已经死于非命了。

    “五公子伤势如何?”周寒安问道。

    楚铮苦笑道:“皮肉之伤而已不碍事。只是此箭乃精铁所铸,取出时恐怕又要大吃苦头了。”

    楚轩安慰道:“慈恩堂的蔡先生医术极为高明,你尽可放心。”

    楚铮说道:“蔡先生小弟自是信得过,当年父亲亦对他盛赞有加。”

    周寒安看着被困在酒楼门口的那二人,问道:“这两人是否要留活口,以便查问是受何人指使?”

    楚铮摇了摇头,道:“不必,杀了。”

    周寒安奇怪地看了楚铮一眼,又见楚轩也默不作声,咳嗽了一声道:“也好,这二人武功高强,要生擒还真不是件易事。”

    说完,周寒安策马向前,高声喝道:“众军士,举弩持矛……”

    江平望一听不妙,他手中除了把腰刀已经别无长物,忙拉着自己徒弟折回酒楼之中。

    周寒安冷笑了一声,命身边副将:“去附近百姓家征集易燃之物,火烧此楼。”

    “末将遵命。”

    江平望也知这酒楼并非久留之地,便往内走去。找到了后门刚打开,却听一人喝道:“此路不通!”随后乱箭齐发,江平望无奈之下只好又退了回来。

    刚走了几步,只见屋内已是烟雾弥漫,楼外赵军不停地将一些点燃的柴禾扔了进来,江平望惨笑道:“居然用火攻了。想必是那楚轩担心我等泄露他与大齐勾结之事,定要置江某于死地了。”

    江平望从背上取下“羿之弓”置于地上,抽出腰刀喃喃说道:“申兄,恕江某无能,无法将此弓带给南齐了,只能将此宝物毁去,绝不能让它落在赵人手中。”

    严平脸色忽青忽白,突然将“羿之弓”捡起向后退去。江平望一愣,道:“严平,你这是作什么?”

    严平颤声说道:“师父,原谅徒儿,徒儿不想死啊。”说完便抱着弓向外跑去,边跑边叫道:“不要放箭,小人请降,小人还带来天下第一奇弓,献给大赵……”

    江平望气得眼前发黑,忙持刀追向严平。可这严平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对这位师父的武功十分了解,腾挪闪躲连着避开几刀,转眼间就已到了门口。

    门外的赵军见一少年喊着投降冲了出来,身后还有一人在持刀追杀,无暇细想便一齐放箭射向江平望。

    江平望被来箭所阻,见严平已经出了门,怒气攻心之下运足十成功力,腰刀脱手盘旋飞出,直奔那不肖弟子。

    严平见赵军并未向自己射箭,心中正欢喜,忽觉颈部一凉,顿感天地都在旋转,蓦然瞥见一具无头尸身踉跄着倒地,脑中迷迷糊糊地想道:“这人穿的衣物怎这般眼熟……”

    江平望奋全力掷出腰刀,对赵军射来之箭已无法避开,暗道:“也罢,死在箭下总比烧死好受些,只可惜‘羿之弓’……”

    只听弓箭破空声连响,江平望被扎得如刺猬一般,却两眼圆睁屹然站立,当真是死不瞑目。

    ※※※※※※

    蔡珏用盐水为楚铮清洗着伤口,楚铮疼痛难忍,额上迸出豆大的汗珠。更令他难受的还是不能咬牙,当时他虽将那支铁箭咬住了,但几颗牙齿亦已松动,楚铮真担心要是万一掉了,以后豁着几颗门牙怎么见人啊。

    蔡珏终于将伤口清洗干净,将一些黄色药粉洒在上面,楚铮顿觉伤口麻麻的,渐渐地没了知觉,抹了把汗长吁了一口气,暗道幸亏华陀麻沸散的配方并未失传,不然过会儿取箭非把自己疼死不可,看来关云长刮骨疗毒也许确有其事,但居然还能气定神闲地看《春秋》定是后人杜撰,信不得的。

    蔡珏取过把银刀,过了会儿等麻沸散药性散开,道:“五公子,请再忍耐片刻。”

    楚铮道:“在下还忍得住,蔡先生请动手吧。”

    蔡珏用刀将楚铮肩部前后伤口又割开少许,小心翼翼地抓住箭尾慢慢地抽了出来。这麻沸散虽能麻醉外部肌肤,但里面的筋骨却是仍有知觉的,楚铮疼得差点晕过去,张着嘴嗞嗞抽着凉气。

    箭已取出,蔡珏将伤口仔细包扎好,亦是额头微微冒汗,道:“五公子,此伤休养一月后便可无碍。幸好箭上无毒药,不然耽搁了这么久,老朽纵是华陀再世亦是无能为力。”

    楚铮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仍是心有余悸,道:“那刺客箭术极为高明,想必是不屑用毒吧。说实话在毫无防备之下能躲开他那连环三箭的,世上恐怕也没有几人了。何况若真是有毒,在下当时定能感觉得到,拼死也要先将箭取出再说。”

    楚轩笑道:“如此说来,五弟真可算福大命大了。”

    周寒安也笑道:“其实五公子此番也可说是因祸得福。”

    楚铮有些奇怪,道:“安哥,此言何解?”

    周寒安从身边取过那把“羿之弓”,道:“此弓乃是天下至宝,用神兵称之亦不为过,五公子虽为此弓所伤,但日后便是此弓之主,纵横沙场,又有何人能敌五公子一箭。”

    楚铮接过“羿之弓”,只觉手中一沉,心中暗暗赞叹,只见弓内侧刻着三个篆字,不禁念道:“羿王弓。”

    楚轩忍不住说道:“小五,那是‘之’字,此弓名为‘羿之弓’。”

    楚铮这才发现自己读了白字,但仍嘴硬道:“小弟觉得羿王弓比羿之弓来得有气势多了,此弓既是换了主人,也应改个名字,以后就叫它‘羿王弓’了。”

    楚轩苦笑一声,道:“随你吧。”

    平原楚府的戴管事走了进来,躬身道:“大公子,平原城守周大人求见。”

    楚轩脸色一沉,道:“叫他进来。”

    一个白白胖胖的官员轻手轻脚地走进屋,躬身道:“下官周德世参见大公子,五公子。”

    楚轩哼了声,道:“周大人,太平城守这位置谁都可以当,但亦要有能力保一方太平,周大人你说是不是?”

    周德世不敢抬头,道:“下官知罪。”

    蔡珏觉得再留在此地不妥,周德世此人心胸狭窄,今日丑态若是被自己看去了,难免会暗存怨恨,忙起身告辞了。

    楚轩让戴管事将蔡珏送走,对周德世说道:“仅一句知罪便能搪塞过去了?本公子数日前反复交代,命你让城防军士严查出入平原城的百姓,居然还让刺客混入了城内。本公子留你个颜面,回去写个折子自己向吏部请辞吧。”

    周德世扑通跪了下来,道:“大公子,念在这几年下官鞍前马后为您效劳的份儿上,就饶了下官这一回吧。”

    “周大人,你我私交确是不错,但国有国法,身为城守就要负起一城之安危,此乃你职责所在,既然出了此事便怨不得他人。其实你也应庆幸,若不是五弟武功高强,刺客早已得手,那你可就是抄家灭族之罪了,来人,送客。”

    楚铮在一旁暗暗点头,大哥处事确有父亲之风,若他不再与自己相争,楚家由他坐镇南线是再合适不过了。

    楚轩摒退左右,对周寒安道:“周将军方才急急赶来,不知所为何事?”

    周寒安从怀中取出两封信函,将其中一份递给楚铮,道:“这是太尉大人差人送来的家信,请公子过目。”

    楚轩一听是家信,又见周寒安径直将信交于楚铮,心中有些不快,却又不好发作,只好故作未见低头喝茶。

    楚铮将信打开看了数眼,脸色突然一变。周寒安沉声道:“北疆胡蛮聚集二十万兵马再度来犯,兵部有命,令我等速至京城,太尉大人也是这意思。”

    楚轩心头一紧,道:“什么?”胡蛮骑术冠绝天下,但兵力向来不多,能聚集十万兵马的次数屈指可数,此次居然来了二十万,的确是件骇人听闻之事。

    周寒安点头道:“兵部命我等护送昌平王世子到京城后,即刻赶赴北疆。”

    “原来如此。”楚轩站了起来,拱手肃然道,“周将军此番重回北疆,在下谨在此祝将军旗开得胜,将那胡蛮再度逐回漠北。”

    周寒安脸色有些怪异,道:“多谢大公子,不过兵部已任命在下为禁卫军左将军,这北疆在下是去不了了。”

    楚轩奇道:“那这五千黑骑军由何人来统领?”

    “兵部已经任命五公子为北疆大营偏将,这五千黑骑军以后就听从五公子之命。”周寒安心中有些不舍,这些军士都已跟随他浴血多年,彼此情谊深厚,但他毕竟是个明白人,知道太尉大人是在为五公子建立军功做准备了,将自己提升为禁卫军左将军便是对自己的补偿,这五千黑骑军以后便是五公子的嫡系了,不过对这些军士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只要能在沙场上活下来的,跟着楚铮日后前程无量。

    楚轩颇感意外,虽说早已知父亲要将小五外放历练,却没想到是去了北疆大营,大赵三个边疆大营,北疆大营的伤亡率是最高了,高级将领阵亡之事时有发生,楚轩看了幼弟一眼,不禁说道:“小五,此去北疆,万事都要小心了。”

    楚铮有些感动,道:“多谢大哥关心,小弟会照顾好自己。”

    周寒安问道:“五公子,兵部之令催得甚急,三公子去了破釜塘尚未回来,这可如何是好?”

    楚铮断然道:“不等了,我等明日一早便起程,烦劳大哥差人通报三哥,请他带那两千黑骑军不必再返回平原城,直接奔赴京城。”

    楚轩有些犹豫,道:“老三那边倒没干系,可世子是否赴京尚未有确信,是否再等上两天?”

    楚铮摇摇头,道:“孰轻孰重,明眼人一看便知。烦请大哥稍后再去一次昌平王府,若昌平王仍未能定夺,我等只好先行一步了,他日世子若要赴京,可到南线大营禀报舅舅请他再派人护送,舅舅亦知其中详情,定会妥善处置此事。”

    “可小五你的伤势如何,此去京城不远千里,若是落下病根以后可就难办了。”

    楚铮道:“大哥无需担心,小弟躺在马车内便可。行军速度虽是慢了些,但总比留在平原城内干着急要好。”

    楚轩沉吟片刻,道:“也好,为兄即刻去王府,劝说昌平王和世子及早定夺。”

    “大哥且慢。”楚铮从父亲信中抽出两页绢纸递给楚轩,道:“这是父亲写给大哥的。”

    楚轩心中忐忑,接过看了一遍,楚名棠并未对他严辞训斥,只是写道北疆战事已起,南线三郡历来都是赵国产粮重地,嘱咐他尽快征集军粮,以备北疆之需。信的最后楚名棠轻描淡写地说起宁小仙已在京城,让他不必担心,要以大局为重。

    楚轩暗想,父亲所写的“大局为重”这四字意味深长,看来是暂时不会追究宁小仙之事了。他看了一眼楚铮,心中突一沉,父亲将写于自己的信夹于小五信中,意思自然是要他先过目,两兄弟在父亲心目中孰轻孰重已是再明显不过了。

    昌平王听说北方胡蛮入侵,也是大吃一惊。暗想大赵已到了危难之机,朝中再也经不起动荡了,皇兄病重且未立储君,赵应进京至少能使众大臣惶惶之心安定下来,于是稍加考虑便命赵应即刻整理行装准备进京。

第十八章 重回京城

    第二天一早,周寒安一身戎装,与昌平王、宁太守和楚轩一一拜别。楚轩来到楚铮马车前,见楚铮躺在那里脸色依旧苍白,良久才道:“小五,保重。”

    楚铮亦是神情复杂,拱手道:“大哥,日后再见。”

    三千黑骑军离开了平原城。楚铮昨日失血过多,此时躺在车内,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忽然感觉马车一震,楚铮迷迷糊糊地听到紫娟小声责备那赶车军士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公子受伤了正在歇息呢,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上一觉了。”

    楚铮不由微微一笑,但又有些心烦,紫娟翠苓这两个丫头对自己已经不再是单纯的主仆感情了。欧阳枝敏到长平县上任前,楚铮曾答应过他可以带翠苓一起去,没想到翠苓死活不愿意,并断然立誓终身不嫁,欧阳枝敏也不是愚笨之人,看出了她的心意,伤心失望而去,楚铮当时在一旁真是尴尬之极。

    算了,她们既是一定要留在自己身边,那随她们吧,正如轻如所说的,若是强行将她们嫁出去,她们一辈子也不会快乐,以后好好善待她二人便是了。

    楚铮将棉被拉了拉,准备继续闷头大睡。忽一阵凉风吹了进来,一人来到他身边,轻笑道:“还在睡啊。”

    楚铮一听是苏巧彤的声音,睁开眼道:“是你啊,紫娟呢?我方才还听她说话来着。”

    “看样子你是睡迷糊了,已经赶了大半天的路,周将军下令今日便在此地歇息,军士们正埋锅造饭,紫娟去为你张罗吃的去了。”苏巧彤与楚铮毕竟尚未有名分,南下时随从都是鹰堂子弟倒无所谓,但如今随着黑骑军一同北上,人多嘴杂她也不便与楚铮挤在同一辆车内。

    苏巧彤扶着楚铮坐了起来,见车内堆着不少书籍,觉得有些奇怪,笑道:“素闻你向来不爱看书,今日怎么转性了?”

    楚铮答道:“这些是我向大哥索要的史书。”

    苏巧彤轻笑道:“看来你们二人关系似有改观了。”

    楚铮叹道:“毕竟是亲兄弟嘛。以前天各一方,我与他都把对方往坏处想了,此番再见这才发觉骨肉之情终究难以割舍。如今想来父亲将大哥外放到南线有些失策了。”

    苏巧彤却道:“那倒未必,你二人是长久未见才觉得兄弟之情仍在,若一同在京城反而会明争暗斗得更加厉害。”

    楚铮一怔,想了想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与大哥都不是甘心屈居人下之辈。有时我想想真是心寒,若是将来你我为人父母了,看着几个儿子争得你死我活,那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苏巧彤叹道:“富家子弟为了家业亲情泯灭、手足相残的事,古已有之,即便千年以后也是屡见不鲜,此事非人力所能解决的。”

    苏巧彤翻了翻那堆史书,道:“你看这些做什么?”

    “这么多年了,这个世界总算出现了一件与前世所知相符之事,总要好好琢磨一下。这突厥应该便是后来的土耳其吧?”

    “不错,据我所知,这突厥应出现在历史上的隋唐时期,绝代名将李靖便是击败了突厥而名垂青史的,只是中原的历史已经改变,而突厥却似未变,沙钵略之名听来也有些耳熟,不知李靖是否还会出现于世间?”

    楚铮笑道:“这份重担就交给我吧,我定能完成‘后人’的大业。”

    苏巧彤白了他一眼:“真是不知羞,纵观青史绝代名将又有几人?打仗也是要有天赋的,别以为多知道了些历史便认为自己无敌了。”

    楚铮苦笑道:“你这是在打击我么?我已经被推到这个位置上了,只能硬撑下去了。不过那突厥再强也不会比原先那些胡蛮强到哪儿去,北疆的赵秦两国大军都是历经百战的精锐之师,面对外敌向来同仇敌忾,北疆大营统领孟德起也是当世名将,就不知西秦会是何人领兵?”

    苏巧彤想了想,笑道:“我想秦国主将应是薛方仲。”

    楚铮听到这名字微微一惊,道:“何以见得?”

    “我在薛府近十年,又拜他为义父,自然了解得多一些。此人可以说是为战而生,生平百战未尝一败,自从他当年大败胡蛮,秦赵两国虽相互为敌但无战事,已经把他憋坏了,连数百名军士去围剿山贼他都要赶去旁观,此番突厥来犯正好称他心意了。”

    “薛方仲若是真去了,我到北疆定要拜会一下这位当代名将。”楚铮笑道,“说起来他还算是我半个岳父呢。”

    苏巧彤一撇嘴,道:“如果你不怕惹来风言风语,尽管去吧,顺便替我问声好。”

    “说心里话,我宁愿与突厥交战,而对内战并不感兴趣,中原战乱已经数百年,赵秦齐吴四国人口累计不过四千万,尚不及西汉,若是以战一统天下,恐怕还要死伤近三成,到那时突厥再度来犯可就麻烦了。平定中原如果能不战而屈人兵是最好不过了。”

    苏巧彤摇头道:“至少西秦是决计不可能的。秦王可算是位英主,秦国军方对他死心踏地,绝无不战而降之理。你不要生气,论英雄气概他确是远胜于你。”

    楚铮小声说道:“那是因为人家还小嘛。”

    苏巧彤顿时只觉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忙道:“你我知根知底,别说这些恶心话,这套还是留着去讨敏公主欢心吧。”

    楚铮佯怒看了她一眼,道:“那你不知道在一个男人面前夸奖另一个男人是很伤人自尊的吗?”

    苏巧彤不理他,叹道:“只可惜秦王生不逢时,遇上了你父亲楚名棠,否则他迟早能一统天下。但可以预见的是秦赵之战无论哪方赢了,都只能是惨胜。”

    楚铮也不再开玩笑,若有所思地说道:“听说被秦王当年诛除的几大世家,仍有不少子弟意图推翻他,这些人能否为赵国所用?”

    苏巧彤苦笑道:“这些人里已经没几个杰出之士,大都已经被我杀光了。”

    “你?”

    “这几年诛杀几大世家余孽都是由我主持的,该杀的都杀了,剩下的已经不成气候,不要指望他们了。”

    楚铮瞪大眼睛道:“如此说来,你的手上已经沾满了人民的鲜血?”

    苏巧彤有些恼怒,低头不再作声。楚铮也觉得玩笑开过头了,讪讪地不知说什么好。

    良久,苏巧彤轻声说道:“到了京城后你可能就要去北疆了,到了那里加倍小心些,定要平安归来。”

    楚铮一行走了五天后,楚原带着另外两千黑骑军也与之汇合。不过他们并非从后面赶来,而是已在通往京城的官道上等了近两天了。

    楚原满腹怨气,见过了周寒安,问道:“安哥,小五呢?”

    周寒安一愣,道:“五公子在平原城遇刺受伤,正躺在马车内。怎么,三公子还不知此事?”

    “报信之人只说兵部有命,令我等速至京城,根本未提及此事。”楚原恍然,“难怪你们走得如此慢,小弟一行日夜兼程从破釜塘赶到此地,附近官府却都说未曾见有大军路过。小五伤得重吗,现在何处?”

    到了楚铮马车前,吴安然抢先一步上前查看了一下楚铮伤势,见并无大碍,微怒道:“怎么这般不小心,居然还是被弓箭所伤。”

    楚铮苦笑道:“师父,这也怨不得徒儿,那人箭法确是了得。”

    吴安然问道:“可知那些刺客是何来历?”

    楚铮淡淡说道:“刺客仅有三人,已全被击毙。时逢兵部又有令到,徒儿也懒得去查了,这边有张‘羿之弓’乃刺客所用,师父也许听说过。”

    吴安然悚然动容,道:“‘羿之弓’乃南齐神弓门的镇门之宝,难怪以你的武功也未躲开。”

    楚原怒道:“原来是齐人所为,小五,我即刻修书一封给洛水大哥,请他出兵马踏长江南岸,逼迫南齐交出幕后主使。”

    楚铮神情不变,此结果原本就在他意料之中,道:“还是算了,三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大赵迟早要对南齐用兵,到时再算此账也不迟。”

    忽听一人笑道:“这不是楚原兄吗,赵应这边有礼了。”

    楚原有些尴尬,回身行礼道:“楚原参见小王爷。”以前对此人颇不客气,没想他竟也有出头之日。

    赵应笑呵呵地将楚原扶起,道:“你我自幼相识,犹如弟兄般,何需行此大礼。”

    楚原有些意外,赵应以前一直眼高于顶,今日怎么变得随和起来了。

    却不知赵应听了父亲昌平王一番教诲,也渐渐明白过来了。自己在朝中毫无根基,虽说有望继承大统,但在众大臣眼中,恐怕还不如周寒安这个新进禁卫军左将军分量来得重,他毕竟是楚名棠一手提拔的嫡系。自己到了京城即使有姑姑暗中照应,可官场险恶,若没有一个真正强势的靠山,一个侍郎级的官员便可以将自己整得名声扫地。楚名棠掌控朝中大权,他也算自己唯一熟悉些的重臣,而且听姑姑信中所说,楚名棠也有意扶植自己为君,与此相比,楚原以前得罪自己之处又算得了什么。

    苏巧彤带着紫娟走了过来,见楚原也到了,她对这楚家三公子并无恶感,轻笑施礼道:“三公子一路风尘仆仆,辛苦了。”

    楚原笑道:“苏姑娘客气了。”见紫娟手中捧着一个大碗,楚原凑上去一看,只见里面一片白糊糊的东西,不由一皱眉问道:“这是什么?”

    苏巧彤瞟了眼楚铮,笑道:“某人不自量力以口衔箭,撞得牙都松了,吃不得硬食,只好为他准备了些粥。”

    楚原疑道:“这是粥吗,怎么看似不像。”

    紫绢答道:“苏小姐为了公子,将米煮之前都一一碾碎才下锅的。”

    楚原羡慕地说道:“小五,你身边女子怎就这般体贴,我屋里那几个见了我都噤若寒蝉,只会嚅嚅应是,什么都干不好。”

    楚铮看了他一眼道:“真想知道吗?”

    楚原道:“当然了。”

    “很简单,就四个字:将心比心。”

    楚原愣了下,道:“将心比心?”

    “你心中如何对待她们,她们心中自然也会如何对待你。”楚铮指指紫娟,道,“就是紫娟和翠苓,小弟也将她们当妹妹看待,从不随意训斥。”

    楚原摇头道:“你那丫头翠苓当年我尚在京城之时就有些嚣张了,这几年不见恐怕更是无法无天了,你还这般宠她?”

    楚铮傲然道:“我踏青园的人出去只有欺负别人的份儿,哪有受人欺负之理。”说完楚铮却有些担忧地对紫娟说道,“紫娟,记住这话可不要让翠苓知晓,不然公子我就更头疼了。”

    楚原放声大笑,苏巧彤也笑道:“好了,先别说了,吃点东西吧。”说完接过紫娟手中的碗,用勺子将粥搅拌了一下,登时一股异香四处弥漫。

    楚原抽了抽鼻子,道:“这绝不是碗普通白粥,里面放了什么佐料?”

    紫娟掩嘴笑道:“三公子,这粥内不仅有鸡蛋肉糜,还有苏小姐从树林里采来的好几种蘑菇,有两种奇香无比,小婢熬粥时都忍不住食指大动了。”

    楚原见楚铮躺在那里,苏巧彤一口一口地喂着粥,叹道:“有苏姑娘这等女子服侍,换成是我也情愿挨上几箭。”

    楚铮含含糊糊地说道:“少说风凉话,你哪知我受伤后所吃的苦处。”

    楚原正待再取笑,忽见赵应也定定地看着苏巧彤,眼中流露出炽热之色,不由心中偷笑,暗想似苏巧彤这等女子,赵应若是不动心才是怪事,只是他最好将此心思永远放在心里,想与小五争女人,就算他真当了皇上也不够格。

    楚原咳嗽一下,道:“小王爷平日甚少离开平原城,这一路可否习惯?”

    赵应啊了一声惊醒过来,见楚原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知道自己的心思已被他看破,脸一红道:“多谢楚原兄关心,在下还觉尚可。”

    楚原道:“五弟有伤在身还需静养,你我多日不见,走,去那边叙叙旧。”

    楚原与赵应走后,苏巧彤哼了声道:“这昌平王世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楚铮淡淡说道:“他心里怎么想是他的事,别做出来就行了。”

    苏巧彤有些意外:“你也看出来了?”

    楚铮笑道:“那是当然,本公子天眼已开,这等世俗之人的想法又怎能瞒过我。”

    “去你的。”苏巧彤不屑道,想想又有些担心,道,“你不久便要去北疆,若此人来纠缠我怎么办?”

    楚铮奇道:“苏才女也怕这种纨绔子弟?”

    苏巧彤固执地道:“我就要听你说。”

    楚铮见紫娟已站到了远处,便轻声说道:“他若真做得过分了,我已经杀了一个储君了,再杀一个又何妨。”

    苏巧彤听了眉开眼笑,丝毫没意识到两人谈论的是另一人的生死,将满满一勺的粥送入楚铮嘴里,道:“算你有良心。”

    这五千黑骑军走了近半月才抵达京城附近。按惯例周寒安命黑骑军在城外驻扎,整顿军容并派人入京城禀报。

    楚铮伤势已好了大半,正在车旁走动。楚原忽然急火火地走了过来,摒退左右道:“小五,今晚我要赶去罗山县。”

    楚铮当然明白他为何要去罗山县,犹豫了一下道:“小弟觉得此事不急在一时。这罗山县距京城不过二百余里,三哥进了京城后随时都可以去。”

    楚原说道:“我不去也可以,剿灭断剑山庄时吴先生说你定会将实情相告,只要你不再像前几日那般推诿,将大哥与宁小仙之事完完本本地告诉于我便可。”

    楚铮看着楚原,道:“此事大哥确有过错,但眼下大赵处于危难时候,父亲对此也不再追究。三哥真想知道其中详情,尽可去问父亲,小弟不愿为此事多嘴。”

    楚原微怒道:“小五,你是知道我老三性子的。此事我非要弄个水落石出不可,我这便赶去罗山县,那罗闻枫就算铜筋铁骨,我老三也能让他招出实情。”

    楚铮冷冷地说道:“那罗闻枫已被剜眼割舌头刺耳,三哥赶去罗山县也不过是白废工夫。”

    楚原一怔,他知道楚铮在此事上不会骗自己,道:“真是奇了,小五,你怎么突然这般维护起大哥来了?”

    “自然是因三哥当日在平原楚府的那番话语了。小弟与大哥虽都未曾明言,但都觉得三哥所言甚是,三哥去破釜塘的那几日,我二人心照不宣,彼此都做了些退让。小弟与大哥有望重修于好,可不想三哥又与大哥却反目成仇。”

    楚原冷笑道:“这番话说得真是动听,重修于好,你心中真是如此所想?”

    “小弟不敢妄言欺骗三哥,”楚铮肃然道,“但小弟可保证,大哥若愿维持现状,小弟绝不会做出令双亲痛心之事。”

    楚原听了,沉吟许久长叹道:“但愿如此吧。”

第十九章 言多必失

    第二天一早,黑骑军在兵部来人的带领下进入京城。楚原和楚铮两兄弟并未随之同去营地,将苏巧彤送走后便直接回楚府。

    楚夫人已从楚轩来信中得知楚铮遇刺之事,听说两个儿子回来了,早已在院内等候。进门前楚铮便暗中运气,将脸色变得灰白,父亲定对成奉之的事恼怒于心,唯今之计只有装可怜了,反正自己马上要去北疆了,先拖过这段时日再说吧。

    楚夫人见楚铮左臂还挂在胸前,忙上前问道:“铮儿,你的伤势如何了?”

    楚铮强笑道:“请娘亲放心,孩儿只是皮肉之伤,并无大碍。”

    楚夫人斥道:“都成这副模样了还说不碍事,难得出趟远门就折腾成这副模样,叫娘怎么放心你去北疆?”

    楚原在一旁不满道:“娘也太偏心了,小五才离开数月,孩儿去南线已经两年了,怎么不理不睬的。”

    楚夫人瞪了他一眼,道:“没见小五都已受伤了?你这做兄长的也不知照顾好弟弟,还有脸叫屈?”

    楚原看了楚铮一眼,满腹狐疑,这小子进城前还气色俱佳活蹦乱跳,怎么到了府里就成这副样子了?

    楚铮道:“娘,孩儿这次受伤确实怪不得三哥。”

    楚夫人道:“娘生气的并非只为此事。这些年你三哥在南线是愈发胆大了,为了提亲之事娘几次写信让他回京城他都置若罔闻,真是胆大包天了。”

    楚铮忙扯开话题:“娘,父亲在吗?”

    楚夫人没好气地说道:“在内屋呢,就属他架子大,明明早就盼你们回来了,此刻非要装得气定神闲的样子等你们去见他,快去吧。”

    楚原咧嘴一笑,娘亲真是一点都没变。

    两兄弟来见过了父亲。楚名棠对楚原说道:“原儿,此次回京你暂且仍到禁卫军中任职,只是不再为偏将。”

    楚原奇道:“那让孩儿做什么?”

    楚名棠微微一笑,道:“此番为昌平王世子来京,兵部和吏部特意在禁卫军中设了参将这一职,较偏将略高而低于左右将军。只是由他一人担任此职未免有些不妥,为父与郭怀商量了一下,改设参将二人,由你和昌平王世子一同担任。”

    楚原本就不愿受制于赵应,听父亲这么一说也明白其中意思,便笑道:“孩儿领命。”

    楚名棠哼了声道:“别高兴得太早,你的终生大事,你娘此次定要为你做主了。”

    楚原的脸顿时成苦瓜状,楚名棠怜悯地看了他一眼,道:“为父要说的已经说完了,你娘在隔壁正等着你,过去吧。”

    楚原耷拉着头出去了,刚跨出门槛儿,忽听屋内楚名棠冷声喝道:“铮儿,你好大的胆子。”

    楚原大感兴趣,忙转身躲到门侧探头观望,忽觉右耳被一只纤手拎住。楚原痛得直吸凉气:“娘,轻点儿。”

    楚夫人轻声道:“看什么看,随为娘过来。”

    到了隔壁屋内,楚原揉揉耳朵忍不住问道:“娘,父亲为何斥责小五?”

    楚夫人瞪了他一眼:“关你何事,看小五挨训,幸灾乐祸了是不是?”

    楚原干笑道:“孩儿哪有此意。”

    楚夫人操起一根木尺,在桌案上拍了一下:“还敢嬉皮笑脸,跪下!”

    楚原乖乖跪了下来,楚夫人走过来一尺敲在他脑门上:“写信叫你回京也不听,真是翅膀硬了。”

    楚原咬牙苦忍,他们兄弟三人都知道父亲虽满脸威严,但甚少对三兄弟发火,楚原记得真正让父亲大动肝火好像就只有多年前小五摔伤那次,但这看似柔弱的娘亲就不同了,若是让她看你不顺眼,定把你整治得毛骨悚然,数年都难忘。

    楚原突然有些不忿,为什么同样受罚,小五面对的是父亲,自己却要面对着娘亲。

    另一间屋内,楚铮也跪在地上,脸色苍白满头冷汗。楚名棠听他将成奉之和苏巧彤之事一一招认完了,怒道:“你看你干的好事,到头来还是要为父替你收场。”

    楚铮心中一乐,父亲既然愿意替自己收场就好,但脸上却仍一副苦相,道:“孩儿知罪。”

    楚名棠有些头痛,他原本是想等楚铮回来后好好惩戒他一番,这儿子这段时日所做的事直叫自己也胆战心惊,再不给他点儿教训这小子真要翻天了。但没想到楚铮竟是身负重伤而归,对他再施以家法恐怕夫人都要和自己拼命了。

    楚名棠叹了口气:“起来吧。”

    楚铮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楚名棠看了这副样子也有些不忍,口中却仍道:“铮儿,你平日做事小心谨慎,怎么此事就破绽百出,几乎闹得不可收拾。”

    楚铮小声辩解道:“孩儿原来是想置成大人于死地的,没想到后来才发现巧彤姑娘的身份,半途易辙才会如此。此番去南线大营便是想消弥此祸,没想到……”

    楚名棠道:“铮儿,你定要记住了,所谓人算不如天算,任你算计得再周详,都保不准是否会有意外发生,似这等险事日后绝不可再为之。”

    这几句话楚铮倒是心服口服:“是,父亲。孩儿定谨记于心。”

    楚名棠哼了一声:“但愿你是心口如一。”

    楚名棠来回走了几步,道:“铮儿,你在京中休息几日等伤痊愈了再去北疆吧,否则你娘也不会安心。只是鹰堂你准备暂交于何人打理?”

    楚铮想了想道:“最近京中并无大事,孩儿想将鹰堂交于轻如,她嫁于孩儿之前便已协助孩儿管理鹰堂,对内外之事都颇为熟悉,有何难以处置之事向父亲禀报便是了。”

    楚名棠点了点头:“也好。”

    楚铮看了看父亲,小声道:“父亲,孩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何事说吧。”

    “孩儿只是认为鹰堂这两年应加大力量注意方家了。”

    “哼,方家。”楚名棠冷笑一声道,“铮儿,吩咐轻如按你的意思去办吧。”

    “只是二姐那边……”

    楚名棠合上双眼,道:“不必顾及于她。比起你姑姑来,欣儿已是幸运太多。”

    楚铮默然,良久才道:“孩儿还有一事请父亲允许。”

    “说吧。”

    “轻如心思缜密,但偏于柔弱,孩儿离京后恐怕她难以担起鹰堂重责。孩儿想让巧彤姑娘协助于她。”

    楚名棠双眼陡然睁开,盯着楚铮道:“你当真要如此做?”

    楚铮道:“孩儿亦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决定此事的。巧彤与孩儿已立下山盟海誓,无论为妻为妾,此生也追随孩儿。”

    楚名棠冷声道:“那你可还记得她原本是西秦奸细?”

    楚铮道:“自然记得。孩儿从小到大,但逢大事父亲一直对孩儿信任有加,就请父亲再信孩儿一回,孩儿愿以性命担保,苏巧彤绝不会做出任何对不起楚家之事。”

    楚名棠愣住了,在他记忆中,楚铮从未像这般决然过,一时间疑虑丛生,铮儿为何会对这女子如此信任,莫非是为此女姿色所迷?楚名棠摇了摇头,那日苏巧彤与敏公主同来府内,他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楚铮对这二女基本一视同仁,说起来这儿子还是在乎轻如多一些。

    楚名棠不禁暗叹,这儿子还真有女人缘啊,无论是柳轻如还是苏巧彤,在自己平生所见女子中除了夫人外无人可比拟,即便是赵敏亦极为出色。不过这小子以后就有的罪受了,此等女子岂是轻易可安抚的,自己连一个夫人也未摆平。

    想着想着,楚名棠嘴角不由得露出丝笑意。楚铮如坠云雾里,谈论这么严肃的事,父亲怎么反倒笑起来了。

    楚名棠忽觉自己失态,咳嗽一声道:“你既是愿以性命担保苏巧彤确无异心,为父就再信你一次。不过你可要记住,鹰堂乃是我楚家暗中支柱,与整个楚家比起来,你这条小命微不足道,切不可有丝毫大意。”楚名棠对楚铮识人用人还是比较满意的,鹰堂的几位执事大都是这几年楚铮一手提拔的,个个都是精明干练之辈。而降服成奉之这件事楚名棠虽嘴上责骂,但心中却相当赞赏,成奉之就任吏部尚书后,即刻便显出他过人之处,在楚名棠的支持下,仅用了七天就将吏部积累多年的各地官员调配文案全部办妥,既顾及了三大世家的利益,又尽可能地做到因地制宜唯材而用,一些地方的官员搭配让楚名棠都不禁拍案叫绝。楚铮既然大力举荐苏巧彤,想必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对于一个昔日的奸细委以重任,楚名棠倒并不是很在乎,不然今日也不会轻易饶了楚铮,只要以后成奉之忠心,过往之事概不追究,所以楚名棠才会继续让他当这吏部尚书。相对而言大部分鹰堂子弟都是楚家的嫡系,苏巧彤即使有何不轨之心也定瞒不过他。

    楚铮心中欢喜,长揖到地:“多谢父亲。”这一躬身却牵动了肩头的伤势,楚铮忍不住一皱眉,这下是真疼了。

    楚名棠看在眼里,道:“听轩儿信中说,你是被刺客用箭所射伤的?”

    楚铮笑着说道:“是啊,孩儿差一点儿就再也见不到爹娘了。”

    楚名棠不理他的嬉笑之言,沉吟良久道:“你觉得这刺客是否会与轩儿有关?”

    楚铮断然道:“绝无关系。孩儿遇刺之前大哥就已得到南齐欲派人北上行刺我大赵官员的密报,并一再告诫孩儿要小心,是孩儿自己过于疏忽了。”

    楚名棠看着楚铮,颔首道:“铮儿,你能据实而言,为父心中甚是欣慰。要知一人若轻易就连骨肉之情也不顾了,这与畜性何异。不过你尽可放心,若此事真与轩儿有关,为父定会为你做主。”

    楚铮笑了笑道:“父亲,此事是否与大哥有关已并不重要,至少他也提醒过孩儿。事既已过去,就不用再追究了。”

    楚名棠叹道:“你娘若是听了这番话,一定会开心的。自从宁小仙到了京城后,你娘时常半夜哭醒,说是做噩梦梦见你兄弟二人自相残杀,为父也希望此事永不会发生。此中道理,也许等你为人父母时便会明白了。”

    楚铮心生感慨,不由说道:“孩儿明白。”

    楚名棠摇摇头,在他眼里楚铮依旧不过是个少年,以为他只是顺着自己的意思说罢了,想了想忽道:“你让巧彤协助轻如打理鹰堂,准备让她负责何事?”

    楚铮答道:“孩儿想让她掌管堂内刑罚和监视方家之事。”

    楚名棠诧异道:“你想让一女子掌管这等事?”

    楚铮笑道:“父亲莫非认为巧彤在西秦时只是个普通之人?她本名叫薛巧芸,执掌天机阁已有五年之久,父亲对她应不会陌生。她还曾主持设计诛杀西秦世家余党,为西秦立下了大功的。”

    楚名棠一震,他当然知道西秦的天机阁是什么机构,一股怒气油然而生,森然道:“她便是秦国元帅薛方仲的义女?”楚名棠早就听说西秦天机阁是由一年轻女子主持。三年前他初掌朝政便开始准备对西秦用兵之事,楚家鹰堂设在西秦的分堂已有近百年,隐藏极深,楚名棠不想轻易动用,普通的消息来往都借用朝廷的人手,没想到稍有举动便被天机阁发觉,赵国细作死伤大半,余下的也不成气候。无奈之下楚名棠只好命楚铮动用鹰堂着力打探此女消息,楚铮也是直到数月前才打探清楚,当时他已知苏巧彤的身份,便将此事给压下来。

    “不错,正是她。说起来父亲也与巧彤暗中交手多次了,只是相逢却不相识罢了。”

    楚名棠微怒道:“那你可知为父与方令信这几年派往西秦的细作,至少有百余人是被天机阁所捕杀。”

    楚铮笑道:“过去的事还提它作甚。孩儿也知父亲这几年与巧彤暗中相斗并未占到上风,但她毕竟zhan有地利人和,父亲何必放在心上。”

    楚名棠顿时气结,楚铮见状忙道:“父亲,原先头疼的对手成了您的儿媳,成了孩儿的左膀右臂,这应高兴才是啊。”

    楚名棠对他怒目而视,道:“什么儿媳,传言此女乃秦王妃子,如何能进楚家之门?”

    楚铮肃容道:“父亲,巧彤姑娘冰清玉洁,绝非外人口中那般不堪,她至今仍是处子之身,父亲若是不信,可让娘去细查。”巧彤啊,只好对不起了,但过不了眼前这关,以后数十年都要提心吊胆,反正父亲将成奉之都提拔重用了,干脆将实情说了,以后这黑锅就可以让父亲与自己一起背了。

    楚名棠一怔,放缓了语气说道:“此事当真?”

    “孩儿绝不敢欺瞒父亲。”

    楚名棠怀疑地看了他一眼,道:“此女既是如此不凡,怎么会看上你这小孩儿?”

    楚铮叫屈道:“娘都一直说孩儿天纵奇才,做事老成稳重,深谋远虑毫无破绽,绝无少年人的浮躁之气。巧彤倾心于孩儿又有什么奇怪了。”

    楚名棠冷笑道:“毫无破绽?是吗,那毒杀储君之事怎么让为父知晓了?”

    楚铮正为苏巧彤之事解决有望而高兴,他平日在父亲面前也甚少有戒心,闻言随口奉承道:“那是父亲高明,孩儿怎能与父亲相提并论……”

    “好啊!”楚名棠一声大喝,“今日总算招认了,储君果然是你下的毒手。”

    楚铮登时冷汗直冒,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刮子,急忙道:“孩儿刚刚未曾听清父亲说些什么,一时错口……”

    楚名棠戟指大骂:“毋须狡辩!没想到我楚家竟出了你这个不忠不孝之子,真是气死为父了。”

    楚铮低着头不敢答话。隔壁屋里楚夫人听见丈夫的喝骂声,急忙走了过来。

    “夫君,何事发这么大火?”

    “这个畜性……”见夫人柳眉一竖,门口又有楚原在探头探脑,楚名棠即刻改口,“这不肖子真把为夫给气死了。”

    楚夫人为楚名棠端过一杯茶水,道:“夫君暂且坐下消消气,有话慢慢说。”

    楚名棠坐下对门口的楚原道:“这边没你事,到客厅等候。”

    楚原方才也正被楚夫人骂得抬不起头来的,见楚铮亦在被父亲训斥,顿时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却没想到父亲不让自己旁观,楚原不敢有违,只好悻悻离去。

    楚夫人对楚铮柔声说道:“铮儿,说给娘听听,你做错了何事让你父亲大动肝火?”

    楚铮看了楚名棠一眼,今日一时大意算是栽到家了,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没用了,只有期望娘能为自己多说些好话了。

    楚铮搜肠刮肚了半天才嚅嚅说道:“娘,孩儿有罪,当日储君之死确是孩儿借刀杀人……”

    楚夫人望向楚名棠,奇道:“就为这事?”

    楚铮一听顿时精神大振:“娘,只为此事。”

    楚夫人笑道:“夫君不要再吓铮儿了,你看他小脸都又青又白了,何况他还有伤在身。”

    楚名棠原本想借机狠狠教训一下这愈发胆大的儿子,没想到夫人过来得这么快,只好叹了口气道:“夫人有所不知,这臭小子隐瞒你我之事何止一两件。你猜那苏巧彤是何人?她便是西秦执掌天机阁的那位女子。”

    楚夫人骇然失笑:“不会吧?她就是夫君视为眼中钉的薛方仲的义女?”

    楚名棠顿时脸上无光,哼了一下并不作声。

    “你行啊,小五。”楚夫人也不管楚铮身上是否有伤了,伸手捏住他的脸颊,“似这等女子你也能收入房中,为娘终究还是小瞧你了。”

    楚铮已有一两年未被娘亲这么虐待过了,此时心里有鬼不敢闪躲,又不便运功相抗,只好在那儿龇牙咧嘴佯装疼痛。

    “你是何时知道巧彤此身分的?”楚夫人问道。

    楚铮苦着脸道:“她来京城没多久便知道了。孩儿原本只是猜测,后伪造了一张巧彤的画像去诈成奉之,成奉之便全招了。”

    楚夫人手上加了把劲:“那你为何不早说?”

    楚铮呼痛,道:“孩儿知道巧彤在西秦时对父亲多有得罪,原本想过些时候再禀报。可孩儿这就要去北疆了,对鹰堂之事放心不下,便想让巧彤协助轻如,她二人轻如主内,巧彤主外是再合适不过了。”

    楚夫人松开了手,点头道:“观她在西秦时的手段,任此职都有些委屈她了。”

    楚夫人想了想又问道:“巧彤当真是赵人,是你幼年时在平原城的旧识?”

    楚铮硬着头皮道:“是。”

    楚名棠一声冷笑,道:“为父可有些不信。”

    楚夫人沉吟片刻,对楚铮道:“娘要与你父亲商议一番,你先出去吧,带原儿到他原先住的那院子安顿下来。”

    楚铮走后,楚名棠夫妇相视苦笑,楚夫人摇头道:“这孩子,几月来做的那几件事无不惊世骇俗,妾身都有些提心吊胆了。”

    楚名棠叹道:“为夫何尝不是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楚夫人说道,“似苏巧彤和成奉之这般人物放眼天下也没有几个,若能真心为楚家效力,倒是一大幸事。”

    楚名棠没好气地说道:“你就知道帮铮儿说好话。”

    楚夫人一笑避而不答,道:“难怪妾身见巧彤外表柔顺,举止间却时常不经意流露出一股杀伐之气,妾身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呢。这些年西秦大局虽定,但世家余党对刺杀秦王念念不忘,却无一成事,巧彤主持天机阁自然功不可没。照理来说秦王应对她极为宠爱才是,可她怎么仍是处子之身,真是奇怪了。”

    楚名棠奇道:“夫人怎么看出来的?方才铮儿还在向为夫保证此事。”

    楚夫人白了他一眼,道:“铮儿与她这般要好,妾身这做娘的自然留心了。京城世家自有一套观女之法,夫君要不要听听?”

    楚名棠连忙摇了摇头,道:“夫人之言为夫岂有不信之理。铮儿方才竟以性命担保苏巧彤绝无不利于楚家之意,为夫便信他一回。哼,这臭小子此番将实情全盘托出,其实也是居心不良,他自知去北疆了无力掌控京中局势,就让为夫来替他善后。”

    楚夫人笑道:“那你就勉为其难一次吧,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对铮儿严加管束便是了。”

    楚名棠冷笑道:“绝不是最后一次。夫人你想,储君之死既是铮儿所为,那储妃武媚娘何在?听长公主说武媚娘亦是白璧无瑕,从未与储君同房过,魔门女子对贞洁二字并不看重,武媚娘对此却苦心积虑,极可能是为铮儿。哪天武媚娘突然出现在铮儿身边,为夫一点儿都不会奇怪。”

    楚夫人想想觉得还真有可能,苦笑道:“可怜天下父母心,铮儿怎么就不知体谅爹娘呢。”

第二十章 亡羊补牢

    “启禀长公主,禁卫军楚将军求见。”

    赵茗放下手中书卷,淡淡说道:“叫他进来吧。”

    楚铮跟在赵敏身后,一颗小心儿怦怦直跳。他从南线回来后就借口养伤一直待在楚府内,哪儿都没有去,只写了个折子向赵茗复命,没想到今日一早宫内便有人来宣他入宫,楚铮无奈之下只好来了。

    赵茗也知这小子心里有鬼不敢见自己,说心里话她也并不想见楚铮,想起那两次疗伤赵茗就觉得极为尴尬。可见自己侄女听闻楚铮要去北疆征战,整日忧心忡忡,赵茗不由暗骂这臭小子为了躲自己居然连赵敏也避开了,一怒之下便直接派人传他进宫。

    待见到楚铮面色苍白,左臂依然吊在胸前,赵茗怒气不由淡了许多,却又不满地看了赵敏一眼,自己这侄女一听说这小子要来就坐不住了,竟跑到宫门口等着,哪还有个一国公主的样子,要见面也不急这一时啊。

    “微臣楚铮参见长公主。”

    赵茗轻点臻首:“免礼。伤势如何了?”

    楚铮忙道:“烦劳长公主牵挂,微臣之伤并无大碍。”

    赵茗怒哼一声,谁会挂念你这臭小子。楚铮也蓦然警觉,大骂自己这不是惹火烧身找死吗?

    “你离京之时本宫曾命你速将昌平王世子接至京城,可你为何这一去竟有近两月之久。”

    完了,这老处女发飙了。

    楚铮战战兢兢地说道:“只因微臣身上有伤,所以路上耽搁了。”

    “只怕不止于此吧。此去南线,你把江湖搞得天翻地覆,太平展家和断剑山庄都被你灭了满门,我大赵武林实力大损,你究竟是何用意?”

    楚铮暗恨,这其中定是赵琪在煽风点火,口中说道:“回禀长公主,微臣是为十年前的一桩旧案才找到那展家,没想到来到了太平府,在当地官员的协助下发现展家历年来所犯之罪累累,更有甚者还有杀害朝廷命官之举,这才依朝廷律法将其治罪。”

    “那断剑山庄又所犯何罪?”

    楚铮佯装思索道:“断剑山庄之事乃微臣三哥所为,而三哥此举亦是受大哥之命,其中详情微臣亦不甚清楚。”既然这事是琪郡主惹起的,就让大哥来掩盖吧,反正他与琪郡主之事也不敢让这老处女知晓。

    赵茗冷笑一声,正想再找楚铮茬儿,这边赵敏见楚铮一来便被姑姑训得额头冒汗,有点儿看不过去了,道:“姑姑,楚将军就要去北疆了,姑姑就不要追究这些事了。何况那江湖人士仗着一身武功横行不法,哪个手上没有血腥,依大赵律法恐怕没有几人能幸免。”

    赵茗一愣,不由暗叹真是女大不中留啊,觉得再留在此地只会惹来没趣,便起身道:“也罢,姑姑这就出去走走,好让你们二人话别。”

    赵茗出去后,赵敏心疼地看着楚铮,问他是如何受伤的,楚铮一一道来,当然免不了也添油加醋了些。当听到他情急之下以口衔箭,赵敏亦是手抚酥胸后怕不已,道:“这真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武功虽然高强,但这次几乎是得罪了整个武林,这些人睚眦必报,以后可要小心了。”

    楚铮看着赵敏,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歉疚之情,自己身边的几个女子中,柳轻如嫁给自己多少带有几分报恩的意味,苏巧彤则是因与自己有着相同的身世才走到一起,武媚娘的倾心与她所修的功法亦有些关系,唯有眼前这女子只是为爱而爱,绝未掺杂任何其他因素,可自己欺骗得最多的就是她了,平时见面也大都只是应付而已。

    “此去北疆,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你也要保重。”楚铮沉吟了一下,忽道,“等我再回京城,定禀报父亲娶你过门。”

    赵敏不可置信地望着楚铮,良久,才喃喃问道:“真的吗?”

    楚铮缓缓点头,轻叹道:“真的。原本你我亲事早在三年前就应已订下,却直至今年大猎时皇上与家父才有了口头之约,此后却不想又有诸多是非,不能再这么拖延下去了。”楚铮觉得已欠赵敏太多,不想再让她这般整日愁眉不展,就算储君之死的真相真有揭开那一天,也要在此之前全心对她,让她过上开心快乐的日子,到时她会如何对待自己就由她吧。

    赵敏闻言不由喜极而泣,楚铮笑道:“怎么哭了,莫非是不愿意,那微臣可否收回方才那番话?”

    赵敏轻打了他一下:“谁说的,你就会欺负我。”

    楚铮取出丝巾为她拭去泪水,道:“那就别哭了,不然给长公主看到了以为我又有什么对不住你之处。如今我有伤在身,可经不起她折腾。”

    赵敏扑哧一笑,道:“你就这么怕我姑姑?”

    “那是自然,”楚铮叫道,“你想想看,我来太平宫有几次是完好无损地走出去的?”

    赵敏想了想还真是,笑道:“你放心,以后姑姑不会再伤你了。”

    楚铮暗道,那可未必。

    “其实姑姑她面冷心热,这次听说你要去北疆,她还从皇宫宝库中为你找了件兵器托我转交于你。”

    楚铮一时没弄明白,长公主会送他东西?不知是何居心,难道只是爱屋及乌?想了想,还是推托道:“多谢长公主好意,不过不用了,外公已经将他老人家当年征战沙场的麒麟盔甲和长枪赠予我了。”

    赵敏道:“此事姑姑也知道。但她觉得你身负‘龙象伏魔功’,长枪并不适合你,因此为你挑了把长刀。此刀虽不是传说中那削铁如泥的神兵,但亦大有来历,乃是前朝开国名将关羽关将军之物。”

    楚铮登时怦然心动,道:“当真?那我可要见识一番。”

    赵敏带着楚铮来到内宫中,将一长长的木箱打开,笑道:“这把长刀大概有七八十斤,分量是重了些,反正你天生蛮力,再重一倍也无妨。”

    楚铮瞪了她一眼,取出那把刀,不由呆住了,青龙偃月刀!跟戏台上关公那把一模一样!楚铮好歹也读过一些史书,虽然关羽究竟使用什么兵器并不清楚,但也知道青龙偃月刀绝对是后世在戏台上杜撰出来的,可眼前这一切又是怎么回事?

    楚铮轻抚着这把青龙偃月刀,突然发现儿臂粗的刀柄上刻着两行小字:“刘禅监制,赠关伯父。”

    楚铮长出口气,已经可以肯定了,这位一统天下的刘阿斗定是与自己一样来自未来的某个世界,但楚铮不明白的是,这人除改变了历史,在史书上并没有留下太多痕迹,特别是他统一中原后的近十年,各方面对他的记载忽然变得含糊起来,只说他励精图治,终因操劳过度而英年早逝……

    “你怎么了,是不是见了此刀欢喜坏了?”赵敏轻推了他一把道。

    楚铮惊醒过来,道:“是啊,真没想到能见到这传说中之物。”

    赵敏笑道:“此刀乃是太祖皇帝无意中在太平宫的一间密室中找到的,与之一起的还有许多前朝之物呢。”

    楚铮大感兴趣,道:“是吗,能否带我去看看?”

    赵敏为难道:“当年太祖将那些事物交于本门祖师掌管,师门有严令只有当代门主才可以进入那间密室,我求了几次,姑姑都没答应,听说里面涉及许多前朝的机密之事。真是奇怪了,前朝的事关本朝何事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楚铮对那密室极为向往,忙附和道:“就是,要不什么时候趁长公主不在宫内,我与你一同溜进去看看。”

    “那可不行,”赵敏看了他一眼道,“师门祖训岂可轻易违背。”

    楚铮对赵敏颇为了解,知道她性子执拗,暗想:罢了,反正来日方长。

    两人回到大殿上,只见赵茗已经回来了。楚铮此番得她一件大礼,诚心实意地上前施礼道:“微臣多谢长公主。”

    赵茗淡淡说道:“不必了,若不是为了敏儿,本宫才懒得理你死活。”

    楚铮干笑两声,再也不敢随意接口。

    赵茗从袖中掏出本绢册,道:“你既是得了此刀,这套青龙刀法便一并给你吧。记住,沙场厮杀不同于高手之争,回去好好琢磨一下吧,你外公王老侯爷的枪法适用于征战,两相印证可事半功倍。”

    楚铮躬身应是,又道:“那微臣就先行告退了,出门前家父曾叮嘱过微臣今日尚有事要办,要早些回去。”

    赵茗有些不解,道:“你既是有伤在身,太尉大人还要你办何事?”

    楚铮答道:“吏部尚书成大人叔父过世,小侄要赶去祭奠。”

    赵茗脸色顿时变得阴寒无比:“你是要去见那苏姑娘吧……”

    赵敏却道:“姑姑,就让他去吧,这礼数之事是免不了的。”

    赵茗不由一愣,楚铮趁机道:“微臣告退。”连忙快步走了。

    赵茗盯着赵敏看了会儿,发现侄女眉角间尽是喜色,奇道:“这小子对你说了什么,竟让你这般高兴?”

    赵敏脸一红,道:“姑姑,敏儿哪里高兴了。”说完也不施礼,转身便也走了。

    楚铮出了大门,将吊着左臂的布一解,飞身上马直奔成府而去。

    寒风呼啸,新任吏部尚书成奉之府前白幡飘摇。

    成府内站着众多前来吊唁的官员,一人小声问道:“何大人,尚书大人是为何人举办丧事啊?”

    那何大人苦笑一声,道:“丁大人,下官也不甚清楚。那些白幡是昨晚才挂出来的,成大人并未对外宣称是所为何人,但太尉大人一早就来吊唁了,下官这等小吏岂敢不来。”

    那丁大人有些失望,暗中寻思道:以前传说成奉之已经投靠楚名棠只是捕风捉影之谈,今日可以确定属实了。难怪成奉之上任后雷厉风行,再也不像往日那般谦和,隐隐中竟有了股霸气,他原本就对大赵官员烂熟于胸,吏部众官员再也不敢做那欺上瞒下之事,太尉大人任他为吏部尚书,实是高明之极。

    丁大人拱手道:“本官还得多谢何大人,若不是何大人差人来告知此事,本官身为吏部官员对此事还一无所知,日后见了尚书大人可就尴尬了。”

    何大人连声道:“不敢不敢,丁大人与下官虽非同属一部,但平日对下官甚为关照,下官从不敢忘怀。”

    丁大人正待再言,忽见一人从自己身旁走过,忙拉住道:“田大人,你与尚书大人素来交好,可知成府今日是为何事?”

    那田大人停住脚步,犹豫一下看了看四周方道:“丁大人应知尚书大人乃南线境内苍乐山一村落人氏,其姨侄女苏小姐与楚五公子关系甚密,前些日子陪着楚五公子去了平原郡,从南线大营得知苍乐山那村落已于数月前被秦人暗中屠尽,尚书大人唯一的叔父亦未能幸免。据说尚书大人儿时曾过继给其叔父,因此便按父丧之礼来操办。”

    丁大人和何大人恍然大悟,那丁大人道:“原来如此,难怪太尉大人会亲自上门吊唁,我等随后才到实是有些失礼了。”

    何大人则愤慨道:“那些秦人实是罪该万死,居然连老弱妇孺也不放过。”

    丁大人问道:“那些秦人可是已被诛除?”

    田大人笑道:“那是自然。南线大营几位主将都是太尉大人旧部,王统领和楚副统领岂是常人可与之相比,秦人居然敢在南线境内滋事,真是不知死活。”

    何大人有些羡慕地说道:“成大人今日可是风光之极,朝中重臣先前大都不知此事,可也基本来齐了。方相国虽未亲临,可刑部方尚书却是到了,除了三大世家的几位大人,下官还从未在他人府中目睹过此情形。”

    忽听背后一人冷笑道:“不过是趋炎附势罢了。”

    三人一惊,齐回首看去,只见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青年官员,脸露不屑之色。丁大人松了口气,淡淡说道:“梁大人此言有些不妥吧,毕竟成大人乃是令岳,长者之事后辈岂可轻言?”此人正是原刑部尚书梁上允之子梁临渊,梁上允死后,赵王怜惜梁家遭遇,便任命他为礼部令吏。梁家历来忠于皇室,梁临渊得知成奉之投靠了楚家,对这岳父颇为不齿。

    梁临渊哼了声道:“但长者有过,弟子亦不讳言。家岳出身贫寒,承蒙皇上厚爱才得以重用,如今皇上病重,储君被刺,家岳正是报答皇恩之时,却不想竟屈身投靠楚家,此等人品,不说也罢。”

    梁临渊侃侃而谈,田大人等三人都有些不自在,尚书大人看在女儿的面上也许不会为难梁临渊,可万一误会他们心中亦是此般想法可就糟了。

    身后忽有一人说道:“梁大人此言有失偏颇了,成大人升任尚书后,吏部面貌焕然一新,吏治整顿成效显著,实是我大赵之福也。”

    田大人等脸色齐变,躬身道:“原来是五公子到了。”

    楚铮长揖还礼,笑道:“三位世伯对一后生施礼,莫非存心想折煞小侄?”

    三人齐道不敢,均暗想素闻楚家五公子为人谦和,毫无纨绔之气,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梁临渊却对楚铮丝毫不惧,仍道:“楚公子方才所道才属偏颇之言,一人德行有亏岂可居于高位?”

    楚铮笑道:“梁大人,若一人有德无才,能否胜任尚书一职?”

    梁临渊道:“大德者乃为大贤士,岂会无才?”

    楚铮心想久闻京城有两大书呆子,一个是兵部尚书郭怀的儿子郭朴,另一个便是眼前的梁临渊了,自己平时甚少与之交往,今日一见没想到竟是这般迂腐,说道:“梁大人,术业有专攻,大德之人也不是样样精通。譬如兵部尚书郭大人应可算德才兼备之人吧,可若让他为吏部尚书定是远不如成大人。再说了,梁大人认为朝中可有哪位德才兼备者能胜任这吏部尚书的?”

    梁临渊不屑道:“你们三大世家权倾朝野,真正德才兼备者哪有出头之日?”说完便抱拳道,“在下告辞!”

    楚铮看着他的背影不由苦笑一声,难怪史上那些忠臣都活不长,不知进退意气用事,没来由地得罪人有必要吗,自己若是气量小些,整死这小子如同捏死只蚂蚁一般。可若真杀了他,后世史学家定是这般描写:梁公临渊不畏权贵,痛斥某某,某某恼羞成怒下将其杀害,到最后梁公浩气长存,某某遗臭万年……算了,就算为了自己的名声还是不与他计较了吧。

    楚铮向田大人等拱手道:“三位世伯,小侄今日有事来晚了,还未见过成大人,先暂且作别,失礼了。”

    三人齐道:“楚公子请便。”

    正巧楚原也来到成府祭拜,见楚铮来了,笑道:“咦,你不是被长公主召进宫了吗?这次居然安然无损就回来了,堪称奇事。”

    楚铮脸色有些奇异,缓缓道:“非但没被揍,还得了件宝贝。”

    楚原登时被勾起了兴趣,道:“什么宝贝?”

    楚铮道:“听说过前朝开国五虎将中的关羽关云长吗?”

    “废话,”楚原道,“这等英雄人物我怎么会不知?”

    “长公主送了小弟一件兵器,就是关羽当年所使的青龙偃月刀。”

    “什么?”楚铮叫道,“她怎么对你这么好了,还送你神兵?”

    楚铮含糊说道:“小弟哪晓得,大概是看在敏公主的面上吧。”

    楚原有些怀疑,但也知逼问这兄弟只会徒劳无功,只好作罢。

    楚铮在灵堂前装模作样地拜祭了一番,来到成奉之面前,两人会意地微微一笑,说了几句毫无营养的客套话,楚铮便仍回到楚原身边。楚名棠此次虽全力为成奉之造势,但他限于身份不便久留于此,就让自己的两个儿子在朝中百官面前做做样子。

    楚原望着灵堂上的成奉之良久,忽轻声道:“小五,从小到大爹娘都说我胆大包天,整日惹事生非,如今看来与你相比我是拍马都及不上啊。”

    楚铮低笑一声,道:“三哥此言何意?”

    “少给我装糊涂,”楚原道,“不要忘了我在南线大营待了三年。当初你远在京城,苍乐山则地处南线境内,你请洛水大哥派兵去那苍乐山,定是有所图。可当漠哥将苍乐山中秦人尽数剿灭时,你却派人日夜兼程来到南线大营秘密请见洛水哥,请他将此事压下不上报京城。我当时就觉得此事有些古怪,近日才知原来成奉之也是出身苍乐山,哼哼,其身份昭然若揭。”

    楚铮道:“那也不尽然吧,成大人可是二十余年前便已离开了苍乐山。”

    楚原一指灵堂前泪泫欲滴的苏巧彤,道:“那她呢,苏姑娘应是两月前才由苍乐山到京城的。”

    楚铮笑道:“苍乐山方圆好几百里,又岂止一个村落,苏姑娘的父亲虽与成大人同村,但母亲与成大人的夫人都是山北善来庄人氏,苏姑娘从小便生长于此,与那秦人村落毫无关系。”

    楚原一愣,朝中甚少有人知晓成奉之的身世,更毋论其夫人了,只知他们二人是同乡,是否出自同一村落只有他们自己明白了。

    楚铮站在这边悠然自得,苏巧彤在京城亦只说过她来自苍乐山,而那村庄详情只在自己面前谈起过,那也纯属是被逼无奈,他人根本不知晓。

    楚原沉吟了下,道:“那苏姑娘所居村落是在何处?”

    楚铮不假思索便说道:“此地毗邻郑余县和安远县交界之处,位于苍乐北山脚下,距离两县县城均有一百余里。”

    楚原冷笑道:“背得很娴熟啊。”

    楚铮干咳一声,道:“三哥若是不信可派人去查。”

    去就去。楚原此言差点儿脱口而出,但又觉得有些不对,自己这弟弟甚少做无把握之事,想了想突然想起一事,问道:“你师父吴先生昨夜匆匆离京,他去哪儿了?”

    楚铮心中一动,凑过来小声道:“自然是去了苍乐山,替小弟善后了。”

    楚原一震,瞪大眼睛道:“你方才还在狡辩,怎么突然间又承认此事了。”

    楚铮笑道:“三哥何许人也,此中破绽定瞒不过你。与其让三哥暗地猜测,小弟还不如如实相告,只望三哥能谨守此秘密。”

    楚原沉吟良久,哼了声道:“不消你来提醒,父亲已暗示我不得插手此事。小五,你真是好手段啊,把父亲也牵扯进来了。”

    “父亲只是欣赏成奉之的才干而已。况且若没有父亲允许,小弟就算再胆大也不敢如此妄为。”

    楚原道:“未必吧,小五。父亲再怎么爱才也不会任命一个他国奸细为吏部尚书,定是你事前隐瞒,等他就任吏部尚书一职后再向父亲坦白,父亲顾及他和楚家的颜面才不得已遮掩此事。”

    “三哥,这你确是冤枉小弟了,小弟原本是想连父亲也一并瞒过的。没想到父亲太过精明,竟被他老人家察觉了。”楚铮嘻嘻一笑道,“不过有父亲帮着遮掩,小弟总算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臭小子。”楚原笑骂着捶了楚铮一下,又说道,“如今看来,成奉之的才干远胜唐孝康,父亲得他相助,几乎可掌控大赵一半以上官员,可你当初怎会冒天下之大不韪留下他,要知此事极其凶险,稍有不慎连父亲也保不了你。”

    楚铮一本正经地说道:“小弟向来求贤若渴,爱才如命,为成奉之这等人物冒些险也是值得的。”与毒杀储君赵庆一事相比,包庇几个奸细算什么。

    楚原给气乐了:“简直一派胡言。你与大哥一样都是热衷权势之人,依我看你是想在朝中建立自己的势力,二来大概也看上了苏巧彤的容貌吧。”

    楚铮不置可否,三哥既是这么想就由他去吧,毕竟自己与苏巧彤的关系太过惊世骇俗,说出来没人会信的。

    楚原又看了眼远处的苏巧彤,道:“不知怎的,自从猜到这苏姑娘的身份后,我再看到她竟觉得她不似原先那般美貌了。”

    楚铮啼笑皆非,道:“这样也好,正可断了你不轨之心。对了,别的不说,苏姑娘的厨艺绝对是当世一流,再过几天小弟就要起程了,不如今晚三哥来踏青园,小弟请她展露一番。”

    楚原犹豫了下,道:“算了,我还是不去了。”

    楚铮收敛了笑容,缓缓说道:“父亲今晚去礼部四叔府上赴宴,三哥又要去见大嫂了?小弟在此多嘴一句,瓜田李下应避嫌。”

    楚原叹道:“小仙毕竟是与我一起长大的好友,说起来她比四丫头那书呆子更像是我妹妹。如今她已是这般处境,总要劝解一番。”

    楚铮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楚原向成府院内看了眼,道:“朝中大臣除了方相国和兵部郭尚书外,该到的都已到了,这两位定是不会亲自前来的。咱们兄弟这脸也露够了,回府吧。”

    两人向成奉之道别,成奉之挽留一番后,命两个儿子将二人送出府门。

第二十一章 一亲方泽

    楚原和楚铮策马并肩而行。楚原问道:“你准备何时起程?”

    “五日之后。”

    楚原忽叹道:“小五,你武功高强,兵法谋略连外公都赞不绝口,但我觉得父亲还是将你留在朝中为好。你心计出众,为人处事面面俱到,与人勾心斗角笑里藏刀玩得游刃有余,我老三是个直肠子,这一套一辈子都学不了,还不如让我领兵去北疆。”

    楚铮笑了笑,道:“三哥,此番若是赵秦之战,小弟倒是并不热衷,可来犯的是突厥,小弟是定要去的。”

    楚原奇道:“那是为何?”

    楚铮道:“数百年前胡蛮入侵中原,中原百姓尸横遍野,千里无人烟,三哥应知此事吧?”

    “当然知道,至今百姓一提及胡蛮仍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三哥平日虽不好读书,但这还是记得的。”

    “据悉当年败于兵部尚书郭大人之手的那些以匈奴为主的胡蛮已被如今的突厥所灭,但这突厥狼子野心与胡蛮并无区别,他们贪图的亦是我中原大好江山。不过突厥此时进犯北疆倒是一件好事,要知父亲此生最大愿望便是结束天下四分重归一统,可赵秦若是开战,两国将领相互知根知底,无论是哪方得胜都是场惨胜,胜者亦会元气大伤,到时突厥来袭,那中原百姓恐怕会重遭数百年前的那场劫难。因此父亲交代小弟转告北疆大营孟统领,此战定要毕其功于一役,至少打得突厥十年内无力进犯中原,我大赵才可有望完成统一大业。”

    楚原连连点头,道:“说的有理。但为何非要你去北疆我却去不得,传话我也会传,而且你武功虽比我高那么一丁点,但在千军万马中区别也不大。”

    楚铮笑道:“三哥,此次就让予小弟吧,等到赵秦开战时,你我兄弟仍有一人需要上沙场的话,小弟就留在京城不与你争了。

    楚原斜眼看了看他,道:“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赵秦齐吴四国原本同根,血脉相连,虽说战事一起死伤难免,但若杀戮过多只会伤我中原元气,给突厥等外族于可乘之机。因此小弟觉得赵秦之战关键应该不在沙场,而是在于朝堂之上。”

    楚原若有所悟,道:“你的意思是用‘间’?”

    “不错。中原四国中唯有西秦乃是我大赵军事上劲敌,虽说连西秦都已承认大赵较其更为强盛,但战事成败岂可轻易用强弱来定论,若真如此,汉高祖都不知给楚霸王杀了多少回了。何况西秦还有一个绝代名将薛方仲,此人自领兵以来未尝一败,若想灭西秦必要先除薛方仲。秦王如今虽对此人信任有加,但只要耐心等待,总会觅到机会的。”

    楚原沉默了一会儿,道:“小五,这便是你我不同之处了。我若碰上薛方仲只想与其堂堂正正一战,宁愿死在他枪下,也不愿使那些阴谋诡计。”

    楚铮看着楚原道:“三哥,你若是与薛方仲一对一公平决战,小弟绝无二话。孙子有云:兵者,诡道也。自春秋宋襄公后,战争从来就是尔虞我诈比试计谋的所在,否则怎会有那么多以弱胜强的战例?何况三哥你并非武林侠客,而是统率着数万大军的带兵将领,这些将士与你一样,都是我大赵好儿郎,若是因你耍弄英雄气概而全军覆没,世间又会凭添多少孤儿寡母?世人都道我大赵已逐渐强于西秦,强在何处?强的绝非我们这帮为将者,而是这些身经百战从沙场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军士们,一战就葬送数万,我大赵再强也经不起你这般挥霍。”

    楚原只听得冷汗涔涔,忽然拱手道:“五弟说的极是,三哥我受教了。”

    楚铮还礼道:“三哥你志在军中,以后说不定便是边疆大营的统领,小弟方才情急之下冒犯了,但这些话不吐不快,还请三哥见谅。”

    楚原叹了声道:“难怪父亲对你这般看重,今日我算是有些明白了。”

    忽听身后传来阵阵马蹄声,一人高声叫道:“前面可是楚将军?”

    楚铮回首笑道:“这里有两个楚将军,你是叫哪个?”

    楚原也向身后看去,只见一队禁卫军疾驰而来,凝神辨认了下道:“这不是你十一营的副将邓世方嘛,后面那几个好像也是你的属下。”

    楚铮懒懒说道:“就是这帮喝酒都爱耍赖的无品之人,不过小弟现在隶属北疆大营,他们已经不属于小弟管了。”

    邓世方带着几个校尉来到楚家兄弟面前,下马行礼道:“属下参见二位将军。”

    楚铮挥了挥手,道:“免礼。老邓,诸位兄弟,本将军马上要去北疆了,以后再也没人四更就拉你们起来晨跑了,各位心里定是在偷着乐吧。”

    邓世方笑道:“楚将军说笑了,我十一营连续两年在禁卫军比武中夺魁,全仗楚将军之功,这些我们兄弟心中都清楚。”

    楚铮奇道:“莫非你们还要为我饯行不成?我不是让陆鸣对你们说了,我有伤在身,家母严禁我饮酒,等到他日回京再聚。”

    邓世方行礼道:“太尉夫人之命末将等岂敢有违,末将来见楚将军,是想恳请楚将军一事。”

    “请讲。”

    邓世方迟疑了下道:“北疆突厥来犯,我大赵处于危难之中。我等既是从军之人,自当为国效力,楚将军,我十一营将士一致请求跟随楚将军北上。”

    楚铮沉吟良久,道:“十一营将士真的全都这般说吗?”

    “正是。”

    楚铮看了看邓世方身后的几个校尉,这几人都不过二十左右,皆由楚铮一手提拔,对其知之甚深,哼了一声,道:“此事定是你们几个鼓动的吧,而且是许唯义出头,伍绍一暗中谋划。”

    几个校尉笑了起来,许唯义道:“知我等者楚将军也。不过楚将军赴北疆参战也不带上我们,未免太不仗义了。莫非楚将军是认为我等不及黑骑军?”

    另一校尉冯远斥道:“小许,你这般说岂不是驳楚将军面子,要知我十一营可是楚将军一手带出来的。”

    楚铮冷笑道:“你二人在一唱一和挤兑我吗?调何部随我入北疆乃是兵部所定,岂是我所能做主的。”

    冯远叫道:“楚将军才是在糊弄人,家父就在兵部任职,属下自然知道兵部尚书郭大人在战事上从不与太尉大人为难,楚将军若是诚心带上我等,只需求太尉大人与兵部说一声,郭大人定会答应。”

    “你们几个素来就不是安分之人,一心想要去北疆我倒也相信。可十一营两千多名弟兄都如你们这般所想吗?”

    许唯义道:“楚将军放心,我等早已找营内军士一一询问过,他们都愿追随楚将军。”

    “那些儿郎在你们面前敢说一个不字吗?”楚铮脸色忽一沉,“本将军去北疆不是去游山玩水,而是浴血奋战。禁卫军职责便是守护皇宫与京城,难道你们全忘记了?还要本将军将整个十一营全带去北疆,简直是儿戏。”

    几人见楚铮拉下脸来,顿时不敢再吭声。伍绍一犹豫了下,道:“将军,请相信我等真心愿追随将军去北疆杀敌,请将军成全。”

    楚铮沉吟片刻,道:“欲赴北疆一事可曾征得你们家中双亲许可?”

    伍绍一不禁哑然。

    楚铮冷笑道:“果然不出所料,都给我滚回军营去,谁再出来惹事生非我打断他的腿。”说完,调转马首欲离去。

    “将军!”

    许唯义、伍绍一等人一齐单膝点地,道:“我等决意随将军赴北疆,恳请将军成全。”

    楚铮目光扫视着,见几人神色毅然,缓缓点头道:“好吧,本将军答应你们。”

    许唯义等大喜,正想出言道谢,楚铮又道:“不过想与本将军同赴北疆者,需征得家中双亲许可,并以字据为证,而且注明生死由命!”

    几人脸色一苦,许唯义干笑道:“将军,不必这么麻烦吧。”

    楚铮正色道:“杀敌一千,自折八百。本将军能带你们去,但无法担保你们都能平安回京,沙场厮杀不同于寻常操练,十一营两千多人若是到了北疆,能有一半活下来已是天大幸事。伍绍一,回营后将本将军这段话转告给十一营每位弟兄,不得少了半字,那些仍想随本将军北上的命他们实情禀报其双亲,由各位长者做决断。还有,不要妄想伪造字据,本将军虽不喜欢读书,但到吏部对照笔迹还是会的。”

    众人走后,楚原说道:“小五,这些人也是一腔热血,就让他们去吧。”

    楚铮苦笑道:“三哥你又不是不知道,禁卫军大都是官宦子弟,小弟若是贸然将他们带去,若是死伤过多,朝中大臣们定有不少会迁怒我们楚家。何况十一营将士未必就人人想去,有的只不过是因迫于颜面才答应了下来,这等人若是到了北疆,只会给小弟添乱,小弟此举也算给他们一条退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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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铮愣愣地看着书房内堆得如座小山般的信函,不由哀叹一声,这么多怎么看得过来,这帮兔崽子真当他们此行是去塞外观光啊。

    昨日楚铮命伍绍一回禁卫军营传话,凡是想跟随着他一同前往北疆的必须经得家中父母许可,并以字据为证。没想到才过了一夜,十一营两千八百名将士有两千余人送来了各自父母所书信函。楚铮还是料错了,赵国尚武之风甚浓,即使禁卫军大都是官宦子弟,但其父母大都亦认为男儿沙场建功立业是天经地义的事,除了一些独子难以征得双亲同意外,其余的苦苦哀求一番后大都讨来了楚铮所要的字据。

    不过更可恶的是不知哪个混蛋将此事传了出去,整个禁卫军都知晓了,楚铮原本所说是仅指十一营将士,传言却变成了只要隶属禁卫军之人,其双亲同意了都可随楚将军去北疆。这一来禁卫军群情鼎沸,楚铮估计了下,仅眼前要求参战的信函就已经近万,许唯义和冯远不时还搬一捆进来,满脸的幸灾乐祸。

    “夫人让小婢通报公子,苏小姐已经来了,正在夫人房里。”翠苓蹦蹦跳跳地进了屋。

    楚铮一瞪眼:“你看你这样子,哪还像个丫头,难怪府里下人私下都说我对你们太放纵了。你再这般不成体统,本公子就把你送到长平县欧阳那边去。”

    翠苓立即低眉顺目地站好,虽说公子对身边人极为宠爱,但今天他看来心情不佳,可不能轻易招惹。

    楚铮来到柳轻如屋内,柳轻如起身道:“公子来了,妾身出去看看紫娟饭菜准备得如何了。这丫头从苏妹妹这里偷学了些,今日正好请苏妹妹评判一番。”苏巧彤来到踏青园就先到此见自己,显然对自己颇为尊重,自己可不能显得太小家子气了。

    柳轻如走后,楚铮板着张脸道:“昨夜叫你在此留宿不肯,今日却又来了。不是说还有孝在身吗,怎么这么不知检点。”

    苏巧彤轻笑道:“为这子虚乌有之人戴孝又有何顾忌的。亏你还提昨夜之事,受的惊吓还不够吗?”昨夜踏青园设宴,苏巧彤和赵敏都到了,楚夫人在这边小坐一会儿后也识趣地离开,楚铮看着如花似玉的三个美女色心大动,不时出言调笑。正当楚铮快活得意之时,一个端菜的女婢走到他身边,放下手中菜为他斟酒,楚铮定睛一看,登时吓得魂不附体,这女婢不是别人,正是武媚娘。苏巧彤前次南下时与武媚娘同行同住,对她极为熟悉,也一眼便认出来了,忙遮挡住赵敏的视线与她说笑。楚铮借口尿急,走到门外说尽好话,武媚娘原本便抱着恶作剧之心,目的既已达到,便娇笑着离去。

    楚铮听苏巧彤提及昨夜之事,仍心有余悸,嘴上却仍道:“我哪里受惊吓了,我稍加规劝媚娘就听话地走了。”

    苏巧彤并未与他争辩,反叹了声道:“我都替你有些担心了,敏公主和陆媚两人注定不能并存,万一哪天两人碰面了你怎么向敏公主解释啊。”

    楚铮道:“昨晚我也曾就此事问过陆媚,据陆媚所言,只要她事先有提防,全力反运‘媚惑众生’心法,就算面对面走过敏公主也认不出她。我去了北疆,这事就要靠你和轻如了,千万不可让她们二人在无意中碰见。”

    苏巧彤苦笑道:“我只能说尽力而为,不敢向你保证。你我都能从一个世界转生到了另一世界,这世道出什么意外也不足为奇。”

    楚铮想了想说道:“不如这样吧,等师父从南线回来,就让陆媚随他老人家去长平县吧。魔门那么多弟子在那里,仅欧阳一人我有些不大放心。”

    苏巧彤叹了口气:“不错,让她离开京城也好。”

    楚铮沉默片刻,道:“巧彤,我走之后,你就搬到这踏青园来住吧。”

    苏巧彤看了他一眼:“怎么,不放心我么,怕我跟别的帅哥跑了?”

    楚铮顿时被呛了一下,咳嗽数声道:“这种前世俗语以后还是不要说的好,听起来极其怪异。而且我没那意思,你在西秦时连皇妃也未放在心上,除本公子之外,世上还有何人能入你法眼。”

    苏巧彤笑骂道:“自吹自擂也不知羞。”

    “说正经的,我想让你住过来,有事要托付给你。”

    苏巧彤哼了声,道:“难怪,原来是把我当苦力来使唤。说吧,看看我能否办到。”

    “我想请你协助轻如姐掌管我楚家的暗中势力鹰堂。”

    苏巧彤听了默然不语,楚铮有些奇怪,道:“怎么,你不愿意吗?”

    苏巧彤问道:“此事楚大人知道吗?”

    楚铮笑道:“自然知道,如此重要之事定瞒不过他老人家,我干脆连你在西秦曾主持天机阁与他为敌之事都已直言相告。”

    苏巧彤吓了一跳,:“这你都说了?要知赵国细作死在天机阁手下的不在少数,楚大人还敢用我?”

    “成奉之在赵国二十余年,泄露的机密每一件都是死罪,父亲不也任命他为吏部尚书了吗?吏部尚书掌控大赵朝中从二品以下大臣和所有地方官员仕途,比楚家鹰堂堂主之位都重要得多,何况你不过是暂时代为掌管堂中刑罚而已。不过,”楚铮苦着脸道,“我在父亲面前亦是用性命为你担保的,你可要怜惜我这条小命。”

    苏巧彤恍然,道:“难怪昨日楚大人来成府时总是不时地看看我,直让我胆战心惊。”

    楚铮一愣,突然大笑起来,喘着气说道:“你不愿搬到踏青园来,该不会认为老头子对你别有用心吧?”

    苏巧彤没想到楚铮心思转得这般快,登时涨红了脸,气急败坏地掐向楚铮。楚铮身形左移右闪,苏巧彤连他的一片衣角也未沾上,一不小心用力过猛,踉跄着往地上摔去。

    楚铮一惊,足尖一点已来到苏巧彤身前,一把将她扶住,叫道:“小心。”

    苏巧彤惊魂未定,忽反手夹住楚铮脖子,另一手捏着楚铮脸颊,笑道:“还跑么?让你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楚铮疼痛,心中恼怒,真是好心没好报。此时两人面庞相距咫尺,彼此气息可闻,楚铮见苏巧彤樱唇带笑,登时坏心大动,一低头便吻了上去。

    苏巧彤如若雷殛,随即羞怒交加,一手在楚铮背上死命捶着,只可惜力道太小,给楚铮挠痒他还嫌轻。楚铮只是担心苏巧彤会咬自己,舌头不敢轻易伸过去,只好施展浑身解数,不一会儿便感觉苏巧彤僵硬的身子慢慢酥软下来,气息渐渐急促。楚铮偷偷瞟了一眼,只见她双眼已经迷离,不由心中暗喜,禄山之爪也悄悄攀上了苏巧彤前胸。

    苏巧彤忽轻嗯一声,樱唇微张,楚铮自然不会放过这大好时机,双手将她紧紧搂住,法式深吻正式登场。苏巧彤也渐渐地开始回应,虽然最初有些生涩,但毕竟前世耳濡目染也不少,很快两人热烈起来。

    楚苏二人正魂游天外之际,忽听翠苓在门外说道:“公子,张管事求见。”

    苏巧彤惊醒过来,连推了楚铮几下。楚铮嗯了声,忽将苏巧彤抱起,双唇却仍未离开,苏巧彤大急,臻首向后仰去,低声叫道:“快放我下来。给人看了像什么样子。”

    楚铮低笑道:“知道了。”说完将苏巧彤抱到椅子上,只见她双颊绯红,娇艳欲滴,心中不由大叫可惜,不过想想光天化日之下也只能到这一步了。

    楚铮向门外说道:“叫他进来吧。”

    两人各自整理下衣衫,楚铮轻笑道:“下次继续。”

    苏巧彤恶狠狠说道:“去死,想也别想。”

    楚铮做幽怨状,说道:“我都要赴沙场了,你竟如此咒我?”

    苏巧彤也觉得方才所言太不吉利,呸呸数口,又道:“祝楚公子鸿运当头,仙福永享,寿与天齐。”说着苏巧彤自己也笑了起来。

    不一会儿,张得利走了进来,翠苓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楚铮不禁莞尔,这丫头挨了顿训斥便乖巧了许多,只可惜不长记性,没过两天就又旧态复萌。

    张得利进屋向楚铮施礼道:“五公子,老爷让公子速至书房。”

    楚铮点了点头,道:“知道了。巧彤,你在这边坐一下,我去去就来。”

    张得利犹豫了一下说道:“公子,老爷请苏小姐一同过去。”

    楚铮一愣,顿时猜到父亲心思,干笑数声道:“那就一起去吧。”

    苏巧彤心中有些忐忑,以前在楚名棠面前还可以装小儿女状,现在他已经知道自己便是薛方仲的义女,再这般做作只会让人看笑话了。

第二十二章 一国民心

    到了书房,楚名棠阴沉个脸,向苏巧彤微微颔首示意,对楚铮冷冷说道:“今日早朝有近三成官员晚到,你可知为何?”

    楚铮莫名其妙,官员早朝来晚关自己什么事了?

    “据这些官员所言,皆是因其子受人蛊惑要去北疆抵御突厥,还需要双亲立字据,因此回府吵闹至半夜,”楚名棠盯着楚铮,“据说此事是由你而起?”

    楚铮明白了,不由苦笑声连连,没想到自己一句推诿之言竟会在京城惹出那么多事来。

    楚名棠听楚铮说了此事缘由,微怒道:“铮儿,你在军中虽只是个中级将领,但却是为父之子,不知有多少人在暗中关注,你一言一行都会引来诸多猜测,岂能这般信口开河。”

    楚铮俯首道:“父亲说的是,孩儿知错。”

    楚名棠问道:“军中已有多少人愿去北疆?”

    楚铮小声说道:“已有一万余人。”

    楚名棠一惊,道:“胡闹!禁卫军肩负京城防务重任,千人以上调动都需兵部上奏经朝议后方能许可,你居然挑动了上万人。”

    楚铮叫屈道:“父亲,孩儿绝无此意。孩儿本想让十一营的大部分将士知难而退,没想到这些兔崽……人将此事讹传出去,才造成这般后果。父亲放心,何人造谣孩儿心中有数,孩儿这就去将这几人拿下,命他们到禁卫军各营赔罪。”

    楚名棠冷哼一声,道:“军中散布谣言可是重罪,此事闹得如此之大如何还能遮掩,那几人担得起吗?”

    楚铮想想也是,他虽对许唯义和冯远等人一肚子火,但也不愿他们因此被治罪。

    苏巧彤在一旁忽道:“楚伯父,小女子觉得公子此举反而是件好事。”

    自从知道了苏巧彤的身份,楚名棠对此女又看重了许多,闻言问道:“苏姑娘此言何解?”

    苏巧彤却反问道:“小女子想请教楚伯父,历朝历代一国之强盛最根本的是什么?”

    楚名棠博学多才,也曾仔细思考过这问题,他沉吟良久,道:“本相年轻时曾认为,国之强盛明君、贤臣与良将缺一不可,可如今细想来总觉得未必全对,不知苏姑娘有何高见。”

    苏巧彤嫣然一笑,道:“小女子认为是民心。”

    “民心?”

    “不错。楚伯父所说的明君、贤臣可保吏治清明,使百姓安居乐业,良将则镇守边疆,抵御外敌来犯,如此自然赢得民心所向。可纵观青史,三者齐备又有几何?何况这三者皆高居庙堂之上,只有区区数十人,而天下百姓何止千万计。就算是在军中,边疆大营姑且不论,禁卫军内官宦子弟亦不过十之一二,大都出自寻常百姓家。故说民心向背,实是国之根本,如东汉末年,民不聊生……”

    苏巧彤滔滔不绝,将前世中学政治课本内的一套东西搬了出来,只是将一些专用名词给换了,如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改成了世家利益决定朝廷大臣。楚铮听来自然是毫无新意,只是心中有些郁闷,这些理论他原本准备等这几年离京历练后再在父亲面前卖弄的,现在倒好,让苏巧彤给抢着说了。

    楚名棠却是越听越心惊,苏巧彤所言都是他闻所未闻,自己多年来一些模糊的想法在这女子口中说来条理分明,有论有据,直令他茅塞顿开,精彩之处楚名棠更是不禁击节叫好。心中暗想,此女实有经天纬地之才,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离开赵国,若不能为己所用,定以雷霆手段除之。

    苏巧彤最后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作为结束语,只觉口干舌燥。楚铮却道:“苏姑娘说了这么多,怎么还没说到正题,究竟如何解决眼前之事?”

    苏巧彤知楚铮存心拆台,白了他一眼。楚名棠喝道:“铮儿,巧彤方才所说极其有理,你可要谨记于心。”

    楚铮闷声应道:“是,父亲。”

    苏巧彤大感解气,笑道:“楚公子,方才小女子只说了民心所向乃国之根本。但仅此自然远远不够。古人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小女子觉得正因秦赵多年对峙,加上北疆又有胡蛮在侧,两国贤臣名将才层出不穷。小女子在秦国多年,觉得秦国尚武之风极浓,无论达官贵族还是平民百姓,其子弟都对从军颇为踊跃,今日看来赵国亦是如此。难怪中原四国数百年来都是秦赵争锋,南齐和东吴只能偏安江南,从未踏入江北半步。如今北疆突厥来犯,大赵朝野上下都明白家与国何为重之理,因此楚公子一句无意之言,竟能让上万禁卫军将士愿与之北上抗敌,此乃民心所向,不论将士还是家中双亲,其拳拳报国之心可嘉,不可损之丝毫。”

    楚名棠点头道:“有理。可愿去北疆之人过万,就算本相许可,朝议时恐怕也无法通过。”

    苏巧彤道:“自然不必去如此多,就由楚公子从中选拔出三千将士,只相当于禁卫军一营,官宦平民子弟各半,随公子一同北上。此事无需借用朝廷名义,只以个人意愿,而朝廷则应对此大力宣扬。”

    楚名棠摇头道:“此举本是大违军纪,不追究其罪已是宽容之极,如何还能大肆张扬。”

    苏巧彤一笑,说道:“小女子有一事向楚伯父禀报。”

    “苏姑娘请说。”

    “前段时日小女子随公子从南线归来,发现突厥入侵之事已经传遍大赵境内,各地官员却对仍对此遮遮掩掩,以致民间流传尽是些猜测之辞,其荒唐之处让人忍俊不禁。另因北疆战事,地方官员不通报原因却征比往年多了近三成的粮,百姓怨言已起。”

    楚名棠皱眉道:“当真如此?征粮乃不得已之事,但民间谣言四起……看来本相过于注重朝堂,忽略民间之事了。”

    “楚伯父乃一代贤臣,关注百姓疾苦,但一人之力终有穷尽时,难免会有疏忽之处。下面的那些官员可能认为此事不足为虑,却不想百年前胡蛮入侵中原屠戮百姓之事在民间仍记忆犹新,闻北疆又有战事难免有些恐慌。若不加以疏导,万一北疆战事有何闪失,民心不定,百姓动荡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楚名棠深以为然,两眼看着苏巧彤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小女子认为突厥入侵之事与其让百姓胡乱猜测抱怨,不如由朝廷出面,张榜告知民众真相,激起其同仇敌忾之心,更要让他们明白,将士们沙场杀敌,并非是为君王效命博取功名,而是保家卫国,为了大赵千千万万百姓,为了他们的父老乡亲安危而战。”

    楚名棠一击掌:“说得好。”

    苏巧彤瞟了楚铮一眼,道:“楚公子此次无心之失,引来上万禁卫军自愿奔赴北疆,其中不乏官宦子弟,犹为难得。据小女子所知,赵国世家与平民之间虽不能说水火不相容,但世家子弟欺压寻常百姓之事处处可闻,百姓心中不满日益加深。小女子方才提议三千禁卫军将士中官宦平民子弟各半,正可在此事上大做文章,公子出征后,朝廷想法将此事昭示天下,着重于官宦子弟弃京城富足安逸不顾,置生死于度外,去北疆冰天雪地中与平民子弟并肩作战抵御突厥……嗯,还是称之为胡蛮吧,百姓心中应对其更为熟悉和痛恨。如此双管齐下,既可让赵国百姓关心北疆战事,亦可缓解他们心中不满,日后朝廷无论征粮还是招兵,定能事半功倍。”

    楚名棠长叹一声:“巧彤此举真是高明之极,不过若只是张榜告示恐怕不足以让百姓明白此中道理。”

    苏巧彤轻笑道:“张榜告示确是呆板了些,多数百姓尚目不识丁,若只听人口述,到后来不知又会出何传言。小女子有一法,招十数名能言善道之人,将张榜告示之事以唱戏的形式表演出来,不知楚伯父认为如何?”

    楚铮暗叹:得,从此后世梨园祖师不会再是唐明皇,而是苏巧彤了。

    楚名棠有些茫然,道:“唱戏?”也难怪楚名棠不解,此时戏剧的形式尚未出现,各大世家有何喜事,最多召些美貌女子边舞边吟唱些诗句而已。

    楚铮插嘴道:“父亲,此事巧彤曾对孩儿说过,孩儿亦觉得大有用处。”楚铮自然也知道宣传的力量是无穷的,特别是在战时,一部上佳的影视剧可以激起全体国民的激情。

    两人向楚名棠详细介绍如何编出一个剧本,尔后分配各个角色,如何上台表演。道理其实很简单,楚名棠一听便明白了,楚铮和苏巧彤更是熟门熟路,你一言我一句瞬间便编出一个剧本来:一位朝廷大臣之子听闻北疆胡蛮来犯,抛下已有身孕的妻子毅然从军,夫妻临别对白更是煽情得楚铮都想吐:如果为夫战死在沙场,孩儿长大成人后,请夫人告诉于他,你父亲乃是顶天立地的男儿,为大赵的安危,百姓的安乐,为父死而无憾……

    但这毕竟是这世界开天辟地以来第一部剧本,楚名棠听了不禁连声赞好,说道:“此事就此定下,铮儿下去后即刻招募人手,排练……是叫排练吧,排练娴熟后为父定召集满朝文武前来观看。”

    楚铮苦着脸道:“父亲,孩儿后日就要起程赴北疆,仅挑选三千禁卫军将士之事就够孩儿忙的了,哪还有此空闲。这上万将士中恐怕有不少认为父亲只是让孩儿北疆历练,此行未必会有性命之忧,似这等人孩儿一个也不要。”

    楚名棠哼了声,道:“这等投机取巧之人,哪朝哪代都不会少。铮儿,自古有云慈不掌兵,你既是一军首领,沙场之上有异动者杀无赦,就算他是方家嫡系子弟亦是如此,朝中自有为父替你做主。”

    楚铮躬身道:“孩儿谨记父亲之言。”

    楚名棠看了眼苏巧彤,沉吟片刻道:“巧彤,那此事只好就交于你了。”

    苏巧彤裣衽一礼:“小女子遵命。”

    “不过方才所编此戏纯属杜撰,可否另排几出?我朝历代英雄辈出,其事迹在民间流传甚广。你二人可到御前史官处查询,挑选些真实战事,但姓氏必须隐去。”

    楚铮暗赞父亲果然了得,这么快便举一反三了,笑道:“孩儿知道了,不过开国九大世家如今仅余三家,方家又历代皆为文臣,看来只能以楚王两家为主了。”

    楚名棠一哂,道:“若论战功,郭怀歼灭胡蛮十万大军,斩杀其大单于,绝不在本朝任何一人之下,你二人可把他也捎上,免得他人说我楚家心胸狭隘。”

    战争的宣传机器轰隆隆地开动了,楚铮暗道,忽又想起一事,道:“父亲,此举乃前人所无,巧彤忙碌一月也只可让京城中人看到。不如由吏部和礼部同命各县选派十人至京,在京中排练娴熟后再回各地,在半年内力争使大赵多数百姓看到此戏。”

    楚名棠点点头,道:“此事明日上朝为父便吩咐成奉之等人着手去办。”

    苏巧彤说道:“楚伯父,小女子认为戏中女子需要由女子来演,朝廷传命应特地提及此处。”苏巧彤前世最为反感男性花旦,每次在电视上看到就起鸡皮疙瘩,既然自己开创了戏曲先河,定不让再有此事发生。

    楚名棠方才只觉新奇,未曾考虑到此处,此时闻言有些犹豫,赵国男女之防虽并不甚严,但在大庭广众之下非亲非故的青年男女同台而立并以夫妻相称,的确有些过份了,朝中一帮儒家弟子不知又要怎么说了。

    楚铮明白苏巧彤的意思,也道:“父亲,巧彤之言有理。此戏需逼真才可感动世人,试想一大男人在台上做娇娆女子状,恐怕台下之人未看就已先笑翻了。”

    楚名棠叹了口气,道:“这样吧,苏姑娘先将此戏尽快排练出来,等到朝中大臣们看过后再做决断。”

    楚名棠踱了几步,忽道:“铮儿你先下去,为父有话要问巧彤。”

    楚铮知父亲不会无缘无故便召苏巧彤至此,无奈地说道:“孩儿遵命。”

    楚铮走后,面对着当世第一权臣,苏巧彤心中着实有些不安,秦王虽是一国之君,但他对自己存有爱慕之心,在其面前倒也能应付自如。可在楚名棠面前苏巧彤自觉一无所恃,秦国天机阁内关于这位赵国太尉的资料整整放了几大柜子,苏巧彤曾详细看了不下数十遍,此人从一楚氏旁系贫家子弟官至太尉之职,掌控赵国朝政大权,杀伐决断,心狠手辣,除了有些惧内外几乎没有任何弱点。也许他才是当世真正的枭雄,楚铮与之相比终究还是稚嫩了些。

    楚名棠坐了下来,说道:“苏姑娘,本相久闻西秦兵马大元帅薛方仲有一义女,才华绝世,深得秦王器重,以弱冠之年便执掌天机阁,只是没想到还会与你有见面之日。”

    苏巧彤干笑道:“楚伯父过奖了。”

    楚名棠摇头道:“本相所说绝非过誉之辞。苏姑娘应知本相生平宏愿便是灭秦齐吴三国,使中原重归一统,自任太尉以来,本相派往西秦共七批细作一百二十二人,却仅有一十三人生还。整整三年,与一人较量从未占过上风,实是本相生平仅有之事。”

    苏巧彤小心翼翼地说道:“楚伯父,秦不同于赵,昔日世家余孽时刻不忘刺杀秦王,因此天机阁眼线遍布咸阳城,任何外来人士都难以隐藏,而非仅小女子之功。且小女子费尽心机,仍让这十余人逃出咸阳城,还带走了秦国东线各级将领名册,说起来还是小女子输了一筹。”

    楚名棠微微一笑,道:“此事怕是苏姑娘有意为之吧,当时本相真正想要的是秦国东线兵力部署详图,那些人带回的却是张仿制的,是否出于姑娘之手?”

    苏巧彤松了口气,轻笑道:“楚伯父果然看出来了,方才小女子还不敢提及此事。”

    楚名棠目带赞许之色,道:“此事本相若还需苏姑娘暗中提醒,那真可算完败于你之手了。”

    苏巧彤道:“楚伯父雄才大略,无论运筹于朝堂还是决战于沙场,皆从未遇敌手,小女子只在雕虫小技之处略有所得,与伯父相比实是望尘莫及。”

    “于小节可观大处,苏姑娘过谦了,”楚名棠神色忽变得肃然,说道,“不过本相有一事始终不明白,苏姑娘,秦王可给予你的远胜铮儿,只要你愿意,荣华富贵垂手可得,又怎么会钟情于乳臭未干的铮儿?毋要再说你本是平原城人氏,这等话本相是不信的。”

    苏巧彤心中咯噔一下,这应是楚名棠对自己最后的考验了,也是最紧要的一次。楚铮杜撰自己乃是他儿时在平原城的旧友,原本只是说给柳轻如和武媚娘听的,没想到苍乐山之事突然败露,柳轻如无奈之下只好将此告知了楚名棠夫妇。但要取信楚名棠又谈何容易,楚名棠若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就算编得再怎么天衣无缝也无济于事。

    苏巧彤低着头,心思飞转,忽然心头一动:楚夫人上哪儿去了,她今日应该并未出府,以楚夫人对楚铮的疼爱,楚名棠训斥楚铮,她应该在场才是,莫非……

    苏巧彤偷偷瞥了一眼,只见书房内室之门挂着门帘,心中顿时有了数,坦然一笑道:“楚伯父,小女子身世之事,楚公子亦是一片苦心,他如何说小女子也就如何应了。”

    楚名棠有些意外,没想到苏巧彤径直就承认了,不由冷哼一声:“果然不出本相所料,那你既是深得秦王宠爱,为何要来我大赵?”

    “秦王确是欣赏小女子之才,更愿立小女子为妃。身为一女子又有何权来选择,西秦女子二八年纪便可成婚,小女子年已十九,先前多次拒绝入宫,各般借口都已用尽,眼见再也无法推脱,便找了个借口前来赵国,只想拖一时是一时。”

    楚名棠问道:“那你究竟为何不愿进宫?”

    苏巧彤苦笑道:“楚伯父对小女子想必有所了解,应知小女子虽是薛方仲义女,但本是一个山村孤儿,一入宫门深似海,以此身世在宫内如何处之?秦王愈是宠爱,愈会招人忌恨,何况历朝历代对后宫涉政极为忌讳,义父薛方仲亦因此对小女子极具戒心。至于荣华富贵,楚伯父认为小女子会贪图这些吗?”

    楚名棠想了想,道:“不错,以你之才,定是期望能大展宏图,不会甘心只用于嫔妃之争。可这也不足以说明你为何要委身于铮儿,况且你也该知铮儿未必能立你为正室。”

    苏巧彤轻叹一声,道:“此事说来极为玄妙,楚伯父未必会相信。若要怨只怨上苍为何让小女子生在了秦国,而非大赵。”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楚名棠不解道:“苏姑娘此言何意?”

    苏巧彤双目茫然,轻声道:“楚伯父可否相信缘分这一说?”

    楚名棠寻思片刻,皱眉道:“‘缘’之说似是佛家的言论吧,本相略有耳闻。”

    “小女子方到京城便遇上了楚公子,初次相见竟感心头悸动,觉得此人备感熟悉,只是当时心中仍存敌意未曾细想。到后来二人斗智斗谋,日子久了,一颗心儿竟似系紧他了,也许这便是前世的缘分吧。”说着说着,苏巧彤声音愈加低微,最后几乎细不可闻。

    楚名棠冷笑道:“似你这般所言,此事也太过儿戏了吧。”

    苏巧彤直起了身子,道:“楚伯父,两情相悦是没理由可讲的。当年您只一个贫家子弟,夫人身为王家长女,身份之尊世间无几人可比拟,却偏偏倾心于楚伯父,在外人眼中亦似不可理喻。”

    楚名棠一怔,细想一番确有些道理,当年他与郭怀只是两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夫人为何会喜欢上自己,楚名棠直至今日仍有些不解。

    楚名棠沉吟片刻,道:“苏姑娘,以你之言是为情而留在大赵,可恕本相直言,据本相所看,铮儿身边几个女子中,他对你并无特别之处,至多持平而已,这又作何解?”

    苏巧彤一惊,随即心中一酸,居然连楚名棠都已看出了这点。

    楚名棠盯着苏巧彤,看她如何能自圆其说。不料这女子竟垂首小声抽泣起来,哽咽着道:“楚伯父是在取笑小女子厚颜么?”

    楚名棠并未为其所动,淡淡说道:“本相并无此意,只是对此不解罢了。”

    苏巧彤拭了泪,道:“小女子对此亦是心知肚明。可那又如何,公子为了小女子之事已经倾其所能,何况轻如姐和敏公主与公子相识多年,小女子至上京城不过数月,又有何资格与之相争。”

    楚名棠一哂道:“此言在他人说来倒也有些道理,可苏姑娘你又岂是甘居人下之辈?”

    苏巧彤轻声道:“楚伯父此言乃是针对世间男儿,可女子的心头最重的仍是一‘情’字,纵使有经天纬地之才,到头来难道也能封侯拜相不成?”

    苏巧彤口口声声咬定一个“情”字,楚名棠一时也无计可施,冷哼一声道:“铮儿这毛头小子胆大包天,行事不顾后果,你若真倾心于他可算异数了。”

    内室突然也传来一声冷哼,声音虽小,但苏巧彤一直留心着,又见楚名棠忽神色有异,不由暗想,楚夫人果然在里头,便说道:“伯父对楚公子之评价差矣。小女子在西秦可以说目无余子从不服人,没想到来到赵国遇见公子后居然步步受制,足以说明公子之能。”

    苏巧彤忽含泪带笑道:“小女子听说世间为人父母者眼中,自家孩儿总是最好的,唯有像公子这般天纵奇才却例外,楚伯父内心虽亦承认楚公子之能,但平日却总捡其不足之处加以训斥,致使公子在楚伯父面前噤若寒蝉,此般心态颇有玩味之处。”

    楚名棠有些尴尬,连咳数声正待开口,只听一阵笑声传来,楚夫人从内屋走出,说道:“巧彤说的极是,别家孩儿若有出息,其父母定以之为荣,唯有老爷对铮儿百般挑剔,妾身亦早已对此不满。”

    苏巧彤起身裣衽道:“参见夫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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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氏春秋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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