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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氏春秋全文阅读

作者:宁致远     楚氏春秋txt下载     楚氏春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走马上任

    如今楚府最冷清的就是西院了。楚天行搬到此处后,头几天还有不少人前来拜见,而且大都是来发牢骚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楚名棠在朝野的根基越来越稳,来西院的人渐渐稀少了,人们渐渐明白,原上京楚府真的已经没落了。

    楚天成刚靠近楚天行的房门,就闻到股浓浓的药味,不由得一皱眉,走上前去敲几下门。

    门打开了,出来是的楚天行身边的侍僮,见来人是楚天成,躬身道:“二爷。”

    楚天成点了点头,走进屋内,只见大哥楚天行正苦着老脸在吃药。见是二弟来了,楚天行如见救星,对两个小僮说道:“你们两个先出去吧。”

    小僮端着药碗,为难道:“可老爷你药还没喝完呢。”

    楚天行干笑着与那小僮商量:“过会儿再喝好不好,你看,老爷正有事呢。”

    那小僮看了看楚天成,颇不情愿地走了出去,返身把门带上。

    楚天行松了口气,对楚天成道:“二弟,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楚天成在楚天行床边坐下,问道:“大哥,身体好些了吗?”

    “这几天好多了,”楚天行叹道,“原想退下来了,就可以好好养养身体了,没想到人老了,一闲下来什么毛病都来了。你看,整天对着这几个药罐子。前些日子还能到王烈那里钓钓鱼,现在只能留在府里受气。”

    楚天成道:“大哥,云棠和慎平这几个孩子又来烦你了?”

    楚天行哼了一声,道:“这几个小畜牲如今哪还有心来烦我,老夫卧病在床也不知来探望一下,整天在外边阴阳怪气,说老夫是自作自受。楚名棠听说老夫病了倒还来看望过几次,并请来太医为老夫诊治了,看来老夫这场病也没白得,把这些畜牲的面目全看透了。”

    楚天成听了沉默不语。楚天行见他似乎有心事,道:“二弟,你有话就直说,不必遮遮掩掩的。”

    楚天成犹豫道:“大哥,当初你把宗主之位传给楚名棠是否太过草率了?”

    楚天行看着他,道:“继续说。”

    楚天成硬着头皮说道:“天成一直唯大哥命是从。当年大哥说楚家濒临危境,非楚名棠不可解决,小弟便全力支持。可楚名棠到了京城那么久,没遇到什么棘手之事,也看不出他有何手段,皇上根本未向我楚家动手,反倒是楚名棠的位置越坐越稳,大肆排挤原上京楚府中人,慎平等人至今闲赋在家。大哥你说,当初这步是否走错了?”

    楚天行叹了口气:“二弟,你是不是有些后悔了?”

    楚天成点了点头。

    楚天行道:“那你倒说说大赵国建朝以来,何时曾有过楚王方三家联盟,令皇上无可奈何的?楚名棠入京时,皇上不敢妄动,是因为楚名棠身后还有王烈那老小子,王家在军方势力之大,赵国无人能出其左右。方令信为兄以前倒是小看他了,审时度势竟然如此之清,不去投靠皇上反而与名棠议和。如此一来朝中局势顿时明朗,只要楚名棠无反意,三大世家自此把持朝政。”

    “可这些除了楚名棠,我们楚家还有人能做到吗?王家还会相助楚家吗?如果换成名亭,方令信会与他议和吗?你觉得他没什么手段,是因你不是他的敌人。楚名棠稍有举措,便将楚家危机化于无形,虽说也有他妻子王秀荷之功,但楚名棠又岂是泛泛之辈?”楚天行摇了摇头道,“事已至此,已是后悔不得的。你若再想对付楚名棠,连王方两家都未必容你。”

    楚天成急道:“可大哥你看看府中几个侄子、孙子,根本就无出头之日。昨日名佐也已被楚名棠之子免去执事之职,待罪侯审……”

    楚天行摆摆手道:“为兄知道名佐之父与你自幼要好,可惜他英年早逝,名佐由你抚养成人,对他颇为疼爱。可昨日之事,楚铮那小儿虽说蛮横了些,但处置名佐也是以堂规行事,步步占了个‘理’字。怪只怪名佐平日骄横惯了,不知收敛。”

    楚天成一愣,道:“大哥也知道此事?”

    楚天行道:“你以为我对什么事都不闻不问了?至于慎平等人,吏部的官员也曾给他们安排过几个职位,他们却嫌官职太小,哼,也不动动脑子,还以为是老夫在位之时啊,何况以他们的能力,那几个职位都高了。”

    “如今名亭在幽州干得不错,他经此大变,整个人似乎都变了不少,在太守的位置上也做了不少实事,”楚天行道,“上京楚家在京城待得太久了,你我几个晚辈中没一个成器的。实在不行,就让他们搬迁到幽州去吧,在那里扎根,免得在京城里不知天高地厚,迟早会惹出大事。”

    楚天成有些不甘,道:“那名佐呢,就这么让他们从鹰堂里踢出来了?”

    楚天行盯着他道:“至于名佐之事,你放心,有老夫在,楚名棠是不会让那楚铮做绝的。鹰堂既然决定交给他们了,也就不再在那里碍手碍脚。毕竟楚名棠才是如今楚家宗主,你原先那些属下虽曾忠心于你,但你如今已无法再给予他们什么了,这些人迟早会投向楚名棠。而那楚铮不声不响地就从你手中夺走鹰堂大半势力,手段之狠辣,比楚名棠不遑多让,你多相助他,他还会承你之情,若两相争斗,恐怕你会吃大亏。”

    楚天成哼了一声道:“难道我还斗不过一个小孩子?”

    楚天行了从枕下取出一张纸来递给楚天成,道:“你可不要小看了他,你看看这孩子今天都做了什么。”

    楚天成今日到鹰堂去看望楚名佐去了,对唐府一战毫不知情。他接过那张纸看着,脸上惊讶之色越来越浓。

    “还有这种事,他居然能救了皇上。”

    楚天行苦笑道:“敏公主似对他情真意切,搞不好那小子会成为三大世家史上第一位驸马。”

    楚天成道:“可皇上又怎肯同意,难道不怕楚名棠势力愈加做大吗?”

    楚天行笑了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皇上在三大世家面前已无还手之力,将敏公主嫁于楚铮反而可用来离间三家关系。所以为兄劝你不要与楚铮相争,这少年是王烈最心爱的外孙,皇上也视之为奇货可居,他身后的背景不是你能对付的。”

    的确,正如楚名棠所担心的,楚铮在京城一夜之间名声大噪,原本默默无闻的楚家五公子风头一时无二。

    这股热潮使禁卫军十二营也显得躁动不安。原因无他,只因这位楚公子就快要来此上任了。

    这禁卫军十二营正是当日随楚慎安去唐府捉拿刺杀梁大人凶犯的那两千五百人。其中不少军士亲眼目睹了楚铮与李万山一战,回来后更是将这位皇上御口亲封的少年副将吹得神乎其神,说的最多的当然还是楚副将与当朝敏公主在众人面前卿卿我我之事。一些军士离得远了些,眼神不大好,不过却更将想象力发挥到了极致,口沫横飞地向无福见此一幕的同僚们详细诉说其中细节。

    不过这股歪风邪气很快就被制止了,偏将军楚慎安严令营内不得谈论此事,违者三十军棍伺候。众人虽有不满,但也不敢再胡乱说话,毕竟那三十军棍是要人半条命的。

    这一日楚慎安一大早来到了军营之中,命众军士将营门附近清理得干干净净。楚慎安原来想站在门口等候,可想了想又转了回来。他毕竟是这营的主将,站在门口迎接下属上任也太做作了些。于是命几个军士到营门外转悠,一见楚铮便立马过来禀报。

    楚慎安心中有些忐忑,即使当初面对楚轩和楚原时都未有过这种感觉。大赵国的世家子弟向来都是文武并重,楚慎安也从小随人练习马上功夫,可楚铮那日与那赫连雪对上的一拳,仅激起的气浪就让他站立不稳,更不消说楚铮与李万山那场电光石火般的打斗了,楚慎安估摸就算十个自己也远不是楚铮的对手。何况这少年又身份尊崇,据父亲说楚太尉最疼爱的就是这幼子,朝中敏公主对他也颇有情意。这样一个人来到自己营中为下属,实在是福祸难料啊。

    一名禁卫军士跑来禀报,楚副将来了。

    楚慎安等了一会儿,见楚铮已进了营门,快步上前笑道:“五弟来了,为兄可是已经恭候多时了。”

    楚铮施礼道:“小弟见过堂兄。”

    “自家兄弟,这么多礼干嘛。”楚慎安将楚铮扶起,“怎么府里没人护送五弟。”

    楚铮苦笑道:“有,不过到营门外小弟就让他们回去了。”楚芳华四人尽职尽责,一定要跟随楚铮左右,楚芳馨更是异想天开,提出要女扮男装与楚铮一同进禁卫军,被楚铮狠狠痛骂了一顿。

    营内一路上不时有人对着楚铮指指点点。楚慎安心中恼怒,已经告诫过他们几次了,这帮狗崽子真是无法无天,回头非好好收拾不可。

    楚铮倒脸色坦然,既然来了,就要有被参观的觉悟。前几天他在府里养伤,不知有多少官员借探视之名参观过他了,楚铮还第一次发现,大赵国三品以上大员竟有那么多。

    楚慎守边走边道:“五弟,为兄这禁卫十二营中以为兄为首,与你同为副将的还有四人,分别是李迟华、邓承武、黄飞和楚慎守……”

    楚铮一愣,道:“楚慎守?他也在这里?”还真是冤家路窄了。

    楚慎安也是一愣:“怎么,五弟你认识他?”

    楚铮笑道:“只见了一次。不过小弟的拳头倒与他比较熟悉,接触过好几次。”

    楚慎安恍然,笑道:“难怪前几日军务如此繁忙,他却告病在家,原来是给小弟教训过了。这人为兄也看他不甚入眼,不知天高地厚,老是与为兄几个作对。不过今日为兄下了死令,命他必须来营里。”

    楚铮道:“他会来吗?”

    楚慎安自信地一笑,道:“为兄怎么说也是这一营之长,楚慎守再怎么胆大妄为,也不至于敢违了军令。”

    两人进了屋内,里面众军官见楚慎安来了,齐刷刷肃然站立。楚铮暗想久闻禁卫军军纪不佳,如今看来也未必,虽然比南线大营和黑骑军差了些,但也有那么个样子,看来赵国对军队要求还是甚严。

    楚慎安走到案后坐下,众军官行礼道:“参见楚将军。”

    楚铮站在众军官右侧第二位,对面那位鼻青脸钟、满头是包,赫然就是那楚慎守。楚铮见他仍怒视着自己,不由得苦笑,这世上怎么总有这些不识时务之人,凭自己如今的身份和地位,整死一个小小的副将简直易如反掌,真不知他究竟依仗些什么。

    楚慎安向众军官扫了一眼,道:“今日召各位同僚来,所为何事想必大家也都知道了,楚铮副将军来我营报到。楚副将军为皇上御口亲封,此次又救驾有功,实是我等同僚楷模。如今来到我禁卫军十二营,是我十二营将士之荣。以后大家都是同僚,还要相互照应,和睦相处。”

    楚铮抱拳向众人示意。众军官不敢怠慢,纷纷还礼,楚慎守想了想,也勉强抱了抱拳。

    楚慎安等楚铮见过众人,道:“此次楚副将军前来比较匆忙,十二营尚未有空缺。本将军禀报过兵部,楚副将军暂任为本将军副手,协助本将军处理本营事务。以后本将军若有事不在营中,由楚副将军代行本将军之职。”兵部原本任命楚铮仅为一校尉,楚慎安早已安排妥当。没想到那天皇上突然封为副将,这十二营内四位副将已配全,着实让楚慎安有些为难,想来想去只好如此安排了。

    此事楚慎安已和楚铮商量过了,楚铮并无异议,他日常之事甚多,不可能整日待在禁卫军内,这般挂个虚职也好。

    几位副将听楚慎安此言不由得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楚慎安是在讨好楚府。不过他们也没什么意见,像楚铮这种大家公子在军中提升极快,何况他又有救驾之功,连皇上都对他赞赏有加,以后更是前途无量,自己只要与这少年处好关系就行了,日后恐怕还有需他照应之处。于是众军官纷纷领命。

    只有楚慎守冷哼一声,这少年原本只是个校尉,没想到转眼就爬到自己头上来了,心中着实有些不快。

    楚慎安颇为期待地看着楚慎守,很希望此人能跳出来闹事。他对这个堂兄弟不满由来已久,只是怕族人说他手足相残才未对他下手。如今有楚铮做挡箭牌,楚慎安很乐意狠狠地教训一个这个愣头青。

    没想到楚慎守平日虽冲动了些,今日却粗中有细,知道自己独力难支,脸色数变之下终究还是强忍了下来。

    楚慎安等了许久都没动静,不由得有些失望,道:“好吧,正事说完了。楚副将军初上任,今日本将军掏腰包,请大家到飘香阁,为楚副将军接风。”

    屋内顿时喝彩声如雷。

    楚铮有些为难,道:“楚将军,小弟年纪尚小,去青楼这种地方不大合适吧。若父亲知道此事,恐怕会责骂小弟。”

    众军官安静下来,眼前这副将军还未成年就带他去胡闹,楚太尉若怪罪下来谁都担当不起。

    楚慎安笑道:“五弟放心。太尉大人公务繁忙,日理万机,哪会关注这些小事。以前为兄和你两位兄长常去飘香阁,太尉大人从不知晓。五弟若不去,为兄倒无妨,可也不能扫了这么多兄弟的兴致啊。只要十二营的兄弟把牢自己的嘴,飘香阁里谁会知道你是太尉家公子。”

    楚铮知道,想在一个部门混得好,集体活动少不了。禁卫军中的军官大都是京城世家子弟,若无必要还是不要得罪地好,况且楚铮记得方中诚也向他推荐过这飘香阁,心中颇有些向往。万花楼他是见识过了,不过那是天魅门的地盘,楚铮每次去都是谈正事的,连姑娘的小手都没碰过。飘香阁素来与万花楼齐名,又有这么多花丛老手带路,正好可以尝尝花酒的滋味。

    楚铮笑道:“那好,不过诸位需答应小弟一事,否则小弟是绝不会去了。”

    楚慎安道:“五弟请说。”

    楚铮笑道:“与诸位同僚初次见面,小弟初来乍到,年纪又是最小,这银子就由小弟来出,小弟才能安心些。”

    楚慎安本想拒绝,但一想对楚铮来说金钱根本算不了什么,何况他既然如此说了,显然也是个爽快之人,自己若顺他意,反而可让他尽兴。

    楚慎安高声说道:“好!五弟既然如此说了,弟兄们,你们若不能把楚副将军身上银子掏空了,就是不给他面子。”

    众军官轰然叫好。

    既然已决定去飘香阁,众军官纷纷去换便服。禁卫军再怎么嚣张,也不敢公然着军服逛青楼,否则给御史一状告到皇上那里谁都保不住。

    楚慎守向楚慎安告假,理由很充分,脸上的伤还没好。楚慎安也不为难他,毕竟有这样一张脸跟在身后是很没面子的。

    楚铮有些为难,他是身着军服来此报到的,根本没想到今日还另有活动。若再回府去取也太麻烦了些,到时楚芳华等人又要跟来可就糟了。还好这禁卫营中个子矮小的军官倒也有几个,楚慎安替他找来一件衣服,抱歉地说道:“五弟,这衣服料子差了些,恐怕不入你眼。”

    料子好坏楚铮倒并不在乎,可接过衣服,一股汗臭味扑鼻而来。楚铮忍不住皱眉,让楚慎安身边的亲兵打来几盆水,将那件衣服连泡了几遍后挂了起来。楚铮运功于掌夹住衣衫捋了两遍,那件衣服瞬时就干了,如被熨斗熨过一般又挺又直。

    楚铮换过衣服,满意地点了点头,果然一丝异味也无。旁边楚慎安笑道:“五弟果然好功夫,只不过这般有些大才小用了吧。”

    楚铮笑道:“家师常教导小弟要学以致用嘛。”

第三十二章 初上青楼

    十二营众军官浩浩荡荡地杀向飘香阁。楚慎安一马当先走进大门,迎宾的老鸨迎了上来媚笑道:“是楚公子啊,怎么今儿有空……”

    那老鸨见楚慎安身后居然还跟了二十几人,顿时舌头打结,再也说不下去了。

    楚慎安是这飘香阁的常客,与这老鸨颇为相熟,笑道:“怎么了孙嬷嬷,我们十二营才来这点人,就把你们飘香阁给吓住了?还不准备个大雅间,把最好的姑娘叫来。”

    那老鸨口中发苦,涩然道:“楚公子说笑了,请跟奴家来。”

    楚慎安等人进了一个大雅间,二十余人坐下还显得绰绰有余。众人脱了军服,显得自在了许多,高声谈笑,楚慎安也不为忤,也与他们笑骂着。楚铮与他们毕竟还不熟,只是在一旁微笑地看着。

    楚慎安不想使楚铮觉得冷落,笑着说道:“五弟还未来过此地吧,小轩和小原以前可是常来此处的。”

    楚铮笑道:“我也曾听二位哥哥提起过。听说京城还有一个万花楼,也是颇有名气,不知与此处相比如何。”

    楚慎安想了想,道:“论姑娘的姿色,还是万花楼略胜一筹。不过万花楼的女子文静秀气,是朝中那帮文官的最爱,可我们这些禁卫军的大老粗们就最爱来飘香阁,这里的姑娘豪爽,也闹得起来,出来玩不就图个热闹嘛。”

    楚铮顺口说道:“是吗,小弟觉得万花楼也是不错的。”

    楚慎安哈哈一笑道:“五弟你去过万花楼?”

    楚铮自知说漏嘴,干笑道:“听说,只是听说。”

    楚慎安一拍楚铮肩膀,呵呵笑道:“好,小弟既然都这么说了,下次哥哥做东,就到万花楼去。”

    楚铮笑得有些尴尬,楚慎安这么一说倒像是自己在替万花楼拉客一般。

    此时门被拉开,那老鸨领着一些姑娘畏畏缩缩地走了进来,道:“楚公子,姑娘们到了。”

    楚慎安往她身后一看,脸上的笑意顿时凝住,冷哼道:“孙嬷嬷,你什么意思,看不起我们十二营吗?”

    孙嬷嬷连连摇头,谄笑道:“老奴哪敢有这个胆子。”

    旁边的副将邓承武一拍桌子,喝道:“那你们阁里的莉丫头、蕊儿和小箩呢,都上哪了?马上把她们几个叫来,不然大爷掀了你们这飘香阁。”

    孙嬷嬷苦着脸道:“楚公子,老奴实在难办啊,莉儿她们在陪客人哪……”

    楚慎安沉声道:“闭嘴!方才小邓的话你没听到吗,滚出去!”陪着楚铮第一次来这里就遭到冷遇,楚慎安心中着实恼火。

    黄飞一脚踢在身前桌案上,喝道:“滚!”那桌案连着茶水一同砸到孙嬷嬷身上,孙嬷嬷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幸亏身后几个姑娘眼疾手快,忙将她扶住。

    一个姑娘平日里与黄飞较熟,娇声道:“黄将军,今日怎么就看不上奴家了……”

    黄飞怒道:“这没你说话的份,出去!”

    那姑娘吓得一激凌,不由得看了看孙嬷嬷。

    孙嬷嬷不敢再说话,扶着腰向门外走去。

    坐在楚铮下首的李迟华沉声道:“留下几个姑娘,收拾干净再走。”

    孙嬷嬷在几个姑娘搀的扶下走了出来,心中为难,她知道里面几人说的并非虚言,他们以前在这里不知打过多少次架了,也就这段日子好点,可今日又不知吃了什么了,火气这么旺。

    想了半天,孙嬷嬷走到一个雅间外,犹豫了一下,伸手敲了敲门。

    一个人走了出来,见是孙嬷嬷,皱眉道:“什么事?”

    孙嬷嬷赔笑道:“老奴有事求见二公子。”

    里面一个声音传来:“陈林,让她进来吧。”

    孙嬷嬷战战兢兢地走到一个左搂右抱的贵公子旁边,俯身道:“二公子,禁卫军十二营的楚将军带人来闹事了。”

    旁边一人一拍桌案,怒道:“这帮人是不是又皮痒了,走,出去教训教训他们。”

    那贵公子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你干什么,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的。十二营很久没在这闹过事了,孙嬷嬷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孙嬷嬷小心地回道:“回二公子话,阁里上好的姑娘基本全在此,楚将军一下子带来二十几人,对老奴带去的姑娘十分不满,就动手打了老奴。”

    那贵公子哈哈一笑,道:“这也难怪,你对他说了本公子在此吗?”

    孙嬷嬷道:“他们根本不给老奴开口的机会,就把老奴打出来了。”

    那贵公子奇道:“楚慎安平日里不是那种人啊,今日是怎么回事?走,大伙去看看,若那楚慎安真的蛮不讲理,再动手不迟。”

    这边几个姑娘将屋内收拾干净,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楚铮问道:“方才那几个姑娘不是这飘香阁里最好的?”

    楚慎安怒气未消,道:“正是,飘香阁里几个头牌一个也没来,也太小看我十二营了。”

    门口突然有一人道:“十二营如此威风,京城里又有何人胆敢小看。”

    一个贵公子笑吟吟地走了进来。楚铮见了登时头一缩,有种想跑的冲动。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他未来姐夫方中诚。

    方中诚也看到了楚铮,脸上笑容一僵,想退出去已来不及了,只好干笑道:“原来五公子也在啊。”

    楚铮也干巴巴地笑道:“方公子不也在吗,看来还是常客啊。”

    方中诚想起前些日子自己对楚铮说过自己从不涉及此处,不由得脸一红。

    邓承武在一旁笑道:“五公子,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飘香阁原本就是他们方家的产业,方公子时常坐镇于此的,禁卫八营的弟兄们都快成这里的护院了。”

    那个叫陈林的怒喝道:“邓承武,你放什么狗屁……”

    方中诚忙阻止陈林,若在往常,邓承武此言一出,双方非见血不可,可他如今顾忌楚铮,不想将此事闹大。楚欣这几日已经开始对他假以颜色,方中诚可不想将此事传到佳人耳里让他前功尽弃。

    方中诚旁边一个人年纪稍长,见方中诚对楚铮颇为顾忌,问道:“二公子,这位是?”

    方中诚灵光一闪,大声道:“怎么,你们都不认识?这位便是太尉大人家的五公子。”

    方中诚这边众人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楚铮,名人哪!

    楚铮悔得肠子都青了,没事跟着楚慎安来这干嘛。自己与赵敏的事还未平息,此事要是再传出去,天晓得会被别人说成什么样子。

    方中诚向身边众人道:“不过五公子来飘香阁你们几个切不可外传,否则休怪本公子不客气。”

    众人脸上都露出会意之色,若让敏公主知道自己的意中人来逛青楼,发起脾气来可是不得了之事。

    楚铮听方中诚如此一说,稍稍放了点心,无力地抱了抱拳,道:“小弟前几日卧病在床,烦劳方公子前来探望,小弟感激不尽。”

    方中诚心里清楚自己那日看望楚铮是假,借机找楚欣是真,向楚铮简单问候几句他就跑了。楚铮此言一来是谢自己为他保密,二来也是在威胁自己,不由笑道:“五公子来飘香阁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这未免太见外了吧。”

    楚铮道:“今日小弟到慎安堂兄麾下报到,十二营的同僚在此为小弟接风,因此未想烦劳方公子。”

    方中诚恍然:“原来如此,五公子也到禁卫军了,可喜可贺。来人,把那些姑娘叫来,今日由本公子……”

    楚铮一摆手:“且慢,方公子的好意小弟心领了,不过今日是我们十二营之事,方公子若有心,另寻时间安排不迟。”

    方中诚笑道:“那好,不过既然五公子到了军中,以后大家都是同僚,五公子和慎安兄不介意我们八营的弟兄也在此敬几杯吧。”

    楚铮与楚慎平对望一眼,楚铮笑道:“欢迎之至。”

    双方各自就坐,飘香阁的众多姑娘也走了进来。方中诚皱了皱眉,向楚铮告罪一声,走到孙嬷嬷身边吩咐了几句。

    孙嬷嬷脸露惊讶之色,转身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孙嬷嬷领了一个十五六岁的清秀少女进来,方中诚笑道:“五公子,这位姑娘名叫紫儿,还从未见过任何客人,就让她到你身边服侍吧,不过此女尚小,规矩懂得不多,还请五公子见谅。”

    楚铮脸色微红,道:“小弟就不用了吧,还是给别的弟兄吧。”

    楚慎安暗赞方中诚心细,笑道:“不错,此女我都尚未见过,看来还是个处子之身。五弟,方兄可从来没有对人如此大方过,你就受了吧。对了方兄,飘香阁里珍品看来不少啊,什么时候给兄弟我找一个?”

    方中诚淡淡一笑,道:“只要今天十二营的弟兄喝赢了我们八营的,此事就好说。”

    楚慎安哼了一声,道:“君子一言?”

    方中信道:“快马一鞭!”

    楚铮在一旁道:“方公子,小弟可也算十二营的哦。”

    方中诚一愣,笑道:“那当然,今日原本就为五公子接风,我们大伙可每人都要敬你的,就不知五公子过会儿喝的是什么?”

    楚铮微微一笑:“诸位兄弟喝什么,小弟自然也喝什么。”

    方中诚看着楚铮,突然喝道:“好,五公子既然这么爽快,方某也绝不小气。来人,把地窖中的那一十八坛御酒全都搬来,今日不醉无归。”

    众人一听,全都叫好。这御酒除非皇上赏赐,否则只有在宫廷举办盛宴时才有可能喝到,在座的年纪大都年纪甚轻,除了少数人外,很少有人能参加这种盛宴,如今听方中诚一拿就是十八坛,全都兴奋无比。

    飘香阁的下人们手脚挺快,不一会儿就将十八坛搬御酒搬了上来。敲掉坛口的封泥,一股浓浓酒香顿时溢出,几个坐得近的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方中诚等每人酒满上后,举杯道:“来,诸位兄弟,按军中规矩,第一杯,敬禁卫军!”

    众人轰然道:“敬禁卫军!”举杯饮尽,不少人咂巴咂巴嘴,叹道:“好酒!”

    方中诚再度举杯,道:“第二杯,敬五公子,五公子今日来我禁卫军,禁卫军又多一名英雄好汉,干!”

    “敬五公子!”

    “这第三杯,”方中诚笑道,“为我禁卫八营和十二营的弟兄而喝,以住我们两营架打得不少,方某也不指望喝了这顿酒双方就能化干戈为玉帛,不过今日诸位只可酒桌上争高下。赞同者,干!”

    众人哈哈大笑,纷纷道:“干!”

    方中诚喝完把杯一扬,道:“三杯已过,诸位自便!”

    那名唤紫儿的少女为楚铮倒上酒,伏在楚铮怀中说道:“妾身还从未听方公子曾对人这般敬重,公子想来也是非常人。”

    楚铮这个躯体这辈子还未沾过酒,只不过他知一入官场便少不了与酒打交道,方才方中诚语中隐带挑战之意,楚铮干脆就应承下来。此刻三杯黄汤下肚,楚铮只觉酒意上涌,嘿嘿笑道:“若我是你,就不会这么说。”

    紫儿不解道:“公子何出此言?”

    楚铮打了个酒嗝,道:“你这话若被别人听了,可是大大得罪那方公子,而且你也不必套话,我的来历是不会说与你听的。”

    紫儿微感失望,她独自一人几年来在飘香阁接受各般训练,原本还有三月才可出师。今日孙嬷嬷急匆匆地将她带了出来,一句话都未说就把她推到这少年身旁,这是飘香阁从未有过之事。紫儿心中感到奇怪,慢慢发觉方公子居然也对这少年颇为忌讳,更觉讶异,她天性聪慧,在飘香阁也已多年,隐约知道方公子是何许人物,没想到他也有要顾忌之人。紫儿顿时有些心动,暗想若是能攀上这少年今生便可无忧,再不济也胜过在飘香阁天天笑面迎客。没想到这少年这么精明,她刚出言试探,他便已看穿了她的用意。

    紫儿并不死心,正想再开口,众人已围了过来向楚铮敬酒。楚铮来者不拒,一连喝了七八杯,顿时醉态可掬。楚慎安一看不妙,忙领着三位副将上来挡酒。十二营的军官见主将来了,纷纷散开不再敬酒,可禁卫八营的却不干,这些大都是方家弟子,楚方两家争斗多年,他们对楚家并无好感,楚铮这几天在京中又风头极盛,隐然已压过了方中诚等众多世家子弟。禁卫八营中人并未见当日情形,总觉得是有人在夸大其词,楚铮与敏公主之间的事倒也罢了,可对传言中这少年如何勇猛感到难以置信。今日虽不能试探楚铮武功,但如果让他当场出丑,八营的人还是很乐意看到的。

    楚慎安等人挡在八营众军官面前,双方之间推推攘攘,火气越来越重,忽听身后楚铮说道:“既然八营的兄弟如此看得起我楚铮,我楚铮一一接下就是。堂兄,你暂且让开。”

    楚慎安回头,只见楚铮虽仍满面通红,但双目清澈,已无半分醉意。

    楚铮在来飘香阁的路上便知今日难免要喝酒,突然想起前世在书中描述过借内功逼酒一说,记得自己也曾经就此问过吴安然,吴安然答他当年就曾做过此事。楚铮一路上就在暗中琢磨,倒也悟出了几种运功之法。可不料理论与实践之间差距较大,几杯下肚后楚铮就头晕忽忽的连内息方向都把握不准了。幸亏楚慎安等人为他挡了片刻,楚铮才运转内力将酒从左手心逼出。

    楚铮又试了几遍,觉得已经熟练了,便请楚慎安让开,从一旁取过一个大海碗,说道:“诸位,这样一个个喝太麻烦,这样吧,八营的弟兄有几位,小弟就让紫儿姑娘往这杯中倒几杯。”说完数了下面前人数,道:“紫儿姑娘,倒一十三杯。”

    紫儿应了一声,往碗中倒了十三杯,倒完后那碗中酒都要溢出来了,楚铮端起笑道:“刚刚好,真是酒不欺人,诸位,干!”

    八营众军官正要举杯,方中诚在一旁怒喝道:“没脸的东西,全部给我换大碗,一滴都不可少。”说完,方中诚自己也倒上满满一碗,走上前来道:“五公子,我八营弟兄齐敬你一碗!”

    楚铮看着方中诚,突然觉得这小子也不是那么讨厌了,笑道:“方公子果然爽快,干!”

    楚慎安见楚铮喝完没事,放下心来,不让八营专美于前,领着十二营众军官也齐敬楚铮一碗。

    几碗下肚,八营和十二营的人看对方都顺眼了许多,开始称兄道弟了。场内气氛逐渐热闹起来。

    楚铮踱着方步,右手拿着大碗,一旁紫儿捧着酒坛,跟众人一个个喝过去。刚开始还只是禁卫八营中人,后来楚铮喝得兴起,连楚慎安等人都一一敬了。紫儿连着倒了好几坛酒,只累得娇喘连连。

    不知过了多久,包括飘香阁的姑娘们,屋内站立的人越来越少,紫儿挂在楚铮臂上,腻声说道:“公子,你真厉害哦。”方才有几人与楚铮喝酒,非要让她也一起喝,紫儿也不推辞,举杯就喝,算起来也喝了不少。

    楚铮见她双眼迷离,将她扶到一边坐下,正准备离去,只听紫儿喃喃说道:“公子,你以后还来吗?”

    楚铮一怔,回头看去,却见她已经睡着了。楚铮一笑,拎起酒坛向那几个还能站立的人走去。

    八营的陈林是最后一个倒下的,趴在地上抓住楚铮裤脚含糊说道:“别……别的不说,五公……子海量,在下……服了。”说完头一垂,再也不动了。

    楚铮一手拿碗,一手拎着酒坛,呵呵傻笑着。他虽仗着龙象伏魔功将酒大部逼出,但总有一些残留于体内,这时见众人都差不多了,心情一松,踉踉跄跄走到方中诚身前,坐下笑道:“你服了没有。”

    方中诚迷迷糊糊地说道:“不服,我们方家绝不输于你楚家。”

    楚铮往他头上拍了一下,道:“别什么事都扯到你我两家身上,对了,跟你说件事。”

    “什么?”

    楚铮勉强抬起手臂,指着紫儿说道:“这丫头不错,别让飘香阁里人欺负她。”

    方中诚一拍楚铮大腿,道:“你……放心,我让飘香阁从此把她供着,以后她只服侍你一人,绝不让敏公主知道。”

    楚铮晃晃悠悠地走进踏青园,转身对身后的管事张得利说道:“跟你说了……没事你……还跟着,回去吧。”

    张得利应了声是。方才他在门中见楚铮醉醺醺的心里不放心,一直将他送到这里。

    楚铮走进屋内,却见楚夫人与柳轻如在聊着家常。

    见楚铮回来,楚夫人讶然道:“铮儿,你怎么穿成这样子?”

    楚铮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仍穿着那校尉的便服,不由得暗骂自己糊涂,强笑道:“孩儿小小年纪,穿着军服在城里走才显眼了些,就向人借了套衣服穿。”

    楚夫人狐疑地走到楚铮身边,闻了闻,顿时勃然变色,一只手拧向楚铮耳朵:“好啊,小小年纪居然跟人出去喝酒,你不得了了?”

    楚铮下意识一偏头闪开,若平日给娘亲拧就拧了,可现在柳轻如还在旁边,自己可丢不起这人。

    楚夫人一怔,愈加生气。楚铮见势不妙,忙道:“是堂兄楚慎安和禁卫十二营的军官们非要孩儿去的,孩儿也是没办法,毕竟以后都是同僚,不好驳他们面子。”

    楚夫人哼了一声,她最生气的倒不是楚铮身上的酒味,而是一股腻人的脂粉味,很显然楚铮是到什么地方去喝酒了,不过她也不想让柳轻如知晓此事,只是骂道:“好个楚慎安,也不是个好东西。还不快去把衣服给换了,收拾干净了再过来。”

    楚铮如遇大赦,慌忙回屋换上自己的衣物,亲自打了盆水将那校尉的衣服泡了起来,死无对证。

    简单梳洗了一下,楚铮回到客厅内。楚夫人看着他,忽然叹道:“为娘真是不懂,铮儿,你还小,为何非要走入官场呢?”

    楚铮干笑道:“这是父亲的意思,孩儿岂敢违背。”

    楚夫人瞪了他一眼:“若你真不愿,你父亲也不会强迫于你。恐怕还是你自己乐意的吧,小小年纪就踏入官场这污秽之地,整天尔虞我诈,为娘看你是愈发变得奸滑了。”

    楚铮沉默半晌,道:“这是孩儿必经之路,楚家子弟又有几个能免得了。”

    楚夫人无奈地说道:“你们这些男人啊,说什么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连你这小孩也是如此。就像你父亲到了京城后,忙得连家都难得回,难怪古有女子会叹道,悔叫夫婿觅封侯。”

    楚铮无语。

    “算了,为娘也不管了,”楚夫人摇了摇头,“只望你不要将官场那一套用于家人身上就好。”

    楚铮觉得楚夫人今日颇为异常,心中奇怪,口中不得不应道:“孩儿谨遵娘亲教诲。”

    楚夫人道:“不过你以后也检点一些,不要跟着禁卫军那帮小子胡闹。你与敏公主之事尚未了结,不要再授人于话柄。”

    柳轻如闻言脸色一黯,忙起身为楚夫人倒茶做掩饰。楚铮与赵敏之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即使她在此深院之中也早已知晓了。

    楚夫人却注意到了,叹道:“轻如,你也不要想不开,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你毕竟是南齐人,铮儿日后总要娶一正妻过门的。”

    柳轻如强笑道:“夫人,小女子流落到赵国,能得到夫人和公子厚爱已是万幸,哪还会有其他心思。”

    楚夫人看着柳轻如,说道:“若是抛开家世,轻如,你倒是我最中意的媳妇,知书达礼,人又贤惠,而且又能干。可楚家毕竟是赵国世家之首,世家子弟的婚事连我们这些做爹娘的有时都无法决定。轻如,你出身南齐范家,这些你应该是知道的。”

    柳轻如默然,她也知道世家子弟原本就是如此,若范家不为南齐皇帝所诛,她恐怕早已许给不知哪位官宦子弟了。

    楚夫人看了一眼楚铮,对柳轻如道:“轻如,我家铮儿纵有诸般不是,但有一样还是好的。他对身边女子都十分怜惜,虽说以后难免会惹一些风liu债,可纵然是那敏公主进了门,他也不会让你受欺负的。”

    楚铮呵呵一笑,果然是知子莫若母。

    楚夫人一想到那赵敏就觉得牙疼,一个姑娘家没事干练什么武功,性子又骄纵,偏偏又是公主之尊,以后到了楚府,叫自己怎么管束啊。

    楚夫人忍不住瞪了楚铮一眼,全是他惹的祸。楚铮与赵敏的事传出后,京城再也没有一家人家敢上门提亲了,毕竟谁也不敢无故与皇上作对。长此下去,这赵敏可就不得不娶进门了。

    楚夫人越想越心烦,干脆不再理此事,对楚铮道:“你大哥和三哥后日就要回京城了,随行的还有你祖母和宁家小姐。”

    楚铮喜道:“祖母也来京城,她老人家身体康复了?”楚轩要在京城成婚的事他是早就知道的,楚府一个月前就已开始着手准备了。

    楚夫人笑道:“不错。这几日你跟营里告个假,帮着府里准备你大哥婚事。”

    楚铮最怕麻烦,推辞道:“孩儿能帮上什么忙,让府里下人去办好了。”

    楚夫人道:“此事还非你不可。你大哥这婚事为娘与你父亲商量过了,京中三品以上官员府中都要送请柬。你父亲当然不可能亲自登门,让下人去又过于失礼,如今你已有官职在身,去送再合适不过了。”

    楚铮叫苦连天:“娘,您这不是将孩儿送上门给那些官员观赏吗?”

    柳轻如听楚铮说得有趣,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事就这么定了,谁让你惹出这些事端,自作自受。”楚夫人忍住笑道,“为娘过会让张管事将需请的官员名册给你,记着要按着顺序,官职由高至低,切不可乱了。”

    楚铮垂头丧气地说道:“孩儿遵命,明日一早孩儿就去方相国府。”楚铮心底琢磨着见到方中诚时怎么狠敲一笔,今日离开飘香阁时楚铮前去结账,花费着实不小,特别是那十八坛御酒更是难以估价,楚铮只好将身上的现银全部丢于那孙嬷嬷。

    楚夫人却道:“先不去相国府,明日一早你先到宫里去一趟,将你姑姑接来。她在皇宫里孤单单的,这次轩儿大婚,她这做姑姑的也可借操办之名在府里住几天。”

    楚铮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楚夫人微怒道:“你这孩子,让你去接你姑姑都不情愿?”

    楚铮苦笑道:“那倒不是。只是孩儿每次去皇宫都没好事,一次是与储君相争,另一次给那老公主打得一月起不了床,是不是孩儿命中与皇宫相克啊。”

    楚夫人笑骂道:“你哪来这么乌七八糟的心思,如今不同往日,你救驾有功,又与敏公主交情甚好,宫里没什么人胆敢为难你。”

第三十三章 三度进宫

    第二天一早,楚铮无奈地起身三进宫,来接他的依然是楚琳身边的太监孙得山。

    相较前两次,孙得山对楚铮更是恭敬,他明白这少年是朝中近期风云人物,日后更是前途不可限量,言语中讨好意味甚浓。

    楚铮知道这些宫里的宦官大都也是贫苦人家出身,家中实在过不下去了才送孩子入宫。大赵国又对宦官管控甚严,大多数太监俸禄也不过只能维持温饱而已,孙得山这些近身太监还好些,但也没什么实权,对家中根本照料不到。楚铮有心拢络,随口问了孙得山的籍贯和家中状况,并许诺日后将他家人接到京城居住。孙得山听了顿时感激涕零。

    走进楚琳的凤鸣宫,楚铮不由得一愣,只见赵敏笑靥如花,倚在楚琳身边,两人不知在谈些什么,神态颇为亲密。

    见楚铮进屋,赵敏脸露喜色,走上前来嗔道:“怎么这么久方到,我和琳姨等了好久了。”那天赵王一番话让赵敏心花怒放,以为父亲基本同意她与楚铮之事,她天性烂漫,见了楚铮都不用“本宫”二字了。

    楚铮见姑姑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和赵敏,猜到必是她通知赵敏自己今日要来。楚铮虽有些无奈,但也不好冷脸相迎,笑道:“府里有事耽搁了,出来晚了些。”

    赵敏有些不信,道:“你整日很忙吗,你们府里那多么下人,让他们去就是了。”

    楚铮懒得理她,一撇嘴道:“你不信我也没办法。”转身见过楚琳,将来意说了。

    楚琳与楚老夫人已有好几年不见,一听说母亲也要来,甚为欢喜道:“本宫这就去面见皇上。你们两个也有好几天不见了吧,先坐下聊聊。铮儿,等姑姑回来后与你一起回府。”说完,楚琳向赵敏眨了眨眼。

    楚琳走后,宫内顿时寂静下来。楚铮咳嗽一声,正想说话,却见赵敏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楚铮心里不明白,道:“你看我做甚?”

    赵敏过来拉住他衣袖,道:“咱们先到太平宫去。”

    楚铮愕然,道:“去你宫里干嘛,姑姑说过让你我在这里等的。”

    赵敏有些扭捏,脸红红地道:“叫你去你就去嘛。”

    楚铮觉得此语暧mei,心里一乱,开始胡思乱想:难道她想……不可能吧,怎么说赵敏也是公主之身,怎会做出那种事,就算她真想那样,自己一定会……那该怎么办好呢?

    楚铮强自镇定,正色道:“公主,请先把话说明白,要我去太平宫做甚?”

    赵敏犹豫了下,道:“我姑姑想见你。”

    楚铮顿感如冷水浇头,满心绮念登时化为乌有,吓得一激凌,道:“你姑姑找我做甚?”

    赵敏拉着他往门外走去,一边道:“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楚铮苦笑着跟着赵敏到了太平宫。

    上次与赵敏来太平宫时,楚铮根本就未进去看,与赵敏在屋外较量一番后就被赵茗打了晕天黑地。此次走了进来,楚铮才发现这太平宫占地极广,比姑姑的凤鸣宫大了好几倍,不由得暗暗惊异。

    赵敏领着楚铮走进一间房屋。这与其说屋,倒不如说是一个大殿,从大门至堂上竟有数十丈距离。赵茗就站在那堂上,负手背对着楚铮。

    赵敏上前去,轻声道:“姑姑,他来了。”

    赵茗嗯了一声,转过身来。楚铮不由得一呆,赵茗并未像往常那样脸带面具,竟以真面目示他。

    从外表上,赵茗仅不过二十五六岁,完全不像赵敏的姑姑,倒似她姐姐一般。她此时虽身仍着男装,但却仍风姿傲然,一张雪白的瓜子脸上眉如远山,唇似丹涂,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只是双目凌厉,不时闪过一道寒光。楚铮瞬间给出评价:愤世嫉俗的老处女。

    但世间向来以强者为尊,楚铮还是硬着头皮上前施礼道:“下官参见长公主。”楚铮如今既有官职在身,便按宫里的规矩行礼,何况如果依江湖规矩的话,楚铮就该说晚辈血影宗门人楚铮拜见前辈,那不是皮痒吗。

    赵茗淡淡道:“还是唤我叶先生吧,这长公主一称我已数十年未用了。”

    楚铮识趣地应道:“是。”

    赵茗道:“让你来这个地方你觉得很奇怪吧?”

    楚铮不由得点了点头,这太平宫根本不像是一个公主的居所,特别是这间屋子,他进来后就感觉心里沉甸甸的,有种莫名的压抑感。

    赵茗轻轻一拍身前的石栏,道:“这里原是后汉太宗刘禅的早朝之处。”

    楚铮一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那怎么会由敏公主居住于此?”

    赵茗道:“当年太祖定都于此,有一道士说后汉传承不到百年,乃是因此间缺少龙脉之气,太祖听信此人所言,便又新建了朝堂大殿。从此这太平宫便为我叶门所有。”

    楚铮恍然。

    赵茗走下堂来,道:“想当年,太宗麾下贤臣如云、名将如星。这边应站着群臣之首、千古名相诸葛相国,这里所立着的应是开国五虎将关云长、张翼德、赵子龙、马孟起、黄汉升……”

    赵茗边走边指,说了近百个名字竟丝毫不差。楚铮心中暗暗佩服,他一直对刘禅能一统天下迷惑不解,因此对这一时代史书看得最多,论熟知程度还在赵茗之上,可怎么也找不出其中答案,无论正史野史对刘禅都大加颂扬,说他自幼聪明、胸怀大志,没有丝毫阿斗的影子。楚铮也曾想过,刘禅是否也和他一样,是来自另一时间的人,可纵观史书刘禅没有任何异常之处,没有超出时代的言论,只是达成了一统天下的伟业。与大多数开国君王一样,他为政清明,体恤民情,算得上是个好皇帝,仅此而已。

    楚铮正在出神,赵茗突然停下,返身盯着他道:“此地曾有过如此众多英杰,楚铮,你日后想站在什么位置?”

    楚铮一惊,她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认为楚家有不贰之心?不由得强笑道:“长公主,小臣只是个碌碌无为之人,哪能与这些先贤相提并论?”

    赵茗哼了一声,道:“你若也算碌碌无为,世上又有几个杰出之士。小小年纪就已是鹰堂之主,一身武功竟能与魔教长老抗衡,似你这等人物,我还是平生仅见。”楚铮虽未依她言唤她叶先生,可赵茗此时也不想计较。

    楚铮捉摸不透她究竟何意,干脆直言道:“能得长公主盛赞,小臣荣幸之至。不过小臣愚笨,长公主方才之意还请明示。”

    赵茗看着他道:“前些日子你救了我皇兄,让我甚感意外。那些刺客是魔门中人,而你则是血影宗传人,血影宗乃魔门六堂之一,你却出手击杀魔门长老‘风行万里’李万山,这是何故?”

    楚铮正气凛然:“小臣所练的虽是魔门武功,但仍为大赵子民,那西域魔门投效秦王,刺杀我赵国重臣,古语:天、地、君、亲、师,小臣自当以护卫我大赵为重。”

    赵茗问道:“那教你武功的吴先生想必就是南齐的‘魔秀士’吴安然了,他身为血影宗之主,难道就对你所为之事置之不理?”

    楚铮道:“家师虽为血影宗之主,但多年前便已效忠我楚家。此次得知刺杀梁大人的是西域魔门中人,家师的确处于两难之地,小臣体谅家师,特请家父恩准家师不参与此事。”

    赵茗森然道:“可我怎么听说,当时突然出现一蒙面人,出手救走了魔门的赫连雪?”

    楚铮这一惊非同小可,这婆娘从何得知此事?

    赵茗见楚铮犹豫不决,猛然喝道:“说!是否你师父所为?”

    楚铮一狠心,道:“此事是否家师所为,小臣尚不得而知,但小臣已决心不再追查此事。”

    赵茗疑道:“这是为何?”

    楚铮道:“他毕竟是小臣授业之师,为徒者不应乱疑师。何况魔门此次东来共二十九人,若家师真心向魔门,大可事先报信,家父领兵围剿唐府必然无功而返。倘若此事万一真是家师所为,小臣也甘愿为家师担下此事,以报师门之恩。”

    赵茗不由得点了点头,叶门当年也只是江湖中的一个门派,对尊师重道看得极重,楚铮此言倒也合她心意,说道:“如此做也有你的道理,毕竟他是你师父。看在你救驾有功的份上,此事不再与你计较。”

    楚铮暗暗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已汗流浃背,方才七分谎言三分真,还好赌对了。

    赵茗沉吟道:“方才我与你说的那些贤臣名将,都是助后汉太宗一统天下的功臣。如今天下四分,与当年三国鼎立颇为相似。只是东吴羸弱、南齐衰败,我大赵真正的强敌只有西秦。西秦王郑炯当年为一统朝纲,大肆诛杀世家大臣,反而使西秦元气大伤,而我大赵则正与之相反,皇权势微,朝政为你们三大世家把持。”

    楚铮不由得苦笑道:“长公主,这话有些过了吧。”

    赵茗看了他一眼,道:“事实就是如此,你们三大世家不过是互相牵制,谁都不敢有篡位之心而已。”

    楚铮大声咳嗽,这女人也是长公主啊,怎么一点也不懂得什么叫隐晦,把话说得这么直白。

    赵茗又道:“凡事有弊有利,这数十年来,三大世家人才辈出,我大赵国力也日渐强盛,已超越西秦。若不是君臣相争,恐怕早已对西秦用兵。如今三大世家成联盟之势,皇兄年已老迈,无力再奈何你们楚王方三家。但我可断言,若无外患,三大世家联盟必不会长久,到头来仍会争斗不休。楚铮,你们楚家为三大世家之首,令尊楚名棠乃治国安邦的奇才,而你又是楚家下一辈的个中翘楚,我想让你转告楚名棠,西秦王郑炯雄才大略,若任凭他整治西秦,恢复元气,大赵必难得安生。只有及时对西秦用兵,迫使西秦穷兵黩武,也许十年后我大赵便可有机会一统天下,使此地再现后汉太宗时的盛况,你楚铮那时必可在此间占一席之地。”

    楚铮这才明白赵茗的用意,暗想这女子倒也是个厉害人物,懂得将国内矛盾转化到国外去。可那西秦又岂是善与之辈,一旦两国开战三大世家不知会有多少精英会埋骨沙场,如此对她赵家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不过她说的也有理,西秦和赵国总会有一战,晚战还不如早战,父亲楚名棠似乎也有此意。

    既然赵茗将话说得如此明白,楚铮指了指那高堂之上,笑道:“那要看上面那位能否容下我们楚家了。”

    赵茗知他指的是赵庆,道:“你们不用操心此事,此事由我来掌控,他翻不到哪去。”虽说叶门曾有祖训不得干预朝政,可赵家已到了危及存亡之际,赵茗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楚铮呵呵笑道:“如此甚好。”

    不过楚铮却有些不明白,道:“小臣只是个未成年的小子,长公主为何不找家父亲自谈?”

    赵茗一窒,道:“你既是鹰堂堂主,楚名棠想必是要将你培养成楚家下代宗主,先由你转告吧。”她实在不想再见楚名棠,若与楚名棠商议此事,如果戴着面具定不能取信于他。可若示他于真面目,那段往事虽已过去那么多年,可她内力深厚,驻颜有术,容貌并未有太大改变,楚名棠一眼便可将她认出,到那时天知道会有什么变故。

    楚铮失笑道:“小臣上还有两位兄长,楚家宗主怎么由我来当?”

    赵茗盯着楚铮道:“除你父亲外,历代楚家宗主都由鹰堂堂主接任。楚名棠若无此意,怎会将你两个哥哥调出京城,他们二人也是才智之士,难道就当不得这鹰堂堂主吗?”

    楚铮甫听此言顿时一惊,心乱如麻。父亲若真如此做就是废长立幼,特别是大哥又无过错,怎能让他心服,楚铮不知道尚罢了,如今知道了又怎么面对大哥?

    赵茗道:“楚铮,今日就到此,你先回去吧。此事除了告诉你父亲知晓外,不可再说于任何人听。否则,我这侄女再怎么伤心,我也是顾不得了。”

    赵敏拉住她衣袖,不满地叫了声:“姑姑。”

    赵茗话虽如此说,但料想楚铮也不知那种不知轻重之人,否则楚名棠也不会对这儿子如此器重了。

    楚铮应了声“是”,转身向外走去。

    赵敏想跟他一同出去,却被赵茗一把拉住,道:“你先留下,姑姑还有事。”赵茗原本还想与楚铮谈谈他与赵敏的事,可见他精神恍惚,显然楚名棠并未与他提起立他为下任宗主一事。赵茗不由得暗想,难道楚名棠还有他意?若真是如此,赵敏的婚事要暂且缓一下了。如今赵家处于危难之中,这侄女的婚事是个极大的筹码,可不能随意就这么定了。

    楚铮直觉赵茗并未骗他,可父亲如此做,大哥会甘心吗?楚铮与楚轩、楚原二人兄弟感情一直很好,他实在不想因此破坏彼此之间的关系。

    楚铮叹了口气,暗想只有回去再向父亲询问吧。

    宫内的小径上洒满飘落的黄叶,此时已是深秋的季节了。

    楚铮走在通向凤鸣宫的路上,忽然一个娇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公子走得如此之仓促,莫非急着与有情人相会?”

    楚铮一惊,向四下看去。那声音分明是用内功迫入他耳内的,而且功力颇为深厚。

    一个在不远处清扫落叶的宫女转过身,缓缓向楚铮走来。这女子乍眼看上去并不出众,眼睛比赵敏小了些,鼻子不如柳轻如来得细挺,一张嘴也似乎大了点,只有肤色还算差强人意,可这几样组合在一张脸上,竟有一种销魂蚀骨的媚意。

    楚铮缓缓吸了口气,道:“武媚娘?”

    武媚娘掩嘴轻笑道:“原来公子还记得媚娘啊,奴家还以为公子有了公主,早就把奴家给忘了呢。想不到公子竟是当朝三大世家之首楚家的小公子,难怪连天魅门都要对公子低头。”

    武媚娘身上的那身宫女服显然是新制的,看起来并不很合身,不过纵然如此依旧遮盖不住她曼妙的身材,这掩嘴一笑更是媚态万千,楚铮不得不承认,单论诱惑力而言,此女绝对举世无双。

    楚铮暗吸口气,道:“你怎知晓此事?”

    武媚娘脸露哀怨之色,道:“方才公子与公主从此地牵手而过,亲热无比,真是羡煞奴家了。先前奴家还不知那女子是谁,听管事太监说了才知是公主,唉,奴家再无指望了。”

    楚铮一皱眉,道:“不要在本公子面前耍弄你那‘媚惑众生’。你是何时进宫的,怎么本公子不知此事?”

    武媚娘道:“就是昨日,那张老头没禀报公子?”

    楚铮这才想起昨夜楚芳华送来过几份文书,当时府内事情较忙,而这几份文书也并无加急字样,自己竟忘了看了。

    武媚娘仍是一副可怜样,道:“公子,你是否对媚娘有所不满?”

    楚铮道:“此话怎讲。本公子何时对你不满了?”

    武媚娘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与媚娘一同进宫共二十二人,有三人直接被封为嫔妃,另十几人也安排得好好的,只有媚娘和其余四人一早起来就被逼着来此扫落叶。”

    楚铮淡淡道:“怎么,你也想当嫔妃?本公子将你送入宫,要你做什么张老先生没对你说吗?”若成了皇上的嫔妃,以后怎么留在赵庆身边?不过也难说,楚铮记忆中的那个武媚娘,不就先后侍奉李世民父子吗。

    武媚娘摇了摇手中扫把,道:“那也不该让媚娘做这种事吧,听那些人说入宫前她们家人就已经上下打点好了。唉,媚娘自幼孤苦伶仃,公子又对奴家视若弃履,媚娘只有认命了。”

    楚铮笑道:“古人云: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武媚娘掩耳跺足道:“不听不听,公子狡辩之词,媚娘不想听。”

    楚铮住口不再往下背,心中也有几分歉然,自己对这女子始终存有戒心,那张伯昌未得授意,自然也不敢擅自在宫里为武媚娘上下打通关节。

    楚铮看着武媚娘,突然道:“如果觉得在宫中不开心,跟我说一声,我就现在可以带你出去。”赵茗既然决心控制储君赵庆,武媚娘留在宫中已经并无必要,况且以赵茗的眼力,武媚娘这身媚功恐怕难逃她法眼,一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

    武媚娘也收起了嬉笑之态,摇头道:“不劳公子费心了,既然来了,媚娘也就在此安心住下去了。”

    楚铮并不死心,道:“一入宫门深入海。这宫廷内险恶犹胜于江湖,你为何非要执意留在此地?”

    武媚娘道:“媚娘孤身一人,留在哪里不是一样?宫廷虽险恶,媚娘自信仍有自保之力。当年与媚娘一同入天魅门的有四十余人,三年后只剩下区区四个而已。公子难道还以为天魅门是些善良之辈吗?”

    楚铮默然,魔门中人崇尚天欲,从不在乎他人死活,楚铮在吴安然熏陶下对此也并不觉得怎么不对。可要是对着一群天真的孩子下手,楚铮绝不能容忍,此事倘真如此,那徐景清真是罪不可赦。

    楚铮突然道:“你与我出宫去吧,当初与你约定之事至此作废。出去后本公子扶持你成为天魅门之主。”

    武媚娘撇嘴道:“除非公子愿意媚娘侍奉左右,媚娘这就随公子离去。”

    楚铮心一动,看了看武媚娘,不觉又打消了这念头。武媚娘虽在别人眼中千娇百媚,可毕竟是后天功法所致,楚铮在龙象伏魔功护体之下,并没有太大影响,他还是比较喜欢柳轻如这种天生丽质的女子。何况这武媚娘根本让人捉摸不透,此番话也不知是真是假,她身负上古媚功,又决非是个甘于寂寞之人,带到楚府非把府中搅得翻天不可,除了少数几人外,恐怕都将为她所迷。即使父亲楚名棠心志坚定,但楚铮敢打赌他绝对抵制不了武媚娘的“媚惑众生”。

    楚铮不由得暗想:也许这种心法根本就不该存在于世上,幸亏其中大有缺陷,天魅门无心让之露于世人面前,否则历史上多出几个妲己,史书根本就不会如此写了。

    “那就随你意吧,”楚铮说道,“可如果你非要留在宫中,有一事我需告诫你,这宫里有位绝顶高手,你若接近储君必会被她察觉,若让她知你是魔门中人,她绝不会放过你。”

    武媚娘有些不信,以为楚铮故意在吓她,笑道:“媚娘这‘媚惑众生’还只在吴先生和公子面前吃过亏,那人比起吴先生如何?”

    楚铮沉声道:“即使我们师徒联手,也不是她的对手,而且那人是个女子,你的‘媚惑众生’在她面前根本起不了作用。”

    武媚娘一惊,强笑道:“宫中既然有如此高手,公子还将奴家送入宫做甚?”

    楚铮不想跟她解释太多,只是道:“如今不同往日,那人日后时常会在储君身边。你还是放下此念,与我出宫去吧。”说完,楚铮伸手拉向她衣袖。

    武媚娘突然身形一闪,连退几步,说道:“公子且慢,听奴家一言。奴家既然到了此地,就没想过再出去。我武媚娘一生受尽欺凌,又遭人所骗练了这绝命武功,今后时日不想再受控于任何人之手。”

    楚铮脸色一变,冷笑道:“你要留在宫中,应该不是仅为此原因吧。”

    武媚娘道:“公子心思缜密,媚娘的用意瞒不过公子。不错,我武媚娘已二十有二,‘媚惑众生’心法已修至前人最高境界,恐怕已时日无多,这一生媚娘被人欺负狠了,就想尝试一下成为一国之后的滋味。公子所说的那位绝代高手真也罢,假也罢,媚娘一无所惧。”

    楚铮目露杀机,道:“你说得如此直白,难道不怕我杀了你吗?”

    武媚娘将心意说出,好像轻松了许多,道:“此乃媚娘的心愿,公子若是不准,媚娘这条命是公子所救,公子若想取回去请自便。”

    楚铮不由得暗自苦笑,自己犹如打开了潘多拉之盒,将这女子送入宫中实在是大错特错。前世看书时那些主角回到过去都是算无遗策,可自己怎么就时常吃瘪,辛苦安排下的棋子到头来不仅无用,还成了自己的大麻烦。

    “你还真不负了武媚娘这名字。”楚铮从怀中掏出当日武媚娘送于他的玉佩,“你还记得此物吗?”

    武媚娘偏过脸去,说道:“当然记得,奴家还记得当日曾说过若日后媚娘做了什么对不起公子之事,公子可将此玉佩击碎后交于媚娘,媚娘便自尽于碎玉前。”

    楚铮手中微微用力,盯着武媚娘道:“此言还当真吗?”

    武媚娘手抚心口,决然道:“玉一碎,媚娘自当自断心脉。”

    楚铮看着她,只见武媚娘脸色苍白,神情倔强,再不带一丝‘媚惑众生’的意味,楚铮反而心一软,想了想还是算了,自己此生从未杀过一人,何况眼前又是个女子,而且此女子也是苦命之人,已命不长久。反正有赵茗在,这武媚娘再厉害也不能掀起多大风浪。而且那边另几个宫女已经注意到这里,不时地往这边看着,若武媚娘突然自尽于此,楚铮有七八张嘴都说不清。

    楚铮将玉佩置于掌中,淡淡说道:“既然你心已决,我也不勉强。你是何等人物,小小一块玉佩又怎么约束你。这块玉佩就还于你吧,你我从此不再有瓜葛,不过武媚娘你可要记好了,想当皇后可以,但需安分守己些,否则就算你成了女皇,我楚铮也能取你性命。”

    “女皇?”武媚娘眼放异彩,“的确又胜皇后一等。”

    楚铮手捂额头,自己在说些什么啊。

    “想当女皇,下辈子吧。”楚铮摇了摇头,将玉佩抛给武媚娘,转身离去。

    武媚娘望着楚铮的背影,眼神渐渐黯淡下来。她轻抚着手中玉佩,喃喃道:“明明对你说了,只要你愿意收留媚娘,媚娘便会跟你去的。可你偏偏不回答,看来在你心中,是根本就是看不起媚娘的。你是世家公子,媚娘只是个江湖女子,当然入不得你眼了。也许是你年纪小,根本不懂女人家的心思?”

    武媚娘将玉佩贴于脸颊上,感受着楚铮的气味,突然扑哧一笑:“若你真再大那么几岁,你要不要媚娘,媚娘都缠定你了。”

    “不过你既然未将此佩捏碎,看来对媚娘还是有几分在意的。若你方才真它捏碎,媚娘的心也会跟之而碎,世上再无一人可值得牵挂。”武媚娘突然语气又转苍凉,“也不知媚娘能不能看到你真正长大的模样。”

第三十四 兄弟阋墙

    楚铮回到凤鸣宫,孙得山忙迎了上来,躬身道:“五公子回来了?”

    楚铮嗯了一声,道:“姑姑去皇上那里还未回来?”

    “正是。公子先到屋内坐会儿吧。”

    到了屋内,孙得山亲自为楚铮泡了盏茶。楚铮坐下后脸色阴沉,靠在椅背上,怔怔出神。

    孙得山忐忑不安,不知这五公子为何心烦,刚刚与敏公主出去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就一脸不高兴呢,难道二人闹什么别扭了?

    楚铮突然摇头笑道:“武媚娘。”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为何就对这女子如此岂惮?莫非只是因为这名字?若是换了张媚娘、李媚娘,楚铮自忖应该没这么闹心吧?可如今这时代又非贞观年间,这帝王之权远不及后世之大,君要臣死君不得不死的愚忠在当今来说简直是个笑话,起码三大世家不会把这当回事。就算此武媚娘是彼武媚娘,也不过是个精通媚功的一个女子罢了,皇上手中都无权,她凭什么来掌握朝中大权?若仅凭武功,楚铮都自信一人出手也可将此女击毙,何况楚王两家还有众多高手。

    想通了此节,楚铮不由得心情一松,转头叫道:“孙得山?”

    孙得山一愣,道:“小的在。”心中却有些奇怪,楚铮一直很客气地叫自己孙公公的,怎么突然间就直呼名字了。

    楚铮道:“你可是玄字九号?”

    孙得山脸露惊讶之色。当年那将自己送入宫中的老者曾将自己编为玄字九号,还没等自己弄清其中意思,贵妃娘娘就已接手了宫内青堂中人,这编号已经很久没听有人提起了。

    可他毕竟是个聪明人,隐约猜到了其中关系,忙道:“小的正是。”

    楚铮道:“当年与你一同奉命到贵妃娘娘手下效力的共有二十一人,如今这些人都还在吗?”

    孙得山心中更无怀疑,道:“回禀公子,还有十九人。那两人一人病死,另一人心生异志为娘娘所杖杀。”

    楚铮看着他,道:“孙得山,你既然深得娘娘信任,看来你办事能力不差。我有一事要托付于你。”

    孙得山想了想,道:“公子请讲,只要与娘娘之事不违背,小的必会全力而为。”

    楚铮一笑,道:“放心,此事我也会禀报娘娘,你不必担心。宫里最近新进来一批宫女,这事你该知道吧。”

    孙得山道:“小的知晓,明日凤鸣宫也要从中挑几位宫女。”

    楚铮心中一动,要不就将武媚娘安排在姑姑身边?但想了想还是放弃了,武媚娘心意已决,就算把她置于凤鸣宫也无用,何况她武功不弱,万一情急之下伤了姑姑可就不好了。

    “这批宫女中有一个叫武媚娘的,你安排几人暗中监视,再去收买一个新来的宫女,安排她与武媚娘同住。记下此女一举一动,每日报于我处。”

    在孙得山心目中仍是以贵妃娘娘为重,一听楚铮就让他办这事,不由得松了口气,道:“公子放心,小的马上就去操办。”

    楚铮沉思道:“此事也不必做得太刻意,无需全用你们那一十九人,另,此事除你之外,不可让他人知道是我主使。”

    “小的明白。”

    孙得山向楚铮行了一礼,转身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楚琳回来了,见楚铮一人在此有些奇怪,道:“敏儿呢?”

    楚铮苦笑道:“被她姑姑叫去了。”

    楚琳不由得眉心一皱,道:“她所为何事?”自从那次楚铮差点命丧赵茗之手,楚琳原先对叶先生的好感已经荡然无存。

    赵茗与楚铮所谈之事甚为机密,且叮嘱过楚铮只可告知楚名棠一人,楚铮便推诿了几句,忙催促着楚琳动身。

    楚铮陪着楚琳回到了楚府,楚夫人已在厅中等候,见楚琳来了,便笑嘻嘻地上前行礼。楚琳忙拦道:“嫂嫂,这又不是在宫里,你不是要折杀小妹吗?”

    楚夫人顺势起身,笑道:“皇上这么爽快准你回府了?”

    楚琳淡淡说道:“是的,这些日子皇上似乎也想开了,对小妹的怨气也消了不少。”

    楚夫人讥道:“可能他知道事不可为了吧。”

    楚琳怅然若失,道:“也许吧,他毕竟也老了。”

    楚夫人突然觉得与楚琳谈论此事并不合适,毕竟二人还有夫妻之情,便有意调转话题,说起京城最近的趣事来。

    可一说到京城趣事,难免就提及楚铮与赵敏之事。楚铮觉得有些不妙,连忙起身告退。

    楚琳却叫住他,道:“铮儿,你先别走。姑姑之前就已经跟你娘说过了,这次回府里就住在你的踏青园。”

    楚铮笑道:“侄儿欢迎之至。”

    楚琳坐在那里,看着楚铮笑吟吟。

    楚铮心中发毛,他最怕楚夫人这般笑法,眼前这姑姑比母亲也差不到哪去,不由得强笑道:“姑姑,侄儿有何不妥吗?”

    楚琳笑眯眯地说道:“不妥之处倒没有。不过听你娘说,你已经纳妾了,那女子长得颇为标致?”

    楚铮有些难堪,道:“那柳轻如也是个苦命女子,侄儿与她只有一个名份而已。”

    楚琳正色道:“那就好,敏儿对你深情意切,你可不要负了她,千万不可她还未入门,你连孩儿都有了。”

    楚夫人在一旁忍不住一笑。

    楚铮无奈道:“姑姑你在说什么呢,侄儿与轻如姐可是清清白白的。”

    楚夫人白了他一眼,道:“若不是你父亲强令你未成年前不得与轻如圆房,你能把持得住?”

    楚铮恼羞成怒,知道自己在这两人面前讨不了好,索性拂袖而去。

    身后顿时传来一阵笑声。

    楚铮气冲冲地向踏青园走去,迎面正好碰到刚刚回府的楚名棠。

    楚名棠见楚铮脸色不善,不由得一怔,道:“铮儿,你姑姑已经到了?”

    楚铮道:“是的,父亲。姑姑正在内屋与娘说话。”

    楚名棠哦了一声,便向内屋走去。

    楚铮突然想赵茗之事,忙道:“父亲,孩儿有事禀报。”

    楚名棠边走边道:“就这说吧,为父还要去见你姑姑。”

    楚铮连着几步赶到楚名棠面前,道:“父亲,此事极其重要。”

    楚名棠见楚铮神色凝重,想了想点头道:“那好,到为父书房去吧。”

    到了书房,楚铮将赵茗之言一一向楚名棠说了。

    书房中一阵寂静,楚名棠突然哼了一声,道:“女子涉政,其祸无穷。”

    楚铮心里有些不赞同,暗暗嘀咕娘不是也经常为父亲出谋划策吗,那些女中翘楚未必会比男人差到哪去。

    楚名棠道:“不过她倒也有几分眼光,知道要趁早对西秦动手。但说来轻松,可真要付诸实施,谈何容易。”

    楚铮并不出声,他知道自己在处理军国大事上,比父亲差得远了。

    楚名棠道:“这些年来,皇上一直无心用兵,大赵国兵力布署一直以防御为主,一旦外敌来袭,只能消极应战。真要对西秦用兵是何等大事,岂是十天半月就能准备好的?粮草储运、征用苦力等诸事起码需要数年之久,哪能说打就打。还有军力调动,攻打西秦难道仅靠西线大营吗?当然还需调集北疆和南线大营起码十万大军,而且要打就要兵贵神速,打得西秦措手不及,否则两国各聚集数十万大军对垒阵前,我大赵比西秦强不到哪去,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最多不过像西秦一年前那样无功而返。”

    “还有,到底由谁来统率大军?西线统领方令明守成有余,进取不足,若大战一起,军情千变万化,时机稍纵即逝,以方令明的性格根本不适合担当此任。可西线大营与西秦长年对垒,彼此颇为熟悉,与西秦一战还需大力依仗他们,若以北疆或南线大营统领为主帅,显然不妥,何况几人都是一方大营的统领,方令明未必就心服。军中将领不齐心,那这个仗还打什么。可这方令明又动不得,此人在西线大营十几年,帐下众将官大都为他一手提拔,若将他强行调离,众人心中难免会不满,以致动摇军心,况且他还是方令信堂弟,方家在军中仅此一员大将,方令信是绝不会同意将他从西线大营统领之位上撤下的。”

    楚铮不由得说道:“那能不能让郭尚书为帅,方令明为辅,郭伯伯在军中德高望重,又是兵部尚书,方令明也不会有异议。”

    楚名棠看了他一眼,道:“你说的不错,这的确是上上策。可郭怀对皇上极为忠心,对为父则一直疑神疑鬼,将他调往西线他肯定认为为父定有所图谋,而且皇上也不会安心,朝中忠于他的臣子也就这几人了。铮儿,你去与那长公主说,只要她能说服郭怀担当此任,两年内必可对西秦用兵。”

    楚铮答道:“是,父亲。”正欲离去,赵茗所说楚府宗主向来由鹰堂堂主接任之言突然从他脑中闪过,楚铮看了楚名棠,欲言又止。

    楚名棠觉察到楚铮有些异常,道:“铮儿,还有事么?”

    楚铮犹豫道:“父亲,孩儿有一事憋在心里好久了。大哥和三哥在京城不过半年,父亲却将二位兄长同时外放出京,其中可是因孩儿之故?”

    楚名棠看着楚铮,道:“你何处听得此言?”

    楚铮默然不语。

    楚名棠叹了口气,道:“铮儿,鹰堂交于你手中,你做得甚好,为父颇为欣慰。你不必理会外人之言,为父这般自有为父的道理。”

    楚铮道:“兄弟合力,其利断金。若我们兄弟间尚不能齐心,如何能应对外来之敌?孩儿是幼子,父亲这般做难免有人心有不服。”

    楚名棠踱了几步,突然转身盯着楚铮道:“铮儿,为父若现在就让你让出鹰堂堂主之位,转交给你大哥,从此以后你为族内闲散人士,不得再掌族中大权,你是否愿意?”

    楚铮这些时日来掌控鹰堂,已深味手握大权的美妙之处,此时听楚名棠此言,“遵命”二字在他喉间涌动,却怎么也无法说出来。

    楚名棠冷笑道:“你与你大哥一样,都不是甘居人下之辈,又何必在为父面前惺惺作态?”

    楚铮一惊,忙俯首道:“孩儿决无此意。”

    楚名棠哼了一声,道:“也许你此时尚有几分诚意,可时间一长,手中之权怎肯交出?自古以来,多少大丈夫在权势面前折腰,你又岂能免俗?你既已踏上仕途,难道不想象为父这般掌握万人生死于手中?你平日常有惊世骇俗之举,虽极力掩饰,可据为父看来,就连皇上你恐怕都未必放在心上。用古人话来说,你是天生反骨!”

    此言一出,楚铮顿时汗流浃背。

    “你们三兄弟或许只有原儿能蔑视权势,你和你大哥都是做不到的。”楚名棠道:“今日所言仅至于此,轩儿大婚在即,你还是多操心此事吧。”

    “是,父亲。”楚铮几乎是落荒而逃。父亲这番话简直让自己有种赤裸裸的感觉,老头子太可怕了。

    却不知楚名棠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也是感慨万端。当初他让楚铮执掌鹰堂原本是无奈之举,还抱有观望之意,可没想到才过了半年时间,楚铮已经将鹰堂牢牢掌控在手中,大肆提拔心腹,连楚名佐等族中实权人物也被排挤出去。事到如今已经容不得楚名棠反悔了,除非即刻将楚轩从南线召回接掌鹰堂,或许还有几分挽回的余地,可这般出尔反尔如何让鹰堂中人信服?只会让鹰堂又生动荡。而且楚名棠相信不管如何,楚轩当堂主肯定不如楚铮胜任。

    轩儿,你这弟弟着实太出众了。楚名棠暗暗想道,照此下去,为了我们楚家,为父只好有愧于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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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铮率领千名家将,一大早就赶到京城外十里处。楚轩等人今日就要到了,楚名棠一想自己母亲也在此行中,况且宁家小姐算是正式入楚家门了,便命楚铮十里外相迎。

    楚铮跨下的火云驹极少出城,今日难得见到空旷的大地,登时兴奋起来,不停地刨着蹄,楚铮不得不两腿发力,死死地夹住它腹部。

    一旁的吴安然叹道:“好一匹血性马,只是落在你手里可是大材小用了。”

    楚铮一笑道:“老骥伏枥,尚能志在千里。这火云驹总有它大放异彩的那一天,何况除了徒儿,还没人能驯服此驹。”

    吴安然哼了一声道:“是吗,要不让为师试试?”

    楚铮心里一突,他驯服火云驹的手段也不甚光彩,此驹不过是屈于自己的强势之下,对自己的忠诚度可想而知。吴安然武功高强,火云驹又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十有八九会变节。

    楚铮突然向前一指,道:“小欧阳打探消息回来了。”

    欧阳枝敏赶到楚铮面前翻身下马,单膝及地行礼道:“启禀公子,大公子和三公子一行已至落日坡,正在休整。”

    楚铮精神一振,道:“传令下去,众家将与我一同去迎接大哥一行。”说完一抖缰绳,火云驹如离弦之箭蹿了出去。

    火云驹亢奋无比,楚铮虽极力控制速度,但仍将众人越拉越远。

    不消片刻,楚铮已隐约望见了楚轩一行。楚铮一夹马腹,火云驹速度突然加快数倍,如一道红色闪电般向前冲去。

    身后的家将们登时发出一声哀鸣,这五公子也太不体恤下属了。

    楚轩一行中也奔出一骑,长笑道:“小五,你可是愈发张狂了。”

    楚铮一勒缰绳,火云驹一声长嘶成“人”形而立,显然是意犹未尽。

    楚铮拱手笑道:“小弟参见三哥。多日不见,三哥风采依旧,愈加英武了。”

    楚原一拳打向楚铮,道:“多日不见,你倒是愈加变得油嘴滑舌了。”

    楚铮一沉肩闪过这一拳,笑道:“有三哥专美于前,小弟岂敢坠后?”

    兄弟俩嬉笑技术打闹了一会,楚原羡慕地看了火云驹一眼,突然叹道:“怎么什么好东西都让你取了,小心招人忌讳。”

    前几日被父亲训斥了一顿,楚铮从此多了番心思,此时听出楚原话中有话,却故作不知,笑道:“似此等良驹,小弟一是机缘凑巧,二是有能力将之驯服。别人会怎么想,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楚原苦笑道:“算了,不说了,后面去拜见祖母吧。她老人家若知道是你来接她,心里必然十分高兴。”

    楚铮问道:“这一路上祖母还好吗?”

    楚原脸露忧色,道:“她老人家毕竟年事已高,虽然我与大哥尽量减缓行程,可一路奔波下来,祖母还是颇为疲惫,到了京城还需好生调养才是。”

    两人边说着边往前走着,来到队伍之中。楚铮看了看,绝大多数人不识,显然为此行护卫的大都是宁府的家将。

    楚铮忽见不远处楚轩骑着一匹黑色骏马,正指使着下人整理行装,忙驱使火云驹向前小跑几步,拱手道:“小弟参见大哥。”

    楚轩抬头见是楚铮,微微一愣,淡淡说道:“你来了。”

    楚铮笑道:“大哥大婚在即,小弟自当效力。小弟先去见过祖母她老人家,再向宁家姐姐贺喜。”

    楚原笑道:“小弟居心不良,想寻宁家妮子开心了。可这女子脸皮极薄,这一路连我都没见几次,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楚家兄弟都是在平原城长大,与宁家姑娘自幼相熟,说起话来也没什么顾忌。

    不料楚轩脸一沉,道:“她已是你们二人大嫂,以后言语间注意些。”

    楚原和楚铮相顾愕然。

    楚铮反应较快,道:“小弟遵命。三哥,祖母在哪驾座车上,小弟急着拜见她老人家。”

    楚原闷声道:“随我来吧。”

    拐过一个弯,楚铮有意无意地说道:“大哥似乎变了好多。”

    楚原叹道:“自从他离开京城,我就很少看他露出笑颜。到了平原城,他对宁家妮子也颇为冷淡,宁家妮子找我都哭诉过几回,可我又能怎么办?”

    楚铮关切地问道:“大哥难道有什么心事?”

    楚原白了他一眼,欲说些什么,却又忍了下来,摇头道:“他从不将心事与旁人诉说,我哪知道他所为何事。只是你以后在他面前注意一些,毕竟他是长兄,方才你就应该下马向他行礼才是。”

    楚铮苦笑道:“小弟是没想到此处。可我们三兄弟何时曾讲究这般小节了?”

    楚铮哼了一声:“如今不同往日了。”

    楚老夫人见自己最疼爱的孙子来了,十分欢喜,精神也好了许多,将楚铮叫到身边,絮絮叨叨地与他聊着。楚轩的新婚妻子宁小仙的座车就在楚老夫人旁边,这时代的男女之防并不甚严,听说小叔子来了,宁小仙便也下车过来相见。

    楚铮见宁小仙脸色憔悴,浑然没有大婚前的喜气,不由得暗叹一声,正想上前行礼,楚轩策马走了过来,见楚铮和楚老夫人颇为亲密,脸色一寒,随即又笑着向楚老夫人道:“祖母,小五奉父亲之命来接您了,我们早些起程吧,争取在日落前赶到府里,爹娘正等着给您请安呢。”

    楚铮也笑道:“大哥说得极是,姑姑也在府中等候您老人家呢。”

    楚老夫人一听楚琳也在府中,连连催促楚轩快些起程。

    三兄弟并驾齐驱,楚原突然一指前方,道:“大哥,小五,你们还记得这里吗?”

    楚铮向前看去,心中一凛道:“落日坡?”

    楚原道:“不错,正是落日坡。上次与父亲同行至此时我们还不知此地何名,我只记得父亲策马到此山头,我们兄弟三人随之左右,共同眺望上京城。当时我是热血沸腾,可如今故地重游,却不知为何再也没有了那份感觉。”

    楚轩心中一动,他知道这个弟弟平日看似大大咧咧,实际上是个颇为精明之人,自己的心思恐怕他早已看透。楚轩向楚铮看去,只见这个幼弟脸上笑呵呵地并无异色,不由得一阵心烦,不想再听楚原的旁敲侧击,便向楚铮问道:“五弟,听说京城形势大变,梁上允一死,这刑部尚书之位落入何入之手?”

    楚铮道:“父亲曾与方令信有过约定,这刑部尚书一职由方家族人出任。可梁上允死后,皇上至今仍未上过早朝,父亲和方令信联名保举方令信之弟方令白为刑部尚书的奏折至今仍未批复,但此事已成定局,皇上也无法改变,不过再拖些时日罢了。”

    楚原摆摆手道:“朝中之事如今还管他做甚,再怎么变来变去也是三大世家的天下。我最感兴趣的倒是另一件事。小五,我们在路上就听说你和敏公主好上了,是否真有其事?”

    楚铮干笑道:“谣言,纯属一派胡言。”

    楚原摇头道:“无风不起浪,小五你别糊弄我们。这一路上府里常有家将来禀报京城的情况,别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何况你通常都喜欢比你大些的女子,又有前科在先,如你所疼爱的柳轻如就比你大了好几岁,敏公主似乎比你大了也有两岁吧,正合你的口味。”

    楚铮并未恼羞成怒,反而若有所思地问道:“府中时常还有家将到此?哪个混账东西如此大胆,敢乱嚼舌头?”

    楚轩突然伸腿一踢楚原跨下战马臀部,道:“快到前面看看去,好似有些不妥。”

    楚原措不及防,被楚轩赶着一同向车队前方去了。

    楚铮眯着眼看着二人身影,微微一笑,转身向易容混在楚府家将中的楚芳华等招招手,道:“你们几个过来。”

第三十五章 暗下伏子

    楚轩和楚原回到府里后,楚铮终于可以大松一口气了,毕竟他仍尚未成年,让他到京城官员府上送请柬只是无奈之举,如今楚原回来了,这事就交于他了,楚铮总算告别了送上门让人参观的尴尬场面了。

    和楚铮一样轻松许多的是楚名棠。楚夫人将她的几个妹妹不论是否在京全都接到府里为楚轩准备婚事。在楚名棠看来,这几个女人对婚事的细节要求之严已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他简直无法忍受。可梁上允儿子成婚时方令信对梁家的大肆嘲弄楚名棠仍记忆犹新,他自知自己出身贫寒,在这方面甚至还不如当时的梁上允。真正的名门世家不是以一时的地位高低能决定的,楚名棠并不想让方令信也暗中嘲笑自己,于是干脆撒手不管,让王家这几个女人去折腾吧。

    楚夫人见夫君任由她做主,反而更觉开心。当年她与楚名棠成亲时,楚名棠虽不能说是个无名之辈,但很多人都对他不屑一顾,虽说有王家的名声支撑着,但仍显得有些冷清,这实是楚夫人心头一大憾事,如今儿子成亲了,楚夫人决心为楚轩准备一个京城空前的大婚典礼。楚夫人的几个妹妹存心讨好姐姐,又不用她们自己花钱,于是将每个细微之处都做得奢华到极致。

    楚府的下人家将们真是苦不堪言,被几个姨奶奶差遣得团团转,此时虽夜已深,楚府仍在挑灯夜战,忙碌不停。

    楚铮的踏青园是府里仅有的几个安静之处,只在门口挂了几个灯笼了事。下人们经过此地都是蹑手蹑脚,不敢发出声息,几个姨娘也对这姨甥有所顾忌,不敢随便来打扰,睁只眼闭只眼就这么过去了。

    一个黑影缓缓地走到踏青园墙外,突然腾身而起越过墙头,悄无声息地飘落于地,也不停留,便向楚铮房间走去。

    楚铮房间仍闪着微弱的灯光,那人走到门前,伸指在门上弹了数下,径直推门走了进去。

    楚铮坐在书案前,也不抬头,轻笑道:“师父,以后徒儿若是与轻如姐圆了房,你也是这般闯进来?徒儿倒是没关系,可你让轻如姐如何是好?”

    吴安然听楚铮语带机锋,欲要反驳,却竟觉得有些顾忌,只好哼了一声道:“楚芳华那妮子已经打探清楚了,你到底去不去?”

    楚铮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之色,随即强笑道:“去看看也好。”

    吴安然领着楚铮小心地避开楚府中人,来到一僻静之处。两人放轻脚步,躲到灌木丛中,只见不远处一人独自伫立。

    楚铮武功早已到夜中视物之境,虽身处黑暗之中,却将那人面目看得清清楚楚,此人不是旁人,正是自己的大哥楚轩。

    楚轩神情木然,突然开口说道:“怎么,你来此地还有些不情愿吗?”

    黑暗中走出一人躬身行礼道:“大公子,小的岂敢有此心。不过府中上下都在为大公子的婚事忙碌,小的身为府中执事,诸事缠身,还请大公子见谅。”

    楚轩无暇计较此事,冷哼道:“李诚,本公子让你打探之事,你可有眉目?”

    李诚道:“大公子,五公子在府中任何职小的尚未打探清楚。原先那些平原城来的家将仍由小的掌控,五公子绝没有插手其中。但自从到了京城后,府中多了许多人,大都是原上京楚府留下的,却未编入楚府家将之列,老爷也不让小的过问他们之事。但据小的观察,这些下人武功极高,老爷出行都只由他们护卫,且对五公子极为尊敬,似乎只听从老爷和五公子之命。”

    楚轩到了京城后就到禁卫军中报道,出任偏将并掌管着一个禁卫营。他原本以为自己至少要在京中呆上几年,因此平时心思大都放在军中,对府中下人的变动不是很在意。此时听李诚一说,心中不由得有些惧意,五弟楚铮原本武功就高,手下再有这些人相助,自己是很难与之相比的。

    “本公子让你去招募江湖中人,这事你去办了没有?”楚轩沉声说道。

    李诚道:“小的前些日子曾借为大少婚事选购物品时,特意去了趟太平府,并与太平展家的家主展风楼密谈了数次,那展风楼已答应为公子效命。太平展家乃是武林六大世家之一,门中高手如云,实是公子一大助力。”

    楚轩脸色稍霁,道:“这事你办得不错。可那展风楼当日本公子也曾见过,他武功虽高,但也未必是小五师父吴先生的对手,他那儿子更是窝囊废,竟连小五三拳都接不下,这也叫高手?”

    李诚鬓角微汗,道:“公子,那展仲谋不过是展家的二代子弟,而且据说只因他是展风楼之子才被捧成什么武林四公子的,族内有不少人的武功远在他之上,而且展家还有不少与展风楼同辈的高手,实力不容小觑。”

    楚轩哼了声道:“但愿如此吧。不过你是如何让那展风楼答应为本公子效命的?江湖中人匪气甚重,可不能掉以轻心。”

    李诚答道:“太平府是个偏僻之地,展家早就有心向外扩展,只是不知为何以前楚王两家对他根本没兴趣,而方家又自命书香世家,对江湖豪强也兴致缺缺。展家实力又不弱,一些中小世家他们又觉得看不上眼。况且上次老爷赴京途中,那展家便已得罪了公子,展风楼一直为此事忧心忡忡。听小的说少爷想招抚他们,展风楼很快便答应下来,只是提出展家日后想要安置在京城之中,并请公子助他们展家少年弟子走上仕途,小人斗胆,替公子应承了下来。”

    楚轩道:“这不过小事一桩。但你仍不可放松,江湖中门派不少,给我多找些高手来,绝不能输于小五。”

    李诚应道:“是,小的全力去办。”

    “府里那些从平原城来的家将们怎么样,还可靠吗?”楚轩又问道。

    李诚犹豫了一会儿才道:“五公子对平原城来的家将倒从未关注过,家将们对大公子也十分忠心,可是……”

    “可是什么?”

    “高士英高老爷子等几位客卿和十几名家将不久前已退出楚府了。”

    “什么?”楚轩感到无比震惊,这些人才是他最为依仗的,特别是那高老爷子,他曾亲眼见他一人便轻易击杀十余名江湖贼人,据说是当今有数的高手,这人怎么可以让他走呢?

    楚轩指着李诚怒骂道:“混账东西,本公子临走时曾交代过你,不管怎样都要留下他们。你是怎么办事的?”

    李诚颤声道:“他们走时根本就未对小的说过。小的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些人全是夫人娘家靖北侯府的人,只负责保护夫人和老爷的,而且只听命于夫人。小人不敢去找高老爷子,就是怕夫人知晓此事啊。”

    楚轩眼前一黑,几欲摔倒。李诚做的没错,此事若给娘知道了,以娘对楚铮的疼爱,她是肯定不会帮自己的。可家族内争靠的就是这些死士,自己在南线大营虽已是偏将,但手下军队是万万不能调动的,否则跟起兵谋反根本没什么差别。况且楚铮现也是副将,恐怕用不了多久便也可掌管一营的禁卫军了。

    楚轩暗暗咬牙,父亲也不知是怎么想的,非要让自己去南线大营,这摆明了就是要废长立幼。不行,自己若不抗争,这辈子就要在南线度过了。

    “李诚,这些人就不要再管了。你要想尽办法替本公子找一人。”楚轩说道,“你还记得小五在皇宫内被人打伤一事吗?”

    李诚一愣,道:“小的记得。”

    楚轩眼中闪过一抹狠毒色,道:“听说小五在那人面前根本就无还手之力,看来此人武功尚远在那吴先生之上。而且小五给人打成这样,父亲居然毫不吭声,其中必大有玄机。你一定要找到那人,对他说只要他助本公子当上楚家宗主,将来他有什么要求本公子都可答应他。”

    李诚惊道:“公子,这怎么可以,万一到时那人提出什么非分之求怎么办?”

    楚轩恨声道:“若小五成了楚家宗主,本公子什么都没了,只能在南线终老,只能拼此一搏了。何况我若当上宗主,合楚王两家之力,难道还怕了那人不成。”

    李诚有些为难,道:“府中对此事一直忌讳莫深,恐怕除了老爷、夫人和五公子外,无人能知此人是何来历。而且这人深居内宫之中,叫小的如何去找,况且以小人的身份,那人又怎么肯见?”

    楚轩道:“你先只管去打探,实在不行本公子就从南线大营赶回京城。李诚,你要知道你是我的人,若小五得势,你还有望成为楚府总管吗?在小五眼里,你恐怕还及不上那张得利。只要你办成此事,本公子在此发誓,此生绝不会亏待于你。”

    李诚沉默半晌,道:“小的遵命。”

    楚轩挥挥手,道:“你去吧。”

    等二人走远,吴安然站起身来叹道:“本是同根,相煎何急啊。”

    感叹了一会儿,吴安然又对楚铮说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人,看来对此事你早有所知,不然也不会让鹰堂中人监视你大哥了。”

    楚铮苦笑道:“自古同根想煎的例子还少吗?我原本没想到大哥对我恨意会是如此之深,双亲尚在世就想对徒儿下手。只是在迎亲时听三哥说起常有府中下人来见大哥这才起了疑心,大哥是长子,府中下人特别是从平原城来的家将们对大哥忠心的必然不少。哼,果然如此。”

    吴安然看着他道:“那你想如何去做?你大哥看来是想将你除之而后快了,不然也不会想去找那叶先生了。要不先下手为强?”

    李诚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屋内。他是府内的管事,为了准备楚轩大婚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可大少爷的那番话更似一座大山般压在他胸口。

    看了看已熟睡的妻子,李诚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人倒好,整日无忧无虑的,哪知道自己所受的压力有多重啊。

    来京城之前,李诚一直以为楚家将来的主人是大少爷。他虽早已是府中管事,可平原楚府与京城楚府完全不同,平原楚府只能影响一郡,而到了京城,那三品以下的官员见了楚府管事连说话都不敢大声。李诚才刚过三十,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楚名棠总有一天会老去,如果不早些在府中找个靠山,将来恐怕连这管事都未必坐得住。李诚别无他求,只想日后能一直留在楚府,因此对楚轩百般奉承。

    不料没过多久,楚名棠居然要将大公子和三公子外放出京。李诚平日里与京城几大世家的管事也颇有来往,知道世家子弟外放历练也是常有的事,但楚名棠命楚轩在平原城与宁家小姐成婚这就有些异常了,世家大族中通常只有无望继承家业的子孙才会将妻儿带离京城,更勿论在外成婚了。虽说后来楚名棠命楚轩回京成亲,但大婚后楚轩带着新婚夫人仍得回平原城,其意昭昭,有心人一眼便知。

    李诚仍清楚地记得当楚轩得知此事时那徒然变青的脸,若不是他拦着,楚轩会将房中所有的东西砸烂。不过这也怪不得楚轩,李诚不由想道,既未犯错又毫无理由地被放逐到边疆,而且种种迹像显示楚名棠是在废长立幼,换了谁也受不了。

    李诚摇了摇头,觉得浑身酸软,也不想再洗漱了,何况睡不了两个时辰天就亮了,便和衣在妻子身边躺下,不消片刻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李诚突然觉得有些发冷,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见门窗关得好好的,不觉有些奇怪,正想再躺下,却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坐在桌旁。

    李诚一惊非同小可,腾地坐了起来,翻身下床。一旁妻子也被惊醒了,半起身不满地咕哝了一句:“你做什么啊。”

    只听“啪”一声轻响,李诚感到一丝劲风从面前掠过,妻子哼了一声,又倒了下去。

    李诚登时冷汗迭冒,他的见识不少,知道来人必是个武林高手。忙伸手探了探妻子鼻息,李诚稍稍松了口气,妻子还好没事只是晕了过去。

    那人掏出火石,点燃了桌上的蜡烛,烛光映在他的脸上,李诚气息不由得一促,来人竟是五公子楚铮。

    他来做什么?李诚暗暗寻思。他与楚铮平日并无来往,平日见了施个礼就是,五公子绝不会无缘无故深夜来此。

    李诚想起不久前才与楚轩会过面,顿时脸色惨白。

    楚铮见他神色突变,淡淡说道:“李管事是府中有数的精明人,应猜出到我的来意了吧?”

    李诚颤声说道:“五公子,小的不明白您的意思。”

    楚铮冷笑道:“难怪人说聪明人时常又都存有侥幸之心,李管事,大哥都许诺你为府内总管了,怎么就无胆承认?”

    李诚紧咬牙关,双手紧紧扣着,试着控制自己不停颤抖的身躯。他突然感到无比后悔,他们两兄弟争就争呗,关自己何事?

    楚铮哼了一声说道:“我们兄弟之间的事,你有何资格插手其中。大哥大婚后仍要回南线大营,李诚,你不过是个府里的管事,你要助他对付我是不是有些不自量力了?”

    李诚脸色惨白,道:“既然五公子已知此事,小的无话可说。不过请五公子念在小的为府里效命多年,饶了小的妻儿。”楚铮既已知道他与楚轩之事,又深夜潜入此地,李诚自忖难以幸免,可这也没什么好埋怨的,自己既然投靠楚轩,楚铮自然不能容他,可想到自己的妻儿,李诚却实在难以割舍。

    楚铮看了他一眼,道:“我有说过要杀你吗?”

    李诚一听似看到丝希望,忙道:“若五公子能宽大为怀,小的愿一早便向老爷辞行,领着家眷从此归隐山林,永不在世间露面。”

    楚铮呵呵一笑,道:“走?李诚,你在平原城执掌府中家将多年,家父对你向来颇为器重我想也不是毫无缘由的。你说,他老人家会让你走吗,何况你以何理由离开楚府?难道要直言相告吗?倘若如此,父亲必然震怒,大哥也不会放你生离京城,毕竟我们兄弟之争是不能摆到台面上来说的。”

    李诚道:“那五公子意欲何为?”

    楚铮沉默半晌,突然问道:“大哥何时起对我不满的?”

    李诚想了下道:“应是离京之前吧。大公子知道老爷要将他安置到平原城后一度方寸大乱,后来才发现老爷此举可能是因五公子您之故,才命小人在京城打探五公子您的消息。”

    楚铮摇头苦笑道:“难怪大哥离京前颇为古怪。可此事内因我也是近几日才知晓,况且对大哥我一直极为敬重,根本就无对他不利之心,大哥如此做何苦来呢。”

    李诚不禁道:“此事说来也怪不得大公子,楚家是当朝三大世家之首,一旦荣登宗主之位,几乎可将整个大赵国控于掌中,那是何等荣耀,与之相比就算南线大营的统领又算得了什么。若不是有五公子您,这一切都是大公子应得的,自古长幼有序,而且大公子又无过错,老爷这般做法确实难以让人心服。”

    楚铮一笑道:“你说了这么多,看来府中有般想法的人的确不少。”

    李诚一惊,暗骂自己多嘴,道:“小的只是在猜测大公子的心思而已。”

    楚铮叹了口气,道:“事以至此,就算从此退让,大哥恐怕也难容我了,是也不是?”

    李诚并不回答,世家内争原本就是如此,两位公子既然已经相争了,退是退不了的,总要分出个胜负来,输者被驱逐出家门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楚铮也知李诚意思,他执掌鹰堂也有段时日了,深知楚家势力之雄厚。楚轩对他既已生忌意,如果楚轩入主楚家,楚铮就算武功再高,恐怕也只能落个亡命天涯。楚铮已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再让他四处流浪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愿的,何况一人怎能对权势无丝毫贪恋之心,楚铮已深知其中滋味,再让他放手已是有些不舍。

    可要如何应对这同父同母的大哥呢,要不杀了他?

    楚铮自己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念头吓了一跳,什么时候自己竟变得如此狠毒无情了?

    平心而论,这是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楚铮自忖完全有把握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而且根本不需动用鹰堂中人,吴安然或天魅门都可出手。可想了想后楚铮仍暗自摇头,他不想看到父母伤心欲绝的样子,何况此事再怎么做得天衣无缝,他与楚轩已起争端,楚名棠和楚夫人凭直觉也会怀疑他。楚铮也不希望父母以后总用冷冷的眼光看着他。

    “平原城来的那两千家将可是多数效忠大哥?”楚铮问道。他到了京城后主要致力于收服鹰堂中人和原上京楚府的下人,对这两千跟随父亲已久的家将并不在意。

    李诚道:“大公子从十六岁起就开始管理平原城府中家将,这些人中有好多是大公子一手提拔的,他们对大公子感激甚深。因此对老爷这般对待大公子一直颇有怨言。”

    楚铮点点头道:“这也是人之常情。”忽然又看了眼李诚,道:“李管事,你今后何去何从啊?”

    李诚吱吱唔唔地也不知该说什么。

    楚铮道:“大哥大婚后还是要回南线大营的,这你该是知道的。你是楚府的管事,不可能与他一起去的,哼,你若去了还真得自求多福。既然你与大哥之间关系已让我知晓,李管事,你说你该如何才能使我放心些……”

    “留你在世上?”楚铮看着李诚,一字一顿地说道。

    李诚听了不由得身子一颤。眼前这五公子年纪不大,手下能人可不少,老爷身边的几位神秘高手见了他也是毕恭毕敬的。李诚虽不明白是为何故,但知道五公子若想杀他,大公子远在南线无暇顾及,自己又只是个小小管事,老爷连大公子都外放了,显然是要立五公子为将来宗主,对府内支持大公子之人的死活更不会放在心上。

    李诚一咬牙,俯首道:“小的自从十三岁起就跟随老爷,老爷对小的恩重如山。大公子与五公子您之争,老爷既已有决断,小人当然以老爷之命为从。”

    楚铮微微一哂,李诚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句句不离楚名棠。不过这朝代最重忠义,各大世家的门人食客极少背叛家主,即使背叛也无人愿意收留,李诚既有心投靠,这般说法已是很难得了。

    楚铮颔首道:“很好,李管事。你既然如此说了,我也就放心些了。不过为了验证你此言是否属实,我有一事要你去做。”

    李诚道:“五公子请吩咐。”

    楚铮抬头向窗外说道:“有劳徐门主久候了,请进。”

    窗子突然无声无息开了,一团灰影缓缓飘进屋内落于地上。

    李诚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只见那灰影落地后已成一人形,那人掀开头罩,竟是个貌美如花的妇人。

    楚铮上前行礼道:“为了晚辈家里一点琐事,烦劳门主大驾亲临,晚辈不胜感激。”

    来人正是天魅门门主徐景清。徐景清还礼道:“家师大仇得报,全仗五公子之力。五公子既然有所差遣,妾身自当尽力。”

    两人又寒喧了几句,楚铮对李诚说道:“大哥大婚后需过一月才会离京。他不是命你寻找上次在宫中打伤我之人吗,大哥临走前你领徐门主与他相见,就说这就是他要找的人。”

    李诚额头冒汗,这不是在逼自己做不忠不义之人吗?

    楚铮似猜到他的心思,道:“你不必多虑。大哥虽是长子,但如今府中仍有父亲做主,你不过是依家父意图办事,不会有人异议的。”

    李诚苦笑,他难道还有选择余地吗。

    楚名棠在鹰堂中耳目甚多,对于兄弟之争楚铮不想鹰堂中人参与,上次他命人将李长笑的人头送至天魅门,徐景清千恩万谢,言辞中颇有讨好之意,楚铮对李诚还是了解一些的,知道此人并非死硬之人,便让吴安然将徐景清请了过来。

    可请这徐景清楚铮也是无奈之举,说到这世上楚铮最忌惮之人非宫里那位老处女莫属。不过以楚轩的能力,查出宫内之人是何方神圣并非难事,起码母亲和姑姑楚琳对他就不会设防,何况赵琪还是赵茗的弟子,楚轩若向她问起,赵琪肯定全盘托出。楚铮想来想去,只能设法先瞒大哥一时,赵茗的真面目楚铮已见过,徐景清她既是天魅门门主,武功比吴安然也差不到哪去,只要稍做易容,让楚轩自认为与这绝世高手达成协议,放心地回到平原城就行了。

    楚铮对李诚道:“你若办好此事,日后只要你再无异心,我虽不能像大哥那样许你为总管之职,但可担保你这管事之位无忧。”

    “小的遵命,”李诚躬身道,“不过平原城来的那两千家将公子准备如何处置,要不要小的将这些人招之为公子效命?”

    楚铮淡淡说道:“不用了。”这两千家将楚铮还不放在心上,这些人中真正算得上是精英之才的高士英等人早已退出,剩下的就由他们去吧,毕竟这些人尚在京城,又不是跟随楚轩到南线大营,楚铮完全可以将之玩弄于股掌之中。而且这二千家将人多嘴杂,若再让李诚去招抚,其中必有对楚轩死忠之人会报知楚轩知晓,他还要让李诚将徐景清引见给楚轩,若是如此徐景清又怎能得到楚轩信任。

    李诚心中却是一寒,楚铮既然这么说了,这两千家将若再跟随楚轩,日后恐怕大都在劫难逃了。

第三十六章 楚府大婚

    楚铮和徐景清离开了李诚的屋子。

    吴安然站在不远处等候,见二人出来,对楚铮说道:“此事就这么到此为止了?”

    楚铮苦笑道:“那要如何?李诚此人想要杀了他简直易如反掌,可他毕竟是府中的管事,大哥又大婚在既,他若一死,必会惊动甚广,坏了楚府的名声,而且大哥也定会对弟子生疑。弟子觉得还是将他收为己用为好。”

    吴安然道:“你就这么忌惮你大哥吗?大丈夫当断则断,你若想执掌楚府,以你大哥今日所作所为,日后必成大患,还不如趁早将之除去。”

    楚铮叹了口气道:“师父,朝堂不是江湖,至少表面上是要讲究礼仪廉耻的。三大世家在朝中对峙近百年也甚少以血相见,大不了削官为民。弟子若对大哥下手,世上无不透风之墙,此事迟早会有些蛛丝马迹传出去,到时父亲会怎么看,朝中几个大儒怎么看?弟子尚未成年便已做出这杀兄之事,他人只听流言蜚语便也会对弟子起提防之心,若被有心人查找出切实证据,那天下虽大恐怕也难有弟子容身之处。因此,若不万不得已弟子是不会去做这弑兄之事的。何况大哥尚羽翼未丰,所能依仗的只有府内一些心存念旧之情的家将,就是这些人大哥也不能将他们带到南线大营,只能由李诚掌管。如今李诚已由弟子掌控,大哥在京城已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吴安然喝道:“糊涂。即使你大哥身边一人也没有,他也是楚府的大公子。回到南线大营后,总有些不得志之人会投靠于他。那南线大营统领又是你们三兄弟的堂舅,你大哥又不是无能之辈,迟早会手掌重兵,到时你可就悔之晚矣。”

    楚铮摇头道:“师父,你是江湖中人,对官场之事还不甚了解。世家子弟从军之初提升较快,但想要成为边疆大营的统领若无赫赫战功是决计不行的。即使大哥有资历能为一方诸侯时,弟子在京城也应有所成。我在朝他在野,若无京城楚府支持,仅凭大哥一人想成为南线统领难若登天。”

    “何况弟子心中一直有所怀疑,”楚铮沉思道,“父亲是何等人物,应该料到大哥会有不满之心,又怎会对大哥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我们三兄弟年纪尚小,父亲目前虽器重弟子,但弟子猜想他仍掌控大局心存观望之意,毕竟大哥也非无能之辈。如果弟子迫不急待就对大哥动手,骨肉相残会使他老人家寒心啊。”

    楚铮看了旁边的徐景清一眼,道:“虽说弟子已掌控楚家部分势力,可毕竟尚未正式入主,父亲是楚家宗主,轻而易举便可将其收回。到那时难道还叫弟子弑父不成,那弟子与畜牲又有何异?”

    吴安然默默点头不语。

    楚铮转身对徐景清道:“徐师叔,小侄有一事请教。”

    徐景清忙道:“不敢,五公子请讲。”

    楚铮道:“天魅门久居赵国,对太平展府了解多少?”

    徐景清想了想道:“太平展府百年来被誉为中原武林六大世家之一,虽说近年已逐步没落,但府中高手仍有不少,除了家主展风楼外,尚有四位长老据说武功不在展风楼之下。二代弟子中以‘猎鹰’展仲群最为出色,不过此人出身卑微,听说只是展风楼收养的一个弃儿,因此只任展风楼的护卫,对展风楼极为忠心。”

    楚铮冷笑道:“猎鹰?”他既是鹰堂之主,对这绰号当然极为不快。

    “那展风楼之子展仲谋呢?不是说他是武林四公子之首吗?”

    徐景清不由得失笑道:“什么武林四公子,不过是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子弟自我吹嘘出来的,真正武林中人只承认武林双秀。”

    楚铮有些好奇道:“武林双秀?这两人是何来历,师父怎么从来没提起过?”

    吴安然哼了一声,徐景清笑道:“这武林双秀也是这两年才声名鹊起的,吴师兄隐世已久,当然不知道了。这两人指的是赵国‘断剑门’的罗闻枫和齐国的谢水凡,这两人自出道以来起码在年轻一辈中还未有过对手。”

    楚铮哦了一声,暗忖自己似乎也未曾遇到过年轻一些的对手,唯一能与自己抗衡的只有赵敏这丫头了,可自己龙象伏魔功已突破第五层,赵敏恐怕也未必是对手了。那两人再厉害,也不会比师承天道高手的赵敏高吧。不过楚铮对这两人兴趣也不是太大,又言归正传:“徐师叔,不知天魅门与展家相比如何?”

    徐景风一窒,半晌才勉强道:“那展风楼妾身倒不惧于他,可本门其余人与展家相比恐怕就略逊一筹了。”

    楚铮说道:“无妨,小侄的意思并不是要让你们正面与展家交手。天魅门本不以武功见长,可媚功绝对是天下独步。以贵门积累千年的秘法,难道还灭不了一个展家吗?”

    徐景风微微一惊:“公子要对付展家?”

    楚铮点点头道:“正是。这太平展家已答应为大哥效力,哼,原本我还不急于对付他们,如今看来展家倒成了个祸害。如果能将他们除去,正好可以釜底抽薪,进一步削弱大哥之力。”

    徐景风沉吟道:“不知公子是否想由天魅门一家之力来对付太平展家?”

    楚铮看着她道:“不错。”

    吴安然忍不住道:“铮儿,当日在太平府那展风楼虽没半分英雄气概,可他顾忌的只是楚家而已。像展家这种颇有家业的武林世家最不敢得罪的就是官府,毕竟他们势力再大,也敌不过数万大军。可让天魅门独自对付展家未免会力所不逮了。”

    楚铮却微笑不语。

    徐景华心里很明白,眼前这五公子是想考验天魅门了。自己倘若拒绝,别看他一口一个师叔叫得挺甜的,转身恐怕就会翻脸不认人。以楚家当日歼灭魔门李长笑等人的实力来看,天魅门根本无法与之抗衡,况且天魅门想依附楚家,总要体现出与之相衬的能力来。徐景清心中考虑再三,毅然道:“好,五公子,我天魅门便应下此事。不过妾身实言相告,以天魅门的实力要想对付展家绝非朝夕之事,还需从长计议。”

    楚铮笑道:“师叔愿意帮助小侄,小侄已是感激不尽。这样吧,方才那李管事与展家颇为相熟,展家对他也并无戒心,此人应可助师叔一臂之力。”

    徐景清点头应允,见已无他事,便向楚铮和吴安然道别离去。

    吴安然正也想离开,楚铮叫住他道:“师父,徒儿有一事想请师父帮忙。”

    吴安然皱眉道:“何事?”

    楚铮道:“我已命陈振钟挑选了近四十名鹰堂少年弟子,想请师父将他们好生操练一番,小欧阳可在一旁协助师父。”

    吴安然道:“鹰堂中高手众多,为何偏要为师来做此事?”

    楚铮无奈道:“鹰堂高手虽多,可大都享惯清福了,半点锐气也无。上次剿灭西域魔门也只是依仗弓箭之力,真要与魔门性命相搏的话,恐怕会死伤惨重。所以徒儿想请师父训练这些弟子,将来若有所成,徒儿可让其中一半人为血影宗重建所用。”

    吴安然哼了一声道:“讲得好听,这些人就算到了血影宗,还不是听你五公子号令。不过有句话为师说在前头,这些人既然交给了为师,以为师的手段恐怕会死伤过半,你可要想好了。”

    楚铮笑道:“师父尽可放手去做,兵贵精不贵多,这些人能有一半成器弟子已经很满足了。不过师父你也不要吝啬,前些日子所炼的那些灵丹给他们服用一些,有大内御药库房做保证,再炼一些也并非难事。”

    朝中官员大都精通察言观色,而且消息也比较灵通。自从楚名棠和方令信联手对原刑部尚书梁上允发难后,敏感一些的官员就已觉察出其中奥妙,京城已经变天了,三大世家前所未有地结成联盟,皇上已无多少实权了。即使兵部尚书郭怀仍对皇上忠心耿耿,可在楚方二人的牵制下,令不行禁不止,加上平日他与众臣之间关系甚差,也没多少人再将他放在眼里。梁上允又离奇地被刺杀,虽公布说此事是西秦所为,但官员们还是心中忐忑,唯恐这般离奇之事落到自己头上。

    恰逢楚名棠的长子大婚,三大世家的官员自然不用说悉数全到,那些心感不安的官员也正可趁此事向楚名棠示好。楚府原本邀请的只是三品以上官员,可来的官员大大超出预计,除了郭怀为首的兵部几个官员未至,连一向被视为皇上亲信的成奉之也携重礼来了。

    楚铮和楚原跟在楚名棠身后在门口迎接众官员,两人脸都笑僵了。楚原无力地说道:“小五,原来成婚是件如此麻烦的事,我还不如上山求道去算了。”

    楚铮比他略好一些,笑道:“你放心去吧,到时我会多给道观捐点香火钱的……”话音未落,楚名棠已叫道:“原儿,铮儿,你们二人快领吴大人和朱大人到里屋就坐。”

    两兄弟同时哀叹一声,强扯出笑脸道:“二位大人请。”

    这两个也不知是哪个部的官员对两兄弟极为恭敬,连道不敢,口中阿谀之辞连篇,楚铮恨不得揪起这二人脖子拎进去再说。

    好不容易熬到华灯初上,该来的人也都已经到了。两兄弟的苦难总算结束,接着该由楚轩为众人观赏了。

    楚轩呆呆地被几个姨娘摆弄着,一副笨拙的模样。楚原指着他笑得喘不过气来。

    楚铮遥望着楚轩,突然感觉这曾经的大哥是如此陌生。离开平原城还不到一年时间,两兄弟就已走向对立,这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怨只怨命运弄人,二人为何偏偏生在了楚家。

    楚铮突然笑一声,看到不远处柳轻如站在楚府的丫环之中,便偷偷走了过去。

    大赵国的风俗与南齐全然不同,柳轻如正看得入迷,忽觉纤手一热,被一人握在手中。

    柳轻如一惊,忙回头看去,见楚铮对她微微而笑,顿时心情一松,叫了声:“公子。”

    楚铮指指前面的楚轩夫妇,轻笑道:“怎么,轻如姐是不是羡慕了?放心,你也会有这一日。”

    柳轻如心中有些失落,道:“公子不要哄妾身开心了,妾身不过是一侍妾,从不敢妄求。”

    楚铮冷笑道:“你看大哥的神色,可有半分开心?宁家小姐到了府中,私下从未展露笑颜,他们二人成婚不过是遵从父母之命而已。再看今日这些宾客,他们不过是冲着太尉大人而来,又有几人是真心为此婚事贺喜的。”

    柳轻如叹道:“世人原本就是势利,当年妾身家破人亡,外公在朝中那么多门生竟无一人出手相助,妾早已看透了。”

    楚铮突然心中一动,拉着柳轻如道:“轻如姐,跟我来。”

    柳轻如不明所以,跟着楚铮一直到了踏青园。

    楚铮返身锁了门,冲柳轻如一笑。柳轻如心怀鹿撞,不知这小公子又想干嘛了。

    两人走到草坪上,楚铮俯身在地上摆弄了一会,对柳轻如说道:“轻如姐,随我一起跪下。”柳轻如莫名其妙,被楚铮一拉,不由得自主便跪了下来。

    只听楚铮朗声说道:“今日我楚铮在此堆土为香,以天地为证,我楚铮愿意娶柳轻如为妻,今生钟爱于她,一生祸福与共,不离不弃,就算天荒地老,海枯石烂,此情不渝。”

    楚铮看着柳轻如,道:“柳轻如,你愿意嫁给一个比你小了五岁,却愿意用一生疼爱你、保护你的人吗?并用一生来照顾他、爱护他、与他共患难,直至死亡将你们分开?”

    楚铮用的是前世西方婚礼的誓言,虽然记得不是很清楚,但已道尽他的心意。这个时代女子身份卑微,柳轻如何曾听过如此情深意重的誓言,心神激荡之下,楚铮问完后许久,她才哽咽答道:“妾身愿意。”

    楚铮紧握轻如纤手,轻声吟道:“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两人向楚名棠夫妇所在之处双双拜倒。

    “夫妻对拜。”

    两人额头相抵,楚铮见轻如面若梨花带雨,忍不住在她脸上轻啄一下。

    柳轻如并未躲闪,反而俯到楚铮怀中,轻声道:“公子,轻如能得此厚爱,此生已无所求。”

    楚铮拥着柳轻如,道:“轻如姐,我定会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让你堂堂正正进我楚家大门。”

第一章 西秦咸阳

    咸阳,位于八百里秦川腹地。渭水穿南,宗山亘北,山水俱阳,故称咸阳。自秦孝公将国都迁至咸阳,到秦始皇统一中原,“六王毕,四海一”,在咸阳建立了史上第一个帝国。这个历经战火的古城又经数百年风雨洗礼,只余下阿房宫的残垣断壁提示着此地曾有的辉煌。

    离阿房宫不过数十里便是西秦的皇宫。西秦在此建都百年,历代君王信奉勤俭之道,不兴奢华之风,即使是皇宫这般地方也是修筑得朴实无华,加上民风剽悍,西秦一度是最为强盛的国家,只是这十年才慢慢被赵国赶上。

    几辆马车停在离皇宫不远的一座别院门前,门口的侍卫快步上前掀开为首那车的门帘,恭声道:“小的恭迎薛元帅。”

    车中走下一人,只见那人不过四十余岁,身形不高,但却气宇爽阔,虽身着寻常服饰,但举手投足之间却流露出一股杀伐之意,几令人不敢正视。

    那人一笑,对那侍卫道:“多谢了。”

    那侍卫俯身道:“能为薛元帅效力,实是小的福分。”

    这人便是西秦的兵马大元帅薛方仲。他十六岁从军,在与胡蛮作战中屡建奇功,十九岁时便已是统率数万兵马的将军了。秦灵王十八年,赵国集北疆和西线两大营共二十五万大军进攻秦国,西秦措不及防之下败象渐显,薛方仲率所属三万骑兵长途奔袭八百里,硬是从荒山野岭中找出一条羊肠小径,绕过赵军突袭上京城,差点儿就将赵国京城给攻了下来。当时赵军主将镇北侯王烈无奈之下只好退兵。这一战使薛方仲顿时名震天下,隐隐成为当世第一名将。

    薛方仲笑着拍了拍侍卫的肩膀,转身向宫内走去。

    宫内守卫甚为严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侍卫们个个面色冷峻,如临大敌。薛方仲摇头苦笑,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秦王即位后不久便开始整顿朝纲,以雷霆手段将朝中几大世家尽数铲除。薛方仲回想起当年仍心有余悸,这几大世家与赵国楚王方三家一样,都是传承百年的大族,朝野势力非同小可,若不是薛方仲五万铁军听命在最后一刻赶至咸阳城,秦王恐怕反为其所弑。那段时日咸阳城血流成河,城外悬挂的人头长达近十里,事后过了半月城内血腥味犹存。尽管如此,世家的余孽仍为数不少,最近半年就有四五批人想要行刺皇上。那几个世家在民间根深蒂固,很难抓捕,只好在防范上多下功夫了。

    侍卫们见是薛方仲走了过来,人人面露尊敬之色。薛方仲一路走来,经过哪人身前哪人便躬身行礼,绝无丝毫勉强之意。

    薛方仲向众人点头示意。一个小太监匆匆走了上来,施礼道:“小的雅易安参见薛元帅。”

    薛方仲颔首道:“小安子,本帅奉皇上之召而来,麻烦你进去通报一声。”

    雅易安笑道:“皇上正忙着呢。且早就吩咐过了,薛元帅若是来了,可直接晋见,不必禀报。”

    薛方仲一怔,道:“皇上在里面做什么?”

    雅易安苦笑道:“这个,薛元帅进去一看便知。”

    薛方仲对此别宫颇为熟悉,三转两转就到了内院。门口两个太监见他来了躬身行礼,并不出声,只是做势请他入内。

    秦王郑炯正对着门坐着,与一青衣女子弈棋。看来他是败象已现,右手两指夹着枚棋子举在半空之中,满面愁容,左手不停地挠着头。

    薛方仲暗笑,平日秦王在大殿上何等地威严,众大臣无不噤若寒蝉,也只有在此地才可见到他如此尴尬的模样。薛方仲轻轻走上前去,向棋盘看了看,只见秦王的白子东一片西一片,已被黑子割得七零八落,早已无半分生机,换自己早就投子认输了,不知皇上还在挣扎什么。

    那青衣女子见薛方仲来了,起身拜道:“女儿拜见父亲。”

    秦王瞥见薛方仲,大松口气,对那女子道:“巧芸姑娘,你看薛帅来了,今日你我到此为止吧。”

    这叫巧芸的女子年纪不大,穿着甚为随意。一袭青衫上无一件挂饰,头发并不像其他女子那般云髻高耸,只是简单扎了个马尾,脸上也未涂脂抹粉,五官秀气,一双眼睛灵气逼人,双眉斜插入鬓,凭添几分勃勃英气。

    听秦王如此说,巧芸不由得皱了皱眉,道:“皇上,这番棋二十步前就已成定局,你若再这般下棋,以后小女子可就恕不奉陪了。”

    薛方仲忍不住说道:“巧芸,不得对皇上无礼。”这巧芸是他十年前在一座为盗贼所毁的村庄中所收的孤女,当时她尚不足八岁。薛方仲见她年纪幼小举目无亲,心中怜惜就把她带回了府里,不想这女子聪明无比,深得薛方仲夫人喜爱,竟将她收为义女,并改名为薛巧芸。秦王早年时常到薛府与薛方仲谈论天下大势,见到薛巧芸也相当欣赏,视她如妹并时常带她到宫里游玩。可薛方仲对此女颇为不喜,总觉得这女子小小年纪心机就过于深沉,特别是薛巧芸与秦王结识一事,薛方仲总感觉是她故意为之,若真是如此的话,这女子就有些可怕了,要知当时她才不过十一二岁。

    不过薛方仲没有将此事对任何人说过,随着薛巧芸渐渐长大,秦王对她的单纯喜爱已逐步变为爱慕之情,甚至还专门为她修建了这座行宫。她对秦王的影响也越来越大,多次参与秦国军机大事。薛方仲曾多次暗中示意秦王,但秦王却毫不理会。薛方仲人虽方正,但并不迂腐,知道秦王已为她所迷,无奈之下只好听之任之。

    秦王对薛巧芸无礼之言并不在意,道:“与你下棋才是最没意义的,一点都不懂得什么叫技巧,只知猛砍猛杀,哪像个姑娘家下的棋。”

    薛巧芸一边收拾着棋子,一边道:“弈棋即是胜负之道,小女子只为求胜,手段自然无不用极。皇上既然输了,再找什么借口也是无用,反倒有失一国之君的尊严。”

    薛方仲忍无可忍,道:“巧芸,你太放肆了,怎么可以对皇上这么说话?”

    秦王若有所思,举手阻止薛方仲,道:“你说的也有理。输即是输,狡辞强辩确实于事无补。”

    薛巧芸指指棋盘,道:“皇上,面对这棋盘,皇上的对手只是小女子而已。若这是天下,对弈者是赵国,不管对方如何卑鄙无耻,一旦胜负已定,败者还能找借口吗?”

    秦王一击掌,道:“不错。这棋局虽小,但与争雄天下亦有相通之处。自古只以胜负论英雄,朕输了棋局可重头再来,若与赵国之战败了,便再也无翻身余地了。”

    薛巧芸微笑道:“皇上圣明。”见秦王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薛巧芸也甚为欢喜。这个皇上胸怀大度,极具英雄气概,但有时却过于方正了,总想以堂堂正正之师击败对手,薛巧芸今日正好借弈棋一事来劝谏。

    薛方仲看了薛巧芸一眼,这义女果然不凡,难怪能深得皇上信任,不过让一女子参政,总不是件好事。

    秦王对薛方仲道:“薛卿请坐。朕召你来就是为赵国之事,你先说说看。”

    薛方仲道:“据细作密报,赵国已在暗中调动北疆、南线两大营兵马向西线大营聚集,此举唯一可能就是准备进攻我大秦。这几年赵国政局稳定,由楚名棠为首的朝中三大世家牢牢把持朝政,赵王已形同傀儡,且年事已高,恐怕命不久矣。而塞外的胡蛮十年前被郭怀大败后一蹶不振,如今又陷入内乱之中,南齐更是软弱可欺,可以说赵国现在内无忧、外无患,三座大营可调集三十余万兵马全力进攻我大秦。皇上,我大秦要及早做好防备啊。”

    秦王道:“那我大秦可征集多少兵马?”

    薛方仲道:“胡蛮无忧,那我大秦北疆大军也尽数可用,如此算起来也可征集二十五万兵马。”

    薛巧芸突然说道:“义父,孩儿有件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薛方仲心里嘀咕,当初认你为义女的是家里那婆娘,我可没答应过。口中却道:“巧芸,什么事说吧。”

    薛巧芸说道:“赵国调动大军一事义父不知从何处得知,可否经过确认?”

    薛方仲脸色一变,冷冷道:“你这是何意,本帅难道是那种虚言惑众之人吗?”

    薛巧芸轻笑道:“义父误会孩儿了。义父在大秦军中德高望重,孩儿向来十分敬重,不过据孩儿所知,大赵各官道上平静如常,并无军队调动迹象,赵国大军在本国境内应不会走那羊肠小道吧。因此孩儿有所疑惑,故想与义父探讨一番。”

    秦王笑道:“薛卿不必过虑,朕让巧芸姑娘协助朕管理天机阁,这些情况都是天机阁昨日呈来的。”

    薛方仲心中震惊,天机阁是皇上一手组建的秘密组织,专门负责收集秦国和其余三国的情报,从不让外人染指,薛巧芸居然连此事都参与了,看来皇上对她的信任远超自己想象。他不由得暗暗担忧,日后此女若是进了宫,以她的性子必不甘屈居于人下,皇上又对她如此信任,当今皇后之位可就难保了。倘若如此,汉初吕氏之祸恐怕要在西秦重现了。

    薛巧芸道:“义父,赵国调动北疆和南线大营兵马之事恐怕是从上京城得来的吧。赵国太尉楚名棠是通过兵部下了不少调令,但小女子猜想这些命令根本就未发至各大营,只是做给外人看的。确切地说,是做给我大秦在上京城的细作看的。”

    薛巧芸这番推论连秦王都尚未知晓,此时一听,秦王忙问道:“巧芸,此事何以见得?”

    薛巧芸苦笑道:“皇上不觉得天机阁此次呈上来的情报少了许多吗?而赵国大军却原地不动,两相对照,小女子推测定是那楚名棠炮制出这几份调令,就是为了对付我大秦密探。如今看来,我大秦的密探恐怕已经损失不少了,小女子今日一早便已下令,天机阁在赵国的密探暂停一切活动。义父,军中在赵国的密探也折了不少吧?”

    秦王见薛方仲沉默不语,知道薛巧芸所言非虚,他不想让薛方仲过于难堪,便道:“薛卿,赵国兵马调动即使是假,楚名棠此举也绝非无的放矢,最终还是为了日后进攻我大秦。传朕旨意,命大秦所属各部大军进入临战状态,官兵一律不得归家探亲,随时听候兵部调遣。”

    薛方仲闷声道:“臣领旨。”

    秦王看了看这两个亲信之人,突然叹道:“朕即位之初,着实没有将赵国放在眼里。赵国虽富裕,可赵王优柔寡断,朝中世家林立,君臣之间争斗不休。朕只想将我大秦内部整治好后,便准备起兵一统天下。四年前朕派人联合南齐一同攻赵,没想到先受阻于方令明,后又有楚名棠异军突起,全歼南齐近十万大军,又命水师挥师西进,逼得我大秦不得不退兵。如今赵国三大世家沆瀣一气,楚名棠牢牢把持赵国朝政,而方令信身为相国之尊,甘愿屈膝其下,真是咄咄怪事。”

    薛方仲也摇头道:“这样一来,赵王形同虚设,可赵国反而上下一心,三军军令畅通毫不受阻。仅这一点,我大秦就颇有不如。”

    秦王明白他的意思,秦国几大世家已尽数被诛,可军中受这几家大恩的将领却不少,虽迫于秦王和薛方仲之威不敢有异动,但仍有人与那些世家余孽藕断丝连。只因这些人都手握兵权,没有真凭实据,秦王也不便贸然下手。

    薛巧芸忽道:“小女子有一不情之请,还请皇上恩准。”

    秦王笑道:“巧芸姑娘请讲。”

    薛巧芸道:“小女子想亲自到赵国上京城一趟。”

    秦王一听薛巧芸要去赵国,不由得一惊,毫不犹豫便道:“此事绝计不可。”

    薛方仲却心中一动,此女留在大秦迟早是个祸害,难得她自己要离开,不如顺水推舟,于是咳嗽一声道:“巧芸,你为何要去赵国?”

    薛巧芸道:“皇上,义父,巧芸对赵国的认识只限于书面之上,而天机阁送来的密报常有相互矛盾之处,实让人难做决断。兵法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赵国如今强盛,我大秦稍有不慎,便可能满盘皆输,因此小女子想去上京城,好对赵国有个更为细致的了解。”

    秦王一挥手,道:“不必再说了,朕决不会答应的。”

    薛巧芸毫不退缩,道:“巧芸也是大秦子民,为国出力有何不妥?大王以何理由阻拦小女子?”

    秦王一愣,突然叹道:“巧芸,你难道真不明白朕的心意吗?”

    薛巧芸没想到秦王当着薛方仲的面说这话,不由得脸一红,忙别过头去。

    薛方仲暗叫不妙,故作未闻道:“皇上,巧芸也是一片忠君报国之心,而且说的也有理,军中密探从赵国送来的情报为臣也常觉得似是而非。巧芸心思缜密,有她在赵国坐镇,于我大秦益处颇多啊。”

    薛巧芸暗暗冷笑,自己这挂名义父的心思她一清二楚,薛方仲对她一直心存戒意,方才言中之意更是希望她久居赵国。不过她确实想去赵国一行,原因无他,只为对楚名棠这人颇为好奇,一个世家没落旁枝的子弟居然能一跃成为赵国实际的掌权者,在这个时代的确是罕有之事。此人文武双全,不但从政了得,对南齐一战所显露的军事才华也让薛巧芸叹为观止,为了了解此次战役,薛巧芸详细研究了各方送来的密报,发现楚名棠深谋远虑,为了此战精心准备了五年之久,而齐国却对此一无所知,可以说赵齐之战尚未开始结局便已注定。薛巧芸认为若不能对楚名棠有个较为彻底的了解,大秦面对此人决无胜机。

    秦王看了看薛方仲,道:“薛卿,你难道忘了三年前魔门李万山之事?巧芸为此事谋划良久,连退路都已为之准备妥当。可他们杀了梁上允后不到一日便陷入楚名棠重重包围之中,仅赫连雪一人生还,可见赵国京城防范之严密。况且此去赵国何止千里,巧芸一个弱女子,路上若有什么差池那该如何是好。”

    薛巧芸轻笑道:“皇上此言差矣。如若李万山等人不去刺杀那赵国大臣,那楚名棠也未必能察觉,巧芸此去上京城,不过是打听些消息,又无不轨之心,应不会引人注目。况且巧芸也不是什么弱女子,这些年来也随寇大娘学了些防身的功夫,等闲三五个大汉还应付得了。皇上若是不放心的话,就请寇大娘陪巧芸一同前往吧。”

    薛巧芸所说的寇大娘秦王也颇为熟悉,寇家一直是大秦郑家最坚定的支持者,若没有寇家鼎力相助,秦王自问根本无力与朝中权臣相抗。而这寇大娘是寇家当代家主寇海天的大姐,传说其武功不在寇海天之下,若不是寇家从无女子执掌家门的先例,否则以她的能力,寇家家主之位还不轮到寇海天。

    秦王稍稍放心了些,不过仍试图劝说薛巧芸,道:“寇大娘朕自然信得过,可那楚名棠绝非善与之辈,当年那李万山和赫连雪联手比寇大娘也差不到哪去,加上还有那么多魔门弟子却仍全军覆没。巧芸,朕还是觉得此行凶险,你还是放弃此念吧。”

    薛巧芸道:“巧芸心意已决,大王不必再劝了。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中原四分而治已经持续近数百年,大王雄才大略,比始皇大帝也不遑多让,足以成为一统天下的明君。巧芸深受大王知遇之恩,总觉无以为报,大王就放心地让巧芸去吧。”

    秦王笑道:“巧芸,你真若想报答朕,朕倒希望你用另一种法子。”

    薛巧芸一窒,忙扯开话题:“说起李万山之事,巧芸还真有些不解。当年那赫连雪回到咸阳,言语间吱吱唔唔的,定有隐情未报。巧芸自认为策划得极为周全,李万山等人只要小心谨慎些,楚名棠纵有天大本事,查找到唐甘江府上也需三五日之后,怎会这么快就给人围住了?而且据事后密报,楚名棠显然是早有准备,调集了诸多高手,否则仅靠寻常士兵,又怎会只逃出赫连雪一人?赫连雪身上又只有皮肉之伤,岂非咄咄怪事?”

    秦王叹了口气道:“朕何尝不是觉得其中有异?不过魔门一下子损失了这么多高手,早已群情激愤,只得暂且安抚了。赫连雪虽有诸多可疑之处,可他的门下弟子在赵国伤亡殆尽,如今血刀宗只剩下他孤身一人了,若说他与赵国勾结,这代价也未免太大了。巧芸,你就暂且不要再追究了。”

    薛巧芸有些不以为然。这些魔门中人大都是不得已才投效秦王的,其忠诚度远不及灵山古寺的和尚,更不要说世代守卫大秦的寇家了,虽说也可以派上一时之用,但若有外敌引诱,很难说他们会不会反戈一击。薛巧芸原想劝说秦王清理魔门,只留下可用之人,可秦王既然如此说了,她只好应道:“巧芸遵命。”

    秦王沉默良久,他是看着薛巧芸长大的,是知道这女子性子极拗,一旦定下决心很难更改,唯今之计只能想办法保证她的安全。秦王无奈地说道:“巧芸,既然你心意已决,朕也就不勉强了,你准备以何种身份进入上京城?”此女做事向来谋定而后动,既然她决定去赵国,细节方面想必也已考虑妥当。

    薛巧芸听秦王已有允许之意,心中欢喜,微笑道:“巧芸想过了,准备以韩之枫夫人娘家侄女的身份进入上京城。”

    薛方仲立即反对,道:“不可。韩之枫是我大秦派往赵国最杰出之人,如今身居高位,已是赵国重臣。似此类人物岂可轻易动用。”

    薛巧芸对薛方仲道:“义父,巧芸此举亦是经过慎重考虑的。这韩之枫在赵国之地位远胜于他在秦国之时,享尽荣华富贵,恐怕已心生异志。当年李万山等人到上京城之前,巧芸就曾命人转告韩之枫,请他协助李万山等人行事,可他却百般推诿,借口赵王命他到各地巡查,干脆离开了上京城,像他这种人若再不督促,到时会悔之晚矣。”

    秦王心中却另有顾虑,道:“巧芸,那韩之枫若真是如此,你到他府中岂不更危险?”

    薛巧芸道:“不妨,此人心思巧芸也猜想得到,他是既不想为大秦效力,却又无法投靠赵国。正因为他已位列赵国朝中重臣,因此他即使向赵王坦承此事,所能得到的赏赐与他今日之地位相比简直微不足道的,此人是个聪明人,必不会做此蠢事。巧芸到了他府中,只要不将他逼得无路可走,他必会好生款待,不敢泄露半点风声。”

    秦王点点头,道:“那好吧,此事就如你所愿。”

    薛巧芸起身拜道:“多谢皇上。”

    秦王笑道:“谢朕作甚?你是为大秦办事,倒是朕应谢你才是。”

    薛巧芸轻笑道:“巧芸不敢。”

    秦王沉思道:“赵国远在千里之外,虽每日有密报传来,可正如巧芸你所说的,朕对它只有个大致了解。特别是楚名棠,此人在南线大营时,因尚是地方官员,天机阁对他竟不甚重视,实在该死。如今他已是赵国只手遮天之人,赵王已成傀儡,但朕就不信赵国皇室就甘心如此。赵王虽垂垂老矣,但其子赵庆年少气盛,对楚家极为不满。巧芸,你是朕最信任的几人之一,此次你既然决意要去赵国,朕就将大秦在上京城所有的人手交付于你,由你全权处置,离间赵国君臣。必要时可再派秘堂高手投效至赵庆门下,全力助他与楚名棠相斗,此事无论成败,必能在赵国掀起轩然大波,对我大秦百益而无一害。”

    秦王突然又笑道:“不过巧芸你只在幕后主使便可,听说那赵庆是个好色之人,朕可不想让你亲身犯险。”

    秦王此命无异是将薛巧芸此行推向险境,可薛巧芸见秦王如此果断,不为儿女之情所左右,不忧反喜,躬身道:“小女子遵命。”

    秦王将她扶起,说道:“不过,巧芸你可要答应朕一事。”

    薛巧芸肃容道:“皇上请讲,小女子无所不从。”

    “好,这是你自己说的,”秦王呵呵大笑,“此次你从赵国回来,朕定要迎娶你入宫,可不许再推三阻四的了。”

    薛巧芸一怔,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秦王有些不快,道:“怎么,难道朕还配不上你吗?”

    薛巧芸慌忙道:“皇上,小女子决无此意,只是……”

    秦王微怒道:“不用说了,你那些借口朕已经听够了,什么自怜身世,又说自己是什么不祥之人,朕之皇权受命于天,有朕保护着你,你又何需顾虑。”

    薛巧芸脸泛奇异之色,良久决然道:“巧芸此番若能从赵国平安归来,便依皇上所愿。”

    薛方仲在一旁暗暗叫苦,可又不知用何理由劝阻,索性一声不吭了。

    秦王大喜,问道:“巧芸,你准备何时起程?”

    薛巧芸道:“若寇大娘应允此事,巧芸准备五日后便起程。”

    秦王点点头道:“那好,寇家那边就让朕替你说,这几天你好好休息一下,毕竟千里迢迢,路上可要小心了。”

    秦王又叮嘱了几句,便与薛方仲离开了别院。

    薛方仲有些心不在焉,一直以来他都认为薛巧芸接近皇上就是为了讨皇上欢心,要知道以她的出身想要入宫是件极其困难之事。可今日所见皇上显然早有此意,反倒是薛巧芸颇不情愿,若说她欲擒故纵也不像,皇上对她已用情极深,如此做法只会徒惹不快而已。

    秦王丝毫没注意身边这位大秦名将在凝神苦思,他也正为此事苦恼,薛巧芸之前已经婉拒过他多次了。他真不明白这女子在想些什么,难道世上还有比自己更适合她的男子吗?他对薛巧芸了解颇深,此女心机深沉,手段了得,而且颇有野心,秦王对这点倒无所谓,自己方处盛年,而且正欲一统天下,有这样一个女子帮助自己倒也助益良多。可照理说来自己应是她的最佳选择,为何她还有所顾虑?

    秦王揉了揉眉心,忽叹道:“薛卿,你这义女真难对付啊。”

    薛方仲一惊,顿时啼笑皆非,没想到皇上也会有为一女子心烦之日。他虽比秦王大了十来岁,可两人之间私交甚好,无人时也常常说些无伤大雅的笑话,见秦王此状,不由得笑道:“皇上既有此心,强行娶了就是,不必顾虑臣的面子。”

    秦王摇头道:“似这般女子如何能用强迫手段,朕一定要让她心甘情愿,方显朕的本事。”

    薛方仲心中不以为然,不过他也不想再谈此事,便道:“皇上,巧芸此去赵国,臣所属兵部的密探要不要也从中协助?”

    秦王想了想,道:“不必了。虽然朕相信巧芸的能力,但大秦还不到孤注一掷的时候,兵部中人不必参与此事,只在一旁观察就是。万一巧芸此行失败了,你们负责将她接回赵国就是了。”

    秦王仰望天空,叹道:“仔细想来,其实朕对巧芸此行也颇具期望,我大秦经过前几年内乱,赵国国力已在我之上,朝中名将王烈尚未老而不堪,郭怀正当盛年,三大营统领也都不是无能之辈。我大秦军队即使主动出击也无机可乘。只好先暗中出手看看能否有所作为了。”

第二章 相逢无常

    天空灰蒙蒙的,柔和却又细密的雨丝如雾色般笼罩着整个上京城。

    仙居阁是京城南部靠近城门的一座酒楼,店面虽不大,店中雅致而又清淡的菜肴倒也吸引了不少来往食客,可这几日连绵的秋雨使得生意萧条了许多,店铺掌柜望着人迹稀少的街头,满面愁容。

    一个瘦削的青年端着酒杯倚在窗口怔怔出神。几个店小二也不上前打扰,这青年姓范,是这附近的私塾先生,平日里也是店里的常客了,虽然每次到此只要一壶浊酒、两三样小菜,显得有点寒酸,但人家是有学问之人,而且心地甚好,对家境确实艰难的学生他宁可免了学费也要继续为之授课,因此颇受这一带人尊重。

    正在这时,范先生端杯的手突然一抖,忙返身回到酒桌前坐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晃了晃酒壶,发现里面已是空空如也,一个小二走上前来笑道:“范先生,是不是再来一壶?”

    范先生捏了捏钱袋,估摸钱还够用,点头道:“有劳了。”

    忽听门口的店小二说道:“三位客官是来用饭吗,快快请进。”

    只见三人走进店门,为首那人不过十七八岁,面如冠玉,双目明若朗星,气宇轩昂,身着淡青色束腰袍服,剪裁十分合体,显然是个世家子弟。身后跟着的两人似是他的仆人,那看似管家模样的人抖了抖手中的伞交小二,道:“小心收好了,不然卖了你也赔不起。”

    小二接过那伞顿觉手中一沉,不由得吃了一惊,再看看那伞柄居然还镶嵌着一块拇指大小的碧玉,心中不禁一颤,知道那人此言非虚,忙找个显眼之处将伞小心放好。

    为首的少年有些不满地看了那人一眼,道:“张得利,你这是作甚?”

    那叫张得利的小心赔笑道:“五公子,这伞原是从南齐进贡来的,整个府中也只有三把,都是登记在册的,若是丢了,李管事那里小的也交代不过去。”

    那少年白了他一眼,不想再与之啰嗦,走到那范先生桌前径直坐下,笑道:“若诚啊,方才都已看见我这做姐夫的了,怎么连个招呼也不打?”

    这少年便是楚铮了,他已年过十七,而这范先生则是柳轻如的表弟范若诚,至于柳轻如早已在楚名棠为楚铮授过成人之礼后便正式入了楚家的门,因此论年纪范若诚虽比楚铮还大那么一些,可楚铮见了他却一直以姐夫自称。

    范若诚没好气地答道:“堂堂楚太尉家的五公子,我这私塾先生怎么高攀得起。”

    小二正好走来为范若诚上酒,听得此言不由得手一抖,托盘上的酒壶登时掉了下来。

    楚铮袍袖一拂,那酒壶下坠之势顿缓。站在他身后的欧阳枝敏伸手将酒壶接住,打开盖子闻了一下,皱眉道:“这什么东西?小二,把你们店中最好的酒端上来。”

    楚铮摆摆手,道:“无妨,一壶浊酒喜相逢,我与若诚多日未见了。欧阳,替我满上,我敬若诚一杯。”

    欧阳枝敏应了声“是”,转身在那小二耳边低声威吓了几句,小二面如土色,只是不住地点头。

    楚铮让欧阳枝敏为二人倒好酒,举杯道:“若诚,怎么说咱们二人也是亲戚,来,先喝一杯。”

    范若诚迟疑了一下,觉得无理拒绝,便举杯喝了。

    楚铮一杯酒下肚,不由得脸色一苦。范若诚讥道:“怎么样,五少爷喝不惯吧?”

    楚铮吐了口气,道:“这是酒吗,怎么一股糟味?”

    范若诚笑道:“这原本就是用酒糟泡制而成,又怎能入你这世家公子之口?”

    楚铮放下酒杯,对范若诚轻声说道:“若诚,你这又是何苦。轻如在赵国就你一个亲人,她若知道你过的是这般日子会心疼的。她对你一直放心不下,今日便是让我来找你的,给你带了些衣物和她做的南齐口味的菜肴,有空还是到府里多看看她吧。”

    范若诚接过楚铮身后欧阳枝敏手中的礼盒,怅然道:“多谢五公子亲自跑这一趟,可我这般平民百姓哪能随便进得了楚府,还是不必麻烦了。”

    楚铮向张得利一指,道:“这是府里的张管事,我今日带他来就是为此事。你若想去看轻如,到了府门外就说找他好了。张得利,认清楚这位范先生了吗?以后少奶奶若因此不快,我唯你是问。”

    张得利躬身道:“五公子放心,小人记住了。”

    范若诚看了楚铮一眼,拿起酒壶给两人满上,道:“五公子能如此关心表姐,我范若诚着实替她高兴,来,我敬五公子一杯。”

    楚铮微微向后一仰,道:“免了,这酒我实在喝不下第二杯了。欧阳,还是让小二上好酒吧,再来些上好的小菜。”

    范若诚笑道:“五公子,你还是脱不了这富家习气。”

    楚铮想了想道:“也许吧。其实我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不过我只是不想亏待自己,可以喝好酒又为何必饮此劣酒。若南齐范家还在,若诚你也不会弃佳酿不顾而喝此酒吧?”

    范若诚怅然道:“南齐范家?早已成如烟往事了。”

    楚铮道:“你也知道南齐范家已成过去,若诚你为何不想开点呢,不要再纠缠着齐赵两国不放,以你的学问完全可以谋上一官半职的,做官不一定只是为赵国效力,也可为一方百姓造福嘛。你看你的学生中有那么多出身穷苦人家,你虽可无偿教他们读书,可他们若都快活不下去了,还哪有心思来读书?仅凭你的侠义之心又能帮得了多少?你若真心为民,还是做官吧。”

    范若诚冷笑道:“说到做官,令尊太尉大人已是当朝极品,可城中有那么多穷苦人家,他难道就不能帮助他们这些人吗?”

    楚铮叹道:“家父已经尽力了,你可曾听说过这几年京城中有人饿死街头吗?”

    范若诚道:“难道仅此就够了?起码也该做到少有所教,老有所养吧?”

    楚铮忍不住笑了起来:“若诚啊若诚,你也是个通读史书之人,这少有所教、老有所养历朝历代有哪个做到了?”

    范若诚一窒,道:“起码尧舜之治时便曾达到。”

    楚铮一哂:“那我问你,尧舜管辖之地有多大,人口几何?尧舜之时人们用何种文字书写,你可曾见过商代以前哪位名家的真迹吗?这少有所教教的又是诸子百家的哪一个?”

    范若诚瞠目结舌:“这个……”

    楚铮把弄着手中的竹筷,道:“尧舜之治不过是传说而已,诸子百家对其描述大不同。真相又有谁真能知晓了,除非有人能穿越时空,回到那个时代……”楚铮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声音渐渐低沉下来。

    范若诚仍有不服道:“可你看看那些人,衣不蔽体,整日只为生计犯愁,有的甚至卖子弃女,楚太尉身为一国之相,你五公子又天天锦衣玉食,难道不觉心有不安吗?”

    楚铮对范若诚冷笑道:“家父政务繁忙、日理万机,又岂是你所能懂的。正如俗语所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若让你治理一县,凭你的本事能担保让家家温饱吗,不要民不聊生已是万幸了。”

    范若诚气往上冲,道:“我范若诚别的本事没有,但至少可以做到一心为民,定可胜过赵国大部官员。”

    楚铮将手中的竹筷往桌上一敲,道:“好,明日我就向吏部推荐你为一县父母官,看看你是否只是口出狂言之辈。”

    范若诚不假思索道:“一言为定。”随即醒悟,自己上了楚铮的当了。

    楚铮笑吟吟道:“若诚,你乃是大丈夫,不得反悔啊。”

    范若诚哼了一声道:“难怪楚公子在京中春风得意,果然奸狡如狐。”

    欧阳枝敏有些忍不住了,道:“范先生,公子是看在少奶奶的份儿上才对你敬让几分,你可别太过分了。”

    范若诚冷冷道:“不用这位大人提醒,我范某当然知道。”

    楚铮瞪了欧阳枝敏一眼,道:“多嘴。”

    此时只听店外传来一女子娇柔的声音:“店家,请问到吏部成大人府上怎么走?”

    楚铮和范若诚向外看去,只见门口停着两辆马车,车身满是泥泞,显然是走了不少路了。一个丫环模样的少女打着竹伞,身子冻得瑟瑟发抖。

    店铺掌柜有些为难,道:“这位姑娘,我只是一介小民,哪里知道这些大人的住处。”

    张得利走了过去,笑道:“姑娘问的是成奉之成大人吧?”

    那丫环答道:“正是,不知这位大伯可否知道成大人所居何处?”

    张得利道:“成大人府上位于上京城北,此处却是城南。这京城道路复杂,若没人带路,恐怕一时很难找到的。”

    那丫环犹豫道:“是这样啊。这位大伯,不知你能不能为我们带下路,到了成大人府上我家小姐一定重金相谢。”

    张得利啼笑皆非,本想训斥几句,但想想跟个小女孩家计较什么啊,便摇头笑道:“在下还有要事在身,恕难从命。”

    店铺掌柜存心招揽生意,道:“姑娘,京城是个大地方,这雨天路滑的,这城南到城北恐怕要个把时辰,而且您看雨也越下越大了。不如先到小店歇息一会儿,等雨停了再走不迟。”

    那丫环抬头看了看天色,走到车前与里面的人商量了几句,转身对店铺掌柜说道:“那好,店家,先去煮碗姜汤为我家小姐驱驱寒,再准备几样精致小菜。”

    楚铮心中暗笑,这小姐想必也是出身于富贵之家,可能还是成奉之的亲属。回头对范若诚笑道:“世上锦衣玉食的又何止我一人,看来这家的小姐也是此类人物。”

    范若诚并不回答,两眼愣愣地盯着门外。

    楚铮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只见方才那丫环和一个中年仆妇扶着一个女子走了进来,那女子身着藏青色绸衣,容貌清秀脱俗,举止端庄,双目清澈,显然是个大家闺秀。

    楚铮呵呵一笑,伸手在范若诚眼前晃了晃,口中念道:“魂归来兮。”

    范若诚陡然惊醒,脸一红道:“你这是作甚?”

    楚铮笑道:“我只是见某人魂不守舍,帮帮他忙而已。”

    那青衣女子听到两人的谈笑声,便向这边看了一眼,顿时心中一奇。这两人一个似落泊之极的文士,另一个却像是世家子弟,两人坐在一起不伦不类之至,却又显得十分熟悉。

    楚铮低声笑道:“若诚,那女子在看你呢。”

    范若诚忍不住向那女子看去,正好那女子也在打量着他,范若诚登时不知所措,忙低下头来掩饰道:“胡说八道。”

    楚铮却不再说笑,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凝重。青衣女子身边那中年仆妇似乎也有所觉,抬头向楚铮看来。楚铮只觉得这双眼睛深邃不可测,一股莫名的气势直逼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不由得大惊。这三年来他的龙象伏魔功第五层已步入大成之境,吴安然几次全力出手都已对他无可奈何,没想到眼前这个仆妇模样的人在气势上就已将他压倒。楚铮想来想去,平生所遇之人唯有赵茗方可能胜她一筹。

    可这青衣女子又是谁,怎么会有一个近乎天道的高手为仆。楚铮已不是昔日初至京城时的吴下阿蒙,如今他对赵国武林了如指掌,知道这些江湖人中武功最高的也不过是展风楼之流,与师父吴安然最多在不过在伯仲之间,何时突然冒出来这样一个高手?难道天下会有这么多高人,而自己只是个井底之蛙?

    楚铮眯着眼睛向这几人上下打量一番,道:“你们是成大人什么人哪?”

    那丫环听楚铮言语中不甚客气,撇撇嘴道:“你又是何人,凭什么盘问我们。”

    楚铮指指窗外不远处在城头上巡逻的禁卫军,道:“在下姓楚,乃禁卫军偏将。禁卫军负责城内防务,当然有资格问你们。”

    那青衣女子起身裣衽一礼道:“原来是楚将军。小女子苏巧彤,乃成大人夫人的娘家侄女。”

    “苏巧彤?”楚铮想了想道,“据我所知,成夫人好像并非姓苏,难道其中另有缘故?”

    苏巧彤神色不变,道:“成夫人是小女子姨娘,小女子所居之处乃穷乡僻壤,对长幼间的称呼并不像富庶之地那般分得清楚,让楚将军见笑了。”

    楚铮轻笑道:“苏姑娘风姿气度纵使在京城之中也没几人能比得上,说是出自穷乡僻壤怕是笑谈吧。”

    苏巧彤微施一礼:“承蒙将军夸奖,小女子愧不敢当。小女子祖上也是书香世家,先祖苏平仁曾官至后汉司徒,后因胡蛮入侵中原,先祖侥幸从京城逃得性命,为躲避战乱与几个同僚隐居至苍乐山中,从此不问世事。小女子姨父成大人可算是苍乐山近百年来第一位出世为官之人。”

    “那苏姑娘怎么也离开那世外……苍乐山,来到这上京城?”楚铮原本想说“世外桃源”的,但历史改变后,原本应是东晋年间的诗人陶渊明也湮灭于世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此时说出“桃源”二字眼前这女子也未必懂。楚铮一直可惜自己前世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不然那篇流传千古的《桃花源记》便可署上自己的大名了。

    苏巧彤眼中泪泫欲滴:“小女子此举实属无奈,只因家父早亡,母亲也久病在床,终因沉疴难返在三月前病故。苏氏一门只余小女子一人,只好来京城投靠姨父姨母。”说着说着,苏巧彤已是语带哽咽。

    范若诚在一旁看得有些不忍,偷偷拉了拉楚铮的衣袖。楚铮不理他,转身对那中年仆妇打量一番,道:“苏姑娘,这位是……”

    不等苏巧彤回答,那仆妇躬身说道:“老身是巧彤的义母,姓燕,别人都唤老身燕大娘。”

    “燕大娘……”楚铮哼了一声,突然右掌一立击在身前桌沿,那张桌子登时夹着呼啸声平平地飞向前面主仆三人。范若诚大惊失色,叫道:“你疯了?”

    那燕大娘神色不动,待酒桌刚要及身时才左掌一翻在空中划了个半圆,轻飘飘地按在桌面上,原本雷霆万钧之势顿时消灭于无形,连桌上的碗筷酒壶也纹丝不动。

    苏巧彤等人只觉眼睛一花,楚铮已站在那桌上,笑道:“好功夫,再接我一拳。”说罢吐气开声,一拳击向燕大娘。这拳拳速并不快,即使不谙武功的范若诚也看得清清楚楚,燕大娘却是脸色一变,丝毫不敢怠慢,左跨一步护住苏巧彤,右掌劈向楚铮来拳。

    两人拳掌相交竟是毫无声息,过了片刻才听到吱吱声乱响,只见那张酒桌从燕大娘手按之处迅速断裂开来,转眼间便成为一堆碎屑。

    楚铮飘然落地。两人方才交手看似平分秋色,可楚铮知道这燕姓妇人是怕伤了苏巧彤,不敢全力而为,只采取守势将楚铮拳力转向那张倒霉的桌子,真若动手楚铮自问决非其敌。

    苏巧彤沉声道:“这位将军,巧彤只是个千里奔亲的孤苦女子,究竟有何冒犯之处,将军为何要对我干娘出手?难道禁卫军都是些仗势欺人之辈吗?”

    这苏巧彤就是秦国的薛巧芸了,她在咸阳虽名声不响,但朝中重臣和皇宫内院中还是有不少人知道她的,因此进入赵国境内后便化名为苏巧彤,与改姓为燕的寇大娘母女相称。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刚到了赵国京城,寇大娘便已泄了底,这少年是怎么看出来的?而且他的武功又如此之高,他究竟是什么人?

    楚铮弹弹衣衫,道:“苏姑娘请勿动怒。在下只是不相信姑娘身边竟有如此高手,故出手一试。这位前辈恐怕不是姓燕,而是姓寇吧?”这妇人的武功天下屈指可数,楚铮有种直觉,她是西秦寇家的人。

    寇大娘既和楚铮交过手,便挺直身躯不再伪装,她虽仍只是一身仆妇打扮,此时却变得风采摄人。听楚铮此言,寇大娘微微一笑,对苏巧彤说道:“这小将军大概怀疑我们娘俩是西秦人氏,认为为娘是‘不动明山’寇家传人。”

    楚铮道:“晚辈功夫自认不差,比起前辈来却是远远不如,除了当年几位天道高手的传人,晚辈实在想不出还有哪家门派能有如此高深的武功。”

    寇大娘不屑道:“真是孤陋寡闻,难道当年后汉武林第一家燕家都没听说过吗?”

    楚铮见她说得郑重其事,不由得挠了挠头道:“说实话,真不知道。”

    寇大娘气乐了,道:“你是谁教出来的徒弟,连这些都不知道?何况寇家的‘不动明山’心法根本不适合女子修炼,老身又怎么会是寇家之人?”

    这倒怪不得楚铮了,其中说来还有段历史。后汉武林确实曾有个号称第一家的燕家,但几位天道高手出世后光芒万丈,完全将燕家掩盖了下去。燕家末代家主完败于胡蛮国师之手,临终之际因无传人,便将燕家独门心法转交给寇家家主寇抚远。寇家与燕家交情非同寻常,因此至今仍记得燕家之名,但在赵国等地,这昔日的武林第一家早已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中了。

    楚铮经过方才交手,感觉到寇大娘的内功偏于阴柔,与传说中的“不动明山”刚烈狂猛确实大不相同,可听寇大娘此言辱及师门,不由得脸一沉,道:“晚辈师门恕不便告知。不过燕家既有如此高深绝学,怎么从未在江湖上流传?”

    寇大娘黯然道:“当年胡蛮入侵之前,其国师呼托尔潜入中原挑战中原各大门派。燕家家主武功虽高,却尚未突破天道境界,与呼托尔一战后武功尽废,后又见几位天道高手出世,心灰意冷之下便带着几个未成年的燕家子弟觅地隐居。无意间闯入苍乐山中遇见巧彤的先祖苏平仁苏大人,家主与苏大人原本就相识,于是便也在苍乐山中隐居下来,这两百年来从未现身江湖。”

    楚铮道:“以前辈的武功,怎么着一身仆妇服饰?这难免不符前辈身份吧。”

    寇大娘冷冷道:“老身此番陪我这义女到此上京城,只是担心她的安全,又不是宣告燕家重出江湖,这些小节理他作甚。”

    楚铮见这几人说得合情合理,虽说心中仍有怀疑,但也不好再加为难。何况这苏巧彤若真是成奉之的侄女,他也不便过分得罪,毕竟成奉之和郭怀二人是皇上最为倚重的两位重臣,那老姑婆赵茗对他也颇为信任。楚铮谁都不怕,但一想起赵茗还是有几分心惊肉跳。

    楚铮长施一礼,道:“燕前辈,苏姑娘,先前多有得罪。只是在下身为禁卫军将领,负责京城防务,燕前辈和苏姑娘又是如此不凡,无礼之处还请见谅。”

    苏巧彤还礼道:“将军如此忠于职责,小女子又何来怨言。”

    寇大娘哼了一声,道:“你虽是职责所在,但却莽撞了些。老身若全力出手,你自问能支撑多久?”

    楚铮正欲回答,忽听店外传来整齐的步伐声,一个浑厚的声音喝道:“长弓队,箭上弦;掷枪兵,举枪预备!”

    楚铮搓着双手,尴尬地冲燕苏二人笑了笑。方才他感觉到寇大娘身负绝顶武功时,便向欧阳枝敏做了个手势,让他去南城门调兵在附近候命。没想到张得利胆子较小,楚铮和寇大娘方一动手,他便将禁卫军召了过来。

    一个身披重装铠甲的军官走了进来,向楚铮行礼道:“楚将军,禁卫军十二营一千人现已到齐,听从楚将军调遣。”

    楚铮把他拉了过来,小声道:“一场误会,是小弟那个下人小题大做。改日小弟亲自到十二营向慎安大哥赔罪,再另请各位弟兄喝酒。”

    那军官笑道:“楚将军,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这点小事至于那么麻烦吗,反正这些士兵需要多多操练。不过十二营的兄弟与楚将军也有多日未聚了,后日下官在万花楼做东,楚将军可一定要赏光啊,没有楚将军您在,万花楼的姑娘总对我们兄弟不冷不热的。”楚铮请他们喝酒还是万花楼比较多一些,楚慎安等人去了几次后,觉得万花楼的姑娘较之飘香阁丝毫不差,文静中内媚入骨,更是别有风味,加上与方中诚总感觉有些格格不入,便将平日相聚之地改在了万花楼。

    楚铮拍着他肩膀笑道:“小弟一定到场。”

    那军官笑着向楚铮行了一礼,转身走了出去。到了门外,对众军士喝道:“此次演练虽事前未曾通知,可兄弟们做的不错,收队回营。”

    寇大娘却看着渐渐远去的禁卫军,不由得暗暗心惊,这些禁卫军在赵国来说只是二流军队,但仍可看出训练有素,决不可小觑。方才若真被楚铮识破了动起手来,自己也许可以凭武功逃脱,但苏巧彤绝无幸免。

    寇大娘不屑地说道:“原来是想倚多为胜啊,你的武功也算不低了,怎么没半分武人气节?”

    楚铮笑道:“前辈武功高强,晚辈怎是对手。何况晚辈是朝廷命官,又不是武林中人,以武争胜乃意气用事,为军法所不容。”

    寇大娘一时被楚铮噎得说不出话来。

    楚铮对店铺掌柜道:“快些上菜,你那些伙计端着菜盘躲在门口干吗呢?”

    店铺掌柜心中发怵,方才那个军官他是认识的,但也仅是认识而已,还没资格巴结到这一级别的军官老爷,而平日里在他店里嚣张无比的几个军士还在队伍里张弓搭箭呢。可眼前这贵公子轻而易举便可召来数千人马,店铺掌柜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家小店竟然来了这么一个贵客,而且那女娃子看来也来头不小,好像是个大老爷的侄女。店铺掌柜暗想过会儿一定要找那范先生问清这两个贵客的身份,让小二们到外面多多宣扬。当下不敢怠慢,忙命店小二将地上清理干净,把饭菜端了上来。

    楚铮向苏巧彤抱拳道:“苏姑娘,方才多有得罪。今日便由小弟做东,以示赔罪。”

    苏巧彤婉拒道:“楚将军客气了,小女子只是稍作歇息,马上便要起程。”

    楚铮笑道:“苏姑娘不必见外,大家都不是外人,家父与成大人同朝为官,成大人与小弟也颇为相熟,论起来我应叫姑娘苏姐姐才是。”

    苏巧彤心中一动,道:“将军既然姓楚,想必定是楚氏族人,不知令尊是……?”

    楚铮笑道:“家父姓楚讳名棠。”

    一旁站着的店铺掌柜头一晕,太尉大人!明天一定要去烧香,还有这张桌子也不能再让人坐了,以后每来一个客人都要向他们介绍太尉大人的公子也在此用过餐,那这仙居阁在城南一带可就大大有名了。

    苏巧彤轻轻啊了一声,眼放异彩,道:“原来将军是当朝楚太尉家公子,小女子失礼了。”楚铮方才并未报全名,楚家又族人众多,苏巧彤也并未在意,此时一听眼前此人竟是楚名棠的儿子,苏巧彤心头闪过一个名字:楚铮!

    天机阁对楚名棠极为重视,对他几个儿女资料的搜集也是不遗余力,楚铮更是重中之重,各方情报显示这楚铮极有可能是楚家下代的宗主,楚名棠为了他把长子和三子都调出了京城。自古长幼有序,楚名棠居然对幼子如此看重,显然已是超出常理。苏巧彤也对这个比自己还小一些的少年十分好奇,可惜楚铮行事向来低调,这几年来唯一的一次出彩就是当年在赵明帝驾前击毙李万山。可此事被众人传得神乎其神,天机阁在上京城的眼线也只是道听途说,写出来的密报自己也觉得荒唐,而鹰堂隶属楚家,除了王家和赵国皇室少数几人外,根本无人知晓。苏巧彤曾对着那几份资料琢磨了半天,发现这少年除了隔几天与禁卫军同僚上青楼喝花酒外,大多数时间都待在楚府和军营内,看不出有何异于常人之处。

    没想到方到京城就与他碰上了,苏巧彤暗暗想道,难怪方才觉得此人如此难缠,原来是他。

    楚铮摇头道:“小弟只是个依仗父亲余萌的纨绔子弟,让苏姑娘见笑了。”

    苏巧彤心中冷笑,你倒是很谦虚呀,倘真如此,楚名棠又怎会对你看重。口中却笑道:“楚公子说笑了。不知这位是?”苏巧彤看了一眼范若诚,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瘦削青年看似潦倒,但能与楚铮在一起,想必也不是个平常人物。

    范若诚脸一红,楚铮笑道:“这是在下妻弟,南齐才子范若诚,他满腹经纶,小弟一直是很佩服的。”

    苏巧彤施礼道:“原来是范兄,小妹这厢有礼了。”心中却有些迷惑,楚铮成婚了?密报中不是说他只有一个出身南齐的侍妾吗,楚铮既然称范若诚为南齐才子,莫非就是他小妾的弟弟?那他的小妾要比他大多少啊。

    苏巧彤不由得又看了楚铮一眼,心中暗笑,听说一直对这少年颇为倾心的赵国公主也比他大了两岁,难道此人有恋母情结,还是有什么特别癖好?

    楚铮安排众人就座,道:“苏姑娘,我这妻弟也是名门之后,他的祖父便是南齐大儒范孝同。”

    苏巧彤一怔,范家不是给满门抄斩了吗,怎么还有后人在世?

    楚铮漫不经心地说道:“苏姑娘也知道南齐范家?”

    苏巧彤轻笑道:“小女子自幼与世隔绝,大赵国的事情都知晓不多,何况他国之事,不过范兄祖父能被世人誉为大儒,范兄的学问自当不凡,改日若有机会,小妹还要多多请教。”苏巧彤心中暗暗警惕,跟这少年在一起不可有丝毫松懈,方才可能就是自己的表情引起他的疑心了。

    范若诚怅然道:“先祖被南齐皇帝所诛时,若诚年纪尚小,所学不及祖父一二,苏姑娘这‘请教’二字若诚实不敢当。”

    苏巧彤不敢再有失,便故做不解地询问了南齐范家之事,听到悲伤之处更是嘘唏不已。

    楚铮见场面有些悲伤,便扯开话题,向苏巧彤介绍着京城习俗,说着说着,冷不丁突然又试探苏巧彤几句,苏巧彤只好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应对着。

    楚铮见苏巧彤说得滴水不漏,只好作罢,又见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便对苏巧彤道:“苏姑娘初到上京城,这路也不熟悉,过会儿小弟亲自送几位到成大人府上。”

    苏巧彤道:“不用烦劳楚公子了,都已到了京城了,小女子与干娘可以自行前往。”

    楚铮笑道:“小弟是个闲人,今日也无他事,况且小弟与成大人也已多日不见,正好借此上门拜访。”

    苏巧彤心知楚铮对自己仍有怀疑,假意推辞了几句后故做无奈地答应了。

    楚铮对店铺掌柜说道:“店家,结账。”

    魂游天外的店铺掌柜被店小二捅了几下才反应过来,忙小跑过来俯身道:“楚公子,您能到小店来用饭,小店荣幸之至,哪还能收您钱啊。”

    楚铮摇头道:“这是我向苏姑娘赔罪的,你不收钱算什么,赶快结账,苏姑娘还要赶路。”

    店铺掌柜怎么也不敢收钱,在一旁唆不休,楚铮有些不耐,取了几贯大钱放在桌上道:“不用找了,多下的计在范先生账上吧。”

    说完楚铮站起身来,对苏巧彤说道:“苏姑娘,我们起程吧。”

第三章 吏部侍郎

    苏巧彤与范若诚道过别,转身上了马车。范若诚却仍双手抱拳,愣愣地看着苏巧彤走入车内。

    楚铮在他背后轻声笑道:“怎么了,见了窈窕淑女,范君子也起了好逑之心了?”

    范若诚如梦初醒,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嗫嚅地说不出话来。

    楚铮在他耳边小声说道:“看在轻如的面子上,我提醒你一句,此女只可远观,不可近亵,像这种女子不是你能消受得起的。”

    范若诚觉得此话极不顺耳,气道:“看来只有五公子你能消受了,我一个穷教书先生,哪能和当朝太尉公子比啊。”

    楚铮摇了摇头道:“我决非此意。只是这苏巧彤身份成迷,来历还有待查证。退一步来说,她的姨父是吏部侍郎成奉之,以这女子的手段,很快会为京城官宦子女认可。若诚,你若真有此心,还是出仕为官吧。你为人方正不阿,本是为官大忌,若暂只为一县令,有我楚家支持,反可借此声名鹊起,如此你才有些许希望。”

    范若诚默然不语。

    此时雨已停住了,欧阳枝敏已为楚铮将火云驹牵来,楚铮拍拍范若诚肩膀,翻身上马,策动火云驹小跑到了苏巧彤马车之前。这辆马车显然是苏巧彤半路雇来的,那车夫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方才禁卫军将这酒家团团围住,差点吓破他胆,此时仍是浑身发软,抖抖嗦嗦挽了个鞭花,跟着楚铮往成奉之府邸驶去。

    苏巧彤心中顾忌楚铮,直等到马车启动后才小声对寇大娘说道:“大娘,方才……”

    寇大娘打断道:“芸儿,你只可称我为干娘,我也只叫你巧彤,外面那小鬼奸滑无比,切不可在他面前提到‘寇家’二字。”

    苏巧彤点点头,道:“干娘,方才那小鬼怎么看出破绽的?”

    寇大娘沉默半晌,道:“巧彤,你若能听老身劝,老身劝你就此返回西秦,不要再留在上京城了。那小鬼已心中起疑,日后必会对你严加监视,再想在京中有所作为已是很难了。”

    苏巧彤苦笑道:“干娘所言女儿何尝不知,可若就此回秦,女儿非但一事无成,而且等于告诉赵国成奉之极为可疑,白白损失了我大秦在此地位最高的细作。皇上就是再疼爱女儿,也不得不将女儿治罪,干娘,箭在弦已不由得我不发了。”

    寇大娘也知苏巧彤此言属实,不由得叹道:“原本你我只想悄然进城,在成府中隐藏些许时日后再崭露头角。可惜天意弄人,方一进城就碰上这个小鬼。小月,就你娇气,非要停车用饭作什么?”

    那个名叫小月的丫环缩在车厢一角,半声也不敢吭。

    苏巧彤道:“事已至此,再责怪小月也是无用了。干娘,那楚铮是如何看出您身负武功的?”苏巧彤一定要将此事弄明白,她自负聪明,为了赵国此行几乎算无遗策,方方面面都考虑过了,来上京城之前她甚至还到了苍乐山中生活了近两个月。苍乐山那个与世隔绝的小山村并非苏巧彤杜撰,而是确有其地,只是原本居住于此的后汉遗民早被秦国偷偷诛尽,如今里面居住的几十户人家全是秦人,当年秦国为了替成奉之掩饰身份真是不遗余力。苏巧彤在那里专门学习了赵国的习俗、语言,连苏家的祖祠、族谱都已伪造齐全,所以楚铮虽对她起了疑心,但苏巧彤仍然决定留了下来,可是这毕竟打乱了她原先的步骤,照理来说以寇大娘的武功根本不可能这么容易便被人察觉,可这事偏偏就发生了,着实让苏巧彤恼火不已。

    寇大娘脸色尴尬,道:“巧彤,这事干娘虽有疏忽,但确实也怪不到我头上,谁会知道天下竟有这种人物。”

    武功原本不是苏巧彤所长,寇大娘说得又含糊,苏巧彤听得一头雾水,道:“干娘,你能不能说明白一点。”

    寇大娘道:“即使干娘不收神凝气,天下除了与我武功达到同一级数的,寻常武林中人根本看不出有何异常。方才进店时我也已经暗中查看了那店铺掌柜的和那少年身边的中年管家,这两人均是常人,可干娘怎么也想不到偏偏这个名叫楚铮的少年……唉!”

    苏巧彤迟疑地问道:“干娘的意思是方才您并没有对这楚铮容让,而是他的武功确与你是同一级数?”

    寇大娘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点了点头。

    苏巧彤惊道:“这怎么可能,他才多大点年纪?别人不是都说干娘的武功已到了天道境界,不在寇伯伯之下了吗?”

    寇大娘叹道:“巧彤,传言永远不可信。干娘只是平时爱管事,抛头露面的时候多一些,而海天则醉心武学,不问世事。真要论武功,寇家的‘不动明山’心法博大精深,干娘哪是海天的对手。只是这‘不动明山’不适合女子修炼,干娘所习的确是当年燕家的武学,根本算不得是寇家传人。在我大秦除了海天外,至少还有两人武功远高于为娘:魔门门主刑无舫和灵山古寺掌教凡尘大师,这三人才是真正已登天道的高手,而干娘只是在门外徘徊而已。”

    苏巧彤道:“巧彤虽对武功不甚精通,但也看出刚才干娘应是大占上风的,怎么能说那楚铮与干娘是同一级数的?”

    寇大娘道:“干娘只是说他武功已足以是一代宗师,并未说他现在就能与为娘分庭抗礼。宗师级高手之间也是有差距的,真若两人全力出手,干娘可在三十招内将他击败,但若想杀他除非他绝不逃跑,否则干娘是无能为力的。”

    “即使是天道高手,其中也是有高下之分。当年的六大天道高手中,魔门宁大先生和胡蛮国师呼托尔之间才是真正势均力敌,而其余四人只能算是后起之秀,先祖寇抚远留下的笔记中对宁大先生充满敬意,承认多次受过他指点,并曾说过他们几人每年要与呼托尔交手数次,武功这才不断精进。海天曾对干娘说过,先祖的所书武功心得中有很多他至今还揣摩不透,他若再想武功有所进展仅靠闭门苦修已是无用,可刑无舫和凡尘和尚都各有用心,而且他们三人武功又在伯仲之间,即使相互印证也是作用有限。难怪武林传言真正的天道高手是应劫而生。”

    “可干娘虽始终不能步入天道,这一身武学也是苦练四十年才有今日所成,”寇大娘喃喃说道,“这少年是怎么练的?难道武林中真有所谓的传功大法?”

    “传功大法?”苏巧彤问道,“是不是将一个人功力全部转到另一个人身上?”

    寇大娘道:“这只传说而已,据说此法凶险异常,稍有不慎传功者与受功者都会爆体身亡,即使成功,所传的功力受功者最多能得到十之二三,而且所得功力还附有诸多缺陷,对此干娘也不是很清楚。但那少年内力精纯,分明是经过苦修而来,更奇怪的是他所练的竟似佛门的龙象伏魔功。”

    苏巧彤吓了一跳:“干娘,你没弄错吧?”

    寇家与西域佛门素有交情,寇大娘虽知道龙象伏魔功的特性,但赫连雪等魔门高手与西域佛门中人多次生死相搏,所得的体验比她来得深刻得多,因此寇大娘有些犹豫地道:“应该不会有错吧,可真若如此的话那更匪夷所思了,龙象伏魔功进境极为缓慢,凡尘和尚曾号称是佛门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在这岁数也不过刚刚练至第三层,与这少年相比拍马都赶不上。巧彤,这事要不要派人通知凡尘,他若是知道了,肯定即刻带上九大金刚护法赶到上京城。”

    苏巧彤想了想摇头道:“还是不要了,那帮大和尚只知向世人宣扬他们的佛门教义,脑袋都快僵化了。他们来到上京城只会徒增麻烦,楚铮是赵国世家公子,是不会跟他们走的,以凡尘的性子肯定动手就抢,九大金刚护法再厉害,难道还能敌得过赵国大军吗。”

    寇大娘也觉得有理,笑道:“那对西域佛门来说就有些可惜了。”

    苏巧彤忽然道:“干娘,西域佛门一心想向中原推广佛教,皇上答应了此事才得到他们的支持。你说这楚铮会不会是他们在中原布下的棋子,凡尘和尚另有所图?”

    寇大娘摇头道:“应该不会。灵山古寺对龙象伏魔功的修炼密法从不讳言,海天就曾多次看过龙象伏魔功的秘籍。修炼此法最注重的是毅力,越往后越难精进,而且据说还要结合佛门教义,若天下人大都愿意练此功法,凡尘老和尚嘴巴都要笑歪了。那楚铮想必是从哪得到了龙象伏魔功抄本,否则以他的资质凡尘若是以前就发现了,恐怕早把他抢回灵山古寺当成宝贝供起来了。”

    苏巧彤想象着楚铮被剃光头发放在莲花宝座上受众人膜拜的模样,忍不住抿嘴一笑。

    楚铮丝毫不知道苏巧彤心存将他剃度之心,他原本也想偷听她们二人会不会说些什么,但转念一想那老太是何等武功,自己稍稍靠近车厢恐怕就会被她发觉,干脆光明磊落些带路吧。

    到了成府门口,只见大门紧闭。欧阳枝敏跳下马来,走上台阶抓住门环重重地敲了几下。

    不一会儿大门吱吱地打开了,一个小厮探出头看了看欧阳枝敏和楚铮,见都不认识,微怒道:“你们是谁呀,竟敢这般无礼,知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府邸?”

    欧阳枝敏道:“去禀报你家成大人,就说京城楚府五公子前来拜访。”

    不料那小厮冷笑道:“你是哪家府上的下人,跑到这来开什么玩笑,楚家五公子会到我们成府来?连太尉大人都没来过。你滚一边去,再闹我叫人了。”这倒也是实情,楚名棠官职远比成奉之高,成奉之又是皇上的人,楚名棠当然不会来成府拜访,至于楚铮更是与成奉之八杆子也打不到一起。

    那小厮说罢便欲关门。欧阳枝敏心中恼怒,伸手往门上一搭,那门便如铁铸一般动也不动。他随吴安然习武也已为时不短,楚铮又常常加班加点操练他,几年摸爬滚打下来,欧阳枝敏的武功已是江湖中普通高手的水准了。

    那小厮奋力推了几下,额头上冒出星点汗珠,突然回头向院里喊道:“快来人哪,有人在我成府门口捣乱了。”

    顿时里面呼啦啦出来七八人,将欧阳枝敏围在当中,指指点点地出口斥骂。

    欧阳枝敏回头看了看楚铮,心里有些为难,今日出来根本没想到要准备名帖,平日里这些下人打就打了,反正这几年跟着楚铮也嚣张惯了,可后面马车里还坐着个苏姑娘,她可是成府的亲戚,当着她的面就打成府下人不知少爷会不会怪罪。

    苏巧彤掀开车帘,故作迷惑道:“楚公子,你不是说跟小女子姨父甚有交情吗,怎么……”

    楚铮呵呵一笑:“君子之交淡如水,这些下人哪里懂得?”

    欧阳枝敏见楚铮忙着与苏姑娘说话无暇理,只好对身边这些人说道:“在下楚府家人欧阳枝敏,我家公子今日在城南遇见贵府的表小姐苏姑娘,念及我家相爷和成大人同殿为臣,便将苏姑娘送到此地,还请诸位进去禀报一声。”

    一个年长些的成府家人隐约记起老爷和夫人曾提过此事,道:“你说那女子是我家表小姐?”

    欧阳枝敏点头道:“正是。”

    那家人向楚铮和苏巧彤看去,那女子他虽不认识,但见楚铮锦衣华服,胯下骑着一匹红色高头骏马,与传说中的楚五公子颇为相像,不由得心中打了个突,对众人道:“不要吵了,我先去禀报大人一声。”

    楚铮见欧阳枝敏与那些下人们停止争吵,笑道:“苏姑娘方才恐怕看错了吧,我那随从不过是与贵府几个下人长久未见了,相互过于亲热了些,现在不又和好了吗。”

    苏巧彤白了他一眼,又坐回车内,只见寇大娘也在不停地摇头。

    不一会儿那家人走了出来,到楚铮身前俯首道:“楚公子,这位姑娘,我家老爷有请。”

    几人随着那家人到了成府客厅,成奉之和他夫人已在此等候。

    见楚铮走了进来,成奉之高声笑道:“五公子大驾光临,我成府蓬荜生辉啊。”

    楚铮正欲向成奉之行礼,只听身后苏巧彤一声悲鸣:“姨娘。”便向成夫人奔去。

    楚铮斜眼看去,想暗中观察成氏夫妇与苏巧彤相认时神色是否有何异常之处,却不料苏巧彤已经计算多时,她向成夫人走去时这一路正好遮住了他的视线。楚铮想要看清成夫人神情需向旁边跨一大步,但成奉之正抱拳站在他身前,这般做未免太失礼了。

    楚铮略一犹豫,苏巧彤已到了成夫人向前,哽咽道:“我娘她……”哇的一声伏到成夫人肩头,右手两指悄悄在她颈后狠狠地拧了一下,在她耳边轻声喝道:“陶允贞,快哭!”

    陶允贞正是成夫人在西秦时的本名,此时一听又被苏巧彤死命一拧,成夫人倒吸口凉气,哀声道:“我的儿啊。”登时厅中哭声震天。

    楚铮看不出什么破绽,不禁有些怀疑,难道自己真搞错了?

    成奉之在一旁拭了拭眼角,叹道:“苏兄啊,你才华文采无不胜我百倍,为何偏偏不愿离开苍乐山啊,到头来落得英年早逝,这是何苦啊……”

    成奉之唏嘘良久,看了看楚铮强笑道:“五公子,老夫失态了,请莫见怪。”

    楚铮道:“成大人真乃性情中人也,小子岂敢有埋怨之心。”

    成奉之拉着楚铮道:“来人,上茶。五公子请这边坐,多谢公子护送巧彤至此,她一个弱女子,父母双亡,这一路赶来几近千里,真是苦了她了。”

    楚铮指了指寇大娘,轻笑道:“大人可认识这位?”

    成奉之感慨道:“怎么能不识啊,我们都是在苍乐山中长大的嘛。”

    寇大娘笑道:“大人已是朝中重臣,恐怕早已忘了我燕小蝶了吧。当年大人离开苍乐山时老身尚未与夫君朱彦成婚,这一晃已经几十年过去了。”

    成奉之笑道:“当年的燕姑娘,如今已是朱夫人,成某如何不认得。对了,朱兄还好吗?”

    寇大娘目露伤感之色,道:“他与巧彤的父亲一样,早在十多年前就去逝了。成大人,你也不要叫我什么朱夫人了,别人如今都只叫我燕大娘了。”

    成奉之摇头叹道:“斯人已去……”

    楚铮在一旁听得有些郁闷,成奉之和这女人之间的谈话看似只是寻常叙旧,但又像是她在提醒成奉之,可他又无理由上前阻止。

    楚铮突然笑道:“成大人,小侄怎么没有想到在苍乐山中还有着燕大娘这样一位绝顶高手,怎么以前你不为皇上引荐呢?”

    成奉之瞳孔微缩,看了一眼寇大娘道:“五公子,苍乐山中所住的都是后汉遗民,是否愿意出山皆由个人自愿,你怎知当年我就没请过他们呢。”

    楚铮干笑道:“小侄失言了,成大人莫怪。”随即站起身来道:“苏姑娘既然已经到了成府,小侄也该告辞了。”

    一出成府大门,楚铮便对欧阳枝敏吩咐道:“传命下去,对成府进行日夜监视,任何出入成府之人都要查清来历,而且需持之不懈。这苏姓女子若是他国奸细,此时必有所觉,可能会雌伏数月之久,命监视之人切不可放松。”

    欧阳枝敏点点头,道:“公子所言极是,属下也觉得这苏姑娘有点不对劲儿。”他跟随楚铮已好几年了,不再是当年那怯生生的小马夫了,在楚铮的栽培下渐渐可以独挡一面了。

    张得利道:“倘真如此,这女子掩饰功夫着实了得,今日公子几次试探,她都应付自如。”

    楚铮冷笑道:“正是她掩饰手段了得,我所问的每个问题她都有合理的解释,我反而更是起疑。”

    欧阳枝敏道:“公子,要不要派人到她所说的苍乐山去查看一番?”

    楚铮迟疑了一下,道:“去看看也未尝不可,但希望不大。这苏姓女子若真是奸细,苍乐山中也必已安排妥当。这样吧,苍乐山地处偏远,但仍属南线大营辖区内,你若派人去的话顺便去拜见一下我舅舅王明远,请他调一支精锐部队到苍乐山附近驻扎,若确认成奉之和这苏巧彤是奸细,立即进山围剿。”

    张得利微惊道:“公子,成大人在朝为官二十多年,他也是奸细?”

    楚铮哼了一声道:“他脱不了干系,当年上京楚府就曾对他有些怀疑,但他身世来历编得合情合理,加上他当时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鹰堂也就并未深查下去。哼,据我猜想,他们极有可能是秦人,南齐还培养不出苏巧彤这般女子。”

    欧阳枝敏道:“若是这般的话,苍乐山中那些人在我大赵起码已有二十几年,其势力极有可能已渗入当地官府,那南线大营调往苍乐山的那支军队还需要叮嘱他们少与之接触。”

    楚铮点头道:“欧阳说的不错,此事由你负责,快去办吧。”

    欧阳枝敏向楚铮行过一礼,调转马头向鹰堂驰去。

    楚铮对张得利道:“张管事,我们回府。”

    两人策马回到楚府,刚走到大门口,只见那里停了不少马车。张得利咦了一声,道:“五公子,这些好像是方府的车,莫非二小姐回来了?”

    楚欣两年前便与方中诚成婚。她嫁入方府后很少回楚府,大部分时间协助方中诚处理方府内外事务,将方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颇有其母楚夫人之风。方令信对这儿媳妇也极为满意,逐步将府中大权交于她,而方中诚则于数月前退出禁卫军转到刑部任职。

    楚铮见是二姐回来了,便向楚氏夫妇所居的内府走去。刚进门,楚欣便已看到他,笑道:“小五回来了,我和娘正说起你呢。”

    楚铮正欲上前行礼,却见方中诚居然也坐在一旁,不由得奇道:“这不方二少吗,小弟快有个把月没见你了,就算你弃武从文也不用把军中兄弟全抛到一边吧?”

    方中诚看起来老成了许多,听楚铮此言,不由得脸一红,道:“为兄刚到刑部任职,好多事情还不甚熟悉,这些时日是忙了些,过几日再回军中同相聚。”

    楚铮道:“那好,这月十八是陈林的三十寿辰,他的帖子我这儿都送到了,你不可能没收到吧?上面说好大家在……外面聚一次,你不会不来吧。”

    方中诚咳嗽一声,偷偷向楚欣看了一眼。

    楚欣白了他一眼,道:“看我作甚,你的事自个儿决定吧。”

    方中诚苦着脸,对楚铮道:“为兄若没事的话,到时定会前来。”

    楚铮暗想,得,十有八九是来不了了。

    楚欣嫁入方府后,对方中诚没事就到飘香阁喝酒作乐深恶痛绝,可飘香阁是方家打探消息的重要手段,且每年收入着实可观,楚欣对此也无可奈何,只好请示了方令信把飘香阁交于她打理,方令信也觉得儿子既然成亲了,就不该再在外面放荡了,便同意了此事。从此方中诚再也无法踏入飘香阁半步,阁里一些姑娘虽对这位风liu潇洒的方公子念念不忘,但楚欣拿其中几人立威后,这些姑娘全都断了这心思。

    只听楚欣阴阴地说道:“小五啊,那陈林摆酒放在哪里啊?”

    楚铮平日也并不怎么怕这位二姐,笑道:“这小弟就不知了,京城那么多地方放哪都成,反正不在飘香阁。”自从楚欣打理飘香阁后,楚铮也不敢再随便去了,不然第二天楚夫人肯定知道,虽然楚夫人对此也不在意,但免不了也会唆几句,楚铮对此心中也颇有怨言。

    楚欣故作惋惜道:“那真可惜了,阁里那位叫紫儿姑娘昨天还在念叨你呢。”她与方中诚成亲后,楚铮仗着是她弟弟,常常来拉方中诚出去喝酒,虽然楚欣也知道方中诚在外面也没做对不起她之事,但总有些不满,故出言相讽。

    楚铮心头不快,那紫儿自己从未碰过,只不过方中诚看在他的面子上将她好生照看,不想今日楚欣拿此事来寻她开心,不过这种事根本辩之无用,楚铮道:“二姐,飘香阁自从由你打理后,生意每况愈下。一个女人家怎能管青楼,何况说起来也不好听,别人都把青楼女主事叫……哈哈,有污人耳,不说也罢。”

    楚欣冷笑道:“京里纨绔子弟大都知道,想到万花楼喝花酒最好要拉上楚家五公子,说不定万花楼会分文不取,我就不明白了,这万花楼为何偏对五公子就另眼相看呢?莫非其中你也有份儿?”

    万花楼这几年得楚铮助益多多,势力大增,徐景清也心甘情愿地臣服于楚铮,因此楚铮可以说是万花楼的半个主人。听楚欣这么一说,楚铮觉得自己好像和二姐也没什么区别,一时语塞。

    楚夫人听两个孩子越说越不像话,脸一沉道:“都在胡说什么,铮儿先回房去,看你身上都脏成什么样子了,洗洗再来。今天你姐和姐夫难得回府,过会儿一起来吃饭。”

    楚铮向楚欣做了个鬼脸,转身离去。

    回到踏青园内,楚铮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虽说他的武功早已达到寒暑不侵的境界,但仍喜欢在木桶里惬意地躺着。

    楚铮裹着条布缎,哼着小曲走到外屋,正想喝口水,不想丫环紫娟仍站在那里等候。见楚铮赤裸着上身,紫娟忍不住一声轻呼,脸一红转过身去。

    楚铮也有些尴尬,毕竟紫娟也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忙跑回内屋披上衣衫再出来,对着紫娟道:“我不是让你不要在这伺候吗?”

    紫娟脸上晕红未褪,道:“伺候公子原是小婢的本分。”

    楚铮苦笑道:“你怎么就爱争执这理呢,换了翠苓,我不要她伺候她早开心地跑着去玩了。”

    紫娟默然不语。

    楚铮笑道:“你们也都不小了,这瓜田李下的,以后你若嫁不出去了可别怪少爷我。”

    紫娟小声道:“小婢愿意一辈子伺候公子。”

    楚铮笑道:“那怎么行,女孩儿家重要的是找个好归宿,我看欧阳对翠苓挺有意思的,他俩也挺般配。紫娟,你府里有没有中意的,尽管对我说,你们两丫头出嫁时少爷定会送上份大大的厚礼。”

    紫娟脸色突然变得惨白,颤声道:“公子真的不要小婢了?”

    楚铮被她吓了一跳,忙解释道:“不是不要你们,是为你们以后着想。”

    紫娟泪弦欲滴,决然道:“公子不必操这份心,紫娟宁愿永生为奴婢伺候公子,若哪天公子不要紫娟了,请公子看在这些年紫娟诚心服侍公子的份儿上,请赐紫娟一死,也不要将紫娟送于他人。”

    说完,紫娟施礼道:“公子若无事,小婢就此告退。”转身走到门口,想了想又回身道:“小婢与翠苓多年姐妹,她的想法小婢也清楚,不管那欧阳枝敏对她如何,她的心思是与小婢一样的。”

    楚铮张大嘴巴愣愣地看着紫娟走出房门,突然哀叹道:“这叫什么事啊?”一直以来他对紫娟和翠苓颇为疼爱,想给她们找个好归宿让她们以后过得幸福些,没想到方一提起此事,紫娟竟有如此强烈的反应。

    呆立良久,楚铮决定还是先找轻如谈谈吧,这两个丫环平日里最听她的话了。

第四章 无可奈何

    柳轻如坐在书房里,秀眉微蹙,盯着面前的书册,连楚铮进来她都未察觉。三年过去了,她一点未变,楚铮为此可花了不少功夫,特意请徐景清传授柳轻如驻颜心法,并时常运功为她按摩全身。柳轻如虽说比楚铮大了五岁多,可如今两人看上去竟是差不多年纪。

    楚铮轻手轻脚走到她身后,突然伸手捂住她双眼。轻如身子突然一僵,随即酥软下来,嗔道:“别闹了。”

    楚铮有几分扫兴,也许是轻如看他从一个孩童长大成翩翩少年的缘故,说话时常常带着姐姐对弟弟的口吻。楚铮翻了翻案上的书册,道:“在看什么呢?”

    柳轻如道:“是鹰堂送来的一些密报。公子,大赵是不是要对外用兵了?”

    楚铮一愣,笑道:“你听谁说的?”

    柳轻如指了指案上的一叠密报,道:“西南产铁数量猛增,价格却反上涨了几分,各地的粮价也比往年贵了不少,大赵对这两样东西控制极严,除了大战即起,妾身想不出还有其他理由。”

    楚铮惊奇地看了轻如一眼,没想到她的心思如此慎密,不由得又有些担忧,既然柳轻如能看出来,他国的杰出之士恐怕也能看到这一点,也许应该和父亲商量一下,备战要做的更隐密一些才是。

    柳轻如见楚铮不语,登时会错了意,道:“是不是不方便对妾身说,此乃国之大事,妾身是不该问的。”

    楚铮笑道:“轻如你多心了。我大赵有一统天下之雄心,世人皆知,何况你又是我楚铮的内人,又何需隐瞒的。”

    柳轻如脸一红,啐道:“贫嘴”她虽与楚铮早有夫妻之实,但羞怯之意却未减多少。

    楚铮为她轻揉着双肩,笑道:“事实本如此,我难道说错了吗?不过,为夫倒有一事想请贤妻帮忙。”

    柳轻如笑着躲闪道:“酸死了,别弄了。有什么事快说吧。”

    楚铮见她香颈如脂,忍不住伏下首去亲吻了一下,道:“现在为夫又不想说了。”

    柳轻如身子抖动了一下,道:“这又为……”气息一顿。

    柳轻如脸上泛起一片红晕,嗔道:“大白天的你也这般不规矩。”

    楚铮嘟囔道:“谁让你前几天不方便来着。”

    柳轻如只觉楚铮越发不规矩,急道:“门还开着呢,给紫娟她们看到成何体统。”

    楚铮头也不抬,左手袍袖一拂,书房那两扇门如人推着一般缓缓关上。柳轻如看得目瞪口呆,突然浑身一颤,喃喃道:“世上大概也只你将这般武功用在这无聊事上。”

    楚铮并不说话,将她抱到内房榻上。

    …………

    …………

    两人闹了一会儿,柳轻如微喘道:“公子,你刚刚想对妾身说什么?”

    楚铮叹了口气,将他想把紫娟嫁出去一事与轻如说了。柳轻如不由得笑出声来,道:“到底是男人家,女孩子的心思一点都不懂,她们二人不愿离开你也不知道。”

    楚铮道:“你是说她二人对本公子情根深种?”不禁有些飘飘然,有女子仰慕的感觉还是不错的。

    柳轻如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道:“这只是其一。当然了,你若是个荒淫凶残的主人,你把她们送出去她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楚铮眯着眼睛笑道:“凶残本公子自问还谈不上,可这荒淫,嘿嘿……”

    柳轻如感觉到楚铮那只怪手又在蠢蠢欲动,忙道:“你到底要不要再听下去?”

    楚铮笑道:“好,夫人说了其一,必有其二,你说吧。”

    “公子待下人谦和宽厚,这两丫头不愿离开你是真的,但其中还有其他原因。”柳轻脸色不由得黯淡下来,“可公子是世家豪门子弟,又怎知这些婢女的苦处。别人家的婢女只要稍具姿色,哪个不曾被主人临幸过?这世间男尊女卑,即使那些下人们对女子是否处子也极为看重,婢女们若是赠了出去,或许会被宠爱一时,但日子久了,恐怕连仆妇都不如。”

    楚铮道:“可我与那俩丫头绝对是清清白白的,这你是知道的。”

    柳轻如道:“这妾身当然知道,公子是妾身生平仅遇的好人。可这种私事他人又怎会晓得,公子难道还会去解释吗?何况解释了他人也未必会信。”

    楚铮道:“起码欧阳不会这么想,翠苓嫁于他应不会吃亏。”

    柳轻如道:“若那欧阳一辈子只是个下人倒也罢了,可他深得公子器重,将来甚至可能出仕为官,到时那些同僚若知其夫人只是婢女出身,这风言风语翠苓怎能受得了?”

    楚铮疑道:“听你的口气,好像要劝我收了她俩似的。”

    柳轻如笑道:“妾身可没这么说,只是替她二人将心中所忧说出来罢了。”还有一些话柳轻如并未说出来,紫娟和翠苓虽说只是个丫头,可府中上下谁人敢得罪她们,日后若能为楚铮之妾那更是风光,哪是个下人之妻所比拟的。柳轻如对此心若明镜,但她也在为自己考虑,将来楚铮定会娶正室入门,紫娟和翠苓对自己忠心耿耿,有她二人在,又有楚铮相护,自己才不至于受欺侮。

    楚铮暗叹道,自己原本只想一妻一妾就算了,可这世道难道非要逼自己成个种马不成?连轻如都要把这两个丫头塞给自己。楚铮苦笑道:“算了,此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忽听紫娟在门外说道:“公子,夫人派人来传话,请公子和小姐到前厅去。”柳轻如虽已是楚铮侍妾,但紫娟和翠苓仍习惯称她为小姐。

    楚铮一拍额头:“轻如姐,我怎么见了你就把什么事都给忘了。”

    柳轻如知这夫君爱说笑,也不与他计较,只是催促他快点起身。

    楚铮所着衣物较少,不一会儿便已穿戴整齐走了出来,见紫娟仍面色不佳地和翠苓站在一旁,想起柳轻如在整理床铺,不由得心头一动,邪笑道:“你们二人还不进去?”

    紫娟和翠苓不明所以,但公子有命只好走了进去,没多久屋内便传来几女惊呼声。

    楚铮和柳轻如到了前厅,见众人都已就坐只等他们二人了。

    见二人走了进来,楚夫人不由得哼了一声,对这有了媳妇就忘了娘的儿子大为不满,但在女婿面前也不好说什么,只道:“铮儿也来了,大家吃饭吧。”

    楚铮坐下道:“娘,父亲今日怎么未曾回来?”

    楚夫人道:“下月的二十七是皇上的寿辰,听说还要举行一场狩猎,你父亲正为此事操心呢。”

    楚铮也知道此事,道:“这些事让礼部的官员去办好了,父亲他老人家管他作甚?皇上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做这死要面子的事。”

    方中诚笑道:“小弟这番话对皇上可是大大不敬。为兄身在刑部,不得不管上一管。”

    楚铮斜眼看了看他,三大世家如今把持朝政,这方中诚心中对皇上的敬意比自己也多不了多少,便笑道:“小弟也是为皇上他老人家的龙体着想,下月二十七都已过了冬至了,皇上在外面感染风寒了咋办?方二少将小弟一番好心曲解,说是对皇上不敬,到底是何居心?何况小弟是军中将领,要罚也有兵部来罚,方二少离开军中没多久,怎么连这点也忘了?令叔这个刑部尚书难道要想插手军中之事,想与郭大人较劲吗?”

    方中诚道:“小弟巧舌如簧,为兄向来甘拜下风。何况六部职责分明,家叔怎么会做出此事?不过郭大人公正无私,若是小弟犯何错,他是不会给你留情面的。”

    楚铮道:“那是自然,因此小弟平日里也只得小心谨慎。哪及得上你们刑部,整个儿是你们方家天下,方二少当然可以为所欲为。”

    楚欣插嘴道:“小弟,你怎么还整天方二少方二少的,姐夫也不叫一声。”

    楚铮道:“还是方二少叫得顺口,这‘姐夫’二字是叫于外人听的,小弟在他人面前可一直对方二少毕恭毕敬的。”

    楚夫人轻敲了下桌子,道:“好了,你们几个别闹了,菜都快凉了,快吃饭吧。”

    楚铮道:“孩儿谨遵母亲之命。不过姐夫难得来我们楚府,来人啊,这酒杯太小了,换大碗。”

    楚欣急道:“娘,你看小弟又在胡闹了,整个京城里谁不知道楚家五公子是个酒缸,喝起酒来都要拿金子付账的,中诚哪受得了啊。”

    楚铮叹道:“二姐,难怪别人都说女生外向,你现在是只顾袒护自己夫君了。四姐,你以后不会也这么对待我这弟弟吧。”

    坐在柳轻如旁边的楚倩皱了皱眉,道:“你们之间的事,扯到我身上干吗。轻如,别理他们,我们吃菜。”

    柳轻如出身南齐书香世家,胸中所学着实不凡,楚倩平日也喜欢钻在书堆里,两人相识后倒也颇为相投,成了闺中好友。不过楚倩动不动就往踏青园跑,搞得楚铮极为不快。

    楚铮最后还是屈服了,用小杯跟方中诚连干三杯,道:“二少,你和二姐回来应不是只为探家吧?”

    方中诚起身道:“岳母大人,家父有意让中诚到外地历练一番,可能到某地任知府,欣儿就不跟随前往了,到时还请岳父岳母多加照顾。”

    楚夫人点头道:“男儿本应志在四方,以你的能力,应可为一方百姓造福。欣儿你就不用担心了。”

    楚铮却笑道:“二少,你即使离开京城,二姐也是留在方家时间居多。家父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你到底有何来意现在说吧,什么事娘可以转告。小弟猜你是为了何处任职的关系吧?”

    方中诚知这内弟表面上大大咧咧,可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的来意是瞒不了他的,无奈地说道:“这也是家父的意思,中诚原本想到西线某府任职,可家父偏要让中诚请示岳父大人。”

    楚夫人顿时明白了,西线一带迟早要起战事,方中诚若是到了那里,他只是个文官,到时兵荒马乱的有什么差错,方令信可舍不得。可既然要来请示楚名棠,则是想要到南线一带任职了。楚夫人有些犹豫,南线可以说是楚名棠的领地一般,方中诚虽说是自己女婿,可让一个方家人去那为官,她也不知楚名棠是否同意,只好说道:“中诚的意思为娘明白了,等老爷回来后为娘会与他商议的。”

    此时,吏部侍郎成奉之府里也在举行家宴,为远道而来的侄女苏巧彤洗尘。成奉之的几个儿女并不知道父亲的身份,还以为苏巧彤真是自己家亲戚,不禁都为其风采所迷。两个儿子更是眼放异彩,纷纷上前大献殷勤,希望得博得表妹的好感。成奉之看在眼里,暗地里大摇其头,心中大骂两个儿子,这女子也是你们能招惹得起的?

    用完饭后,成奉之借口苏巧彤旅途劳累,把几个子女都轰了回去,屋里只留下苏巧彤三人和成氏夫妇。

    苏巧彤漫不经心地喝了口水,心中有些烦燥。自己初离咸阳时雄心万丈,没想到方到上京城就陷入如此困境,楚铮离去时明显疑虑未消,以楚家的实力,自己以后想做些什么很难瞒过他们的耳目,如今最稳妥之策就是在京城安心待上数月,再找借口离开上京城。

    可苏巧彤想来想去还是不甘心就此离去,这般一无所成地回去,秦王也许并不在意,他只想将自己收入宫中。可一入宫门深似海,里面哪个嫔妃在朝中没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自己虽说是薛方仲的义女,可这位威振天下的名将对自己戒意甚深,若自己有什么事很难指望得到他的帮助,唯一可倚仗的只有秦王了。

    秦王?苏巧彤不由得冷笑,秦王现在是对自己迷恋颇深,但以后呢,他身为一国之尊,天下女子任他采撷,谁知他以会怎样?听说那宋皇后与秦王青梅竹马,当初二人感情也是极深,可现在呢,秦王留在自己别院里的时间可比在宋皇后宫中多多了。

    不行,绝不能就此回咸阳!苏巧彤暗暗握紧拳头,一定要在此有所作为,借此执掌天机阁,建立自己的势力,否则在这强者为尊的世道,若没有了秦王庇护,就算自己心机深似海,任何一个小官吏便可轻易侮辱自己。

    成奉之心中也是苦恼之极,当初他一接到苏巧彤要来的消息,就知道自己这几年的平静生活就要结束了。成奉之离开秦国多年,虽不清楚苏巧彤的底细,但也知道此女既然能深得秦王宠爱,那就绝非是自己能得罪的。因此成奉之原本打算全力协助苏巧彤,毕竟密报上说她是来收集赵国情报的,只要她不惹事生非,那对他也并无大害。可这一切全在楚铮陪着苏巧彤来到府里时破灭了,楚铮既已对苏巧彤生疑,他也难逃干系。成奉之一想起楚名棠那双阴冷的眼睛,便没来由地浑身发寒。

    成奉之狠毒地看了看苏巧彤,灾星,这女子绝对是个灾星,若自己出了什么事,死也要将这女子拖下水。

    苏巧彤冷冷地扫了一眼成奉之,暗想此人在赵国能够身居高位,想必也是个极具能力之人,可如今享福多年,当年的锐气恐怕都已磨平了吧。

    苏巧彤突然展颜一笑,起身行礼道:“成大人,小女子一时不慎,竟将那楚铮引来,连累了大人,小女子在此赔不是了。”

    成奉之呵呵一笑,道:“苏姑娘此言差矣,你我既然为大秦效力,似此情况也是难免的。”

    苏巧彤道:“大人如此大量,小女子心中实在有愧。对了,方才还未向大人介绍,这是小女子的贴身丫环,唤作小月。小月,还不来见过成大人。”

    待小月见过成奉之后,苏巧彤走到寇大娘身旁,道:“这位是小女子干娘,不过并不姓燕,而是姓寇。”

    西秦姓寇之人极少,可以说就此一家,成奉之闻言顿时一哆嗦,结结巴巴地说道:“寇?这位是寇家之人?”

    苏巧彤笑意愈浓,道:“不错,干娘是当今寇家家主之长姐。”

    寇大娘向成奉之微一拱手,道:“老身寇海凤见过成大人。”

    成奉之连声说道:“不敢,不敢。在下来赵国之前,曾得过寇三先生的指点,对陇西寇家在下早已心慕已久。”

    寇大娘道:“那恐怕是二十年以前的事了吧,大人所指应是寇山良,他是我们寇家旁系子弟,论起来与老身同辈,呵呵,这样说起来大家都不是外人。”

    苏巧彤娇笑俯身一礼,道:“那小女子自称是成大人侄女还算对了。”

    成奉之将苏巧彤扶起,道:“苏姑娘客气了,请坐。”

    苏巧彤坐下道:“成大人,今日小女子所遇那少年楚铮,大人可否了解?”

    成奉之道:“此子年纪尚小,只在军中任职。禁卫军直属兵部,而老夫所处吏部,与之平日接触不多,但楚名棠欲立幼子这是朝中大臣所共知的秘密,因此老夫对此子也颇为关注。他平日并不显山露水,整日里与一群禁卫军军官饮酒作乐,但据老夫所知,禁卫军中三大世家子弟皆对此子心折,即使与楚家仍有不合的方家子弟对他也是无人不服。可以说在禁卫军中,统领赵无忌说话还不及此子有分量。小小年纪就能有这般手段,这楚铮实非常人。”

    苏巧彤道:“这是不是因他是楚名棠之子的缘故?”

    成奉之摇摇头,道:“老夫当年也在大秦军中待过,军中不比其他地方,是要靠本事说话的,否则即使是太尉之子,别人可以当面敬你,背后全不把你当回事。所以说,此子将来必成大器。比起楚名棠,楚铮更是文武双全,深得镇北侯王烈的真传,据说连楚家第一猛将楚洛水也不是他对手,而且这还是三年前的事。”

    寇大娘道:“这倒不假,仅凭武功,天下能胜他恐怕不会超过十余人。”

    苏巧彤对楚铮的武功倒并不是很在意,难道他还能以一敌万不成?自成以来的名将,又有哪个能凭一己之力扭转战局的,但此人若像王烈那样精通兵法就讨厌了,这点现在虽看不出来,但王烈既对这外孙如此看重,必有其中道理。

    成奉之见寇大娘说的比他更为夸张,有点不信道:“不会吧,此子曾在宫中被一人打得几乎丧命。”

    寇大娘瞳孔一缩,道:“那人可是姓叶?”

    成奉之点头道:“正是,此人深得皇上器重,甚至超过了郭怀。据老夫所看,楚家真正顾忌的也就是此人了。否则,楚家想要夺皇权称帝都无人能拦得住,不过楚名棠似乎并无此意,毕竟这犯天下人之大忌。”

    苏巧彤道:“若楚名棠真想篡位,赵国皇室可有反击之力?”

    成奉之想了想道:“难!赵国皇家有祖训,除皇上外,皇家子弟不得掌权,各地的皇室宗亲不少,但没有一个有实力的。这样一来,皇家之争是没有了,但朝中大权全集于三大世家之手,以前他们是相互牵制,但如今三大世家沆瀣一气,军中和各地官员都是他们之人,皇上又年老体弱,朝中还向着他的大臣只有老夫和郭怀二人。嘿,若不是老夫为了大秦,很难说会不会因迫于局势而投向楚名棠。”

    苏巧彤讥笑到:“皇上当到他这份儿上也真古今少有了,难怪赵王近年来少问政事。那赵国的储君如何,听说也是个不成器之人?”

    成奉之道:“储君赵庆这几年大有长进,已经沉稳多了。据宫内人说这主要得力于他的一个爱妃,这女子虽出身平常人家,但长得倾城倾国,而且手段了得,由她相助,储君才渐渐可在宫里与楚名棠的妹妹楚琳相抗衡。”

    苏巧彤不由得大感兴趣:“哦?赵国皇宫内竟有这般女子,不知她叫什么名字?”

    成奉之道:“此女名叫武媚娘。”

    “武媚娘?”苏巧彤手一颤,茶盏顿时跌落在地。

第五章 酒楼相聚

    天色渐渐变得阴翳,肃杀的秋风已逐渐有些刺骨了,从赵国江边大营向南望去,连绵无际的芦苇都已成枯黄一片。对于江边普通百姓来说,过冬全靠这些芦苇来取暖了,看到天色不佳,一些人家赶快来此先砍一些芦苇回去,否则雨后在冬日下想将芦苇晒干,十天半月都未必能办到。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三匹黑色的骏马风驰电掣般的从这些百姓身边掠过。除了几个小孩子尖叫了数声,大多数人头也没抬,几年前赵齐之战后,从北方调来的那支骑兵便驻扎在此地,百姓们都习以为常了。

    这三骑很快分出了先后,一骑遥遥领先,另两骑在后面苦苦追赶。一人突然大叫道:“老子不跑了,每次出来都受老大那马的鸟气,咱们还是慢慢骝着走吧。”

    另一人笑道:“老漠,你的马都快比你还肥了,再不出来跑几圈恐怕只能养老了。”

    那人拍拍马头道:“养老就养老,它跟随老子征战沙场也快十年了,该功成身退了。”

    前面那骑见后面二人不再追赶,便调转马头跑了回来,听到那人之言,皱眉道:“夏漠,你是不是也想养老,如果是的话,我马上如你所愿让你滚出黑骑军,回去整天跟你老婆抱被窝去!”

    这三人便是黑骑军的三位首领楚洛水、周寒安和夏漠。楚名棠在朝中执掌大权后,便将黑骑军留在了南线大营,一年后楚洛水更是连升数级为南线大营副统领,黑骑军却仍由他掌管。楚名棠此举颇有深意,王明远虽是自己一手提拔的,但毕竟他是王家的人,楚家在军中势力较王家远为薄弱,南线大营绝不容失,因此楚名棠对楚洛水期望极高,将他留下就是为了接管南线大营。王明远为官多年,楚名棠的意思他也很清楚,不过他并不是一个很有野心之人,何况他的伯父王烈膝下无子,最心爱的女儿就是楚名棠的夫人王秀荷,以王明远如今职位再有楚名棠夫妇相助,接任王家宗主的希望极大,真若如此,他王明远今生也就知足了。

    夏漠听楚洛水这么说顿时吓了一跳,忙道:“老大,你又不是不知我老漠脾气,口上没个把关的,怎么就当真了?我打小就在军中,离开马背让我怎么活啊。”

    周寒安笑道:“你不是常说你那老婆也是匹小马吗,你去骑她好了。”黑骑军既然在南线大营安顿下来了,像他们这些高级将领也纷纷成家,夏漠的老婆就是当地一富家的女儿,长得柔柔弱弱的,与黑胖如山的夏漠相映成趣。

    夏漠舔了舔嘴唇道:“这些南方女子骑上去都是细声细气的,没劲,哪及得上北疆的女子性子来得烈。”

    周寒安也叹道:“老大,这南线虽好,可时间待长了真觉得没劲,有时真想回北疆去。”

    楚洛水笑道:“你们两个是因为没仗打才会这样吧,放心,据我所知,用不了多久大赵就会与西秦开战了。”

    夏漠大喜,想了想却又有些泄气,道:“我们现在属于南线大营,负责这江边防务,打西秦必是以西线大营为主,这仗我们能捞到打吗?”

    楚洛水淡淡说道:“当年赵齐一战,南齐水师全军覆没,已是元气大伤。按太尉大人谕示,南齐若重建水师则必毁之,这几年来仅我黑骑军就先后渡江作战十余次。如今这长江千里沿岸,南齐连一艘渔船都不敢随意下江,这种懦弱之国还有何可虑,若不是因西秦牵制,只要太尉大人一声令下,南线大营二十五万大军足以攻下南齐京城。赵秦若是开战,此处最多只需留十五万人足矣,其余十万尽可开赴西线,而我黑骑军必在其中。”

    周寒安点点头,道:“大哥说的有理,太尉大人命我等将黑骑军从一万扩至五万,而且没用兵部一两银子,绝不是用来吃干饭的,大战一起我部必上。”

    夏漠笑道:“没用兵部的银子,花的却是南齐的银子,这南齐人怎么就这么笨呢,每次偷偷建水师,我们赵国大军过江扫荡一圈,他们又花钱请我们走,南齐就算再富,如此几次下来钱也花得差不多了吧。”

    周寒安道:“不建水师,这长江两岸我赵国大军进退自如,南齐也是逼不得已啊。只可惜太尉大人早在他们朝中安排下了棋子,他们稍有举动,南线大营就已一清二楚,仅这一点,我周寒安对太尉大人已佩服得五体投地。”

    楚洛水道:“南线大营这一带别的不说,仅人口就比北疆多了近七八倍,兵源充足,可远不及北疆人剽悍勇武,黑骑军虽人数多了,可真正算得上是精锐之师的还是我们北疆来的弟兄。大战即起,你们二人可要抓紧操练。”

    周寒安道:“大哥放心,这事我和夏漠都心中有数。可百胜之师并不是靠操练就能练出来的,我们北疆这些弟兄哪个不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这些新兵真要成器,还是要经历实战方可有所成。另外战马也是个大问题,我们从北疆带来的马匹相互交配或与本地马杂交,产下马崽虽已逐渐成年,可数量还是远远不够,而且良莠不齐,大概只能凑齐三万来匹。”

    楚洛水断然道:“三万就三万,宁缺勿滥。你们二人吩咐下去,各级军官对所属人员要严加挑选,只有各项皆优者方可为我黑骑军。剩下两万人就为步兵兼运送辎重,毕竟骑兵一日所需物资是步兵的三倍有余。”

    夏漠道:“老大,有一事我倒有些不明白,既然我南线大营便足可以攻下南齐,为何楚太尉不命我等先灭了南齐,尔后再全力对付西秦呢?”

    楚洛水摇头道:“南齐国力虽弱,但疆域广阔,纵深数千余里。若是占下一城总要留兵镇守吧,可你知道南齐有多少城镇?即使南线大营兵力再多一倍,恐怕也无济于事。何况南齐人最讲忠义,江南百姓虽民风偏软,但遇外敌入侵时却甚为心齐,你们二人也该知道,我黑骑军最后几次攻到南齐,与平民自组义军作战的伤亡已多于与南齐军队作战伤亡,而这仅是南齐江边一隅。我大赵若要想将南齐并入版图,倾全国之力,恐怕也要近十年之久。可那西秦如芒刺在背,又岂能如你所愿?因此唯有先与西秦一战,毕其功于一役,即便不能灭了西秦,也要打得它像南齐一般再无还手之力,大赵才可有望一统天下。”

    周寒安笑道:“听大哥一言,小弟茅塞顿开,难怪太尉大人对大哥如此看重。”

    楚洛水突然哼了一声,道:“你们两个到南齐去了几趟,如今也已家财万贯了吧。”

    周寒安和夏漠二人脸一红,不敢作声。

    楚洛水看着这两个与他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叹道:“此事我也不想管,但需记住一事,不可留任何把柄于他人。你们二人也算是军中重将,兵部有好多双眼睛在盯着你们,一旦被他们掌握确凿证据,就算太尉大人也未必保得了你们。以后你们也要收敛点,南岸的百姓已对我大赵军深恶痛绝,所以我极力约束你们不得任意烧杀抢掠,太尉大人也是这意思。”

    周寒安和夏漠齐声道:“属下记住了。”

    楚洛水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道:“对了,楚小弟又来信了。夏漠,你背上有旧伤,他请大内御医给开了张方子,连药都已配齐,回去后到我帐内去取吧。”

    夏漠笑呵呵地接过信,将那药方拿出来看了一遍,道:“我老漠大字识不了多少,药方上写的什么根本看不明白,但既是出自御医之手,想必定有疗效。大哥,替我谢谢楚铮兄弟。”

    周寒安也笑道:“这小兄弟真是个重情义之人,到了京城也不忘时常给我们几个做哥哥的写信。”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大哥,太尉大人是不是要立他为楚家下任宗主?”

    楚洛水横了他一眼,道:“这种没来由的事你问他作甚?”

    夏漠叫道:“大哥,这事在营里都已经传遍了。上次在刘将军寿宴上,一个家伙喝多了提及此事,楚轩当时脸都变青了,转身就走。”

    楚洛水道:“太尉大人是何许人也,这事轮不到咱们来操心。”

    夏漠道:“大哥,如今你也算是楚氏一族的重要人物了,要我来说,他们两兄弟还是楚铮比较顺眼,楚轩这小子整天阴沉沉的,我见了就不喜。”

    楚洛水心中冷笑,夏漠是个直性子,与人结交只求脾气相投,楚铮只是故意投其所好罢了。这少年的心机远在其兄之上,虽说他远在京城,却早已在楚轩周围布下耳目,其中两人还是托楚洛水之手安插的。当初,那两人呈上楚铮写给楚洛水书信时,楚洛水一眼就看穿了楚铮的用意,也明白楚铮此举是故意为之,想要他表明立场,只是楚铮如此直接着实让楚洛水十分为难,思索良久才决定将这两人按楚铮所说的安置好,并回信楚铮,暗示他楚洛水既姓楚,当然只遵从楚家宗主之命。楚铮似乎对此很满意,从此再也不提此事。

    楚洛水事后才感觉楚铮此举看似莽撞,却十分高明,若自己帮他则无事,若是拒绝了楚铮也无损失,至少弄清了自己的态度可提早准备对付自己。楚洛水暗中叹气,也许这样的人才是最适合继任楚家宗主的,不过从内心来说,他还是希望这两兄弟将来不要骨肉相残才好。

    楚洛水不想与周夏二人谈论这些,毕竟这是楚家内部之事,便道:“我们回营吧。从明日起,黑骑军训练量加倍,二位兄弟,拜托了。”

    “遵命!”

    苏巧彤端着一杯酒,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她身处的是上京城最好的酒楼之一,来往此处的客人非富即贵,寻常百姓根本无缘入内,店中几样菜肴在京城也是久负盛名,苏巧彤对此地颇为喜爱。只可惜身边几个油头粉面的官宦子弟甚讨人厌,不停地大献殷勤。成奉之的两个儿子则在一旁怒目而视,只可惜无人理会。苏巧彤方来京城时众人原本还想讨好他们来接近佳人,可几天下来发现这两兄弟对自己的表妹也有不轨之心,从此将之视为无物。

    苏巧彤突然眼睛一亮,只见一队禁卫军从楼下经过,领头的那少年军官正是楚铮。苏巧彤站起身子,向楚铮挥手道:“楚将军。”

    楚铮听见有人叫自己,抬头往上望去,见是苏巧彤,不由得一愣。

    正如楚铮所预料的那般,苏巧彤到了京城并无异常举动,只是时常跟随几个名义上的表兄妹参与官宦子女间的聚会。没过多久,京城的大户人家都知道成侍郎家里多了个侄女,不但相貌甚美,而且学问不凡,不少贵公子都为她所迷,鼓动自己家里上成府提亲。成奉之对此一一婉拒,说自己这侄女母亲方亡,近期不便谈论婚嫁之事。楚铮也不急,这女子既然甘心雌伏,他也只好耐心等待,只是吩咐鹰堂中人不可放松监视,她若是奸细,迟早会有所动作。只是没想到自己还未找她麻烦,她却主动来招惹自己。

    殊不知苏巧彤这些天整日对着这些纨绔子弟,早已厌烦透了,觉得还不如与楚铮勾心斗角来得有趣,何况当日楚铮送她到成府,如今见了他却毫不理会,万一传了出去,岂不是更显自己心中有鬼。

    楚铮拱手道:“原来是苏姑娘,只是小弟戎装在身,恕不下马行礼。”

    苏巧彤微笑道:“当日幸得楚将军相助,小女子尚未有机会表示谢意。不知将军是否有空,能否上来一聚。”

    楚铮身后的几个军官见如此美貌女子主动与自己的长官搭讪,而且出言相邀,顿时口哨声一片。

    楚铮返身一鞭子向众人挥去:“你们想死是不是?”

    一军官笑道:“将军就别装了,你就去吧,我们兄弟保证守口如瓶,这巡逻又不是什么大事,哥几个带着就够了。”

    另一人手搭凉篷,咦了一声道:“这不是近日声名鹊起的成侍郎家侄女吗?难怪她对那些公子哥儿不冷不热,原来早搭上我们楚将军了。”

    众人一阵哄笑,将楚铮连人带马推到酒楼旁,飞一般地离去了。

    楚铮整了整铠甲,喃喃道:“若不是本将军自己想留下,就凭你们这帮兔崽子也能奈我何?”

    走上酒楼,苏巧彤已在门口等候,笑吟吟地将楚铮迎入雅间内,为他斟上一满杯酒,道:“楚将军,小女子敬你一杯,聊表心意。”

    屋内众公子见苏巧彤与这人神态亲密,无不双目冒火。几个莽撞一些的想要站起来,却被其中二人死死拉住,一人低声道:“快坐下,此人不是你们惹得起的。”

    一个矮胖的少年是禁军统领赵无忌的远房侄子,不屑道:“不就一个禁卫军将军吗,还不是在我伯父手下。”

    拉着他的那人哭笑不得,道:“他姓楚,是……”

    那矮胖少年打断道:“那又怎样,京城大街上卖菜的都有姓楚的。”

    那人大惊失色,偷偷看了楚铮一眼,见他似是未闻,这才大松了口气,忙轻声道:“不得胡言,那位是楚太尉家五公子。”

    此言一出,四下顿时悄无声息。这些所谓的官宦子弟,其中大都是中下级官吏家子女或是一些朝中重臣的远房亲戚,借参加此类聚会来抬高自己的身份,各部侍郎的子女在此一露面便已是难能可贵。三大世家的直系子弟根本不屑来此,楚铮到了京城后,甚少在公众场合露面,成年后大部分时间不是在军中就是留在楚府,屋里众人对他大都是只闻其名不识其人。

    楚铮感觉屋内静得出奇,不由得回首扫了众人一眼,那矮胖少年顿时面如土色,其余人也是心中惴惴不安。

    成奉之长子成安礼咳嗽一声,道:“楚公子,在下有礼了。”

    楚铮看了他一眼,向苏巧彤问道:“这位是?”

    苏巧彤道:“这是小女子大表兄。”

    楚铮起身抱拳道:“原来是成世兄,在下楚铮,幸会。”

    成安礼顿觉脸上大有光彩,不由得直了直腰,道:“楚公子大驾光临,成某不胜荣幸,今天就由成某做东,与楚公子小酌几杯。”

    楚铮正欲婉拒,跑堂的小二拉开房门,三个女子走了进来。楚铮登时呆住了,居中那女子身形纤弱,容貌端庄秀丽,眉宇间带着一股书卷之气,正是他的四姐楚倩,而她左侧那女子更让楚铮看直了眼,竟是柳轻如!

    楚铮一身戎装坐在那里甚是显眼,楚倩和柳轻如一进屋便看到了他。楚倩一脸愕然,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楚铮,柳轻如则有些手足无措,满脸晕红,可看了看坐在楚铮身边笑靥如花的苏巧彤,眼中又不禁露出几分怀疑之色。

    屋内众人不识楚倩和柳轻如,但对另一女子似比较熟悉,纷纷起身想迎,道:“楚姑娘来了。”

    楚铮看了看那女子,觉得有几分面熟,她既是姓楚,想必也是楚家子弟,楚倩才会与之交往,可怎么把柳轻如也带来了?

    众人见过了那楚姑娘,对她身后二女不由得大感好奇。楚夫人当年以美貌闻名京城,楚倩自然也不会差到哪去,而柳轻如原本就是绝色容颜,这几年来又潜心修习楚铮教她的驻颜之术,此乃天媚门的独门心法,虽说是以驻颜为主,但与天媚门的媚功颇有些相通之处,不知不觉举止中已带些狐媚之息,楚铮功力深厚自然毫无察觉,可这些官宦子弟一个个看得双目放光,呼吸急促。

    柳轻如到了赵国后从未经历过这种场合,想到楚铮还在一旁看着,不觉既羞且急。

    苏巧彤见楚铮也不时地看着那两女子,心中没来由地有些不快,忍不住问道:“楚将军,这二位姑娘你认识?”

    楚铮见有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登徒子已上前想与柳轻如搭讪,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淡淡道:“自然认识。”

    那楚姓女子分开众人,向苏巧彤走来,笑道:“巧彤,你果然这里,来,给你引见两位我们京城的才女,她们二人的才气比姐姐我可强太多了,我好不容易才把她们拉来的。”

    苏巧彤起身笑道:“能得楚姐姐这般推崇,这二位姐姐必非常人,小妹苏巧彤,请教二位姐姐高姓大名?”

    楚倩抿嘴一笑,指了指楚铮道:“苏姑娘既然认识此人,我们是谁,问他就知道了。”

    那楚姓女子方才见楚铮坐在这里也并未在意,以为他也是苏巧彤的仰慕者,听楚倩此言,才仔细打量了楚铮一番,突然脸色大变,讷讷道:“原来是五弟啊,姐姐眼拙,一时没认出来。”她把人家的侍妾都拐带了出来,陡见正主在此,自然心中大乱。

    楚倩笑道:“小五,这是四叔家的仪姐,你曾见过的。”

    楚铮这才想起这女子是吏部侍郎楚名南的四女儿楚仪,曾在府里见过几次,只是楚铮对她并未在意,而且那时她身着盛装,不似今日这般穿着随意,因此一时间竟没认出来。

    楚铮笑道:“原来是仪姐姐,小弟有礼了。”

    楚仪见楚铮并无怪罪之意,稍稍放下心来,裣衽还礼。却不知楚铮虽对她有气,可柳轻如和楚倩也在此处,这般的话岂不是让她们二人也感到难堪。

    苏巧彤听楚倩称楚铮为小五,便猜到她是何人了,笑道:“原来是太尉大人府中四小姐,小妹曾听楚姐姐多次提及四姑娘大名,失敬。”

    楚倩和柳轻如身后诸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今天怎么回事,来的竟全是这般惹不起的主?不由得纷纷向后退去。

    楚倩笑道:“苏姑娘才气誉满京城,今日得见,实是幸事。”

    楚铮见楚倩和苏巧彤二人相互吹捧,不由得撇了撇嘴,向柳轻如做个手势叫她过来。

    柳轻如走到楚铮身边坐下,楚铮轻声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柳轻如嘻嘻一笑,道出其中原委。原来,苏巧彤来京城时间虽不长,但才女之名已经远播。楚倩在府中也有耳闻,她向来颇为自负,对这京城突然冒出来的才女有些不服。楚仪和她交情甚好,此女平日里甚爱在外走动,曾见过苏巧彤几次,今日到楚府来探望楚倩时谈及此事,就鼓动她出府与苏巧彤一会。当时柳轻如也在楚倩院中,楚倩对轻如的诗文上造诣很是心折,便欲拉她一同前往,柳轻如本想拒绝,但耐不住楚倩软磨硬泡,又听说那苏姓女子是以诗见长,不觉有些心动,想起楚铮今日在军中轮值,应不会有事找她,最多晚上再跟楚铮说一声就是了,便跟着一起来了。

    楚铮这才明白,她们二人到此是以诗会友来了,不由得兴致索然。他书读得不少,但提到作诗却始终上不得台面,为此平日没少受楚倩奚落,见楚倩又准备舞文弄墨,不由得心生去意。

    柳轻如见自己刚来楚铮便要离去,难免想到别处去了,以为楚铮与这苏姑娘的关系确有暧mei,心中有鬼才急着要走,脸上顿现黯然之色。

    楚铮心思剔透,稍一思索便已猜到柳轻如是为何故,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暗想古往今来无论时代怎么变,女人家爱吃醋都是一般模样。楚铮只好握住轻如纤手,向她解释了与苏巧彤是如何相识的。

    这边苏巧彤请楚倩和楚仪二人就坐,蓦然瞥见楚铮和另一女子神态亲密,坐在一起窃窃私语,不由得愕然。她虽知楚铮有个侍妾,但侍妾并非正室,哪能随便抛头露面,何况据她所知楚铮那侍妾比他大了五六岁之多,可这女子怎么看也是和她差不多年纪。

    苏巧彤不禁眼露疑色,向楚仪望去。楚仪却故作未见,只与楚倩悄声谈笑,她对楚铮颇为忌惮,自己父亲楚名南见了这少年也是客客气气的,从不摆长辈架子,更勿论她了。今日贸然将柳轻如带出楚府,虽说是楚倩的主意,但也已是大大得罪,哪敢再凭空添乱。

    见楚仪不理自己,苏巧彤有些无奈,伸手将小二叫了过来,冲楚倩笑道:“四姑娘,这家酒楼的百花酿在京城颇有名气,据说此酒是提取百花朝露酿制而成,味道清香甘洌,最适合女子饮用。”

    楚倩点头道:“那就来一点吧。”

    旁边几个公子哥儿心存讨好之意,忙向门外叫道:“给这间开一坛最好的百花酿,快点,若有耽搁拆了你这家店。”

    楚倩一皱眉,对楚仪说道:“仪姐,这屋未免也太吵了吧。”

    楚仪明白她的意思,起身道:“京城楚府四小姐和五公子在此小聚,大家不要喧哗,都出去吧。”

    这些人平日也是些眼高于顶的人物,闻楚仪此言不由得脸色一变。

    楚铮不禁摇头,暗想这个四姐年纪与自己差不多,自懂事起父亲楚名棠就已是一方诸侯,书虽读了不少,但心高气傲,根本不把常人放在眼里。似这般将众人逐出去,楚家算是把京城中低级官员子弟得罪遍了,忙起身道:“四姐,你们几个女子在此饮酒作诗,我就不掺合了。诸位世兄世姐,小弟平日公务繁忙,难得与大家一见,今日小弟做东与各位痛饮几杯,谁要是走,就是看不起我楚铮。只是都在这屋里太挤了些,小二,把隔壁雅间腾出来摆上两桌酒席,请贵客就坐。”

    众人见楚铮豪爽大方,心中之气略为平息,纷纷道不敢。

    楚铮又向成安礼拱手道:“成世兄,小弟是初次来此处,对此不甚熟悉,还请世兄代小弟安排一下。”

    成安礼笑道:“楚公子放心,包在成某身上。”

    楚倩轻哼一声,似对楚铮此举有些不满。苏巧彤却对楚铮又看重了几分,暗想此子能这般注重小节,看来颇有容人之量,难怪楚名棠对他如此器重。

    楚铮到了隔壁雅间,小二迎了上来道:“小的陈二福,不知将军要些什么酒菜?”

    楚铮笑道:“菜由成世兄做主吧,点些这店中的名菜,酒就来那百花酿吧。”

    “百花酿?”小二看了看楚铮欲言又止。

    成安礼笑道:“楚公子你这就有所不知了,百花酿虽有名,但此乃女人家所用之酒。此店还有一种好酒名叫‘千里香’,这才适合男儿痛饮。”

    楚铮出了个小丑,也不以为意,笑呵呵地捶了成安礼一拳:“那你不早说。”

    众人见成安礼与楚铮谈笑风生,不由得觉得有些羡慕,几个胆子大些的也试着上前攀谈。成安礼意气风发,俨然是众人之首,替楚铮一一介绍。只是屋内有些人家世之差连他都觉得有些脸红,楚铮却毫不为忤,一视同仁施礼见过。众人见楚铮如此谦和,不由得大生好感,几个女子更是娇声软语,粘在楚铮身边怎么也不肯离开。

    楚铮也是个眼界甚高之人,这些女子姿色平庸却又故作可爱状,顿时头大如斗,胸腹间感觉阵阵反胃。

    还好这家酒楼似乎也知道来了贵客,酒菜上来极快。这些人虽说也是官家子弟,但毕竟是在京城之中,父辈若没有个肥缺,敛财的机会着实不多,因此家境大都一般,来此也只是为了撑个面子,酒楼里如“鸳鸯八珍”等名贵菜肴半年都未必能享用到一次。楚铮敬过一杯酒后,除了成安礼等少数几人外,都在埋头大块剁颐。

    成安礼酒量一般,与楚铮对饮几杯后便已酒意上涌,道:“久闻禁卫军中传言,楚公子豪爽过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楚铮笑道:“世兄不也如此?我楚铮只觉相见恨晚,若不是认识了苏姑娘,你我还不知何时才能同饮此酒。”

    成安礼呵呵笑了一会儿,突然凑过头道:“楚公子是不是对我这表妹有意思?”

    楚铮脸一红,道:“世兄说笑了,苏姑娘天仙化人,我这般凡夫俗子又怎能配得上她。”他功愈化境,内息运转自如,脸色自然是想红就红。

    成安礼打了个酒嗝,笑道:“楚公子才是说笑了,令尊乃当朝太尉,满朝文武皆为马首是瞻,巧彤若连公子都看不上,那天下除了皇帝谁还能入她眼?”

    楚铮看了他一眼,道:“世兄,你喝过了。”

    成安礼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大不韪的话,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忙看看四周,见无人注意才放下心来。

    楚铮抿了口酒,道:“何况就算苏姑娘同意了,还需过令尊这一关。世兄应明白小弟的意思。”

    成安礼自然知道,父亲成奉之和郭怀是朝中仅有两位支持皇上的大臣。他真搞不明白,郭怀是兵部尚书,手掌重兵,楚名棠和方令信当然有所顾忌,可自己父亲只是区区吏部侍郎,又是出身偏远之地,在朝中根本无所恃,凭什么和三大世家相抗。楚名棠至今未动成家,一来因为朝中政局稳定,二来楚名棠也没将区区一个吏部侍郎放在眼里,否则他想对付父亲就像碾死只蚂蚁那般轻松。

    成安礼想到此处顿时不寒而栗。

第六章 惊喜交集

    楚铮到另一桌敬了一圈酒,身形微晃地走了回来,成安礼忙扶他坐下。楚铮满脸通红,摇了摇头道:“这千里香果然厉害,禁卫军中我的酒量也算排得上号的,没想到喝了这么点儿头就晕了。”

    成安礼道:“公子酒量已是成某生平仅见。我们平日喝这酒都是用小杯,哪像公子这般用这碗的?”

    楚铮哈哈一笑道:“在军中待久了,已养成这般习气了。”

    成安礼无奈地摇了摇头。楚铮吐了口酒气,赫然对成安礼道:“世兄,容楚铮厚颜,日后小弟若想约见苏姑娘,不知世兄能否帮帮小弟?”

    成安礼此刻略清醒了些,听楚铮此言不觉有些犹豫,平心而论他对苏巧彤也存爱慕之心,可苏巧彤却一直他对颇为冷淡,成安礼并不是个没有自知之明的人,自己无论是相貌还是学识都只能勉强算得上是中流,而这表妹来京城不过半月,名声便已响彻京城,也不知那苍乐山怎么会养育出这般女子。像这种女子绝不是他成安礼能消受得起的,她也不可能看上自己。自己既然得不到苏巧彤,还不如用她来换取最大利益,父亲非要跟着郭怀一条道走到黑,自己身为长子也要为成家考虑,楚铮若真娶了苏巧彤,无论是妻是妾,楚家日后对付成家总要留手几分。

    成安礼忽然笑道:“依成某看,楚公子与表妹实属天作之合,我这做表哥的当然要从中搓合。至于家父,我们这些做小辈的不便评说,但成某心中自然有数。”

    楚铮兴奋地说道:“太好了,此事若成,小弟必不忘世兄之恩。”

    成安礼笑道:“楚公子太客气了。”

    楚铮搓着手,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道:“世兄不知道,当日小弟送苏姑娘到贵府,回来后魂牵梦萦,茶饭不思,若不是顾及令尊成大人,小弟早到府上拜会苏姑娘了。就不知苏姑娘那日对小弟如何评价、印象又如何,世兄可否知晓?”

    成安礼笑道:“公子放心,表妹若是对公子无情,今日又怎会请公子上楼相聚?至于那日公子离去后,家父为表妹摆下洗尘宴,表妹在桌上未曾提及公子,完后父亲就让我等兄妹几人各自回房了,直至晚饭才见他们从家母房中出来。这也难怪,女人家脸皮薄得很,又怎会对我们几个初相识的表兄妹说。”

    楚睁眼中闪过一道异彩,道:“世兄说的是。来,小弟再敬你一怀。”

    又喝了十来怀,成安礼颓然趴倒,楚铮道:“世兄,小弟到隔壁去一下。”

    成安礼勉强摆了摆手,嘴里咕噜了几句,便再无声息。

    楚铮走了房门,双目登时变得清澈无比,轻笑自语道:“苏巧彤,只能说你运气太差,初到上京城就遇上了本公子。”

    听成安礼方才所言,楚铮已可确定苏巧彤身份绝对可疑,而成奉之夫妇自然也脱不了干系。可楚铮突然觉得索然无味,这的确是运气问题,若不是自己察觉到那老妇身负绝世武功,凭此女的掩饰功夫,他怎么也不会轻易怀疑到一个侍郎的侄女。如今苏巧彤生死可说已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成奉之这吏部侍郎的头衔根本护不了她,只需要捏造个罪名突然强行进入成府搜查,楚铮自信绝对能找到证据。

    楚铮叹了口气,两眼又变得迷离,摇摇晃晃地走向另一间雅间。

    三个女人一台戏,屋里有了四个女人就更热闹了。除了楚仪略逊一筹外,其余三女喝了点百花酿吵嚷着谁也不服谁,酒菜已被撤到一边,桌上铺着白纸三人挽开袖子正在以诗会友。

    楚铮站在门口张大嘴愣愣地看着,难怪前世有人曾说过永远不要相信你所看到的女生宿舍,女生的世界是男人无法想象的。这不,连柳轻如都杏目圆睁,额头微汗,这让楚铮总算又回想起了初见她时倔强的模样。

    楚仪轻咳了一声,三人这才发现有男子进来了,争论声顿时细声细气许多。

    楚铮走过来团着舌头问道:“你们几个在干吗呢?”

    楚倩闻到他身上刺鼻的酒味,冷笑道:“二姐说得果然不错,楚家五少爷喝酒是拿金子付账的。”

    柳轻如也恢复了平时温柔的样子,为楚铮倒了杯茶,笑道:“苏姑娘果然名不虚传,诗文论道都有独特见解。像写诗她就认为应重意而轻形,是否工整押韵只是其次。”

    楚铮不由得点点头,道:“说的不错啊。”

    楚倩见弟弟反偏帮外人,微怒道:“无规矩何来方圆,你懂不懂,不知道别乱说。”

    柳轻如见楚倩训诉自己夫君,忙扯开话题,拿过一张纸道:“苏姑娘有几首诗倒极为精彩,这是当年她在苍乐山隐居时所写的,妾身念给夫君听听。”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

    楚铮听到“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两句,一口茶水“”的喷了出来。

    柳轻如见此状不由得一惊,忙上前扶住楚铮道:“公子怎么了?”

    楚铮俯着身子,愣愣地望着地面,心中乱成一团。苏巧彤所写的前两句由于年代久远他已经印象不深了,可那“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句太熟了,分明就是陶渊明流传千古的佳句,可在他记忆里陶渊明根本没在这个世界存在过,难道苏巧彤竟是和自己一样,根本就不属于这个时代?

    楚铮感觉到另三人走近自己身旁,只听苏巧彤问道:“柳姑娘,楚公子他没事吧?”

    楚铮回过神来,不管这女子是什么人,她是别国奸细几乎可确定,而且柳轻如和楚倩就在一旁,自己也不便向她询问。楚铮眼珠一转,干呕了数声,声音嘶哑地说道:“轻如,快去拿个盆过来。”

    楚仪忙跑了出去,不一会儿领着店小二拿了个木盆进来,放到楚铮身前。楚铮一运气,硬将腹中东西逼出来不少,屋里顿时弥漫着一股酸酸的味道,楚倩和楚仪忍不住以袖掩鼻,柳轻如却毫不在意,仍轻抚楚铮背部。

    苏巧彤袖中双拳紧握,神色有些紧张地看着楚铮。楚倩见了觉得有些奇怪,暗想莫非这苏姑娘也看上了自己弟弟?这倒颇有可能,不然他们二人怎会在此处相聚。

    那店小二对此似早已司空见惯,谄笑道:“这位将军酒量真是了得,小店的‘千里香’酒劲十足,寻常人喝两三壶就醉倒了,将军却喝了整整一坛有余,传了出去恐怕没几人会相信。”

    楚倩撇撇嘴道:“这又不是什么值得夸耀之事,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们楚家五公子是个酒囊饭袋呢。”

    苏巧彤听小二如此说,不觉松了口气,暗笑自己神经过敏,这楚铮分明是饮酒过量,自己怎么会想到那方面上去。

    柳轻如搀着楚铮手臂,轻声道:“公子既然不适,那我们先回去吧。”

    楚铮含含糊糊地说道:“先让我休息会儿。你一动我就要吐。”说完往桌上一趴,再也不肯动弹。

    柳轻如只好作罢,吩咐小二将那木盆端出去再打些清水进来。

    楚倩见楚铮已无事,向苏巧彤歉然一笑:“苏姑娘,我家小弟行事孟浪,让姑娘见笑了。”

    苏巧彤笑道:“楚将军如此海量都已不支,小女子两位表兄恐怕更为不济。”

    楚倩道:“这些男子喝酒不知节制,日后难成大事。算了,不说这些了,别让这些酒鬼扫了我们姐妹的兴致。苏姑娘方才那首诗确是上佳之作,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此句犹为出色,廖廖数笔,田园风光便已跃然纸上,小妹虽久居深院之中,但亦有种身临其境之感。”

    苏巧彤暗叹,又来了。楚倩和柳轻如二人虽是女子,但胸中所学绝不逊于她曾所见过的西秦几位大家,苏巧彤以一对二,早已心力憔悴,只能言顾其他,将话题引到别处去:“四姑娘过奖了,小女子拙作哪及姑娘所推崇的曹植曹子建。”

    楚倩果然上当,道:“苏姑娘过谦了。小妹虽钦佩曹子建,但只钟爱他后期之文采,纵观子建一生,以建安为界,其父魏王在世时对其甚为宠爱,过的是富贵无忧的日子,所作之诗如《白马篇》、《侍太子坐》等皆为不及世事、年少气盛趾高气扬之作,就如我这弟弟一般。”

    楚倩说着向楚铮一指,苏巧彤差点儿笑出声来。柳轻如听楚倩批评自己夫君,不满地看了她一眼,心想:公子为楚府日夜操劳,岂是你想的那般不堪,这番话应给予你自己才是。

    “自魏王逝,其兄曹丕对这个曾一度是王位继承者的弟弟百般刁难,甚至还设了监国使者,以防子建对他产生威胁。那首‘煮豆燃豆箕’的七步诗虽可能是旁人所作,但确是当时情景的真实写照。子建满腔抱负无从施展,心境郁闷之下,其文学造诣反步入大乘境界。曹氏三父子皆可称为文坛一代大家,但真正广为流传的只有子建的文章。”

    谈及文学史苏巧彤可丝毫不惧:“四姑娘此言实有偏颇。小女子认为曹氏三父子造诣最高的应属一代君王曹孟德。”

    楚倩冷笑道:“想不到苏姑娘对这一代奸相如此推崇,小妹倒愿闻其详。”

    苏巧彤暗道若说曹操是奸相,你父亲楚名棠难道就差了?此话嘴上当然不敢说:“曹子建大作确实流传最广,但苏姑娘可曾注意到,其后期所作之诗大都感伤凄婉,《七哀诗》中‘不见旧耆老,但睹新少年’和‘念我平常居,气结不能言’这几句甚有以怨妇自居之意,而曹孟德雄才豪行、英伟气势即使到暮年也未曾消减,‘乘云驾龙,郁何务务;遨游八极,乃到昆仑之山’乃何等大气,‘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又是这般豪迈!”

    “且此类文风在建安文士中影响极大,掀起一股寻求建功立业的风潮,即使是曹子建也曾写过‘当编壮士籍’‘捐躯赴国难’的诗句。小女子认为文需载道,曹孟德仅以诗句便可激励仕子报效于国,已胜过当时诸位大家。”

    苏巧彤接着道:“而曹子建虽也有一番雄心壮志,只可惜其兄曹丕始终未曾给他这个机会,满腔抱负无从施展,曹子建心灰意懒之下只好寄情于诗。自古以来落泊潦倒的文人、壮志未酬之豪杰如过江之鲫,比那些功成名就之人不知多出几倍,曹子建诗中落漠之意正好道出这些人的心意,与之共鸣,流传自然广泛了。”苏巧彤轻轻一笑:“而且这些诗句,与你我这般长期深居闺中的女子心境颇为相合,四姑娘推崇曹子建也无可厚非。”

    楚倩忿忿不服,道:“按苏姑娘所说,曹孟德造诣最高是因他权握天下,但以子建才情,若继承了其父之位,定能胜曹孟德一筹。”

    苏巧彤淡淡说道:“四姑娘只是假设而已,是否真会如此谁也不得而知。可小女子倒可以确定,曹子建若真能登上王位,他名扬天下的哀婉诗篇是决计写不出来了。”

    楚倩一时语塞,回头看了看柳轻如,只见她正用手巾醮湿了为楚铮拭脸,根本未曾注意这边的事,更是气结。

    苏巧彤看了心中不解,方才四女饮酒时楚倩只是介绍这女子姓柳,并未说她是何许人也。如今见楚柳二人如此亲密,苏巧彤忍不住问道:“四姑娘,这柳姑娘与令弟关系非同一般啊。”

    楚倩没好气地说道:“那是当然,轻如本就是五弟妾室,是由家母做主许给他的。”

    苏巧彤大为惊奇,没想到这个看上去还未满二十的柳姑娘,难道就是传闻中楚铮的南齐侍妾?苏巧彤顿时有种直觉,这女子绝不会像密报中所说的那般是个默默无闻之人,以她的才智,肯定是楚铮身边的一个重要人物。

    苏巧彤故作迷惑,轻声道:“可小女子听说楚将军与当朝敏公主情投意合,柳姑娘却比之先入门,公主难道毫不在意?”

    楚倩叹道:“怎么会不在意啊……”忽然似有所觉,楚倩道:“此事关系甚大,不说了。”

    这样一来连楚仪都起了好奇之心,道:“倩妹妹,敏公主到底怎么了,这一年来京城里再也没有她的消息,这里又没有外人,说给姐姐听听。”

    楚倩不住摇头,怎么也不肯说。

    原来,一年前楚府为楚铮授过成人之礼后没几天,柳轻如便正式入楚家门。依楚名棠的意思,把这事悄声无息地办了就算了,毕竟只是娶个小妾,可楚铮却并不答应,一定要让柳轻如风风光光地进门,硬是将他在军中要好一些的军官尽数请到。这场婚事虽远不如楚轩大婚来的隆重,热闹却犹有过之。楚名棠对此颇有不满,但奇怪的是楚夫人却大力支持。当晚宾客散尽后,楚铮正想欢欢喜喜入洞房,没想到赵敏直闯踏青园,后面事情如何楚倩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第二天她去踏青园时,院内狼藉不堪,楚铮鼻青脸肿。

    过了一段日子楚倩才知道,此事全是她母亲一手造成。楚夫人对赵敏一直没有什么好感,况且以楚家的实力是否再迎娶公主已无关紧要,于是便设法将此事让赵敏知晓。楚夫人原先的想法是如果赵敏能忍下此事,她倒还愿意赵敏进楚家门,否则一个醋坛子进来,又是公主身份,楚家非翻天不可。而楚铮却被自己母亲瞒在鼓里,他本来想过两天等生米煮成熟饭后再去向赵敏解释的,没想到如意算盘尽数落空,赵敏竟直接打上门来。为了皇家的颜面,赵敏一定要让他先休了柳轻如,要入门也得几年后再说。楚铮却并不答应,说实话在他心目中柳轻如的地位远甚于赵敏,赵敏越吵火越大,最后竟拳脚相加。楚铮心中有愧,起先只是躲避,等连挨了十几下也气了,他的武功已高出赵敏不止一筹,平日里又与她切磋过多次,对“如影随形”的身法也已比较熟悉,拼着挨了几下一把抓起赵敏将她扔出楚府墙外。楚夫人在暗地里看得咋舌不已,不由得庆幸自己英明,否则楚铮娶了赵敏,这小两口都有一身超绝武功,楚府哪还有太平日子过。

    赵敏自此再也没有来过楚府,楚名棠也严令府中诸人不得将此事外传,否则家法从事。楚倩虽是身份不同,但也不敢有违父亲之命,任凭楚仪和苏巧彤怎么问,不敢再透露半句。

    三人语声虽轻,但柳轻如也已练了三年多天魅门的心法,耳目远胜于常人,倒也听得清清楚楚。她不希望苏巧彤和楚仪二人再追问此事,楚铮为了她连公主都已放弃,柳轻如自认已无以为报,不想再给楚铮惹麻烦,于是走过来道:“苏姑娘先前所写的诗句都是在苍乐山中所作,可听仪姐姐所说姑娘到了上京城后也有不少佳作,何不让我们见识一番?”

    苏巧彤不知为何竟有了些顾忌,不愿再剽窃“前人”诗名,推辞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小女子只是碰巧而已,哪敢再贻笑大方?”

    楚铮趴在桌上,心头却如若雷击,这两句分明是南宋陆游所作,苏巧彤又怎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碰巧?楚铮不由得暗暗庆幸,幸亏自己今日在此,否则日后将她错杀了,那是何等憾事。

    楚倩却是眼睛一亮,道:“苏姑娘此言真是说到小妹心里去了,小妹写诗有时笔若悬河,可稍过片刻也许就思绪堵塞,连一字都写不了。”

    楚仪笑道:“小女子愚钝,不如倩妹妹体会得深。不过巧彤曾赠予小女子的几首短诗倒还记得一清二楚。”

    柳轻如笑道:“那还不快念来听听?小女子早已心痒难熬。”

    楚仪道:“那好,这首是巧彤到了京城后的思乡之作: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楚仪吟咏那首《静夜思》时,苏巧彤双眼死死地盯着楚铮,可直至楚仪念完,楚铮仍一动也不动,苏巧彤顿觉一阵轻松。

    却不知楚铮只想放声大笑,盗版啊!这苏巧彤真是什么都敢盗,前人,哦不,是后人若有知,恐怕气得要在娘胎里打滚了。就不知苏巧彤到底会多少诗词,不要把那些千古名作都搬到这个时代来,那今后近千年文坛都将星光黯淡了。

    楚铮在这边胡思乱想,只听楚倩叹道:“苏姑娘,小妹真服了,此诗浅明易懂,意境却极为深远,这种境界小妹穷尽一生也未必能达到。”楚倩有些心灰意懒,她对自己胸中所学极为自负,没想到在这苏巧彤面前连争胜之心也渐渐消失,看来自己不过是个井底之蛙。柳轻如也如她一般,黯然不语。

    楚铮身子突然动了一下,喃喃说道:“好酒,再来一壶。”

    楚倩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无心再在此逗留,向苏巧彤施礼道:“今日能与苏姑娘一会,实是此生大幸。只是我这弟弟已人事不知,只好改日再来讨教。”

    柳轻如俯到楚铮耳边轻声道:“公子,我们回府吧。”

    楚铮腾地站了起来,两眼直直地道:“小二,结账!”说完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扔到桌上:“不用找了。”

    店小二惊喜交集,将金子放于怀内。这锭金子再摆个七八张桌酒席都够了,今天看来要发笔大财了。

    楚倩和柳轻如拒绝了苏巧彤相送,命小二将楚铮扶到车上起程回府。

    苏巧彤怔怔地看着马车远去,忽觉意兴阑珊。端起面前的那杯残酒轻抿了口,一股清香顿时沁入肺腑,不由得暗想即使在原来那个时代,这酒也可算别具风味了吧。

    苏巧彤看着淡红色的酒液,轻叹了一口气。

    寇大娘推门走了进来。苏巧彤唤楚铮上楼时她便走开了,不想与楚铮会面。她对这少年深感忌惮,天机阁资料中虽曾提过他勇猛好武,但寇大娘还以为是那些上阵杀敌的马上功夫,怎么也没想到他修习的竟是龙象伏魔功,而且已到了如此境界,不知是谁能调教出这样的弟子,想必也是当世高人。她所修内功是燕家的心法,但招式中却有不少是寇家的独门武功,真若动起手来很难说会不会露出马脚,因此能不见还是不见的好。

    若说还有一人令寇大娘看不透的话,那就是苏巧彤了。寇大娘记得在秦国时这女子只以谋划见长,并没听说她的文采有多好啊,怎么到赵国就以此名扬上京城了?寇大娘虽只是略通文墨,但也知道苏巧彤所作的那些诗篇绝对可算是传世之作,难道她一直深藏不露?那她究竟是何居心?寇大娘认识苏巧彤也已很久了,当时她还只是个孩子,聪明乖巧,甚得寇大娘欢心,原本还想收她为衣钵传人,没想到这孩子旁鹜太多,根本无法专心练武,心思全用在阴谋诡计上了,特别是施计结识秦王,更是让寇大娘不喜,便与之疏远了。

    楚仪送走楚倩等人,回到屋内坐在苏巧彤身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酥胸,道:“巧彤,你和楚家小五是怎么认识的?姐姐怎么不知道,今日带柳轻如到此差点惹出祸事来。”

    苏巧彤淡淡说道:“怎么,仪姐对那楚铮就如此畏惧?”

    楚仪苦笑道:“我们楚家子弟谁还不知道太尉大人是想立他为下任宗主啊,他们府里一些支持他大哥的家人全被调去镇守北疆了。还有,当年他刚入禁卫军时,军中有几个与原上京楚家交好的几人,都被他整得苦不堪言。唉,这楚小五别看他脸上一天到晚笑呵呵,背地里阴毒得很……”

    楚仪突然住口,自己说这些干什么啊,万一苏巧彤与楚铮真有私情,岂不是给自己惹来大麻烦。

    苏巧彤猜到她的心思,笑道:“仪姐无需顾忌,小妹与楚将军只是数面之缘,当初小妹初至上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是楚将军将小妹送到姨父府上。今日他领兵在城内巡逻,小妹请他上来只是聊表谢意而已。”

    楚仪稍稍放下心来,不好意思地笑道:“姐姐哪会有此意?”

    苏巧彤道:“不过那柳姑娘终究是楚将军侍妾,这般抛头露面他见了怎么也没当回事?”

    楚仪笑道:“巧彤有所不知了,柳轻如虽是侍妾,可小五却对她宠爱之极,当初她进门时,与小五有些交情的京城少年子弟基本都收到请柬了。若不是柳轻如身世不明,年纪又远较小五大,否则这正室之位必属于她。即便如此,楚府的下人对她都极为尊重,绝不敢将她当成一个侍妾看待。”

    苏巧彤道:“可她看上去比五公子也大不了多少啊。”

    楚仪叹道:“是啊,姐姐我曾多次问过柳轻如到底是如何保养的,可她就是避而不答。巧彤,你比姐姐有办法,今日既然与她认识了,什么时候我们到楚家府上,想法子将柳轻如驻颜的秘方套出来。”

    说起这女人共同关心的话题,两人又热络起来。

    成安礼突然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往苏巧彤身边一坐,道:“五公子呢,怎么不见他人了?”

    苏巧彤厌恶地皱了皱眉,身子往旁边移了少许,道:“他喝多了些,已经先走了。”

    楚仪对成安礼似乎观感不佳,见他进来了,便随意找了个借口起身告辞了。

    成安礼冲着楚仪背影呸了一声,道:“什么东西。表妹,你知道她为何见了我就要跑吗?就因为我是成家人,与他们楚家不是一路的。”

    苏巧彤道:“表哥想的太多了,小妹也算成家人,可仪姐对小妹从未有过不满之意。”

    成安礼道:“你又不姓成,何况苏才女名满京城,不知多少贵公子对你心存仰慕,她当然不会无故得罪你。不是表哥我背后诋毁父亲,他是老糊涂了,我们成家在京无权无势,他却非要和楚家作对。表妹,日后表哥若有落难之时,你可别忘了拉我一把。”

    苏巧彤道:“表哥你醉了,怎么说这些胡话。何况成家真若有难,小妹又怎能幸免?”

    成安礼笑道:“表妹有所不知,方才五公子跟表哥说了,他对你一见钟情,特地托表哥我为你们从中牵线搭桥。怎么样,我看你待他也异于他人,什么时候表哥替你约他再聚?”

    苏巧彤不由得冷笑一声,楚铮这种人也会一见钟情?若是,那才叫笑话,他如此说只不过想从成安礼口中套点消息罢了……

    苏巧彤突然心底一寒,笑容凝结在脸上,忙道:“他刚刚与你说了些什么?”

    成安礼笑道:“你也想知道了?五公子说了,想约你出去相会,还问那日他离开成府后,你有没有提到他。”

    苏巧彤问道:“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成安礼见她如此紧张,有些疑惑道:“我就说了,那天你与家父家母在屋中谈了大半天,我也不晓得此事。”

    苏巧彤看了寇大娘一眼,只见她也是脸色大变,不由得惨然一笑。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世上怎会有这种愚笨之人,既然知道成楚两家乃是敌对之势,居然还去妄图讨好人家,还将府中之事全盘托出。成奉之在赵国潜藏二十多年,也算是个人物,怎么教出这么个儿子。

    成安礼见她脸色苍白,不由得担心地问道:“表妹,你怎么了?”

    苏巧彤再也不想看此人一眼,无力地说道:“干娘,我们回府。”还是先回去与成奉之商议一下吧,看来先前所订计划不得不要再次变动了。

    两人走出酒楼,苏巧彤突然停下脚步,返身向街对面走去。

    寇大娘有些不解,只见苏巧彤走到一对衣衫褴褛的母子面前,从怀中掏出几个铜钱递了过去。那母亲千恩万谢,带着儿子蹒跚离去。

    苏巧彤正欲上马车,只听身后店小二说道:“姑娘把钱给那个女子,真是不值了。”

    苏巧彤蓦然回首,微怒道:“难道要看这对母子饿死街头吗,你就没有一点怜悯之意?”

    那小二答道:“姑娘有所不知,自楚太尉执掌朝政,三年来京城便无饿死之人,方才那女子好吃懒做在这一带是出了名了,宁愿在街头乞讨也不愿到朝廷开的作坊里面做事。否则日子虽过得不算好,但一日三餐总会有着落。姑娘你看吧,等你走后,那女子肯定又会返回此地,反正小的是不让她靠近酒楼门口的。”

    苏巧彤回头看去,果然见那女子缩头缩脑地躲在街头拐角处,不由得摇了摇头。

    寇大娘坐在马车内,见苏巧彤托腮沉思,道:“巧彤,你想什么?”

    苏巧彤道:“还在想那对母子之事。若是那小二之言不假,仅凭这点,虽说有楚名棠之功,但也可看出赵国确比我大秦富庶。咸阳城孤儿寡母何其多,我曾多次奏请皇上开仓救济,可朝中大臣只肯拿出少许,都说库中余粮仅可保证战时所需。若秦赵两国真的交战,我大秦已先输一筹。”

    寇大娘还是第一次看到苏巧彤苦恼的样子,心中迷惑:她对孤儿寡母尚有怜惜之心,可助秦王灭权臣满门怎么就毫不手软,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七章 各怀心机

    而在另一辆马车内,楚铮鼾声如雷,搅得楚倩心烦不已,忍不住道:“轻如,他晚上是不是也这样子,那你们是怎么睡的?”

    柳轻如脸一红,这小姑子尚是待嫁之身,什么都不懂,这闺房之事哪能随便就说与人听的,只好含糊道:“公子今日可能饮酒过量了吧,平日里他从不这样的。”

    楚倩实在受不了,伸出拇食两指轻夹楚铮小腿上的一块皮肉,死命一拧。只听楚铮倒抽一口凉气,鼾声顿停。楚倩满意地笑道:“总算清静了。”

    柳轻如看得心疼不已,但又不便与楚倩争吵,毕竟她是公子的姐姐,而自己只是侍妾之身,只好转移楚倩注意力,道:“今日所见这苏姑娘果然不凡,难怪半月不到就能名满京城。”

    楚倩不由得点了点头,道:“她所言的一些文章之道确是前人所无,如今细想起来还真有些道理。”

    柳轻如深思道:“她今日所说的一些论点我怎么觉得有点耳熟,好像听人听过一般,啊,公子……”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初到楚铮身边他所作的那半阙“大江东去”,当时说的那些话与苏巧彤颇为相似。

    柳轻如忽觉身后楚铮猛拉她衣衫,回头看去,只见他睁开双眼,冲她摇头示意不要说。

    楚倩视线被柳轻如挡住,看不到楚铮古怪模样,问道:“小五怎么了。”

    柳轻如吃吃道:“没什么,公子好像醒了。”

    楚倩嗤之以鼻,道:“像他这般喝法哪有这么快就酒醒的,没见我刚刚拧他都没动静嘛。”

    柳轻如心中茫然不解,方才楚铮眼中毫无醉意,那他为何要如此做作?

    到了踏青园,欧阳枝敏迎了上来。柳轻如道:“欧阳,你去趟到明月楼,将公子那马儿牵回来。”

    欧阳枝敏道:“是,夫人。公子人呢,要不要小的去接他?”

    楚倩笑道:“你家公子醉得昏天黑地,正在车内躺着呢。”

    欧阳枝敏心中大奇,他跟着楚铮多年,还从未见他醉过,今天碰上了什么高人,能把公子灌成这样。

    欧阳枝敏将楚铮扶回房中,楚铮见楚倩并未跟来,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撩开裤腿一看,刚刚被拧之处已成青紫之色,不由得破口大骂:“这四丫头,我只是戏弄她一番,可她下手也忒狠了。”

    欧阳枝敏笑道:“小的就知道公子哪能会被别人灌醉。”

    柳轻如见楚铮果然没事,不解道:“公子……”

    楚铮道:“轻如,我知道你心中有诸多迷惑。今日我所作所为全是因那苏巧彤,她极有可能是秦国的奸细。”

    柳轻如有些不信,道:“不会吧,似她这般女子怎会是奸细,若真如此,那成大人岂不也有嫌疑?”

    楚铮道:“我是无确凿证据,但轻如你应知道我非轻出虚言之人,我至少有九分把握确信她是他国奸细。欧阳,你来找我何事?”

    欧阳枝敏躬身道:“鹰堂奉公子之命,对成府日夜监视,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今日小人又仔细询问了那些人,觉得有一事相当奇怪,几个夜间负责监守之人都说曾见似有个黑影一闪而过,但过去看时却一无所获,先前他们都以为自己眼花,今日才一同说了出来。小的猜想此人可能就是苏姑娘身边的寇大娘。”

    楚铮点头道:“不错,以她的武功那些鹰堂子弟当然无可奈何,这倒也是件伤脑筋的事。你过会儿去找下吴先生,请他今夜到成府外协助。”

    欧阳枝敏道:“是。小的还有一事禀报,储君今日到了成府,至今尚未离开。”

    苏巧彤下了马车刚走进成府大门,成府老管家迎了上来,轻声道:“储君来了。”这老管家是当年与成奉之一起来到赵国的,成府中除了成奉之夫妇外只有他知道苏巧彤是什么人。

    苏巧彤闻言一皱眉,这成府四周不知有多少双楚家的眼睛在盯着,成奉之不与储君在宫里密谈,领到自己府里干什么。

    见苏巧彤似有不满,那老管家跟在她身后,边走边道:“储君是自己登门拜访的,听夫人说好像其意在姑娘你。”

    到了客厅,见厅内并无旁人,成奉之与一个二十余岁的壮硕男子寒暄着,想必此人便是储君赵庆了。

    果然,成奉之见苏巧彤回来了,起身道:“巧彤,快来见过我大赵储君殿下。”

    苏巧彤裣衽拜道:“小女子苏巧彤参见殿下。”

    赵庆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苏巧彤。苏巧彤坦然自若,她在秦王身边多年,论气势这赵国储君较秦王虎威简直有天壤之别。

    赵庆嗯了声点头道:“不错,果然名不虚传,本王不枉此行。”

    苏巧彤站起身来,无奈地笑笑道:“殿下过奖了。”就这般模样成奉之还说他大有长进?纯粹一好色之徒,就不知当年不堪到何等地步。

    赵庆对成奉之道:“成大人,你有个好侄女啊,以后叫她多来宫里走走。本王爱妃媚娘在宫颇为寂寞,也没人跟她说说话,巧彤姑娘以学识著称,正好陪她解解闷。”

    苏巧彤心头微震,这武媚娘一直是她心头一根刺,虽然这女子除了名字外并无与那一代女皇有何相似之处,但能以储君妃的身份便可在宫中与楚名棠之妹琳贵妃相抗,足可见此女手段不凡。苏巧彤还真想见一见这武媚娘,何况楚铮已对她疑心大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找借口到成府搜查,躲到宫里也不失为一应急之计,便道:“小女子对储妃也仰慕已久,自当从命。”

    成奉之心中着急,苏巧彤难道没看出赵庆是何用意?她一个弱女子到了宫中还不是任由赵庆摆布。这女子深受秦王宠爱,又如此美貌,其中定有暧mei,她若在赵国受了什么屈辱,秦王哪能轻饶他。

    赵庆见苏巧彤应允下来,甚为高兴,道:“成大人,本王今日到你府上一是为了见下巧彤姑娘,此愿已偿。二来想看看你要为朕引见的绝世高手,不知他现在何处?”

    成奉之向寇大娘看了一眼,寇大娘不情不愿地走过来道:“民妇燕氏参见殿下。”

    赵庆瞪大眼睛,道:“成大人,怎么是个妇道人家?”

    成奉之怕寇大娘着恼,忙上前一步道:“殿下,为臣自幼生长在苍乐山中,同村之人皆为后汉遗民,有不少是当年后汉宫廷中的侍卫高手,燕大娘更是其中佼佼者。臣一心为皇上和储君效忠,前日见储君殿下为身边无可用之人烦忧,故向殿下引见。”

    赵庆想了想对寇大娘说道:“这位是燕夫人吧,虽说有成大人为你引见,但本王用人向来量材而为之。这样吧。本王身边有个随从乃大内高人弟子,你若赢了他本王自会重用。输了,也没关系,看在成大人的面子上本王会在宫里给你安排一个职位。”

    寇大娘就算涵养再好,此时也心中大怒,暗想:若不是为了大秦,就凭你这几句话我们寇家决不会饶你。

    苏巧彤也是哭笑不得,怪不得赵国大权旁落,有这样一个活宝当储君,哪个臣子不提心吊胆。楚名棠能有今日这般权势,其中恐怕还有这储君之功。

    赵庆让成奉之叫了一个太监进来,道:“韩尚,去试试这妇人,别给你师父胡公公丢脸。”

    一个面目阴深的太监应了声“是”,系了一下腰间袍带,走到寇大娘面前,傲然道:“出手吧。”

    成奉之在苏巧彤旁边轻轻说道:“这个韩尚原是宫中总管胡有林身边的小太监,据说胡有林与宫内另三位公公号称大内四圣卫,专门负责守护皇上安全。”

    苏巧彤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这四圣卫竟全是太监,莫非是葵花宝典的传人?

    寇大娘淡淡说道:“还是你先出手吧,也许你还可以多接我几招。”

    韩尚两道细眉一竖,喝道:“狂妄!”说完双手成爪,左手护胸,右爪直擒寇大狼咽喉。

    寇大娘巍然不动。韩尚感觉指尖快及此人喉部肌肤,不由得心中暗喜。忽然觉得腹部剧痛,一股血腥味直涌上嗓眼,整个人已被寇大娘踢得飞了出去。

    寇大娘摇了摇头,道:“招式不错,可惜内劲不足,速度太慢。你若不死心的话,还可再来。”

    韩尚抹了抹嘴边血迹,挣扎着想要站起,可稍一动弹只觉得腹中痛如刀绞,闷哼一声又瘫倒在地上。

    赵庆看直了眼,突然大力鼓掌,命人把韩尚抬了出去,道:“好好,成大人,你说的那苍乐山有多少像这位燕夫人一般的高手,你帮本王全请来,只要本王能办到的,无论什么条件都应允。”

    成奉之道:“殿下,燕大娘武功在苍乐山中已是数一数二,此番来到上京城是为护送巧彤而来,否则她今生都不会出苍乐山半步。”

    赵庆不禁问道:“是吗,燕夫人是巧彤姑娘什么人啊?”

    成奉之道:“燕夫人是巧彤义母,我这侄女父母双亡,她对巧彤十分疼爱,无论我这侄女到哪里,燕大娘都跟在一旁。”

    赵庆一听心头绮念消了不少,心想若这妇人时时陪着苏巧彤,自己还真很难下手。

    “不过请殿下放心,苍乐山中高手确实为数不少,殿下对为臣有知遇之恩,为臣一定尽全力请那些同乡出山。”

    赵庆道:”那就辛苦成爱卿了,爱卿对本王忠心耿耿,本王牢记在心,日后绝不会亏待你们成家。”

    成奉之故作感激道:“多谢殿下!”

    赵庆见天色已不早,便准备起程回宫,可看了看苏巧彤,总觉得心痒难熬,道:“巧彤姑娘,你不是很想见本王爱妃吗,要不你就跟一起回宫吧。”

    成奉之大惊,正想找借口阻拦,忽听一个慵懒的声音说道:“这位姑娘真想见我吗?那就不用辛苦殿下将她带入宫了。”

    只见一个宫装女子盈盈走来,身后跟着两人都苦着脸,一个是成府那老管家,另一人看服饰是宫里的太监。

    赵庆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地说道:“你怎么来了?”

    那女子白了他一眼,道:“你不是说到礼部准备皇上打猎之事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还真以为我看不出你和小陆子串通一气啊。”

    赵庆狠狠瞪了那小陆子一眼,那女子道:“你想作甚,小陆子这回举报有功,我还要嘉赏他呢。”

    成奉之向苏巧彤使了个眼色,两人上前拜道:“参见储妃娘娘。”

    武媚娘将苏巧彤扶起,握住她手端详了一会道:“果然是我见犹怜,难怪有人仅慕名就急色色地跑来。”

    赵庆苦笑一声,却不敢争辩。

    武媚娘凑过来在苏巧彤耳边轻声道:“姐姐也很喜欢你哩,以后姐姐常来看你好不好?”

    苏巧彤只觉这武媚娘双手柔弱无骨,一双凤眼妩媚到了极致,鼻尖不时还隐约闻到一股似有似无的女子体香,身子没来由地一阵燥热,不由得双颊绯红。苏巧彤心惊不已,这是她今生从未有过的感觉,即使秦王偶尔牵她的手她也是心止如水,没想到在这女人面前反而觉得情潮涌动。

    寇大娘咳嗽一声,声音虽不响,却如晨钟暮鼓令苏巧彤神智为之一清,不着痕迹地抽回双手,勉强肃容道:“多谢娘娘夸奖。”

    武媚娘眼中闪过讶然之色,道:“成大人,这位是……”

    成奉之有些迟疑,看了看跟在武媚娘身边的太监小陆子,赵庆会意,道:“陆锋,你到外面等候。”

    小陆子似有些不甘愿,看着武媚娘,武媚娘笑道:“出去吧。”

    陆锋眼中异光一闪,躬身退下。

    赵庆道:“媚娘,这位便是成大人提及的从苍乐山来的高手,方才韩尚那个奴才连她一招都接不下。”

    武媚娘点头道:“成大人的眼光一定是错不了。殿下能有此等忠臣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成奉之脸色一变,赵庆却笑道:“媚娘是本王身边最亲近之人,本王也就没有瞒她。何况对付楚名棠绝非轻易之事,媚娘足智多谋,定是一大助力。成大人,你不会见怪吧。”

    成奉之无奈道:“微臣不敢,只是为臣一心为殿下效力,把整个身家性命都搭进去了。还请殿下不要再透露给他人。”

    赵庆道:“成大人放心,本王心中自然有数。”

    武媚娘道:“成大人对殿下一片忠心,本宫甚为钦佩。不过成大人为何那么急切地劝说殿下在皇上打猎时刺杀楚名棠呢?本宫觉得此事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武媚娘既然已知晓此事,成奉之看了一眼赵庆,不得不答道:“娘娘之言有理。可如今时不我待,皇上龙体一日不如一日,已根本无力对付朝中三大世家。储君眼看就要即位,可手中却并无实权,万一哪天皇上驾崩归天,楚名棠必会借此再度扩张势力。娘娘也知道殿下与楚家关系势如水火,楚名棠会让殿下顺利登基吗?三大世家向来以楚名棠为首,方令信才德均不足以服众,楚天放与王烈垂垂老矣,只要楚名棠一死,三大世家联盟就会瞬间土崩瓦解。”

    武媚娘道:“话是不错,可楚家百年根基岂可小觑,族中能人不知凡几,难道仅凭几个刺客就能杀了楚名棠?那楚家能传承到今天还真是咄咄怪事。”

    成奉之道:“仅凭刺客当然不能,所以殿下要借助这次打猎的机会。按大赵祖训,皇上出京朝中则由太子监国,而楚名棠和方令信需陪同皇上出城,身边家将不到百名。负责此次打猎护卫的二万禁卫军中有两千是殿下亲信卫队,而禁卫军统领赵无忌又皇室中人,对储君之命不敢有违,只要他从中相助,调配得当,由寇大娘和朱公公率领苍乐山众高手,再加上这二千亲兵,楚名棠便是插翅也难飞。”

    武媚娘哼了一声,道:“赵无忌是朝中出了名的墙头草,万一他突然改变心意怎么办?”

    赵庆道:“这个无妨,赵无忌领兵出城后,本王会派人给他送封书信,告诉他若想保住京城他六个子女和府中满门一百三十二条性命的话,那就乖乖依计行事。”

    武媚娘道:“可杀了楚名棠又如何,楚家族人众多,一旦反叛作乱起来,恐怕会动摇大赵国根基啊。”

    成奉之道:“娘娘,这段时间三大世家在京中群龙无首,正是动手的大好时机。殿下既为监国,城中三万禁军均属殿下掌控,而三大世家所属家将不超过万人,楚家则最多只有五千人,大有胜算。”

    武媚娘冷笑道:“成大人,你好像忘了吧,京城中谁不知道禁卫军的军官中三大世家子弟占了几近半数,这三万禁卫军中最多能有两万能听从殿下调动,可要进攻楚府能有一万军队从命已是大幸,还大有胜算呢。所献之计破绽百出,你存心想让殿下身处险境,不知是何用心?”

    成奉之硬着头皮道:“娘娘误会了,臣对殿下忠心可鉴日月。军中三大世家子弟大都只是轻狂少年,殿下只需以为皇上祝寿之名宴请他们,然后埋伏重兵将之格杀或拘禁。其所部各营军士都是我大赵子民,不敢有违皇命。只要许下重赏,任凭他们烧杀抢掠,这三万军士杀入楚府,楚家家将再多,赵国第一世家也将从此不复存在。只要楚家一除,对王方两家可先行安抚,日后再设法除之。”

    成奉之突然起身向赵庆拜道:“殿下,此举确实凶险,但时机稍纵即逝,究竟何去何从,还请殿下定夺。”

    苏巧彤怯生生地道:“姨父所献之策既然这般危险,殿下身为一国储君岂可轻易涉及,还是小心为上吧。”

    赵庆豪气上头,道:“多谢巧彤姑娘好事。不过这种缩头缩尾的窝囊日子本王已经过够了,不想日后再为楚家掌上之玩物。此事就这么定了,媚娘也不必再行相劝,与其束手待毙,本王还不如放手一搏。”

    武媚娘叹了口气,赵庆就是这老毛病,自己虽将他迷得神魂颠倒,但见了别的美貌女子还是爱充英雄。她不由得瞪了苏巧彤一眼,暗想这女子也不简单啊,出言时机能把握如此之准,先前还以为她只是个普通才女,看来所料实有误,不过这女子突然现身京城,又如此不安分,难道另有玄机?而且成奉之以往也是个老成稳重之人,怎么这些日子变得浮躁起来了,莫非是受了此女影响?

    武媚娘心中狐疑,但当着赵庆的面不好询问,想道反正还有一月时间,以后慢慢打探吧。

    几个人又讨论了一番其中细节,赵庆呵欠连天,反正武媚娘来了,他对苏巧彤也就死了心了,没多久就起身回宫了。

    成奉之和苏巧彤送完赵庆等人,回到厅内。苏巧彤忍不住问道:“干娘,那储妃怎么回事,为何孩儿一靠近她就觉得心神难恃?”

    寇大娘沉声道:“若老身没有看错的话,此女应是魔门弟子。”

    苏巧彤惊道:“魔门?魔门之主刑无舫绝不会做此事,不然也瞒不过我们天机阁。”

    寇大娘道:“这本是魔门的一件秘辛。当年魔门被逼退出中原,总坛自此移至西域,但在中原还有两个分支,其中之一就在赵国,这个门派听说都是女子,且以媚功见长。今日所见的这武媚娘,恐怕就是这门派的弟子。”

    苏巧彤沉思着,难道赵国魔门也想把持朝政?倒有可能,起码赵庆已被武媚娘迷得神魂颠倒,言听计从了。仅这一点此武媚娘就已不在那武则天之下,而且她足智多谋,日后倒是个劲敌。

    寇大娘道:“还有件怪事,这武媚娘看上去竟还是处子之身。”

    苏巧彤更觉匪夷所思,道:“干娘是不是看错了,那储君如此好色,武媚娘又怎能还是处子身,除非那赵庆是天阉?”

    寇大娘看了她一眼,这丫头也还是处子身,怎么什么都懂?

    成奉之叫了起来:“不可能,听宫里人说储君几乎夜夜春xiao,平日里还大吃补品,又怎会是天阉?”

    寇大娘摇头道:“也许是她媚功练得极为高深了吧,听说到了这般境界的女子看上去始终如处子一般。赵国朝野之中能人众多,不在大秦之下啊。”

    苏巧彤道:“如此说来,这女子有可能是别有用心。可惜赵庆对她极为信任,我们一时也没别的办法,以后行事要避开她些。”

    成奉之迟疑道:“巧彤姑娘,我们是不是太急进了些,仅糊弄储君倒无所谓。可武媚娘十分精明,已经有所怀疑,能否另想他法?”

    苏巧彤苦笑道:“来不及了。令公子已经将我来那日与你们夫妇在房中密谈之事告诉了楚铮,说不定他随时会来府中抓人。不然方才我为何答应那赵庆进宫陪储妃?成大人,你府中若有什么与西秦往来信件,不管多重要全部销毁,切不可留有任何证据。”

    成奉之一听,惊得手脚冰凉。

第八章 登门拜访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一个少年坐在屋顶上,对着酒壶吟唱着,好好的一首“短歌行”不知怎么的又转到了“幸甚至哉,歌以咏志”,那少年却似毫无所觉,一仰脖将那壶酒一饮而尽。

    坐在他旁边的一个老者不满地说道:“你半夜三更让为师守在此处,就是看你发酒疯?”

    那少年“啊”了一声道:“糊涂,怎么把师父给忘了。”忙从身侧又掏出一壶酒,递给那位老者:“师父,您也来点御御寒?”

    那老者怒道:“为师从不好此道。看看你,像出来办事的样子吗?”

    少年理直气壮地说道:“那叫我如何,难道非要屏气凝神一声不响?上位者无需事必亲躬,这成府四周起码有上百双眼睛在盯着,稍有动静,欧阳立刻会来禀报。而且今晚来的全是鹰堂好手,包括师父您亲自调教的三十二名弟子,那寇大娘武功再高,那些人阻她一时半刻还是可以的。只要师父你腿脚还利落,能跟得上徒儿,肯定能见到这燕家传人。”

    老者与这徒弟斗嘴多年,已找到些应对之策,叹道:“为师确实是老了,在这里帮不上你什么,你既然如此说了,为师还是回去吧。”

    少年忙赔笑道:“师父,徒儿只不过是开个玩笑,谁不知‘魔秀士’吴安然老当益壮,大赵国有几人能是您老对手。”

    吴安然斥道:“那就闭上你的臭嘴,如果皮痒的话为师先与你过几招。”

    那少年自然是楚铮了,只见他淡淡地说道:“如果师父不怕明天兰儿揪你胡子的话,尽管动手好了。”

    吴安然顿时气结。他那对子女不知为何对楚铮喜欢得很,特别是女儿若兰见了这师兄就粘住不放,让吴安然看得直愁眉苦脸。可能因为是楚铮经常送他们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吧,反正楚铮在这两孩子面前说话居然比吴安然和春盈还管用。

    吴安然咳嗽一声,道:“你今晚怎么这么高兴,居然还吟诗,为师记得你对文绉绉的东西从不感兴趣的。”

    楚铮喝了口酒,哈哈一笑:“今日见了名满京城的苏‘才女’,一时兴致大发而已。”

    吴安然冷笑道:“既然有兴致,为何只吟诵前人诗句。有本事自己也写两首啊,回你踏青园让轻如高兴高兴也好。”

    楚铮闷声不语,他会的诗虽不多,但也总有那么几首,拿出来唬人还是足够的。不过这么多年来,以他的身份根本无需再用才子之名来抬高自己,因此楚铮也就没动过这念头。今日蓦然听到苏巧彤所写的那些熟悉的诗句,楚铮惊愕之下前世种种瞬时变得清晰起来。看着苏巧彤一本正经的样子,楚铮虽觉好笑但更多的却是欣喜若狂,世上居然还有与自己有同样遭遇的人存在!

    回到楚府后楚铮一直在猜测苏巧彤来自什么时代,虽然他有种强烈的预感这女子有可能是与自己同时而来的,那架飞机上乘客有一百多人,别人陷入那黑色旋涡的机率也不是没有,可他不能完全确定。楚铮不是个性格冲动的人,并没有急着找苏巧彤证实,毕竟两人之间尚是敌对之势。楚铮对苏巧彤虽了解不多,但一斑可窥全豹,这女子心机手段都十分了得,如果她铁心为秦国效命,日后必是自己乃至大赵最强劲的对手。自己不与她相认,至少可占个先手,如果苏巧彤不是自己同时代的人,两人相认并无太大意义,她若不肯归顺,自己也不必手下留情。

    若她真是来自同一时代呢?楚铮不由得心头一热,那无论如何也要把她留下,这么多年自己的心事根本无人可诉说,连柳轻如都不能,只有刻意逃避,如今在这世间总算有个同伴可以聊聊知心话了。何况苏巧彤若愿意留在身边协助自己,以她的能力必能成为自己最好的帮手。

    吴安然忽然说道:“铮儿,听欧阳说那苏巧彤几可确定为秦国奸细,既然如此,直接闯到成府抓人便是了,你我又何必半夜在此苦等。”

    楚铮微微笑道:“将如此一个美貌如花的奇女子投入大牢,这般做岂不是太没品了,徒儿于心不忍啊。”

    吴安然不屑道:“胡扯,你是不是看上这个苏巧彤了,换做是个男子,你恐怕早就把成府掀个底朝天了。为师可要提醒你,迷恋女色乃成大事者大忌,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曾毁于此,你还小,更不可轻易失足。”

    楚铮苦笑,真是知我者师父也,吴安然的确始终是在为自己着想。如果不是苏巧彤昨日那两首诗,自己真可能直接率兵闯成府了,可她偏偏却是……

    楚铮挠挠头,只好找借口了:“师父有所不知,秦赵两国必有一战,那苏巧彤想必也是为了刺探军情而来。秦国在上京城细作不少,只是隐藏极深,不易找到。如成奉之就是一例,若不是苏巧彤一行凑巧让徒儿遇上,寇大娘又露出马脚,谁又会想到一个在京城为官近二十年的吏部侍郎会是秦国奸细?徒儿暂且不惊动苏巧彤,就是想利用她引出更多类似成奉之的人物。否则战事一起,这些奸细必为大患。”

    吴安然想了想,道:“那你干脆将苏巧彤和成奉之抓来严刑拷问就是了,为师传你的‘大搜魂手’用来逼供再有效不过了。”

    楚铮摸了摸下巴,想象苏巧彤在自己手底下婉转娇啼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心动,邪邪地笑了起来,不过终究觉得不妥,既然要收服她,用这种手段也太激烈了些,这女子也不会心服,只好干笑道:“徒儿下不了手啊,而且此女性子颇烈,万一在狱中自尽了可就得不偿失了。师父,徒儿自有打算,您不必再说了。”

    吴安然看了他一眼,觉得那些理由甚为牵强,可见楚铮心意已决,只好说道:“既然如此,那就随你吧。可那女子想必也已有所觉,你可要小心些,以防她走投无路时会玉石俱焚。”

    楚铮点点头,指指夜幕中的成府道:“恐怕她已经有些惊慌失措了。昨日储君赵庆到成府,整整逗留近五个时辰。前段时日鹰堂密报中也曾说过,成奉之拜见赵庆次数陡然增多。皇上沉疴难返,已经时日不多,储君看来是耐不住寂寞,想为登基着手准备了。哼,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皇上都苦忍了那么多年,仅凭他就能对付得了三大世家?”

    吴安然冷笑道:“你可别忘了他还有位得力贤妃,说起来还是你送给她的,自作自受。”

    楚铮翻了个白眼,道:“也不知当初是谁将那武媚娘从天魅门要来的,现在倒怪起我来了。”

    吴安然怒道:“是我又如何?当年为师可不只一次提醒过你此女甚有野心,不要送入宫中,可你偏偏一意孤行!”

    楚铮道:“送武媚娘入宫,此举是对是错还很难说。她不过是个储君妃子,平日只待在内宫之中,若无权臣支持根本掀不起多大风浪,何况朝中官员世家观念极重,武媚娘的身世都是鹰堂所伪造,又有何人会支持她。而且宫内还有我姑姑在,当年她能得到赵庆青睐,姑姑也暗中助了她一臂之力,如今姑姑只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让了她三分,否则武媚娘又不是储君正妃,随便找个借口便可将她杖毙,储君又能奈我姑姑怎样。不过武媚娘也颇有自知之明,只计较琐事,从不在大事上与姑姑争锋,两人这才相安无事。”

    楚铮抬头望着夜空皓月,喃喃说道:“其实储君若无她相助,反倒可能忍气吞声,安安分分地等到继承皇位……若是他这种人当了皇上,秦赵一旦开战,我又怎能安心得下?”

    吴安然汗毛直竖,道:“那你要如何?”

    楚铮转过头来,轻笑道:“什么要如何的,徒儿刚才可什么都没说。”

    吴安然冷冷道:“你这算是在试探为师吗?”

    楚铮不答,站起身来道:“已经四更了,寇大娘看来不会出来了,这几人看来已有警觉了。”

    吴安然哼了一声道:“若她不再于夜间出府,我们仍夜夜在此等候?”

    楚铮悠然道:“那倒不必了,徒儿想换个法子。”

    楚铮回到踏青园梳洗一番,正欲出门。柳轻如走了过来,面带愠色道:“昨晚一夜未睡,这么早又要出去了?小歇片刻也好啊。”

    楚铮拉起她手,笑道:“你不必担心我,你的夫君体壮如牛,一两夜不睡没事的。倒是你,眼睛都有些浮肿了,昨晚睡得很晚吧,以后不要再等我了。”

    柳轻如狡黠地笑道:“不行,妾身就等你回来再睡,看你是否真的心疼我。”

    楚铮有些头痛,无奈道:“好好好,今后几天晚上我都不出去了,在家陪你。”

    柳轻如听他这么一说,反而心觉不安,平日里楚铮从不对她说虚言,道:“公子,妾身只是说笑而已,不必当真。公子每日要操心那么多事,妾身又怎能再添乱。”

    楚铮笑道:“我也是说真的,以后几天我都是要白天出去,晚上就回来,你让紫娟和翠苓给我多做点好吃的。对了,正好你来了,此事也应对你说一声。”

    柳轻如道:“不知公子所说何事?”

    楚铮道:“这几日白天我都会去成府,会会那苏巧彤。”

    柳轻如一怔,不由得低下头来声弱如蚊:“去找她啊。”

    楚铮搂住柳轻如香肩,道:“就知道你会想到别处去,放心就是了。苏巧彤是他国奸细,我又怎么会……”楚铮突然住口,暗想如果将来自己真将苏巧彤留在了身边,会不会那样还很难说。

    楚铮不由得一阵心虚,不敢再往下说了。

    柳轻如并未感到楚铮有些异常,反觉得夫君说的有理,倒是自己多心了,便说道:“公子只管去吧。不过那苏姑娘确实是个奇女子,还请公子能手下留情些。”

    楚铮不由得摇头,苏巧彤不过记性好些罢了,若真论文采,柳轻如绝对在她之上。

    柳轻如见楚铮摇头,还以为他定要置苏巧彤于死地,忙道:“苏姑娘所写的几首诗,据妾身看都可流传千古,像她这种女子公子难道不心存怜惜吗?她虽可能是秦国细作,但只是各为其主罢了,所作所为并没有错。妾身若不是自幼家遭巨变,如今可能也会为南齐朝廷出力。公子可将她软禁,切不可伤她性命,以她之才必能在史书上zhan有一席之地,妾身恳请公子放过她,也是为后世学子造福。”

    楚铮暗想什么造福是决计谈不上的,苏巧彤再这么剽窃下去,李太白等后世才子恐怕连哭都来不及,不过原本自己暂时还不想伤她性命,便顺水推舟道:“好吧,我应允你便是。”

    柳轻如颇为欣喜,道:“多谢公子了。”

    楚铮笑道:“你谢我作甚,要谢我的是那苏巧彤才是。”

    柳轻如笑道:“其实公子你应与她惺惺相惜才是。妾身觉得公子当年那半阙‘大江东去’之豪迈气势前无古人,苏姑娘见到了必心折不已。”

    楚铮苦笑一声,苏巧彤一出现,以后自己这几首诗词更不能用了,若再写出来很容易两人撞车的,世人不怀疑才怪,到那时两人都要露马脚了。

    楚铮道:“我这半吊子东西你可千万不要让苏姑娘知道,还是等我写完后再让世人评说吧。”

    柳轻如点点头,突然啊了一声,道:“妾身耽搁了公子那么久,不会误事吧。”又想起楚铮连早饭都没吃,忙唤来紫娟从厨房中取几样点心包起来让楚铮带上。

    楚铮走出踏青园,蓦然回首只见柳轻如仍倚在门口目送自己,忽觉心中惭愧,低着头匆匆走了。

    到了成府门前,却见仍是大门紧闭。楚铮吸了口气,抛开心中的杂念,走上前去重重敲了几下。

    不一会儿成府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小厮探出头来了。两人看了看,均不觉一愣,原来都是认识的,此人正是那天楚铮送苏巧彤时所遇的那个莽撞小厮。

    不过今日这小厮脸上再也没有张狂之色,谄笑道:“小的见过楚公子。”

    楚铮笑道:“免礼。大公子在府里吗,你去通报一声,就说楚铮应昨日之约特来拜访。”

    那小厮脸色一变,原来今日一早成奉之不知为何将宿醉未醒的成安礼痛骂一顿,并严令他以后不得出府。成安礼被骂得莫名其妙,一时火气上来与父亲大吵一架,闹得府中上下都已知道此事。此刻听楚铮说来找大公子,这小厮顿时觉得有些为难。

    楚铮从怀中掏出几贯赏钱,递给那小厮道:“快去吧,别误了你家公子之事。”

    那小厮眉开眼笑地接过,暗想:通报一声又没什么大不了的,见不见由大公子做主便是了,于是道:“楚公子,请稍候。”

    没过多久,成安礼快步走了出来,成府老管家紧跟在他身后,脸上似有几分焦躁不安。成安礼并不理会他,冲楚铮抱拳笑道:“楚公子,这么早就来找成某,不知有何要事?”

    楚铮脸色微红,道:“世兄不记得了?昨日是你亲口邀小弟到府上一聚,小弟怎敢不来?”

    成安礼一怔,昨天他在酒桌上最后喝得不知东南西北,有没有邀请楚铮真还记不清了,不过今晨刚与父亲大吵一架,此时见楚铮特地来拜访登时觉得大有面子,于是一拍额头道:“不错不错,瞧我这记性,昨天楚公子海量,成某可是服了。快快请进!”

    老管家一听急道:“大公子……”

    成安礼不耐烦地说道:“楚公子是我请来的,关你何事。不让我出府,难道我请人到府里来都不行?”

    楚铮向那老管家抱拳道:“这位是成府的管家吧,那日小弟送苏姑娘到此时与老人家见过。”

    那老管家不敢托大,也见过楚铮。

    成安礼拉着楚铮的衣袖,道:“楚公子请!”

    那老管家望着两人的背影,狠狠一跺足,忙去禀报成奉之。

    楚铮与成安礼并肩而行,楚铮突然停下脚步,向成安礼长揖道:“世兄,请恕小弟唐突之罪。”

    成安礼忙将他扶起道:“楚公子,此话从何而来?”

    楚铮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昨日世兄并未明言邀请小弟,小弟只是过于思念苏姑娘才贸然来此,实是心中有愧。”

    成安礼哈哈一笑:“难怪成某想不起此事。无妨,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楚公子这番情意,表妹若是知道了必欢喜不已。成某这就领公子去见表妹。”

    楚铮喜道:“多谢世兄成全!。”

    成府相比楚府小了许多,苏巧彤的别院离成氏夫妇居处不远。听成安礼介绍这里原本是他三妹的住处,苏巧彤来京城前几天才腾出来,为此他三妹还和成奉之闹了几天别扭。

    别院的小门虚掩着,成安礼犹豫了一下,推开门领着楚铮走了进去。

    院子并不大,里面却布置得错落有致,显然是此间主人费了一番苦心。只是楚铮无心观赏,抬头望去,一眼便看见了苏巧彤。

    苏巧彤没想到此时竟会有人进来,仍毫无所觉地半背对着楚铮,偏着头梳理着秀发。她的头发并不长,只是堪堪过肩而已,不像柳轻如等女子那般长发齐腰。似乎是刚刚清洗过脸,侧面脸颊上仍有几滴残留的水珠,雪白的肌肤如同透明一般,隐隐露出一股晕红,如出水芙蓉般分外动人。

    楚铮静静地望着,竟似痴了。

    成安礼暗暗好笑,轻轻咳嗽了一声。

    苏巧彤娇躯一震,缓缓转过身来,见成安礼身边站着的竟是楚铮,饶她平日镇定自若,此时也檀口微张,显然惊讶之极。

    成安礼笑道:“楚公子,表妹你也见着了,成某就不在此扰两位兴致了。中午成某备些酒菜,还请楚公子赏光。”

    楚铮抱拳道:“有劳世兄了。”

    成安礼离去后,苏巧彤见楚铮仍定定地看着自己,不觉心中有气,暗想:人都走了你还装什么装。她才不信楚铮真会迷恋上自己,像他这种人又怎会轻易为感情左右,何况他已在怀疑自己的身份,此番上门应是别有用心。

    苏巧彤冷冷说道:“楚公子,如此贸然闯入小女子居处,未免太过失礼了吧。”

    楚铮如梦初醒,嗫嚅说道:“昨日与姑娘一别,夜半酒醒后顿感如失心落魄一般,辗转反侧彻夜未眠,今日一早便忍不住来到此地,切切之心还请姑娘莫怪。”

    苏巧彤不知楚铮是在成府外猫了一晚上,见他果然面上微有憔悴之色,不由得心中大奇,但想了想柳轻如才貌均不在自己之下,他又怎会对一个只见了数面的女子爱慕到如此地步,皱眉道:“公子昨日在巧彤面前尚是挥洒自如,怎么一日不见就对小女子有倾慕之意了?”

    楚铮从怀中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绢纸,正是苏巧彤昨日所写的诗句,柳轻如见之心喜,便把它带了回来,楚铮出来时顺手揣在怀中,此时正好拿出来献宝,脸红红地说道:“苏姑娘如此才气,小可惊若天人,此番前来还请姑娘多多指教。”

    苏巧彤瞥了一眼道:“你既有此心,怎么不将这些妥善保存,却糟蹋成这副模样?”

    楚铮惭愧道:“当时宿酒未醒,一时不察损毁了姑娘的墨宝,还请姑娘执笔再赐小可一份,小可回去定将之裱制妥当,挂于厅堂之上。”

    苏巧彤见他说唱俱佳,差点儿笑了出来,这人不去当个戏子还真可惜了,既然他执意装模作样,自己也不好强行揭穿他,无奈地说道:“那好吧,既然公子不嫌小女子笔墨不堪,小女子再写一份就是了。”

    楚铮却得寸进尺,道:“不知姑娘能否为小可写篇新作?”

    苏巧彤毫不客气地拒绝道:“舞文弄诗皆由心境而定,在公子身边小女子心情全无。”

    楚铮也不以为意,忽见苏巧彤手中那把梳子形状也颇为奇特,并不是时下女子所用的月牙梳,而是长长的可以手持的木梳,极似后人所用之物,不由得问道:“姑娘手中之物似非京城所有,不知从何而来?”

    这把梳子是苏巧彤依照前世记忆亲手所做,听楚铮提起,苏巧彤忽觉胸口一痛,看着眼前这个虚情假意之人突感厌烦,道:“此物乃小女子从苍乐山带至此,公子也管得太多了吧。”

    楚铮一愣,道:“是是,小可多嘴了。”

    苏巧彤蓦然惊觉,眼前这少年是绝对不可得罪的,何况自己还在谋划如何刺杀楚名棠,只能与他虚以尾蛇,既然他故作倾慕自己,自己何不也效仿之。男女之情颇为玄妙,假戏真作也是常有的事,若能使他真的对自己起了怜惜之意,至少会手下留情些,只要能拖到赵王大猎之时,自己便可趁乱逃脱。

    想到此苏巧彤忽然心底一酸,自己终究是个弱女子,在这个男权至上的世界里,最有效的武器还是自己的容貌,在秦国是如此,在这少年面前也是如此,若转世时相貌生得丑陋些,即便自己再有本事,恐怕也已湮灭于这乱世了吧。

    楚铮见苏巧彤脸色阴晴不定,正欲出言相询,苏巧彤幽幽道:“小女子刚刚失礼了,只是这把木梳乃家母遗物,睹物思人,还请公子见谅。”

    正在此时,楚铮忽听一句“楚公子大驾光临,老夫未能远迎,还请恕罪。”

    楚铮叹了口气,这成奉之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只好转过身施礼道:“楚铮参见成世伯。”

    成奉之还是第一次听楚家人叫他世伯,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忙道:“楚公子,‘世伯’这二字老夫可担当不起啊。”

    楚铮道:“家父多次盛赞世伯乃朝中栋梁、经世之才,常常惋惜未能有机会与世伯深交,一直叮嘱小侄见了世伯要执晚辈之礼,小侄岂敢有违?”

    成奉之一笑,楚名棠会这么说那才真叫奇闻了,不过对楚铮扯谎随口而来且神色如常的本事也深感钦佩,便道:“太尉大人如此称赞,成某实是有愧。不知楚公子今日到成府所为何事?”

    楚铮道:“小侄是为苏姑娘而来。自从结识了苏姑娘,小侄多日以来茶饭不思,相思成疾,又不敢贸然前来,幸得结识了安礼世兄,小侄今日才敢厚颜上门拜见。”

    成奉之没想到楚铮说得如此直白,不由得看了一眼苏巧彤,只见她也是苦笑不已,咳嗽一声道:“楚家乃是我大赵世家大阀之首,老夫只是一乡村野夫,这门亲事我们成家高攀不上。何况巧彤父母双亡,老夫和贱内是她世上仅余的长辈,只希望为她找个好人家,绝不会让巧彤屈居侍妾之位。”

    楚铮点头道:“世伯此言小侄谨记在心,回去会自当禀报家父,请他老人家恩准。”

    成奉之道:“既然如此,等得到太尉大人允许之后再来谈论此事也为时不晚,楚公子请回吧。”

    楚铮皱眉道:“莫非世伯认为小侄是轻薄浪荡之徒?因此不放心将苏姑娘托付于小侄?”

    成奉之咳嗽一声道:“老夫绝无此意,只是巧彤乃未嫁之身,楚公子这般纠缠,实是有损巧彤清誉。”

    楚铮无奈道:“世伯既然如此说了,小侄自当遵命。只是苏姑娘方才答应过今日要送小侄墨宝,要不我明日再来取?”

    成奉之忙道:“不用不用,巧彤,你让小月那丫头备好笔墨,给楚公子写几张就是了。”

    苏巧彤抿嘴一笑,转身向屋内走去。

    楚铮忽然道:“不行,苏姑娘墨宝何等珍贵,小侄一定要亲自磨墨才是。”说完便闯进屋内。

    成奉之拉之不及,也只好紧紧跟上。

    苏巧彤见楚铮也走了进来,转身微怒道:“楚公子,你怎么可以擅闯女子闺房?”

    楚铮两眼四下巡视,口中却道:“小子失礼,请苏姑娘莫怪。”

    苏巧彤那丫环小月从内屋走了出来,见楚铮也站在屋内,不由得一声惊呼,手中之物也掉到了地上。

    楚铮摸了摸下巴,对苏巧彤道:“苏姑娘,我有这么可怕吗?”

    苏巧彤白了他一眼,对小月道:“小月,去准备笔墨。”

    楚铮道:“不用麻烦小月姑娘了,就由小子代劳吧。”

    苏巧彤将昨日所作的三首诗重新写了一遍,忽然瞥见楚铮脸上似笑非笑,没来由地觉得有些心虚,把那几张纸往楚铮手里一塞,道:“拿去。”

    楚铮拿在手中看了看,不住点头:这丫头几个字倒真不错,不像自己前世用习惯了硬笔,用毛笔写起这古体字来写得像狗爬一样,练了近十年也只是中等水准。

    成奉之看了苏巧彤的几首诗也不由得暗暗称奇,道:“楚公子,这字也写完了,你看……”

    楚铮漫不经心地点点头,道:“苏姑娘之诗句句堪称神来之笔,在下就此告辞,明日再来讨教。”

    成奉之听楚铮明日还来,不由得有些着急,正待开口却见楚铮已晃晃悠悠地走了出去。

第九章 佛魔二门

    成奉之将楚铮送出成府大门,返回苏巧彤所住别院,重重地坐下,脸沉似水,对老管家说道:“安礼这畜牲呢,叫他到内府跪下,家法伺候。”

    苏巧彤冷冷说道:“如今惩处他又有何用,楚铮已盯上成府,如此做只是白白惹他生疑而已,还是静观其变吧。”

    成奉之点点头,道:“巧彤,你觉得楚铮今日到府中所为何事?”

    苏巧彤哼了一声道:“无非是来探听虚实罢了。”

    成奉之有些不解道:“楚家行事向来霸道,老夫又是皇上亲信之人,既然你我的破绽如此之多,照理来说他们早可上门拿人了,可今日看这楚铮竟似无多少敌意,真是怪了。”

    忽听一人冷冷说道:“没有敌意?那倒不见得。”

    成奉之转头看去,只见寇大娘从门外走了进来,忙起身抱拳行礼。

    苏巧彤道:“干娘去哪了,楚铮刚刚来此可曾见到?”

    寇大娘点头道:“方才他一进屋老身便见到了,原本还以为他来意不善,老身就到府外察看了番,却未见有赵国军队跟随,便知并无大事才回来了。不过老身粗略巡视了一番,成府附近小商小贩和过往行人中有上百人身负武功,而且高手不少,比前几日增加了一倍有余,想必因是楚铮来此之故。”

    苏巧彤微微一笑:“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他准备得倒挺周全的。”

    成奉之听府外有如此多人在监视着,不禁颓然坐下,道:“果然如此。”

    寇大娘看了他一眼道:“成大人可是怕了?”

    成奉之不由得心中恼怒,暗想:若不是你们几人,我们成家又怎会到如此地步,干脆坦然道:“不错,这几日成某日夜惶恐不安,连做梦都时常梦见成府满门上下血流成河,只可惜成某已无路可退,只能寄望于储君能够成事了。”

    寇大娘不由得愣了一下,苏巧彤忙道:“干娘,事情真若紧急时,那些人赶来之前干娘能否将楚铮擒下作为人质?”

    寇大娘摇了摇头,道:“老身若在此,这少年必然心有戒备,很难偷袭得手。只要他一声长啸,府外众人瞬息便至,何况他真是上门拿人,定是带上大军前来,你我……唉,怕是无人可幸免。”

    成奉之淡淡一笑,道:“原来寇家人也会害怕。”

    寇大娘双眉一竖,喝道:“大胆!”

    成奉之丝毫不惧,道:“寇大娘,你能奈我何?有老夫在,皇上和储君还可以护你们一时,老夫若出了什么差池,你们还能跑得了么?”

    苏巧彤恼道:“不要吵了,还是静下来想想办法吧。”

    成奉之道:“苏姑娘请多动动心思吧,反正老夫当年来赵国时便已将生死抛之度外,没想到在赵国还能享受了这么多年富贵日子,如今就是满门抄斩也值了。”

    苏巧彤放缓语气道:“成大人,我们几人已是同生共死,何必再为那些无用之事争论不休呢。大人孤身一人在赵国,能有今日之地位实属不易,小女子远在秦国时便已耳闻,现今唯有齐心协力,大家才有一线生机。大秦皇上是不会弃你我于不顾的。”

    成奉之暗想:秦王对你也许不忍舍弃,自己可就难说了,可为了那丝渺茫的希望也只能勉强一搏了,便道:“苏姑娘说得是,老夫听姑娘安排。”

    苏巧彤道:“如今之计,只能随机应变。我虽猜不透那楚铮心思,不知他为何要戏弄于我,但对我们只有益而无害,他以后想到成府寻我就让他来吧,成大人不必再阻拦。离赵王大猎尚有一月时间,皇上应收到我的密报了,大秦众多高手半月之内应能到上京城。只要在大猎时杀了楚名棠,赵国必将大乱。储君若能掌权,成大人则居功至伟,自当无虞,不成也可趁乱逃脱。”

    成奉之不由得苦笑,有楚铮盯着,哪能那么容易逃脱,大乱一起楚铮必会想到是何人引起,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又怎会轻饶成家,自己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在储君有当皇帝的命了。

    寇大娘有些担心,道:“巧彤,你与那楚铮在一起可要小心些,若有什么差错你叫大娘怎么有脸回去见皇上。”

    成奉之明白寇大娘的意思,暗想:这苏巧彤果然与皇上关系非同一般,说道:“寇大娘请放心,那楚铮绝非登徒子之流,老夫还从未听过这少年在外面有过什么风liu韵事。以他的身份来说实是难得。平日与军中同僚到青楼饮酒作乐倒也不少,可未闻有什么不合礼数之事,且从不在青楼留宿。听说方令信之子特地送他的一个青楼处子他都至今未碰,此事在市井之间已成奇谈。”

    苏巧彤点点头,这楚铮倒也有几分可取之处,道:“那就好。对了,楚铮对成府盯得甚紧,那秦国来人成大人不可出面会见,可由寇大娘和储君派人负责安置,他身边应有几个可用之人吧。”

    成奉之道:“不如让礼部令吏余世同来安置吧,此人也是我大秦人,又参与筹办赵王大猎之事,如此更为妥当。”

    苏巧彤断然拒绝,道:“不可,余世同平日里与三大世家走得比较近,让他参与此事难免会使储君多虑。”余世同和成奉之是西秦在赵国的细作中仅有的两个四品以上官员,成奉之已未必能保得住,苏巧彤不想再让余世同参与此事,不然一旦事败,赵国大臣中再无秦人了。

    成奉之隐约猜到了她的意思,叹了口气道:“也罢,明日老夫就去见储君,让他安排‘苍乐山’来人之事。”说完便告辞离去。

    寇大娘却目光闪烁,看了看苏巧彤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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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王郑炯盯着案上的两份密折,怔怔出神。薛方仲则在一旁束手而立。

    秦王忽然道:“薛卿,这两份密折你都看了,一份是巧芸所写,一份是由寇大娘单独呈奏,其中内容却是大不相同,巧芸说是一切如常,只是想在赵王大猎时刺杀楚名棠,请朕派遣高手相助,寇大娘却上奏情势危急,她们二人方进上京城便已为赵人察觉,建议速速回秦。你认为哪份属实?”

    薛方仲不假思索道:“寇大娘所奏属实。”

    秦王道:“何以见得?”

    薛方仲道:“寇大娘老成持重,寇家历代忠于皇上,绝不至于虚言相瞒。”薛方仲绝口不提薛巧芸,他已深知这女子在秦王心中的地位,他为人臣子不想招惹麻烦,薛巧芸的所作所为就让皇上自己断定吧。

    秦王点点头,叹了口气道:“巧芸她实在是太要强了,寇大娘已将遇上楚名棠之子的情形说得清清楚楚了,此事纯属天意,怪不得她。可她非要留下,这又是何苦来呢?”

    薛方仲腹中冷笑,薛巧芸是怕一事无成地回来再也在朝中抬不起头吧,还将化名成奉之的韩之枫牵连进去,真是女子误国。

    随身太监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道:“皇上,寇先生等人到了。”

    秦王道:“请他们进来吧。”

    不一会儿那太监领着三个人走了进来。左边那中年男子四十余岁,面如莹玉,浓眉微须,举手投足之间透露出一股大气;右首是一个老和尚,白髯飘飘,慈眉善目,看上去颇为可亲;走在最后那人一身黑袍,身形瘦削,脸色苍白,嘴角微微下垂,眼角边有着几道深深的皱纹,仅从容貌看去就如乡村的老学究,可两眼深遂,似有种摄人的魔力。

    秦王起身笑道:“寇先生,刑门主,凡尘大师,这么晚还请三位到此,朕实是过意不去。”

    左首那人拱手道:“皇上客气了,这么多年来我和刑门主、凡尘大师还是第一次同时面见皇上,想必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秦王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不过从赵国传来两份密报,与三位都有些关系。”

    这寇先生便是当代寇家家主寇海天,闻言哦了一声,道:“莫非是与家姐有关?”

    秦王神色凝重,道:“正是。寇大娘陪同巧芸姑娘去了赵国,如今她们二人身份几近暴露,情况十分危急。”

    凡尘双手合什,道:“薛居士行事缜密,向来谋定而后动,寇施主也非泛泛之辈,怎么这么快就为赵人察觉了?”他与薛巧芸颇为熟悉,两人多次谈经论道,凡尘惊讶地发现这女子对佛门经义了解极深,并时常有惊人之言,令他茅塞顿开,因此灵山古寺中人见了薛巧芸都称她为“居士”。

    秦王苦笑道:“巧芸她确已考虑周全,但偏偏天意弄人,方到上京城便遇上赵国太尉楚名棠之子,被他发觉寇大娘身负绝世武功,于是便起了疑心。”

    寇海天皱眉道:“这不大可能,家姐行事稳重,论武功虽不及刑先生和凡尘大师,但也属当世有数的高手,又怎会被一个后生晚辈察觉。”

    秦王对凡尘道:“此事便是与大师有关了。”

    凡尘如丈二和尚般摸不着头脑,道:“皇上,何事与老衲有关?”

    秦王盯着凡尘道:“那少年所练的武功正是灵山古寺的绝学‘龙象伏魔功’。”

    凡尘愣愣地问道:“少年?他多大岁数?”

    秦王道:“十七有余,尚不到十八。朕对武功不甚了解,据寇大娘所说那楚铮武功已与她同属一级数,只比她稍逊一筹而已。”

    此言一出,连进来后一直阴沉着脸的魔门门主刑无舫也为之动容,凡尘更是失态地叫道:“不可能,寇施主何等武功,一身燕门绝学可与六层‘龙象伏魔功’相抗,照她说来那叫楚铮的至少已将第五层‘龙象伏魔功’修炼至大成境界,可他才多大岁数,灵山古寺所载练成第五层‘龙象伏魔功’最快者也是在三十八岁,老纳是四十一岁才达到如此境界。此事定是寇居士搞错了。”

    寇海天心中不快,道:“凡尘大师,就算家姐弄错了,无论这少年所练的是何种功夫,小小年纪武功就已到了这种地步,都是件惊世骇俗之事。”

    凡尘闻若未闻,仍在苦苦思索道:“不会的,不会的,除非他练的是类似魔门的邪门功夫。”

    刑无舫冷哼一声道:“老和尚,我们圣门功夫进阶宗师级境界不比你们正派武功来得早吧,若那少年是我圣门弟子,我刑某马上立他为少门主。”

    秦王见三人争论不休,摇了摇头,拿起案上那份密报道:“这是寇大娘奏上来的,里面将她与楚铮的交手过程以及感受写得清清楚楚,你们几个看一下吧。”

    凡尘几乎是将那份密报抢了过来。甚至连寇海天和刑无舫也不禁起了好奇之心,凑过来仔细看着。

    “啪!”

    凡尘将密折重重合上,喃喃道:“寇施主所描述的的确是‘龙象伏魔功’的特性,可……可这又怎么可能呢。”凡尘突然向秦王合什一礼,道:“皇上,老纳想到赵国一趟。”

    寇海天笑道:“大和尚心动了。凡尘大师,佛门戒嗔戒欲,你这般心急可是犯了大忌啊。”

    凡尘合什道:“此事非同寻常,乃是我佛门头等大事。那少年小小年纪既然能将‘龙象伏魔功’修炼到这种地步,必是佛根深种,如此美玉良材老衲若再无视,连佛祖都会降罪。”

    秦王却道:“凡尘大师,这楚铮并非寻常人家子弟,他父亲乃赵国太尉楚名棠,执掌赵国朝政。大师去了赵国,一定要谨慎行事,还有,朕烦请大师务必将巧芸姑娘安全带回大秦。”

    薛方仲暗暗叹了口气,这才是皇上的主要目的吧,说道:“凡尘大师乃一教之尊,可赵国非我大秦,信奉贵教之人甚少,还请大师乔装打扮一番,否则恐怕方入赵境,上京城就已严阵以待了。”

    凡尘向薛方仲施礼道:“多谢薛元帅指点。”

    秦王转身看着刑无舫,道:“刑门主,三年前血刀门东行赵国,全军覆没仅赫连雪一人返秦,朕深感不安。据悉此事乃楚名棠一手所为,巧芸姑娘正在赵国布局刺杀此人,还请刑门主带所属门人助她一臂之力。”

    薛方仲没想到秦王反倒支持薛巧芸在赵国胡来,急道:“皇上……”

    秦王摆摆手道:“楚名棠乃赵国擎天柱,巧芸这般做法无可厚非,只要楚名棠一死,赵国必乱。凡尘大师,此事也请大师从中协助。”

    凡尘合什道:“老衲遵命。”刑无舫犹豫了一下,也俯首领命。

    寇海天等三人离去后,薛方仲上前一步道:“皇上,巧芸已泄露行踪,赵国必对她监视甚严,微臣觉得让凡尘大师和刑无舫再去赵国实是不妥。”

    秦王道:“薛卿,你觉得灵山古寺和魔门两家高手与数万大军相比孰轻孰重?”

    薛方仲道:“两者所用之道不同,微臣认为各有千秋。”

    秦王叹道:“若他们两家真对朕忠心耿耿,倒也是一大助力。可魔门自血刀堂覆灭后,始终对朕心怀不满,李万山死后,魔门只有童可成愿为朕效忠,只是他人单力薄,成不了大事。日后秦赵两国交战,我大秦若处劣势,难保刑无舫之心是否有变。朕不愿这颗毒瘤再留在大秦境内,派他们东去赵国,家眷又留在大秦,容不得刑无舫他们不拼死效命,如此正可借赵人之手将之除去。”

    薛方仲道:“可凡尘大师对皇上颇为忠心,灵山古寺这些年来也无不轨之举,皇上怎么……?”

    秦王冷哼一声,道:“薛卿有所不知,佛门之害犹胜于魔门。佛门教义旨在无欲无求,与世无争,教导世人将希望寄于来世。如果是在太平盛世倒也无可厚非,可当今天下四分而治,赵国在旁虎视眈眈,佛门子弟又自命方外之人,不事生产,即使拥有田地也拒不向所在州府纳粮,各地官员对此抱怨已久,何况佛门势力若是再扩张下去,百姓不知进取只知整日念经诵佛,摒弃荤腥只食素斋,长此以往,秦人剽悍民风荡然无存,我大秦无疑将自毁江山!凡尘还曾多次劝朕息兵止戈,一心向佛,甚至劝朕向赵国称臣,使世人免遭战乱之苦。真是笑话,我大秦若无自保之力,赵国大军恐怕来得更快。幸好凡尘鬼迷心窍,听到楚铮之事便急急赶往赵国,也不想想楚家在赵国何等势力,仅凭他和灵山寺九大金刚难道能敌数万大军?”

    薛方仲微一思索已明白秦王之意,不由得心中叹服,口中却仍问道:“可佛门在我大秦传教多年,其势力已不可小觑,灵山寺八百护寺僧侣在沙场上足可敌万,如果凡尘一去不归,灵山寺和其信徒骚乱起来,倒也是件头疼之事。”

    秦王微微一笑,道:“无妨,凡尘若死于赵人之手,数万僧侣和百万信徒只到时只要稍加疏导,便可为我所用,我大秦便可举国一心,共御外敌。”

    薛方仲想了想,犹豫道:“皇上既然心存此意,那巧芸该如何是好?”

    秦王合上双眼,良久才道:“听天由命吧,朕不能为了一个女子误了军国大事。巧芸身边有寇大娘,加上凡尘若能尽力相助,她也许还有几分生机。”

    薛方仲心悦诚服,长揖到地:“皇上圣明!”

    刑无舫刻意放缓了脚步,让寇海天和凡尘先行出宫。魔门自退入西域以来,门下子弟死在他们两大门派手中的不知凡几,如今虽说是同侍一主,刑无舫仍从心底里不喜欢这二人。

    “刑门主!”

    刑无舫回首,只见薛方仲坐在马车上含笑作礼,他位高权重,大秦百官中只有他才有在宫内行车的殊荣。刑无舫抱拳道:“不知薛帅找刑某何事。”

    薛方仲道:“刑门主,何不上车详谈?”

    刑无舫道:“薛帅的好意刑某心领,只是刑某乃乡野之人,不便在宫内登车。”

    薛方仲笑道:“那好,老夫就下来陪刑门主走一段。”

    薛方仲与刑无舫并肩而行,忽然道:“刑门主此去赵国,凶险异常,万事可要小心了。”

    刑无舫点头道:“多谢薛帅。”心中却有些不解,他与薛方仲只能算是萍水之交,平时话也没几句,他薛方仲怎么开始关心起魔门来了。

    薛方仲似看出刑无舫之意,道:“老夫此言出自真心,门主和凡尘大师虽说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但赵国也是藏龙卧虎之地。当年赫连堂主所率血刀堂尽数折于上京城,事后据老夫所知,赵国并未损伤一人。”

    刑无舫淡淡说道:“赫连兄弟说过此事详情,赵国动用了大批高手和数千大军,使的又是军中强弩,血刀堂仅二十余人,又怎能是其对手?”

    薛方仲道:“武林中人就算武功再高,廖廖数十人也是无法和朝中大军相抗,刑门主,你说是也不是?”

    刑无舫不语,暗道:若非如此,我圣门又怎么会听命于你们秦王。

    薛方仲又道:“因此,还请刑门主量力而行。武林中人擅长暗中刺杀,不可与大军正面对决,老夫几句忠言,请刑门主谨记。”

    全是废话。刑无舫心里如此想道,口中却仍向薛方仲致谢几句。

    薛方仲说道:“皇上此次请门主和凡尘大师去赵国,目的有二,一是刺杀楚名棠,二是将巧芸带回大秦。巧芸这些年来参与主持天机阁,对我大秦机密之事了解甚多,若落在赵人之手后果不堪设想,老夫猜想皇上也是出于此意才命你等将她带回大秦。”

    刑无舫道:“刑某明白了。”

    薛方仲叹道:“只是薛巧芸已为赵国严密监视,想将她平安带回大秦谈何容易啊。”

    刑无舫不知薛方仲是何意,道:“还请薛帅指点。”

    薛方仲似漫不经心地说道:“此女一有落入赵人手中之忧,刑门主便可全权处置。”

    刑无舫一愣,停下了脚步,薛方仲却头也不回,直接走出宫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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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氏春秋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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