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楚氏春秋TXT下载楚氏春秋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楚氏春秋全文阅读

作者:宁致远     楚氏春秋txt下载     楚氏春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八章 一线生机

    在清河城逗留不到半日,车队再度匆匆起程,只是随行护卫改为均由禁卫军担负,王明泰的三千亲兵则就此返回北疆。

    就这么走了一日一夜,待到第二天时,赵茗便有些绝望了。无论她与楚铮怎么为赵敏输入内力,赵敏气色还是渐渐开始衰败,而依这马车的行程,至少还需十日才可回到上京城,赵敏能否支撑到那时,谁都不敢断言。

    楚铮策马来到马车前,道:“启禀殿下,小臣楚铮求见。”昨晚叶扶风偷偷告诉楚铮,皇上得知北疆大捷后,已经为大长公主追加封号,并尊称为皇姑母殿下,与皇太后并列,朝中大臣见到大长公主也称之为殿下。楚铮倒觉得也不错,叫殿下比大长公主顺口多了。

    过了一会儿,马车内才传来赵茗声音:“进来吧。”

    楚铮上了马车,见过赵茗,直言相道:“小臣有一事不解,还请殿下解惑。若早日回到了上京城,长公主可有救治希望?”

    赵茗茫然说道:“本宫并无把握,但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既是如此,”楚铮道,“小臣有个提议,至少可提前数日回上京城。”

    赵茗精神一振:“是何办法,快快说来。”

    楚铮俯首道:“小臣见方才经过之地有一片竹林,不由想到竹质轻盈,制作起来亦较为简便,正可用来做一软轿。这马车行驶实在不便,小臣与几个属下轻功均不弱,不如索性用轿抬长公主回京。”

    赵茗颇为意动,这一路虽说是沿官道而来,可纵然是官道大多路段亦是坑坑洼洼,马车行驶在上面颠簸不堪,赵敏又一直昏迷不醒,根本无法加快行程,楚铮这办法细想之下确实可行。

    “就依你所言行事,车队停下休整,楚铮,你快去准备。”

    楚铮走后,赵茗想了想,对身旁苏巧彤道:“苏姑娘,本宫与楚将军稍后先行一步,你随车队一同回京。”

    苏巧彤应了声是,只听赵茗又道:“这一路来行程匆匆,随队的又是京城禁卫军,各地郡府恐怕都已猜测纷纷,本宫准你以敏儿的名义就宿沿途行宫,并代为接受当地官员觐见,安抚民心。”

    苏巧彤似有些惶恐:“民女不敢。”

    赵茗一哂:“本宫既是准你如此,又有何顾忌的,敏儿的仪仗及信物你均可使用,接见官员时你只需戴上面纱就是了……本宫让扶风也留下,有她助你,应可瞒过那些官员。”赵茗听叶扶风和叶摘星报,这一路苏巧彤服侍赵敏较嫡亲姐妹犹胜三分,可说无微不至,原有对她的恶感已经消去许多,何况敏儿是当朝长公主,突发昏迷之事若传了出去,定会引来诸多流言蜚语,居心叵测者定会引申至皇室失德,因此决不可大意。苏巧彤文采誉满京城,假扮敏儿应可胜任。

    苏巧彤见无可推托,也不再矫情,爽快应下了。

    楚铮过来禀报,说竹轿已经做好。赵茗前去一看,只见丈余长的轿子由绿色新竹制作而成,中间放置一张简制竹椅,铺着几层被褥,上方用宫廷布幔遮罩,既可遮阳又可防雨。见楚铮办事这般利落,赵茗心中亦是甚是满意。却不知自己是一时糊涂了,竹子通常生长于南方,北方极为罕见,即便在上京城内除了皇宫个也只有寥寥数处才有。京城楚府内虽亦有种植,但仅是做观赏用,自然不可随意砍伐,眼见再过几月便是盛夏了,苏巧彤挂念前世的凉席,对竹椅竹具亦颇为怀念,见沁园宫有片竹林长势喜人,便让冯远率人将之砍了大半,准备运回京城用。楚铮见了,想起前世对湖南乡间旅游时所见的竹轿,因此才向赵茗提出此建议。

    检查了下所需必备之物,赵茗与楚铮等人换上百姓服饰,徐老太医亦一同随行。鹰堂两侍卫常鹏与李任一前一后抬起竹轿,就此上路。途经之处,禁卫军均背对官道,无一胆敢回头,赵茗已下严令,如有妄议长公主者,杀无赦,禁卫军长年驻守京城,深知何种情形切不可越矩,个个装聋作哑当作不知。

    常鹏与李任运息于足,稳步疾奔,不到两个时辰便走出五十余里。楚铮见他二人已是汗流浃背,便勒马停下,自己与另一鹰堂侍卫刘海上前替换。

    楚铮握住轿前竹杆,正欲上肩,只听背后众人一声惊呼,叶摘星的嗓音尤为刺耳:“殿下不可,还是小婢让来吧。”

    楚铮回头一看,只见竟是赵茗站在轿后,不由张口结舌:“殿下,这……这使不得吧?”

    “摘星,退下。”喝退叶摘星,赵茗脸上几天首次露出一丝笑意,对楚铮道:“本宫又不是什么那般弱不禁风的金枝玉叶,何况又是为了敏儿。楚铮,你武功以内力见长,本宫今日考较一下你的轻功究竟如何。休要磨蹭了,快些起程吧。”

    楚铮与苏巧彤一样,对这世界什么尊卑并不放在眼里,见赵茗如此,心中反而第一次对她生出几分敬意,道:“尊旨。”

    楚铮知自己武功与赵茗相比还是有相当差距,当下也不余力发足狂奔,赵茗白衣飘飘,跟在他身后却似闲庭信步,神态从容。竹轿在他两人操控下,又平又稳,丝毫不见有何晃动,而一旁众人却要快马加鞭才勉强跟上,除徐老太医外,均是又惊又佩。

    不知不觉已是天色昏暗,徐老太医道:“殿下,楚将军,还是歇息一下吧,两位轻功卓绝,可这马儿有些受不了。”

    赵茗与楚铮闻言停了下来。只见楚铮头顶冒出丝丝雾气,赵茗却面色如常,似这半日的疾奔对她毫无影响。

    赵茗心忧自己侄女,吩咐众人用过干粮后便再起程。徐老太医劝道:“殿下,欲速则不达。夜间行路,除殿下和楚将军外,这几个年轻人恐怕都难以清晰视物,凶险颇多,如有意外,对长公主大为不利。何况据老朽估算,这大半天已是跑了三百余里,比乘坐马车快了好几倍,若明日仍由殿下和楚将军举轿,不如今晚在此养精蓄锐,明日一早再起程。依此行速,至多四日便可至京城,请殿下明鉴。”

    赵茗想了想,觉得还是由自己和楚铮来抬敏儿放心些,只要楚铮能撑得下来,白天跑个六七百里应无问题。便询问楚铮感觉如何,楚铮起身将龙象六式使了一遍,虎虎生风毫无涩滞之感,赵茗见他仍强壮如牛,不由宽心了许多。

    楚芳华四姐妹从树林内捡来枯枝生起篝火,徐老太医为赵敏金针度穴完毕,对楚铮道:“方才观楚将军轻功身法,老朽眼拙,怎么似魔门的天罗步?”

    赵茗此时心情颇佳,听徐老太医这般问道,不由一笑:“老太医好眼力,只是还不知吧,楚铮之师便是魔秀士吴安然,似他这般以龙象伏魔功行魔门天罗步,古往今来亦算第一人了。”

    楚铮苦笑道:“殿下是称赞还是在讥讽小臣,小臣都有些糊涂了。”

    “本宫只是据实而言。”赵茗道,“你身居佛门二门之长,将来成就的确不可限量,本宫只是期望你能用在正途,切勿堕入歪门邪道。”

    “是,大长公主之言,小臣谨记于心。”

    楚铮偷偷看了赵茗一眼,只见她神色凛然,方才所说似完全出于真心。不由感到奇怪。楚铮知赵茗为人虽孤僻冷傲,但还算光明正大,当年被自己姑姑试言揭穿身份,明明可以不理会,可她却坦然承认。不过据自己和武媚娘推断,叶门武功源自魔门几乎已可确认,可观赵茗神情又似并非作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二天天蒙蒙亮,众人便起程了。赵茗与楚铮均出身富贵,何曾做过轿夫之事,可经过昨日大半天两人已经摸索出其中门道,彼此配合默契了许多,若不是为照顾马匹,日行千里恐怕很有可能。

    一路无话,第三天天尚未全黑便已到了京城外数十里处。为掩人耳目,楚铮从一农户家中留下几枚大钱,偷了辆牛车,只是没有顺手牵牛,而由两匹马儿拉着车趁着夜色进了城。

    到了太平宫,安置好赵敏,赵茗让徐老太医和楚铮等稍事歇息,自己来到寝宫内密室的一面石墙前,默默念道:“祖师婆婆在上,叶门七代弟子赵茗不孝,为单传弟子赵敏之生死,唯有再进此密室,请祖师婆婆见谅。”

    (突然发现,对俺这种只能在夜里码字的人来说,全勤所要求的零点前必须发布是件很痛苦的事,到底要不要全勤,心里很矛盾啊)

第一百零一章 天意难违

    赵茗思来想去,始终难以定夺,忽站起身来取过一枚铜钱,合上手中喃喃说道:“敏儿,姑姑实难决断,你的生死就让上天来定吧,铜钱落地,正面为生,反则为死。”

    说完,赵茗曲指一弹,叮的一声轻响,铜钱急旋着飞向空中。赵茗这一弹的力量略嫌过大,铜钱在密室屋顶一撞,急速下坠,在青石板上弹了两下,落在玉足边。赵茗低头一看,只见“大汉通宝”四字在灯火下幽幽闪着青光。

    “正面……”

    赵茗将铜钱捡起,仍有些犹豫,暗想敏儿是一至情至性之人,若连半分情感亦无,那活着与行尸走肉又有何异……

    赵茗将铜钱紧捏在手心:“敏儿,方才铜钱撞到了屋顶,未必就是老天爷之意,容姑姑再掷一次,就以此次为定夺,决不再次更改。”

    铜钱再次弹向空中,只是这次赵茗指力稍轻,并向前弹去。铜钱落地后连弹十余下,在石板上旋转良久才停了下来。赵茗走近一看,竟仍是“大汉通宝”四字!

    “天意啊。”

    赵茗长叹一声,向密室外走去。

    楚铮和徐老太医在外面已经等了大半天了,仍不见赵茗出来。楚铮忧心赵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对徐老太医道:“老太医,大长公主能找到医治敏儿之法么?”

    徐老太医正闭目养神,闻言微微睁开双眼,轻声道:“五公子不必过于担心,长公主之伤并非外因所致,只与其所修心法有关,既是如此,似这等情形叶门内定有相关记载,亦应有救治之法,否则这么容易便走火入魔,叶门也不会传承百多年了。”

    楚铮听徐老太医说得有理,稍稍放下心来。这一放下心,顿感饥肠辘辘,这才想起从昨晚半夜到现今快正午了,还没吃过一点东西,便对一旁叶摘星道:“那个……烦劳叶司薄去御膳房多弄些吃的,对了,久闻闵大家的几个菜式不错,就请闵老掌勺吧。”

    徐老太医听了笑道:“老闵也已年过六十了,多年未曾掌勺,五公子恐怕难以如愿。”

    “不会吧。”楚铮奇道,“晚辈赴北疆之前在凤鸣宫用餐,还是闵大家亲自掌厨。”

    徐老太医都懒得回答了,凤鸣宫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前琳妃娘娘,现皇太后所居之处。太后宴请,让老闵掌勺他敢不答应?

    楚铮刚说完便知道自己出丑了,干笑两声,忽见叶摘星仍杵在那里动也不动:“咦,你怎还未去?”

    叶摘星给了他一白眼:“殿下命小婢在此照看长公主,不可擅离。”若随便弄些吃的倒也罢了,可要求闵大家下厨,就凭自己?不给闵老头挥勺打出来不可。

    “长公主有我与徐老太医照料,还有可担心的。”楚铮挥挥手,“快去。”

    叶摘星生硬地答道:“恕小婢难以从命。”

    楚铮有点怒了,不就是戏弄过你两次嘛,小丫头还真记仇了,当下便对徐老太医道:“老太医,听闻公主出嫁,随身还有不少陪嫁宫女?”

    徐老太医已是老成而精,一听便猜到楚铮是何意,笑吟吟地答道:“那是自然,寻常公主出嫁亦至少有一十八位宫女相随。长公主身份更为尊崇,理应多上一倍。”

    楚铮指指叶摘星:“这丫头想必也在其内了?”

    徐老太医拈须一想,点点头:“扶风与摘星自幼服侍长公主,理应亦在其内。”

    “那就好。”楚铮对着叶摘星嗞牙咧嘴,“等这丫头过了门,定叫她天天为本公子捶背捏脚。”

    “是么?”

    背后忽有人说道。楚铮一听竟是赵茗的声音,忙不迭回身俯首:“回殿下,小臣只是与叶司薄说笑罢了。”

    赵茗淡淡说道:“你将敏儿都能扔出墙外,这等小事自然也做得出来。”

    楚铮正待辩解,可抬头一看又愣住了,只见赵茗依旧满面尘土,较方才额头鬓角下又多了许多汗痕,看起来更是狼狈。不过吸取前次教训,楚铮眼观鼻鼻观心,什么都不说了。

    徐老太医与叶摘星也看到了,只是摘星身为宫女,不敢妄自出声,只得低下头去。而老太医修养过人,处变不惊,只当未见,拱手道:“殿下,可曾找着长公主救治之法?”

    赵茗不知为何未说实情:“或许有吧,只是本宫还未想到。”

    徐老太医微惊:“叶门传承百年,仅那回天鼎便有起死回生之功效,怎会……”

    “敏儿体内伤势与我叶门心法有关,回天鼎亦无能为力,何况……”赵茗看了楚铮一眼,“最后一炉回天鼎为救楚铮已用去了。”

    徐老太医轻轻啊了一声,颇感惊异。回天鼎乃叶门至宝,仅一炉药材配齐就需数十年,徐老太医在宫中几十年里,还未听说过叶门动用过回天鼎,可见对其何等珍视。没想到竟是为救楚铮给用掉了,看来大长公主对这少年非一般地看重啊。

    赵茗走至仍似熟睡着的侄女身前,端详半晌,忽出手如电,两指一夹将扎在其眉心的银针拨出体外。赵敏手足顿时连连抽搐,徐老太医与楚铮亦是大惊失色:“殿下……”

    赵茗对侄女似若未睹,缓缓转过身来,将银针举至眉前,凝视片刻,道:“老太医果然医术通神,竟能以一针压制敏儿内息至今,本宫实是佩服之至。”

    徐老太医心底一寒,以赵茗的眼力与修为,自然早已看出自己施针之法完全依赵敏的内息走向而为之,这等于是将如影随行的心法偷学了,自是犯了叶门大忌。当时自己并非没有想到此处,只是医者仁心,实不忍心见死不救。

    “殿下,老朽……”

    一旁楚铮见赵敏虽已渐渐平静下来,可眉心之下肤色又渐渐慢慢转青,忙道:“殿下,你看敏儿……还是将针插回去吧。”

    “本宫心中有数,敏儿暂无大碍。”赵茗看亦不看,转过身来,道,“楚铮,展家的飞天七击你已练得很娴熟吧,对其心法亦领悟透彻了?”

    “这个这个……”楚铮苦笑连连,赵茗都已猜到了,自己还能怎么说。

    赵茗盯着这一老一少,见他二人都已是额头微汗,哼了声道:“也罢,念在你二人一心为救敏儿的份上,本宫也不再追究了。只是老太医,有些事情该忘却就应忘却,本宫说得可对?”

    徐老太医松了口气:“殿下说得极是,老朽明白,明白。”

    “至于楚铮你……”赵茗想了想,轻叹一声道,“展家已被你诛杀殆尽,飞天七击已成无主之物,你回头将秘籍交给本宫就是了。”

    楚铮没想到赵茗这么轻易就放过自己,连声应是,恨不得即刻便把怀中的展家秘籍呈上,不过大长公主既是说稍后了,还是等回去后抄录一遍再上缴吧。

    “好了。”赵茗将银针还给徐老太医,下起了逐客令,““老太医这一路亦是辛苦了,不过敏儿既是已回到我太平宫,老太医还是请回吧。楚铮,你也回府去吧,顺道替本宫送老太医。”

    徐老太医一愣,随即微微躬身:“遵旨。”

    听赵茗尚未确定可以救赵敏,楚铮实是放心不下,道:“殿下,小臣可否留下,小臣……至少内力尚可,或许有可效劳之处。”

    赵茗看了楚铮半晌,道:“也罢,你就留下吧。摘星,你送老太医回府。”

    叶摘星与徐老太医走后,赵茗吩咐楚铮将赵敏抱起,来到自己寝宫。楚铮见那密道的暗门仍打开着,不由多看了两眼。

    赵茗也不回头,道:“楚铮,此间密室日后若少了什么,本宫唯你是问。”

    楚铮大感不服:“殿下怎可如此,小臣冤枉啊。”

    “没什么可冤的。”赵茗道,“大赵武林除本宫外,唯有你的武功方有可能打开那断龙石,何况太后娘娘最疼爱于你,你又是禁卫军参将,皇宫内外层层警戒对你来说简直如同虚设,不找你找谁。”

    楚铮无言以对,索性赌气道:“殿下既是这般看待小臣,不如调小臣前来守卫太平宫,免得其他高人潜入了密室,小臣坐在家中也遭受无妄之灾。”

    “好啊。”赵茗背对着楚铮,嘴角露出分笑意,“你若愿效仿四圣卫,本宫倒并无不可。”

    楚铮打了冷战,再也不胡乱开口了。

    楚铮小心翼翼地将赵敏放于榻上,为她垫上软枕,并将叠在一旁的锦被拉开为赵敏盖上。这些都是赵茗所用之物,赵茗看在眼里,颇感到几分不自在,又不好出声阻止,不由暗骂自己真是糊涂了,怎么能让一男子来自己寝宫。

    赵茗一时间也是忘了,楚铮不仅来过,而且还在这张榻上躺过。

请假条

    昨晚整了个通宵,本想今天白天找机会眯一会儿,可没想到领导安排下基层跑了一天.坐在电脑前,脑袋装的似浆糊一般,两小时才码了四百字,看来不行了,请个假,明晚再更新

第一百零四章 重回楚府

    听楚琳提及赵敏,楚铮脸色转沉,命屋内宫女太监都出去,毫不隐瞒地将赵敏之事对姑姑道来。

    “怎会这样,”楚琳听了顿时花容失色,再也坐不住了,“不行,我要去看敏儿。”

    楚铮阻止道:“姑姑,大长公主正为敏儿疗伤,方才皇上前去拜见,听宫女说太平宫至少封宫三日,还是过几日再去吧。”

    楚琳愣了半晌,忽颓然坐下,双手掩面:“敏儿……敏儿怎么这般命苦啊。”

    “姑姑不必过于担心,大长公主至少武功还是极高的,她既是说能救敏儿,敏儿一定不会有事的。”

    楚铮劝了好一会儿,楚琳才止住眼泪,絮絮叨叨地说起赵敏的好来。楚铮没有象往常那般不耐烦,只是静静地听着。

    见楚琳渐渐恢复平静。楚铮故意打趣道:“姑姑,方才见您出行的架式,孩儿都不敢上前拜见了。”

    楚琳有些无奈:“姑姑也不喜欢出门就有那么多人跟着,可毕竟身为太后,掌管宫内诸般事宜,若身边只带两三个宫女太监,那让皇后和那些妃子如何处之?而且皇上也劝姑姑,礼不可废,宫里的一些老规矩还是不要随意更改的好。姑姑不想让皇上为难,也就随他去了。”

    楚铮想起赵应对楚琳那般恭顺模样,不由说道:“姑姑,我看皇上对您似颇为敬重啊?”

    楚琳叹了口气,道:“其实,皇上亦是个可怜之人,在京中根本无人可依靠。姑姑见他时常被大公公主训斥得颜面皆无,有时亦不忍心,为他说些好话。这孩子倒也懂事,姑姑帮了他几次后,到我这凤鸣宫也来得勤了,皇后每日早晚亦都来向姑姑请安……”

    楚铮忍不住冷笑一声,道:“他只不过是想以姑姑为靠山,来对抗大长公主罢了,也没安什么好心。”

    楚琳道:“你说的姑姑也知道,只是大长公主对皇上也太过分了,姑姑身为太后,总要管上一管。铮儿,如今皇上对我楚家亦甚是敬重,你就不要与他为难了。”

    楚铮苦笑道:“姑姑,孩儿怎敢与皇上为难,这话应对父亲说才是。”

    “你父亲那儿姑姑已说过了,他亦道只要皇上安分守己,我楚家亦不会为难于他。至于你……”楚琳身子稍稍前倾,低声说道,“铮儿,你真当姑姑对你所作所为一点都不知道吗?莫要忘了,前储君身边那个小陆子,还是姑姑帮你设法安插到他身边的。储君突然暴毙,小陆子也死了,就储妃娘娘一人逃了,这里面事情古怪得很哪,别说与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楚铮一听不妙,忙起身凛然说道:“臣定谨遵太后教诲,全心全意为皇上效命。”

    “油嘴滑舌。”楚琳作势欲打,楚铮一个翻身,躲到了椅子背后,哭丧着脸道:“太后饶命。”

    楚琳忍住笑,对楚铮喝道:“过来。”

    楚铮磨磨蹭蹭地走到楚琳面前,楚琳上下打量了他一翻,忽伸手捏住楚铮脸颊,道:“你爹娘都说你年纪虽小,可胆大包天,以前姑姑还有些不信,如今才知你还犹有过之,不但那事,此次连北疆也被你闹翻了天。铮儿,你真长大了,嗯?”

    楚铮不敢反抗,只得苦着脸道;“姑姑,孩儿脸上脏,莫污了您的手。”

    楚琳仍不解恨,又狠狠地拧了两把才松开手。楚铮忙从一旁木碟中取过湿毛巾,双手奉上,神态恭谨之极。

    “你……”楚琳顿时被气乐了,看着楚铮又爱又恨,“铮儿,叫姑姑如何说你是好。小小年纪,一肚子歪心思,也不知是何人教的。是不是你那个姓吴的师父?”

    楚铮嘿嘿一笑,低头不语,一副默认般的神情。吴安然若在此地见了,定会气得晕过去。

    楚琳正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跟哥哥嫂嫂提一下,将铮儿那位师父及早打发了。忽听孙得山在外禀报,御膳房的闵副总管已准备妥当。楚琳终究心疼侄儿,吩咐即刻传膳。

    一道道菜流水般端了上来。闵大家果然名不虚传,虽不如苏巧彤所做菜式那般精致多变,但胜在朴实无华,口味浓郁,很对楚铮这种在北疆荒了半年多的人的胃口,这一顿饭直吃得肚皮溜圆。

    待几个太监将桌案清理干净,楚琳命孙得山取来一只小木箱,置于楚铮面前,道:“铮儿,这个你先带回府内,这几日好生琢磨琢磨。”

    楚铮正用小竹签剔着牙,随口问道:“姑姑,里面装得是什么,赏给孩儿的?”

    楚琳瞪了他一眼,道:“姑姑每年赏你的奇珍异宝还不够多啊?别妄想了,箱子内所装的是数十本绢册,均与皇上有关。”

    “什么?”楚铮将竹签弹得远远的,“与皇上有关?”

    “莫要以为今日姑姑为皇上说了几句好话,就是一心向着他了。若皇上对我楚家有何异心,姑姑第一个不饶他。”楚琳坐了下来,道,“这些绢册有一半是关于皇上在平原城时相关秘录,有些还是铮儿你下令收集的,另一半是皇上进京乃至登基后的言行记载,都是姑姑暗中派人所录,甚至还包括他与皇后之间的私语。通过这些,应可看出这位皇上是怎样之人,从中亦可推断我们楚家对当今皇室应如何相待。”

    楚铮心中有些惭愧,刚刚自己的确有些小人之心了,担忧姑姑被皇上蒙骗,也不想想连娘亲对姑姑都退让三分,又怎会上赵应这小子的当。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还是早些回府吧。”楚琳又吩咐道,“记住了,以后多进宫,看看姑姑。”

    孙得山跟着楚铮至凤鸣宫外,楚铮忽道:“孙总管。”

    孙得山忙俯首道:“不敢,五公子还是唤小人小得子吧。”

    楚铮摆摆手,道:“你本是太后身边的御前总管,叫孙总管亦是应当的。若叫你小得子叫顺口了,被外人听去了,不仅对你,太后亦有损颜面。”

    孙得山心中感激,道:“是。不知五公子有何吩咐?”

    “皇上身边那个曹三娃……”楚铮看了眼孙得山,“你与他相熟么?”

    “曹三娃?”孙得山哼了一声,很是不屑,“此人对皇宫内规矩一窍不通,不学无术,只是仗着从小服侍皇上,才从平原城到上京城没几天,眼珠子都长到头顶上去了……”

    见楚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孙得山才醒觉自己这番话有些越规了,心里一慌,道:“是不是这曹三娃得罪五公子您了?若真如此,只需五公子吩咐一声,三日之内小人便可置此人于死地,且定不会牵扯上凤鸣宫。”

    楚铮不由一笑:“都已是总管了,怎么还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我只不过是随口一问,怎么,听你之言,似对这曹三娃很是不满,他得罪过你么?”

    孙得山仍低着头,只是语中多了分傲气:“他哪敢得罪小人,只是这曹三娃平日里嚣张跋扈,小人有些看不惯。”

    “既是如此,从今往后,不妨对此人略加拉拢,过段时日我在万……”

    楚铮差点说出万花楼来,可一想请太监吃饭居然到青楼不是没事找事嘛,便改口道:“在八珍楼设宴款待你二人。

    孙得山能深得楚琳宠信,自然也精灵剔透之人,隐约猜到楚铮之意,答道:“是,五公子。”

    两个小太监驾着辆马车停在楚铮身边,孙得山执意将楚铮送至皇宫正门外,正待道别,楚府管事张得利就颠颠地跑了过来:“小人参见五公子。”

    楚铮大感没趣,道:“你怎么来了?”

    张得利答道:“今日一早,老爷便吩咐小的在宫门外等候,说五公子您已经回京了。”

    楚铮无语,方才还赞姑姑消息如何灵通,没想到父亲更为了得,居然早就知道自己回来了。

    张得利吞吞吐吐地说道:“老爷吩咐小的,一见到五公子就让您马上回府。”

    楚铮心里咯噔一沉:“父亲有没有提及所为何事?”

    张得利连连摇头:“小人不知。”

    楚铮知问张得利也问不出什么结果来,只好让孙得山回去,上了自家府里马车。张得利坐在车夫身边,不断催促,很快便回到了楚府。

    (很多人大概以为我是去参加起点年会了,不错,起点年会就在上海,近在咫尺,可这几天为奥运安保的事忙得焦头烂额,为应付总部检查已经连续几个晚上都是通宵了,根本没空去,连跟三少小奥他们吃个饭的功夫都没有,只能打电话说抱歉了。这章还是今天凌晨用办公笔记本码出来的,大家先凑合着看吧。)

第一百零七章 圣女媚娘

    初春的晨日从云层中露边半边脸儿,点点晨晖透过淡淡的薄雾洒向上京城,亦落在了踏青园内。

    紫娟与翠苓已早早起来,带着几个丫环清扫院内。与往常不同的是没有了充耳的叽叽喳喳声,每个人做着各自的事,彼此不再嬉闹,尤其在书房附近走过时,更是蹑手蹑脚,唯恐发生一点声息。

    书房内四周的烛台都已燃尽,有几支残烛仍冒着袅袅青烟。楚铮坐在案前,脸色微微带着倦意,毕竟已十多日没好好休息过了,不过精神头还算不错,将一夜所写的文章重读了一遍,又找出十余个别字来。

    将这些别字改好,楚铮又有些不满意了,可能是因为前世秘书出身,看着绢纸上随处可见修改过的痕迹,感觉极不顺眼,但又无可奈何,要想重新抄录一遍恐怕至少还需四五个时辰,而且也未必能保证不出错,这毕竟不是可以在电脑上修改文档再打印的时代。

    忽听一旁嗦嗦声响,楚铮回首道:“轻如,你醒了?”

    柳轻如从躺椅上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赦然说道:“妾身真是无用,竟然睡过去了。”

    楚铮笑了笑道:“你若一直不睡,那我才心疼呢。”

    柳轻如见书案上已经收拾整齐,只有一厚一薄的两叠绢纸堆放在那,不由站起身来:“公公交待之事写完了?”

    一条蚕丝薄被滑落于地,柳轻如俯身捡起,自己明明是和衣而睡,这条被子定是夫君悄然为已盖上的,心中一股甜意油然而生。

    这边楚铮仍在唉声叹气地说道:“写是写完了,就不知父亲能否满意否。”

    楚名棠如何所想柳轻如不敢妄加猜测,走到书案旁从一翻斗内取出把小锥子。楚铮见了一把夺过:“这等粗活还是让本公子来做吧。”

    楚铮运劲于锥,轻轻松松便在每叠绢纸左侧边缘各扎了四个小洞。柳轻如已将针线准备好,轻笑道:“那这等细活就由妾身代劳吧。”

    楚铮抱拳过眉,略带唱腔长揖道:“多谢娘子。”

    苏巧彤所编的戏折柳轻如可说每部必看,当然听出楚铮语中调笑之意,轻轻啐了口,将那两叠绢纸装订成册。

    “对了,巧彤妹妹怎么没随公子一同回来?”柳轻如此时才想起少了一人,便开口问道。

    楚铮一撇嘴:“苏丫头正在过公主瘾呢,恐怕早已乐不思蜀了。”

    “什么,公主?乐不思蜀又是何意了?”

    楚铮这才想起前世里乐不思蜀的由来,就是源于那位莫名其妙变得英明神武的阿斗兄,当下哈哈一笑,将赵茗让苏巧彤冒充公主安抚沿途郡府之事说了,至于乐不思蜀的典故自然略过不提。

    柳轻如听了,神情有些古怪:“原来如此。”

    若说柳轻如所相识之人中,最看不透的就是这巧彤妹妹了。自协助楚铮掌管鹰堂以来,柳轻如对外最关注的便是来自西秦的各类秘报,当得知西秦天机阁这几年居然是由一年轻女子所掌控,除了震惊,心中更多的是一种类似于景仰之情。可柳轻如万万没想到,今生居然还会有与这神秘女子见面之日,甚至还成了……姐妹。

    可相处时日久了,柳轻如有些迷惑了。苏巧彤的心机智谋的确远非自己所及,可她毕竟是秦人,承蒙公子厚爱将她留在身边,照理来说即便无需诚惶诚恐,也应谨慎小心才是。可她倒好,在公子面前说话如针刺一般,毫无顾忌,常把公子惹得哭笑不得,而且行事胆大之极,似这等性情之人怎会执掌西秦天机阁?而且公子对她亦是极为宽容,常常面红耳赤的出去,嬉皮笑脸地回来,实让人看不明白。

    见柳轻如突然沉默下来,楚铮有些不解,正待开口,忽侧耳一听,回头对着门口说道:“在外边鬼鬼祟祟的作什么,还不进来。”

    只听嬉嬉一声笑,翠苓一蹦一跳的进来:“公子,老夫人派人前来传话,说老爷早朝完毕,已经回府了。”

    楚铮对柳轻如道:“轻如,稍后我去拜见父亲,你先回去歇息吧。”

    柳轻如亦知自己不便参与,也不再坚持,与翠苓一同出去了。

    柳轻如与翠苓走后,过了一会儿才见楚铮走出书房,把两本绢册往肋下一夹,向内院而去。

    楚名棠仍坐在书房内,楚夫人则站在夫君身后轻轻为他敲着背。楚铮上前施礼见过,楚名棠抬了抬眼嗯了一声,道:“来了。”

    楚铮应了声是,道:“父亲交待之事,孩儿费了一晚上已写了出来……请父亲大人过目。”

    “呈上来吧。”

    楚铮毕恭毕敬地将两本绢册放到父亲面前。楚名棠看了微微一愣,只见上面较厚那本封页上写着:大赵北疆大营并原西秦三城七镇之现状及今后三年预计,下面落款:孩儿楚铮谨录,仅供父亲大人参阅。标题与附述足足三十八字,将封页占得满满的。

    楚名棠瞪了楚铮一眼,随手翻了翻便搁到一旁。再看下面那本绢册,楚名棠手竟不由微微一颤,只见这本封页倒是简洁,正中只有五个大字:

    圣女武媚娘!

    楚夫人忍不住失笑出声,斥道:“你这孩子,也太过胡闹了。”

    楚铮颇似有些委屈:“孩儿完全是按父亲吩咐所写的啊。”

    楚名棠懒得再训斥楚铮,这儿子以前小的时候还看不出来,这几年愈发觉得他的诡辩之术极为了得,稍一疏忽便会被其抓住语中漏洞死缠烂打,并挑动夫人前来围攻自己,因此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不与他多罗嗦,直接命他如何去做就是了。

    楚名棠拿起那本三十八字卷名的绢册,静心而读。毕竟武媚娘之事虽为凶险,但至少目前还算无忧,还是先关注家国大事吧。

    看了两页,楚名棠已不禁微微点头,用语简明,言辞扼要,全然不似封页那般尽是废话。这里所写的此次北疆兵变的起因,之前虽然在秘报中已经有所阐述,但毕竟楚铮远在北疆,与京城的联络一来一回至少半月,因此在秘报上更多是承诺与请求之言,有些细节之处楚名棠亦是今日才知晓。

    楚名棠忽问道:“此次兵变,你何时开始有此意的?”

    只要不提武媚娘,楚铮还是很愿意与父亲正经说话的:“回父亲,是起于西突厥东来之际,定于郭大人抵北疆之后。不过此时想来,孩儿觉得,这次功成,其主因还是因郭大人……有了私心。”

    “不错。”楚名棠点点头,缓缓说道,“若不是你郭伯父一心想让孟德起领此战功,怎会让你有机可趁。但之后你以孟德起和邱亦生的性命威迫于他,做得有些过了。”

    楚夫人却道:“妾身觉得铮儿做得并无不妥,郭怀之所以被人称为郭石头,就是此人软硬不吃,性子如犟驴一般,铮儿就算好话说尽他也未必能听得下去,还不如就将话挑明了。”

    楚名棠叹了口气。他明白夫人说得没有错,就算当时是自己面对郭怀,为了楚家恐怕也只能这么做,这次是儿子替自己做恶人了。

    楚名棠定了定心绪,将绢册此页翻过,继续往下看去,渐渐地脸色却有些变了。

    倒不是说楚铮写得如何差,相反他对北疆今后发展每件重要之事都做出数种预测,并针对每种预测都至少制定出上中下三策,可谓详细到了极致。但让楚名棠恼怒的是,几乎所有上、中策儿子都提出需陆媚(武媚娘)参与,将这女子的重要性描述得如北疆架海紫金梁、擎天白玉柱一般,似没有了她,北疆就永无宁日,楚家亦无立足之地。

    楚夫人站在楚名棠身后,绢册上的内容也看在眼里,不由乐弯了腰,强忍着才没笑出声来,时不时向楚铮扮个鬼脸,赞许之意溢于言表。

    过了许久,楚名棠合上手中绢册,盯着楚铮一言不发,心知自己此次算是落入儿子的算计中了,他早已料到北疆才是自己最为关注之事,因此将心思与笔墨均花费在第一本上了。哼,真是知父莫若子啊。

    楚铮却总低着头,两眼只看着自己脚尖,目光根本不与父亲相对。

    楚名棠看了儿子半天,亦觉无趣了,打开那本“圣女武媚娘”,见里面内容与自己猜测相差无几,粗粗翻了遍正想丢到了一旁,却见最后两页内容似与前文无关,细看了下才知写的是一名为“媚惑众生”武功心法的起源与特性。

    楚夫人在身后一声惊呼:“什么,这媚惑众生居然源于商代?武媚娘的祖师是妲已?”楚王两家先祖虽出身魔门,但毕竟已年代久远,楚氏夫妇只知道一些与已相关之事,似这等秘辛亦是首次听闻。

    楚铮答道:“这只不过是天魅门内故老相传下来的说法,是否属实谁也不知,但武媚娘的确是几百年来修练成此心法至大成者的第一人。”

    当看至此心法修成后几可化身千万,惑人于无形,还可永葆青春,楚夫人不禁悠然神往:“好神奇的武功心法,妾身如能修习就好了。”

    楚氏父子均不由一颤,楚铮强笑道:“娘,媚娘从小就修练此功,何况她两位师姐妹还因此走火入魔而亡,这……还是算了吧。”

    “娘只是随口一说,看你父子二人紧张的……”楚夫子忽咦了一声,“媚娘媚娘,铮儿你叫得挺亲热的嘛,其中定有私情,还不从实招来!”

    楚铮没想这次居然是娘亲先发难,硬着头皮说道:“娘,您说什么啊,孩儿与媚娘彼此之间清清白白……”

    “得了吧。”楚夫人嗤之以鼻,“你呀,十三岁时就已对轻如心怀不轨了,何况这武媚娘身怀媚功,你能抵得了她引诱?”

    “娘,您也太小看孩儿了。”这点楚铮说得理直气壮,“孩儿所修的乃是佛门武功,媚娘的‘媚惑众生’就算再高明,也绝迷惑不了孩儿。”

    楚名棠忽道:“嗯?此话怎讲?”

    楚铮将自已的龙象伏魔功大吹特吹一通,最后道:“媚娘在孩儿身边若运她那‘媚惑众生’,孩儿体内气息自发激荡,神智清明无比,视绝世美人如红粉骷髅无异。”

    楚名棠沉默半晌,点了点头,铮儿应不会在这点上骗自己,他若真受武媚娘所迷惑,也不会说出这番话来了。何况前有苏巧彤,现有武媚娘又何足为奇了,当初储君死后自己从大长公主得知武媚娘在宫中三年仍是处子之身,就已预料到会有今日。这儿子总与稀奇古怪的女子有着不解之缘。

    楚名棠将那本“圣女武媚娘”在掌心拍了数下,忽一扬手掷向楚铮:“拿去吧。”

    楚铮下意识地一接,愕然抬头:“父亲?”

    “毁了吧。”楚名棠淡淡说道。他只想了解其中详情,这册子留着又有何用?万一落到别人手中,儿子大逆不道,父亲难道就逃得了?何况真若留了下来,恐怕铮儿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想了,这又何必。至于另一本绢册上面对武媚娘只以陆媚相称,其身份亦是楚家婢女,并无犯忌之处,这想必也是儿子故意为之的了。

    听父亲如此说了,楚铮双掌一合,微一运劲便把那本绢册震得粉碎,又从楚名棠书案下拖出一火盆,火折子迎风一抖,将碎纸片点燃,转眼间烧得干干净净。

    (这段时间忙得天昏地暗,印象当中01年的APEC会议也远远不及这次这样重视,不过这也没办法,2008,实在不是个太平年。)

第一百一十三章 后续之策

    楚铮与赵应走入太平宫大殿,两人均暗暗抱怨,为何赵茗见人偏偏喜欢选在这里。赵应对这太平宫所知不多,倒也没有其他联想,楚铮却清楚地知道,此地原是后汉百官上朝的所在,见高堂之上赵茗斜靠在一张大椅上,神情冷峻,不由心里嘀咕,难道老处女内心真正的愿望是想当女王不成?

    赵茗看着堂下二人,忽道:“今日早朝之事本宫已经听说了。”

    楚铮不吭声。世上从来不缺趋炎附势之徒,先皇驾崩后几月里赵茗执掌朝政,既不属三大世家又游离于梁临渊一系之外的几个官员便投靠到了她门下,因此消息还是较为灵通的,似今日早朝如此重大之事自然瞒不过她。

    不过楚铮心思并在此,正想着如何开口询问赵敏之事,赵茗却不给他机会:“楚铮,你来说说,你父亲与方令信到底是何用心?”

    “这个……”

    楚铮稍一犹豫,赵茗不耐烦地打断道:“此番北疆之事就是你挑起的,莫要说不清楚其中详情,快些道来。”

    楚铮一听又惊又喜:“殿下,敏儿她……她醒了?”皇室内只有赵敏知道北疆大捷的真正内情,赵茗既然这么说了,肯定是从她口中得知。

    赵茗点了点头,神色略转柔和,可转眼又柳眉微竖:“楚铮,本宫虽早知你了得,可还是未曾料到你竟有这般能耐,在北疆亦可翻云覆雨到这等地步。”

    楚铮再度闭紧嘴巴。饭可以乱吃,话绝不能乱说,万一惹得赵茗再来场全武行那真是自讨苦吃了,就当她是在夸自己吧。

    赵应见姑姑训斥楚铮,不自量力想来解围,笑道:“楚将军此番箭射西秦大将军沈从放,千里追击薛方仲,可谓战功赫赫,不知何事惹得皇姑姑动怒了?”

    赵茗瞪了他一眼,道:“皇帝不必多问,日后自然知晓。”北疆之事已成定局,大赵从中亦是获益匪浅,何况此次乃是三大世家齐心合力所致辞,追究楚铮一人罪责并无多大意义,再说就算追究又能将他如何?

    赵应讪讪退到一旁。赵茗沉声道:“楚铮,本宫想听你解释。”

    楚铮叹了口气,道:“殿下,这……北疆之战结束多日,以王老侯爷为首的北疆安抚使团也已将此战详情和武将主要功绩传回京城,封赏之事已不能再拖了。”

    “这个本宫也明白,但此次将领调整为何还涉及南线大营和西线大营?”

    楚铮道:“北疆大营统领之位只有一个,樊兆彦副统领和王明泰将军论战功均应越级提升,这二人之一只能外调了,这亦是无奈之举。”

    赵茗盯着楚铮:“本宫听敏儿道,你曾一力担保你们楚家不会削郭怀之权,可为何仍由方令明接掌兵部尚书一职?”

    楚铮苦着脸道:“殿下,小臣只是三品小官,所知亦是不多,能不能由家父向殿下解释?”

    “三品小官?”赵茗气极而笑,“你去看看朝中共有几个三品官员?连六部侍郎除非是从外调任,否则起授亦是三品,满四年才有可能晋升从二品。休得再推托,还不从实道来。”

    楚铮心中恼火,家里早有分工,父亲偏向大长公主,自己与姑姑拉拢皇上,何况此事的确由父亲来解答更为合适,可这老姑婆为什么就盯着自己不放呢。

    赵茗长长地嗯了一声,双手五指交叉相握,指关节咯咯直响。人在屋檐下,楚铮不得不低头,反正此事还需皇室相助,便道:“据小臣所知,家父与郭大人情同手足,自然不愿削其职权,此次郭大人升任司徒一职,其实……家父还另有后续之策,只是目前还不可让方家知晓。”

    赵茗精神一振,问道:“是何后策?”事情到了这地步,赵茗已明白孟德起平调兵部与邱亦生降职而用难以挽回,三大世家费尽心机取得北疆大捷,自然不允许他人来分一杯羹,何况此战孟邱二人的确寸功未立。而她对政事亦不再象方接手时那般一窍不通,心知三大世家权倾朝野,说到底还是实力使然,若自己一味与其相抗,拒不同意楚名棠与方令信所奏请的封赏之策,王烈和樊兆彦等人在北疆只需稍加煽动,那些将士对皇室原本就有限的忠心恐怕更会削减,类似军营哗变的秘报定会接二连三地传到京城,不管是真是假,皇室最终仍不得不屈服。

    如今只能设法保全郭怀了。

    “据家父所言,”楚铮决定扯出父亲这面大旗,自己在北疆已是锋芒毕露,在京城还是低调些为好,“我大赵自立国以来,南有南齐与东吴,西有强秦,北方则胡蛮势力犹存,可说四面受敌,因此向来以自保为主。可如今北方胡蛮已灭,柔然诸部臣服,南齐与东吴不思进取,而北疆一战将西秦最为精锐之师一举歼灭,我大赵已具问鼎天下之势,审时度势,朝廷内一些原有体制理应随之而变。特别是军方体制,应由原先防御为主转向以进攻为主,对三个边疆大营的精锐加以整合调配,确保三大营对各自辖区内与西秦接壤任何一处,均具备突袭并可持久攻击的能力。而兵部仅为六部之一,在将领调配、军粮军械供应等诸多方面受到其余五部制约,难以担当此重责,因此理应组建一凌驾于六部之上,由皇上和朝廷三公直接掌控,吏、兵、户、工四部尚书大人参与的新机构,为我大赵一统中原打下坚实基础。”

    赵茗听了沉思良久,仍觉得头脑有些乱,对楚铮道:“继续说。”

    我靠,怎么还不明白?楚铮强忍住对赵茗翻白眼的冲动,道:“小臣方才言中之意,即郭大人升职司徒,但兵部仍在其管辖之下,换而言之,兵部原有的权利被分离,转而由朝廷三公定夺。但郭大人即日后的司徒大人,其领兵之能朝中无人可及,在新机构中自然以他为主。如此一来,郭大人手中之权不仅未被削减,反而有所增强了。”

    赵茗有些怀疑:“当真如此?”

    “小臣岂敢欺瞒殿下。”楚铮正气凛然地说道,“请殿下放心,有家父支持郭大人,相国大人亦无法独断专行。”

    赵茗暗道,谁担心那方令信了,真正令人担心的还是楚名棠。不过转念一想,按楚铮所说,楚方郭三人共同执掌那个所谓的新机构,倒与以前的情形差不多,想要让郭怀压制楚名棠和方令信,他也没这能力,能操持相对均衡已经很不错了。

    “不过小臣在此恳请皇上……”楚铮先向赵应施了一礼,赵应微笑颔首,“……和大长公主代为守密,此事还需等到王老侯爷及郭大人等返京道后,由皇上在早朝时公布,我楚王两家定会鼎力支持。”

    “由皇上提议此事原本应该,只是为何要拖到那时?”赵茗问道。

    楚铮吞吞吐吐地说道:“相国大人对郭大人视为眼中钉,若他得知此事定会百般阻挠,唯有出其不意,并在短期内形成决议加以实施,因此小臣认为等王老侯爷等人回京后较为妥当。”

    方令信想让自己二弟任兵部尚书朝中官员人无人不知,赵茗想了想觉得楚铮之言在理,便道:“本宫知道了。你二人回去吧,楚铮,你转告太尉大人,让他明日早朝后来太平宫,再将此事详加说明。”

    那刚刚还要我说什么,楚铮暗恼,忽想起自己还未见着赵敏,赶紧道:“殿下,小臣可否入内见长公主?”

    “不行。”赵茗很干脆地拒绝,“本宫早与你说过,敏儿经脉俱损,至少需静养半年,期间不可轻易喜怒。你们两个成天打打闹闹分分合合的,敏儿若见了你,难保又要哭哭啼啼,有害无益。你还是回去吧。”

    赵茗说得合情合理,可楚铮仍有些不放心:“殿下,既是如此,小臣只在暗中见长公主一眼便可,定不让她察觉。”

    赵茗怒道:“楚名棠真是糊涂了,怎会立你为楚家少宗主,本宫看你儿女情长难成大事。滚!”

    赵应在一旁也劝道:“楚铮,皇妹若是痊愈了皇姑姑定会告知于你,何必急在一时。走吧走吧。”

    楚铮虽觉得赵茗有些古怪,可她已经在赶人,再留下自己又不是她对手,定被她打出太平宫,还是先走吧,反正姑姑得知敏儿已醒定亦要过来看望,赵茗再蛮横总要给她老人家几分薄面吧。

    赵应拉着楚铮离去。赵茗坐在空旷旷大殿上良久,忽长长地一声叹息。

    回到自己的寝宫,赵茗走入内室来到榻前,沉默片刻道:“楚铮想见你,被姑姑逐走了。你……当真不愿见他?”

第一百一十四章 得寸进尺

    “不见!”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纱帐内传来,“之前孩儿就已说过五次了。”

    赵茗难得苦笑了下,只好转开话题:“姑姑给你的那本有关祖师婆婆的笔记,你看了吗?”

    帐内沉默了一会儿,道:“看了。”

    赵茗轻声道:“太上忘情心法极其邪异,我叶门历代祖师都已承认这一点,因此数次想将其毁去,但终究还是保留了下来。不过敏儿,这本笔记上已经清楚记录了此心法的害处,你还要修练下去吗?”

    “若不修练,孩儿从今往后便是一缠绵病榻的废人,姑姑,此事休要再劝了。”

    “好吧。”赵茗叹了一声。赵敏虽已醒来,但仍半身瘫痪,武功几近全废,唯有靠太上忘情心法打通余下经脉,看来还是等她能够行动如常后再说吧。

    “敏儿,姑姑觉得过段时日你还是见见楚铮为好,他毕竟是你名义上的夫君,姑姑也不能一直无故将他挡在太平宫外。”

    “不见!”赵敏说得斩钉截铁,过了片刻又道,“一听到此人名字,孩儿体内气息便感到紊乱难抑,当真见到此人,定是百害而无一益。”

    赵茗心中失望,她原本还想楚铮内力深厚,或许对救治赵敏大有用处,可听她这么一说,只得打消此念。

    赵敏忽问道:“方才皇兄和那人来见姑姑,说的可是今日早朝之事?”

    赵茗意兴阑珊:“正是。”

    “那人如何应答?”

    “据……那人道,其父楚名棠提议成立一凌驾于六部之上的新机构……”赵茗将楚铮所言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赵敏与楚铮相处时日颇久,耳濡目染之下对政事的了解远胜于自己姑姑,这一年来更是有心时常借朝堂所发生的事向楚铮讨教,楚铮她也不避讳一一讲解。如今赵敏虽缠绵病榻,但心境空明,无悲无喜,听了姑姑这番话,思索片刻便说道:“看来楚家不管如何,暂无反意应可确定,不过在此所谓新机构中有楚名棠和方令信在,郭怀根本不是他二人对手,只是一摆设而已,楚名棠倒可用他来牵制方令信。此人果然老辣,既可向我皇室卖好,又暗中压制方家,一举两得……不行,不可让他们父子般如意。”

    赵茗不禁问道:“敏儿,你有何良策?”

    赵敏冷笑道:“三大世家为掩饰此次兵变,不惜将大功归于郭怀。我皇室可将计就计,三大世家既然承认郭怀用兵之能,我大赵可效仿西秦,设天下兵马大元帅,由郭怀借此次军功出任此职,掌管三边疆大营和所有各郡兵马,凡五百人以上兵员调动均需大元帅府准许方可实施。”

    “那楚名棠提议的新机构该如何?”

    “准其所奏。郭怀以大元帅身份参与其中,但不受节制。”

    赵茗摇了摇头:“楚名棠与方令信定不会答应的。”

    “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赵敏似轻笑了一声,“这亦是那人数年前的口头禅。姑姑可召楚名棠来商议此事,暂且莫要惊动方家。”

    赵茗欣然道:“好,姑姑明日就召楚太尉进宫。”

    …………

    …………

    楚铮与赵应走出太平宫,正想告退,赵应却挥手将曹三娃等一干侍从逐得远远的,与楚铮来到园林丛中,低声道:“楚铮,朕……朕有一事相求,就不知当说不当说。”

    一国之君说出一“求”字,换成梁临渊恐怕当场跪倒,楚铮心中暗暗嘀咕,嘴里却道:“皇上有事尽管吩咐,臣自当尽力去办。”

    赵应犹豫半晌,道:“此事事关朕那皇妹,楚铮,你若是觉得不妥朕就不提了。”

    皇帝当到这份上亦算古今罕有了,楚铮神色不变:“琪郡主?”

    赵应苦笑道:“皇妹与你大哥之事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太尉大人因此在姑姑面前告了御状,姑姑为此大为震怒,急召皇妹进京。皇妹到了京城后便被关在了冷宫内,朕一月也只可悄悄探望过数次。楚铮你有所不知,那冷宫真不是人呆的地方,皇妹终日以泪洗面,而她最为牵挂的就是两个孩儿,见了朕就求朕……可朕也无能为力啊。想来想去,只有找你了,楚铮,你能否将皇妹那两个孩儿带入宫中,与她见上一面,否则朕真担心皇妹会郁郁而终啊……”

    楚铮愣住了,他真没想到赵应是为了此事求自己。赵应见楚铮脸色有异,赶紧又道:“朕可担保,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楚铮笑了笑。赵应方才所说的确让他大出意外,对此人的评价多了两条,甚重亲情,但胸无大志,一个将自己真正视为帝王的人是绝不会低声下气求人的。不过正因如此,楚铮对赵应反倒多了几分好感。

    “皇上,臣仍只可保证尽力而为。”楚铮没有将话说满,“宝儿这几日常在臣的踏青园内玩耍,带他与琪郡主相见倒并无大碍,可那女孩刚过满月,一直在家母身边,恐怕有些棘手。”

    赵应忙道:“无妨,朕亦知此事难办,能让皇妹见下宝儿已是足够……那孩子是叫宝儿吧,说来朕还是他嫡亲舅舅呢。”赵应对此事头痛许久,可想到妹妹伤心欲绝的模样又觉于心不忍,想了数日还是决定求助于楚铮,听他这么说了,顿时大松一口气。

    楚铮笑道:“宝儿亦是臣的嫡亲侄儿啊。”

    赵应呵呵大笑,感觉与楚铮又亲近许多。他本是无权无职的蕃王世子,虽在外人面前总装出一副高傲的模样,其实内心之中对楚轩楚原又羡又妒,儿时与这两兄弟多次争斗,与楚原更是曾挥拳相向,如今虽似已对当年之事付诸一笑,可内心深处仍梗着根刺儿。而楚铮与他之间相差好几岁,彼此之间倒无旧怨可言,只是从妹妹口中常听得此子如何如何的坏,因此也没什么好感。可楚铮回京后,赵应发现这楚家小五远不象妹妹和楚轩说得那般不堪,与楚原的大大咧咧相比,楚铮举止有度不亢不卑反而更合他心意。

    楚铮回到凤鸣宫,只见姑姑坐在屋内,面色不善。一问才知自己与赵应出来后,姑姑想进太平宫内看望赵敏,没想到吃了个闭门羹,不管孙得山如何说,门口的宫女也不去禀报,翻来覆去只有一句,大长公主有交待太平宫今日不再会客。

    楚铮愈加觉得此事古怪了,照理来讲姑姑与赵敏情若母女,虽与赵茗不睦但至少表面上还算彼此尊重,怎会突然如此相待?

    楚铮和柳轻如与姑姑商议了半天,仍无法解开心头之惑。见天色已经不早,楚铮起身告辞,毕竟独闯太平宫就算刑无舫也得仔细掂量掂量,至于自己恐怕只有被扔出来的份。

    到了楚府,楚铮带着柳轻如径直去了内院。楚名棠夫妇正在院中散步,楚铮回来后,楚名棠顿时轻松许多,只需关注朝堂之事,再不用为杂事操心。

    宝儿在他两人身边转来转去,不时撅着小屁股抓蚂蚁玩。见楚铮来了,宝儿不由躲到了楚夫人身后,却被楚夫人一把拎了出来:“你五叔有何可怕的……对了,也玩了一天了,轻如,考较一下宝儿昨日功课,看他记下没有。”

    柳轻如应了声是。宝儿与她倒是很亲热,牵着手儿走到一旁去了。

    楚名棠轻轻咳嗽一声,灌木丛中忽冒出两道身影,遥施一礼,远远地退了回去。楚铮见了,不禁道:“他们就是鹰堂二影侍?”

    楚夫人道:“正是。铮儿,听他二人道,你的武功已经胜过了吴先生,当真如此?”楚名棠夫妇毕竟对武学一道只是一知半解,虽知自己儿子武功高强,但到底高到何种程度却并不清楚。

    楚铮很谦虚:“也不尽然。在师父面前,孩儿或许可保不败。”

    楚名棠忽问道:“与大长公主相比如何?”

    楚铮脸色顿时垮了下来:“回父亲,这个……相差……甚远。”

    楚夫人道:“铮儿才多大,大长公主应年过四十了吧,铮儿到了她这岁数,绝不弱于她。”

    楚名棠心里同意,口中却道:“武功只是辅助之道,无法用来解决朝堂之事,否则以大长公主武功,早已满朝臣服了。你心思还是多放于政事上吧。”

    楚夫人笑道:“不过楚家终于有人可继承先祖武学了,真是难得啊。铮儿,以后就将你一身武功传下去,反正又不违背先祖誓言。”

    “你今日进宫,可有长公主消息?”楚名棠问楚铮道。

    楚铮点了点头:“父亲,据大长公主道,敏儿已经恢复神智,可事情却有些古怪……”

    楚名棠夫妇听楚铮说完今日在宫内种种,相互看了眼,心中均感不解。楚名棠暗想大长公主对铮儿与长公主之事一向乐见其成,如今突然大变,唯一的可能就是长公主的伤势,难道其中有何不可告人之事?

    “铮儿,你将长公主受伤经过、与大长公主一路护送情形及抵达太平宫后,所有你感觉与常理不符之事一一道来。”

    “是,父亲。”楚铮想了想,苦笑道,“父亲,若真要说与常理不符之事实在太多了,首先敏儿突如其来的晕眩之症,据徐老太医所言与叶心武功心法有关,可若真如此,叶门的武功定有极大缺陷,但叶门传承百年,每代弟子不过数人,且均为历朝公主或郡主,又怎能连绵不断,名扬天下,此乃疑点之一……”

    楚铮连说四五处,不过都与武功有关,楚名棠夫妇对此所知不多,虽有些隐约猜测,但均无法确认。待楚铮提起赵茗寝宫那条秘道,那石门需要他二人合力方可开启,楚夫人悚然动容:“此事当真?怎么之前未听你提起?”

    楚铮当时正头痛于如何应付父亲的责问,只是匆匆将赵敏伤情说了,并未提及其中细节。楚夫人见楚名棠亦有些茫然,奇道:“夫君也不知太平宫秘道之事?”

    楚名棠茫然:“不知,为夫未曾听人提起过。”

    楚夫人坐不住了,起身道:“夫君,我等去见大伯,他老人家应比妾身知晓更多。”

    楚天放虽年近七十,并已退隐多年,但楚氏一族的内事暗中仍由楚名棠与其共执掌,因此看上去仍精神矍铄,神采奕奕。见楚名棠夫妇携楚铮一同前来,楚天放颇为高兴,忙招呼三人坐下。楚夫人尚未坐稳,便急切说道:“大伯,你可还记得‘太平宫内紫金殿,紫金殿后断龙台’这一说?”

    楚天放端茶的手顿时凝在半空,半晌才道:“侄女怎么提及这等陈年旧事来了?”

    楚夫人将楚铮在赵茗寝宫所见道来。楚天放怔然许久,轻声道:“太平宫内紫金殿……唉,若不是侄女你今日提及此事,老夫都快忘了我楚家还有这条祖训了。”

    楚天放转首对楚名棠道:“名棠,你应知这太平宫大殿原本是后汉百官上朝之所在,本名为紫金殿,紫金殿后有一间屋子,乃后汉太宗刘禅的御书房,故老相传,后汉太宗便是死在御书房的密室内。”

    楚名棠来了兴趣,史书上那些帝王将相能让他为之敬佩的屈指可数,但刘禅绝对是其中之一,可楚名棠一直对史书上对这位帝王平定天下后的记载不详感到奇怪,听大伯这么说,今日或许可解心头之惑。一旁楚铮更是竖直了耳朵。

    楚天放缓缓说道:“此事说来有些不可思议,且世上恐怕已没有几人知晓,后汉太宗并非史书所载的暴病而亡,而是被臣子所杀,那主谋之人便是那位名传千古的诸葛相国。”

    楚名棠夫妇与楚铮均不由啊了一声,惊异之极。楚名棠道:“竟有这等事?简直骇人听闻,可……这史书从未记载,民间亦没有类似传闻,我楚家从何而知?”

    楚天放道:“这说来就话长了。我楚家先祖楚问天与侄女先祖王长松均出自魔门,时任魔门门主的乃是一代天骄宁大先生。楚王两家先祖与宁大先生年纪相仿,但得其指点良多,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宁大先生对二位先祖亦是十分器重,三人时常秉烛夜谈,纵论史话。当时胡蛮败局已定,将其逐出中原指日可待,可义军内部却乱象渐生,各大世家豪强与魔门为首的平民子弟之间冲突日益增多,已非人力可调解。宁大先生对此忧虑难安,与我楚王两位先祖商讨此事时,偶尔透露出魔门史上一件秘辛,后汉太宗刘禅原来是魔门第三十四代门主!”

    楚名棠愣了半晌,长吁一口气:“原来如此。那魔门历来不容于世,想必诸葛相国亦是因此而弑主吧。”

    “名棠你错了。”楚天放道,“后汉初年是自秦代以来,魔门仅有一次跃居朝堂之上,不过亦只有短短数十年吧,刘禅为魔门之主,诸葛相国早有所知,应该并不介意,否则就不会打扶佐太宗登上皇位了。不过更令人费解的是,围攻刘禅的众多高手内,魔门中人居然亦占据近半。”

    楚名棠奇道:“这是为何?”

    “几百年前的事了,其中真相还有谁说得明白。”楚天放淡淡说道,“当年宁大先生对此亦是语焉不详,何况刘禅既是魔门门主,不管如何,参与围攻他的众魔门弟子都可算是以下犯上欺师灭祖,又怎会将细节流传后世。与之同理,史书从未有过相关记载,想必亦是诸葛相国所为了……正因刘禅死在自己书房密室中,门口那两块千斤巨石被一些知情者称为断龙台。”

    楚名棠长吁了口气,不过还是有些不明白:“大伯,这后汉太宗之事与我楚家祖训有何关系了?”

    “当年宁大先生突然失踪,但最后一次现身就是在太平宫附近,曾与一侍候过后汉末代小皇帝的老太监说过几句话。当时上京城已被胡蛮抢掠一空,后汉皇宫亦几成一片废墟,只有太平宫勉强幸存,一些老无所依的太监宫女就居住于此。而那见着宁大先生的老太因感染风寒外出寻医,当晚并未回太平宫,而是在京城一间药铺内住了一宿。第二天便听说宫内所住数十同伴均离奇被杀,老太监不敢再回去,就将随身一块玉佩换了些银两,到京城郊外住了下来。几年后,我楚王两家先祖率赵军攻入洛阳城,听人说起太平宫数年前那桩几十人离奇暴毙的命案,不由想起宁大先生失踪前曾说过要去洛阳一趟,而此案案发时间又正与宁大先生突然失踪时间相符,顿时起了疑心,便明察暗访,却不料阴差阳错地找到了这个老太监。”

    “至于我们楚王两家为何脱离魔门,转投赵国麾下,名棠你早已知晓,老夫就不再复述。两位先祖从那老太监口中得知宁大先生果然曾来过太平宫,便在太平宫内仔细搜寻,刚找到铮儿所说那条密道,那位名叫叶雨的女子却突然出现……”

    楚天放摇了摇头:“之后的事也不用多说了。两位先祖败在了这叶雨手下,被迫立誓效忠大赵,并不得将自身武功传于子孙,但两位先祖一直对太平宫密室念念不忘,并留下遗训,楚王两家子孙定要设法探明其中隐秘。可那太平宫位于皇宫深处,一直被叶门所占据,而楚王两家子孙不再修习高深武学,除非将大赵取而代之,否则根本无法进入其中。因此随着时间流逝,这条遗训在楚王两家子孙心中也渐渐淡漠,连老夫都忘了与名棠交待,没想到铮儿竟能亲眼见着这条秘道并且入内……真是有些奇了,叶门历来对我楚王两家极具戒心,老夫为官几十年都未靠近太平宫半步,这位大长公主怎会轻易让铮儿入内。”

    楚夫人瞟了眼楚名棠和楚铮,一语双关,轻笑道:“恐怕是因爱屋及乌之故吧。”

    见楚名棠略带怒意地看向自己,楚夫人一脸无辜:“不是么?大长公主对敏儿很是疼爱啊。”

    楚天放呵呵笑道:“你这丫头,都已当祖母了,还这么牙尖嘴利,从不饶人。”

    楚夫人对楚天放心中已无隔阂,闻言嘻嘻一笑:“大伯,妾身所说的可是实言,并无夸大之辞……对了,铮儿,你既是武功高强,若与你师父合力,能否打开那秘道之门?”

    楚铮见三位长辈都满含期望地看着自己,不由苦笑道:“娘,就算能打开又如何。大长公主已有言在先,那密室里只要少了一物,不管何人所为,她都拿孩儿是问。”

    楚夫人怒道:“她此言何意?你若不在京城,密室内丢了东西也怪到你头上?”

    楚铮解释道:“娘,那秘道只可容两人并肩而立,而开启密室圆盘重愈千斤,大长公主认为大赵武林中唯有孩儿方有可能与人合力打开此门。”

    楚名棠夫妇相互看了眼,彼此心头同时想到一人:刑无舫!

    楚名棠轻咳一声,此事还是莫要让大伯操心了,便转开话题:“铮儿,你既是见着了大长公主,她可曾问起你今日早朝之事?”

    楚铮道:“问了,孩儿也已将父亲之意告知于大长公主,可她道明日还请父亲进宫对此详加解释。”

    楚夫人听了一声冷笑。楚名棠亦面带愠色,对楚铮道:“你明日再去太平宫,告知大长公主,此策若要顺利实施先要瞒过方家,为父与她私下相见定瞒不过方家耳目,况且……算了,你就如此说吧。”楚名棠对赵茗那天将楚铮整夜留在太平宫里就已很不满,一听还要自己私下去见她,若被一些别有用心之人知道了,不知会传出什么流言蜚语来。

    楚天放道:“名棠,据老夫所看,大长公主虽对政事不甚精通,但亦颇为精明,或许会看出此策对我楚家最为有利。她明日邀你去太平宫,会不会提出什么要挟我楚家之事来?”

    楚名棠点头道:“侄儿已想到了此处……唔,从明日起侄儿便告病在家,不再上朝,无论大长公主如何一概不理。我楚家已将为郭怀化解之策献于她,若再得寸进尺,休怪我楚王两家偏向方令信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母子相见

    楚名棠说到做到,第二天便托病不出,朝中之事交于几个心腹打理。成奉之和楚名南远在北疆,可楚家势力毕竟根深蒂固,虽说缺少可独挡一面的大才,但精干达练者还是不在少数。

    只是苦就苦了楚铮,赵茗三番四次传召楚名棠,楚名棠均置之不理,一腔怒火全发泄到楚铮身上。不过楚铮对此早有准备,多年苦修的佛门心法终于派到了用场,除了第二天向赵茗暗示了父亲之意,顺便问了下赵敏病情并表达了下想去探望的意思,再次遭到拒绝后,任赵茗如何咆哮,楚铮均双目微合心境守一,无嗔无喜,偶尔答上一两句,也只是“家父的确身体有恙,请殿下见谅”之类的话。

    就这么折腾了几天,赵茗有些悲哀地发现自己对楚家根本毫无办法,而且没有了楚名棠的支持,自己对朝堂也渐渐失控,原先依附自己的几个官员在不知来自何方的告诫下,都不敢再轻意踏入皇宫。而梁临渊一系的官员向来就对女子掌权极为不满,不仅未曾相助,反而上奏折暗示皇帝抛开太平宫自行定夺国策,幸好赵应还没那么大胆子,仍然每日都来拜见姑姑,将朝中之事如实禀报。

    “孩儿将此事想得太简单了。”赵敏倚在背后靠垫上,淡淡说道,“世间万法皆通,正如姑姑面对一武功低微之人,身形不动便可制其于死地,我皇室在朝中势力与三大世家相差太过悬殊,纵然有何计谋亦无从实施,楚名棠根本无需有何举措,只此称病不出便已让我等束手无策。”

    “是啊。”赵茗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这几日朝中楚方两家的官员步步紧逼,逼迫我皇家准许那道封赏奏折,应儿他已经难于支撑了,每日都来姑姑这里诉苦。”

    赵敏双眉紧皱,良久才道:“既然无力阻拦,就不必再行那徒劳无功之举,就让皇兄用上几天逐条逐款的准了吧,期间再看看有无转机。毕竟现孟德起和邱亦生均被三大世家所软禁,郭怀身边虽有两千家将,但处境亦是堪忧。记得在北疆……那人就曾以孟邱二人性命威逼过郭怀,若将此事一味拖延下去,难保其中有人会遭不测。”

    赵茗怒道:“他们敢!”

    “敢与不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三大家真若做出这等事,扣上一自尽或暴病身亡之名,我皇室根本无力追究到底。”

    赵敏说着,脸色愈加苍白。赵茗见状忙道:“好了好了,不要再多想了,这等事交于姑姑处置就是了。”

    赵茗将靠垫撤去,扶着赵敏躺了下来。赵敏忽道:“姑姑,将太上忘情的下一步心法告诉孩儿吧。待孩儿心境平复后,还是及早见见那人,不管楚名棠是何用心,至少目前来看三大世家中唯有楚家对我皇室尚有善意。”

    赵茗沉默半晌,道:“好吧,明日待你身体好些,姑姑再念于你听。”

    …………

    …………

    皇宫的西侧有一座院子,外观很不起眼,不仅较宫内其他房屋矮了许多,而且均用青砖黑瓦所砌造,不带半分明亮色彩,令人一眼望去便感阴森诡异。

    这里就是皇宫内被称之为冷宫地方了。赵应登基后,楚琳身为太后掌管后宫大权,偶然听及孙得山与人谈论那些被先皇关在冷宫中的人衣食应如何配给,便起驾来此看了一下,发现里面住的数十人个个衣衫褴褛面带菜色,其中竟有些是自己早年相识的。楚琳动了恻隐之心,便将这些人全放了,尚有有亲戚在世的就发些盘缠回去,孤身一人的就留在宫内打杂。因此当赵琪被关进来时,冷宫内已是空无一人。

    今日的赵琪与往常大为不同,不仅梳装整齐,所穿衣衫亦是细心熨过,只是在屋内有些神情不安,时不时起身向不远处冷宫那两扇漆黑的大门张望着。

    忽听一个尖利的声音长吟道:“皇上驾到!”

    赵琪几乎夺门而出,刚靠近宫门口,只听锃锃声响,两把明晃晃的长剑出鞘,指向赵琪:“郡主勿要为难奴婢,请回吧。”

    赵琪停下脚步,呐呐说道:“我就在此站着,不出宫门。”

    那两个宫女相互看了一眼,收起长剑站到了两旁。赵琪向外望去,只见皇兄正向这边起来,在他身旁是一少年贵公子。见了这少年,赵琪身躯不由微微一颤,可看到他身后一女子怀中所抱的幼童,顿感胸口一酸,泪水模糊了双眼。

    赵应刚想往院内而去,一个中年宫女挡在了他面前,微微躬身道:“皇上昨日方到此看过郡主,今日又至,实是难为奴婢了。”

    赵应瞪起双眼,可怎么看都有些色厉内荏:“朕来看皇妹,难道还需要事先向你等通报不成?”

    “奴婢不敢。”那中年宫女道,“只是大长公主将琪郡主囚禁于此,自有用意,况且此地毕竟是冷宫,皇上肩负一国重任,实不应过多涉足于此。”

    赵应语塞,心中暗骂曹三娃无用,没有打探清楚。昨日是这女人当值,怎么今日还是她?若换成连总管或胡总管的弟子,又怎会阻拦当今皇上。

    楚铮忽上前一步,含笑道:“不知这位嬷嬷尊姓大名?”

    那中年宫女见楚铮居然抢在皇上身前说话,不由打量他一番,竟觉得有些面熟。当年楚铮与赵敏两人关系和睦时,虽甚少进入太平宫,但这中年宫女也远远见过他几次,不消片刻便想起来他是何人了,躬身道:“奴婢叶晚晴,这位可是太尉大人家五公子?”

    “正是。”楚铮道,“叶嬷嬷,这个……皇上与郡主兄妹情深,这亦是人之常情,大长公主就是知道了亦不会过于责备,嬷嬷能否高抬贵手吧?”

    叶晚晴心中寻思,既然是他至此,看上长公主份上也不应阻拦,何况听说此子武功还在长公主之上,若他强行硬闯自己也拦不住,便道:“奴婢遵命,只是大长公主若问及今日之事,奴婢唯有如实相告。”言下之意,自己不会主动向大长公主禀报此事,除非大长公主问起,那自然另当别论。

    楚铮略感惊奇,叶门中亦有这般懂得变通之人?不由拱手道:“多谢。”

    叶晚晴还了一礼,退到一旁。赵应虽心感不快,但亦知计较也没用,只好哼了一声向院内走去。

    赵琪早已心急火燎,柳轻如刚抱着宝儿踏入院内,赵琪身形一闪到了她身前。见眼前突然凭空出现一人,登时把宝儿吓了一跳,忙搂着柳轻如脖子缩到她怀里。

    赵琪伸出的手凝在半空,颤声唤道:“宝儿……”

    宝儿听人叫自己名字,慢慢转过脸来,看清了赵琪的面容,小嘴越来越瘪,突然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伸着两只小手直扑向赵琪。赵琪忙将他接住抱在自己怀中,宝儿伏在赵琪肩膀上,哭得撕心裂肺一般,在他幼小的心灵中,根本不明白为什么到了祖父家中后,娘亲这么长时间都不来看自己,满腹委曲这一刻尽数发泄出来了。

    赵琪亦是泪流满面,一边抚着宝儿的头,一边哽咽着说道:“宝儿,是娘不好,是娘不好。”

    母子二人抱头痛哭,旁人看了都嘘唏不已。柳轻如亦暗暗拭泪,忽觉手儿一紧,只听楚铮轻声说道:“轻如,我在此立誓,决不会让你我孩儿会有宝儿这般境遇。”

    柳轻如低声道:“公子所言,妾身从无所疑。”

    赵应等哭声稍歇,道:“好了,宝儿莫要哭了……皇妹,进屋再说吧。”

    “是,”赵琪止住哭泣,侧身道,“皇兄,请。”

    赵应叹了声道:“与为兄还有何客套的,只不过这次,你应多谢楚铮啊。”

    赵琪看着楚铮与柳轻如,神情颇为复杂,过了片刻方道:“五公子,请。”

    楚铮微微笑道:“郡主太见外了,还是叫我小五吧。”

    赵琪冷冷说道:“当今世上,又有几人胆敢再叫你小五,还是以五公子相称吧。”

    楚铮心知赵琪对自己恶感已深,绝非轻易可化解,当下只是轻轻一笑,随赵应走入屋内。只见屋里虽然颇为简陋,但一些常用之物均为宫中珍品,看来赵应对这妹妹的确很是在心。

    赵琪在此身边并无侍女,凡事都需亲力亲为,但此时她哪有无暇理会他人,一心只系在自己儿子身上,不停地问宝儿的近况如何。宝儿毕竟年纪尚小,一些话儿说得词不达意,柳轻如于是在一旁替他回答。

    方才赵琪眼中只有宝儿,根本没注意到柳轻如,以为她只是楚府派来服侍宝儿的丫环。此时心境稍稍平复,才发现此女气度雍容,相貌之美更是自己生平仅见,不由问道:“这位妹妹是……”

    柳轻如答道:“小妹姓柳,名轻如。”

    赵琪脸色微微一变,道:“原来是柳妹妹,久闻你名了。”

    柳轻如道:“郡主,小妹奉婆婆之意,担任宝儿的启蒙之师。”

    赵琪哼了一声:“你任宝儿的启蒙之师?真是多谢了。”

    楚铮笑道:“郡主有所不知,轻如外祖父乃南齐大儒范公讳孝同,自幼受其教导,博学多才,不是小臣在此自夸,论文采轻如绝不输于当朝众位大人。”

    赵应与赵琪均为之动容。南齐范家乃儒学世家,到了范孝同更是不满三十就已才名满天下,连如今大赵学子所习的论语注解亦是其所著。一听柳轻如出身范家,赵琪先前的不满顿时烟消云散。

    赵应叹道:“朕久闻上京城内有三大才女,所著诗词连礼部梁临渊也自叹不如,少夫人便是其中这一,原来是范门子弟,难怪。”

    赵琪不禁问道:“皇兄,小妹久居平原城,对京城之事不甚了了,不知这三大才女除少夫人外,另两位是哪家府上的?”

    赵应看了楚铮一眼,笑吟吟地说道:“皇妹,这三位如今可说都是出自楚府,除楚少夫人外,另一位是楚府四姑娘,与皇妹亦是旧识,还有一人……就是朝中吏部尚书成大人家的苏巧彤姑娘,至于为何说她亦出自楚府……咳,楚铮,还是由你告诉皇妹吧。”自从那日苏巧彤与楚倩柳轻如在酒楼相会斗诗,通过楚名南之女楚仪之口在京城官宦子弟中传扬开来,待到郭颖等一众大家闺秀与三人几次聚会后,亦是推崇之至,三才女之称很快就名扬京城。

    楚铮有些尴尬,道:“这个……苏姑娘只是与轻如情同姐妹,前些时日臣离开京城去了北疆,她搬来与轻如作伴,说她出自楚府不过是戏言而已,郡主莫要当真。”

    赵应仍旧笑呵呵地说道:“楚铮,京中传言可不是如此啊?”

    楚铮淡淡说道:“京城向来流言蜚语众多,臣懒得理会。”

    赵应很识趣地不再问了。他当初随楚铮那五千黑骑军赴京,乍一见苏巧彤顿时惊为天人,难免有些浮想联翩,可到了京城,严酷的现实令他再也不敢有何妄想。只是有些心底之事一旦提及,总会泛上来闹腾一番,可见楚铮脸色忽转阴沉,赵应这种念头沉得比泛起来还快,忙转顾其它,故作恼怒状,责问曹三娃为何将还未将所带食盒中的食物取出,准备拖到何时?

    曹三娃被骂得莫名其妙,只得连连称是。

    柳轻如隐约看出一丝端倪,微笑着对宝儿说道:“宝儿,这几日我教你的文章还记得吗?”

    宝儿仍是泪痕未干,只不过小孩子的喜怒哀乐来得快去得也快,闻言点点小脑袋:“宝儿记得。”

    “那背给你娘听听……”柳轻如还未说完,楚铮不知从何取来一碟鲜桃,笑咪咪地说道,“宝儿背好了,五叔剥桃子你吃。”

    有了物质刺激,宝儿离开赵琪怀抱,双手后背,宛若一小大人般,诵道:“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宝儿足足背了两百余字才停了下来,赫然对赵琪道:“娘,后面记不得了。”

    赵琪已是心花怒放,将宝儿搂在怀中:“我家宝儿真聪明……”

    楚铮将剥好的一只桃子递到宝儿面前:“来,宝儿吃桃。”

    宝儿眉开眼笑:“谢五叔。”接过桃子咬了一大口,顿时汁水四溢,脸颊、嘴角和胸口衣襟上都沾了不少。

    赵琪手足无措:“这孩子……”

    柳轻如从袖中抽出丝巾,为宝儿擦去小脸和衣襟上的桃汁,宝儿习惯性地依到了她怀中。赵琪见了,讪讪然心中不由百味丛生。

    这边菜肴已经摆好。赵应让妹妹和楚铮夫妇各自就坐,除曹三娃在一旁侍候外,其他人等一律退出宫外。

    这些菜肴有一半是柳轻如吩咐紫娟所做,都是宝儿喜欢吃的,与宫内御膳房所做风味大不相同,赵应直吃得赞不绝口。赵琪一口一口地喂着宝儿,手法显得有些笨拙,她本是富贵中人,且宝儿虽是她所生,可碍于名份,即便在平原城母子二人相处时日也并不多,因此育儿之事所知甚少,加之宝儿见到娘亲不时撒娇,蹦蹦跳跳,赵琪难免有些顾此失彼手忙脚乱。

    柳轻如见了,自行起身坐到了宝儿另一侧。她毕竟与宝儿已相处了一段时日,对这孩子的脾性颇为了解,有她一旁安抚,宝儿渐渐安定下来。赵琪长松了口气,看了看柳轻如,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感激之意。

    楚铮眼睛余光一直注意着宝儿,忽对赵应道:“听家母曾道,她老人家记忆最深的便是臣五岁之前的事,凡事似懂非懂,趣事层出不穷,育儿之乐大都是在此时。如今观宝儿,方知家母所言不虚啊。”

    赵应连连点头:“老夫人说得极是。朕与皇后成婚近一年,至今仍未有孩儿,平日倒还不觉得,可见了宝儿,朕都有些心急了。”

    赵琪听了二人谈论,不由抬起头来,看着楚铮几次欲言又止。楚铮知她心思,却故作不见,世上的母亲都疼爱自己的孩子,但不是每个疼爱孩子的母亲都能教导好自己的孩子,赵琪性格有不少偏激之处,宝儿若一直跟在她身边,对他成长甚为不利。另外从楚铮心底来说,亦是不想宝儿长大后与自己为敌,虽然此事或许难以避免,但并非全无可能,尽力而为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大闹刑部

    “皇上,明日臣麾下那些禁卫军就要回京了,”楚铮转开话题,“臣听说皇上还亲自出城相迎?”

    “是啊,礼部上了个奏折,说我朝曾有此先例,朕想想就准了。”赵应对此事颇为上心,这毕竟是他首次以当今皇上形象现身于上京城百姓面前,“毕竟这是北疆大捷第一批凯旋回京之师,何况又是京城禁卫军,随你一同箭毙沈从放,千里追杀薛方仲,立下诸多战功,朕理应亲自出城相迎。”

    楚铮知道当时随自己一起冲入秦军阵营的是黑骑军,禁卫军明明被樊兆彦留在身边,可这份功劳上却有他们之名,想必定是舅舅和樊兆彦的手笔了。不过楚铮也未说破,毕竟只是将禁卫军添加到功劳薄上,并未将黑骑军抹去,这种顺水人情在官场上司空见惯。

    赵应忽想起一事来:“楚铮,朕看奏折上怎么是邓世方代表禁卫军前来晋见,为何不是你?”

    楚铮笑道:“臣已回京多日,虽不曾公开抛头露面,但朝中各位大人早已知晓,若明日再至城外作凯旋回师状,只会惹人偷笑,这又何必。”

    赵应道:“此次北疆大捷,你的功劳足可在前三之列,你若不去,这凯旋大典未免有些失色了。”

    楚铮道:“皇上,北疆大捷主要还是北疆大营之功,禁卫军将士可重重赏赐,但整体不可摆得过高。若此次禁卫军回京规格太过隆重,日后北疆有功将士赴京就难以处之了。臣以为,让邓世方出面反倒是一稳妥之策。”

    赵应看了楚铮一眼,观他神情绝非戏言,仔细一想,楚铮所言的确甚有道理,只好说道:“既是你执意不肯,朕也就不勉强了。”

    楚铮拱手道:“谢皇上。”

    这边宝儿已经吃得肚皮溜圆,在楚府他每日都要睡个午觉,已成了习惯,不知不觉渐渐两眼腥松,没过多久便伏在赵琪怀内睡着了。赵琪轻抚着宝儿,眼中柔情似水,竟是痴了。

    柳轻如在一旁看着,心中竟有了一丝羡慕。她与楚铮成婚也已两年了,因为种种原因至今无子女,以前倒也罢了,自从府里多了个宝儿,柳轻如心有些乱了,对宝儿是出自肺腑的疼爱,可到了这里,柳轻如终于感受到,宝儿终究不是自己的孩儿。

    楚铮见各人面前的桌案上都已剩些残羹冷炙,轻声道:“皇上,时候已经不早……”

    赵琪闻此言顿时一震,不由自主地搂紧了宝儿,抬起头来看向赵应:“皇兄……”哀求之意溢于言表。

    赵应两相为难,犹豫了会儿道:“楚铮,再坐一会儿吧。自皇妹到了京城,今日朕还是首次与她一同用膳。”

    楚铮叹了声道:“皇上,郡主,终究……还是要走的。”

    赵琪轻声道:“五公子,就让宝儿与我再多相聚片刻吧。”

    楚铮显得有些为难:“郡主,今日若是在此逗留久了,以后臣再想带宝儿来可就难以开口了。”

    赵琪一听,顿时惊喜交集,颤声道:“我……我以后还能见宝儿?”

    柳轻如道:“郡主请宽心,宝儿毕竟是我楚家长孙,太尉大人和老夫人对他极其疼爱。公子此次受皇上嘱托带宝儿来见郡主,两位老人家是知道的,虽口中未言但亦默许此事,郡主与宝儿定可再次相见。”

    楚铮又道:“来此之前,臣带宝儿去了凤鸣宫,太后见了亦是甚为欢喜,臣打算说服家父,每月中旬将宝儿送入凤鸣宫中住上数日,若真能如此,届时皇上请求太后,将宝儿带来就是了。”

    赵应听了喜笑颜开:“皇妹,此事包在为兄身上。”

    “多谢皇兄。”赵琪向楚铮亦是深深颔首,“多谢五公子。”

    赵应打断道:“皇妹,五公子之称听来确实也太过拗口了,听说你二人当年曾联手对敌,擒下一南齐武林高手,当时就以姐弟相称,如今何必这般生分呢?要不随为兄直呼其名,要不就仍叫五弟吧。”

    赵琪已经看出来了,皇兄是想缓和自己与楚铮的关系,只是方才自己对楚铮过于冷淡,此时真按皇兄所说而为未免过于突兀,当下只是含糊应了一声。

    楚铮暗暗一笑,起身道:“皇上,郡主,那臣就此告退。”

    赵应也站了起来:“也好,朕亦要回去为明日出城之事做准备,皇妹,来日方长,不必心急。”

    赵琪恋恋不舍地小心将宝儿交给柳轻如抱着,道:“柳妹妹,宝儿……宝儿就烦劳你多多费心了。”

    楚铮走了过来,道:“郡主放心,不管如何,我楚府上下定会善待宝儿,绝不让他受任何欺凌。”

    赵琪点点头。孩童不善作伪,今天宝儿与楚铮柳轻如之间甚为亲密,她全看在眼里,一颗心已是放下了大半。

    孙得山已在冷宫外等候。楚铮与柳轻如上了凤鸣宫的马车,看了看依然熟睡的宝儿,楚铮不由一笑:“这小子倒睡得舒坦。”

    柳轻如轻叹一声:“宝儿醒来不见了娘亲,恐怕又要闹腾一会儿了。”

    “人之常情,好生哄哄就是了。”楚铮犹豫了下道,“轻如,以后你多教宝儿一些琴棋书画及……杂学之类,他若喜欢哪样就择重传授,让他有个寄托,以其楚府长孙的身份,足可一生快乐无忧。”

    柳轻如低着头,良久才道:“这样也好。”声音细若蚊蝇,她心里也明白,日后只要楚铮掌控楚氏一族,以宝儿的身份注定难以在仕途有何成就,不管是皇室还是世家皆是如此,楚铮所言已是最佳之策了。

    马车出了皇宫,到了一个三岔路口停了下来。

    楚铮对柳轻如道:“我去趟刑部,你与宝儿先回府吧。”

    柳轻如不由问道:“公子去刑部,莫非是为了若诚之事?”

    范若诚因楚倩受袭之事被拘押在刑部大牢内,前日楚铮向姑姑求得懿旨,命刑部放人,不想刑部却上了道奏折,说什么此案疑点重重,但范若诚至少难逃其责,不可轻易释放云云,变相的将懿旨驳了回来。

    楚铮点点头:“正是。刑部那帮官员自以为上有方令信,连我姑姑的旨意也竟敢置之不理,哼哼,简直将姑姑她老人家视同于皇上了。”

    柳轻如噎了下,这话听来实在是有些……大逆不道。

    “公子,刑部既然执意不肯放人,还另想办法吧。”柳轻如劝道,“何况已有姑姑懿旨,若诚在牢中应不会太过受苦。”

    楚铮神色凛然,正待开口,可想了片刻,似泄气一般靠在身后软垫上:“轻如,不瞒你说,我去刑部是另有用意,当然,能将若诚一并救出那是再好不过。”

    见柳轻如仍一脸迷惑,楚铮道:“昨夜父亲将我叫去,谈了一番有关我北疆军功之事。进门就扔给我一份朝廷决议,我看了一眼,原来是为北疆大营有功将士的请功表,我的大名亦在其中。”

    楚铮模仿着父亲的口吻,道:“这次……你的功劳不小啊。为父调你去北疆,是想让你好生历练一番,可没想到却折腾出这么多事来。”

    “我没办法只好再次认错,不想父亲又道:这些话为父已听烦了,眼下朝廷要对你论功行赏,但不管对我楚家还是朝廷,这都是件头疼之事。”

    柳轻如有些明白了,楚铮现已官拜三品参将,按此次军功就算只晋升一级,亦是大营副统领之职,可他毕竟年纪还未满二十,就算按军功提职,也难免招人非议。

    “不知此事公公他老人家有何解决之道?”

    楚铮大手一挥,将父亲神情模仿得惟妙惟肖:“给你明日一天时间,为父不想再为此事烦心。”

    “这就是父亲的解决之道,”楚铮叹了口气,“老头子一动嘴,我就要忙断腿,真是做人难啊,做人儿子更难。”

    柳轻如忍住笑:“公子准备如何处置此事?”

    楚铮扭了扭手腕,手指关节咯咯作响:“所以我今天就要去刑部,闹他个翻天覆地!”

    “公子是想……将罪折功?”

    楚铮笑道:“夫人果然聪明。”楚铮本来不打算将此事告知柳轻如,免得她为自己担心,顺便将范若诚救出后再到她面前讨个好,可又一想柳轻如心思慎密,而自己又从来不是一个冲动之人,日后她定能看出其中蹊跷,那反倒不妙了,还是如实相告吧。

    …………

    …………

    楚铮站在刑部大门外打量一番,问身旁张得利:“你确认若诚就被关押在刑部后院内?”

    张得利躬身道:“正是。小人已经打探清楚,刑部后院设有二十余间牢房,范大人便被关在地字七号水牢内。”

    “你可曾进去探望过?”

    张得利有些惶恐:“小人早就想去探望,可……可少夫人她不准。”

    楚铮不语。柳轻如的性子他是知道的,外表柔弱,可内心之倔强不输于范若诚,范若诚从赴任乃至入狱,从未提过与楚家有何关联,柳轻如得知表弟被刑部拘捕,宁愿等到自己从北疆回来,也不肯向公公婆婆求助。楚铮突然想起了梁临渊,此人也是这么一副臭脾气,这,大概就是如今时代儒门子弟与生俱来的一种高傲性格吧。

    “公子,要不要小人上前通报一声?”张得利小声问道。

    楚铮回过神来,冷哼一声:“不必了。”自己本来就是来闹事的,还讲什么规矩。

    “你也不用入内了,”楚铮吩咐道,“在此等候就是了。”

    张得利忙道:“公子,这可使不得……”

    “张管事,我知你对我楚府忠心耿耿,”楚铮摇了摇头,“但这忠心也得看时候,你若随本公子一同进去,若有何事本公子还需分心照顾你,听本公子之命,在此等候!”

    张得利无奈,只好应是。

    刑部门外的侍卫们早已注意到这边,只是看楚铮衣饰华丽才一时未敢上前询问,此时见这贵公子孤身一人走来,为首那侍卫忙迎上前问道:“这位公子不知有何贵干?”

    楚铮两眼向天,神态傲慢之极:“今日你们刑部何人当值?”

    几人相互看了眼,为首侍卫小心翼翼地答道:“这段时日都是喻右侍郎当值。”

    “嗯,是喻世保啊。”楚铮记得似乎见过此人,但何时何地实在记不清了,也懒得去想,“好,本公子就找他了。”

    说完,楚铮便向内闯去。那些侍卫拦在门口,为首那人强挤出丝笑容:“不知公子高姓大名,小人也好进去禀报一声。”

    楚铮斜眼看了看他,突然反手一个巴掌:“本公子大名你也配问?”

    为首那侍卫被扇得如陀螺一般,原地转了三四圈才一屁股坐到地上,待到清醒过来,只见自己几个下属也已被打得东倒西歪躺了一地,不由咬了咬牙,勉强爬了起来,拔刀出鞘指向楚铮:“站住!”

    楚铮转过身来,面对明晃晃的腰刀冷冷说道:“好刀,只可惜人不如刀。”

    那人强自镇定,厉声喝道:“此地乃大赵刑部,任你是何家子弟,均不得在此放肆。”

    楚铮抬头看了看大门上方高悬的牌匾,上面“刑部”二字龙飞凤舞,摇了摇头:“刑部的确是刑部,但还是我大赵的刑部吗?都快成方家的私牢了。”

    那侍卫首领一听顿时怒喝道:“大胆!”一刀向楚铮砍去。楚铮不躲不闪,眼看刀就要即身,忽伸手一托,竟硬生生以肉掌将腰刀托在半空之中。

    那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愣愣地看着楚铮,连变招都忘了。楚铮仍是一脸冷峻:“这刀,你不配。”

    其实楚铮亦是取巧,托刀那手只是以五指捏住刀身,掌心微凹,刀锋根本就没有碰到皮肉,不过此举说来简单,却对眼力指劲要求极高,稍有不慎这只手就别想要了。也只有对眼前这人楚铮才敢如此托大,若他武功再高个几成,这一举动就纯属自残了。

    楚铮见那人只是发愣,对自己花了些心思才想起的古龙式装酷话语毫无反应,顿时有种扮俏给瞎子看的感觉,很是无趣,便手腕一抖,那人只觉一股大力沿自己手臂而上,不由自主被震出数丈开外,腰刀也被夺了过去。

    楚铮将刀掂了几下,忽一扬手,腰刀疾射而出。只听喀嚓嚓数声响,刑部牌匾裂成十余块纷纷落地,而那腰刀近半没入墙内,刀柄兀自颤抖不休。

    这几个侍卫个个面如土色,为首那人躺在地上,忽拼尽全力叫道:“来人哪,造反了!”声嘶力竭,若不明真相的人听了,还以为这里陈胜重生吴广再世了。

    楚铮啼笑皆非,不再理会此人,向大门内走去。

    刚踏入庭院,里面忽啦啦涌出百余侍卫。楚铮看了看并没有强弩利弓,完全放心了,看来上京城内太平已久,除皇宫外,一些重要所在的防范都有些外紧内松了。

    “喻世保何在?叫他出来见本公子。”喻世保是方令白任刑尚书后从地方调入的,也不过是个三品官员,楚铮自己亦是三品武将,这话说得理直气壮。

    那些侍卫屏气凝神,没有拔刀的也慢慢抽出腰刀,刑部至少几十年没人敢擅闯了,眼前虽只有一人,但天晓得外面会不会有大批伏兵。

    楚铮见无人应答自己,哼了一声道:“方令白不在京,钟朝昕和喻世保真是愈发大胆了。”

    听这少年竟直呼尚书大人和左右侍郎之名,侍卫们面面相觑。楚铮却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抢先出手了,喻世保不出现也倒好,反正自己是来闹事不是来攀交情的。

    楚铮一拳一个,转眼间打倒七八人,侍卫们这才如梦初醒,挥刀扑上前来。这些侍卫大都是刑部捕快,彼此之间基本没有多少配合可言,别说是北疆军,就算与禁卫军相比也远远不如。楚铮原本所习魔门天罗步已是天下有数的诡异身法,他又从太平展家得到叶门的入门心法,而且为了救治赵敏,楚铮与武媚娘相互印证,对叶门武功的领悟远远超出赵茗想象。此时游走在乱军丛中,虽不如赵茗进退似鬼魅,却也滑如泥鳅,刑部侍卫中虽有几个武功还算不错,但无人可阻拦楚铮片刻。

    不过人多也有人多的优势,负责刑部守卫的侍卫及军士也有五六百人,源源不断地从各处涌向前院。楚铮空手对敌,虽没有伤到,可衣衫上也被利刃划了好几道口子,楚铮感觉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身子忽一扭一闪,几个侍卫手中长刀顿时砍了个空,直向自己人而去。

    对面两人吓了一跳,忙用盾牌将来刀挡下,刚想开骂,楚铮不知何时到了他二人身侧,伸手便将两面盾牌夺过,笑道:“借用片刻,稍后奉还。”说完两肘一张,将这两人击飞。

    有了这两面盾牌,楚铮如虎添翼,身子急速旋转,两块盾牌似两面移动木墙,紧紧护住全身,众侍卫稍一靠近便被撞开。

    楚铮脚下毫不停顿,不一会儿便闯入了刑部大堂,里面那些官员多半是些文弱书生,几曾见过这等情形,惊慌失措纷纷作鸟兽散。楚铮瞥见一人身着绛红色官袍亦在闪躲,心知他便是喻世保了,佯装躲闪,脚后跟一撩,身后桌案乍然飞起向喻世保砸去。

    楚铮回头正想看看有没有砸中,忽感寒气及身,一只手掌悄无声息地印向他腰际。楚铮心中一凛,不假思索手肘一沉,正对上那人掌心。

    偷袭那人本以为这一掌十拿九稳,没想到楚铮分心之余变招还是如此迅捷,于是索性将毕生功力运于掌心,狠狠击向楚铮,心中暗想这少年武功再了得,内力也无法与自己数十年功力相抗。

    两人掌肘相交,楚铮轻哼一声,身子腾空而起,似被那人一掌击飞。一旁众侍卫齐声喝彩,大有出了口怨气的感觉。可那人却惊疑不定,方才自己蕴于掌心的内劲至多只有一成击实,其余皆无处着力大都落空,倒似自己费尽全力将这少年推开了一般。

    楚铮在空中翻了个筋斗落地。有几个侍卫以为有便宜可占,忙挥刀扑上前去,楚铮手中盾牌一振,几个侍卫纷纷惨叫跌了出去。

    方才楚铮一直以盾牌护身,偷袭那人直至此时才看清楚他面目,不由一惊,高声喝道:

    “都住手!”

第一百一十七章 将罪折功(九千字)

    这人看来刑部侍卫中威望甚高,一听他发话,众侍卫顿时纷纷退开。

    楚铮将两面盾牌随手一扔,微微笑道:“我道是何人有这般功夫,竟然到了近前本公子才察觉,原来是铁南星铁先生。不知铁先生怎么亦来刑部了?”这铁南星乃是方家客卿,一身武功据说不在鹰堂三大供奉之下,二姐楚欣与方中诚大婚时,楚铮亦见过此人。

    铁南星听出他是暗讥自己出手偷袭,老脸一红,道:“五公子有所不知,承蒙相国大人看重,命铁某兼任刑部副总捕头。”

    楚铮哦了一声:“这倒亦算是量才录用了。”

    铁南星故做未闻,看看四下狼藉的刑部大堂,苦笑道:“五公子,你这是何意,有话好说,何必大打出手?”

    “没什么可说的,”楚铮傲然说道,“本公子今日就是来寻刑部晦气。”

    铁南星暗怒,道:“五公子,就算不顾及方家颜面,看在二少夫人的份上也不必如此吧?”

    “二姐那边本公子自会解释,无需铁先生操心。”楚铮大模大样地找了张完好的椅子坐下,扬眉说道,“不知喻右侍郎何在,本公子特来讨个说法。”

    “喻某在此。”

    喻世保分开众人走了出来,满面怒容,只是额头顶着一个大包,颜色鲜艳欲滴,未免显得有些滑稽。

    “五公子,今日你大闹我刑部,毁我刑部门匾,难道上京楚府就这般家教吗?”

    楚铮冷冷说道:“我楚府家教再不济,也总胜过喻大人公然抗旨不遵吧。”

    喻世保皱了皱眉:“原来你是为太后娘娘懿旨之事而来。不错,这几日刑部都由喻某当值,太后懿旨亦是喻某所接,但接旨当晚喻某便上奏折向太后禀明,贵府四姑娘遇袭之案,这范若诚嫌疑最重,甚至可能就是主谋……”

    楚铮忽猛喝道:“放屁!”

    喻世保涨红了脸:“五公子,请自重。”

    “本公子就是说你一派胡言,简直是放屁!”楚铮道,“范若诚乃陈县县令,你从何推断出他是主谋?”

    喻世保身后一人忽上前,对楚铮拱手道:“五公子,可否听下官一言?”

    楚铮翻了个白眼:“你是何人?”

    那人神态恭敬,答道:“下官乃刑部知事黄冈,负责主审楚府四姑娘遇袭之案。”

    “哦?”楚铮说道,“原来是主审大人,你有何话,说来听听吧。”

    “是。”黄冈道,“楚府四姑娘遇袭距今已有一月有余,可那数十名匪徒连一个都找不到踪迹,实在与常理不符,唯一可能就是有人替其遮掩,而范若诚身为陈县县令,最具便利,此乃其一。其二,楚府四姑娘及朝中几位大人府上的小姐遇袭,范若诚率衙役到达现场,前后相差不过半个时辰,未免太过凑巧,倒似早已预知此事……”

    黄冈一口气罗列了七八条,条条指向范若诚。楚铮听了点了点头,说道:“嗯,黄大人所言,条理清晰,有根有据……”

    黄冈脸上方露出丝笑意,只听楚铮慢条斯理地又道:“本公子就不骂你放屁了。”

    黄冈笑意顿时凝结,结结巴巴地说道:“公子这……这话何意?”

    “你方才所言,条条理理都道范若诚嫌疑最重,但没有一条能道明范若为何要袭击本公子四姐一行人,为钱?范若诚并未从中得分文,为……色?他亦没有任何不轨之举,这些都说不过去吧?你唯一与之接近的推断,就是猜测范若诚或许为了讨好我楚家,而布下的瞒天过海之计,只是结果与其预想大想庭径。黄大人,是与不是?”

    黄冈艰难地点点头:“综合诸种情形来看,甚有这种可能。”

    “放————屁!”楚铮神态优雅地再度说出这二字。

    黄冈脸色如猪肝,勉强道:“下官……愿闻其详。”

    “黄大人哪,”楚铮懒懒说道,“真是辛苦你了,费尽心思向本公子编了这么一番说辞。其实本公子亦明白,四姐遇袭之事震动京城,刑部遭受各方压力,已经不堪重负,想尽快寻个替罪羊,这亦是人之常情。不过要想将这罪名安于范若诚……”

    楚铮一掌将面前桌案拍得稀巴烂:“本公子今日就拆了你们刑部!”

    黄冈面露惧色,不由看了看喻世保,喻世保则脸色阴沉,沉默不语。

    铁南星虽身为刑部副总捕头,不过平时很少问事,但在一旁听到现在也已大致清楚了,忍不住心中埋怨,这喻世保是怎么了,事到如今还看不明白?那个范若诚如果只是区区一寻常小县令,会有太后娘娘为他下懿旨,楚铮来此大闹刑部?

    “五公子……与这位陈县县令相识?”铁南星出来打圆场了。

    “自然相识。”楚铮哼了声道,“范若诚乃本公子妻弟。虽然这小子平日里做事莽撞,又不懂揣摩上意,但若被人任意栽赃陷害,本公子颜面何在?”

    刑部大堂内鸦雀无声。黄冈脸色惨白,悄悄向后退了一步,他是奉喻世保之命接掌此案的,当时刑部所受压力的确极大,朝中多位大人派人传话要求及早破案。喻世保私下稍加暗示,黄冈便心领神会,将缉押在刑部大牢内的范若诚当作原凶来审理,严刑拷打。直至前日宫内传来太后懿旨,黄冈才感觉有些不妙,但喻世保却将这首旨意顶了回去,并命黄冈迅速结案。黄冈领命,拟制了范若诚认罪的口供,并将他打晕按了手印。

    谁知今日楚府五公子竟打上门来了,更令黄冈所料不及的是这位陈县县令居然还是五公子妻弟!有关范若诚的背景他不是没有调查过,但只查到此人籍贯是大赵西南偏远一小山村,三年前才来到上京城,为官之前只是一穷困潦倒的私塾先生。至于范若诚如何为官,黄冈也只知与吏部尚书成大人有些关系,但那时正是成奉之刚刚执掌吏部,半年之内调整的官员数不胜数,其中不乏二三品朝中大员,而范若诚只是一七品小县令,黄冈询问了下几位知交的吏部官员,竟无一记得此人。

    黄冈凑了份厚礼,才托人翻查到范若诚原先是被任命为东部长平县县令,不过这还是吏部前尚书唐孝康的意思。先皇大猎唐孝康被秦人所刺杀,成奉之接任吏部尚书,陈县上下所有官员因储妃娘娘之事,均被缉拿入狱,不知为何刚刚上任长平县令的范若诚,突然被改任为了陈县县令。据黄冈所知,陈县不过是一京效小县,方圆不足百里,而长平县虽处两郡交接之地,却地域宽广,且海产丰富,两相比较,任何一官员都会选择油水颇多的长平县。

    黄冈将所查得的这些事向喻世保禀报了,两人均推测可能是唐孝康受了某人所托,才将范若诚提拔为县令,因此成奉之上任之初便把此人长平县令之职免去,而接替之人不过是楚府的小厮欧阳枝敏,据闻还是马夫出身,可见范若诚与三大世家并无太大干系。

    黄冈放心了,但凡官员谁背后没有一些拐七绕八的背景,若什么都需顾忌,那还刑部作什么?只要此人不是三大世家的门生,黄冈就丝毫不惧。可万万没想到今日风云突变,这范若诚竟是楚府五公子的妻弟!黄冈顿时六神无主,如此一来自己所炮制的那份口供就全然无用,旁人一看就知是伪造而成,楚五公子若得知此事,自己恐怕死无葬身之地。

    楚铮见四下无人回应,站起身来:“话已道明,本公子要将范若诚带走,喻大人,你可有异议?”

    喻世保冷笑道:“五公子,刑部有刑期的规矩,就算太尉大人前来,尚书大人不在京城,喻某也需禀报相国大人定夺。而五公子你更无权号令我刑部,想将范若诚带离此地,休想!”

    楚铮淡淡说道:“那太后的懿旨,喻大人也将之视为无物了?”

    “内宫不得干政,乃我大赵历代铁律。”喻世保道,“我刑部之事自然亦属政事范畴,太后亦无权干涉。”

    铁南星急了:“喻大人……”

    楚铮却似对喻世保此举并不感到意外,哈哈一笑:“好!今日这刑部本公子是砸定了。铁先生,你乃当世高手,不如与本公子先切磋一番?”

    “铁总捕,”喻世保厉声道,“本官在此命你,将擅闯我刑部之人拿下!”

    一方邀战,一方下令,铁南星反倒沉默起来。喻世保心中恼怒,再次喝道:“铁总捕,还不动手?莫非你想抗命不遵?”铁南星初到刑部时,就以武功折服刑部所有侍卫,喻世保也在一旁观看,简直看得目眩神迷,几乎将铁南星当神仙看待,方才又见他一下就将楚铮击飞,自然以为擒下楚铮也是轻而易举。

    铁南星忽笑了起来:“抗命又如何?铁某只是在刑部挂职,喻大人若觉得铁某难以胜任,禀明相国大人将我免职就是了。”

    铁南星心里清楚,自己方才那次偷袭已用了毕生功力,却仍伤不了这少年分毫。难怪京城武林近年来暗中流传,楚府五公子武功之高除了宫中那位外,再无敌手,如今看来绝非虚言,自己上前亦是自取其辱。

    而且铁南星长年跟随在方令信身边,耳濡目染,对朝中局势及三大世家彼此关系了解甚深。喻世保今日这番举动简直是在激发方家与楚家正面相抗,铁南星深信就是相国大人也绝不敢轻易为之,他喻世保为什么会有这么大胆子?情况未明之前自己绝不可胡乱从命。

    铁南星抗命不遵,喻世保是又惊又怒,楚铮则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位几乎可与师父并肩的高手:“铁先生,这是何意?”

    铁南星笑了笑道:“五公子今日虽然鲁莽,但至少亦算事出有因。这陈县县令范大人既是公子妻弟,黄冈黄大人所推断的已是毫无道理,自然应以无罪论处。何况方楚两家乃是姻亲,二少夫人若知道了此事,肯定也会下令放人,铁某何苦做此恶人?”

    老滑头!

    楚铮本想报方才那次偷袭之仇,不料铁南星根本不给自己机会。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楚铮暗暗感叹,京城的这些武林宗师都已经没什么高手风骨了,鹰堂和狼堂的几位老供奉是如此,眼前这铁南星亦是如此,个个如官场中人一般滑不溜手,可悲可叹啊。

    楚铮忽感脸上有些发热,自己似乎比这几人也好不到哪去,从来就没和人光明正大对决过。今日开口挑战还是因自己武功已接近大成之境,心里清楚这铁南星不是对手的缘故。

    “既然如此,那就请铁先生旁观。”

    楚铮看了看四周众侍卫,道:“挡我者……不死,但断手断脚在所难免,如有不服者尽管上前。”说完,楚铮便向刑部内院走去。

    “众侍卫,速将此人拿下!”喻世保气急败坏说道,“本官重重有赏。”

    铁南星在一旁不紧不慢地说道:“各位兄弟,铁某在此奉劝一句,莫要乱动。今日之事,铁某回去后自会向相国大人禀明详情。”

    刑部众侍卫大都这位副总捕头乃方府客卿,地位超然,连尚书大人待其亦甚为有礼。何况刚刚厮杀时根本不知这少年是何人,现已晓得他是太尉大人府上五公子,不少侍卫已在庆幸受伤的都是自己人,若楚公子有何闪失,谁能担得起如此重责。因此听铁南星如此一说,即便有几个头脑发热之人想挥刀上前,也硬是给同僚拉了回来。

    喻世何惊怒交集,楚铮却大为扫兴,自己到刑部是为闹事而来,被这铁南星一打岔,闹了一半就闹不起来了。只能在此发发少爷脾气,随手抓过一名侍卫:“刑部大牢地字七号你可认得?

    那侍卫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小人知道。”

    楚铮越看越来气,将那人一推:“前面带路!”

    “是是,五公子这边请。”

    铁南星走了过来:“铁某与五公子同去。”

    楚铮没有拒绝,道:“有劳铁先生了。”

    到了大牢门口,楚铮脚步略缓,见此地墙壁是由大块青石所砌造而成,而且间隙自然,看起来墙内并无玄机,以自己的内力三两掌就可轰塌了,这才走了进去。

    “五公子,这里便是地字七号了。”

    楚铮强忍着扑鼻而来的恶臭,向内看去。只见里面一人两手被吊着,半截身子浸在水中,头颅低垂不知死活。楚铮心中一沉,也不等那侍卫拿着钥匙上前开锁,抓住栅杆猛一提,竟将镔铁打造的铁栅栏整片拔起,往旁边一扔,对站着的几个牢役说道:“去,将范大人抬出来。”

    那几个牢役有些犹豫,铁南星喝道:“还不快去!”

    几个牢役不情不愿地走入及胸水中,走到范若诚身边,打开枷锁几人合力把他抬了出来。

    楚铮探了探范若鼻息,稍稍松了口气,可看看了看范若诚身上,只见他遍体鳞伤,十指血肉模糊,心头杀机涌现,咬牙切齿道:“喻世保!”身形一闪便出了大牢。

    铁南星蹲下身来,看了看不由叹了口气。忽见范若诚身子微一抽搐,嘴里呻吟了声,铁南星不由一喜,忙低声叫道:“范大人?”

    范若诚依旧只是呻吟数声,铁南星皱了皱眉,吩咐身旁牢役:“将此人抬至牢外,取盆清水过来,小心清洗伤口。”

    牢役们不敢有违,依命行事。

    楚铮不一会儿便转回来,冷冷道:“这二人倒是机灵,居然早已跑了。”

    铁南星苦笑一声,喻世保与这少年算是结下不解之仇了,道:“范大人似乎已经醒了。”

    “当真?”楚铮欣喜问道。

    铁南星从怀中取出一小瓷瓶:“这是铁某独门伤药,对外伤具有奇效。”

    楚铮明白铁南星是怕自己误会,因此问可否用药,当下拱手道:“有劳铁先生了。”

    铁南星倒了些药粉在范若诚十指上,那药粉碰到伤口血水,泛起了阵阵白沫。范若诚顿时痛呼一声,楚铮忙俯下身:“若诚,若诚?”

    范若诚缓缓睁开双眼,只是眼神仍然空洞,盯着楚铮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他是何人,不由长吐了口气,神情有几分释然,亦有几分苦涩。

    铁南星在一旁道:“五公子请放心,范大人伤势虽重,但若调养得理,应不致有性命之忧。”

    “在下明白。”

    方才为楚铮带路的那个侍卫颇为机灵,不知从何处抬一张软椅。楚铮诚心实意地道了声谢,那侍卫受宠若惊,反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楚铮掏出一小锭金子赏于他,那侍卫顿时又活络了,招来两个兄弟小心翼翼地将范若诚抬到软椅上。

    楚铮对铁南星道:“铁先生,今日……多有打扰,他日再登门向先生致谢,告辞了。”

    铁南星道:“铁某送公子。”

    到了门外,楚铮召来张得利,命他将马车驶至此地。铁南星忽道:“五公子,范大人之事应是喻侍郎私自所为,连铁某对此亦不甚了了,还望五公子莫要为此牵涉到楚方两家。”

    “铁先生放心,在下自有分寸。”

    告别了铁南星,楚铮坐于马车内,范若诚则躺在一旁,马车不时颠簸,难免牵动他身上的伤,不一会儿范若诚额头已是布满汗珠。

    楚铮看在眼里,愧然说道:“若诚,没想到知这喻世保如此心狠手辣,我应早日前来的。”

    “五公子无需自责。”范若诚摇了摇头,声音嘶哑,“范某亦没想到赵国官场亦同样暗无天日,无凭无据便可动用大刑。“

    楚铮真有些怀疑自己与这大舅子八字相克,不然怎会他一开口自己就心感不快,只好干笑一声道:“其实也不尽然,朝中还是有不少正直之士的。”

    范若诚看了他一眼,道:“此言未必,似礼部梁侍郎这等人物朝中又有几个?”

    楚铮简直无语,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吗?虽然自己所作所为离正直二字相差甚远,可你小范大人也不能这般直言不讳啊。

    算了,看你有伤在身,就不与你多费口舌了。楚铮双手抱胸脖子一缩,独自闭目养神去了。

    范若诚虽没有转头,但也猜到楚铮是何神情,沉默了会儿道:“五公子救命之恩,范某在此多谢了。”

    楚铮闷声道:“自家亲戚,不用客气。”

    “范某所说乃肺腑之言,昨夜那位黄大人拉着范某之手在口供上按下手印后,曾一时失言道,要将范某灭口。”范若诚淡淡说道,“范某别无牵挂,但唯恐表姐得知范某死讯,过于伤心,因此不甘愿就此赴死。”

    我担心的也是这个。楚铮暗暗嘀咕,若换成梁临渊蒙冤入狱自己才不会这么热心呢。

    “若诚,这吃了这么个大亏,你的性子也该改改了。”楚铮道,“平日里多到踏青园走动,看望看望轻如,要不然也不至于刑部调查你来历时连这层关系也查不出来,平白无故受此牢狱之灾。”

    “四姑娘在陈县遇袭,”范若诚道,“范某身为当地县令,罪责难逃,入狱亦是应该。”

    楚铮叹道:“若诚啊若诚,你怎么还未明白?袭击四姐那数十人来无踪去无影,连各条要道关卡也没有其出入记载,这岂是寻常人所能做到的?再者,京城虽只有寥寥数人知你我之间关系,刑部打探不到亦在常理之中,但我姑姑命刑部放人的懿旨到了刑部,那喻世保不仅不领旨,反而命人对你加紧逼供,强行定罪,这些也未免太过奇怪了。”

    “太后懿旨……”范若诚回味着楚铮言中之意,忽道,“你是说四姑娘遇袭,与刑部中人有关?”

    “聪明!”楚铮赞道,“总算还有轻如姐几分风范。”

    范若诚怒视了楚铮一眼,楚铮恍然不觉,道:“我回京之后听说了你的事,便派人着手暗中调查,当得知刑部一月来居然毫无所获,我就有些怀疑了。那股匪徒就算再了得,也不可能完全瞒过官府耳目,况且这数十人个个武功不错,若当真属于民间,绝非一朝一夕可形成,总会有些蛛丝马迹,刑部怎会一无所知?而且楚王两家派出的人手偶尔发现一些线索,也很快被人消除,再无法深入追查,于是我就开始注意刑部。”

    范若诚不禁道:“刑部由方家掌控,与你楚家不是姻亲么?”

    楚铮没好气的说道:“楚方两家是姻亲不假,但在外人看来与你又有何干?所以啊,说来道去还是怪你自己,若众人皆知你是我大舅子,还有谁敢前来招惹。若诚,有时我真佩服你,为官还不足一年,吏部接到告你的状子都快有一尺厚了。”

    范若诚淡淡说道:“范某只是为民作主,做为官者应做之事。”

    “是是是,我知道陈县百姓都称你为范青天,有些乡村老者甚至一提小范大人之名就顶礼膜拜,与之相反,那些士绅豪强却对你恨之入骨,如果不是……”

    楚铮突然住口,不再往下说了。范若诚沉默片刻,道:“范某明白,如果不是你与表姐派人暗中护卫,范某恐怕早就尸骨已寒。”

    楚铮干笑道:“原来你已知道了。”

    范若诚点点头:“范某陈县家中那位门房老谢,初次相遇他在路旁饿得奄奄一息,可没过一日就又生龙活虎一般,范某也曾度过几年苦日子,自然看出其中有些蹊跷,只是故作不知而已。仅范某所知,这老谢至少两次在夜间击退来袭之敌,或许可能更多。”

    楚铮斟酌着用辞,道:“若诚,此事莫要怨你姐姐,轻如她亦是放心不下……”

    “范某并非全然迂腐之人,”范若诚打断道,“否则当日看破老谢身份之时便会将他逐走。其实……范某自知能力浅薄,只得借着楚家之力,为陈县百姓多做些好事罢了。”

    楚铮盯着范若诚,道:“纵然引来杀身之祸,也在所不惜?”

    范若诚一字一顿地说道:“在所不惜。”

    楚铮缓缓靠在车壁上。范若诚说的并非空话大话,孟子所言“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他已用实际行为一一做到了。

    楚铮突然感觉有些惭愧,忙道:“这些事暂且不提……言归正传,话说在刑部及我楚王两家追查下,仍找不到那股匪徒,我便开始怀疑其中是否有另一种可能:贼喊捉贼。我楚王两家自然并无可能,剩下的唯有刑部了,而此事牵涉甚广,寻常人物肯定难以遮掩,我便着重暗查刑部四品以上官员。果然不出所料,其中一人越查越是可疑。”

    “不知是何人?”范若诚问道。

    楚铮笑道:“还有何人,自然就是那位喻侍郎了。”

    范若诚疑道:“范某与他无冤无仇,他为何如此?”

    “无冤无仇?”楚铮冷笑一声,“若诚,你既已走上仕途,与人为敌前最好还是了解清楚对方背景,即使无惧亦可做到知已知彼。我且问你,陈县东南是否有一片近八百亩的良田?”

    范若诚不假思索答道:“正是,这片良田乃一名为刘全富的富绅所有,但大半均为强买霸占而来,附近百姓怨声载道。”

    “因此你就一纸公文,将这刘全福的田地剥夺了近八成,还将此人及其管家当众打了四十大板?”

    “不错。若非如此实难以平民愤。”楚铮这么问,范若诚也明白过来了,“这刘全富与喻侍郎有干系?”

    “何止有干系,这八百亩良田本就是喻世保的,只是为掩人耳目由姓刘的代管而已。”

    范若诚冷哼一声:“原来如此。”

    “喻世保虽非陈县人氏,但他最宠爱的小妾却是陈县人。”楚铮道,“刘全富是这小妾远房表兄,用了近十年才为喻世保收刮了这么些田产,却不想被你小范大人一纸公文就夺去大半。老谢为你挡下的刺客有近半是他所派,老谢后来也烦了,从我楚府……咳,找来几个好兄弟,半夜反摸到刘全富家中去了,割了这厮一只耳朵。这姓刘的吓破了胆,从此再不敢派人前来刺杀,但这份仇也记到你身上了。”

    范若诚只能苦笑:“这老谢,真是……”

    “刘全富见此策对付不了你,上呈吏部的状纸也杳无音讯,只好向喻世保如实禀报。喻世保此人向来爱财如命,你这般做法简直在他身上揭了层皮,叫他如何不怒?之后你又开始清算陈县县城内各家富绅的房产,更让喻世保忍无可忍,加上那个小妾为替自家表兄出气,不时添油加醋在枕边吹风,喻世保终于决心要将你逐出陈县。但他只是刑部侍郎,而吏部是……”

    楚铮尴尬一笑:“……是我楚家天下,喻世保上下打点不少,可吏部有权者无人愿意相助,无权者无能为力。不过却也被他打听到你是唐孝康在世时特别提拔的官员,与吏部现任官员并无何干系。因此喻世保便打算从歪门邪道入手,派人设法在陈县制造一大案,如此一来你身为县令自然难辞其咎。”

    范若诚仍有些不解:“可这喻侍郎也太过大胆了,竟敢袭击楚府四姑娘。”

    楚铮叹了口气:“这纯属天意弄人,只能说喻世保,还有若诚你太过倒霉了,四丫头完全是临时起意加入这一群娇小姐中去踏青的,之前根本无人知晓。喻世保得知此事后亦是吓得六神无主,连夜将参与袭击亲信家将们送出京城,去他老家躲避。我已请堂兄派麾下的禁卫军火速前去抓捕,明日就该到了。”

    楚铮伸了个懒腰:“我不在京中,府里一帮下人就如没头苍蝇一般,只知四处乱撞。我回来后发觉喻世保可疑,直接率人闯入刘全富家中,一诈一哄这家伙就全招了,方才我所说都是大都从他口供中得知。”

    范若诚不禁问道:“既然罪证确凿,五公子,为何不现就将喻世保缉拿归案?”

    楚铮嘿嘿一笑,道:“不急不急,若诚你放心,你所受之苦本公子定叫喻世保全盘承受,绝无遗漏。”现在就将喻世保抓了,今日自己大闹刑部倒成了有理有据的义愤之举,还怎么将罪折功?还是等喻世保告完御状,皇上下了降罪旨意后再说吧。

    楚铮又道:“若诚,你伤势颇重,这几日就住在我踏青园吧,一来便于照料,二来也免得轻如她心中牵挂。”

    范若诚犹豫片刻,道:“此举多有不便,五公子还是为范某寻个客栈住下吧。”楚铮既然已经回京,那位苏姑娘恐怕也已回来了,若住在踏青园内,范若诚真不知该如何面对。

    “没有什么不便的。”楚铮说得豪气干云,“就这么定了。”全然不知自己是将一潜在情敌引入了家中。

第一百一十九章 初登朝堂(上)

    天色渐亮,东方才开始发白,黑色的天空慢慢地褪去,半轮月儿虽仍夹在几片云中,但在初晨霞光辉映下变得黯淡,唯有天边的启明星仍然醒目。

    大赵宣仁殿外,前来早朝的官员基本已到齐了。照例相互问候之时,却大都神色有些诡异,不同派系的官员各自聚到一处,不时窃窃私语:

    “昨日刑部……”

    “周大人也听说了?”

    “那是自然,若此时都不知,简直枉自在朝为官了。”

    “……听说太尉大人今日亦带病上朝了?”

    “是啊,你未曾见着?”

    “小弟……小弟来得较晚。”

    “不仅太尉大人前来上朝,五公子亦到了。”

    “当真?唉,五公子此事做得的确有些过分了。”

    …………

    …………

    楚铮一身戎装,站在楚名棠身侧,听着背后传来的嘈杂声,不由长长地打了个哈欠:“想不到孩儿生平首次早朝,竟是为领罪而来。”

    楚名棠虽亦感到此事有些愧对儿子,可见他这副惫怠模样仍不由心中有气:“早朝门外,举止庄重些。何况你小小年纪,精神怎么这般不济?”

    楚铮方才这哈欠只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咕哝道:“父亲,这三更起程五更早朝是何人所订,太折腾人了。”

    楚名棠轻哼一声:“历朝历代皆是如此,百官也从无怨言,你首次上朝,哪来甚多废话。”

    楚铮噎了下,老头子真是一天不训斥自己就感不舒服,只好转顾其他,看了看四周,故作迷惘:“奇怪,今日怎么没见方相国?”

    宣仁殿旁边偏殿内。

    “糊涂!”

    方令信重重合上手中奏折附本,怒形于色。他虽然对这份弹劾楚铮的奏折如何已经并不太在意,可真当看完轮值官员递过来的附本,还是忍不住火冒三丈。

    “啪!”

    方令信将奏折扔到喻世保怀中:“看看你这属下官员写的!一味夸大其词楚铮在刑部如何如何,却只字不提楚铮与范若诚是何关系。楚名棠只需据此稍加反驳,你等便陷于不利之境。”

    喻世保粗粗看了遍,心中对黄冈亦是不满之极,躬身道:“相国大人,下官确实疏忽了。”

    方令信仍余怒未消:“世保,你当时是如何想的?拟写奏折之事居然交于一个小小主薄,此人以前写过奏折吗?简直胡闹。”

    喻世保只得再次认错:“下官当时考虑不周,请相国大人恕罪。”

    方令信看着喻世保,心中失望,过了片刻才道:“稍后当着众臣面前,你将范若诚和柳轻如之事补上,但言语间不可咄咄逼人。”

    “是,相国大人。”

    方令信袍袖一拂,转身离开。

    看着从偏殿缓步走出的方令信,楚名棠微微一笑,对楚铮道:“这不来了嘛。”

    方令信也看到楚名棠父子了,亦是微微一笑,远远便拱手道:“名棠可好?这几日俗务繁忙,未能到府上探望,还请名棠见谅。”

    楚名棠还礼道:“有劳相国大人挂怀,名棠愧不敢当。”

    方令信到了楚名棠面前,打量了一番,只见楚名头额绑着块白布巾,里面似乎还贴了块膏药,脸色焦黄,双目亦看似黯然无神,一副病怏怏的模样,便道:“听说名棠之病是因感染风寒所致?”

    楚名棠轻叹道:“是啊,一点小小风寒便缠绵病榻,真是岁月不饶人呐。”

    方令信忽冷笑一声,身子微探低声道:“说得好听,只可惜装得不象,衣领边缘肌肤与你脸颈肤色根本不符。”

    楚名棠愕然,回首看向儿子。楚铮看了看,面色沉重,点点头以示方令信所言不假。

    楚名棠脸上的药剂是夫人替他抹的,当时天色未亮,借着烛光楚夫人也就粗粗抹了一番,却不想竟给方令信看出破绽来了。

    “名棠,能否告知本相,”方令信声音依旧低沉,却透露着些许得意,“你这几日装病不出,究竟为何意?”

    楚名棠这辈子从未这般尴尬,可他毕竟乃当世枭雄,瞬间料定方令信定不会将装病之事在朝廷众臣面前大肆张扬,这等做法等于当众宣告楚方两家正式决裂,索性腆着老脸坦然道:“有相国大人在朝中主政,名棠忙里偷闲休息几日,相国大人不会见怪吧?”

    方令信盯着楚名棠,脸色数变,最终只得一声怒笑:“好好好,名棠啊名棠,方某今日又佩服你一分。”

    方令信笑声响彻大殿内外,众大臣几乎同时收声,眼光齐刷刷向二人所站之处看来。

    “不敢不敢,”楚名棠拱手道,“相国大人才是名棠生平最为钦佩之人。”

    楚铮觉得自己也该说些什么了,正待开口,耳边忽听到一记冷哼,声音纤细,与那些官员们大不相同,不由向声音来处看去,一眼望过却是空荡荡的,离此最近的宫女太监也在十数丈开外。楚铮心中怀疑:难道自己听错了?

    楚铮眼神仔细搜索了一遍,忽注意到五六丈外一根圆柱后露出片衣角,不禁咧嘴一笑,果然附近有人潜藏。正想走过去看看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偷听当朝太尉与相国的谈话,只见柱后一张俏脸缓缓露出半边,楚铮见了顿时吓得一激凌,那女子竟是赵茗!

    赵茗身为大长公主,在宫内论权势唯有太后楚琳可与其并肩,加上之前她曾特意嘱咐过,因此楚名棠马车刚进宫门口就有人已赶去向太平宫禀报。赵茗得知此讯,便悄然来到此地,她的轻功堪称天下独步,楚铮武功虽也已近大成之境,亦丝毫不觉。

    楚名棠果然是在装病!赵茗心中暗恨,见楚铮愣愣地看着自己,一只手却慢慢伸到楚名棠身后,看来是想提醒自己父亲,不由秀眉一挑,眼中寒光乍现。

    楚铮抓住了父亲衣衫,可在赵茗注视下一时不敢扯动。正在此刻,忽听一个尖利的声音从大殿门口传来:“时辰已至,请众位大人进殿……”

    楚名棠很高兴这太监的传召来得正是时候,笑着对方令信道:“相国大人,请!”

    方令信冷着脸走到左侧众官员之首,楚名棠正想与其并肩进殿,刚迈开步只觉背后衣衫一紧,回头怒道:“铮儿!”

    楚铮无奈松开手,看着父亲走入大殿,暗想完了,今日老头子别想轻易离开皇宫了。

    赵茗见此情景,不由一笑,转身飘然而去。

    楚铮松了口气,却发现自己又陷入了尴尬之境。他第一次上朝,根本不知应排在什么位置。此事本来父亲楚名棠自会与他道明,可被方令信一打岔竟给忘了。

    两边官员鱼贯而入,一人走过楚铮身边,拉拉他衣袖,楚铮扭头一看,原来是兵部侍郎何为,顿时会意,忙跟到了何为身后。

    进了大殿,众大臣分左右两侧站立。楚铮对何为拱手道:“多谢何大人。”

    何为笑着还礼:“五公子初次上朝,难免有所不知,何必这般客套。”何为出身军中世家,虽及王家那般显赫,但亦是极具声望。薛方仲入主兵部,何为一直与其若即若离,两相比较,还是更偏向于老上司王老侯爷。

    随着太监一声皇上驾到,赵应从殿后走了出来,端坐于龙椅。众大臣上前一步,齐声道:“臣等参见皇上。”

    “众卿免礼。”

    楚铮一身戎装在众臣之中很是醒目,赵应很快便注意到了,不由苦笑一声:果然亦到了。

    “谢皇上。”

    各大臣回归原位。赵应询问朝中有何要事,昨日轮值官员一脸苦相走了出来,禀报完一些例行之事,吞吞吐吐地将刑部主薄黄冈所呈奏折读了一遍。

    众大臣皆一脸肃穆,就算那轮值官员读到楚铮砸了刑部牌匾,亦好比楚铮砸得是刑部某官员案上的砚台一般,全都都无动于衷。

    这份奏折赵应昨晚就看过了,当即便赶往太平宫向姑姑禀报了此事。赵茗听了亦是百般不解,猜不透楚铮为何突然如此高调行事,只得吩咐赵应今日早朝时见机行事。

    好不容易等那官员念完,赵应道:“吏部喻侍郎可否来了?”

    喻世保出列道:“臣在。”

    赵应有几分厌恶地看了喻世保一眼。这几日他跟楚铮相处不错,而且妹妹的事还得拜托楚铮,没想到突然出了这等事。赵应对政事虽尚不熟悉,但也知若没有喻世保指令,一个主薄是绝对不敢轻易上奏折弹劾谁的。

    “喻侍郎,昨日刑部是你当值,”赵应道,“你来说说,这奏折所奏可否属实?”

    “基本属实。”喻世保垂首道,“不过昨晚臣连夜又调查了一番,发现其中另有隐情。”

    “哦?”赵应欠了欠身,“说来听听。”

    喻世保先将范若诚是柳轻如表弟之事道来,众大臣听了,不少人一脸恍然之色。赵应亦是连连点头,他已见过柳轻如,简直惊为天人,而且也曾听说过楚铮为了此女整整数年未曾理会皇妹赵敏,范若诚既是她的表弟,楚铮这般举动也在情理之中了。

    “不过……”喻世保稍稍转身,面向众臣,“各位大人或许都不知晓,这范若诚与柳轻如根本不是我大赵子民!”

    此言一出,朝堂上顿时一阵骚动。楚名棠眼神凌厉,直盯着方令信,方令信亦是不解,自己明明交待过喻世保不可咄咄逼人,他这是怎么了?

    赵应突然道:“喻侍郎,楚将军那妾室,连朕都知道她是南齐人氏,这又如何?”

    喻世保愣了下,道:“回皇上,可那范若诚是那柳轻如之弟,三年前才到我大赵,无功无勋,竟然一举授于县令之职,简直置我大赵律于何地?”

    楚氏一系官员对此早有准备。楚名棠已吩咐过,对楚铮大闹刑部之事可略加辩解,但其他指责寸步不让。见喻世保发难,吏部右侍郎钱嗣业慢条斯理地走出来,向赵应施了一礼:“皇上,臣有事启奏。”

    赵应道:“准!”

    “皇上,”钱嗣业一口平原郡乡音,“半月之前喻大人就亲自来我吏部打听过范县令出身及任职时日,我吏部官员早已将实情告知,范县令任命乃我吏部前尚书唐大人所拟,手续确实有些不全。成大人上任后不久便察觉此事,但出于对前任唐大人的尊重,并未将范若诚即刻免职,只是将其从长平县调到陈县,毕竟陈县位于京城西南不过百里,便于掌控。后观范县令政绩斐然,而量才适用乃我吏部选拔官员之准则,成大人因此不再追究。”

    喻世保冷笑道:“钱大人,当时你们吏部胡令吏并非这般说的。”

    钱嗣业淡淡说道:“今日是向皇上禀报,自然将其中细节一一禀明。当日你喻大人前来询问,胡令吏将其要点告知已是足够,难道还需将我吏部大小诸事事无巨细全禀报你喻大人知晓?”

    钱嗣业两眼斜睨看向喻世保,这神情分明就是在道:你算什么东西?

    喻世保怒气上冲:“钱大人……”

    方令信突然喝道:“够了!”

第一百二十章 初登朝堂(下)

    方令信见吏部果然将事情推给了死去的唐孝康,喻世保还不识趣,实在看不下去了,开口道:“楚府四姑娘遇袭之案,陈县县令既无嫌疑,此事就不必再提了……”

    方令信话音未落,一个官员出列道:“相国大人,此言差矣!”

    又是你,梁临渊!

    方令信皱了皱眉。此人清誉满朝野,虽说甚是惹人讨厌,可方家毕竟是传承数百年的书香世家,以礼、义著称于世,在大赵仕族内的名望犹在楚、王两家之上,方令信怎么也拉不下老脸硬行将此人逐出朝堂,便想借刀杀人,挑拨楚家对付梁临渊。可楚名棠就是不上当,任凭梁临渊在他面前指天骂地,楚名棠只当清风拂面,全然不在意。倒是其三子楚原受不了方系官员所激,一拳将梁临渊打得半死,令方令信心情舒畅了一日。

    “梁大人,”方令信不得不保持当朝相国的风度,“不知你有何异议?”

    “回相国大人,”梁临渊不亢不卑,道,“纵然陈县县令范若诚与此案无关,可他一南齐人,三年前才来我大赵,如今却是一七品县令,可见我大赵官场黑幕重重。吏部钱大人方才所言,尽是推托之辞,归根结底,还是朝中有些人等倚仗手中权势,为所欲为所致。”

    梁临渊向赵应躬身一礼:“皇上,臣以为就由御史及刑部、礼部官员,进驻吏部并监督其整顿清查,如有类似范若诚这等不符手续,胡乱提拔的官员,一律依大赵律整治,并追究相应吏部官员责任。”

    梁临渊此言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朝堂上众官员嗡得一声,四下小声议论起来。

    方令信先是一喜,可稍一细想,楚名棠岂是善于之辈,怎会让人轻易插手吏部,何况说到不符手续、胡乱提拔的官员,方家难道就少了?惹恼了楚名棠,首先拿来开刀的肯定是方家子弟。

    不过梁临渊这些话大义凛然,谁也不会傻到去当面驳斥,还是先应下来吧。届时不管什么御史刑部礼部的,还不是三大世家一同坐下你好我好大家好,就算梁临渊亦参与其中,他一人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方令信看了楚名棠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微微点头,齐出列向赵应行礼道:“臣附议。”

    赵应有些摸不着头脑,梁临渊方才建议明显对楚家不利,怎么这二人全都赞同了?可既然如此,赵应也懒得多问:“准奏,由相国大人……和太尉大人一同斟酌办理此事。”

    “皇上,”梁临渊又道,“臣还有一事启奏。”

    烦!这等事情你一小小侍郎胡乱掺杂作什么?赵应没好气地说道:“准。”

    “范若诚不同于寻常官员,此人乃是南齐人氏。诸位大人,原我礼部令吏余世同,诸位大人应该记忆犹新,先皇大猎,吏部前尚书唐大人被刺身身亡,此人便是暗中主谋,可事发之前有谁会料到一个在我礼部兢兢业业十余年的官员,竟是一西秦奸细。有此前车之鉴,范若诚是否亦有这种可能?”

    梁临渊忽转过身来,看向右侧队伍中的楚铮:“北疆大营参将楚铮,你可敢担保?”

    楚铮正站在何为身后正看热闹,没想到梁临渊瞬间就把火烧到自己头上。而朝堂众官员亦齐转首,楚铮顿时有种被万众瞩目的感觉,不过这种感觉毕竟是第一次,难免有些不适应,楚铮愣了下才迈步出列,对赵应躬身道:“臣敢担保。”

    方令信看梁临渊接连向楚家发难,顿感此人顺眼许多,顺口也来添个乱:“楚将军,此事可大意不得,你当真可确认?”

    楚铮只得再重复一遍:“回相国大人,臣定可担保。”

    梁临渊冷笑道:“楚将军,你那小妾不过是一南齐歌妓,她的表弟身份来历你当真一清二楚?”

    楚铮怒从心生,公事上梁临渊再怎样自己都可一笑置之,可涉及轻如就不该了:“梁大人,楚某妾室和范若诚皆出身南齐名门、大儒之家,楚某可凭项上人头担保,他二人绝非奸细!”

    “哦?”梁临渊根本不信,“是何名门,楚将军可否告知,梁某这边洗耳恭听。”

    赵应突然想起昨日楚铮告诉自己,柳轻如是南齐大儒范孝同的外孙女,而范若诚既是姓范,又与柳轻如是中表之亲,便插嘴道:“梁侍郎,就由朕来告诉你吧,楚将军所言不假,这范若诚乃大儒范孝同之孙,确是南齐名门之后。”

    方令信暗暗皱眉,这已不是皇上第一次为楚铮说话了,皇帝向来胆小怕事,今日这是怎么了?联想到先前楚名棠突然装病不出,方令信陷入了沉思。

    楚氏父子也是哭笑不得,楚铮只是稍向赵应示好,他就对楚家之事如此上心,一点都不知隐晦,直叫父子二人无语。

    楚铮无奈地说道:“正是。”这皇帝真可以用单纯来形容了,如果他以后看到轻如和巧彤能不再那么色咪咪的话,自己都想要给他发了张好人卡了。

    范孝同之名在读书人中可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梁临渊对其亦是极为仰慕,听赵应如此一说,梁临渊沉默片刻,拱手道:“若当真如此,臣在此向楚将军致歉,范家门风举世皆知,其子弟定不会行细作这等卑贱之事。”

    这倒未必,楚铮摇摇头,门风好坏与当细作有何关系?何况细作又怎会是卑贱之事了,两国交战谍报工作乃重中之重,甚至重过两军对垒,看来这梁临渊思想有问题,不过看在此人尚能知错就改,本想打闷棍的,现在什么时候给他下点巴豆就算了。

    喻世保已被晾一边很长时间了,有些忍不住了,上前道:“皇上,范若诚之事何暂且不论,但北疆大营参将楚铮,无视国法,大闹我刑部,实是罪不可恕!”

    楚名棠一步三晃地走出:“臣教子无方,请皇上治罪。”

    我哪敢治你罪啊。赵应强笑道:“楚铮将军事出有因,情有可原,太尉大人不必过于自责。”

    梁临渊又不爱听了,出列道:“皇上,若事出有因就可置国法于不顾,那天下岂不大乱?”

    赵应瞪了梁临渊一眼,正不知如何回答,吏部侍郎钱嗣业适时插嘴道:“那依梁大人之见,应如何处置啊?”

    梁临渊有些犹豫,他也知道仅凭此事想治楚名棠罪,根本就毫无可能,心中斟酌再三,说道:“臣以为太尉大人应上奏请罪,至于楚将军,理应剥夺军职,打入天牢,依我大赵律,该是何罪就以何罪论处。”

    大致符合太尉大人之意,可打入天牢有些过分了。钱嗣业笑眯眯地与梁临渊开始辩论,他自然先是以进为退,紧紧抓住刑部误将范若诚打入大牢之事,因此楚铮情有可原,只需稍加惩戒就是了。梁临渊自然不认同,两人顿时争执不休。

    方令信此时正心不在焉,方家官员没有得到指令,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过了会见喻世保开口极力支持梁临渊,要求皇上下旨将楚铮治罪,众人以为相国大人亦是此意,于是逐渐加入战圈。楚氏一系官员自然也不甘寂寞,依照往常套路,找准各自对手纷纷应战,一时间整个朝堂就如街头闹市乱成一团。

    楚铮与赵应成了两个最空闲之人,不一会儿两人眼神便对上了。赵应苦笑了下以示现该如何?楚铮连做了几个手势,可惜赵应无法理会,忽急中生智,扭头对身旁曹三娃吩咐了几句。曹三娃点点头,悄悄走下,从大殿旁边绕了过来。楚铮趁旁人不注意,向后退了数步。

    “楚将军……”

    “曹公公,”楚铮并未回头,借着前面一位官员的身子以避开方令信的视线,低声道,“你禀报皇上,这类朝堂论战几日都未必有结果,今日只需下旨命臣家中待罪便可。”

    “小人明白。”

    赵应听了曹三娃禀报,精神大振,高声道:“朝堂之上如此吵闹,从何体统!”

    皇帝毕竟是皇帝,众官员渐渐安静下来,只听皇上说道:“朕今日午时需要出城相迎北疆凯旋之师,楚铮将军之事看来尚难有定论。来人,传旨,楚铮暂且待罪府中,听候朝廷论处。”

    楚铮上前行礼:“臣遵旨。”

    赵应看了看楚名棠和方令信,见两人均没作声,赶紧道:“散朝!”

    (忙就一个字,马上又要外出,只能写这么点。)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不明所以

    楚名棠父子刚走出宣仁殿,叶摘星和另一白衣宫女拦在二人面前。

    “太尉大人,”叶摘星垂首说道,“大长公主请太尉大人前往太平宫议事。”

    “哟,是叶司薄啊。”楚铮笑道,“数日不见,可好?”

    叶摘星仍低着头,轻声道:“小婢一切安好,多谢楚将军关心。”

    楚名棠听儿子对这小宫女语带轻佻,不由瞪了楚铮一眼,他已从儿子口中得知早朝前赵茗曾经出现过,对此情形亦有预料,沉吟片刻道:“烦劳两位了,本相这就前去晋见大长公主。”

    叶摘星躬身一礼,退到一旁:“太尉大人请。”

    楚铮跟在父亲身后,叶摘星忽道:“楚将军,大长公主有旨,楚将军乃待罪之身,请先行回府,听候处置。”

    什么意思啊。楚铮不知道赵茗顾忌他再追问侄女伤势,索性以此为借口避开不见,闻言很是不快,刚想开口,忽听背后有人唤道:“名棠,意欲何往?”

    楚铮回过去,只见方令信缓步走来。方令信见方一散朝,楚氏父子就匆匆向殿外而去,当下连喻世保也不训斥了,急忙追了出来。刚出殿就看到楚氏父子与两个白衣宫女站在一处,他虽不认知叶摘星是何人,但如此冷傲的宫女只有太平宫才教得出来,便放缓脚步出声相唤。

    楚名棠心知今日皇上举止已让方令信生疑,不过并未太过看重,世上原本就没有不透风之墙,何况想要瞒过方令信更是难上加难,索性坦承相告:“相国大人,大长公主召下官前去太平宫。”

    “哎呀,”方令信似想起了什么,“本相亦有事需见大长公主,不如……同去?”

    楚名棠侧身一让:“相国大人请。”

    方令信见楚名棠毫无拒绝之意,不由有些怀疑,难道自己猜错了?说心里话,方令信真不愿见赵茗,这个大长公主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视众生若无物,方令信为官数十年,就算当年的楚天放和王烈对他亦没有这般轻视,没想到老来还数次受一女子羞辱。

    不过方令信最终还是决定与楚名棠一同前往太平宫,毕竟北疆部分有功将领和宣抚使团说不定已经开始起程返京,可那份封赏奏折皇上仍未批复,不能再拖延下去了。何况如果楚名棠与大长公主之间有何猫腻,方令信自信只要自己在场,定瞒不过自己双眼。

    “名棠,请。”

    一旁叶摘星只要不是面对楚铮,又恢复了那股冰冷神情,道:“启禀相国大人,大长公主只宣召太尉大人一人。”

    方令信慢慢转过头来,看着叶摘星,忽笑了起来,可谁知听出笑声之中尽是怒意:“这位女官,难道本相欲求见大长公主,亦是不行么?”

    楚名棠亦是冷冷说道:“叶司薄,相国大人乃百官之首,若他也不可求见大长公主,本相亦不敢晋见。”楚名棠虽存心挑拨方家与皇室之间的关系,却也不愿看到两者当真到水火不相容的地步,毕竟当前赵国应当一致对外,绝不可在此时徒生内乱。何况赵茗既不让儿子跟着,又拒绝方令信同去,楚名棠孤人一人前往尽是女子的太平宫,他亦有顾忌,需知世间人言可畏啊。

    楚铮对太平宫了甚多,知道叶摘星等这些宫女自幼在宫中长大,眼中除了赵茗外再无别人,可以往只在太平宫内倒也罢了,可自先皇驾崩后赵茗开始暗掌朝政,最为信任的仍是这帮不通世事的宫女,而这些宫女和赵茗一样,事事以自我为中心,根本不顾虑他人是何想法。如方才叶摘星这种情形,言语中或许本无他意,但在方令信听来叫他如何不怒?

    “叶司薄,”楚铮不由劝道,“相国大人统领百官,入宫晋见定是为国家大事,大长公主想必亦明白此处,定不会将相国大人拒之门外……”

    楚铮顿了下,正斟酌着接下来该如何用辞,叶摘星已经低声道:“是,楚将军。”

    她仍不敢直视楚铮,转身对方令信俯首道:“相国大人,请。”

    楚铮脸都绿了。今日是怎么了,皇帝陡然向楚家示好还算情有可原,可这个丫头怎么回事,对方令信都如此蔑视,可对自己偏偏如自家府里的小丫环一般?

    楚铮偷偷看了方令信,只见他果然怒容更盛,父亲亦是双眉紧皱,不由大感冤枉,这丫头以前明明相当泼辣,不是这样的啊。

    难道此女是一心机深沉之辈,还是受他人之命故意挑拨?楚铮尴尬过后,开始有些怀疑了,如果当真如此,这时机可谓把握极准。楚铮看了父亲一眼,正巧楚名棠亦看向他,楚铮会意微微点头,将叶摘星这名字记在心中。

    方令信不愧为当朝相国,涵养功夫非常人所及,脸色数变之后,呵呵一笑道:“名棠,走吧。”

    楚名棠见方令信遭受此辱仍没有拂袖而去,也不禁暗暗佩服,回首对楚铮道:“铮儿,你先回府。记住,切不可外出,否则不等皇上旨意如何,为父就饶不了你。”

    耳边传来方令信一声冷笑,楚名棠恍然不觉,对楚铮道:“去吧。”

    楚铮结束了自己生平第一次早朝,径直回到踏青园。

    “老太医?”楚铮看见二姐楚欣正陪着徐老太医在园中散步,微感惊异,道,“没想到老太医亲自前来,晚辈实是所料不及。”范若诚昨晚住进了踏青园,楚铮派人到徐老太医处,本想请他某个弟子过来为范若诚医治便可,没想到他居然自己来了。

    “不管是老夫来还是那几个小辈来,都是为治病救人。”徐老太医道,“何况听说巧彤今日也要回京,老夫顺道过来看看。”

    楚铮笑道:“巧彤既是拜在老太医门下,理应由她上您府上拜见恩师才是。”

    徐老太医摇了摇头,道:“老夫活到这岁数,那些虚礼早已看淡了。”苏巧彤与他在回京途中谈论的一些医道上新观点,徐老太医越想越有道理,找了几个患者试验了下,疗效也颇为显著,不由对这关门弟子刮目相看。他知苏巧彤回京后虽然定会来拜见自己,可毕竟一路奔波恐怕至少亦在数日之后,徐老太医心中有些疑点急需印证,也顾不得那些礼数了。

    至于见苏巧彤为何来楚府,这个……上京城内的百姓都知道,何况徐老太医。

    这边楚铮见过二姐楚欣,楚欣讪讪然道:“小五,范大人之事姐姐失察了,若早知他是轻如之弟,定不让他受这般酷刑。”

    楚铮笑了笑道:“若诚他自己都不愿说,二姐又何必自责。”

    徐老太医道:“方少夫人请放心,范大人伤势虽重,可他年纪尚青,休养数月便可恢复如初。”

    楚欣忽想起一事,道:“小五,姐姐昨日出言不慎,公公他已猜到范大人乃南齐范孝同之孙,今日早朝有没有为此为难父亲?”

    “没有。”楚铮道,“方令信并未过多纠缠,想必他也知道在此事上奈何不了父亲。”

    “那就好。”楚欣松了口气,感叹地说道,“小五你有所不知,姐姐身为楚家女,又是方家儿媳,对涉及两家之事的确很是为难。有时只有不闻不问,免得心烦。”

    楚铮叹了口气。他当然理解楚欣的处境,正因如此,当初楚方两家联姻自己就不甚赞同,再说父亲与方令信还是远房表亲,二姐与方中成之间亦有血缘关系,虽说已出了三代,可从优生优育的角度来看也是不妥,只可惜自己人微言轻,说了也没人听,差点还因此挨了父亲板子。后来见方中成的确喜欢二姐,二姐对他的好感亦是与日俱增,楚铮也就不再管这闲事了。

    可自从楚欣嫁入方家之后,楚铮与她的关系也渐渐疏远了,毕竟一个是楚家下代宗主,一个方家儿媳,而且为了范若诚之事,楚欣竟然登门致歉。楚铮不禁颇感惆怅,回想儿时除了娘亲外,二姐是最疼爱自己的,可如今那种亲密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二姐,姐夫什么时候回京任职?”楚铮转开话题,似玩笑般说道:“他不在京中,面对陈林这帮小子,小弟都不好意思动手。”

    楚欣果然被逗乐了:“有何可顾忌的,那姓陈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前整天领你姐夫花天酒地,尽管动手就是了,姐姐绝不会怪你。”

    (临近奥运,气氛越来越紧张,全天候24小时值班,心神疲惫到了极点,真怀疑哪天会不会突然突然崩溃……)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大回春手

    从楚欣口中得知,方中成最晚明年春夏之交便有望回京任职,最大可能是去刑部。不过方令信曾多次向楚名棠暗示过,想将儿子安排在吏部,但楚名棠始终不置可否,方令信也渐渐断了此念,准备让方中成回京后接替喻世保之职,喻世保则外放至某郡任太守。

    喻世保?楚铮暗暗冷笑,此人的前程就不必相国大人操心了。

    楚欣见弟弟神情有异,以为他是只是因范若诚之事对喻世保恨之入骨,要向其下手,不由劝道:“小五,这喻世保毕竟乃刑部侍郎,又是公公的心腹,若只为此事恐怕也奈何不了他,不如交给姐姐吧,姐姐定让喻侍郎前来踏青园负荆请罪。”

    楚铮听出二姐是真心为自己着想,心中感激,口中却道:“二姐尽可放心,小弟自有分寸。”

    楚欣听楚铮拒绝了自己好意,轻叹一声亦不再多说了。

    柳轻如听说楚铮回来了,也从偏院走了出来,只是眼眶仍是微红,看来范若诚的伤势让她心疼不已。楚欣见了心中有愧,便拉着柳轻如的手到一旁窃窃私语。楚铮则陪着徐老太医,两人年纪相差近五十岁,最大的共同话语也只有武学了,徐老太医以医入武,一些见解甚是独到,对楚铮亦不藏私,楚铮听得津津有味,不时也插上两句。

    徐老太医忽道:“五公子武功近乎佛,不过老朽听得传言,令师……却是圣门中人?”

    “正是,家师姓吴名讳安然,在南齐有个绰号‘魔秀士’,”楚铮并没隐瞒,道,“老太医曾游历天下,想必亦听说过家师之名。”

    徐老太医点点头,犹豫片刻道:“听说贵门有一绝学,名为‘回春手’,可使即便生机断绝之人亦能回光返照,三日不死……”

    “老太医,实不相瞒,听家师曾道,回春手脱胎于‘大搜魂手’,老太医想必亦知这大搜魂乃是用来刑讯逼供,任他钢筋铁骨之人也受不了那万蚁噬心之苦。数百年前圣门一前辈机缘巧合,从中又悟出回春手,原因无他,只为让受刑之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何况遭受回春手之人,就算原先身体康健也挨不过三日,因此与其说三日不死,倒不如说三日后必死,实是一鸡肋心法,与医术救人完全背道而驰。”

    楚铮听徐老太医有请教回春手之秘的意思,便委婉相拒。回春手与大搜魂异曲同工,相当恶毒,万一流传了出去后果堪忧。魔门各分支武功大都相通,唯有回春手与大搜魂乃血影堂独门绝学,除楚铮外,吴安然所传授的几十名弟子中只有陆鸣等寥寥几个楚铮心腹才习得这门功夫,可见如何慎重。

    徐老太医大感失望,却仍不死心,道:“当年老朽游历南齐,最大愿望就是与前血影门门主一唔,为的就是这大回春手,可惜始终未能如愿。五公子若肯告之,老朽愿对天立誓,至死不将此形之笔墨,不泄漏于任何一人。”

    楚铮故作奇怪:“大回春手不过是圣门数十绝技之一,不知老太医为何偏偏执着于此?”

    “老朽一生交游甚广,唯独与魔门……”

    徐老太医尴尬地看了楚铮一眼,楚铮不禁笑道:“圣与魔不过称谓不同,至少晚辈对此并不介意,老太医无需顾忌。”

    “五公子心胸开阔,老朽佩服。”徐老太医赞了一句,又道,“其实对贵门,在老朽心中还是以好奇居多,当今世上各门各派,论源远流长,还是以儒、道及贵门为首。老朽曾研究过贵门宗旨教义,虽大都与世间常理不符,但细想下来,却也不无道理,在乱世之中尤为适用,可一旦天下太平,就与朝廷所需背道而驰,这亦正是贵门被称之为魔门的主因所在。”

    楚铮微微点点头,魔门崇尚天性,不服压迫,希望世间凡事都可平等相待,倒与后世的无政府主义和乌托邦均有些相象,只是这种思想几千年后能未必能实现,何况如今这种封建专治的时代?不过徐老太医能看到这点,已是很难得了。

    徐老太医将自己数十年研究心得说出,本以为楚铮至少会耸然动容,没想到眼前这少年只是点点头,一脸的平静。他自然不知楚铮其实早已明白此处,而且比他看得更是深远,不由郁闷之极。

    楚铮偏偏还不体谅,见徐老太医突然沉默下来,仍在开玩笑道:“老太医若不道明为何对回春手如此感兴趣,那就恕晚辈无可奉告了。”

    徐老太医只好将话题又转到自己更擅长的医道上来,不过吸取了方才教训,深入浅出说了一大通医理。楚铮还真听明白了,原来徐老太医猜测回春手与针灸异曲同工,都是通过刺激人体穴位促进体内气血运行,只是一个救人一个是害人,但回春手却能极其霸道的刺激濒死之人体内潜,老太医对其极感兴趣,认为如果使用得当,就可使一些急症病人有更多的救治时间。

    楚铮听了不语,他对徐老太医誓言诚意决无怀疑,这世上除了父亲和方令信这等老辣权臣外,普通人还是相当纯朴的,当然不信守誓言的人哪里都有,但也要看看是向何人立誓,徐老太医若不守诺,以自己楚家少宗主的身份,不仅轻易可使这老头几十年的声誉丧失殆尽,且徐氏一族的子孙也不得安宁。只是……

    “老太医,”楚铮扬眉说道,“三日之后,请老太医再至我踏青园,晚辈定会尽数相告。”

    “多谢五公子。”徐老太医大喜,可想想不禁有些赫然,自嘲的一笑,“老朽活得越久,越感无论医道还是武学,均学无止境,有时为解心头之惑,连人情世故都置之脑后,让五公子见笑了。”

    “晚辈岂会因此笑话老太医,”楚铮吟道:“子曰,朝闻道……”

    徐老太医接口:“夕死,可矣。”

    两人大笑。楚铮道:“似老太医这般至情至性之人,晚辈唯有佩服二字。”

    徐老太医连连摇头:“惭愧惭愧。”

    “公子!”翠苓一路小跑着过来,语带兴奋,“苏姑娘回来了,就在府门外。”苏巧彤在踏青园内已住了数月,与她性格最为相投的倒是翠苓这丫头,在翠苓看来,苏姑娘言语风趣且平易近人,从不把自己当下人看待,很象自已家公子。不过这两年来,公子越来越爱摆架子,动不动就训人,自己都有些怕他了。

    “她回来就回来了,”楚铮笑道,“怎么,莫非还要本公子出门相迎?”

    “不是啦,公子。”翠苓急忙道,“苏姑娘身边还带了十余人,据门房的小朋子来报,这些人面生的很,似并非京城人氏。”

    上京楚府虽不是皇宫大内,可论戒备森严却毫不逊色,苏巧彤前段时日虽长居于此,可她毕竟不是姓楚,想要带十几个生人入府,那些门房是绝对不敢放行的。苏巧彤体谅他们的苦衷,因此让他们派人前来禀报。

    楚铮问道:“那些是什么人?”

    “其中有一对程氏兄妹,有个姓项的白胡子老头,还有……”翠苓懒得去想了,“苏姑娘说,公子听了就知道了。”

    “姓项,又随巧彤一同前来……”徐老太医微微皱眉,“莫非是青州项家的那小子?”

    楚铮一笑,当世能称项千帆为小子的也只有眼前这位老太医了,便命翠苓:“你去门口将这些人等带至此地,不可怠慢。”

    翠苓如今在楚府内也算颇有地位之人了,到了楚府门前,几个门房拥了上来如众星捧月一般,“小翠姐,小翠姐”的叫个不停。

    翠苓小脸微扬:“五公子吩咐,让这些人等随苏姑娘一同入内。”

    那几个门房连声应是,当即放行。苏巧彤看得有趣,进了门语带调笑:“小翠姐可好?”

    翠苓脸儿一红,不依道:“苏姑娘,你也来取笑我。”

    苏巧彤笑道:“我哪有此意了。”

    翠苓闷闷不乐地说道:“上次公子听那些下人叫小婢小翠,就笑这名字太过俗气,如乡下丫头一般,可他们偏要如此相称,小婢又有什么法子。”

    苏巧彤哑然失笑。在她与楚铮听来,小翠小红之类的名字的确俗不可耐,这在这时空里,寻常百姓大多数半字不识,能有个正经名字已经是出人头地的一种表现了。

    (先说声抱歉,停更这么多天。但也实在没办法,自奥运开幕以来,根本就没时间码字,看着内部发来的简报,才知道这世道总有些跳梁小丑妄想闹出点大事来,搞得我们每天也过得提心吊胆,不敢有半分松懈。不过还好,这两天我调班了,应该可以恢复更新。)

第一百二十三章 有心失言

    苏巧彤与项千帆魏少中等人进了踏青园。楚铮并没有在门口相迎,在这个时代就应该遵守这个时代的规矩,他已是官居三品,而项魏等人无官无职,礼贤下士的另一层含义就是心有所图,这些人都是老江湖了,过分礼遇反而会使其更增疑虑。

    见了楚铮,项千帆和魏少中等人上前长揖施礼,楚铮伸手阻拦:“各位前辈何须如此,快快请起。”

    项千帆肃然道:“若非将军援手,我等尚不知何年何月方可离开武朔城,请再受项某一拜。”

    楚铮与苏巧彤分手之前,想起了这群武林中人还被外公关在武朔城大牢内,便向赵茗求情。赵茗此时亦知自己侄女昏迷不醒与他人无关,楚铮既是开口便准了此事。苏巧彤待楚铮与赵茗离去,便派许唯义等几名禁卫军将士快马加鞭赶回武朔城,传大长公主口喻将项千帆等人尽数释放,并为其向王老侯爷求得通行路引,与程氏兄妹一同离开了武朔城。

    项千帆等不明其中原因,便向许唯义打听。许唯义虽然亦不是很清楚,但言语中自然为楚铮吹嘘,说我家将军如何如何,才劝得大长公主不再追究此事。项千帆等听了感激不尽,吩咐那些弟子各自返乡,而项千帆和魏少中朱通等人执意随苏巧彤一行来京城向楚铮致谢。

    “项老先生,各位门主,”楚铮将武林群豪带到徐老太医身前,“来来来,晚辈给诸位引见一位我大赵武林前辈。”

    武林群豪见眼前这老头白发稀疏,两眼无神,瘦得跟皮包骨头似的,恐怕一阵风就可吹倒,不由暗暗嘀咕,这人除了年纪外,有哪点象武林前辈了?

    只有项千帆上下打量着徐老太医,神色渐转凝重,眼光落在老太医的左手上,只见其食指果然戴着个碧玉扳戒,上雕有一虎头惟妙惟肖,不禁大惊失色,急忙上前长揖作礼:“晚辈青州项千帆拜见前辈,请问前辈可是‘圣手仁心’徐老先生?”

    徐老太医大剌剌受了此礼,唔了一声:“当年老夫在你们青州项家不过盘桓数日,难得你这小子还记得老夫。”

    项千帆恭恭敬敬地答道:“当年全仗老先生妙手回春,家父病体方得痊愈,此等恩情晚辈终生不敢忘。”

    “那不过是一时康复,到头来还不是尘如尘,土归土。”提起往事,徐老太医有些感慨,问道,“令尊……已去世二十年了吧?”

    “正是。”项千帆神色更见恭谨,“再过两月,就是家父去世二十年整,晚辈此次回到青州,就要开始着手准备了。”

    徐老太医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当年老夫就与令尊说过,他所患之疾乃年青时所落下病根,只可治表难以治根,就算好生调理,也难以支撑过五年,唉……”

    项千帆垂泪再拜:“家父他老人家能含笑度过五十大寿,晚辈对老先生已是无以为报,感激不尽。”

    “项老请节哀。”魏少中安慰了项千帆一句,对徐老太医施礼道,“晚辈后进金刀门魏少中,拜见徐老先生。”

    武林群豪随后也一一上前拜见。这徐老先生数十年前就已是江湖一传奇人物,以武功医术名扬天下,只是后来不知为何突然销声匿迹,原来是到了京城,似乎是在为官府效力。

    武林群豪腹中或贬或谤,可脸上神情仍是毕恭毕敬。这些人等虽大都乃一方豪强,不用象普通江湖人那般过着刀头弑血的日子,可人食五谷杂粮谁能无病,若今日能给此老留一好印象,他日如有何病症,就算此老随意派一弟子,也胜过寻常郎中百倍。

    苏巧彤等这些武林群豪一一自我介绍完了,笑着上前裣衽施礼道:“徒儿拜见师父。”

    徐老太医看见苏巧彤这徒弟就感觉舒心,抚须微微笑道:“巧彤免礼。”

    项千帆微惊:“原来苏姑娘是老先生门下弟子,项某失敬。”

    “巧彤乃老夫关门弟子,嗯……你们知晓就是了,不必外传。”徐老太医本想以江湖之礼介绍给群豪,可一想以她吏部尚书侄女的身份,日后也不会烦劳到这些江湖人仕,何况她还有楚铮这武学奇才有依仗,便转口道:“对了,方才我听五公子对你等自称晚辈,不妥!巧彤乃老夫弟子,又是五公子未过门之妻,以后与你们还是平辈相称吧。”

    楚铮听了顿时愕然。苏巧彤虽低着头,却仍能感受到身旁翠苓惊异的目光,饶是她平日里落落大方,此时亦觉耳根发烫。

    王老侯爷向成奉之担保回京后就为楚铮与苏巧彤作媒,楚铮后来亦有所耳闻,不过也没有将此当成一件大事,在他看来这种结果原本就是理所当然,既然外公愿意出面那再好不过,只是碍着赵敏一直没与苏巧彤谈论此事。没想到徐老太医当着这么多人就将此事宣扬开来,楚铮心中疑惑,这老头老而成精,怎会如此鲁莽行事,莫非受了某种指使?

    楚铮猜得没错,徐老太医离开武朔城前王老侯爷就叮嘱过,让他回到京城后不妨将自己欲替外孙向成府提亲之事提前传播出去,只是后来徐老太医见赵敏无性命之忧,而且他亦并不情愿过多涉及朝堂恩怨,因此一直秘而不宣。却不想前两天北疆的信使带来王老侯爷信件,信中询问他此事办得如何了,徐老太医看了不禁苦笑,镇北侯王烈历来以霸道著称,当年在朝中就算身为相国的楚天放也不敢轻易招惹这位兵部尚书,如今他虽已退隐,可余威犹在。而徐老太医受叶门前任门主所邀,近三十年来一直在太医院任职,数十年的官场生涯使他更清楚江湖中人根本无法与朝廷相抗衡,而如今代表朝廷真正力量的已经是三大世家,徐老太医年近八旬,却并非无牵无挂。因此听说苏巧彤今日回京,徐老太医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亲自来到楚府。

    项千帆等人听了此事倒没有过多想法,武林中人与世家大族一样,对辈分看得极重,眼前这位苏姑娘年纪虽轻,可既是徐老弟子,对她和楚铮理应以同辈礼相待,群豪无人对此有异议。

    项千帆道:“老先生就算不说,晚辈等人亦不敢再对楚将军以前辈自居。我等此番至上京城,就是为向楚将军致谢而来。”

    “项老先生太过客套了,”楚铮笑了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项千帆肃然道:“可对我等来说,却是非同一般的大事,若不是楚将军在大长公主面前求情,我们这些人定难逃牢狱之灾。”

    楚铮与武林群豪彼此客套了一番,并挽留他们在京城多住几日。这些人都是一门之主,在各地的势力不可小视,既然可以结纳楚铮自然不会将其推出门外,便叫来张得利,命其派人清扫楚府别院,为项千帆等安排食宿,并让张得利从府里下人里挑选几个向导,这几天带他们去京城的一些名胜游玩一番。

    项千帆等人平日里也难得来京城一趟,也想趁此机会拜会下在京城的好友,何况此番还住在当朝太尉府中,有几人已在心里暗自盘算回去后如何不经意地将此事传播出去,日后恐怕本地知府见了自己也得客气三分。

    安顿好武林群豪,程氏兄妹上前相见。面对他们二人,楚铮挠了挠头,一时不知该如何安置,将其与项千帆等人一同住在别院内有些不合适,毕竟这般做法在外人看来就变成上京楚府接待程氏一族后人,还是暂且将这对兄弟留在自己踏青园吧,反正踏青园占地甚广,园内下人也不多,还空着几个小院落,就算把项千帆等一同留下也没有问题。就算有人对此提出质疑,那也是自己私事,与楚府无关,让父亲在外人面前再训斥自己几句好了。

    程允闻拱手谢过。而程秀见楚铮对自己虽语带笑意,可笑意中却并无何亲近之意,与那些粗人几乎同等相待,难免有些郁郁寡欢。

    苏巧彤在一旁看得分明,对楚铮的评价又高了那么一点点,看来他不是什么滥情花花公子。不过这也难说,日久生情日久生情,意思就是日子久了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听轻如姐说,当初将武媚娘送入宫中,楚铮也没什么别的心思,可如今……

    苏巧彤不由一声冷笑,他与武媚娘在北疆都快半年了,若说这两人之间还是纯结的男女关系,鬼都不信!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2891/ 第一时间欣赏楚氏春秋最新章节! 作者:宁致远所写的《楚氏春秋》为转载作品,楚氏春秋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楚氏春秋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楚氏春秋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楚氏春秋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楚氏春秋介绍:
龙噬天下,风起云涌。中原大地已平和百年,然北赵楚氏崛起,西秦幼主扶正,南齐东吴连横,北胡蛮人骚动……乱世英豪,谁与争锋?新武侠的又一座奇峰——《楚氏春秋》第1卷持续畅销,第2卷三月下旬正式出版,全国各大书店销售!
出版改名:《天下》楚氏春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楚氏春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楚氏春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