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同心避讳
楚铮留众人在踏青园用饭,项千帆等人连连推辞,最后还是徐老太医发话才答应了,便随张得利先前往别院放置行李,这边翠苓亦带着程氏兄妹下去稍事歇息,诺大一个地方只剩下楚铮与苏巧彤二人。
自苏巧彤回到踏青园,两人彼此之间还未与说上一句话。见旁人都走了,楚铮咳嗽一声,对数丈外的苏巧彤献上一个笑脸,却不想苏巧彤还他一个白眼。
我哪又惹你啊?楚铮莫名其妙,摇了摇头向这边走来。苏巧彤不知为何竟有些心慌,不由自主低下头去,可转念一想:怕这小子干嘛?当下昂起首来,目光正巧与楚铮相对,顿时脸庞一热,连后胸口连感觉微微出汗。苏巧彤这一生还未有过这种感觉,忙转头作观风景状。
楚铮见她这般神情,有些明白了,心中暗笑,便学着苏巧彤也看向前方,忽赞叹道:“今年的桃花开得真不错啊。”
苏巧彤下意识地点点头,随口说道:“是啊,挺美的。”
楚铮实在忍不住了,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苏巧彤这才醒悟,院里哪有什么桃花,不远处倒是有几棵桃树,可上面的桃子都已被摘得差不多了。
苏巧彤恼羞成怒,一脚跺向楚铮脚背。楚铮后撤一步,此招便落空,苏巧彤见他居然还敢躲,跟上前去就我踩、我踩、我踩踩踩。
“别闹别闹,”楚铮眼睛看着别处,可苏巧彤仍脚脚落空,“程家兄妹还没走远呢。”
苏巧彤一听,顿时恢复了淑女状,拢了下耳边秀发,忽咦了一声:“东侧小院不是空着两间房么,翠苓怎带他兄妹往那边去了?”
楚铮道:“东侧小院已经住人了,只余下一间,总不能让程氏兄妹住在一起吧。”
“是谁啊?”苏巧彤急着扯开话题,“莫非又新来个MM?”
楚铮啼笑皆非:“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实话告诉你,是轻如姐的表弟,名叫范若诚,对了,你应见过他的。”
“当然记得,南城门旁,小酒馆内……”这是楚铮与自己初次相见的地方,苏巧彤脑中忽闪过寇大娘的身影,顿时有些不舒服,故作轻松道,“原来是那个小愤愤啊。”
“小愤愤?”楚铮被逗乐了,不过想想范若诚还真是这样的人,便顺口将他在刑部受难之事对苏巧彤说了。
苏巧彤不禁动了几分侧隐之心,可一想起那天范若诚看自己的眼神,不由眉头大皱。根据前世所看几百本言情小说的经验来推测,似这类性格偏执的文学青年,一旦陷入感情漩涡,行事往往很难以常理预计,自己又不是什么情窦初开小丫头,没兴趣与他人玩这种情情爱爱的事。再说了,楚铮在感情上也绝不是什么豁达之人,男人小鸡肚肠起来比女人更胜三分,记得从南线回京的路上他就曾说过,就算赵应对自己有何不轨之心他也敢杀人。这话恐怕多半是真,为已为人,还是远离这姓范的小愤愤为妙。
楚铮见苏巧彤神色有异,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苏巧彤摇了摇头,自己所想的尚且只是猜测,若告诉了楚铮,说不定反被他取笑自己自恋成僻。
楚铮亦未起疑,四下看了看,咦了一声:“姓徐的老头跑哪去了?”徐老太医早料到楚铮可能会对自己发难,趁他不注意便与项千帆等人一同去楚府别院了。
苏巧彤听了,有些不满道:“什么姓徐的老头,他是我师父,拜托你对他也尊重点。”
楚铮哼哼一声:“我对他原本是很尊重的,可他方才说那句话是何用心?不是纯心给你我添乱嘛,虽说你过门是迟早的事儿……”
苏巧彤怒了,一时口不择言:“做你的春秋大梦,谁要嫁给你了。”
“哟呵?”楚铮伸指挑向苏巧彤下颔,“小娘子的心儿难道另有所属?”
苏巧彤扭头躲开,俏脸含霜:“要我嫁你,除非……”
楚铮一激灵,忙转开话题:“对了,今日午饭倒是个头疼之事。突然多了这么多客人,事先又没准备,莫要过于怠慢了,你我去厨房看看吧。”
苏巧彤做了个深呼吸,平静了下自己心绪,点了点头道:“是啊,我也担心紫娟一人恐怕忙不过来,去看看也好。”有些事情若当真说出口来,不仅使楚铮烦恼,也给自己心头添堵,而且于事无补,何必呢。
两人彼此间隔三尺,并肩而行。楚铮忽咳嗽一声,道:“不是说禁卫军午时才进城吗,你怎么先回来了?”
现在才想起问这事。苏巧彤白了楚铮一眼,懒懒的说道:“皇帝要出城五里相迎,我只是个冒牌公主,如果被朝中某些人看出破绽,下半辈子就毁了,还是提前绕道进城吧。”
楚铮有些奇怪:“京城城门今日定看甚严,是谁送你回来的?”
“是你属下那个活宝冯远,”苏巧彤道,“他与今日守城的禁卫军副将较为熟悉,也没查验就放我们进城了。”
“这小子人呢?”
“将我们送到楚府门外就走了。”
楚铮咬牙道:“居然过我楚府门前而不入,这小子真是皮痒了。”
苏巧彤渐渐放松下来,笑着往火上浇油:“他说今日是他平生第一次受皇上接见并嘉奖,绝不可错过,纵然得罪楚将军也在所不惜。”
“来日方长,如他所愿。”
两人很默契的避开方才不快之事,一路说笑着来到了厨房。
只见紫娟果然手忙脚乱,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小汗珠。平日里她只操心四五人的饭菜,当然游刃有余,今日听说有二十余个客人,虽有几个丫环打下手可仍然忙不过来。
“紫娟,我早就与你说过了,什么事儿不要都亲力而为!”楚铮见她这副辛苦的模样,不禁有些心疼,“你看翠苓就比你机灵多了,本公子就是叫她去盛碗粥,她出了门就吩咐下面丫头到厨房,盛好了自己再端进来。”
正在一旁捡菜的翠苓顿时闹了个大红脸,不依道:“公子,你是在夸奖还是损小婢?”
“翠苓,”苏巧彤笑道,“莫管你家公子是何本意,就当他在夸你好了。”
“嗯,”翠苓重重的点头,“小婢听苏姑娘的。”方才听徐老太医说苏姑娘是公子未过门之妻,翠苓虽感有些闷闷不乐,可没过多久便想开了,这事之前府里虽没人明说,但大家早就已心知肚明,若苏姑娘不嫁给公子那才叫稀奇事呢。
楚铮斜睨苏巧彤一眼:“你平日亦是这么教导小月的?”
“是啊,”苏巧彤答道,“我早与小月说过,凡是楚公子的话儿你当耳旁风就是了,不必当真。”
楚铮无言,耳边传来厨房内几个丫头嗤嗤低笑声,翠苓亦乐呵呵地看着热闹,心中大感解气。
苏巧彤言语中取了个巧,但也不想让楚铮过于难堪,便对紫娟道:“紫娟,不必准备过多菜式,就八个冷盘吧,其余热菜交于府内别的厨子来做,他们虽不及你,但就算在京城里亦是名声在外,招待那些武林中人已是足够。”
紫娟偷偷看了眼楚铮,道:“可那些人是公子贵客,这般做法未免太过怠慢了。”
苏巧彤笑道:“你又不是不知你家公子脾性,招待这些宾客,与其将心思花费在菜式上,还不如请张管事多搬些美酒来,几坛黄汤下肚,菜里放盐放糖恐怕他们也分不清了。”
翠苓立马站了起来,将手中几颗青菜一扔:“苏姑娘说得极是,小婢这就去告知张管事。”
“回来!”楚铮喝道,“告诉你们,本公子今日饮酒至多一壶,多一杯亦不喝。”
翠苓回过头来,满脸的不信。公子在家中用饭甚少饮酒,但在外与人相聚虽说从没醉过,可哪次不是满身酒气的回来,翠苓听惯了欧阳枝敏等人满怀崇拜地说起公子在外如何拎着酒坛大杀四方,纵横京城从未遇到过对手,今日怎么突然转性了?
忽听有人在问门口的丫环:“五公子是否在屋内?”
翠苓一听正是张得利的声音,叫道:“张管事,公子在此,正有事找你呢?”
张得利匆匆走了进来,到了楚铮身前低声说道:“五公子,老爷来了,正在客厅内等候。”
楚铮听了问道:“老太医和项老先生呢?”
“小的领老太医等人刚从别院回来,正好碰上老爷。”张得利苦笑道,“可真是不巧。”在他心里老爷乃是当朝太尉,项千帆等江湖人物让老爷见了简直有污他老人家清目。
“你这人哪,近些年愈加势利了。”楚铮摇了摇头,回首道:“紫娟,就按巧彤所说,备好冷盘便可,余下就交于张管事去办吧。”
楚铮与苏巧彤来到客厅,只见父亲端坐正中与徐老太医说着话,项千帆等人则站在徐老太医身后,神情肃然,有两人甚至鬓角微汗。
待楚铮与苏巧彤见过楚名棠,徐老太医笑道:“太尉大人,老朽此次去北疆,最大幸事就是收了一关门弟子。”
楚名棠看了眼苏巧彤,道:“本相亦听犬子说了,巧彤能拜在老太医门下,那是她的福气。”
徐老太医松了口气:“老朽自作主张,未曾向太尉大人和吏部成大禀报,还请恕罪。”医术到了徐老太医这等境界,自然连王老侯爷和楚名棠都为之敬重,可郎中在这些位高权重之人眼中仍是个较为卑贱的职业。徐老太医在途中收苏巧彤为徒,一来感觉此女天资之高实乃自己生平仅见,二来有楚铮在一旁鼓动,这才主动收徒,颇有几分先斩后奏的意思,今日见楚名棠确实无怪罪之意,徐老太医终于放下心来。
“无妨。”楚名棠随口道。在他看来苏巧彤拜徐老太医为师没什么大不了的,或许反而可能成一美谈,不过这女子精通的东西太多了吧,文采、厨艺如今又多了门医术,徐老太医是绝不会收一个年近二十且丝毫不通医术的女子为徒的,苏巧彤在此道上定有过人之处,可以前怎么没听铮儿提起?
不过眼下不是追问的时候。楚名棠站起身来,他在这里呆了一盏茶的功夫已是足够。方才是听说徐老太医在此楚名棠才过来看望一下,顺便为在武林群豪面前给儿子长长面子。不过这些人等确有可用之处,都是江湖精英一方之雄,有些还与楚氏一族势力相交集,比如青州项家,历来受青州楚府压制,项千帆身为众人之首,执意来到铮儿致谢,恐怕也是别有用心。
“各位英雄……”
楚名棠向项千帆等人拱手示意,众人慌忙还礼,口中连道不敢。
“本相与犬子尚有事交待,午宴他不便在此作陪了,由府内张管事招待各位,还请各位英雄见谅。”
徐老太医笑道:“他们这些人在京城还要呆上数日,太尉大人与五公子请便。”
楚名棠对徐老太医道,“稍后还请徐老替本相向各位英雄敬酒致歉。”
楚名棠走到门口,忽一皱眉,低声对楚铮道:“将巧彤也叫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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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体制问题
“叫我去干嘛?这一路千里奔波,还没喘上口气呢。”
听了楚铮传来的话,苏巧彤嘀咕道。
楚铮一副义正词严的模样:“这是家父的意思。”
苏巧彤不吭声。楚名棠应该已经知道王老侯爷要为自己和楚铮做媒的事了,方才看向自己的眼光就些森冷,与离京前大不相同。看来经过这半年,楚名棠对自己虽已经颇为信任,可离做儿媳妇恐怕尚有一段距离。
徐老太医捋着山羊胡子,笑着说道:“去吧,巧彤,太尉大人定有用意。”
苏巧彤没有办法,只好苦着脸跟楚铮走了。
楚名棠站在院中,负手而立。苏巧彤猜得没错,他的确是在为楚铮的婚事烦心,北疆信使前日送来王老侯爷的家信,信中提及了楚成两家联姻之事。楚名棠知道岳父一直不赞成铮儿迎娶长公主,此番不过再次借题发挥,可自己却有苦难言,他老人家不知此女身份来历,自己可是一清二楚,若长公主万一有何不测,难道当真让一别国奸细坐上楚氏正室之位?
楚名棠想想就觉荒唐,不禁摇了摇头。
“孩儿拜见父亲!”
楚名棠转过身来,脸上露出慈爱的笑意:“是欣儿和倩儿啊,都起来吧。欣儿,你何时回来的?”
“孩儿一早就就回来了。”楚欣道,“只是父亲去早朝了,孩儿拜见过娘亲后,便来此找轻如。”
这边柳轻如限于身份,待楚欣姐妹拜见过了楚名棠,这才上前向公公施礼。
楚名棠点了点头,又对楚倩道:“倩儿,你病体尚未痊愈,应多歇息才是。”
楚倩低声道:“孩儿身体已无不适,方才听说二姐来了,因此过来看看。”
楚名棠对两个女儿远不似对三个儿子那般严厉,闻言道:“也罢,徐老太医正巧在此,你既是来了,轻如,稍后请徐老为倩儿再把把脉。”
柳轻如俯首应是。
看着柳轻如,楚名棠又有些头疼了。平心而论,楚名棠对这儿媳甚为满意,不愧出身名门世家,知书达礼,举止有度,而几年来她一直协助儿子,将鹰堂管理得井井有条。对府里下人亦是赏罚分明,无人不服,连夫人和两个女儿对她亦是赞不绝口。
因此相比苏巧彤,楚名棠更欣赏柳轻如绵里藏针的性格,这才是大家主母的风范。可此女偏偏是一南齐人,而铮儿又对她如此宠爱。可以想像,不论儿子以后正妻是何人,柳轻如在上京楚府的地位依然举足轻重,若那正妻德才再略有欠缺,极易形成妾强妻弱之格局……
“父亲。”
楚铮带着苏巧彤也来了,见楚欣楚倩亦在此,楚铮乐呵呵地说道,“二姐四姐,小弟这厢有礼了。”
楚名棠原本就心情不予,见楚铮嬉皮笑脸的模样,更觉来气。这儿子身边的几个女子一个是齐人一个是秦人,还有魔门妖女和当朝长公主夹杂其中,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可这些话终不能当着两个女儿之面说,何况大女儿已是方家媳妇,楚名棠只得闷哼一声,道:“欣儿难得回来,轻如、倩儿,还有巧彤,你三人多陪陪欣儿。”
苏巧彤愕然,楚名棠叫自己出来就为这事?
见苏巧彤似颇为不解,楚名棠皱了皱眉。不管是妻是妾,此女十有八九还是要进楚家门的,这等身份怎可与那些江湖中人同席而坐?她平时机敏伶俐,可总对些小节不甚在意,这样下去难免有损楚府颜面……
在这一点上她与铮儿倒颇为相似。楚名棠看了楚铮一眼,道:“走吧。”
楚铮跟在父亲身后,走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父亲,今日在太平宫内大长公主有没有责难您?”
楚名棠哼了一声,赵茗见了自己与方令信当然没好脸色,只是她毕竟出身皇室,也说不出什么尖酸刻薄的话语来,自己只当耳旁风就是了。
不过这事没必要告诉儿子。楚名棠头也不回:“为父之事不用你来操心,皇上既已下旨让你家中待罪,若无为父之命,绝不可私自出府门半步,否则家法从事。”
“是,父亲。”嘴上这么答着,楚铮对着楚名棠的背影却是一撇嘴,皇上都已下旨,还说什么没你之命不得出府,显然老头子自己都根本没把皇帝旨意放在眼里,还整天以大义之名训我?
到了楚名棠书房,里面已有四五人在内等候,楚铮亦全认识,都是父亲的心腹嘛。为首那人是当朝御史施文生,在他身后站着吏部侍郎钱嗣业,另两人一个是兵部令吏冯奕征,就是冯远的父亲,因为儿子与楚铮的关系,原本更靠近于王家一系冯奕征投到了楚名棠门下,如今已深得信任;另一人乃礼部左侍郎许庭晓,原本在吏部任职,楚名南升任尚书后,他从吏部调至礼部接替左侍郎之职,楚名南去了北疆,现礼部由他代为主持。
几人上有见过楚名棠,御史施文生首先开口道:“太尉大人,下官昨日连夜审讯陈县刘福全,所得口供与五公子先前所道全然一致。下官方才与钱侍郎及几位同僚商议,弹劾刑部尚书方令白已有九成把握。”
楚铮咳嗽一声,道:“喻世保府邸孩儿已派人密切监视,昨日下午喻世保府中二管事出府,直往南城门而去,孩儿已派人告知冯大人。”
冯奕征上前道:“启禀太尉大人,这三日京城四城门城防军均由下官心腹轮值。昨日接到五公子之命,于黄昏时分在城外一里处将喻府二管事截下。经审讯,此人的确受喻世保之命欲赶往陈县刘富全家,吩咐刘富全外出避难。”
施文生点头道:“这又是一铁证。太尉大人……”
钱嗣业在一旁笑道:“施大人,太尉大人心中已有决断,施大人不必心急。”在场几人中他跟随楚名棠时日最久,从言行中已隐约感到太尉大人并非想倾全力打压方家,否则以太尉大人在平原郡和南线大营时如那雷霆万钧般的霹雳手段,一旦定下决意,身为下属者只知奉何命做何事,而非此时仍在这边商讨如何去做。
楚名棠沉默片刻,道:“明日时朝始,暂依原定之策,由御史台上奏折弹劾喻世保贪赃枉法、诬陷官员、纵奴行凶。至于何时弹劾方令白,依本相眼色行事。”
几人齐声应道:“下官遵命。”
施文生颇感失望。他是接替唐孝康出任御史之职的,御史乃从一品官员,下辖御史台,若能充分施展其职能,足以与朝中六部相抗衡。可施文生上任之初,正值三大世家就渐成联盟之势,相互倾辄打压大为减少,到后来彼此干脆成了亲家,他这御史便没了用武之地,只能寻些小鱼小虾来出气,每到岁末年初,面对自己的述职奏职施文生都无法落笔。原本以为这次可以大展身手,若能扳倒当朝刑部尚书自已即刻名震朝野,可没想到头来太尉大人看来并无此意。
不过至少喻世保肯定在劫难逃,施文生只能自我安慰,毕竟刑部侍郎也算朝中一重臣了。
几人将已经写好的明日准备上呈的弹劾奏折一一请楚名棠过目,而后就方系官员会如何反扑,一一制定出对策。侥幸的胜利百里无一,胜算都是建立在事先周详的准备上的,楚名棠一直信奉这一点,因此今日方令信直至早朝前才审阅喻世保的奏折简直让他感觉不可思议。却不知方令信已经看穿楚家父子的用意,根本就没打算占上风,只是喻世保的愚蠢出乎方令信预料,这才让下属诸多官员当场出丑。
“啪!”
楚名棠突然一拍桌案,把施文生等人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只见太尉大人正怒视着一旁的五公子,而五公子大嘴半张着,形状颇为滑稽,看来是呵欠打到一半被父亲给惊吓住了。
楚名棠叫楚铮来此,就是让他好好学习朝堂之事,可没想到这小子竟是心不在焉,这已是第二个哈欠了,着实让楚名棠怒不可遏。
钱嗣业是在平原城看着楚铮长大的,忙出来打圆场:“五公子今日首次上早朝,少年儿郎嘛,想必有些困了。”
楚铮困倒不至于,以他的武功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照样精神抖擞,可那得是在外有压力的情况下,谁没事干拿不睡觉当一趣事来玩啊。楚名棠与施文生等人商议,楚铮刚开始听得很认真,可听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无聊了,这朝堂相争与自己在大学里参加的辩大赛没有多大区别,上策是抢占道德论至高点,将对方贬得无地自容,中策是挖坑惹对方往下跳,找到语病再死缠烂打,直至逼得对方掩面而退,至于下策就是诡辩,此道楚铮面对父亲时最擅长了。
当然,事先周密的准备是必不可少的。前世辩论队里有句名言: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楚铮对此体会更深,其实平时看起来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关键时候突然样样稀松、由神变猪的队友才是最可怕的。因此施文生与钱嗣业等人此时相互了解,商量彼此如何合作亦是很关键,不过这关自己什么事了,反正明日自己又不参于其中。
楚名棠对钱嗣业的话充耳不闻,盯着楚铮看了半晌,忽道:“施大人。”
施文生一愣,道:“下官在。”
“假定铮儿为方系官员,你将方才所列质疑之事道来。铮儿,由你一一对答!”
楚铮一惊,父亲还玩这套?看来老头子是真怒了,存心要自己难堪,脑中赶紧回忆这几人方才所商讨的内容来。
钱嗣业犹豫了下道:“太尉大人,施大人这边证据确凿……对五公子不太公平啊。”
楚名棠对楚铮道:“施大人出言质问,为父让你为方系官员,不问胜负,只看你退让到何种地步。”
楚铮松了口气,老头子良心未全泯,没下死令一定要让自己把黑的说成白的,那只有赵高那死太监办得到,但也得刀斧手在旁候着才是。
施文生只好拿起奏折,对楚铮施以一歉意眼色,开口诵读。
出乎施文生等人预料,楚铮一开始便节节败退,在喻世保的诸项大罪上,只是询问几句,随后的辩论更是苍白无力,轻易便被施文生责问得哑口无言。钱嗣业暗暗担心,偷偷看了眼楚名棠,却见太尉大人的脸色反而有所缓和,不时甚至微微点头。
钱嗣业当下亦仔细聆听楚铮之言,方略有所悟,只听楚铮突然一声大叫:“皇上。”拱手方向正是楚名棠所坐之位,把楚名棠直惊得顿时站了起来,幸亏楚铮的手势并不停顿,转身面对的是他的侧后方,却也已将楚名棠吓得出了身冷汗。
只听楚铮破口大骂喻世保,还不时引用着施文生之言,将喻某人贬得猪狗不如,赵应若当真在此,定然觉得若不严惩喻世保自己都快愧对列祖列宗了。而钱嗣业这才听出楚铮方才询问施文生的几句话看似软弱,却无不暗藏陷阱,渐渐地将方家与喻世保之案脱离开来。
施文生抹了把汗,今日总算见识到什么叫巧舌如簧了,五公子连说了一顿饭的功夫都不带停顿,自己根本无插嘴余地。一旁钱嗣业再不敢将此当儿戏,抓住楚铮语中旧意已尽新意未起一时机,高声道:“在下有一事不解……这位……大人可否释疑?”
楚铮只得停下:“钱大人请讲。”
钱嗣业慎重组织着言辞,三思过后方开口,可仍被楚铮连捎带打化解大半,言语中肯定喻世保是罪无可赦,但这只是一个案,与刑部乃至方家并无太大关联。施文生与钱嗣业又列出诸多证据,可楚铮绕啊绕得两人有些发晕了,明明五公子没有正面辩驳,可他所举的一些事例让人自己都感觉这证据或许真有例外的可能,最后只能归罪到方令白身为尚书却对下属官员管束不力上来。
可这等罪名对寻常官员或许有用,但对方家和方令白至多是上一请罪奏折便可了事。可楚铮仍意犹未尽,向钱嗣业询问喻世保为官生涯中可有政绩?钱嗣业之前在平原任职,对此知之不详,倒是许唯义之父许庭晓长年在吏部任职,回想了下还真有那么一些,毕竟早年三大世家争斗不休,若一中下层官员当真无能或有明显劣迹,早被政敌弹劾得体无完肤了。
楚铮精神一振,大谈喻世保早年既是德才尚可,为何逐渐变得无视国法贪得无厌?由已及人,刑部既然会出现喻世保,其余五部乃至御史台是否也有这等官员?方家甘愿请罪,但为肃正朝纲,理应以喻世保为鉴,查证其它官员是否亦有类似罪行。
此案说到这份上已无以为续了,这是体制问题,三大世家谁都不干净,包括书房里几人在内。
楚名棠及时叫停,见施文生等神色有些沮丧,道:“诸位不必过于在意,铮儿方才所言,方令信是说不出口的,毕竟他乃当朝相国,须自重身份。”
施文生想了想,笑道:“太尉大人所言甚是。据下官看来,方家那些官员口才无一能及五公子,何况喻世保为求自保,连方相国也瞒在鼓里,我等攻其不备,定可大胜。”
“今日与五公子一辩,日后再遇方系官员,钱某自觉已胜卷在握,任何一人都不在话下。”钱嗣业忽转身向楚铮长揖一礼:“五公子,佩服……佩服。”
楚铮忙将他扶住,暗想此人溜须拍马深得其中三味,比施御史隐晦多了。楚铮偷偷看了眼楚名棠,果然见父亲抚须微微而笑,看着钱嗣业的眼神颇有赞许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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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势在必行
方令信脸色灰败,缓步走出偏殿。
自从三大世家联盟以来,楚名棠在百官面前一直对方令信甚为尊重,即便涉及到两家利益相争亦总是不愠不火,心平气和地与方家反复协商,尽量使事情能让彼此都可接受,甚至不惜做出一些让步。久而久之,方令信心中戒意松懈不少,觉得楚名棠不似当年楚天放和王烈那般咄咄逼人,倒有几分与自己相似,同样亦是信奉朝堂平衡之道,不由心生棋逢对手惺惺相惜的感觉。
不过今日方令信终于明白,楚名棠毕竟是楚名棠,他所信奉的平衡就是楚强方弱,一旦越过这条界限,便毫不犹豫撕下伪善面具,亮出隐藏在暗中的森森利爪全力打压方家。可笑自己之前一直被其迷惑,还以为楚家意图勾结皇室来对付方家,却不想想仅以楚王两方之力足以横行朝野,何必再多此一举。
走到门外,迎面刺目的阳光使得方令信不由自主地眯起双眼,脑中忽感晕眩,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在殿外等候的几个心腹忙上前将他扶住。方令信长吸了口气,等晕眩感渐渐消去,睁眼看了看面前一排方系官员,轻声道:“都散了吧。”
一年青官员怒容满面,高声道:“相国大人,楚名棠欺人太甚,我等不能就这么善罢甘休!”
你们不懂。方令信摇了摇头,他已经看出来了,方家若再一味强求,非但不能得到想要的,恐怕原先拥有的也难以固守。
“北疆大营部分军队过几日便要班师回朝,还有柔然诸部的可汗亦随之前来,朝中政务繁多,都回去吧,各自做好份内之事,莫叫人再抓着把柄。”
几个官员还待再言,方令信长长地嗯了一声,众人皆知这是相国大人欲将发怒的前兆,不敢再多说话,纷纷施礼离去,只有刑部左侍郎张如谨和御史台副史田承先留了下来。
楚名棠亦从里面走了出来,对方才那些官员恶语故作未闻,拱手道:“相国大人,名棠告辞了。”
方令信淡淡说道:“恕不远送。”
看着楚名棠的背影,方令信沉默片刻,对张如谨道:“如谨,中诚过些时日便回京接任刑部右侍郎之职,这几日恐怕要辛苦你了,回去主持刑部,照常办公,楚家应不会再有何举动了。”张如谨年老体弱,这些天一直在家中养病,今日难得来上早朝,也算一巧事,免得方令信回府后再请他过来了。
张如谨叹了口气,道:“此乃下官职责所在,何来辛苦之说,相国大人,放心就是了。”
方令信苦笑一声,这张如谨比他还大上几岁,两人是姑表之亲,自**情甚好,因此说话向来比较随便。不过正因如此,方令信这两年渐渐对此人倚老卖老有些不喜,开始重用喻世保等一干较为年轻之辈,如今看来实是一大失策。
一旁田承先犹豫了下道:“相国大人,喻侍郎他……”
方令信一声暴喝:“不要提这没用的东西!”
张如谨道:“田大人,喻侍郎所贪那些钱财田产虽然只是小事一桩,但派人袭击楚府四姑娘则足以死上十次,相国大人若再出面保全,不仅使得朝中其他世家寒心,方家数百年书香世家的声誉更是毁于一旦。”
田承先愤愤不平道:“可此事案发时机也太过凑巧了,而且袭击楚府四姑娘绝不会是喻侍郎故意为之,他还没那么大胆子。”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楚名棠要的就是一借口,喻世保偏偏主动奉上,对方家来说简直百死不足赎罪。”
方令信听了连连点头,楚名棠就算再霸道,也得顾及自家声誉不会无端向方家发难,喻世保若是小心谨慎,怎会给楚名棠这一大好良机,他在陈县那点破事又算得了什么,朝中除了梁临渊那几人又有哪个官员身上干净了,可他却偏偏做出如此蠢事。
“不必再说了,本相与楚名棠已有定夺,喻世保三日后当街腰斩,家人为奴!”
田承先顿时拜倒:“相国大人请开恩。”
方令信这才想起田承先与喻世保乃是姻亲,迟疑了下道:“承先,让令郎写份休书,将喻世保之女休了吧。”
田承先垂泪道:“相国大人,犬子夫妇二人彼此恩爱,且已有一子一女……”
“田大人,你怎如此不知进退?”方令信低声怒道,“喻世保所犯之事,楚名棠若按大赵律逐条追究,非但令郎难逃此难,你这御史台副史亦是难保。”
张如谨忽道:“田大人,若想保全令郎与儿媳,张某倒可指点你一条明路。”
田承先忙向张如谨施礼道:“请张侍郎指点。”
“张某听闻令媳乃相国大人府上二少夫人的闺中密友,与其在此让相国大人为难,不如让令媳去向二少夫人求情,或许此事尚有转机。”
田承先如梦初醒,连声说道:“张侍郎说的是,相国大人……”
这等晚辈之间之间事方令信不便过问,但亦不会从中阻挠,挥挥手道:“欣儿今日就在府中,快些去吧。”
田承先走后,方令信忽对张如谨说道:“如谨,你到刑部后即刻拟道奏折,向皇上禀明,楚名棠幼子大闹刑部乃喻世保乃咎由自取,此子不过年少气盛并无太大过错,应免以处罚,并附上他在北疆的战功,请皇上论功行赏。”
张如谨会意,笑了笑道:“如此甚好,不过下官有些担心,此举会不会更损我方士气?”
“心思聪颖些的自会明白本相是何用意,若看不透其中道理还口出怨言者,与喻世保一样是个蠢货!”方令信缓缓说道,“本相正可借此机会考较一下我方系官员,有几人可堪重用,又有多少人乃外强中干只会夸夸其谈之徒。当年楚名棠初任楚家宗主,清洗了大批楚系官员,如今看来是利远大于弊,本相也应效仿此举,将一些尸位素餐之人及早踢出朝堂,免得日后如喻世保一般坏我大事。”
“相国大人英明。”张如谨拱手道,“大人既有此意,就让下官来做此恶人吧,反正再过两年就要告老辞官,也不在乎得罪人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方令信脸色虽是一沉,可内心却感觉到老兄弟的贴心之处,“楚名棠以其旁系出身尚且不惧,本相难道还不如他了。”
两人慢慢向宫门走去。方令信对着自己表兄,不由吐出心声:“其实此次主要罪责在于本相,虽已料到楚王两家不会这么轻易让令明执掌兵部,却仍然大意了。楚名棠幼子回京后,本相只关注楚家与皇室之间来往,却忽略了楚倩那丫头遇袭才是真正隐患,若早想到此处,何至于今日这般狼狈。”
张如谨道:“这恐怕就是楚名棠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故意迷惑相国大人。”
“这倒也未必。”方令信陷入沉思,“楚家与皇室的关系从来没有象这般近过,楚铮小儿与长公主已有婚约,而大长公主……嘿嘿,在朝中唯独对楚名棠另眼相看,这两人早年似乎就已相识。至于皇上亲妹琪郡主突然被关入冷宫,连还未授予的公主封号也给剥夺了,传闻亦与楚名棠长子楚轩有关……等此次风波平息后,着力派人打探此事。”
张如谨应了声是,有些疑惑地问道:“相国大人,此次楚名棠如此不留情面,他到底意欲如何?”
方令信停下脚步,想了想从袖中抽出一折子,递给张如谨:“这是楚名棠草拟的奏折,你看了就明白了。”
张如谨站着将折子看了不到一半,骇然抬头:“增设枢密院万万不可,这等于将我方家在北疆大捷所获之利尽数抹杀。”
方令信苦笑道:“如谨,还是先将折子看完吧。”
张如谨继续看下去,不禁冷汗涔涔。楚名棠在奏折中将兵部独揽一国用兵大权的弊端并结合大赵今后国策,所有不合理之处一一列出,理据充分地阐述了改革朝政、成立枢密院的必要性,几近无懈可击。张如谨想来想去,除非搬出祖宗之法不可变来胡搅蛮缠,否则根本无从辩驳。
“这份奏折恐怕就是令明看了亦是无言。”方令信无奈地说道,“他们楚王两家同心协力,又占据大义,何况还有喻世保这把柄在手,枢密院成立看来势在必行了。”
张如谨抹了把冷汗,不解道:“既是如此,楚名棠为何不乘胜追击沾指我刑部?”
“楚名棠心胸还算开阔,何况他这般举动亦是为了暗示本相,莫要在大赵一统天下的进程中与他为难。”方令信冷笑一声,“毕竟我方家也不是楚王两家可轻易排挤出朝堂的。”
张如谨道:“相国大人,那……方才在偏殿内已答应楚名棠了?”
“嗯。”方令信点点头,“本相唯有一条件,令明身为兵部尚书,必须亦进枢密院!”
“楚名棠如何应对?”
“楚名棠并未过多为难,但与之相对,他将成奉之亦安插进了枢密院。”
“不是楚名南?”张如谨有些奇怪,不过想想亦在情理之中,毕竟吏部才是朝廷六部之首。
“楚名棠此招举妙,成奉之论才能的确在楚名南之上,”方令信微微咬牙,“看看他自任吏部尚书以来做的那些好事!”
一阵凉风吹来,张如谨不由打了个寒颤。方令信见了,道:“本相稍后知会太医院一声,命其派一御医跟随你左右。”
张如谨将手中奏折还给方令信,道:“一把老骨头了,相国大人不必多费心。”
方令信道:“如谨,你可不能再病倒了,若不然本相可当真捉襟见肘、难以为续了。”
…………
…………
第二天早朝,以楚名棠为首,吏部侍郎钱嗣业、礼部侍郎许庭晓分立两侧,以古礼向皇帝赵应上书,提议朝廷改制,增设枢密院及兵马大元帅一职。赵应有些手足无措,幸亏他登基后恶补过诸多皇家礼节,才勉强以相应之礼接过奏折。
出乎大多数官员的预料,这一明显对方家不利的举措,相国大人居然不发一言,直至赵应问及他时,方令信一句“臣附议”更是让人目瞪口呆。
方令信既是如此,方系官员自然不敢再出言反对,赵应左看看右看看,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异议,便想将此事向姑姑禀报再说。却不料御史施文生出列上言,似这等国家大事,群臣既是无异议,便不可再拖延,除非皇上辅以充分理由加以否决,礼部侍郎许庭晓亦以大赵律首款内的条文为施生文佐证。可赵应既想不出也不愿意说什么驳斥之辞,在楚名棠的注视下无奈准许,如此重大之事仅用了一个时辰便在朝堂上通过了。
早朝散后,赵应忐忑不安地赶到太平宫。赵茗已经得知此事,不由惊怒交集,前日她还当着方令信的面以隐晦之言逼迫楚名棠,没想到还未得到回应,那番提议今日便在朝堂在毫无阻拦地通过了。
赵茗不想让赵应见着已是性情大变的敏儿,对他在早朝上的窝囊模样怒斥一顿后就把他赶了出去,自己匆匆回到居室内。
看完楚名棠的奏折,姑侄二人相对无言。虽然这奏折上亦是将郭怀任命为兵马大元帅,与赵敏先前所想不谋而合,但大赵兵权尽归于枢密院,枢密院有了决议后才将部分兵马交于郭怀统领,说起来这个元帅还不如原先的兵部尚书。
“木已成舟。”良久,赵敏给出定论,“皇兄既已在早朝上同意此奏,我等已无回天之力。”
对于这等无可抗拒之事,赵敏原本古井无波的心中亦生出阵阵烦躁之意,暗想难怪当年祖师婆婆武功通玄却亦只是隐居宫内,从不参与朝堂之事,武功,在治国之道上根本无用。
赵茗怒道:“应儿这个窝囊废,也太过无用了。”
“臣强主弱,这便是注定之局。”赵敏平静了下心绪,道,“方令信或许与楚名棠达成何默契,可礼部侍郎梁临渊呢,怎么他也没有反对此事?”
赵茗苦笑道:“听你那皇兄道,梁临渊与郭怀之子郭朴等人奉命前去督建接受柔然诸部可汗拜见的朝礼台,今日并未上朝。”
“楚名棠看来是志在必得,细微之处都已考虑到了。”赵敏翻了下奏折,道,“这份奏折上许多条文读来甚为熟悉,孩儿曾听楚铮说起过,看来他亦参与其中了。”
自从赵敏苏醒过来,还是第一次从她口中说出楚铮二字,赵茗有些怪异地看了侄女一眼,并未出言相询。
倒是赵敏主动说道:“多谢姑姑给了孩儿太上忘情的下步心法,孩儿想及此人已渐渐不再忌讳。”
“这就好,”赵茗安慰道,“姑姑亦希望你能早些好转。”
赵敏嗯了一声,心中突然又闪过楚铮的身影,此人不但武功较自己还高上几分,对朝堂之事亦是那么擅长,回想起在北疆那晚他所说的那些话,简直字字珠玑,可惜适用于如今朝中这等局势的太少了……
“姑姑,”赵敏忽闭上双眼,“孩儿累了。”
赵茗扶着她躺了下来。看着侄女的苍白的面容,赵茗怜爱之情油然而生,道:“睡吧,别想那么多了,多多休息才是。”
“是,姑姑。孩儿如今这半残之躯想再多亦是无用。”赵敏淡淡说道,“等伤势痊愈,孩儿设法伪装成原先性情接近楚铮,从他与楚名棠处偷习治国之道,以保我大赵江山。”
看着与方才同样的面容,赵茗心头忽掠过一丝寒意。
第一百二十八章 力所能及
太平宫两位女子正在为赵国前景担忧之时,踏青园的一个惫懒少年刚刚从酣睡中醒来
昨晚真是喝多了。项千帆等十余位武林豪杰再加上随楚铮去北疆的所有禁卫军军官,总共五十余人,就在踏青园的草坪上点起篝火,许唯义等人在赤勒族里学得一手烤全羊的手艺,正好拿来卖弄,楚铮又将左家巷子那家店铺里的所有家什都搬了过来。众人按北疆的习俗席地而坐,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真是热闹非凡。
禁卫军众军官都已听说楚铮奉旨在府中待罪,还以为他心情郁闷,纷纷上来敬酒,楚铮不便说明其中原因,只好来者不拒。许唯义和冯远还从未见自家将军醉过,见今日机会难得便起了坏心,暗中挑唆项千帆等人亦加入战圈与众人轮番而上,待到楚铮察觉时,却发现在一群醉鬼中间长官的威严已是无用,硬是被架着与人拼酒。而项千帆魏少中等人内力甚为深厚,运功逼酒对这他们来说亦是小事一桩,如此一来楚铮等于是与这十余位高手轮番比拼内力,等到最后一位对手魏少中轰然倒地,楚铮两眼一闭也是人事不知……
楚铮拍了拍涨痛的脑袋,呻吟了一声,唤道:“紫娟,端盆凉水过来。”
不一会儿,有人推开房门走了进来。楚铮哼哼了一声:“翠苓,怎么是你啊。”
“紫娟姐在厨房……”耳边传来翠苓惊奇的声音:“公子,你都没抬头看上一眼,怎知是小婢?”
楚铮无力地说道:“府内除你之处,还有谁会以脚当手踢门进来的?”
“小婢方才是端着盆儿腾不出手来,”翠苓抗议道,“平日里推门哪有用脚了?”
楚铮懒得说这丫头,勉强坐了起来,四下看了看才发现自己是睡在书房内,不由奇道:“我怎在这里?”
翠苓一撇嘴:“小婢与紫娟姐本想扶公子回房去睡的,可公子却硬将我俩拉到这,瞪着眼睛说自己已经喝多了,定会打扰少夫人歇息,今晚便睡在这书房了。小婢和紫娟姐怎么劝公子也不听,只好在此铺上被被褥服侍公子歇息。”
楚铮汗然,有这等事?自己只记得看到魏少中在一片哄笑声中倒下,之后的事什么都不记得了。
“本公子说得没错啊。”楚铮不想丢自己颜面,连蒙带撞,“当时已是很晚了吧,确实会打扰轻如的。”
“什么啊,”翠苓一脸鄙夷,“少夫人和苏姑娘早随四小姐去她院中歇息去了,小婢当时将此事连说了几遍,公子仍是充耳不闻。”
楚铮怒道:“四丫头怎么这么多事。”
“这怪不得四小姐,”翠苓为楚倩叫屈,“昨晚我们踏青园也太吵了,四小姐在隔壁院里实在听不下去了,怒气冲冲地赶了过来,幸亏少夫人好言相劝,没让四小姐与公子相见。可四小姐虽消了气,又为少夫人打抱不平,说公子不学……”
翠苓忽以手掩嘴,不往下说了。楚铮知四姐对自己向来有成见,肯定没什么好话,只当没听见,道:“然后四丫头就把轻如拉走了?”
“公子可别怪少夫人,四小姐定要她过去,苏姑娘也在一旁相劝,她这才走的,”翠苓看了楚铮一眼,“临走前少夫人还反复叮嘱小婢,一定要照顾好公子。”
楚铮瞪了翠苓一眼:“就你瞎操心,本公子怎会怪罪轻如。”
翠苓顿时放下心来,将盆中毛巾拧干双手奉上。楚铮胡乱擦了几下,跳下榻来,微吸了口气一头埋入木盆内,冰凉的井水顿时令他神智一清,甚为畅快。
翠苓见楚铮在水中闷了半枝香的功夫仍未有动静,不由有些担心道:“公子……”
楚铮突然抬起头来,水花四溅,直愣愣地看着翠苓:“翠苓,昨晚本公子有没有……做过什么?”北疆那次自己不过只有几分醉意,便将武媚娘给就地正法了,昨晚可是生平第一次如此大醉,会不会做出什么禽兽之事?
翠苓一脸迷糊:“什么做过什么?小婢和紫娟姐替公子宽衣后,公子方躺下便鼾声如雷了。”
楚铮见她神色不似作为,不由松了口气,这丫头是性情中人,不象紫娟那般什么话都窝在心里,不过还是有些不放心:“本公子睡着后,紫娟是否与你一起离开?”
“是啊。”翠苓答道,“那时已过三更了,小婢困得眼都快睁不开了。”
“辛苦你二人了。”楚铮顿时轻松,看来自己的确没做过任何禽兽之事。不过按前世在论坛上看过的一些贴子内容而论,自己是不是有点禽兽不如?
翠苓接过毛巾,忽道:“公子,老爷方才来过踏青园,但只一进门皱了皱眉就走了。”
“这是为何?”楚铮有些奇怪。
“公子,您真是不知啊。现踏青园满院子都是酒气和焦肉味儿,小婢都快难以忍受了。”
楚铮干笑一声,自己昨晚的确过于放肆了,不过也有回报,项千帆等人已经答应让其门下曾所属精锐营的弟子火速来京,自己费了不少心血在这些人身上,可不能尽数付诸东流了,至少应留下几成。
“对了,翠苓,昨晚一共饮了多少坛酒?”楚铮随口问道。
翠苓右手伸出三根手指,很象“OK”的手势,左手一摊:“三百五十坛。”
楚铮吓了一大跳:“这么多?”
“张管事当时急得直跳脚了,最后那十余坛酒听说还是去飘香阁拿的……”翠苓忽低声道,“公子,老爷方才见院内如此情形,会不会发怒啊?”
“要发怒亦是冲本公子来,与你无关。”楚铮将脸上的水珠擦干,把毛巾递给翠苓,“不过听你的口气,看来今晨也没有用心打扫院子,快去补救吧,若是我娘来了,你可就大有苦吃了。”
翠苓脸色一变,老爷从不管府内这些琐事,可若是他回到内院不经意间向老夫人提及,那自己至少一月没好日子过,当下忙道:“公子说的是,小婢这就去。”
翠苓出了门,楚铮才发觉她连木盆都没带走,不禁摇了摇头,只好自己走到屋内把水倒了,心里却在想着父亲方才过来不知所为何事,不过既然来了就走,应该没有什么紧要事,看来今日早朝那本奏折已经通过廷议了。
那么大长公主也该知道此事了,不知她会有何反应。楚铮忽有些不满,父亲从头到尾根本没打算借用皇室的力量,只是借此迷惑方令信。自己也是糊涂,当初觉察到四姐遇袭可能是父亲一手操纵时就应想到了,还整天傻呼呼往太平宫跑,如今父亲目的已经达成,可赵茗会不会因此迁怒自己呢?
不过转念一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何况楚铮对赵茗亦有些疲了,反正她也不能把自己怎样,若是斥骂就当耳旁风,若要动手楚铮如今都有些期待了。那天在太平宫赵茗突然偷袭,虽然交手不过十余招,可其中精妙之处至今仍令楚铮回味无穷,这年头想要找个真正的高手太不易了,师父之流……虽有些大不敬,但确实已经很难让自己有何进境了,想来想去大赵境内只有大长公主一人,何况看在敏儿的面子上她还不会对自己下杀手,要不哪天……再去招惹她一下?
楚铮嘿嘿一笑,对自己突然变得胆大包天也感到有些惊异。
刚刚离去的翠苓突然又折了回来,看到已是空空的木盆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她平日里丢三拉四惯了,脸皮也增厚许多,故作未见道:“公子,院门外有一个姓秋的人要想来见您,说是昨晚您吩咐他此时过来的。”
姓秋的,自然是应是原灰胡儿的军师秋仲伊了,此次他与程氏兄妹一同离开武朔城,到清河城与苏巧彤会合回京。楚铮依稀记得昨晚此人前来向自己敬酒时,自己似对他说过话,但具体说些什么却是想不起来了。
楚铮心中暗凛,酒多误事这话一点都没错,以后再也不能象昨日那般过量了,自己隐秘之事甚多,哪一件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若万一酒后失言,恐怕连同楚家都要遭难了。
“翠苓,你带秋先生来书房。”
…………
…………
翠苓将秋仲伊带至书房,向楚铮禀报了一声,轻掩房门退了出去。
见楚铮靠在书架旁正翻看一本卷集,秋仲伊不敢上前相扰,屏气静息站到一旁。看着这位锦衣华服的贵公子,秋仲伊已经很难将他与北疆那英气勃勃的少年将军联系在一起,心中不期然隐隐有了丝敬畏。
来到京城不过一日,秋仲伊便已被楚府气势所慑。华屋琼楼,青台高阁,尽显磅礴大气,不愧为大赵第一世家,随处可见的仆役亦是序然守礼,对待外人恭敬之中透露出不亢不卑之意。
或许,这里当真是自己施展胸中才华的合适所在。
“庐州,自古人杰地灵,难怪会有秋先生这等才华横溢之仕……”
楚铮合上卷集,秋仲伊瞥了一眼,只见封页上书“庐州通志”四字。楚铮对赵国境内各地的地名总是对不起来,这也难怪,这些地名大都由后汉朝初年所定,楚铮多了一世记忆反而更迷糊了,索性临时抱佛脚去翻书。
不过在秋仲伊看来,楚铮这一举动倒显得洒脱直率,毫无做作,原先的拘谨不由消去几分。
“不对,”楚铮笑道,“现应称夏先生才是,庐州夏家源远流长,本公子亦是久闻了。”
“夏熙周多谢五公子。”秋仲伊躬身施礼。楚铮既是如此说,自己当年在庐州所犯命案看来已经揭过不表了。
“这是本公子承诺先生之事,理应如此。”楚铮想了想道,“不过此次北疆大捷封赏名录上并无先生,朝廷亦不便授于你功名,就请暂且屈尊以楚府客卿之名留于京城,还望先生见谅。”
“夏某不敢。”夏熙周(秋仲伊)并不感意外,自己所做之事难见天日,郭大帅身边那位谋士傅先生恐怕已猜到是何人篡改军令,自己根本就没有妄想一朝便登朝堂。
楚铮点了点头,道:“夏先生已经有近十年未曾回过庐州了吧?”
夏熙周感慨答道:“正是,差两月零五天便是十年整了。”
“那好,本公子准你离京两月零五日,回庐州探亲,殷家小姐还在道观中等着先生呢。”楚铮从案上取过一封信递给夏熙周,道,“现庐州知府石大人乃家父门生,而殷家姑娘只是在道观中束发修行,由石大人出面,夏先生此次衣锦还乡,定可了却心中之事。”
夏熙周怔然片刻,俯首道:“多谢五公子。”
夏熙周离去后,楚铮走出书房来到园中,只见翠苓正喳喳呼呼地指使着几个丫环在重新清扫院子,她自己也手持一把大扫把忙得不亦乐乎,不禁心情一松,哑然失笑。
柳轻如和苏巧彤牵着手儿走了进来,却差点被翠苓扬起的扫把扫中,柳轻如嗔道:“你这丫头,怎么这般冒失?”
楚铮嘴上虽说道翠苓最多,可心中当真将她当成自己妹妹看待,见此景有意袒护,便故作惊喜状,来到苏巧彤面前拱手道:“苏姑娘芳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苏巧彤很配合的裣衽还礼:“不敢不敢,今日得见传说中楚府五公子,实是生平幸事。”
楚铮皮笑肉不笑,道:“在下怎敢当苏姑娘如此盛赞……只是那张躺椅,姑娘何时奉还?”
苏巧彤顿时变脸,不屑地皱皱眉,哼了声道:“小心眼。”她见楚铮已从北疆回来了,自己与此人无名无份,再住在踏青园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回京当天便让成府来人把自己的东西全搬走了,顺便还捎带了几件自己喜爱之物。而昨日她则是受了柳轻如之邀才又来到这里,晚上住在楚倩院中更是在成府下人面前有意为之。
楚铮也直起了身子:“不告而取谓之……苏姑娘乃名门才女,定不会做如此不雅之事吧。”
柳轻如见这二人一见面又斗上了,既好气又好笑:“好了好了,公子莫要为难巧彤了,她所带走的几件东西妾身是知道的。巧彤,你也别闹了,欣姐和倩妹妹在等我二人呢。”
柳轻如既是开了口,楚铮也不再追究,只是有些奇怪:“二姐又回来了?”
柳轻如犹豫了下道:“正是。欣姐是和一妇人一同来的,此女乃是御使台副史田承先之媳,喻世保之女。”柳轻如年纪其实楚欣还大一些,可楚欣是自家相公的姐姐,只好也这么叫了。
楚铮一听便明白了:“二姐想为她来求情……这事恐怕很难。”
柳轻如点头道:“欣姐不敢去见老爷,原本想见公子的,后见公子仍未醒来,就去倩妹那里了。”
楚铮不禁笑道:“四丫头懂什么,找她有何用。”
“你不要总是小瞧他人,”苏巧彤道,“四姑娘还真想出一计来了。”
楚铮来了兴趣:“不知是何计,说来听听?”
柳轻如道:“巧彤去北疆前写了一戏本,极为感人,倩妹亦看过了,觉得稍加改动,或许可助那妇人免去其罪。毕竟是其父有罪,与子女何干?她虽是喻世保之女,可妾身与倩妹都觉得不可怪她。”
“四丫头就知拾人牙慧,”楚铮嘟囔了一句,想了想道,“你们此计未必可行,犯官之罪祸及家人乃大赵律明文规定,而大赵律即便稍加改动亦需经朝堂审议……”
柳轻如怅然道:“妾身与欣姐等人并未妄图改动大赵律,只想尽已所能相助身边之人而已。”
听柳轻如如此说,楚铮也不再相劝,转头看了看苏巧彤:“你‘写’的那戏本呢?”
苏巧彤让丫环去柳轻如房内取来一木盒,楚铮打一看,果然是自己熟知的名字:“孔雀东南飞?”
第六部 逐鹿中原 第一章 一石二鸟
天‘色’渐近黄昏,咸阳城内的街道上愈发显得冷清了。自从北疆大军全军覆没的消息得到确认,咸阳城便开始了宵禁,到如今已持续了快三个月了,可仍不见解禁的迹象。
“再这般下去,可怎么得了啊。”
咸阳最大的酒楼“淡水阁”的顶层***上,一个锦衣罗缎的大胖子靠着窗户,看着空‘荡’‘荡’的街道,不由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站在他身旁的是一白衣男子,眉清目秀,只是脸颊上稍稍抹了些脂粉,嘴‘唇’也似用丹纸染过,那衣衫不知用薰香薰过多少遍,满屋子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香味。
听大胖子在抱怨,那人微微笑道:“朱掌柜,你这淡水阁这些年来日进斗金,家底丰厚,有何可惧?”声音婉转轻柔,却有几分尖利。
“再丰富的家底,也有坐吃山空的时候。”何况酒楼几近一半的收成孝敬给你了,朱掌柜犹豫了下,低声道:“雅总管,宫里有没有个准信,这宵禁何时能结束?”
雅总管轻翘兰‘花’指,揭开手中茶盏盖,啜了数口,才慢条斯理的说道:“近期无望。你呀,就死了这条心吧。”
朱掌柜大失所望,咕哝着道:“仗再怎么打,我们平民百姓也要过日子啊。”
雅总管瞟了他一眼,道:“朱掌柜,听你言中之意,似乎对皇上有些不满啊?”
朱掌柜那张胖脸顿时煞白:“不敢不也,小人哪有那么大胆子。”
雅易安哼了一声,离开窗口。走到桌案旁坐了下来。朱掌柜几乎寸步不离,满脸陪笑,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双手呈到雅易安面前:“这是他人送给小的‘玉’饰,据玲珑阁的掌柜考评,此乃西汉淮南王地贴身之物,有宁心静神之功效。雅总管在宫中‘侍’奉皇上,定是十分辛劳。小人这份心意,敬请笑纳。”
雅易安暗自好笑,这朱掌柜平日看起来八面玲珑,可到了紧要关头语中却漏‘洞’百出。‘侍’奉皇上应称无上荣幸,怎能说辛苦二字,那不是在有意讥讽皇上喜怒无常难以‘侍’候?不过看在此人还算知趣,就饶他一次吧。
雅易安接过‘玉’佩,把玩片刻,不着痕迹地收入怀中,道:“算了。这边不用你伺候了,下去看看张公子来了没有。”
朱掌柜连声应是,退出屋轻轻掩上了‘门’,偷偷抹了把冷汗。到了楼下,只见一年轻公子在与伙计说话,身后跟着五六个健仆。朱掌柜忙道:“张公子,原来你已到了。快快楼上请。”
“多日不见,朱掌柜可是越发富态了。”
张公子口中开着玩笑。跟着朱掌柜上了楼,那几个健仆抬着两只大箱子跟在后面。朱掌柜听脚下楼梯咯吱咯吱直响,暗暗咋舌,看来这箱子里定是那黄白之物,乖乖。那得多少钱哪。
“雅总管。张公子到了。”
雅易安看着那两只箱子,皱了皱眉:“抬上来作甚。就放在楼下的马车上吧。”
那张公子挥了挥手,让几个仆役随朱掌柜下去,尔后笑道:“雅公公不清点一下?”
雅易安淡淡说道:“张公子,你可是赵国的密臣,咱家放心得很。”
张公子笑了笑,道:“雅公公说地是,此次黄金五千两,‘玉’壁二十对,夜明珠两盒,共八十颗。”
这张公子便是西秦鹰堂弟子张涛了。经过这段时日他已基本‘摸’清了雅易安的心思,此人自幼父母双亡,被几个无良亲戚为了几两银子净身送入宫中,在渐渐得到秦王信任后,雅易安疯狂报复,将自己的亲人屠了个‘精’光。而他又是太监,此生不可能有子嗣,也就没什么牵挂了,对什么家国大事根本不在乎,对他而言最重要的就是这辈子如何平平安安地享受自己的荣华富贵。
听到这数目,雅易安也不由呼吸一顿,忍不住眉开眼笑:“好大地手笔,你们赵国真是富足啊。来来,这边坐。”
张涛坐了下来,道:“比起几十万大军的军费来,这不过是些小意思。赵秦两国分庭抗礼百多余年,我大赵根本不敢奢望灭秦二字。此番虽有些不仁不义,但取了大秦北疆那几个城镇已是心满意足,这仗我大赵满朝文武谁都愿再打下去。可是以薛方仲为首的大秦军方仍是不依不饶,只想着如何报仇雪恨。我家太尉大人对此深感不安,因此派小人来大秦,希望雅公公能从中游说,免了这场刀兵之祸。”
雅易安连连点头:“张公子之言深合咱家之意,两国之间还是和为贵的好。”
张涛喝口茶,道:“因此我大赵的意思,就是希望秦王能罢免薛方仲,不要再从中添‘乱’了。”
“此事颇为棘手啊。”雅易安道,“张公子有所不知,宫内那位最为皇上宠爱的应贵妃原先曾是薛方仲府上的丫环,一直在皇上面前为薛方仲说情。”
张涛慢吞吞地说道:“张某今日前来,亦是为了这位应贵妃。”
雅易安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口中却笑道:“怎么,你们还想攀附于她不成?”
张涛摇了摇头:“张某决非此意。雅公公,你可知这应解语是何来历?”
“薛府的丫环啊,”雅易安有些茫然,可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味了,“难道另有隐秘?”
“若说张某与此‘女’自幼相识,雅公公可否相信?”
雅易安顿时‘挺’直了身子:“此话当真?”
“张某绝不敢妄言。”张涛道暗暗叹了口气,解语,你既然已心有异志,就怪不得曹大先生心狠了,“此‘女’十三岁进入薛府,可在此之前,却是我大赵‘精’心培训的密谍。”
雅易安有些怀疑,道:“既是如此,张公子为何将此事告知咱家?”
张涛苦笑道:“应解语自从得到秦王宠幸,渐渐开始不听号令,只想安安稳稳地当她的贵妃。此‘女’对我大赵已是无用,日后甚至可能有害了。”
雅易安点了点头,忽然笑道:“如此说来,华阳街那家姜记‘肉’铺地掌柜,亦是你们的人了?”
张涛心中暗凛,此人虽然贪婪,心思却极为敏捷,绝非等闲之辈,幸亏曹大先生早已想到了此处:“正是,不过姜掌柜昨日便已出城,那家‘肉’铺已换了主人。”
雅易安试探着说道:“那位新掌柜也是你们的人?”
“正是,”张涛坦然承认,“不过此人乃是一弃子,根本不知张某结‘交’雅公公之事。但在他手中,有姜掌柜留下的写给应解语的书信与信物。”
“好好好。”雅易安兴奋地直搓手,应解语,你也有今天,“回宫内,咱家就做安排,替你们除了这心腹之患。”
张涛却道:“雅公公,张某以为,此事不应由公公出面。”
雅易安一怔,可细细想来,张涛此言甚是有理。皇上早知自己与应解语不和,自己出面反而可能适得其反,何况皇上‘性’情喜怒难测,薛巧芸背叛大秦那么久了,皇上仍对她念念不忘,应解语如今深得宠幸,若是自己将这‘女’子整死了,日后若是皇上又想起她的好来,对自己大为利。
“那……张公子有何良策?”
张涛道:“据张某所知,薛方仲对秦王忠心耿耿,若他得知了此事……”
雅易安一拍桌案:“妙计。”薛方仲向来认为‘女’‘色’是祸水,对皇上宠爱的‘女’子从没有好感,以前薛巧芸如是,如今地应解语亦是如此。虽说他也知应解语常在皇上身边时常替他说情,对这‘女’子已是甚有改观,但若是得知应解语乃是赵国‘奸’细,薛方仲定会倾尽全力劝皇上将应解语除去。
而此事妙就妙在是从一赵国‘奸’细处查出,在外人看来真假还不得而知,但以薛方仲的‘性’情,定是宁可信其有地。而应解语为自保,自然不会再在皇上面前保全薛方仲,且定会设法反击。
一想到这二人也会斗得你死我活,雅易安便乐不可支。
张涛趁热打铁:“但此事难就难在如何让薛方仲知晓,雅公公又不牵涉其中……”
“这就不用张公子‘操’心了,”雅易安摆摆手,栽赃嫁祸本来就是他的拿手好戏,“咱家自有办法,而且可令薛方仲即便有心遮掩亦不可得。”
张涛拱手道:“雅公公高明。”
雅易安看了他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嘿嘿笑了起来。
第六部 逐鹿中原 第二章 风雨飘摇
雅易安回到宫内自己居室,伺候他的贴身小太监忙端上盆清水。洗漱完毕,雅易安坐到了铜镜前,搔首‘弄’姿片刻,打开脂粉盒细细地补起妆来。
旁边小太监不住地在恭维雅公公真乃天下第一俊俏人儿,听得雅易安眉开眼笑,忽想起一事,随口问道:“小祺儿,皇上现在在做什么?”
“听说正在御书房,”小祺儿恭恭敬敬地答道,“与兵部顾尚书和凉州骠骑大将军田祖扬等在商议军情。”
“啪!”
雅易安重重地盒上脂粉盒子,回首一个巴掌将小祺儿扇倒在地:“为何不早说?”
小祺儿捂着脸,满面惊恐,结结巴巴地说道:“奴家,奴家见总管大人刚……刚回来,还……还未……”
雅易安抓起脂粉盒子便向小祺儿头上扔去,尖声叫道:“来人!”
两个如狼似虎的‘精’壮太监冲了进来,雅易安指着小祺儿道:“把这贱婢拉出去,杖毙!”
那两个太监高声应是。小祺儿已吓瘫了,哀声连连,祈求雅公公饶命。雅易安看都不看不一眼,换上大内总管服饰,急匆匆向御书房而去。
雅易安心里很清楚,自己的一切都是依仗着皇上的宠信,若没了这份寄信,自己又得罪了那么多人,在这尔虞我诈的皇宫大内,用不了几日便会死无葬身之地。因此必须时刻紧随皇上,绝不容任何人来分享这份宠信。
到了御书房外,一个与雅易安差不多岁数的俊俏太监迎上前来。谄笑道:“雅公公回来了?”
雅易安嗯了一声:“下去吧,这边有咱家伺候。”
那太监颇有些不情愿,今日好不容易遇到雅总管告假外出。自己可以在御书房外当值,怎么这厮这么早便回来了。
他刚犹豫片刻,雅易安已一脚踹在他腰间,低声喝道:“滚!”
这一脚力量极大,将这太监直踢得连打了几个滚。跌出数丈开外才勉强爬了起来,满面怨毒,却又不敢再说什么,只好捂着腰忍痛离去。
雅易安整整衣冠,毕恭毕敬地站到了御书房‘门’外,随时听候皇上召唤。
御书房内,兵部尚书顾维舟及其儿子顾明道,还有骠骑大将军田祖扬均跪在堂下。秦王一脸疲倦,似刚刚发泄完怒气,低声道:“都起来吧。”
北疆之战对秦国来说。绝不只是损失十余万大军那么简单,而是由此引发了一连串的危机。首当其冲便是驻守在凉州地十万定西军,定西军是秦国除北疆大军之外最‘精’锐之师,在此之前,有北疆大军的牵制,赵军根本不可能对定西军有何威胁。然而随着北疆军的全军覆没,定西军就变得岌岌可危了。定西军驻扎在凉州,距咸阳有千里之遥。人数虽多,却是一实实在在地孤军。而且凉州那块贫瘠之地,根本养活不了十万大军,每年都要靠朝廷拨运大量粮草,没了北疆军。这条长达千里的运输线也就没了保障。秦王在得知北疆之败后。急召定西军骠骑大将军田祖扬回咸阳,反复询问凉州状况后。果断决定将定西军调回关中。
没想到定西军在回撤的途中,竟连番遭到赵国黑骑军的偷袭,尤其在横渡黄河时那一战,更是死伤惨重,最后到达关中的不足七万人,叫秦王怎能不怒。
“樊兆彦、华长风仍在上京城,赵国北疆大营地名将只余下王明泰一人,”秦王声音低沉,“可就他一人,便将我定西军搅得天翻地覆,田祖扬,朕不知你在凉州十余年怎么带的兵。从明日起,你到兵部任‘侍’郎,协助顾尚书。”
田祖扬满腹冤屈,他回到咸阳以后就再也没离开过,定西军回撤关中这一路全是由自己副手薛长青统率,可皇上已经这般说了,田祖扬只好道:“臣遵旨。”
只听秦王又道:“定国将军薛长青,领兵无能,致使定西军折损三万有余,传朕旨意,剥夺其军职,打入天牢,三日后问斩。”堂下三人大惊,齐声道:“皇上不可。”
“怎么,难道此人罪不当诛么?”秦王抬眼看了看三人,“还是因为他乃薛方仲的侄儿,朕就杀不得了?”
顾明道心中一寒,不着痕迹地拉了拉父亲身后衣衫,顾维舟却毫不理会,道:“皇上,臣以为,薛长青确实罪不当诛。”
秦王哈哈一笑:“何以见得?”
顾维舟道:“回皇上,臣之前早有推断,定西军回撤关中,这十万大军沿途难匿踪迹,赵军不来则罢,若前来偷袭我定西军定有折损。且据臣所知,此番赵国出动三万黑骑军,另有五千柔然相助,来去如风,而我定西军内骑兵不足两万,顾首难顾尾。若说薛长青有罪,那臣亦有罪,臣不该限定时日命定西军回撤关中,若这十万大军能收缩阵形,缓缓推进,亦不会遭此重创了。”
不过大军折损超过三成,这的确有些过分了。顾维舟暗暗想道,却没有说出口。
让定西军限期回关中其实是秦王的旨意,如今看来确实有些‘操’之过急了。但这亦是不得已,北疆大军覆灭令得秦国北方几近无兵可用,全靠黄河天险支撑着,但已有小股赵军潜入了秦国境内。这一月来各地告急的奏折如雪片般传入京城,虽然未失任何城镇,但城外的良田却被毁去不少,此时正值夏季,可户部的官员已开始为今年秋冬两季犯愁了。
见顾维舟主动承担此责,秦王皱了皱眉:“那依你之见,这薛长青应如何处置?”
“削去军职,贬为庶民。”顾维舟很干脆的说道。
秦王沉‘吟’良久,道:“就依顾卿之意吧。”
堂下三人齐声道:“吾皇圣明。”
圣明?秦王苦笑一声,这数月来自己已是焦头烂额,一眼望去老了几近十岁。薛方仲啊薛方仲,朕如此信任于你,你就如此回报朕?
秦王站了起来,看着墙壁上挂着的巨幅秦国地图,道:“北疆之败,令我大秦处于风雨飘摇之中,不仅北部,连潼关附近及长江沿岸赵军亦是四出出击,‘骚’扰我边境郡县。三位爱卿,你们如何看待?”
“此乃赵军地疑兵之计。”顾维舟道,“北疆之败我大秦的确大伤元气,但根据此战前后诸多之事来看,臣敢断言,对赵国而言,此战得胜亦是突如其来,事先绝无倾举国之力攻打我大赵的准备。因此,至少在今年之内,潼关一带及长江沿岸并无大碍。唯有北部,北疆一战我方损失惨重,可赵国北疆大营实力并未削减多少,何况又攻占我黄河以北三城七镇,将我北疆大军筹集近两年的粮草夺为已有,衣食无忧,士气高涨。因此,当前我大秦防御重点就是在于北部黄河南岸的三府两郡。”
田祖扬接口道:“皇上,顾尚书之言,臣附议。这三府两郡不容再有任何闪失,应及早调定西军前去驻防,否则若失了其中任何一地,赵军立足于此,黑骑军随时可挥师南下,直‘逼’咸阳。”
秦王平静地说道:“那你等认为应由何人领兵?”
田祖扬刚刚被革去骠骑大将军之职,闻言不吭声了。顾维舟咬了咬牙,上前一步撩袍跪下:“臣仍举荐薛方仲!”
秦王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淡淡地说道:“此事顾卿就不必再提了。北疆之战我大秦败得如此之惨,总要有人来承担此罪,何况薛方仲自己亦承认,北疆之败皆因他而起。如今朝中除了你们这些军中将领,其余大臣早已群情‘激’愤,要求将薛方仲治罪的奏折已放了几大箱子了。朕只让他在府中思过已是甚为宽厚了,若此时再起用他,你让朕如何向那些阵亡将士的亲属‘交’待?”
秦王这番话有理有据,顾维舟哑口无言。
顾明道轻叹一声,暗想大秦自皇上登基以来,以铁腕治国,重用之人大都是军方出身。朝中那些文臣对此不满已久,此次北疆大败正给了他们攻讦地借口,而后幕后还有人在推‘波’助澜,一心要致薛帅于死地。大敌当前,这般下去怎么得了……
秦王忽然说道:“来人!”
“奴臣在。”雅易安低着头一路小跑着进来。
秦王看了他一眼,道:“传朕旨意,封飞云将军顾明道为定国将军,统领定西军。”
第六部 逐鹿中原 第三章 东山再起
顾维舟听皇上要给予儿子重任,不喜反惊:“皇上,明道年纪青青,尚显稚嫩,实不可担当此职。”
“此言差矣,”秦王道,“朕记得先皇六年初‘春’,顾卿,对了还有田卿,跟随薛方仲大败赵军,挥师直‘逼’上京城,当时你三人的岁数亦不过与明道如今相仿。为何你等年纪青青就可担当重任,明道为何就不成?”
顾维舟咳嗽了数声,又找了个理由:“皇上,明道从军之日起便隶属北疆军,与定西军从未有过‘交’集,臣是担心……他难以服众啊。”
这点秦王方才也已想过了,但北疆之败,秦王对薛方仲大失所望之余,连带着对顾田二人亦起了疑虑。想当年这几人年轻时在军中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大秦铁军几乎战无不胜,若不是世家作‘乱’,恐怕连赵国都已被平定。
可如今这几人看来已是日益老去,锐气不再。薛方仲就暂且不提了,一想到他秦王心头都在滴血。顾维舟这兵部尚书当得愈发四平八稳了,田祖扬亦渐趋平庸,凉州那一带已有十余年无战事,定西军实力堪忧,这次回撤关中损失了那么多兵马就是一铁证。与其继续留用田祖扬,秦王宁愿信任顾明道、高君令这些年轻儿郎。
只可惜沈从放、鲁远等一大批北疆军中生代将领壮志未酬,就这么去了……
“顾卿不必担心,”秦王嘴里说着,两眼却紧紧盯着顾明道。“明道,朕赐你尚方宝剑,给你一月时间,整编定西军。如有不从军令者,先斩后奏。”
顾明道上前一步,单膝及地:“臣领旨。”
事已至此,顾明道无可推托,也不想推托。北疆之败是他生平奇耻大辱。而且那么多同袍冤死,上天给了他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就算再多艰难险阻,顾明道亦是无惧。
雅易安拟好圣旨,‘交’于秦王过目。秦王看了看,盖上‘玉’玺,对雅易安道:“下去吧。明日早朝宣布此事。”
雅易安躬身退下。经过顾明道身边时,雅易安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北疆军与定西军乃大秦两大擎天柱,如今北疆军已覆灭,只余下定西军。顾明道方年过二十便已成为此军主将,日后前途定不可限量。
“田卿。”秦王转头看着田祖扬,“你身为兵部‘侍’郎,朕命你协助顾明道整编定西军。这些都你的老部属了,期望你能与明道同心协力……莫要再让朕失望。”
田祖扬心中虽不舍,却也只能从命:“臣遵旨。”
秦王点了点头,翻了翻脸手边地几本奏折,冷冷说道:“北疆一战过后,我大秦境内亦不太平。什么魑魅魍魉开始蠢蠢‘欲’动,那些世家余孽相互勾结。图谋不轨!哼,当初朕是不愿诛连过多,这才饶他们一命,既然自寻死路,朕也不必再留情了……”
秦王心中忽一痛。这些世家余孽分散各地。大都彼此相互不知,如今突然勾结到了一起。在其背后可以清楚地看到薛巧芸的影子……
巧芸,你为何如此对朕?难道只为了那少年?
秦王强摄心神,道:“顾卿,兵部这段时日助天机阁与刑部,全力搜捕关中世家余孽,如有反抗者,诛三族!”
顾维舟领旨,犹豫了片刻,道:“启禀皇上,关中的世家余孽不过是些癣疥之疾。臣所担心的乃是蜀中陆、李世家,近日传闻,这两家似颇有些不安分。”
秦王默然不语。秦国疆域主要包括关中、陇西、蜀中,还有就是最近失守的黄河以北三城七镇。当年秦王所诛除的主要是关中和陇西的世家,而蜀中山高路远,地形险恶,对这里的几大世家秦王不得不以安抚为主。
顾维舟所说地陆、李便是蜀中诸大世家之首,这两家可说源远流长,其先祖乃是后汉朝的开国功臣,胡蛮入侵中原,陆李两家亦举兵抵抗,成为当时中原十七路诸侯之一。若不是之后西秦太祖以奇兵潜入蜀中腹地,陆李两家见势不可为只得归顺,如今恐怕秦赵齐吴之外,还要多一蜀国来。
西秦太祖虽胁迫当时这两家族长及亲属至咸阳落户为官,但陆、李两姓在蜀中已是根深蒂固,不到数十年又成为蜀地诸世家之首。只是这两家昔日还算安分守己,对朝廷亦是颇为恭敬,甚少参与朝堂之争,因此当年秦王权衡利弊,最终仍只采取了安抚手段。
可据天机阁的秘报,北疆之战后,陆、李两家暗中招兵买马,家将都已过万。不过以这两家在蜀中的地位,应不会转投赵国,甚有可能是见如今大秦国力削弱,心生异志,想要凭借蜀地天险独立为王了。
“顾卿,”秦王问道,“你们兵部是否已开始着手征兵之事?”
顾维舟答道:“回皇上,已将征兵公文发至各郡县,命其着手准备,兵部官员不久亦将奔赴各地。”
秦王想了想,毅然道:“顾卿,将此次征兵主要之地放在蜀中,你从定西军‘抽’调一万人,后日便起程,赴蜀中主持此事。”
“釜底‘抽’薪……”顾维舟点了点头,“皇上圣明,不知需在蜀中征兵多少?”
“八万!”秦王道,“蜀地百姓历来以剽悍著称,当年后汉太宗就是以蜀兵为亲军平定天下。另,顾卿此行,带上驻扎秦齐边境的六大万军的虎符,命黄子澄‘交’出兵权……嗯,让吏部‘侍’郎杨文昌随为你副职,以征兵之名,掌控蜀地军政大权。”
“征兵之始,以平民百姓为主,”秦王沉‘吟’着说道,“随后再设法召入陆、李等世家子弟及家将,其中分寸顾卿自行把握,***厚禄不妨大方许之,只要尽量削弱这几家在蜀中的根基便可。明年开‘春’之际,朕定要这八万新军抵达关中。”
顾维舟俯首道:“臣定不负皇上所托。”
“顾卿之才,朕深信不疑。”秦王站了起来,“好了,明日还需早朝,你们各自回府吧……”
顾维舟等正‘欲’告退,雅易安走进书房,禀报道:“启禀皇上,应妃娘娘煮了宵夜,在外边等候。”
秦王一怔,随即脸上‘露’出第一丝笑意:“还是应妃想得周到。来来来,顾卿,田卿,明道,用完宵夜再走亦不迟。”
三人连道不敢。秦王也不理会,对雅易安道:“小安子,让应妃进来吧。”
应解语走进御书房,见过了秦王,命身后地***取出食盒内的几样‘精’致小菜和点心,自己亲自盛粥,让***端至三人面前。顾维舟与田祖扬都是跟随秦王多年的老臣,虽不至于诚惶诚恐,但也不禁暗暗想道,久闻应妃之贤名,今日看来果然不虚。
雅易安在一旁冷眼旁观,看着应解语在秦王身边笑语盈盈,不由咬了咬牙,暗暗发狠:应解语!不出三日,看你还笑得出来!首先起身告退。到了宫‘门’外,父子二人同坐一辆马车,顾维舟忽道:“此去整编定西军,难度不小,凡事不可莽撞行事。”
顾明道肃然答道:“孩儿谨记。”
顾维舟欣慰地看着儿子,虽然自己此生难及薛方仲,但至少明道比他家那几个***强得太多了。
黑暗中顾明道没有注意父亲神情,又道,“父亲后日就要起程去蜀中了,这一路上您老亦需保重身体才是。”
顾维舟平日向来在儿子面前装成严父,顾明道对父亲亦是颇为畏惧,今日儿子突然这般关心反而令他有些不习惯了,便又板起了脸:“为父之事不用你‘操’心。定西军在田祖扬麾下向来骄横惯,而你年纪青青,在外人眼中,还是一败军之将……”
顾明道身形一僵,顾维舟也陡然醒悟,心中亦是后悔莫及,怎可这么说儿子?
良久,顾明道涩然说道:“是,父亲……孩儿明白。”
顾维舟心头不忍,索‘性’敞开‘胸’怀:“明道,北疆之战为何而败,为父对此一清二楚。不管他人如何看待,为父始终以你为傲。今夜你我父子亦不睡了,到了华阳街拐角处,明道你下车,去叫上高君令,还有与你一同从北疆回来的那个侯……侯季常,速到我顾府来议事。”
顾明道一喜:“父亲的意思是……”
顾维舟笑道:“当然是让他二人为你麾下副将了。还有,为父离开咸阳前会‘交’待你张伯父,由他掌管兵部之事。田祖扬虽也到我兵部任‘侍’郎,可为父不会让他掌控实权的。明道,整编定西军无论要钱要粮要人,只要兵部有,你尽可找你张伯父,任你所需。他若要有一丝为难,为父从蜀中回来扒这老小子地皮!”
第六部 逐鹿中原 第四章 太平不平
“北疆大营又立战功了。”
楚名棠将手中的战报顺手丢在案上,语气很是平淡,就如同随口说今天天气不错一般。
“王明泰此举有些愈规了吧,”方令信道,“三万大军转战数千里,只在出征后才向朝廷补上一份秘报,这成何体统!”
楚名棠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产:“相国大人,北疆之战初始,朝廷就给了北疆大营见机行事、全权决断之权,如今虽已事过境迁,但此命还未收回嘛。”
话虽如此,可楚名棠心中亦有些不快。王家几位堂兄弟若论领兵之能,还是以王明泰为首,只是此人在北疆雌伏得太久了,现一跃成为大营统领,难免有些意得志满。但这般做法实在太过冒险了,胜了自然无话可话,可万一若败了,那就是万劫不复,谁也保不了他。
华长风此时应该快抵达北疆了,楚名棠暗暗想道,他身上有自己写给王明泰的亲笔信,此人沉稳老练,有他在北疆大营,应可对王明泰有所牵制。
“战果不错啊。”一旁成奉之看完了自己面前那份战报,呵呵笑道,“又歼灭秦军三万余人。照这般下去,用不了数年,我大赵便可统一长江以北中原之地了。”
楚名棠和方令信亦是一笑,谁都知成奉之这话乃是戏言,两国之争若当真这么简单就好了。
成奉之又道:“这份战功,除开北疆大捷。亦属北疆大营近十年来最大的战功了,朝廷不得不赏啊。可如何封赏王明泰。又是一件头疼之事。他是新任北疆大营统领,官职上肯定无法再升了。只能在爵位上作文章,可王明泰已是一等忠勇伯……”
说到这里,成奉之叹了口气。楚名棠与方令信相互看了一眼,他二人明白成奉之为何显得如此为难。赵国爵位分为五等,王、侯、伯、子、男,其中只好皇宗族亲才可封王,臣子最高只能封侯。当年赵太祖建麾下众多开国功臣中。封侯者只有九大世家,其中一等侯仅董、谢两家。而楚家和王家是在平定了董程之‘乱’后才由世袭二等侯升为一等侯,至于方家。至今也只是二等常乡侯而已。
历代赵国君王对朝中这几大世家甚为忌惮,赵太祖驾崩后便有了个不成文地规定,凡已封侯者,其族人无论再大功劳都不再封为侯。因此,连樊兆彦还是北疆大营副统领的时候就已是三等侯。而南线和西线两大营地统领王明远和方令明却只是一个一等伯。
成奉之见楚名棠和方令信沉默不语。知此事涉及到他二人,因此不便开口。便道:“我朝的勋爵制过于僵化,以前倒也罢了,可如今我大赵志在一统天下,如北疆王统领和南线大营楚统领等人日后定会屡建战功,有功不赏总非良策。因此下官建议,恢复前朝地六等勋爵制,即王、国公、侯、伯、子、男,方可解决类似今日之事。”
楚名棠和方令信不由点了点头。
“奉之,你将此事‘交’于礼部先行商议,先拿出一可行之策来。”方令信看了楚名棠一眼,“最终如何定夺,还是等朝中这番风‘波’平静下来再说吧。”
成奉之苦笑一声。是啊,最近朝中的事是多了些。
“名棠,你们楚家真不愧是逍遥侯,”方令信道,“朝中已为太平宫是否有权过问国事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你倒是好,对此总是含糊其辞,难道当真支持‘女’子干政?”
柔然诸可汗离京后数日,礼部‘侍’郎梁临渊突然上一奏折,矛头直指太平宫,指责大长公主赵茗过多干预政事。此事不仅让赵应惶惶然,连方令信也没想到一向忠于皇室的梁临渊竟闹出这么大的事来。不过细想一下也不奇怪,似梁临渊之流讲究是的忠君,而不是所有的皇室中人,更毋论是一‘女’流之辈了。
虽然梁临渊此举甚为突兀,不过方令信对赵茗亦是深恶痛绝,不由心中暗喜,便指使方系官员从中推‘波’助澜。短短数日,在朝中形成一股***太平宫之风,有的官员甚至提出要将赵茗逐出京城。
赵茗对此亦是措手不及。待到冷静下来,赵茗发现自己根本无从反击,大赵律虽然并无有关‘女’子涉政地条目,但真有官员较真起来,参照历朝历代都是一条大不赦地罪名。各地的皇室宗亲也对她颇不以为然,平原城昌平王写给赵茗的家信里,劝说中更是暗含斥责。更重要地是皇帝赵应有了朝臣的支持,对她渐渐已不再唯唯是诺,虽然每天仍是早觐见晚请安,但对赵茗的训斥已有不服之意。
在这场风‘波’中,楚系的官员见如此热闹,不少人亦是心痒难挠,可楚名棠未曾明确表示,下面官员也不敢肆意妄为,只是时不时不痛不痒的掺合几句。
因此方令信对楚名棠愈发不满,今日借此机会干脆直言质问。
楚名棠当真无言以对。其实这场风流完全是他挑起地,起因就是儿子退婚之事。明里是由王老侯爷出面,暗地里楚名棠亦是为此颇费了番心思,想出了一计,派人来到梁临渊府上,假称是平原城昌平王府中人,将赵茗在宫内如何干涉皇上处理政事详细道来,并想请梁‘侍’郎相助。梁临渊听了顿时怒不可遏,一口答应下来,当晚便写好奏折,第二天早朝便当众发难。
楚名棠料定此人一心为君王分忧,定不会将平原城来人相求之事说于任何人知晓。只是现面对方令信地追问,楚名棠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楚名棠正为难之际,忽眼睛一亮,笑道:“这不是郭怀嘛……奉之,快到‘门’外看看,今晨旭日是否从西边升起,我大赵郭大元帅居然也来早朝了。”
郭怀冷着一张老脸走了进来,听楚名棠如此说,脸‘色’更是黑了三分,道:“楚名棠,郭某今日就是来找你的。”
本太尉也在等你啊。楚名棠笑‘吟’‘吟’地想道。
果然,凤鸣宫地太监总管孙得山亦出现在‘门’口:“太后有旨,宣太尉大人、郭元帅觐见。”
说完,孙得山对郭怀躬身道:“郭元帅,这边请。”他已经连续两天天未亮就等在宣仁殿外,今日总算见着郭怀了。
郭怀还未答话,这边楚名棠已站身来,对方令信拱手道:“既是太后娘娘召见,今日早朝就拜托相国大人代为主持了。”
方令信‘胸’中郁闷,郭怀这般气势汹汹而来肯定是与朝中***大长公主有关,而太后召见这二人说不定也是为此事,可自己却毫无办法,只得冷冷说道:“本相今日身体不适,奉之现亦是枢密院知事,就由他代为主持吧。”
楚名棠呵呵一笑,向外走去。
经过郭怀身旁,见他一动不动,楚名棠板起了脸:“郭元帅,太后召见你都无动于衷,难道想抗旨不遵?”
郭怀强忍住粗口,低声道:“楚名棠,你到底意‘欲’何为?”
楚名棠亦低声道:“到凤鸣宫再谈。”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孙得山苦笑道:“二位大人,太后已经久等了。”
一路上,郭怀始终与楚名棠保持一定距离。楚名棠见他如此,脚下忽紧忽慢,‘弄’得郭怀烦不胜烦,忽道:“你那宝贝儿子呢?”
楚名棠本想问一句你所指的是令婿还是铮儿,不过犹豫了下想想还是适可而止吧,莫要太过刺‘激’这老小子了,便道:“本相有事需铮儿去办,他于前日已离开京城了。”
郭怀不屑道:“什么狗屁事,你是别有用心吧?”
楚名棠陡然停下脚步,两人差点撞到一起。郭怀正‘欲’开口骂人,却见楚名棠亦是脸‘色’不善:“下月初四是家父去世二十年祭日,你若不记得那也罢了,但请莫要出口秽语。”
郭怀自幼丧父,楚老先生将他视若嫡子,这份恩情自然永铭于心。年初时郭怀就已想到此事,虽说北疆告急,但亦准备让儿子郭朴替自己回熊耳山祭奠,只是方才一时情急竟未想到。
楚名棠自任太尉以来,父亲祭祀之日都是让身在平原城的长子楚原代自己回老家,今年恰逢
赵茗终于明白,之前自己的权势不过是一海市蜃楼而已,完全是建立在楚家支持的基础之上
第六部 逐鹿中原 第五章 顺水推舟
楚琳见楚名棠和郭怀到了,笑道:“二位兄长来了,快快请坐。”说完,楚琳向孙得山使了个眼‘色’。
孙得山会意,低声命屋内的***太监尽数退下,自己也走到‘门’外,返身将‘门’带上。
楚琳起身为二人倒茶。郭怀一惊,忙道:“太后娘娘,这可使不得。”
楚琳不满道,“在旁人面前小妹是太后,在郭大哥面前还什么虚礼,我等三人自幼一起在熊耳山脚下长大,还这般见外?”
一旁楚名棠也道:“郭怀,此地又无外人,何必这么拘礼。”
郭怀肃然道:“太后娘娘,君重臣轻,礼不可废,臣不敢。”
楚琳无奈地看了楚名棠一眼。楚名棠起身走了过来,道:“小妹,你且坐下。郭怀,我楚名棠为你端茶倒水总可以了吧?”
郭怀不理他,对楚琳拱手道:“太后娘娘,不知召臣至此有何要事?”
见郭怀这副神情,楚琳也端起了太后的架子:“郭卿家想必也是知道,哀家膝下并无子‘女’,因此对兄长的几个孩子视若已出。唉,这一转眼数十年就这么过去了,这些孩子都长大了,轩儿娶了平原郡宁太守之‘女’为妻,欣儿嫁给了方令信的儿子。这两‘门’婚事说心里话,哀家不甚满意,不过兄长与嫂嫂既是定了,哀家亦不便多嘴。可老三原儿是哀家最疼爱的外甥,他的婚事哀家定要作主……”
郭怀已经明白了,腹中暗诽,谁不知你最疼爱的明明是楚铮那小兔崽子,何时又变成楚原了?忙道:“太后……”
“听哀家说完!”楚琳凤目含威,“不过此次兄长与嫂嫂为原儿订了‘门’好亲事。郭卿家之‘女’哀家亦是看着她长大的,甚是满意。原儿今年已经二十有三。郭卿家,令媛……”
郭怀无奈答道:“颖儿再过一月就满二十了。”
楚琳微感惊异:“都这么大了。这可再也拖不得了。哀家定了,楚老侯爷七十寿诞过后,嗯……八月初九是个好日子,就在这日原儿迎娶颖儿过‘门’。楚卿家。郭卿家,你二人觉得如何。”
楚名棠躬身道:“太后英明,臣无异议。”
郭怀沉默片刻,毅然道:“禀太后。臣有异议。”
楚琳双眉一扬:“讲。”
郭怀退后一步,双臂由后而至环抱‘胸’前,俯首道:“臣认为,小‘女’与楚家三公子绝非良配,臣……‘欲’退婚。”
“胡闹!”楚琳一拍凤椅扶手,“他二人订婚之日,哀家亦亲临楚府。你身为堂堂枢密院重臣,岂可将此视为儿戏!”
郭怀分辨道:“那日太后既是亦在楚府,应知订婚当日,楚家三子不知所踪……”
“此事哀家当然知晓。”楚琳道,“少年人嘛,难免轻狂。原儿一心为国效力。孤身跑到了北疆,此举虽不可取,但心意可嘉……对了,原儿到了北疆,不正是在你麾下效命吗?再说了。兄长也已以家法处置过了原儿了。哀家觉得。此事还是就此揭过为好。”
郭怀强忍着怒气,道:“太后。臣认为郭楚两家不宜结亲,其中原因请太后听臣解释……”
“哀家不听!”楚琳打断道,“哀家心意已决,何况这‘门’亲事早已订下,只待择吉日成婚。来人!”
“奴臣下。”孙得山推‘门’进来。
“拟旨!太尉楚名棠之子楚原,与兵马大元帅郭怀之‘女’郭颖,佳偶天成,珠联璧合。以天地为证,哀家为媒,赐婚楚郭两府!”
孙得山应了声是,提笔醮墨,开始拟旨。
郭怀忍无可忍:“太后且慢。”刚想上前,楚名棠将他挡住,‘阴’‘阴’的说道:“郭大人,方才你还道君重臣轻,礼不可废,现太后下诏,你还想抗旨么?”
郭怀气得脸‘色’发青:“你们姓楚的,简直欺人太甚!”
孙得山吓得执笔地手一颤,在纸上拖出条长长的墨迹。
“奴臣该死。”孙得山恨不得堵上自己耳朵,口中连连告罪,忙换了张纸重新写过。
“郭卿家,莫要忘了,哀家现身为太后,乃皇室中人。”楚琳盯着郭怀,“郭卿家出言不逊,哀家责令你回府反省。回府后,郭卿家你好生细想一下,如今朝中不同往日,这‘门’亲事并非楚家仗势欺人,哀家与兄长完全是为你郭府着想。退下吧。”
郭怀脸‘色’忽青忽白,良久又道:“太后,方才臣举止失礼,自应受罚。不过,臣尚有事请问太尉大人。”
“郭大人,”楚名棠道,“若是有关太平宫之事,稍后本官自会到郭府与你详谈。”
郭怀看了楚名棠一眼,想了想觉得他应不是虚言骗自己离开,便对楚琳道:“既是如此。太后娘娘,臣告退。”
郭怀走后,楚琳连连摇头:“郭怀为官这么多年,未曾习得如何圆滑,脾气反倒是越发见长了。”
孙得山捧着写好地懿旨请楚琳过目,楚琳看了一遍,还给孙得山,道:“去楚、郭两家府上传此旨意,顺便将郭怀之‘女’接进宫来。这孩子,哀家大概有三年未曾见过了。”
孙得山领旨离去。
“这‘门’亲事算是定了。”楚琳面‘色’疲倦,“郭怀做不出那等抗旨不遵之事来。至于另一‘门’亲事,大哥,你就别为难小妹了。”
楚名棠长叹一声:“琳儿,为兄亦是没有办法。岳父他老人家已去过太平宫,可未曾有结果,那人毕竟亦是‘女’子,还是由你出面较为妥当。”
楚琳忍不住道:“大哥,不是小妹多嘴,你与嫂嫂对铮儿也太过放任了。他今年才多大年纪,可看看他都做了么什么事。刺杀储君,勾结魔‘门’。还与原储妃武媚娘之间不清不楚,大哥你……你与嫂嫂平日是怎么教导这孩子的?”
楚琳原本不赞成楚铮退婚之事,楚名棠昨日只好将为何不能让赵敏进楚府的理由与她一一道来,连武媚娘之事也未隐瞒。楚琳听了大为震惊。细细斟酌一番,楚琳也不得不承认赵敏若真的嫁入楚家,对楚家来说真是一天大地麻烦。
不过楚琳心头由此引发的怒火可想而知。楚名棠则一脸尴尬,又不便说这些自己事先全然不知情。何况说出来自己更是脸上无光,只好闷声不响。
楚琳见楚名棠如此,也不好再责备下去,沉‘吟’良久,无奈说道:“算了,小妹也不顾什么颜面了,就走一遭吧。”
楚名棠起身道:“为兄在此多谢了。”
楚琳亦是一‘性’情果断之人,既是已决定下来,便道:“大哥在此稍候,小妹这就去太平宫。”
赵敏坐在轮椅上。袍袖一拂,两扇房‘门’如被一双无形之手缓缓推开,清晨的阳光顿时洒遍了半个屋子。同时也照亮了赵敏苍白地脸庞。
面对刺目地光线,赵敏有些不适应,眯起了双眼,待到觉得好些了才微微颔首。身后地叶摘星如奉圣喻,推着轮椅来到屋外的草坪上。
赵敏迎面对着太阳。本已似冰雕一般的面容难得透‘露’出几丝慵懒之意。自从修习了太上忘情心法。赵敏体便内渐渐凝聚起一股寒气,时刻不停地游走于全身经脉。不过这股寒气并未使她感到有何不适,反而有种冰凉清心之感。不过出来晒晒太阳亦有种别样的舒服,在这夏日阳光地照‘射’下,赵敏‘胸’口涌出阵阵暖意,眼神也柔和了少许,耳边突然回响起两个稚嫩的声音:
“不如咱们在此切磋一下?”
“小弟怎敢与公主动手。”
这里正是楚铮与赵敏当年首次‘交’手之处。赵敏闭上双眼,当日的情形如一幅幅生动的画卷在脑海中闪过,这亦是自己唯一占尽上风地一次,之后楚铮武功便如一日千里,自己再也不是对手……
忽闻身后叶摘星道:“奴婢参见殿下。只听赵茗淡淡说道:“起来吧。”
赵敏并未回头,直至一双洁白如‘玉’地手搭在她肩上,才轻轻叫了一声:“姑姑。”
看着自己这侄‘女’,赵茗眼神有些复杂,过了片刻方道:“敏儿,这几日体内伤势可有好转?”
赵敏摇了摇头:“进展不大,双‘腿’几大经脉仍无法打通。”
“‘欲’速则不达,”赵茗安慰道,“敏儿你不必太过心急。”
赵敏忽一声冷笑:“孩儿能不急吗,王老侯爷‘逼’我皇室退婚都已‘逼’到太平宫来了。”
赵茗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是哪个丫头这般多嘴,摘星还是扶风?”
叶摘星在一旁低着头,心中惊惧之极。那天她在太平殿外听到王老侯爷向赵茗提出楚家‘欲’退婚之事,一颗心便‘乱’了,愤怒、伤心,还是‘迷’惘,叶摘星自己也说不清,在‘侍’候赵敏时,鬼使神差般将此事说了出来。
“何人所说重要么?”赵敏回过头来,“孩儿不明白的是,姑姑为何对那王烈如此容忍?”
赵茗轻叹一声,道:“敏儿,你可知这几日朝堂之上发生了何事么?”
“孩儿不知。”楚家退婚之事是叶摘星在赵敏面前说漏了嘴,但最近朝堂上对赵茗的攻讦,太平宫任何一个知情者均噤若寒蝉,谁也不敢提及此事赵茗将近日朝堂上所发生之事说了,当听到已有人提议逐出京城并已得到众多官员响应,纵使赵敏心境已似古井无‘波’,亦不由惊骇道:“怎会如此?朝中大臣倒也罢了,可那些皇兄和我皇室中人难道不知叶‘门’乃我大赵血脉延续地守护者吗?”
“真正清楚这一点只有我大赵的历代皇帝,如果确立了储君,通常皇上会将此事告知。而那些分封各地的皇室子弟根本不知叶‘门’是何含意,就连你那昌平王叔,亦只知姑姑会些武功,对太平宫至多只是一知半解。至于你那皇兄应儿……在他登基前姑姑已将实情尽都告知于他。不过如今看来他并未放在心上。”
赵敏轻声说道:“连皇兄都如此,我叶‘门’此次恐怕当真有难了。”
“那倒也未必。”
赵茗看了叶摘星一眼。叶摘星微微一颤,忙躬身离去。
“王老侯爷那日前来退婚,那可是话里有话呢,不过想必也是楚名棠的意思。暗示只要姑姑同意退婚,楚王两家愿平息朝中之事。”
赵敏有些怀疑:“依姑姑方才所说,如今满朝文武紧扣‘女’子不得涉政此条罪名,他楚名棠再了得。也无法与这么多官员为敌吧?”
“敏儿,莫要忘了这宫内还有一太后娘娘。当初方令信同意琳妃为太后,唯一条件就是她只可掌管内宫,不得干预朝堂之事,楚名棠亦是一口答应。而这太平宫亦属内宫,只要姑姑答应今后不再涉政,太后只需一道懿旨,梁临渊等一干清流定先偃旗息鼓,仅方系官员楚名棠足以应付。”
“而此事的唯一条件下,就是姑姑同意退婚。”
赵敏想了想。道:“退就退吧,当前还是以我叶‘门’为重。”
赵茗沉默良久,缓缓地推着轮椅在草坪上走着。其实太平宫内留有太祖遗旨。面对朝堂这等形势,用来自保应不成问题,可赵茗偏偏隐瞒了下来。
赵茗心里清楚,自己当初尽力撮合楚铮与敏儿,主要还是因敏儿真心喜欢那少年。同时亦不想让侄‘女’走上自己地老路。一辈子孤老终生。可如今敏儿几乎摒弃了所有地情感,连方才自己同意退婚也不见她有伤感。看来她之前已是完全抱着功利之心想嫁到楚家,这还有何快乐可言?
而且赵茗看了密室中的那本笔记,对太上忘情这‘门’心法深恶痛绝,当时对是否救赵敏亦是几经犹豫,何况那笔记中还有祖师婆婆临终前地遗训,嘱咐后代弟子中即使有不得已修习此‘门’心法者,其余弟子及四圣卫后人亦要对其严加管控,绝不可出世危害世人。既是如此,赵茗暗暗想道,就借此机会……退了这‘门’亲事吧。
“姑姑似有何心事?”赵敏忽问道。
“姑姑在想啊,”赵茗掩饰道,“今日一早宣仁殿外有人来报,太后将楚名棠和郭怀一同召至凤鸣宫,不知所为何事。”
赵敏不以为意:“郭怀对我皇室甚是忠心,只可惜此人太过耿直,身为北疆大帅却被……楚铮玩‘弄’于股掌之中,简直无用之极。”
“对了,”赵敏问道,“说及楚铮,他有何消息?”
“楚铮?他已离开京城了。”
赵敏冷笑一声:“此子倒是‘精’明。”
赵敏昏‘迷’不醒时楚铮伤恸‘欲’绝地模样赵茗均看在眼里,不由为这少年解释道,“其实,也怨不得他。身为人子,楚名棠有何定夺哪还由得了他?”
正说着,叶扶风忽来禀报:“启禀殿下,太后娘娘求见。”楚琳身为太后,可叶扶风口中那个“求”字说得理所当然。
“她来做甚?”赵茗皱了皱眉,道,“敏儿,姑姑去看看。扶风,你在此陪长公主。”
楚琳见赵茗来了,含笑招呼了一声。赵茗却是冷哼了声并不理会,她虽也担心赵敏当真嫁到了楚家,不知会做出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来,但对于楚家主动退婚,却亦是恼火之极。楚琳陪着笑,随口说着一些家常话。赵茗听她总讲不到正题,不耐烦地打断道:“太后,休要再说闲话了,本宫知你是为楚府退婚之事而来。”
楚琳脸‘色’通红,期期艾艾地说了些敏儿如今不良于行,王老侯爷最疼爱自己小外孙,因此如何如何之类的话。
赵茗恍若未闻,忽道:“太后,敏儿自幼与你感情甚好,连我这姑姑亦是远远不及,今***就如此对她?”
楚琳更是如坐针毡,忽见一旁层层布幔之间有一双明亮地眼睛正冷冷地看着自己,不由失声道:“敏儿?”
自赵敏从北疆回来楚琳还未曾见过她,当下急急站起身绕到布幔后面,发现已是空无一人,只有长长且空旷的走廊尽头,隐隐传来吱吱地轮椅声。
楚琳一手捂住嘴,泪水夺眶而出。
第六部 逐鹿中原 第六章 有心无力
秦岭,由西向东横贯中原,山雄势险,绵延数千里。相传因它是‘春’秋战国时秦国领地内最高的山脉,故命名为秦岭,随着秦王赢政一统六国,虽仅二世而灭,但秦岭之名却流传了下来。
位于关中腹地的秦岭史称“八百里秦川”,而到了商洛之地则分为三支,北支为崤山,余脉沿黄河南岸向东延伸,通称邙山;南支为伏牛山;中支为熊耳山。楚铮的祖父便是葬在熊耳岭下。
在群山丛中一个山坡上,二十余位锦服少年,围成一个半圈,在圈中央一个少年和两个灰衣青年正在‘交’手,三条身影鏖战在一处,拳脚带出的劲风‘激’得地面碎草落叶漫天飞舞。旁边众人看得目眩神‘迷’,不时发出如雷鸣般的喝彩声。
忽听“嘭、嘭”数声轻响,那两个灰衣青年直飞出三四丈摔落于地,好大一会儿才爬了起来,一人捂着肩膀,另一人瘸着‘腿’,走到先前与之‘交’手的少年身前,躬身道:“小人输了。”
那少年还未答话,旁边一人叫道:“你二人这一路至少已被公子打倒七八次了,每次败了就这一句,连佩服两字也不会说啊?”
两个灰衣青年神情木讷,对那人的话充耳不闻。那少年哼了一声:“张歧,就你叫得欢,不如你来与他二人过过招?”
这少年便是楚铮了,而这两个灰衣人就是楚名棠身边左右影‘侍’的弟子,征得父亲同意,楚铮此次出行也带上了他们。
张歧闻言,一缩脖子不吭声了。公子此次离京,身边突然多了这两个灰衣人,外表看上去有些痴痴呆呆的。可武功却高得惊人,就算与师父吴安然相比也不过只差一筹而已,自己上去简直是自寻死路。
楚铮回过头来。对那两人道:“楚仲。楚季,你二人未曾受伤吧?”
两人同时摇了摇头。出了京城,楚铮一问才知这二人根本就没名字,从儿时起就只用小甲小乙相称,楚铮想了想,他们师父自称楚一楚二,便为这二人取名叫做楚仲、楚季。这个时代一般人家同辈中人通常以“伯仲叔季”排行,譬如汉高祖刘邦在家中排行第三。因此小名便叫刘季。但若将他二人名字取为楚伯和楚叔,那也太过别扭了。
再细问下去,楚铮心中不由一寒。楚仲和楚季竟都是阉人,而且并非天阉,是在不足十岁时由便其师为其去势,楚家历代影待皆是如此,据说这样方可修练更高深的武功。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欲’练神功,挥刀自宫?楚铮却有些不信。父亲身边这两个影‘侍’在寻常习武之人眼中。自然是深不可测,可在楚铮看来,他二人也不过与大内四圣卫在伯仲之间,比起大内总管连奇就算强也强的有限。而且楚铮记得赵茗曾说过,正因为四圣卫身有残疾。穷尽一生也无法达到天道之境。楚铮虽对赵茗一肚子不满,可唯独对她武功佩服之至,她既是如此说了,那楚仲与楚季这一生再怎么苦练,武功恐怕也就止于他们师父这种境界。很难再有多少提高了。
因而楚铮有些怀疑。这是不是自己那位先祖楚问天搞得鬼。毕竟影‘侍’是在楚家宗主身边贴身效命,而楚府内院‘女’眷众多。若是两个正常男子‘混’迹其中,地确令人不安。倘若真是如此,这等陋习就到自己这一代为止吧,大不了以后的影‘侍’由‘女’子担任,自己结合叶‘门’和展家的心法自创一‘门’武功就是了。
楚仲和楚季却对这一说法深信不疑。他二人从小就被洗脑惯了,只知自己是为护卫楚家宗主而生,除此之外再无意义。不过他二人在身边对楚铮来说亦有好处,他这一生可说顺风顺水,行事无往而不利,而赵敏之事终于让楚铮明白什么叫做人力无法挽回。因此此次出京楚铮满腹地抑郁之气,正可借与楚仲楚季‘交’手来发泄。他二人不仅武功相差无几,而且自幼一起长大,两人联手配合已近心意相通之境,楚铮拼尽全力,想要取胜也得百招之后。
楚铮接过张岐递来地丝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问道:“这边距熊耳山还有多远?”
“大概不足百里吧,”张岐答道,“出了这山谷,前面就是官道了。”
“那就起程吧。”楚铮拍拍身旁火云驹的脖子,“今晚赶到卢县过夜,明日一早再去熊耳山。”
张岐笑道:“老祖宗见了公子,定高兴地不得了。”
张岐口中老祖宗便是楚铮的祖母楚老夫人。当年楚名棠赴京任职,不久就将母亲接到上京楚府居住,可喧闹的京城楚老夫人总觉住不惯,再者感觉自己年纪大了,又思念亡夫,于是有了叶落归根的想法。楚名棠夫‘妇’劝了多次,可终究敌不过老年人特有执拗,只了派人重亲翻建了老宅,将母亲送了回去。
楚铮笑了笑,刚想开口,忽眉头一皱。一旁楚仲道:“奇怪,此地怎会有琴声?”
张歧听了听,也道:“是啊,真是怪了,这边荒山野地的,谁会在这里弹琴。”
楚铮一跃上马,道:“听琴音就在前面不远,走,过去看看。”
这一行人走着走着,琴声渐渐清晰,但却依然时隐时现,犹如高山之巅,云雾缭绕,飘忽无定。又过了片刻,弹琴之人连连拂指,琴声变得轻快跳跃,其韵扬扬悠悠,俨若行云流水,使得听者喜悦之情油然而生。纵然张岐这些不通韵律之人,亦知弹琴之人绝非凡者。
众人正听得入‘迷’,琴声又变得缓慢下来,淙淙铮铮,似幽间之寒流;清清冷冷,如松根之细流。忽然,一个清越的声音‘吟’唱道:
“不知我者,谓我士也骄。
彼人是哉,子曰何其?
心之忧矣,有谁知之!
有谁知之!盖亦勿思
楚铮一行拐过了个弯,只见前方半山坡一块丈许见方地岩石突兀而出。一个白衣人盘‘腿’坐于石上,一乌黑‘色’的古琴置于双膝,头颈微侧,双目微合,十指在琴弦间忽捺忽拂。山风徐徐吹来,衣衫猎猎,束带飞舞,一眼望去当真似神仙中人。
许久,琴声渐歇,余音袅袅中白衣人睁开眼睛,见坡下站着数十人,似有些惊讶,起身将琴装入一狭长布袋中,飘然走了下来,到了跟前拱手道:“在下寄情山水,一时忘形,献丑了。”
楚铮还礼道:“先生琴艺世间罕有,我等今日得闻,实乃生平幸事……不知先生高姓大名?”
“不敢,”那白衣人道,“在下云阳周豫,号无咎。”
楚铮依稀记得这人名字似乎在哪听过,可想了想还是没想起来,只好淡淡道:“原来是周先生。”
周豫眼中悄然闪过一丝失望,含笑问道:“不知这位公子贵姓?”
“这是我家楚公子。”一旁张岐道,“此地荒山野岭,周先生怎会在此弹琴?”
周豫答道:“在下陈县访友归来,只是途经此地,一时为这四周山水所‘迷’,便停下弹奏一曲。”
“原来如此。”张岐也不过随口一问,这周豫虽来得有些古怪,可看他方才下坡时身形不稳,根本不似一个有武功之人,只是一书生而已,有何可惧。
楚铮看了看周豫,忽笑道:“先生回云阳县,定先经过卢县,与我等正巧同路。”
周豫面‘露’喜‘色’:“那真是巧了。唉,这熊耳山时常有山贼出没,直至半年前不知为何突然没了踪迹,正因如此,在下才敢孤身一人上路。不过若能与楚公子同行,更可高枕无忧。”
“既是如此,”楚铮道,“先生,请!”
周豫施礼道:“多谢楚公子。只是在下还有一坐骑在此附近,请各位稍候。”
“不妨。”
不一会儿,周豫不知从何处牵了头‘毛’驴过来。众人看了不由一愣,随即无不莞尔,这‘毛’驴与楚铮的火云驹相比,不仅外表猥琐,个头也才到马腹,站在一处看起来极其滑稽。
火云驹瞥了一眼,很是不屑地打了响嚏。换做几年前,以它的‘性’子早就蹶起蹄子把这驴给踢飞了,可在楚铮的调教下,火云驹已
张岐微微摇头,大赵民间养马成风,寻常富户家中亦至少有四五匹骏马,看来这位周先生非但不是出自名‘门’,而且家境很是一般。
周豫却神情自若,‘腿’一抬跨到了驴背上,对楚铮道:“有劳楚公子久等了。”
第六部 逐鹿中原 第七章 五绝狂生
“……熊耳山之名最早见于:导洛自熊耳,故而得名熊耳山。楚公子请看,远处这座山峰相传东汉陈子昭兵败藏身于此,后重新召集三百农夫重新起兵,最终成为东汉开国云台二十八宿之
周豫骑在驴上,一步三摇,边走边为楚铮介绍着。熊耳山地处商洛,而商洛自古以来就是中原腹地,这里几乎一山一水都与历代名人有着关联,周豫时而引经据典,时而说些乡村野史,即便楚铮亦是听得津津有味,暗想此人‘胸’中果然有真材实学。
走了约半个时辰,一行人出了山谷。火云驹陡然停下,前蹄一弹长嘶一声,只见前方旌旗飘飘,近百人在远处等候。见了楚铮一行,顿时有十余名官员策马飞弛而来,这时代的官员还未堕落到手无缚‘鸡’之力的地步,每人的骑术都还算有板有眼。楚铮见状不由苦笑一声,今晚又不得安生了。
到了近前,众官员下马,为首一个白白胖胖的五品官员率众官员齐俯首:“下官安阳知府刘海,及所辖六县知县,参见楚将
唯有一满脸络腮胡子的将领向楚铮行以军中之礼:“卑职安阳大营将军贾道叩见楚将
“各位大人,刘将军,快快请起。”
楚铮与众官员见过。寒暄片刻,楚铮脸‘色’一沉,对知府刘海身后一人道:“李兴。本公子来卢县是为家事,何必惊动各位大人。”
这李兴乃上京楚府管事李诚的堂弟,为照顾楚老夫人。楚名棠便让吏部任命他为卢县县令。楚铮此次来熊耳山,也只有李兴一人知晓,可如今这般大张旗鼓,实非楚铮所喜。
听楚铮语意不善,李兴神情尴尬,不知说什么是好。刘海忙道:“楚将军,此事怪不得李知县。每年此时我安阳府官员均齐聚卢县,拜奠楚老先生。今晨李知县偷偷出城,幸得平县张知县发觉,我等这才一同跟来。还请楚公子莫怪。”刘海地话半真半假,不过以楚铮的身份,且不说是当朝太尉之子,仅北疆大营参将一职就比刘海这五品知府高出一大截,容不得他有半点怠慢。
楚铮亦知这等事无法较真,只好道:“刘大人言重了。”
刘海见楚铮无意追究,放下心来,这才看见周豫赫然站在楚铮身后,不禁讶然道:“周豫?你怎在此?”
“草民见过刘大人。”周豫上前施礼,“草民原本前往陈县访友。却不想那人已外出远游,无奈怅然而归,半路遇上楚……楚将军。”
楚铮问道:“刘大人与周先生相识?”
刘海不愧久经官场,很快恢复平静,道:“回楚将军。这周豫号无咎先生,乃我安阳府闻名天下的才子,琴、棋、书、画和诗文无一不‘精’,正因如此,世人另称他为五绝狂生。下官多次邀无咎先生出任府中幕僚。均被他婉言谢绝。令下官着实扼腕不已。”
一听“五绝狂生”,楚铮突然想起来了。两年前柳轻如和楚倩不知何处寻得一本诗集,对里面地诗文大加赞赏。那时正值楚柳两人新婚不久好得蜜里调油之际,楚铮对四姐整天打扰自己的两人世界很是不耐烦,见那本诗集署名五绝狂生,便出言讥讽道这世上自号“狂”字之人,通常皆为自命清高且愤世嫉俗之人,写出来的诗也大都是些自怜自艾、怀才不遇的牢‘骚’文章。却不想此番话不但得罪了楚倩,连柳轻如也颇为不满,楚铮这才想起轻如其实骨子里亦是一文艺小资的‘女’子,忙说了许多讨巧之话,才哄得她转怒为喜。
没想到今日竟见着这位五绝狂生了。可楚铮有些奇怪,这一路走来只见此人儒雅风流,却不显丝毫狂傲之气,这是何故?
周豫听了刘海之言,似有些不大自在,道:“刘大人过奖了,那什么狂生乃是早些年几个友人戏称,至于五绝二字更不敢当。”
刘海口中啧啧,对身后众官员道:“诸位来看,数月不见,这位无咎先生可谓‘性’情大变啊。”
周豫神情更显尴尬。楚铮见此情形微微皱眉,李兴看在眼里,心知小主人心中已是不快,暗骂刘海不长眼,难怪当了两地十年的知府,便轻咳一声道:“刘大人,此地偏僻荒凉不宜久留,我等还是早些回县城吧。”
刘海顿时醒悟,不管周豫以前如何,可他现跟在楚公子身边,就不是自己所能取笑的,忙道:“李知县说的是,楚将军请。”
傍晚时分,楚铮一行来到卢县县城。李兴早已将自己宅院腾出并打扫干净,众官员将楚铮送至宅院‘门’前,刘海道:“今晚下官已在酒楼设下酒宴,为将军接风,此乃是我安阳府诸位同僚地一片心意,还望楚将军切勿推辞。”
楚铮亦知这种场面上的事在所难免,也不再客套,拱手道:“刘大人费心了。在下稍事歇息,随后便到。”
安阳府众官员走后,楚铮对周豫说道:“今日得遇周先生,实乃三生有幸,他日有缘再见。”
楚铮说完,不等周豫答话,便随李兴走进院内。周豫愣了半晌,抬头看了看已经昏暗的天‘色’,长叹一声,牵着‘毛’驴离去。
当晚地酒宴乏善可陈,楚铮原本就心情不佳,对每一敬酒之人都浅尝辄止,刚过两更时分,便起身告辞。
回到府内,李兴为楚铮端来热水。他虽已是一县父母官,但仍将自己视为楚府家臣,对小主人自当亲自‘侍’候。
忽听屋外有人道:“公子,小人楚季求见。”
楚铮拭干脸上的水珠,将‘毛’巾递给李兴,随口道:“进来吧。”
楚季走了进来,躬身道:“启禀公子,那位周豫周先生已经连夜出城了,楚仲与‘侍’卫张岐正暗中跟随于他。”
楚铮沉‘吟’片刻,问道:“他出城时所穿的是何服饰?”
楚季答道:“公子与李大人进屋后,此人便找了个僻静之处,将先前所穿的绸子白衫脱了换了件粗麻长袍,而后才出城。”
楚铮哑然一笑,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在山谷内周豫说他访友而归,可身上所穿的白衫竟是片尘不染。卢县至陈县至少数百里地,难道这周豫所穿的并非凡间衣物?分明是故意在等自己。
“知道了。”楚铮对楚季道,“下去吧。”
楚季走后,楚铮问道:“李兴,你对周豫此人可有了解?”
李兴小心翼翼地说道:“略知一二。”
楚铮有些不满:“你任卢县知县也有两年了,这周豫在安阳府既是有如此名声,你怎会仅略知一二?无需顾忌,将所知之事尽数道来。”
李兴应了声是,道:“据小人所知,周豫自幼家境贫寒,儿时被父母卖至一陈姓官宦人家,这户人家之子拜在原安阳府大儒郑重‘门’下,周豫便作为其伴读书僮。却不想这官宦之子不成器,倒是周豫天资聪慧,深得郑重之喜。后来这陈姓官员因涉及朝中某件重案被判斩首,陈家家眷依律理应发配边疆。郑重怜惜周豫之才,就出钱将他买了下来,对外称是自已买的书僮,其实是将周豫收为义子。几年之后周豫便脱了奴籍,郑重临终前还将‘女’儿许配给他,所以安阳人都道若没有郑重,就没有周豫。周豫亦不负郑重期望,凭其才学渐渐声名鹊起,只是他曾为犯官奴仆,因此无法出仕为官,真是可惜了。”
“那……周豫自己可有为官之意?”楚铮问道。
李兴道:“回公子,据小人平日观察,这周豫看似狂放不羁,但内心却甚有学成文武艺,货于帝王家之意。”
如果李兴所言不假,今日周豫这番举动便在情理之中了……楚铮心里想着,看了李兴一眼,笑道:“看来你这两年知县没有白当,学问大有长进啊,说话都文绉绉了。不过你怎知道得如此清楚?”
李兴赫然道:“小人……小人只是敬仰此人‘胸’中才学,平日时常向他请教。楚铮哦了一声:“听你所言,似与这周豫‘交’情不错啊?”
李兴道:“此人五绝狂生之名,数年前便已传至京城,四小姐还曾命小人向他索要过几本诗集。因此小人与这周豫颇为相熟。”
原来如此。楚铮忽脸‘色’一沉:“那本公子来卢县之事,是否亦是你告知周豫的?”
第五十四章 论战
(本章节免费。这几天来一直在下面单位检查,辗转江苏、安徽两地,没什么时间上网,而且每天喝得晕晕乎乎,实在苦不堪言。还好明日起恢复正常生活,我会保持更新,并适当加量。)
‘孙公公,这是膳房刚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