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京城暗流
上京城作为东汉、后汉和赵国三朝国都,自有它的优势所在。楚名棠执掌朝政以来,改革弊政,摒弃冗策,南来北往的商队都愿在上京城逗留或中转,新皇登基不足两月,上京城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喧闹繁华。
在这繁华的掩盖下,一股暗流悄然涌动。虽然赵国皇室日渐势微,但毕竟赵国还是赵家的天下,很快觉察到朝中三大世家这些时日来往甚密,异乎寻常。
赵茗端坐太平宫大殿,在她身旁两侧坐着皇帝赵应和长公主赵敏。三人正听着大内总管连奇的密报。
“前几日镇北侯王烈宣称其夫人病重,三大世家首脑纷纷前去探望。令人费解的是,方令信连续三日前往,其中一日更是直至深夜才回府,而楚名棠携夫人更是长住镇北侯府……”
连奇啰啰嗦嗦讲了一大堆,最后说道:“老奴以为,应当……”
赵茗突然打断道:“行了,你下去吧。”
连奇愣了下,垂手应道:“是。”
连奇走后,赵茗对赵应说道:“太监内宫不得干政,此例绝不可开。皇帝,你对三大世家近日举动有何看法?”
赵应犹豫了下,道:“莫非他们想要……谋反?”
“糊涂!”赵茗真是恨铁不成钢,“如果真要谋反,先皇驾崩之时才是他们最好的时机,如今你已继位,大昭天下,楚名棠和方令信不想也不愿背上乱臣贼子这罪名的。”
赵应缩了缩头,心里暗想:他二人与乱臣贼子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姑姑说的甚是,”一旁的赵敏道,“三大世家纵有诸多不轨,但谋权篡位他们还是不敢的。如果真有这般心思,理应做的极为隐密才是,他们这般举动,似碰到什么难解之事。敏儿方才仔细回想下,朝中有一事倒显得颇为异常。”
“什么事?”
“北疆战况。兵部尚书郭大人对我皇室忠心耿耿,可这两天来北疆战报寥寥无几,照理来说,北疆战事已到了决战阶段……”
赵敏语音微微一颤,“难道我朝大军败了?”赵国如今是大长公主摄政,楚铮不在京中,赵敏这长公主闲来无事,常到太平宫给自己姑姑打打下手,对朝中大事也知之甚多。
“不会。”赵敏想了想又摇摇头,“若真如此,三大世家毫无理由在我皇家面前遮掩此事……姑姑,是孩儿多嘴了。”
“无妨。在这等时候,我们皇室中人理应同心协力,北疆之事姑姑还没注意到,稍后再让连奇到兵部问问。”赵茗说着,心里暗想敏儿前段时日与楚铮整日厮混,不但武功有所长进,连对政事亦颇有见地,可惜她不是男儿身啊……啊,真是糊涂了,敏儿若是男儿身,那楚铮小儿还能与她相处?
赵敏见姑姑神色奇异,以为她仍为此事忧心,便说道:“姑姑,不如这般,孩儿就以姑姑和皇兄之名前往镇北侯府探望王老夫人,借此察探一下三大世家终究意欲何为。”
赵敏脸色微红:“其实依情依理,孩儿原本就该去一趟的。”
“好吧,就由你去下镇北侯府。皇帝,你要多加用心了,朝堂之事连敏儿都比你看得透彻。”赵茗又迁怒于赵应了,“还有,没事少去冷宫看你妹妹琪儿,她未婚有子,我大赵建朝百年来,皇室还从未出过这等不知廉耻的女子,若不是敏儿为她求情,我早就将她击毙于掌下了。”
赵应被训斥得面色若猪肝,心中直后悔:当初在平原城虽说无权无势,但至少也是逍遥自在,到京城来当这皇帝干嘛啊。
镇北侯府的侧厅内,三大世家的首脑人物齐聚于此。王老侯爷正在闭目养神,楚名棠翻看着案上的秘报,神色冷峻,方令信两眼向天,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刑部尚书方令白和礼部尚书楚名南坐在一处轻声交谈着,两人似各有已见,不时小声争论着。
突然,兵部令吏冯奕征手持一卷火漆密封的书帛,一路小跑着进来,脸上难抑兴奋之色,勉强压低了声音道:“老侯爷,相国大人,大尉大人,北疆大捷!”
王老侯爷双目陡然睁开,一拍桌案:“还不快拿过来!”
冯奕征将战报呈上,王老侯爷直接将之拆开,铺于案上。楚名棠和方令信也都起身围了过来,楚名南和方令白各自站在他二人身后,伸长了脖子向里瞅去。
王老侯爷匆匆看完,顿时哈哈大笑:“好!好!好!薛方仲啊薛方仲,你也有今天!”
方令白眼睛不大好,平时自个看公文都要凑近了些,忍不住道:“老侯爷,战报上到底怎么说的?”
王老侯爷志得意满地说道:“我军大获全胜,俘敌近三万余人,仅有薛方仲等八千余骑逃脱,铮儿和华长风率三万大军正随后追赶。呵呵,西秦北疆大营从此灰飞烟灭,再无可与我北疆大营抗衡之师。”
方令白又问道:“那些突厥人呢?”
王老侯爷答道:“东西突厥均死伤过半,已逃离我北疆。还有,樊兆彦和明泰已拿下武朔城,全取西秦黄河以北三城七镇指日可待。”
相国方令信在一旁笑道:“名棠啊,你现在便可让成奉之抽调地方官员,准备随时起程吧。”
楚名棠脸上亦露出几分笑意:“名棠明白。”
几人将战报传看一遍,谈论了一会儿,兴奋的劲头渐渐过去,各自重新就坐。楚名棠看了众人一眼,道:“现在该是商讨善后事宜了,此份战报上还没说郭怀如何,不过暂时无碍大局,樊副统领和明泰应有相对之策。”
楚名南笑道:“等郭石头知道了战况,说不定会气得吐血身亡,那倒也省事了。”
方令信哼了声道:“郭石头这块石头硬着呢,兆彦和王明泰将军虽已有准备,但郭怀毕竟是北疆大帅,兼军政大权于一身,名棠,当初我等给他的权限太大了。”
楚名棠心里苦笑,郭怀这大帅之权是他极力主张的,为此费了好大功夫才说服方令信,可是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地步。
王老侯爷道:“黑骑军大半已被铮儿带走,余部多由明泰和樊兆彦所掌控,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郭怀真要闹腾,只有自取其辱。”
“老侯爷说得甚是。”面对王老侯爷,方令信也只有低声下气的份儿。
话虽如此,但楚名棠也知道,时间拖得越久,王明泰和樊兆彦受的压力也就越大,反而自己儿子是个鬼精灵,跑得远远的,郭怀想要找他算账亦无办法。
“岳父,诸位大人,今日送来的密报虽令人振奋,但对北疆来说至少也亦是七日之前的事了,而综合之前的密报所述,需我等善后之事有许多,该如何向朝廷禀报,怎么处置北疆那些平民将领,对灰胡儿和有意称臣的柔然诸部如何对待等等,都需在短期之内做出定夺。不知诸位大人有何高见?”
屋内沉默了一会儿,方令信缓缓说道:“方某觉得,还是以之前名棠的提议,尽快派一以我三大世家为主的宣抚使团,前往北疆当即处置各项事宜。皇上和大长公主那边不足为虑,有我三大世家齐心,哼哼,不同意也得同意。关键在于这宣抚主使的人选,既需地位尊崇,使得郭怀有所顾忌,又需熟悉北疆……”
王老侯爷一摆手:“方家小子,不用再说了,就让老夫当这宣抚使,稍后你们进宫见皇上和那什么劳子的大长公主,老夫即刻写奏折自荐。”
方令信松了口气,笑道:“有老侯爷出马,自然万事无忧,我们这些小辈甘愿俯首听命。”
楚名棠也感到王老侯爷是宣抚使的最佳人选,只是作为女婿,依情依理再说上两句:“岳父年事已高,此去北疆不远千里,还是让小婿走一趟吧。”
王老侯爷道:“老夫身子好的很,不用你为我担心。再说了,老夫在北疆过了大半辈子,也正想借此机会到故地看看,再不去日后恐怕真的走不动了。”
“既是如此,小婿在此预祝岳父大人一路顺风。”楚名棠从怀中取出两份信函,道,“这是北疆大营专用公函,上面已经盖有北疆大帅印和郭怀的私印,名南,方尚书,你二人可都是我朝书法大家,临摹郭怀那几个字自然不在话下,谁愿执笔啊?”
这恐怕又是楚名棠五子楚铮的手笔了,方令信默默想道。
楚名南和方令白相视一笑。方令白道:“既是有两份空白战报,不如下官与楚尚书各书一封,楚尚书写昨日战况,下官模拟今日,写完后两相比较如何?”
楚名南傲然道:“就依方尚书所言。”
两人看了看收罗来的郭怀手迹,凝思片刻,几乎同时持笔疾书。至于如何杜撰楚名棠和方令信早已反复商讨过了,因此他二人之间比试的不仅仅只是摹拟郭怀的笔迹,更是在考较彼此对上司决策的解读理解能力。两人平日都自视甚高,都未打草稿,均直接在各自空白公函上书写。
不到一顿饭的工夫,两份战报已经写完。楚名棠和方令信分别看了一遍,不约而同点了点头。从起初赵秦两国联军共御突厥,突厥大败溃输,到西秦突然变阵隐有攻击赵军的迹象,郭怀临危不乱指挥若定,大败秦军,战果当然没篡改。楚名南和方令白直写得花团锦簇,前后衔接,无论是从笔迹还是内容都几近无可挑剔,就算郭怀看到了,恐怕也是目瞪口呆难以否认。
方令信将战报在手上拍了拍,道:“名棠,这可真便宜郭怀了,依战报所写,他的功劳可说前无古人,封侯拜相都不足以表彰其功啊。”
楚名棠明白方令信又在心心挂念那兵部尚书位子,微微一笑:“此事不急,郭石头能否接受你我好意还未尝得知,待岳父大人到了北疆视情而定吧。”
王老侯爷冲方令信一瞪眼:“方家小子,大事未定就又在打你小九九了?放心吧,好处少不了你们方家的,休要在此聒燥了,各办各事去吧。”
方令信陪笑一声,只好告辞。楚名棠作为半子,起身相送,两人走到门口,方令信突然向楚名棠长施一礼,楚名棠微惊:“相国大人这是何意?”
方令信诚恳说道:“方某过几日要向名棠诚心请教如何教子。此番北疆战果近乎完美,且又可将孟德起从北疆统领之位逐下,除去我三大世家心中最大隐患,这一切尽是令郎从中谋划。方某看了兆彦来信,简直震惊之极,自问即便亲自参与其中亦无法做到。我家中诚与令郎相比近似天壤之别,方某厚颜,还请名棠教我。”
楚名棠连连推辞,心中窝火之极:那小畜生所作所为,有哪一处是做老子的教的,实在是冤得很哪。
送走方令信,楚名棠直接去了兵部,郭怀去了北疆,由他暂时接掌兵部。兵部众官员由左侍郎何为居首,在衙门外列队相迎,楚名棠没有与他们客套,来到兵部大堂,沉声道:“兵部众官听命!”
兵部官员虽不明所以,仍齐声应道:“在!”
“传令西线大营,命统领方令信率兵至潼关城前,列阵待命。传令南线大营统领王明远,命其麾下五万水师,沿长江逆流而上,切断南齐与西秦交通要道,不得有误!”
第七十一章 夫唱妇随
苏巧彤来到楚府内院,盈盈一礼:“侄女见过楚伯父,夫人。”
楚夫人笑着说道:“巧彤,这边坐吧。”
苏巧彤在楚夫人身边坐下,轻笑道:“夫人气色较前些时日好多了。”
楚夫人在她面前也不隐瞒什么,叹了口气道:“是啊,那几天日有所忧,夜不能寐,现在好了,北疆战事已经结束,总算可以睡得安稳了。”
“侄女已让紫娟炖好了几盅玫瑰香梨羹,”苏巧彤道,“不仅美味,而且颇具养颜润肤之功效,稍后便叫紫娟给夫人送来。”
楚夫人眼睛一亮:“巧彤你的手艺自然没说的,不知烹制这香梨羹有何秘决,我让紫儿过来学学,也省得你们以后跑来跑去送了。”
“这方法倒是不难,主要是火候的掌握……”
楚名棠让夫人陪着一起见苏巧彤主要是为避嫌,可没想到这两女子方一见面就越扯越远,忍不住咳嗽一声:“夫人!”
楚夫人白了他一眼,身子坐正了道:“巧彤,你可知老爷和我叫你来何意?”
“听说今日早朝皇上已下旨,任命王老侯爷和长公主同为北疆宣抚使前往北疆大营,”苏巧彤想了想道,“侄女私下揣测,应是为了此事。”
楚夫人拍了拍她手背,笑道:“你这丫头果然聪慧知事,也免我夫妇再费口舌了。”
楚名棠心中亦暗暗称赞,说道:“北疆战事其中的细节,巧彤想必应很清楚了。”
对楚名棠苏巧彤可不敢象与楚夫人那般随意,当下微微欠身应道:“是。公子的每封密报侄女都细细读过。”
楚名棠不由问道:“那你对铮儿这般做法如何评价?”
苏巧彤腹中暗诽,真滑稽,我又不是楚铮什么人,有何资格评价了?可楚名棠既然问了,苏巧彤只一边编一边道:“嗯……正如楚伯父方知此事时的怒不可遏,巧彤亦为公子担忧不已,但仔细分析了北疆诸般势力的现状,渐渐觉得此事未必不可为。柔然诸部有意投靠,东突厥程家有心回归故国而不可得,西突厥以为有望与秦军联手,而郭怀郭大人甘愿让出兵权一心要想让孟德起谋取战功,薛方仲见我大赵是由郭大人领而放松了警惕之心,樊兆彦和王明泰将军与孟德起等人积蓄已久的矛盾……如此种种汇集到一起,便形成一可趁之机,但唯有公子这般胆大妄为之人才敢将此付诸实施,但亦唯有公子这般身份与才能相匹配之人从中穿针引线,从中调度,才有了赵国历上前所未有的大胜!这一切决非只是侥幸所得,实在让侄女叹为观止。”
楚名棠微微颔首。楚铮在写给他信中的分析与苏巧彤所说大同小异,而且保证在决战之前若发现有何不妥定有把握中止此举,他才勉强答应下来,并为楚铮善后之事做好准备。所幸天佑大赵,结局简直可堪称完美。
楚名棠看着苏巧彤,道:“巧彤,长公主此番随宣抚使团同去北疆,对王老侯爷肯定困扰甚多,因此本相欲让你随行前往,牵制长公主。你,可否愿意?”
苏巧彤起身一礼:“巧彤在所不辞。”
楚名棠点了点头:“至于借用何种缘由随行,就不用本相操心了吧。何况你的来历始终是一隐患,若由本相出面,对你反而不利。”
苏巧彤肃容道:“巧彤明白。”
“那就好。”楚名棠来回踱了几步,忽道,“你方才所分析的,似乎漏了一人一事。此番柔然诸部可谓是一支奇兵,听说与一女子大有关系,此女被柔然诸部尊称为圣女。呵呵,旁人都道她乃是我楚家婢女,可本相怎么就不知道,在我楚府内居然还隐藏着这么一位能让胡蛮都为之臣服的高人?”
苏巧彤顿时冷汗淋漓,强笑道:“侄女对她亦是颇为好奇,此次去北疆定要见上一见。”
楚名棠冷冷说道,“据鹰堂中人禀报,前次你随铮儿同去南线大营,一路上与这名叫陆媚的女子同居一室,怎么还要‘见上一见’?”
苏巧彤直起身子,刚刚没有细想便扯了谎,转眼就被拆穿,再做补救已经来不及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关于陆媚,楚伯父想问什么?”
楚名棠森然问道:“她到底是何人?”
苏巧彤嫣然一笑:“楚伯父猜她是谁?”
楚名棠缓缓说道:“武、媚、娘!”
苏巧彤秀眉一挑,重施一礼:“此事还是楚伯父来日当面问公子为好,侄女不便明说,也不敢明说。”
“不敢?你与铮儿一样,不敢之事着实不多。”楚名棠哼了一声,道,“你不说也罢。不过你需清楚,此番让你去北疆,主要也是为了那女子,决不可让长公主察觉此事!”
“侄女明白。”苏巧彤神色慎重,过了会儿忽道,“其实公子从南线回到京城后曾在府中设宴,那女子曾故意与长公主迎面相见,不过长公主并未认出她是何人。”
楚夫人吓了一跳,顿时站了起来:“竟有这等事?长公主与……那女子在宫中时有往来,怎会认不出?”
苏巧彤答道:“那女子练有一门玄功,可变换容颜,若不是她当初有意现身,侄女决计认不出来。”
楚名棠嗯了一声:“怎么,巧彤你早就见过这女子?”
苏巧彤有些尴尬,道:“回楚伯父,小女子与她曾在姨父府上见过。”
楚名棠一听便明白了,那恐怕还是这一伙人聚在一起想要谋害自己的时候,不过这等旧事无需再提了。
楚夫人抚着胸口,不由埋怨起了楚铮:“这孩子太不懂事了,简直是要吓死为娘。”
楚名棠摇了摇头,他太了解夫人的性情了,别看她现在这么说,见了肯定又是眉开眼笑,百般呵护,慈母出败儿啊。
楚名棠沉吟了一会,想起自己这几日来一直考虑的事来,忽道:“巧彤,你对西秦世家残余势力所知多少?”
“基本了然于胸。”苏巧彤颇为自信地说道。
“如今西秦北疆大军全军覆没,在我大赵三面夹击之下,西秦处于危机关头,那些世家残余尚可扶植的有多少?”
苏巧彤想了想,道:“若真按楚伯父所言,西秦军方定是疲于奔命,对各地的压制大大减轻,如此一来,可扶植之人不少。侄女临行之前,定列出一详细名册给楚伯父。”
“散布在黄河以北三城七镇内有多少世家残余?”楚名棠又问道。
苏巧彤不假思索回答道:“严、吕、濮,主要便是这三家。这三家原本为咸阳大族,城中族人已被秦王下令满门抄斩,余党纷纷逃往北疆,当年疑似受北疆东云将军贺松涛庇护,贺松涛调入朝中后亦被秦王降罪诛杀。西秦前些年对严、吕、濮三家族人曾多次搜捕,但仍有不少人散布在北疆。”
“嗯,你到了北疆后,向铮儿传我意,定要善待这三姓族人,可保举其中杰出之士为官,并大肆张扬世家阀族乃我大赵立国之根本,借此影响西秦境内的世族。”
苏巧彤应道:“侄女定会如实转告公子。”
“嗯,下去吧。”
楚夫人却在一旁道:“叫上紫儿,让她向紫娟学学玫瑰香梨羹的烹制之法。”
楚名棠顿时气结。
苏巧彤走后,楚名棠连连摇头:“夫人哪夫人,你……你真是……”
楚夫人瞟了他一眼:“有何不妥吗?”
“当然……唉,算了。”
楚名棠重重坐下,楚夫人笑着走过来为他捶着肩,道:“夫君不必如此操心。铮儿得知长公主要去北疆,定会提前安排好一切。何况巧彤亦随行,他二人在一起可说珠联璧合……夫君若与他二人处于敌对之势,胜负亦是未必啊。”
楚名棠回头看了她一眼:“那你呢?”
“妾身两不相帮,在一旁看戏。”楚夫人嘻嘻一笑,“这场戏想必是精彩之极,比巧彤所编的花木兰之类强多了。”
楚名棠没好气地说道:“我倒觉得你定会暗助铮儿。”
“或许吧。”楚夫人并未否认,为楚名棠捏了几下肩,道,“夫君真是料事如神,柔然诸部那女子果然是储妃娘娘。”
楚名棠冷笑一声:“除了她还有谁?世上没人会是凭空而出的,何况是这么一个不凡女子,且铮儿还赋予她如此重任,除了武媚娘还会是何人?这女子若从此隐居山林倒也罢了,出来抛头露面也想瞒过我楚名棠,也未免太小瞧于我了。”
楚夫人道:“夫君乃楚家之主,又早知铮儿与武媚娘之间脱不了干系,当然瞒不过你。如方令信这等决不会想到名为楚家婢女的女子竟是昔日的储妃娘娘。”
楚名棠合上双眼,这几日他也已是心力憔悴,经过夫人这番揉捏竟有些昏昏欲睡,强打精神道:“今日北疆又来战报了,铮儿在枫林渡与薛方仲再度发生激战。”
“这事你怎不早说?”楚夫人嗔怪道。
“他麾下有三万大军,对阵八千西秦残军有什么好担心的,况且灰胡儿首领吕问天早已在此等候,并将渡口船只尽数烧毁。秦军再折五千,连雪狼骑主将鲁远亦死在华长风枪下……沈从放、鲁远、何炜、袁宗绍等等,一个个如雷贯耳的西秦名将竟都这么阵亡了,简直恍若梦中一般。薛方仲也只带三千残兵败将,直往西去了,想要逃出生天可谓希望渺茫。”
“有没有郭怀的消息?”
楚名棠脸上露出几分笑意:“他倒仍有名将风范,三千余人迂回穿插,竟突出三万胡蛮联军重围,不过赤勒族的图穆尔受明泰所命,不敢真正下杀手亦是主因。明泰的外甥杜承恩负责看守战俘,据他所报,郭怀当时失魂落魄,一口鲜血喷出五步之遥。唉,一个做叔叔的,被铮儿这孩子耍弄到如此地步,气血攻心已是轻了,还好并无性命之忧。”
楚夫人笑得伏到了楚名棠背上,好不容易喘过气来,有些担忧的说道:“原儿他怎样,没受何伤吧?”
“夫人放心,原儿活蹦乱跳什么事都没有。不过听杜承恩道,他亦是怒气冲天,破口大骂铮儿。哼,简直迂腐!难怪铮儿将他留在郭怀身边,若是跟了去只会坏了大事。”
楚夫人亦叹道:“原儿还是一股孩子气,与铮儿轩儿大相庭径,也不知何时才能真的长大。”
“其实……轩儿和铮儿都太过不凡,这才有了如今的兄弟之争。原儿,他单纯些也好,或许能比轩儿铮儿都过得舒心快活……”
楚名棠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不一会儿鼾声渐起。楚夫人给楚名棠盖上一张毯子,伏在他身边看着,眼中柔情似水,口中微微哼起苏巧彤所编的一首曲儿——《少年游》。
…………
…………
(本来没有想要在名棠夫妇身上着墨过多,可写着写着就成这样了。楚铮渐渐成熟,意味楚名棠夫妇终将老去,很是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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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一语成谶
苏巧彤回到踏青园,紫儿紧跟在她身后。再度来到此地,想起那几个热闹喧嚣的夜晚,紫儿不禁有些怅然若失。
苏巧彤看在眼里,似劝解一般说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心里想要的,其实得到了未必是福,人哪,还是想开些为好。”
紫儿没想到被苏巧彤一眼看穿,不由惊慌失措:“苏姑娘,小婢……小婢绝不敢胡思乱想。”这苏姑娘虽只是个外姓人,但觉得老爷夫人喜爱,就算府内李诚和张得利两大管事见了她也是毕恭毕敬,自己只是一小小婢女,被她知道自己还挂念着五公子,真不知会受如何处置。
苏巧彤见她反被自己的话吓到了,苦笑一声,安慰道:“有何可害怕的,你又未做错何事。来到这踏青园,也不必过于执着尊卑之念,紫娟她们与我和轻如姐虽名为主仆,实如姐妹一般,无需拘束。”
紫儿默不作声,心中想着:踏青园最吸引自己的,正是此处啊。
“紫儿姐姐来了?稀客啊。”翠苓从屋内跑了出来。苏巧彤让她带着紫儿去找紫娟,自己走入楚铮的书房。
柳轻如见苏巧彤回来了,笑了笑道:“巧彤要去北疆了吧?”言语间显然带着几分羡慕。她心思灵敏,早猜到楚名棠若要派人牵制赵敏,唯有苏巧彤莫属。
“姐姐猜对了。”苏巧彤看着柳轻如,围着她转了数圈,忽噗嗤一声笑道:“轻如姐,快些将思念的话儿写于信上吧,小妹正好替你捎去,放心,小妹决不会私自偷看。”
柳轻如涨红了脸:“有何可写的。”
“这可不管,”苏巧彤将自己的一些杂物堆在一处,笑道,“小妹稍后进宫去见长公主,姐姐信若写好了就置于案上,小妹自会带走。”
“见长公主?这是为何?”柳轻如算怕了苏巧彤,连忙转移话题。
“自然是说服她带小妹去北疆了,楚伯父又不愿出面,小妹总不能真象那花木兰那般易钗而弁吧。”苏巧彤道,忽拍了拍酥胸,“姐姐你不知,方才小妹差点让楚伯父吓死。”
“怎么了?”
苏巧彤放低了声音,道:“楚伯父已猜出柔然诸部内那女子就是武媚娘了。”
“此话当真?”柳轻如大惊失色,可仔细想了想,叹道,“此事原本就难以瞒过公公他老人家,而且相公既然敢在密报上提及陆眉之事,就应想到此处了。”
苏巧彤哼了一声,道:“他亦是没办法。就算他不写,樊兆彦和王明泰各自密报中也会提及此事,不过无所谓了,对你家小相公来说,他已立下如此大功,楚伯父也不会这等时候追究,只会替他掩饰。他也应该算准了这点,哼哼,这种做法应称之为什么?恃功自傲,恃宠而骄,还是债多不愁,虱多不痒……”
“好了好了,”柳轻如听不下去了,推着苏巧彤出了屋,“你这张小嘴就是从不饶人,快些进宫去吧。”
两人嬉笑打闹着,但一出踏青园大门,顿时都变得一本正经起来。柳轻如缓缓说道:“妹妹一路走好,早去早回。”
苏巧彤亦是施了一礼:“多谢姐姐相送,姐姐请回。”
转身正想走,不料一人快步走来,差点与苏巧彤撞个满怀。
苏巧彤柳眉一竖,可见那人二十余岁,体型瘦削,身穿六品官服,显然不是府里的人。为维持一世家淑女风范,苏巧彤只是微微皱眉,昂首准备离去。
忽听柳轻如讶然道:“若诚,你何时来的。”
苏巧彤想起这人这谁了。当初刚进上京城就撞见楚铮,这范若诚亦在酒楼之上,只不过当时他潦倒落魄,不像今日这般衣冠楚楚,举手投足之间已有几分官相了,一时竟没认出来。
既然知道是何人了,苏巧彤倒也不便就这么走了,明知故问道:“轻如姐,这位是……”
“他是姐姐的表弟,姓范名若诚。若诚,这位是……”
范若诚心中酸楚,语带苦涩:“不必烦劳表姐,小弟与苏姑娘曾有过一面之缘。”他当初答应楚铮出仕为官,多少也与苏巧彤有那么一点关系(详情请见章节“吏部侍郎”开头部分),后被吏部任命为长平县知县,屁股还没坐热又被成奉之一纸调令到京城附近的陈县。到了陈县不久便听闻楚铮与苏巧彤之事已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范若诚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之后连续十余日都喝得酩酊大醉。
今日到了楚府,蓦然看见姐姐与一身穿鹅黄衣衫的女子站在一起,那女子背影竟是如此熟悉!范若诚几不可自制,快步走到这边,可没想到她连自己是谁都已经忘记了,
苏巧彤见他副神情,隐约猜到了几分,顿感此地不可久留,忙以进宫为借口离开。
范若诚痴痴地看着苏巧彤远去。柳轻如也看出端倪来了,不由心惊肉跳,赶紧道:“若诚,你今日怎么来看姐姐了?”范若诚虽在陈县任职,距京城只有半日的路程,但他心高气傲,不愿在楚府门前低头,这几月竟一次也未来过。
范若诚犹在魂不守舍,顺口答道:“小弟送楚四小姐回府,借此亦来看望表姐。”
“四姑娘?”柳轻如不可置信地看着范若诚。楚倩素来眼高过顶,自己这表弟不过一介穷书生,县令才当了几月,怎么会认得她?
在柳轻如的再三追问下,才知事情的经过。原来楚倩昨日约了几个官家小姐去郊外踏青,其中一位家中在陈县有座庄园,就提议去那游玩。从京城到陈县不过半日车程,而楚倩平日里亦时常在闺中密友家中过夜,便派人与府里管事李诚说了下,便向陈县而去。一路正游玩地开心之际,不知从何处冒出数十名劫匪,幸好楚倩身边亦有几位鹰堂高手在侧,但那伙贼子中亦有些并非庸手。一场激战下来,虽然将劫匪击退,但鹰堂亦战死数人,个个带伤,只能留在原地,只派了一人前去报官。范若诚赶到此,听闻伤者中还有楚府四小姐,大为震惊,不过他亦知道,就算楚家小姐不在此地,自己所辖境内竟然存在这么一伙劫匪,还伤了京中官员家人,降职免官已经算轻了。
虽有了请辞的心思,但为了避免这些官家小姐回京途中再遭袭击,范若诚率陈县衙役捕快一路护送至京城。待到了楚府门外,也只说自己是陈县县令,而没说是柳轻如堂弟,楚府家人大都忙着照顾楚倩,只有两三人把他和陈县捕快衙役呼来唤去,将楚倩出行所带之物搬进府内。
楚倩所住院子与踏青园相距不远,不过范若诚已憋了一肚子火,也并未打算为此事向表姐求助,可没想到一个鹅黄衣衫女子的背影竟使他完全乱了方寸,鬼使神差就这么跑了过来。
范若诚刚向柳轻如交待了个大概,几个如狼似虎的楚府家丁拎着绳子向这边扑来。到了近处,见站在这小县令身旁的竟是柳轻如,不由停了下来。为首的家丁点头哈腰,挤出了一副笑脸:“小的见过少夫人。”
柳轻如嗯了一声,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那家丁不由自主地将拿绳子的手放到身后:“夫人有命,将这陈县县令拿下治罪。”
范若诚听了,傲气陡升:“表姐,此事你无需过问,小弟随他们去就是。”
在他心中,表姐只是楚家小公子的寻常妾室而已,只是因楚铮宠爱才有了那么点权势,全然没有注意到那几个家丁听了表姐二字,脸儿已如苦瓜一般。
那家丁诚惶诚恐道:“少夫人恕罪,少夫人恕罪,可这……这确是老夫人的意思。”
“此事我自会向她老人家禀明。”柳轻如淡淡说道,“你们几个将我表弟带去偏厅等候。”
几人连声应是。为首那家丁将绳子往他人手中一塞,满脸堆笑犹豫了下对范若诚道:“大人,请!”
之所以犹豫,是因他还不知眼前这县令姓氏名谁。
楚倩只是手臂擦伤,只是这番惊吓不小,仍伏在楚夫人怀中低泣。楚名棠仍在歇息,既然女儿并无大碍,楚夫人也就没将他吵醒。
“……算了,既是你表弟,暂且就不用追究了。”话虽如此,楚夫人仍是满面寒霜,“不过你可要转告他,此案如不能查个水落石出,罢官免职是还是少不了的。”
“婆婆,孩儿并非徇私,只是觉得此案有些蹊跷。”
“哦?说来听听。”
柳轻如来的时候已将此事前因后果细细想过了,发现有些地方的确有可疑之处:“四姑娘身边几个护卫都是赤堂堂主陈振钟的得意弟子,决非无能之辈,此番居然非死即伤,虽说是寡不敌众,但亦可见那些贼子并非等闲人物,而且撤退时竟不留下一具尸首。而陈县在京城管辖之内,如果真有一股数十人劫匪出没,历任陈县县令早该上报朝廷,并报刑部备案,可表弟他上任数月来,从未发现有类似记载。婆婆,孩儿觉得此案并不简单。”
楚夫人是关心则乱,但听柳轻如这么一说,也觉得这事有些古怪了。难道是方家?应该不会,别的且不说,方家历代书香,方令信绝不会拉下老脸来对付一个小姑娘。
楚倩含泪抬起头,道:“娘亲,轻如姐所说甚是,孩儿亦感到此事不应怪罪范大人。而且听那些贼人说话,有几人明显带有京城口音。”
楚夫人悖然色变:“京城何人这般大胆,竟敢伤我楚府中人。轻如,叫张得利带上你表弟去刑部找喻侍郎,让他即刻派八大门捕快彻底清查此案,如查不明白,方令信就算再护他亦无用处!”
“另,命鹰堂可动用之人全部出动,暗中查访。轻如,巧彤明日就应起程去北疆,鹰堂的担子你可要担起来。”
柳轻如俯首道:“孩儿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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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铮不在上京城的日子里,苏巧彤在空闲时,有意无意经常就将赵敏请到踏青园相聚,渐渐的也不时和柳轻如到宫内看望她。赵敏心思相对单纯,苏柳二女则是精灵剔透的人儿,三人相处很是融洽,平日里都以姐妹相称,因此苏巧彤稍稍透露些她也想去北疆的心思,赵敏便应了下来,并道若是成尚书不情愿,她可以让姑姑下道明确旨意。面对这样的女子,苏巧彤心中都有些愧疚了。
苏巧彤谢绝了赵敏让她留宿宫内的好意,回到楚府,得知楚倩遇袭之事亦颇感诧异。两人谈论至深夜也没推测出什么结果来,苏巧彤侧躺在床上,昏沉沉地看着烛火,突然灵光一闪:
“轻如姐,你我是否想得太多了?这事或许未必是针对楚府。”
柳轻如有些迟疑:“巧彤你是说这一切只是巧合?”
“甚有可能。”苏巧彤,“四姑娘她们去陈县只是临时起意,事先毫无准备,那伙贼子据报却似早在那里等候,岂不怪哉?”
柳轻如喃喃说道:“若只是巧合,此案查起来就更难了。”
“不难不难……”苏巧彤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嘟囔着说道,“那伙贼子既然选在陈县犯事,定有他们的道理,你那表弟一副小FF的模样,或许是得罪了某些人吧。”
“小愤愤,这是何意?”
苏巧彤自知失言,挥挥手道:“困了困了,不说了,明日小妹还要赶路呢。”
当时苏巧彤并没想到自己真的一语成谶,更没料到因此案产生的后果是如此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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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东奔西顾
楚铮向外公与舅舅告退,刚出了帐门,一道身影挡住他去路,迎面就是一拳。
楚铮下意识地侧身闪过来拳,心里苦笑一声,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军中敢对自己的拳脚相向的只有一人:
“三哥。”
楚原怒容满面:“别叫我三哥!小五,我真没想到你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说完又是一拳。
只听一声闷响,这拳正中楚铮面门。楚原一愣:“你为什么不躲?”
楚铮擦了擦流出的鼻血,苦笑道:“对于郭帅和三哥,小弟均感心中有愧。”
“有愧你还做?”楚原又一拳击中楚铮嘴角,不过拳面相接时不由自主减了三分力。
楚铮拭拭嘴角,目光渐渐凌厉,道:“小弟虽是有愧,但绝无悔意,即使此事再度重来,小弟仍是这般做法。”
“你说什么?”楚原怒极,一脚将楚铮蹬倒在地,扑上去挥拳就打
“原儿住手!”
王老侯爷和王明泰听见帐外声响,走出帐门见了此情景吃了一惊。王明泰箭步上前,一个扭臂别背,右手从楚原胁下穿过捏住其后颈,脚下一勾,楚原顿时失去重心,跌跌撞撞地被王明泰押着来到王老侯爷身前。
王老侯爷军伍出身,脾气尤为火爆,抡起拳头对着楚原脑袋连捶数下:“小兔崽子,想造反啊。”
楚原被捶得头晕眼花,却不敢作声,除了父母外他唯一惧怕的恐怕就是这外公了。
王老侯爷犹不解气,骂道:“不成器的东西!当日楚府订亲酒席都已摆好却离家出走,可你既然逃婚就逃到底啊,郭怀一来你就又把他当老丈人看了,整日跟着他厮混,是不是已经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楚铮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身上尘土,走到楚原面前,沉声道:“三哥心中成见已深,小弟在此不再多言,至于郭帅之处,待到合适时机,小弟自会当面向其陪罪。”
“狗屁!”
楚原低声骂了一句,却换来王老侯爷又一记重捶:“你才是狗屁!铮儿这些时日所做之事,你小子一辈子拍马赶不上。”
楚铮道:“三哥信也罢不信也罢,他日小弟向郭帅陪罪,还请三哥一同前往。外公,舅舅,孩儿先行告退。”
王老侯爷欣慰地看着楚铮,道:“去吧,不过也别太累着自己。外公来北疆只不过是来给你撑腰的,如何解决北疆之事,主要还是要靠铮儿你啊。”
楚铮笑道:“外公,如果没有您老人家可压制郭帅,孩儿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妄为。”
“呸。”这自然又是楚原了。王老侯爷都懒得理他了,对王明泰道:“把这小兔崽子再关起来,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放他出来。”
楚铮跳上火云驹,挥鞭向战俘营而去。方才楚原那两拳当真不轻,楚铮又没运功相抗,待杜承恩见了他,不由骇然失笑:“五弟,这是怎么了?谁这么大胆子敢对楚府五公子下此狠手?莫非长公主……嗯嗯?”
杜承恩眼睛向上一翻,眉毛连挑数下,神情很是猥亵。楚铮笑骂道:“别整日满腹龌龊心思,胡乱猜测。能殴打五公子的,自然是楚家三公子了,谁叫他是小弟兄长呢。”这事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到杜承恩耳朵里,楚铮索性主动交待了。
事关楚府家事,杜承恩不便再问,只是哈哈一笑:“原来是三哥下的手,那就难怪了。”
杜承恩招呼楚铮坐下,问道:“五弟这般模样仍赶来为兄这边,不知有何要事啊?”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楚铮慢条斯理地将假意让高君令逃脱之事说了一遍。
杜承恩听了眉头微皱,道:“此事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为兄这边倒是好安排,但从此地到黄河岸边少说也有五六百里,一路上还有柔然人和樊副统领所属各部,如何使高君令安然抵达咸阳而且不起疑心,这倒也是件棘手之事。”
楚铮沉吟片刻,问道:“表兄属下想必定已盯紧了高君令,此人现在是何状况?”
杜承恩答道:“还算安分守己。只是他所在那战俘坑内以他军职最高,因此他身边总聚集着十来个中下级将领,时不时在小声商量着什么。就算五弟你不来,为兄也要设法将其分开另行关押,免得其中有人聚众闹事。”
楚铮果断说道:“将高君令及其身边将领全关在一处,尔后让看守之人故作松懈引诱其逃脱,命拦截的将士不必过于手下留情,除高君令之外,其他人等死活不论。至于柔然诸部和樊副统领处,小弟自会派人前去。”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楚铮暗想,高君令说不定已将苏巧彤之事告知其它将领,以防万一,还是将这些人等尽数铲除。
杜承恩点点头:“如此也好。俗话说,蛇无头而不行,这此将领留在战俘坑内总是件麻烦事,借妄图逃脱之名杀几个,一来可震慑,二来也可迷惑高君令……不过此事还烦劳五弟向老爷子禀明,不然他老人家怪罪起来,为兄可担当不起。”
楚铮笑道:“那是自然,请表兄放心。外公还吩咐小弟将此事告知长公主,以免再起何误会。”
杜承恩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笑道:“老爷子真是深谋远虑,连这点都想到了。嗯,为兄这就命人将高君令等人另行关押,以长公主之名对其善待,让他们吃饱喝足了好设法逃脱。呵呵,五弟不会介意为兄借用长公主之名吧?”
“表兄亦太小瞧小弟了。事不宜迟,此事就拜托表兄了,小弟这就去向外公他老人家回复。”楚铮起身说道。那高君令既然知道薛巧芸化名苏巧彤,恐怕也知道自已与她的关系,前车之鉴后车之师,自己还是不要学巧彤那般傻呼呼地没事找事,不必见这高君令了。
楚铮出了战俘营,考虑了片刻,还是策马调头直向柔然诸部而去。谁让自己心急赶回来呢,陆鸣等人不在身边,什么事都要亲力而为了,毕竟这里还有武媚娘这颗定时炸弹。不过话又说回来,幸好还是今日赶到,不然那高君令之事天晓得会发生什么变故。
半路上楚铮找了个小水潭,借着水中倒影,运功调息气血运行,将脸上三哥所赐的青肿与淤血化去。这些伤痕本来还想留着在赵敏面前装可怜,可现在要去见的是柔然蛮族,可不能在他们面前有失威仪和风范。
火云驹不愧为当世罕有的神驹,只用一个多时辰就到了柔然诸部所驻之地。不一会儿,图穆尔率诸部众可汗齐出营门相迎,见楚铮只是孤身一人,图穆尔有些不安,生怕大赵有何变故,赶紧将楚铮请入营内。楚铮看出他的心思,便抬出外公和赵敏的招牌,好生安抚了一番,声称之前的约定不会有何变更,只是北疆战事还未彻底平定,但不用多久便可商谈柔然诸部之事了。
图穆尔听楚铮如此说,略为放心了些,道:“楚将军来得正好,我们各部大汗商议了下,都觉得秦国和突厥都已战败,现大赵军队正攻打秦国城镇,剩余战事已经无需我们柔然诸部参与,不知我等可否撤回原先塞北驻地?”
楚铮想了想,觉得亦无不可,外公已经到了北疆,郭怀基本已束手就范,柔然诸部留在这里也无必要,何况双方毕竟还曾是世敌,表面一派和平景象,暗地里谁都心怀戒备,长久下去难免会有冲突,还是让他们走吧。
“诸位可汗之意在下明白,但如今北疆之事由镇北侯王老侯爷统管,况且还有我朝长公主殿下在,此事还需要等在下回去禀报,一日之内便可给诸位可汗明确答复。”
图穆尔正等开口,楚铮又道:“不过,诸位可汗,我军大部尚在南方,与我军一同看守西秦八万民夫的那两万柔然联军可否暂且不撤离,亦可体现彼此诚意。”
柔然诸部可汗一阵骚动。图穆尔与众人商议良久,最后有些无奈地说道:“楚将军,稍后由库提族和我赤勒族等十一部族派兵接替那两万人,请大赵长公主殿下和楚将军放心。”
楚铮心中暗乐,柔然诸部还是一盘散沙啊,为了利益可以聚集到一处,一旦没了利益支撑果然转眼分崩离析。
“图穆尔汗、那日松汗及其余诸族可汗的高义我大赵定会铭记在心,在下谨代我朝长公主殿下敬表谢意。”
这两件大事敲定,其余杂事楚铮和柔然诸可汗都无异议。当下宾主尽欢,图穆尔大手一挥,烤羊美酒如流水一般端了上来。这次柔然诸部亦是收获甚丰,除了得到万余突厥战俘为奴,赵军急于趁胜追击,并未彻底清扫战场,给柔然诸部捡了个大便宜,人人喜笑颜开。
楚铮对此心知肚明,不过并不太在意,反正此战所缴获战马均已被杜承恩所得,至于财物这类东西给他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柔然仍处于奴隶制时间,财富基本都集中于可汗和几位将领手中,等到双边贸易开通,只要将中原一些看似奢华之物价格翻倍卖给这些土包子就是了,现在拿去多少,有朝一日总会全吐出来。要做到这一点的唯一前提就是杜绝走私,不过这也不算什么难事,如无意外,北疆从此便是三大世家的天下,缉私这个肥缺楚铮心中亦早有人选,那就是吕问天的灰胡儿,用马贼对付走私商队那可是他们老本行,何况是以官兵的名义实施抢劫,灰胡儿纵横塞北多年,总不会是浪得虚名吧。
一只烤全羊摆到楚铮面前,图穆尔亲自来主刀。楚铮来回奔波了几天几夜,也真是饿了,也不客气坐下开怀大吃,但酒只是浅尝辄止,稍后还要去见赵敏呢。如果喝多了,就算运功逼出也定会留有残余,赵敏还是挺心细的,绝对瞒她不过。
不知为何,武媚娘却始终没出现。一问图穆尔才知她与哈雅出去游玩了,顺便还将楚铮帐内采云、映雪也带走了。这两个丫头原本留在北疆大营内,郭怀率三千亲兵离开后,柔然诸部谨守盟约并未进入大营内,只有武媚娘回到楚铮营帐将她二人接到身边。
后听王明泰传来消息,朝廷派来的北疆宣抚团以王老侯爷和赵敏为首。武媚娘顿时心中打鼓,她现在名声也不小了,万一与赵敏正面相对能否被认出她也没底。武媚娘想想反正战事基本完结,索性唆使哈娅一同前往昔日的匈奴王城去游玩,又担心路上无人服侍,便将采云映雪一并带去了。图穆尔并不了解族内这位圣女除武功外没有一样与“圣”搭得上边,以为派上三百骑护送就已足够,殊不知武媚娘若真想离开,千骑也未必能拦得住。
楚铮一听武媚娘这般善解人意,顿感嫩怀大慰,匆匆又吃了几口,便起身告辞。
图穆尔心里清楚,此番北疆战事能有今日这局面,可以说皆由这少年从中主导,而柔然诸部既打算依附大赵,其中大半恐怕还得指望这少年。他对汉人习俗了解颇多,因此早已准备了一份厚礼,其中大都还是昔日匈奴王族的珍品,楚铮见了三分心动装成九分,只是今日实在不大方便,客套了一番便挥手道:先存着,过几天就派人来取。
(全勤这玩意卡得太死了,必须每天零点前发。算了,我还是按自己的一天一章,如无意外,到月底应该有三十一章……)
第八十章 以和为贵
“你心中的不解之处,正是北疆大营取得这场前所未有大胜的主因,亦是日后大赵问鼎中原的根基。”
苏巧彤这段话再度在赵敏心中浮现。赵敏不得不承认,这话是有很道理,至少在明面上赵国是北疆战役获利最丰的一家,突厥陷入内乱,柔然诸部未成气候,而大赵百年来一直渴望统一中原的梦想,从此已不再只是奢望。
但三大世家的势力也因此更加强盛,赵国所有精锐之师现已都在其掌控之中,赵敏无奈地发现,若不想大赵自陷内乱,皇室除了忍让再无良策。何况苏巧彤也说过,胜者无可指责,至少短期内不可指责,眼下与三大世家起冲突最为不智,否则可能在不明真相的世人看来,皇室就是忌惮功臣,忘恩负义。
而目前三大世家中最为关键的居然就是面前这个刚满十八岁的少年,更是自己最深爱之人,赵敏想想就觉得心酸。记得姑姑当初交待过,楚铮以后极可能是楚家下代家主,希望自己将来能以楚家主母身份影响他,逐步将朝中大权重归皇室,可这般活法还有何乐趣可言……
不知不觉案前的烛火已燃去近一半了,楚铮轻轻咳嗽一声,打破了帐中的沉静。
楚铮方才见赵敏咄咄逼人,索性就将其中利害直接跟她挑明了,见她此刻似已冷静下来,语气也缓和了些,毕竟此时与皇室闹得太僵有害无益:“长公主,其实当前紧要之事是如何使此战战果利益最大化,而不是追究其中纠葛,不然这一仗就白打了。”
赵敏不语,楚铮又道:“西秦北疆大军尽被灭,黄河以北再无可抵抗之师,秦王郑炯想从别处调集兵马绝非短期可至,我大赵应趁机将这三城七镇彻底掌控在手,需知这几城镇已属西秦百余年,安抚民心、选派官员等诸多要事刻不容缓。虽说几位尚书大人亦来到北疆,但还需请长公主主持大局。”
“有王老侯爷在,还……”赵敏不再往下说了,这话说出来更是自损皇室尊严。
楚铮笑了笑,道:“外公他老人家亦是大赵之臣,唯有长公主出面才可代表大赵皇家对这些新归附百姓的关爱安抚。此外,还有军中阵亡将士的抚恤及战功审核评定,此事亦不可再拖延了。需知北疆大营将士虽各有隶属,但在那些下层军士心中,自己是在为大赵开拓疆域,抵御外敌,对他们来说,大赵就是他们的天,是他们为之效忠朝廷。”
楚铮拱手道:“长公主,小臣等人的功劳一笔抹过亦无关系,但对那些军士绝不可忽视,他们才是大赵真正的根基所在。”
赵敏依然沉默不语。楚铮知道此战的内幕对她来说震惊不小,而且自己也确实太令她失望了,还是先让她静一下吧,便起身道:“长公主,天色已晚,小臣先行告退了。”
还是无人回应,楚铮有些无奈,一时不知是走是留。
“长公主,小臣告退。”等了一会儿,楚铮再度施礼。虽说赵敏与自己已有媒妁之约,但毕竟人言可畏,一直留在这里总不是回事。
“等等!”见楚铮要走,赵敏下意识地将他叫住,却又不知说些什么,想了半天才道,“你不是正与华长风将军在追赶西秦残军么,怎么突然回来了?”
刚刚劈头盖脸把我训斥一通,这时倒想了起来。楚铮心里嘀咕,顺口答道:“回长公主,是王老侯爷派人命小臣速回,说是……”
楚铮突然顿住,外公的原话是快些回来管管你媳妇,这可不能说。
好在赵敏只是想找些话说,并不关心他到底为何回来,又道:“那西秦元帅薛方仲现如何了?”
一提这事楚铮就有些泄气:“被他跑了。”
赵敏微惊,问道:“听说枫林渡之战秦军已只剩下三千余人,怎么仍被他跑了?”
楚铮摇了摇头:“薛方仲用兵当真了得,枫林渡之战后,他已知就近已无法再渡黄河,便率军向西而去。翻越贺兰山途中我军屡次被其疑兵所迷惑,有一次甚至险些中伏,还好我军及时发觉,利用人数优势反客为主,又歼灭千余秦军。但自从进入关西境内,小臣与华将军很难再追踪到秦军行踪,只能在黄河沿岸广布斥侯,防止秦军突越黄河。后有迹象显示,薛方仲可能已向西海湖(青海湖)而去,准备从黄河上流绕道回咸阳。若真如此,我军就再如何奋起直追,恐怕也难追上了。”
楚铮说的很是平淡,但赵敏却可以想象统率数万大军在草原追敌千里是何等艰辛惨烈,不由说道:“你的事我在上京城就听说了,一箭射杀西秦北疆大将军沈从放,他人都道除了当年郭大人斩杀胡蛮单于,论军功无人再可与你相提并论。”
楚铮没有半点喜悦之情,看着赵敏道:“你既已深知此战内情,就应知我根本无法与郭帅相提并论。”
两人不知不觉又恢复了你我相称。
“不错。”赵敏道,“但在你们三大世家操纵之下,寻常人等有谁会知其中真相?”
楚铮忽然觉得又有争吵的迹象,便笑道:“那就烦请长公主将小臣从功劳薄上抹去就是了,小臣绝无怨言。”
赵敏哼了一声:“说的好听,射杀沈从放这等大功你当真不要了?”
“无所谓。”楚铮耸耸肩,见赵敏颇为怪异的看着自己,这才想起耸肩是前世老外的常见举动,后来通过影视才被国人效仿,而这个时代最重礼仪举止,更别说似他这等世家子弟,看来与苏巧彤呆久了,前世的一些不良习惯也冒头了,以后还得时刻注意着。
“小臣此战之后便要回京城了,日后恐怕很难再有机会边疆从军,”楚铮忙解释道,“何况小臣年纪小小,都已经是大营参将了,若是再提升何以服众,这些战功就算了吧。”
年纪小小这四字差点让赵敏笑出声了,可想了想楚铮说的也有些道理,他如今已是北疆大营的参将,他若回到禁卫军最多也只能任参将一职,将禁卫军副统领这等职位交于楚家人,姑姑和皇兄决定不会放心。
想到此赵敏才又记起楚铮应该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可自从楚铮到了京城后,在他面前从来没有姐姐的感觉,自己的喜怒哀乐似均在他操控之中,真是有些奇怪。
“功劳是免不去的,”赵敏说道“你射杀沈从放这事已经传遍天下,既然不升职就多赏赐和加封你的爵位吧。对了,你现在是何爵位?”
楚铮不由低下头去,轻声道:“郡男。”
赵敏诧异道:“什么,郡男爵,这……怎么可能?”
赵国对爵位封赏控制甚严,爵位分为五等,王、侯、伯、子、男,这五等当中每等又细分为三等,其中王只属于皇室宗族,异姓功臣最高也只能为一等侯,如王老侯爷等人。而楚铮现在还只是小小的郡男,在所有爵位当排倒数第三,还是刚出生时赵王下旨封的。本来每隔几年逢到什么喜事应该加封的,可自从父亲楚名棠重归楚家,楚铮就成了被皇室遗忘之人,军职越升越高,这爵位却直至现在都未动过。在伯爵子爵遍地走的上京城,楚铮简直羞于提及。
不要说楚铮觉得丢人,连赵敏也感到脸上无光,堂堂三品参将居然还是一男爵,至少皇室赏罚欠妥是肯定了。
见彼此都有些尴尬,楚铮主动解围,道:“此次被薛方仲逃脱,实乃北疆大捷最大憾事。此人人称西秦擎天一柱,绝非过誉之辞,若想灭秦,首除薛方仲!小臣与外公等人商议了一计策,还请长公主恩准。”
赵敏忙道:“是何计策?”
楚铮将暗中设法放走高君令,使其回咸阳向秦王禀报此次战事详情的事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贵妃应解语之事。
赵敏听了心底发寒,这等毒辣计谋也只有那种权臣才能想得出来,眼前这少年真是越来越象他的父亲楚太尉了。
“既是如此,本宫也无异议。”赵敏对此无话可说。
也不知是叶扶风还是叶摘星在帐门道:“启禀长公主。”
赵敏心情欠佳,闻言高声道:“何事?”
“王老侯爷命人传来前方捷报,西秦北疆最后一座孤城平远已被我北疆大营攻克,至此西秦黄河以北尽为我大赵领土。”
虽然此事早在意料之中,楚铮仍向赵敏拱手道:“恭喜长公主。”
赵敏臻首轻点:“确实是件喜事。北疆战事至此应算结束了吧?”
“正是。”楚铮道,“长公主,这三城七镇现仍由军队管辖,且臣以为明日就应让成大人及吏部三十六名官员起程了,赶往这几城镇,查清户籍,熟悉民生,并迅速组织乡民抢种粮食。如今已是春耕农忙时节,因战事之故已经耽搁了不少日子,且损坏的良田定不在少数,现能多种一分,秋后就多一分保障,朝廷亦可减轻一分压力。”
赵敏看了他一眼,有些奇怪:“你也懂耕田之事,太尉大人还教导你这些?”
楚铮没好气地说道:“家父少年时在熊耳山上打猎为生,对民生之事自然了然于胸,我平日在他身边耳濡目染,知道些这有何奇怪的。”楚铮又在扯谎了,楚名棠政事繁忙,很少能静下心来教导楚铮,这也正是楚名棠百思不解之处,自己儿子如此出色,到底谁教的?
赵敏却并未怀疑:“那本宫应该做些什么?”
楚铮不假思索答道:“督促北疆大营各部助吏部官员迅速稳定当地秩序,对有异动者从严从重处置。而后巡视各城镇,接见当地士绅,以当朝长公主之名安抚,这些人安定了,这一城镇基本就可掌控在手。对于普通百姓,将欲取之,必固与之,只需宣布免除这三城七镇两年以上的赋税,民心自会安定下来。”
“就这些么?”赵敏语中微带失望。
楚铮笑了起来:“能做好这些已是足够了,巡视城镇与接见当地士绅时应说什么做什么,你想好没有?”
赵敏想了想道:“本宫会吩咐他们只要安分守已,定不会为难他们,若愿为我大赵效力话,亦可酌情考虑。”
楚铮摇头道:“这般说辞太过普通了,说与不说并无太大差别。应从中原四国同为大汉臣民说起,先缓解他们恐惧之意,再牢扣是秦军先对我军不利,我军只是无奈反击……”
赵敏忍不住哼了一声:“他们会信吗?”
“信与不信并不重要,何况他们又未在沙场亲眼目睹,重要的是以此表示我大赵并非存心入侵,这是一姿态,你可别小视了,比你方才所言暗藏威吓强多了,至少可减轻他们心中戒意。而后再邀请其中德高望重之人出仕,最高可至一地副职,即便其中无人响应,也还请长公主屈尊,请这些人等说说他们希望我大赵如何治理该地。至于什么要其安分守已这类话根本不必讲,由他们去……”
“你说什么?”赵敏睁圆了双眼,“怎可如此放任自流,若其中有人心存叛乱该如何?”
楚铮轻笑道:“长公主放心,先前北疆大营所颁布的诸般戒令决非摆设,若有人心怀不轨,从重惩处就是了。”
赵敏还是不解:“这般做法定会引得那些士绅心生不满,岂非更是不利?”
“每处置一批人,就命吏部官员将当地士绅再召集起来,再重复一遍你所说的话。”
楚铮很想拍拍赵敏小脑瓜:“记住,言语要和善,惩处必严厉,并辅以名利诱之。如此反复个几次,心有异志者也除了,这三城七镇也就差不多可掌控在手了。”
赵敏觉得似懂了,但细想之下还是有些糊涂,忽走到案边取过砚台滴水磨墨。
楚铮顿时感觉不妙,私下教教她还以,留下白纸黑字存心是给自己找麻烦。正想第三次提醒天色已晚,赵敏已将纸笔摆到了他面前。
第八十一章 文中巧喻
楚铮看着眼前笔墨纸砚,连连推辞道:“长公主,小臣那几个字难登大雅之堂,就不必献丑了吧。”
“这你不说我也知道,”赵敏白了他一眼,“不过你放心,我只是私下独自揣摩,不会给他人看的。”
楚铮还是不肯,赵敏心中微怒,道:“方才还口口声声为我大赵,现在就请你将所说写下都不愿,你心中究竟是何想法?就当你再说一遍,本宫用心铭记就是了。”
楚铮转念一想,赵敏不来北疆倒也罢了,可她既然在此地,北疆后续之事于情于理都少不了她参与。她言行若有何失当之处,对整个北疆大局影响亦是不小。
“长公主,并非小臣不愿效劳。只是小臣有自知之明,一手字实在羞以见人。”楚铮神情尴尬,“而且小臣已立下誓言,此番回到京城定要苦练书法,一雪此耻。不如这般,小臣先将方才所说写下,待长公主熟记后便将之毁去,小臣不愿日后还在长公主身边见到自己昔日拙劣手迹。”
赵敏听了亦觉得可行。楚铮提笔挥毫,将北疆急需处置的几件大事一一列出,分别注释其中应注意之处,赵敏在一旁看着,一边心中默记。
楚铮忽然停了下来,想了想,又在后边加了几条,边写边道:“反正是看完便要毁掉的,这几处愿听就就听,若是不愿就当小臣没写过。”
赵敏看了看,均是提议自己需容让,莫要与王老侯爷和其他几位尚书大人起争执,但具体内容又相当隐晦,忍不住道:“既是写了,何不写明白些?”
“太过直白了未必是好事,长公主还是慢慢体会吧。”楚铮头也不抬,慢吞吞地说道:“来日方长,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话确实太俗了些,或者也可以说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长公主身为帝王家中人,眼光还是长远些为好。”
赵敏有些不服:“为何是我皇室忍让?”
楚铮并未理她,只是取过已写完的前一张纸,在如何应对原西秦士绅的内容中又添了四字“审时度势”,便又扔到了一边。
赵敏不是笨人,自然明白这四字就是在回答自己。拿起那张纸,赵敏将“审时度势”默念了几遍,发现这四字穿插在文中那几句中还挺合适的,不由苦笑,眼前这少年做事果然处处圆滑,就象北疆此战中的隐秘之事,他若不承认自己还真拿他没办法。
是啊,皇室赢弱世家强盛,眼下就是这般局面。赵敏仔细想了想,发现皇家几无可倚仗之处,如何与世家相争?或者只能如楚铮所说的,寄托于来日方长吧。
楚铮看似正奋笔疾书,暗中亦注意着赵敏,见她并未再次发怒,心中也安定了些。三大世家再强盛,在世人眼中始终是臣子身份,就算轻易就将皇室如何,但散布各地的宗亲亦不会甘心,定有人起兵作乱,虽说大都只是些无能之辈,但至少道义上便占了上风,没个几年根本无法平定下来。何况三家之间也并非铁板一块,面对皇室打压自然可齐心协力,若是没了皇室,就算几个堂舅也未必愿奉楚家为主,更别说方家了。
政治这玩意儿,多数还是以妥协为主。
楚铮一轻松,心情也愉快了,似找到前世给领导当秘书的感觉,干脆好人做到底,又取过张纸开始写起赵敏接见原西秦士绅时的讲话稿来了。
而且一张嘴也有些贫了:“长公主若是记下了,就将那纸撕了吧,小臣那几个烂字实在有辱长公主清目。”
“别小臣小臣的了,”赵敏幽幽说道,“还有,莫再叫我长公主了,父皇驾崩后你我还是首次相见,我就不信你在叫长公主的时候没想到过我姑姑。”
楚铮一抖,笔尖在纸上划了长长一道,气急败坏地说道:“胡说些什么啊,哪有此事。”
饶是赵敏满腹愁云,见楚铮这副样子也不由噗哧笑了起来:“你果然最怕我姑姑,听到她名字就成这般模样了。”
楚铮辩解道:“大长公主如今助皇上协掌朝政,小臣对她老人家尊敬有加,长公主甫一提及,小臣不免失措……”
“得了吧。”赵敏一撇嘴,“当初你在我面前是如何抱怨的?还有,千万别在姑姑她面前提一个‘老’字,否则我也救不了你。”
楚铮恼羞成怒,将笔往案上一拍,起身道:“天色已晚,小臣告退。”
赵敏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去吧,你所写的这些我正好可收藏起来慢慢看。”
楚铮不得不折身回来,自己所写的内容的确不适合让赵敏留在身边,若是给外公他们知道了,说不定就跟三哥一个下场。
赵敏挡在案前,一副小心戒备的模样。楚铮无奈说道:“你这是作什么?”
赵敏道:“我还没怎么看呢,不许毁掉。”
楚铮从她身旁绕过,将案上乱纸整理了下,递给赵敏:“已经写完了,快些看吧,有何不明之处再问我。”
赵敏却伸去拿他方才正在写的那张纸:“那这张呢?”
楚铮一拦:“这是胡乱写的,与北疆之事无关。”
赵敏见楚铮神情一本正经,反倒不信了,仍然去取。楚铮一掌拍向案上,存心想要毁尸灭迹,不料赵敏袖角一拂,那纸飘然而起,两人同时伸手去抓,出于武者本能,电光石火间彼此已交手数招,那纸受掌风激荡,向外飘去。
两人身形急闪,楚铮迅猛如虎豹,赵敏轻盈似出尘之仙,却抢到了楚铮身前。若真正对敌,楚铮自然毫不犹豫出拳重击其后心,此时只能伸手抓向其右肩,被赵敏轻易便闪过,只见她五指成兰花,也不见有何动作,那轻飘飘的纸突然加速,直向她飞来。楚铮一声低喝,出手去抓,不料那纸如有灵性般一跳,从他头顶越过,落到了赵敏手中。
楚铮转过身来,拱手说道:“佩服。”叶门武功对小巧细微之处的操控的确可说独步天下,赵敏方才所展现的正是其最精妙之处,楚铮这话说得诚心诚意。
赵敏得意地一笑,不过她也知道以自己武功对敌楚铮,占一时上风易,想要击败他却是千难万难。
赵敏看了看手中那纸,只读了几行不由微微一震,楚铮为她量身打造的讲话稿可说条理分明,恩威兼施。赵敏匆匆读完,兴奋地说道:“太好了,还有么?快写快写。”
不等楚铮回答,赵敏已拉着他坐下,亲自提笔醮墨送到楚铮面前。楚铮看了她一眼,只见赵敏笑意吟吟,犹豫了会儿颇有些不情愿地接过,暗想算了,在一女子面前也不能太小家子气了。
这类公文式的文章楚铮最为拿手,不一会儿洋洋洒洒便写了五六张纸,赵敏的笑意渐渐有些发苦,低声道:“这么多啊?”
楚铮顿时有种报复的快意,再度努力注水,又写了四张大纸后才将笔搁下,揉了揉微微发酸的手腕,不怀好意地笑道:“快些去背吧。”
赵敏嘟囔着说道:“整整十张纸,天亮也背不……”
话未说完,赵敏惊呼一声,问道:“现在是何时辰了?”
楚铮推算下,答道:“至少三更了吧。”
“糟了,”赵敏将楚铮拉了起来,“你来时定有人已看在眼里,再不走日后我都无颜见人了。”
“你才想起来啊。”楚铮被赵敏推着走到帐门口,“方才所写的暂且放在此处,明日你可要如数还我。”
“知道了。”
楚铮出了帐门,赵敏站在原地看着仍在晃动的帐帘,竟有些揪心的感觉。过了一会儿,赵敏忽轻声道:“扶风?”
帐外叶扶风应道:“小婢在。”
“方才楚将军往哪边去了?”
叶扶风答道:“回长公主,楚将军往苏姑娘所住帐蓬去了。”
揪心的感觉更为强烈了,赵敏无力地说道:“嗯,知道了。”
苏巧彤所住帐蓬在成奉之旁边,离此并不远。赵敏今日见过郭怀后心中有诸多不解之处,想去找苏巧彤探听一番,却不想远远见苏巧彤帐外拴着匹火红色的高头骏马。楚铮尚未成年时赵敏时常与他骑马去上京城外四处游玩,怎会不认得火云驹?于是悄悄退了回来。原本以为他会很快来见自己,没想直至几近天黑楚铮才到。赵敏今晚言语激烈,固然是因郭怀所禀报之事,但心头无名怒火也占了很大成分。
叶扶风忽然在帐内又道:“启禀长公主,摘星回来报,楚将军在苏姑娘帐外转了一圈,又往王老侯爷住处去了。”她与叶摘星从小与赵敏一起长大,如何不明白公主的心思,楚铮一走叶摘星便悄悄跟了上去。
赵敏顿时浑身轻松,嫣然笑道:“好了,知道了。”哼着《花木兰》中那段少年游曲儿,赵敏捧起楚铮所写的那份稿子,倚在榻上看了起来。
楚铮此时却是满腹郁闷。方才他被楚家姐妹挡驾,说是苏姑娘吩咐过,夜深人静男女有别,公子来了请他往别处去。楚铮这才发现自己回来后居然还没安排住处,想来想去只能到外公那儿凑合一晚了。
王老侯爷还没睡,北疆之事千头万绪,正与成秦之等人商讨着。见楚铮走进帐来,王老侯爷看了他一眼,说道:“来了?说说长公主现在是何想法吧。”
楚铮一怔。王老侯爷没好气地说道:“都不看看是什么时辰,再不出来老夫就要派来人请你了。小小年纪,一点都不知道检点。”
楚铮无言,看来自己一举一动都有人关注着。只见方令白和楚名南等人均笑得很是暧昧,连舅舅王明泰也都一副看好戏的神情,还是成奉之最好啊,严襟正坐,连眼神都不斜视一下。
楚铮简短归纳了下他与赵敏近半夜时间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说到底其实只有一句,长公主还是能明事理,颇知进退。王老侯爷等人听了亦放心许多,虽说在坐诸人谁都不畏皇室,但能不冲突还是不冲突为好。
众人开始又对急待处置的一些事情说出各自提议。楚铮坐在一旁,忽然想起柔然诸部欲撤军的事居然忘了与赵敏说,忙上前向王老侯爷禀报了此事。王老侯爷等人听了,亦觉得这六七万异族大军夹在大赵军中始终是一隐患,既然他们自愿撤离倒也是件好事,便让王明泰全权负责此事,并速派人前往柔然诸部驻地与其制定撤离线路。
楚铮听着听着,眼皮越来越重。王老侯爷很快发觉自己外孙有些异常,知道这孩子至少已经三天三夜没合过眼了,精神体力恐怕都已到了极限,忙命亲兵扶楚铮去休息。
楚铮勉强谢过外公,在两个亲兵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忽然身子一颤,哇地一声从嘴里喷出口鲜血。除方令白外,众人无不大惊失色,王明泰快步上前扶着楚铮,让他慢慢躺下,楚铮背部方一着地,痛得忍不住惨哼一声。
王明泰小心翼翼地将楚铮所穿盔甲解下,撩起上衣,不由倒吸了口冷气,只见楚铮整个背部遍呈青紫,简直惨不忍睹。
王老侯爷见状,忙不迭大喝:“郎中呢?他妈的快去叫郎中来!”
(还有二十多分钟就到5月19日的2点28分了,请大家响应政府号召,起立为地震中遇难的四川人民默哀三分钟……)
第八十八章 冰释前嫌
见到楚铮,程秀眼眶微红,裣衽一礼:“阿秀见过楚公子。”
“程姑娘免礼。”楚铮轻叹一声,还是问了一句,“怎么不见童兄?”
程秀泪眩欲滴:“他……他已经战死沙场了。”
楚铮暗想果然不出所料,只好安慰道:“沙场之上刀箭无眼,马革裹尸亦是在所难免,还请程姑娘节哀。”
程秀哽咽着说道:“可是听父亲说,连他的尸首都未曾找到。”
找到才怪呢。楚铮又说了句节哀顺变,对一旁程允闻微微拱手:“这位是允闻世兄吧?”
程允闻作揖道:“正是,没想五公子还记得在下。”
楚铮笑了笑,道:“程先生可好?”
“多谢五公子关心,伯父已随可汗回阿尔泰山了,只是放心不下小妹,因此命在下留下。”程允闻从怀中掏了封信函,双手呈上:“这是伯父写给五公子的信,请五公子过目。”
楚铮接了过来,打开一看,上面大都是些客套话,只是在最后数句程浩然恳请楚铮代为照顾女儿程秀,说什么永铭恩德没齿难忘,看得直人反胃。
又是个大包袱啊。楚铮将信合上,考虑了下,道:“两位,请稍候片刻,在下去去就回。”
程允闻忙道:“五公子请便。”
苏巧彤和赵敏就坐在客厅内间,见楚铮来了,苏巧彤轻笑道:“方才你不是说来的是一对夫妇么?看似不象啊。”
“这回真是兄妹了。”楚铮揉了揉额头,苦笑道,“我也是没想到,程浩然不顾儿女之情,居然当真能下此狠手。”
赵敏不大明白,楚铮就将童毅与程秀之事从头至尾说了一遍。赵敏听完问道:“你觉得童毅之死确与那程浩然有关?”
楚铮道:“那童毅武功不弱,程浩然只需稍有袒护之意,以他的武功在沙场上足以自保,怎会死得不明不白。就算不是程浩然下的手,恐怕也与其脱不了干系。
赵敏叹了口气,道:“这阿秀姑娘真是个可怜人。”
“你同情她还不如同情我。”楚铮没好气的说道,“从程家的角度来说,童毅身为下人引诱族族中大小姐出逃,就是依我大赵律亦可定其死罪,现在倒好,程浩然径直拜托我来照顾他女儿了。长公主真若怜惜此女,不如将其认为义妹,也好过不明不白留在我楚府内。”
赵敏并没有反驳,皱眉沉思了片刻,道:“这倒也是个办法,听你说过此次北疆战事程家也算为我大赵立下大功,而程家在东突厥势力亦是非同小可,日后恐怕还大有可利用之处……待我回京后禀明姑姑和皇兄后再做定夺。在此之前先这对兄妹就先留在你们楚府好了。”
楚铮暗叫不妙,自己只不过是随口一说,也好光明正大将程家兄妹留下,没想到赵敏当真应下了,这岂不是为他人作嫁衣。程家在东突厥地位举足轻重,怎能让其投向皇室?
楚铮心思急转,可一时想不出有何化解之策,只好道:“暂且如此吧。”
楚铮回到客厅,满面关切之色,对程家兄妹好生抚慰,并亲自将他二人安排在一间小别院内。程秀和程允闻感激不已,这些时日王明泰出于顾忌对他们颇为冷淡,把二人扔在武朔城就不闻不问,若不是程允闻随身带了不少金钱珍宝,恐怕日常生活都难以维持了。
晚间为赵敏所设的洗尘宴可说是场小型的庆功宴。除宣抚使团内几位朝廷重臣,北疆大营出身三大世家的将领几乎全部到齐,郭怀坐在赵敏右侧下首,与王老侯爷迎面相对,一眼扫过,顿时郁闷不已。
樊兆彦将此次战果口头向赵敏作了禀报,不仅令赵敏和楚铮惊喜交集,连郭怀亦是动容不已。这三城七镇真不愧为西秦北方粮仓,所缴获的辎重粮草足够北疆大营两年所需,约合赵国为此战所支出的两倍有余。至于钱财等物由于楚名棠和方令信联名下令,不得擅动当地士绅家产,因此听来并不丰厚。
成奉之适时站起身来,对赵敏俯首一礼:“启禀长公主,吏部已派人至各地安抚,由于路途较远,尚未传回详情。但以这武朔城为例,原西秦官员虽有不少冥顽不化者,不过官府内多数差役愿意投诚,为我大赵效力。目前政令已基本畅通,所抄没的官银虽不算多,但维持一年支出已经足够,无需我大赵户部另行调拨库银。由此推断,另几城镇情形亦应大同小异。”
赵敏不由问道:“那一年之后呢?”
此言一出,宣抚使团内的一些官员脸色显得有些古怪。成奉之嘴角亦是微带笑意:“回长公主,朝廷即便免去本地百姓纳粮,但城内诸般税源仍在,一年之后当有盈余,自给自足应不足为虑。”
赵敏轻轻哦了一声,有些明白了。
樊兆彦向成奉之点了点头以示谢意,心想这成尚书比起他当侍郎时大为改观啊,看来回头应再备上份厚礼,毕竟他是吏部尚书,以后樊家子弟还多有仰仗他之处。
不过此人是属楚家一系,樊兆彦想了想,对赵敏道:“启禀长公主,此次三城七镇中,以武朔城收获最丰,并非只因它是西秦北方第一重镇,更是有赖于北疆灰胡儿大力相助。其首领吕问天之妻何胜男亲率二千余人事先潜入城中,待我大军到来时,里应外合,令城内守军措手不及,不到半个时辰城门便告失守,可说立下首功。”
樊兆彦明白灰胡儿之功就算自己不说,楚铮和王明泰亦会提及,更别说与吕问天亲如手足的华长风了,索性就此卖个顺水人情。何况三大世家家主对自己的功劳均已明了,除军职升迁外,自已凭此战功亦极有可能晋升为二等侯,那可是可以世袭的爵位,虽仍比不上楚王两家,但与世代从文的方家已是平起平坐,在此时刻更应小心谨慎,否则楚王两家若是从中作梗,仅凭方家肯定难以应对。
赵敏一听什么灰胡儿的领兵之人居然是一女子,大感兴趣,问道:“那何胜男现在何处?”
樊兆彦答道:“回长公主,这何胜男与其夫君吕问天在偏厅就坐。”
“宣他夫妇二人觐见。”
吕问天和何胜男两人走了进来,到了近前长揖至地:“草民吕问天(何胜男)拜见长公主殿下。”
“免礼。”
吕氏夫妇谢过。赵敏打量着他二人,只见吕问天身材伟岸虬髯虎目,何胜男看似娇小可人,眉宇间却是英气勃勃,不由暗赞果然是一良配。
听吕问天道出自己率军至枫林渡,烧毁西秦船只截断薛方仲退路,赵敏连声赞许,并许诺回京后定为其请功。可询问到他夫妇其出身,吕问天直言不讳自己是马贼,并将当年刺杀樊兆彦亲舅并反出北疆大营之事全盘托出,躬身向赵敏请罪。
赵敏真没想到此次北疆战事内情除了涉及三大世家之处,其余之事也是如此错综复杂,牵涉面如此广泛,一时竟无话可说。
见场面陷入尴尬之境,王老侯爷忽道:“兆彦。”
樊兆彦俯首道:“末将在。”
“吕问天叛出北疆大营,当时老夫正任大营统领,其中内情在坐很多人都清楚。老夫问你一句,私仇与国事何为重?”
樊兆彦苦笑一声:“自当以国事为重。”
王老侯爷点点头,道:“吕问天虽有罪,但此番他夫妇二人亦是立下赫赫战功,如今我大赵正是用人之际,兆彦啊,能否卖老夫一个薄面,只要吕问天诚心为我大赵效命,你与他之间往日恩怨可否一笔勾消?”
樊兆彦低头故作犹豫,过了片刻才断然道:“老侯爷有命,樊某岂敢不从。”
“好!”王老侯爷对吕问天道,“问天,你当年是老夫帐前四虎尉之一,老夫现命你斟酒,向兆彦陪罪。”
吕问天与何胜男取过酒盏,双双斟满,走到樊兆彦身前,吕问天为他倒上酒,道:“樊副统领胸怀宽广,吕某谢过,在此陪罪了。”
樊兆彦并未开口,只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王老侯爷呵呵大笑,对一旁方令白道:“方大人,兆彦既已不再追究,你们刑部吕问天的海捕文书可否撤消了?”
方令白笑道:“谨遵老侯爷之命。”
赵敏见这些人等自说自话就将一朝廷要犯的罪名就此勾消,根本就未提及皇室,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本月目标:九万字。PS:再也不说“如无意外”这种不吉利的话了)
(有些书友提出小苏为什么不再向先前那样出彩了?其实小苏就算再怎么了得,可赵敏公主的身份摆在那,只要一在公众场合出现,众人目光肯定集中在她身上,小苏就算不甘心也只能当丑小鸭了。何况楚铮也回来了,小苏当然不会事事争锋了。)
(以上不计字数)
第九十章 李代桃僵
武媚娘嘻嘻一笑,无声无息地从那小窗钻进车来,伏在楚铮胸前低笑道:“媚娘不在日子里,你可曾想过媚娘?”
楚铮苦笑着道了一句:“想。”自己早该想到的,媚娘如果也能安分守己,那她就不叫武媚娘了。
武媚娘一听语气不对,抬起头来正好看到楚铮那张苦瓜脸,气恼之下在楚铮胸口捶了一拳:“你若不愿见媚娘,媚娘走就是了。”
楚铮吃痛,忙按住武媚娘小手:“我哪有此意,只是你来得太过突兀,一时惊住了而已……你稍等一下。”
说完楚铮闭上了眼睛。武媚娘正迷惑不解,楚铮忽然睁开双眼,满面震惊之色,嘴角微搐,颤抖的双手捧向武媚娘脸庞:“媚娘……真的是你么?感谢上苍,终于又见着你了。”
武媚娘避开楚铮双手,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又感觉有些不忿:“你为何一见我不是方才那般神情,让媚娘高兴一下也好啊。”
楚铮从袖内抽出手巾,递给武媚娘:“眼泪都笑出来了,还不高兴啊。”
武媚娘撅起小嘴,道:“两者相差可是大了。”
楚铮笑了笑,问道:“听图穆尔道,你不是去匈奴王城了吗,何时回来的?”
“媚娘亦知此行确实有些唐突,”武媚娘道,“可你那舅舅命人通知图穆尔,让媚娘速至武朔城,说是长公主欲召见柔然族圣女。”
楚铮讶然:“哪有此事了。”
“反正你舅舅就是这般说的。图穆尔派人快马赶到匈奴王城,让媚娘直接赶至武朔城,若非如此,这城内外关卡重重,没有你舅舅的手喻,媚娘怎会轻易进来。”
楚铮不言语了,他心里明白王明泰亦是替自己着想,武媚娘身为柔然族圣女,向赵敏禀报柔然诸部之事时,免不了要提到她,因此提前召武媚娘进城。只是这舅舅不知武媚娘的真实身份,当真以为她是楚家婢女了,觉得这不过是小事一桩,也就没跟自己提及。
武媚娘靠在楚铮肩上,道:“其实媚娘亦觉得敏公主甚有可能召见我,可若是一直推脱下去,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恐怕连图穆尔都会心生猜疑了。”
“是啊。”楚铮叹了口气。赵敏对同为女子之身的何胜男都如此欣赏,更别说圣女武媚娘了,如今看来此事才是最为头痛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武媚娘忽道:“媚娘倒一法子,就是不知是否可行。”
楚铮精神一振:“说来听听。”
武媚娘道:“自从到了北疆,媚娘一直颇为小心,甚少在外抛头露面,虽曾随图穆尔与你舅舅见过一面,但媚娘自信他定记不得媚娘容貌。现采云与映雪正在媚娘身边,这两丫头采云较为性情沉稳,可否由她来假扮媚娘。”
楚铮想了想,道:“舅舅未必记得你,可你在赤勒部已有一段时日,图穆尔为人精明,定瞒不过他。”
武媚娘道:“敏公主若是私下召见媚娘,便无需担心图穆尔;若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试想世间又有几个女子愿将自己面容现于数千男人眼前,定会佩带面纱遮掩。采云只需费数日模仿媚娘行走姿态与言谈口吻便可,当然不可让图穆尔过于靠近,这自然由你从中策划了。”
“如此说来倒是一良策。”楚铮道,“只是并非长久之计。我已将采云与映雪二人的罪名除去,待北疆定稳下来后便安排送她们姐妹回原籍。此次采云若是替你露面,定会落在不少有心人眼中,日后就有些棘手了。”
“楚铮,你可真是狠心哪。”武媚娘白了他一眼,“采云与映雪好歹还服侍了你数月,你竟如此无情要将其送回原籍?她们姐妹在这世上已是举目无亲,回到原籍两个弱女子只会受人欺凌,这等事你也做得出来?”
楚铮不服道:“你所说的我也都已想过了,届时自会修书一封给当地官员,命其好生照顾她们姐妹,决不至于受人欺侮。”
“我觉得你呀,一点都不懂女子家心思,”武媚娘恨恨说道,“既是早已决定日后要将她二人送走,为何还对她们那般好?这两丫头的心早被你勾龙去了,她二人已将心思对媚娘道明了,为你楚公子做牛做马也不愿回原籍。”
楚铮有些心虚:“我哪对她们好了?”
“哟,细心呵护、从不叱骂,这还不够好么?”武媚娘对楚铮嗤之以鼻,道,“反正媚娘已对她二人说过了,暂且留在我身边,过两年再回京城楚府。”
楚铮叫道:“你这不是在蒙骗她们姐妹吗?”
“哪里骗了?”武媚娘说得理直气壮,“现在不是与你提了么,你答应下来就是了,再说了媚娘身边总得有人服侍吧。对了,方才还忘了说了,采云与映雪托媚娘转告,若楚公子硬是逼她们回原籍,她姐妹二人宁可投井自尽。”
“胡闹!”楚铮怒道,可想想她二人真若如此,自己还没什么办法,心中不禁有些怀疑,对武媚娘道:“她们这般说法,不会是你教的吧?”
武媚娘似委屈般说道:“采云与映雪已随媚娘一同进城,现住在城南一间客栈内。你若不信,尽可去问她二就是了。”
楚铮哼哼一声,问能问得出真相来吗?算了,反正自己还要在城中逗留一段日子,有机会再劝劝吧。
武媚娘见楚铮不再计较,嘻嘻一笑,挪了挪身子,伏到了楚铮背上,正好趴在伤处,楚铮不由一颤:“你这是作甚?”
武媚娘却会错了意,俯首双唇贴于楚铮耳垂,腻声说道:“媚娘已在客栈后间包下整个小院,离此亦不远。”
楚铮怦然心动,可一想今晚实在不太方便,去了青楼却又一夜不归,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便低声道:“我有伤在身,实是不便。告诉我是哪家客栈,这几日我寻机来看你。”
武媚娘啊了声,急切问道:“你受伤了?怎么会,伤在何处?”
楚铮苦笑道:“你将背后衣衫撩起便可看到了。”说受伤倒也不是借口,换成轻如倒也罢了,可天魅门稀奇古怪的花样不少,武媚娘又样样知晓,在赤勒部那个夜晚已经对楚铮施展过不少了。虽说身上的伤不算很重,可是人总要爱惜点自己吧。
楚铮背上仍是一片青紫,车内虽然昏暗,可武媚娘仍看得很是清楚,不由心疼之极:“以你的武功,怎会受如此重伤?”
楚铮将在贺兰山中薛方仲之计如何突围之事说了。武媚娘直听得惊心动魄,低声痛骂薛方仲,将其贬得一文不值,待骂到薛方仲卑鄙无耻时,楚铮脸上阵阵发热,忙转开话题,问起匈奴王城的现状来。
“那里只不过是处遗址罢了,”武媚娘很是不屑,“当年赵秦两国联军攻下匈奴王城,一把火将整座城几乎付之一炬,媚娘在城里逛了数圈,除了几根柱子尚在,别的都是些断砖残瓦了。”
两人在车内又说了会悄悄话,马车一顿,只听车夫说道:“五公子,府衙到了。”
武媚娘恋恋不舍地看了楚铮一眼,道:“媚娘先走了。”
楚铮正待开口,武媚娘忽侧身在他脸颊亲了一口,娇笑声中,人已是到了车外。
武媚娘走到马车前,那车夫缓缓转过头来,两眼有些发直。武媚娘轻笑道:“这位大叔,告辞了。”
车夫愣愣地点了点头:“姑娘走好。”
楚铮听着武媚娘脚步声渐渐远去,轻叹一声下了马车,却发现此地距府衙至少还百丈之遥,看着车夫那傻样,不得不惊叹武媚娘媚惑人的功夫实是骇人听闻。
送礼的那辆马车一直远远地跟着,此时也停了下来。楚铮懒得再上车了,就这么徒步走到府衙前。门口守卫的禁卫军军士见是楚铮回来了,也不开口识趣地将门打开。楚铮命两辆马车驶入府内,招开几个巡逻的禁卫军,将后面那马车上十余个大箱子搬了下来,对王明泰的车夫说道:“已经半夜了,你在此凑合一宿,明日再回府吧。”
仆役私自在外过夜原本是大忌,可那车夫神智仍有些模糊,听楚铮这么说,居然径直应是了。
楚铮命人将他带去歇息,暗想明早起来此人恐怕什么都不记得了,自己可要记住在舅舅面前替他说个情,不然这小子怎么死都不知道。
第九十一章 不死不休
第二天清晨,楚铮拥着被子正睡得香甜,陡然心生警觉,整个身子缩成一团,几道残影从床头枕前掠过,撞到墙壁跌落于地。
楚铮一看,竟是几片花瓣,不由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敏儿,你又调皮了。”
只听窗外噗哧一声笑,正是苏巧彤的声音,当世也只有她明白楚铮此言究竟是何意。
赵敏还以为不过是寻常调笑之语,也不在意,道:“楚铮,叫起来练功了。”
楚铮重新将被子裹好,嘟囔着说道:“我有伤在身,这几天正应好好调养,练什么功啊。”
赵敏哼了一声,道:“徐老太医都说了,你所受之伤并未伤筋动骨,至少打坐练气总成吧。还有,莫要仗着自己天赋异禀就可时常偷懒了,不进则退的道理你总该懂吧。”
赵敏说完,却不见楚铮回音,从窗户向里看去,楚铮一动不动似又睡着了。赵敏气道:“楚铮,你若再不出来,我与巧彤姐就进来了。”
楚铮懒洋洋地说道:“两位皆是云英未嫁,擅闯男子寝居不大妥当吧,若是传了出去……长公主,这可是丢大赵的颜面啊。”云英未嫁这典故出自百年后的唐代,楚铮也不记得了,顺口便说了出来。
赵敏虽不知“云英”是何意,但未嫁还是懂的,心中有些顾忌,看了苏巧彤一眼。苏巧彤柳眉一竖:“进去就进去,外面有扶风和摘星守着,谁敢进此别院。”
赵敏觉得有理,走到门前一推,数寸厚的门栓应声断裂。楚铮此时已坐了起来,道:“服你二人了,我这就起身还不成么。”
见楚铮只穿着贴身小衣,赵敏终究脸皮稍薄,扭过头去不再看。苏巧彤却毫无顾忌,对着楚铮上下打量,直到楚铮怒目而视才拉着赵敏出了屋。
楚铮所住院落正中便是一块空地。楚铮急匆匆地走了过来,几粒布扣都未曾扣好,对赵敏道:“我方才忘了。敏儿,徐老太医不是吩咐过你不可动用真气,若不然再出现前日那般状况该如何是好。”
赵敏颇为自信,道:“徐老太医只是依常理推断,我叶门武学博大精深,自我化解之道。你放心就是了。”
“可万一……”
“这两天夜间我一直以内息调理自身,并未感觉有何不适,相反倒是大有进境。”赵敏有些得意,“若不是你有伤在身不便过招,我还真想与你切磋一番。”
楚铮正待再劝,忽脸色一凝侧耳倾听。赵敏问道:“怎么了?”
“奇怪,”楚铮道,“大门外怎会有兵刃交击之声?”
赵敏听了下,却什么都未听到:“哪有啊。”
忽一浑厚的声音远远传来:“楚将军何在,展仲群前来请战!”
原来是他!楚铮苦笑一声。苏巧彤不解,轻笑道:“这展仲群是何人,孤身一人居然胆敢上门挑战,莫非他与你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苏巧彤本是顺口这么一说,不料楚铮还真点了点头,道:“此人义父和没过门的妻子确实死在我手中。”
苏巧彤与赵敏相顾愕然。楚铮看了她们一眼,解释道:“这展仲群是太平展家的弟子。”
苏巧彤明白了,皱眉道:“这仇可就难解了,此人为人如何?”
“豪侠仗义,光明磊落。”楚铮叹了口气,“正因如此才难办啊。走吧,他既是来了,不管如何总要见上一见。”
来到府衙大门前,只见禁卫一营副将庞子年率百余人将展仲群团团围住,而展仲群手持腰刀低头垂目,一身素缟上已是血迹斑斑,脚下躺着几名禁卫军军士,生死不知。
许唯义和冯远与展仲谋同在精锐营,交情不错,且对其武功为人均很是敬佩,两人站在外圈正苦口相劝:“老展,有话好说,何必动刀动枪的……”
展仲群似若未闻。此疆之战他原本归在华长风麾下,攻打西突厥时,展仲群率精锐营百余人第一批杀入西突厥大营。没想到之后风云突变,赵军改而围剿秦军,展仲谋顿感索然无味,不顾他人相劝执意离开了沙场。赵军北疆大捷后,武林群豪齐聚武朔城内,展仲群也赶到此地,他知道楚铮肯定亦会来。等了近半月,楚铮果然到了。
冯远眼尖,看到楚铮与赵苏两女来了,立马跑了过来,道:“将军,老展只是想见你,都是庞子年这厮不分青红皂白就下令动手拿人,老展也是为自保不得已才伤了人。”
“知道了。”楚铮拍了拍冯远肩膀,提气高声说道,“庞将军请放行,让此人过来吧。”
禁卫一营自认是皇家亲卫,长公主在此,府内岗哨巡逻均由一营担负。展仲群一大早持刀求见楚铮,庞子年见自然下令将其拿下,没想到此人武功极高,连他腿上也挨了一刀,正痛得难以自抑,恨不得将眼前这白衣人碎尸成段,对楚铮之言充耳不闻,喝道:“将此人拿下,死活不论。”
禁卫一营军士听自家将军下令,不敢有违持枪冲上前去。展仲群丝毫不惧,一招夜战八方将转十余条长枪荡开,身形忽进忽退,转眼间又伤数人。
“住手!”赵敏已看出展仲群武功不弱,仅凭百余禁卫军根本奈何不了此人,便喝道,“庞将军,率你部退下。”
庞子年不敢有违赵敏之命,只得怨毒地瞪了展仲群一眼,退到一边。
府门外忽然又传来阵阵吵闹声,居然还有人叫嚣着“打进去算了”等不逊之言。楚铮道:“冯远,去看看是何人在闹事。”
冯远在门口探了下头就回来了:“启禀将军,是项老爷子等一干武林中人。”
赵敏已是气得脸色发青,自己毕竟是当朝长公主,就算三大世家也不敢这般不敬,一群江湖中人竟敢如此放肆。
楚铮看在眼里,忙对冯远道:“有请。”
许唯义和冯远将项千帆魏少中等人带了进来,熙熙攘攘居然有五六十人之多。武林群豪到了武朔城后,樊兆彦和王明泰念义军也立下了不少战功,不管什么赏赐都不忘分其一份。这些武林中人在北疆苦日子也算过够了,如今总算苦尽甘来。展仲群却如行尸走肉一般,整日喝得酩酊大醉,直至听闻楚铮亦要到武朔城来这才忽如变了一人,滴酒不沾,勤练武功。项千帆与魏少中等均明白他是为何,心中担忧,便派人私下盯着。
今日一早,众人都到堂下用早餐,唯有展仲群踪影皆无,而监视他的两位年轻弟子被点晕在园内花丛中,项千帆与魏少忠顿感不妙,忙赶到此地,而展仲群平日为人豪侠仗义,与他交好之人不在少数,乱哄哄地一同跟来了。
见楚铮在此,项千帆等一些老成持重者上前拜见,年轻一些见展仲群衣衫血迹斑斑,顿时围到他身边七嘴八舌问长问短。
楚铮侧身让过项千帆诸人之礼,道:“项老前辈,诸位,快来见过长公主。”
项千帆等不由一惊。他们虽亦知当朝长公主亦居住在此地,只是心忧展仲群一时也顾不得了,况且在这些草莽英雄心中,当朝公主何其尊贵,定不会轻易抛头露面,怎么也没想到楚将军身边这劲装女子就是长公主。
项千帆大力咳嗽一声,声若洪钟:“草民项千帆拜见长公主。”便撩袍跪倒。他虽是一代宗师,可身无功名,面对当朝公主只能以跪拜行礼。
展仲群身边那些人闻项千帆之言,亦均是一惊,纷纷过来拜见,只有展仲群一人仍傲然站立。
“大胆狂徒!”庞子年在一旁喝道,“当朝长公主在前,还不跪下。”
展仲群对着赵敏微微拱手:“展某此次抱着必死之心前来,就不依常礼拜见了,还请长公主见谅。”
项千帆等跪在赵敏身前,不敢随意开口,只得心中暗暗叫苦。
赵敏地看着这一干武林中人,过了良久才淡淡说道:“都起来吧。”
“谢长公主。”
项千帆等人谢过,站起身来。三合门门主朱通与展仲群亲若兄弟,当下鼓足勇气,道:“启禀长公主,我这位展兄弟……”
赵敏冷冷看了他一眼,朱通顿感遍体生寒,张口结舌一时竟说不去了。
赵敏不再理他,径直向展仲群走去。项千帆见情形有异,扯了扯朱通衣袖:“朱兄弟,怎么了?”
朱通这才如梦初醒,打了寒颤,道:“项老,这长公主很是邪门。”
项千帆吓了一跳,忙道:“朱兄弟,不可乱说。”
展仲群对迎面走来的赵敏视而不见,眼中只有楚铮一人:“楚将军,你我先前曾有约定,待北疆战事结束你我公平一战,不知将军可还记得?”
楚铮点了点头:“当然记得。”
“那就好。”展仲群缓缓举刀过眉,“请楚将军赐教。”
楚铮看着展仲群,道:“展兄,非要如此么?”
“正是。”展仲群道,“你我之间恩怨本就是不死不休之局,何况展某活于世间已感了无生趣,每当夜深人静之时,就似听到展家数百冤魂在哭诉……楚将军,稍后过招请勿再手下留情了。”
“也罢。”楚铮双手慢慢握成拳,袍袖无风自动,“在下甚少用兵器,就以双拳应战,此举绝非对展兄有所轻视。”
展仲群点点头:“展某明白,楚将军,请!”
“且慢。”
赵敏在一旁说道:“展仲群,本宫问你,你可是太平展家弟子?”
展仲群并未收刀,仍紧盯着楚铮,只是口中答道:“正是。”
“你既是展家弟子,本宫以叶门掌门弟子之身份,命你离开武朔城,今生不得再为展家之事向楚将军寻仇。”
叶门二字一出,武林群豪顿时嗡的一声,震惊之意溢于言表。项千帆不禁喃喃说道:“难怪叶门虽久闻于世,却至少见其弟子在江湖走动,原来她们均是皇室中人。”
魏少中低声道:“项老,如此说来,有关‘江山如画’的诸般传言大都不假,当年中原四分与这四家当真大有关联。”
项千帆摇了摇头:“百多年前的事了,谁还知其中真象如何……不过当年朝中董程之乱,太平展家依附董家后,家主与门内几位长老一夜之间暴毙身亡,世人均猜测唯有叶门才有这般能耐,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众人正议论纷纷,场内展仲群却是一声冷笑:“笑话,叶门虽说是武林之尊,但有何资格号令我展家了。”展家与叶门的关系历来只有家主和族中长老才知晓,而展仲群不过是展风楼收养的孤儿,武功再高在展风楼眼中亦不过是一门下打手罢了,自然不知这等隐秘之事。
赵敏却不知其中详情,心想就算展风楼复生,见了自己也得执弟子之礼,不由心生杀机,一股青气渐渐弥漫于双眉之间:“本宫本想饶你一命,却不想你是一欺师灭祖之徒……楚铮,你且退下。”
“长公主,”楚铮道,“小臣与展仲群的私人恩怨还是由我二人自行了结……”
赵敏打断道:“本宫是为清理门户,让开!”
话音未落,赵敏已化成一道残影从楚铮身边掠过,青铭剑出鞘,疾刺向展仲群。
第九十二章 世事无常
展仲群这几日一直静心修养,已将身体各项机能调整至巅峰状态,赵敏这一剑虽疾如闪电,在他眼中尚不觉为惧,举刀一挡,只听叮的一声轻响,展仲群没想到如此迅猛的一剑竟轻若柳絮,不由一怔,只见那短剑并未被荡远,反而借势刺向他持刀那手腕脉之处。
展仲群心中暗惊,却并未慌乱。他自知武功与楚铮相比尚有差距,原本就打算以稳守为主,伺机反击,虽然换了对手,但对这般险情早有预料。当下变招,以刀柄迎向赵敏青铭剑。在此方寸之间,刀柄与剑尖转眼已碰撞十余次,每一次均是险之又险,展仲群固然出了身冷汗,赵敏亦有些意外,她原以为展仲群不过是展风楼的弟子,武功再高也会不高到哪去,没想到即便与宫中四圣卫相比,此人亦毫不逊色,难怪会这般张狂。
赵敏心中如此所想,剑招却是一变,刺向展仲群胁下。展仲群一招倒转乾坤,仅以手腕之力腰刀由上而下,挡开这一剑,可那短剑却粘在了腰刀之上,赵敏身子亦似轻若无物,竟顺着展仲群刀上劲力到了他身后,挥起青铭剑直向展仲群颈部而去。
观战武林群豪发出一声惊呼。展仲群一跃向前,在空中竭力俯首才勉强躲过这一剑,只是发髻上飘起的孝带却被削去了大半截。
展仲群落地后方转身,赵敏已再度到他身前。看着迎面刺来的青铭剑,展仲群对赵敏武功特异之处隐约已有些了解,侧身闪过来剑,刀劲暗收含而不露,砍向赵敏下盘。
“好!”
楚铮在一旁看得分明,见展仲群此招一出,不由轻声赞道。苏巧彤对这等高深武学一窍不通,问道:“好在何处?”
楚铮道:“展仲群这么快就觉察到叶门武功关键所在,悟性当真了得。”
苏巧彤有些担心地说道:“那敏妹妹会不会有危险?”
“心有余而力不足。”楚铮简单评价了一句,又道,“似这般使刀对内力要求极高,展仲群武功尚未到那等境界,支撑不了多久的。”
楚铮一边说着,一边密切关注着场内情况,见赵敏身形如风,毫无涩滞之感,较先皇大猎前自己与她在踏青园内切磋时更快捷三分,不由放心下来,看来她体内应无暗伤,只是有些奇怪,她的武功怎么增长这么快?不过想到自己得到凡尘大师临终指点,武功增进之快更是数倍于赵敏,也就不足为奇了。
果然,无论展仲群怎么谨慎,赵敏总能借到他之力,身法更为诡异飘忽,片刻之间两人就由互有攻守变成赵敏招招占先,而展仲群出招只在离身一尺之内,勉强可自保却毫无还手之力。
一旁武林群豪与展仲群可说均为知交,深知义军中论武功展仲群足以和项千帆魏少中相提并论,可在一个妙龄女子面前竟被打得如此狼狈,都骇然无语。
赵敏久攻不下,心中亦有些不耐,又担心自己运功后头晕目眩的暗症可能随时即至,便借力绕至展仲群身后。展仲群知论身法快捷自己怎么也及不上这女子,也不转身,全凭听风辩器来辨别,一刀扫向身后。不料此次赵敏青铭剑一竖,硬生生将他腰刀挡住,玉指疾伸点向展仲群脑后玉枕大穴。
朱通一直死死盯着赵敏,见此大叫道:“展兄弟小心。”
这刀被赵敏挡下,展仲群已经心知要糟,下意识地一个懒驴打滚,虽姿势难堪之极,可总算避开了对方杀招,赵敏只得挥剑再战。
朱通见场内长公主身形越来越快,自己看都看得心烦欲呕,一把抓住身旁项千帆袍袖:“项老,您说这长公主的武功是人练得吗,怎么如同鬼魅一般。”
项千帆正心烦不已,既担心展仲群,又怕刀剑无眼万一伤了长公主,这事可就万分棘手了,听朱通还在胡说八道,怒道:“长公主所使的武功正是叶门盖世绝学‘如影随行’,你不懂就不要乱说。”
忽闻身边众人一声惊呼,只见场内展仲群冲天而起,如大鹏展翅,一刀劈向赵敏,刀未至,刀上劲气已激得地面尘土飞扬,逼得赵敏连连后退。
魏少中长叹一声:“仲群终于使出飞天七击了,这门武功刚猛无匹,除非似楚铮楚将军那般内力远胜仲群,否则交战双方便是不死不休之局。”
项千帆已是心神大乱:“仲群若是伤了长公主,那该如何是好。”
魏少中摇了摇头,道:“魏某担心只是仲群,飞天七击虽以刚猛为主,但腾跃之间仍需借他人之力,而叶门‘如影随行’更是天下首屈一指借力打力的绝学,方才长公主又道要清理门户,其中隐秘项老还未看出来么?”
项千帆若有所悟:“魏兄弟你是说……”
魏少中指指交战二人:“项老您看,长公主虽在后退,但丝毫不乱,似对仲群每一招攻击方位皆了如指掌,看来她只是等待时机罢了。”
朱通一听急了,道:“魏先生,我等还是一同上前将他二人分开吧。”
魏少中不禁苦笑一声,朱通说得轻巧,可向长公主出手与杀官造反又有何异。正为难之际,忽见楚铮向前数步,凝神似欲随时出手。魏少中顿时心中一宽,长公主既是无忧,楚铮这般举动显然是为出手相救展仲群了。
赵敏看着时起时落的展仲群,体内内息流转越来越快,由百脉汇至眉心,再由眉心返流百脉,心境愈发清明,嘴角似有似无的露出丝笑意。这种感觉真奇妙啊,似天地间万物均在掌控之中,连展仲群落下时袍角飘向何方自己都了然于胸。见展仲群又一刀砍来,赵敏轻轻后退一步,那刀堪堪从鼻尖处掠过,其中分寸把握得丝毫不差。
展仲群无从借力,双足落地一点勉强再度腾空而起。赵敏突然亦纵身跃起,较展仲群更是高了数尺,如鹞鹰般举剑疾刺。展仲群挥刀一挡,刀剑相交一声清响,两人居然同时再度拔高数丈……
苏巧彤在底下看得目瞪口呆:这什么世道啊,在这两人武功面前牛顿的万有引力定律还算个屁呀。心中不由大为后悔,当年应该好好跟寇大娘学武的,寇家武功不在叶门之下,苦练个十来年纵然及不上赵敏,至少比这展仲群不会差到哪去。
楚铮忽喝道:“长公主手下留情。”话音未落,楚铮人已在半空之中,伸手抓向展仲群足踝,不料赵敏突然变招,竟是一脚蹬向楚铮胸口。楚铮万万没想到赵敏会对自己出手,一时躲闪不及,唯有运气于胸硬挨了这一脚,登时如流星般坠落。
苏巧彤一声惊呼,跑到楚铮落地之处,已是语带哭腔:“楚铮,你没事吧?”
楚铮晃了晃头,忽脸色急变,伸手抓住苏巧彤手儿一拉。苏巧彤立足不稳,一头栽到他怀中,耳边听得砰地一声,苏巧彤抬头来,只见展仲群躺在自己方才落脚之处,左胸剑孔内鲜血汩汩而出。
楚铮和苏巧彤站了起来。楚铮看了眼展仲群胸口伤势,心顿时沉入谷底,轻声道:“展兄,是小弟出手过晚了。”
展仲群望着天空,微微摇了摇头,神色异常平静。此行他原本就抱着必死之心而来,死于何人手中,对他来说并非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终于解脱了。
展仲群眼神渐渐涣散,楚铮俯下身去,缓缓为他合上了双眼
“展兄弟!”
朱通眼泪纵横,第一个跑到展仲群身前,扑通跪倒,放声痛哭。武林群豪与许唯义等原属精锐营的禁卫军将士都围了过来,见了展仲群早已气绝,无不心伤,不少人武林群豪回头看向赵敏,愤恨之意尽显。
庞子年大喝一声:“众军士,护卫长公主。”
禁卫一营军士成三排而至,隔在武林群豪与赵敏之间,手中长枪平举戒备着。
庞子年不顾腿上之伤,一瘸一拐走到众军士前方,见许唯义冯远及一些禁卫军也夹杂在武林群豪之中,忍不住讥道:“许冯两家真是好门风啊,族中子弟居然与草莽中人厮混在一处,莫非妄想效仿绿林赤眉之事?”
冯远怒道:“姓庞的,你放什么狗屁!”
庞子年喝道:“大胆冯远,胆敢在长公主面前口出秽言,别以为你父亲在兵部任职就可袒护你,还束手过来请罪!”
冯远正待再骂,却觉肩部一沉,回头一看:“将军,这厮……”
“我自有分寸。”楚铮对众人拱拱手,道,“烦劳各位让一下。”
方才楚铮出手欲救展仲群,武林群豪都看在眼里,对他并无恶感,纷纷还礼让开一条路来。
楚铮走到庞子年面前,庞子年对楚铮还是甚为戒惧,勉强笑道:“楚将军……”
“啪”
楚铮反手一个巴掌,将庞子年扇得直飞出数丈开外。禁卫一营军士顿时阵阵骚动,楚铮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道:“让开!”
众军士犹豫不决,看了看庞子年,只见他躺在地上生死不明,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幸得此时身后传来长公主:“放行吧。”
众军士如奉圣喻,立马收枪,站到了两旁。
赵敏已将青铭剑入鞘,背对着楚铮负手而立,道:“怎么,楚铮,你要向本宫兴师问罪么?”
“臣不敢。”楚铮淡淡说道,“但展仲群所属臣麾下精锐营,且立下不少战功,长公主光天化日之下将其杀死,不知让臣如何向天下人交待?”
赵敏似冷笑了一声:“那此次北疆之战,三大世家所作所为又如何向天下人交待?”
楚铮没想到赵敏在禁卫军面前竟提此事,不由一怔。
“与你们三大世家相比,”赵敏忽转过身来,厉声说道,“本宫只不过是在清理门户,管他天下人如何评说。”
听赵敏如此咄咄逼人,楚铮亦有几分怒意,可看了赵敏一眼,一股怒意化为惊愕,只见赵敏两眼周围遍呈青色,眉心肤下竟似有道气流上下涌动,哪还有一点平日娇憨之态?
楚铮叫道:“敏儿,快散去内息!”
“为何要散去,散去后再信你那些花言巧语么?”赵敏眼中闪过一丝哀怨,随即厉芒乍现,“楚铮,你所做之一切,对得起本宫么?”
楚铮无心再与赵敏细说,伸手扣向其腕脉。赵敏拧身闪过,森然道:“楚铮,你竟敢对本宫出手?好,那就让本宫领教一下你的龙象伏魔功。”说完,摒指为剑点向楚铮咽喉。
楚铮一侧首,双臂一合,吐气开声:“咄!”将六成龙象伏魔功运至极致,赵敏只觉如身处漩涡之中,不由自主向楚铮怀内扑去,当下无暇细想,聚力于双掌拍向楚铮胸口。楚铮含胸拔背,后撤一步将赵敏掌力卸去大半,虽仍被击中胸口,但有龙象伏魔功护体并无大碍。
赵敏再想变招为时已晚,双腕一紧已被楚铮牢牢扣住,体内气息顿时被阻断,全身酸软,眉宇间青气亦逐渐转淡。
赵敏眼神渐渐清澈,可随即变得暗淡起来,楚铮觉得不妙,忙松开手腕握住其双手,两股内息从掌心而入,却似泥牛入海,毫无反应。
赵敏却似感觉到了,勉强仰起臻首看着楚铮,颤声道:“楚铮,我怕……”
楚铮勉强挤出分笑意:“怕什么啊,先别说话了。”
赵敏似若未闻,语中充满惊惧:“方才的我,怎会对你……这般狠心?”
赵敏声音越来越低,渐渐无声。
“敏儿,敏儿?”楚铮轻唤了数次,猛然抬头,嘶声喊道:
“来人,快去请徐老太医!!”
(终于码完了,赵敏是生是死,还是按我心中所想写吧)
第九十三章 功亏一篑
徐老太医赶到时,赵敏已是气若游丝。
徐老太医见状心惊不已,忙坐到榻前,探手三指搭于赵敏手腕处,暗运内息从其脉门而入,不由微微一震,脸色愈加难看起来。
过了许久,徐老太医慢慢站起身来,面目阴沉摇了摇头。
楚铮仍存侥幸之心,问道:“老太医,长公主怎样?”
“如无意外……”徐老太医看着楚铮,缓缓道,“五公子,今日可派人回京报丧了。”
“什么?”楚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老太医,长公主不过是内力反噬,怎会到如此地步?”
“内力反噬?狗屁!”徐老太医突然暴怒,“五公子,说起来你亦是略通医术,可曾见过如此紊乱的脉象吗?听姓许的小子说,长公主还是与人打斗之后才晕厥倒地的,老朽曾反复交待,长公主内息运行异常,不可轻易动用真气,你怎还放任她与人交手?
楚铮心中亦是悔恨不迭,面对徐老太医责问无言以对。苏巧彤插口道:“老太医,现不是追究之时,长公主难道真的无药可医了?”
“长公主并非外邪入侵,药石对她根本无效。”徐老太医稍稍冷静了些,“她体内伤势与叶门心法有关,老朽亦是无能为力,除非大长公主十二时辰内能赶到北疆,或许尚有一丝希望,否则便是回天乏术了。”
“叶门心法,叶门心法……”楚铮嘴里叨着,忽转身对叶扶风和叶摘星道,“你二人不也是叶门子弟吗,何不将所学心法口述于老太医,以便救治长公主。”
叶扶风和叶摘星相互看了眼,犹豫不决。楚铮怒道:“长公主已是命在旦夕,哪还来那么多顾忌,你二人放心,心法只说于老太医一人听,我在外等候就是了。”
叶扶风躬身道:“楚将军,并非小婢不愿,而是我姐妹所学大都师从御膳房胡总管,如影随形这等奇功大长公主传授于长公主和琪郡主二人,小婢姐妹一无所知。”
楚铮愣住了,事到如今叶扶风应不会虚言,这可如何是好。
“那叶门的入门功夫你们应该有所涉猎吧?”楚铮问道。
叶扶风和叶摘星点了点头。楚铮道:“我在屋外等候,你二人将所知的全讲于老太医,可有借鉴之处由老太医定夺。放心,此事日后我会向大长公主禀明,绝不会怪罪到你二人身上。”
“只能如此了。”徐老太医道,“两位请放心,老朽可在此立誓,定将今日之事带入坟中,绝不会向他人透露半字。”
叶扶风与叶摘星俯首道:“小婢不敢。”
楚铮与苏巧彤站在屋外园林内。楚铮心神难安,来回踱步转着圈,苏巧彤见他这般模样,柔声安慰道:“敏妹妹吉人自有天相,你不必过于担心了。”
楚铮叹了声道:“我怎能不担心。说句实在话吧,这一世我最对不起的就是敏儿了,从认识到现在,还没几次对她说过真心话,总是虚言以对,虽说很多是因不得已,可终究心中有愧,见她现在这般模样,我真……”
见苏巧彤渐渐低下头去,楚铮这才想起在她面前说这些似有些不大合适。心中更是烦燥,真他妈的,谁说后宫多是件幸福之事,说这话的人若在面前,老子非把他牙打光不可。
叶扶风从屋内走出,道:“楚将军,徐老太医有请。”
“老太医,怎样,她二人所说可有用处?”
“叶司言与叶司善师从胡有林总管的霸王拳,完全与叶门武功背道而驰,虽还练了些叶门的轻身功夫,但……”徐老太医摇了摇头。
楚铮心中失望,正感彷徨之际,忽想起一事来,当即说道,“老太医请稍候,晚辈回屋一趟。”说完也不走房门,直接从窗户跃出,向自己所住小院狂奔而去。
徐老太医顿时愕然。
苏巧彤让叶扶风为徐老太医倒上茶水,徐老太医端起还未喝到嘴里,楚铮已从窗外飞入屋内,手持两本暗黄色的绢册,道:“老太医,这二本秘籍应与叶门心法颇有相通之处,请老太医过目。”
“竟有这等事?”徐老太医一听,将茶盏随手一搁,从楚铮手中接过绢册。叶扶风与叶摘星亦是神色有异,不时向这边看来。
“飞天七击?这不是太平展家绝学吗,怎会在你手中?”徐老太医道。
楚铮无暇细说,将底下那本抽出,翻至最后几页:“老太医请看,上面记载,太平展家乃叶门分支,飞天七击便是由如影随形的入门心法演化而得。”
徐老太医闻言心中一凛,接过细细地看了一遍,又翻开那本飞天七击心法部分,逐字斟酌,神色不时变幻,忽迷惘,忽沉思,忽若有所悟。
“五公子,将老朽药箱内银针取来。”
楚铮忙打开药箱取出一个小包,解开一看,只见数十根长短不一的银针有序排放着。楚铮恭恭敬敬地递给徐老太医,徐老太医摇了摇头合上绢册,走到赵敏榻前再度为她把脉良久,忽道:“五公子,你所习的可是西域佛门的龙象伏魔功?”
“正是。”
“现已至几层几阶?”
楚铮答道:“六层二阶。”
徐老太医猛然回过头来,眼中震惊之色一闪而过,沉思片刻,道:“烦请五公子以左手食中二指抵长公主头顶百合穴,以两成功力缓缓输入内息,不可有片刻间断。”
楚铮慎重说道:“晚辈明白。”
赵敏平躺于榻上,楚铮两指抵于她百合穴,小心翼翼地将内息输入。徐老太医取出一十三枝顶端缠有黄丝线的银针,由赵敏手少阳三焦经着手,首穴刺于关冲,末穴收于丝竹空,每一针均是慎之又慎,仅这一路经脉就花了近半个时辰。
见赵敏并无异状,徐老太医直起身子,长吁了口气。一旁苏巧彤递来干净手巾,徐老太医接过擦了擦额头汗珠,不由暗赞此女果然心细,自己那几个徒弟几十了年都未曾注意此处细节。
徐老太医查看了下赵敏体内气息,发觉手少阳三焦经内息已近平稳,心中一喜,又取来蓝丝缠绕的银针,刺向赵敏手太阴肺经的首穴中府穴,下针手法变得快捷许多。
可待到向奇经八脉下针时,徐老太医额头汗珠愈来愈密,不时停下手来翻看展家那两本秘籍。苏巧彤趁此机会为他擦去汗水,徐老太医恍然不觉,苦思良久才缓缓刺下一针。
不知不觉间,窗外已是日薄西山。苏巧彤让楚家姐妹取来十余个烛台,一一点燃。此时徐老太医已是疲惫不堪,小包内银针也所剩无几,徐老太医看了眼楚铮,只见他脸色苍白,显然亦是快到了极限,只好强振精神从小包内掂起一根朱红顶的长针,对准赵敏眉心,作势欲刺了多次,终究未能下针。
徐老太医长叹一声,将银针一丢,道:“五公子,撤回内力吧,长公主至少今明两日可保无碍。”
楚铮缓缓截断内息,只觉得浑身无力,差点瘫倒在地。苏巧彤与楚芳华忙上前将他扶着坐下,楚铮闭目调息片刻,睁开眼道:“老太医,长公主怎样了?”
徐老太医道:“五公子,方才最后一针老朽实在无胆,展家秘籍内与叶门心法相关的只有寥寥数段,之后最关键之处偏偏语焉不详了,老朽此针刺下,长公主九成九可能当然香消玉殒。五公子,恕老朽无能了……”
徐老太医说到最后已是有些心灰意懒,苏巧彤忙道:“不管怎样,老太医已为长公主续命数日,楚铮,你与老太医再商议商议,看看可有他法。”
楚铮与徐老太医皆点点头。楚铮沉默了一会儿,忽道:“老太医,今日晚辈见长公主与人交手,武功较数月前精进许多,此事虽说罕见但并非毫无可能,可似这般瞬间倒地命垂一线,晚辈还是觉得过于古怪了。”
徐老太医看了眼一旁的叶扶风叶摘星,似有些顾忌,可转念一眼,自己都快是入土的人,还有何可怕的,况且这些武林中老一辈的大都有所知晓,便道:“叶门的来历确实令人有些不解,西秦寇家、南齐江家和东吴谢家均是武林传承已久的名门世家,唯有叶门百多年前横空出世,其掌门叶雨方一出道便震惊武林,我大赵立国后少数人等方知她乃我朝太姐嫡妹,可其师从何门始终无人知晓。早年叶雨曾与魔门宁大先生形影不离,甚至曾有猜测她亦是出魔门,可魔门中三堂三门之主当时都是一方义军将领,均否认叶雨出自本门,而叶雨的武功与宁大先生大相庭径,且较宁大先生也不过略逊一筹而已,这般流言也就慢慢平息了。不过老朽观展家秘籍所载叶门心法,的确另辟奚径,内功以奇经八脉为主,与中原各大门派大不相同。”
最后几句徐老太医虽然说得比较含糊,却已道出自己心中所疑。楚铮听了沉默不语,良久才道:“老太医辛苦了,晚辈让属下准备些填腹之物来。”说完,施礼告退。
回到自己别院,楚铮叫过陆鸣,轻声道;“你去城南一家四方客栈,将陆媚接至府中,注意小心行事,切不可让人察觉了。”
第九十四章 在此一举
陆鸣刚走,许唯义便来向楚铮禀报,王老侯爷等人在客厅等候多时了。
王老侯爷与樊兆彦等得知武林义军有多人冲击长公主所住府衙,不敢怠慢率亲兵匆匆赶来。待到了此地,听了禁卫军禀报方知长公主已是昏迷不醒。王老侯爷当即下令将在场所有武林中人拿下,项千帆等人亦知此番闯了大祸,责令朱通等人不得反抗束手就缚。幸得王老侯爷与项千帆多年相识,亦并未折辱群豪,只是命禁卫军将众人押至武朔城大牢暂行看押。
郭怀与成奉之等人随后亦分别赶到,与王老侯爷欲一同拜见长公主,却被叶扶风与叶摘星挡驾,道徐老太医与楚将军正为长公主疗伤,不可惊扰。众人只好回到客厅等候,却不料从上午一直等到黄昏,仍不见有何动静,已知事态严重,愈加不安。
楚铮走进客厅,王老侯爷当即问道:“铮儿,长公主伤势如何?”
楚铮也不隐瞒,将实情全盘道来。听赵敏已是危在旦夕,众人心中均为之一沉,王老侯爷看了郭怀一眼,道:“郭大人,你看此事应如何是好?”赵敏若有何不测,朝中大长公主和皇上只会相信郭怀一人之言,因此王老侯爷第一个便问向郭怀。
郭怀亦将先前之事暂且抛开,命楚铮将徐老太医请来,问道:“老太医,长公主当真已是无药可治?”
徐老太医老态尽显,嗓音亦有些嘶哑,答道:“老朽只可保长公主两日内性命无忧,再往后老朽亦无能无力。”
郭怀见他这般神情,不忍再苛责,对王老侯爷拱手道:“老侯爷,下官以为,还是及早将快马此事禀报朝廷为好。”
“末将以为不妥,”楚铮扶着徐老太医坐下,抬头说道,“此事一旦传回京城,定会引得朝中上下动荡不安,末将今晚再与徐老太医商议商议,看看是否还有其它良策。何时上报朝廷还是等明日再定夺吧。”
郭怀讥道:“楚铮,真未想到你也精通医术?”
“精通不敢当。”楚铮淡淡说道,“末将尽力而为就是了。”
王老侯爷自然偏向自己外孙,何况以大长公主那暴躁性情,得知此恶讯不知会闹出何事来,能拖一天是一天吧,便说道:“就依铮儿所言。兆彦,从你部抽调三千北疆军,在府衙四周加强警戒,另,封闭城门,若无你我两人同签手喻,任何人不可出城,违者格杀勿论。”
樊兆彦起身道:“遵命。”
郭怀心知肚明,封城之事多半是针对自己,愤然起身:“既是如此,郭某告辞了。”
王老侯爷哼了一声,道:“不送。”
郭怀走后,王老侯爷对楚铮叮嘱了一番,也带着众人离去。
厅内只剩楚铮与徐老太医二人。徐老太医道:“五公子,方才听你言下之意,长公主病情尚有转机?”
楚铮苦笑道:“晚辈确是有一想法,但尚未理出头绪,也不知能否管用,唉,死马权当活马医了。”
说完方觉不妥,这不是将赵敏比做死马了。楚铮赫然说道:“晚辈失言,老太医莫怪。”
徐老太医不以为忤,呵呵一笑:“医学之道永无止境,老朽亦只不过是初窥其径罢了,许多时候就是死马权当活马医,成败听天由命。或许因老天爷赏了老朽几分薄面,救活之人比治死的多了那么几个,到头来混得一当世名医之称,有时想想真是惭愧啊。”
听他说得风趣,楚铮亦是一笑,见外边天色已黑,便劝徐老太医先去歇息一会。徐老太医年事已高,忙了一天早感心神疲惫,也不再坚持,随叶扶风离开了。
陆鸣办事的确快速稳当。楚铮回到自己院中,武媚娘已经到了,正坐在那里与苏巧彤两人大眼瞪小眼。
见楚铮回来了,武媚娘喜笑颜开,扑到楚铮身边挽住他胳膊,腻声细语,神态亲密之极。苏巧彤看在眼里,恼在心头,对楚铮道:“她怎么来了,你嫌这里还不够乱么?”
武媚娘一听不乐意了,在她看来苏巧彤与自己完全是一路货色,一个西秦奸细,一个则是杀害储君凶手,只不过楚铮替她遮掩地较好罢了,她还真当自己是名门世家的大小姐了。
只是武媚娘出身天魅门,深知世间男人心态,若当着楚铮的面与其争吵,只会惹得他厌烦,百害而无一利。当下上下打量了苏巧彤一番,凑到楚铮耳边说道:“巧彤一直在你身边,怎么还是处子之身哪,嘻嘻,今晚要不要媚娘出手相助呀?”
苏巧彤见状更是恼怒,在她眼里武媚娘就是一标准人妻,虽说武媚娘在宫中三年仍为楚铮守贞,但楚铮很有这种恶趣味的倾向,必须根除绝不能纵容,否则以后日子没法过了。
若在往日,楚铮定会借机与两女调笑一番,可现在实无心情,道:“媚娘,别闹了,今日找你来是为一事。”
武媚娘奇道:“什么大事啊这么紧急,敏公主还在府内你就把我叫来了?”
楚铮看了陆鸣一眼,对他口风之紧暗暗赞许,从怀中掏出一页绢纸,道:“媚娘,你看一下这段武功心法,可有特异之处?”
武媚娘接过,看了数句不由咦了一声,随即又摇了摇头。反复看了数遍,武媚娘神情肃然,再无半点嬉笑之意:“楚铮,这段心法从何而来的,怎么与我所修‘媚惑众生’的入门口决如此相似?”
楚铮大松了口气。他曾听师父吴安然说过,天魅门内皆为女子,因此其武功独树一帜,与魔门其余几门宗派大不相同,叶门历代弟子亦均为女子,“如影随形”若当真源出魔门,其武功心法或许会与天魅门有共通之处,如今看来果不其然。
“真的很相似吗?”楚铮问道。
“气走经脉大致相同,”武媚娘道,“但几处关键之处与‘媚惑众生’截然相反,可细想之下又觉得不无道理。正因如此,媚娘才觉不可思议。”
“来来来,与我细说一番。”楚铮拉着武媚娘走到案前,又对苏巧彤道,“巧彤,让芳华姐妹多做些吃的,我都快饿死了,顺便再给徐老太医送些去。”
苏巧彤见楚铮将武媚娘找来是为赵敏之事,心气稍平,转身出屋。
“什么,敏公主走火入魔?”听楚铮将缘由道来,武媚娘睁大眼睛,“你要我来救她?”
楚铮叹了口气:“怎么,你不愿么?”
武媚娘撅起小嘴:“当然不愿。世上能看出我是昔日储妃娘娘的,只有她和她姑姑二人,何况当初我几次差点死在长公主手下。”
楚铮道:“那是大长公主所为,敏儿又未曾加害于你,你若心有恨意,归根结底应恨我才是,是我将你送入宫中的。”
武媚娘委屈地哼了一声,拧过脸去,心里却在盘算着,看来当真不救赵敏恐怕未必可行了,现在再改口说那段心法与己无关为时已晚,说不定楚铮会恨自己一辈子,可若是救赵敏……唉,算了,反正就算赵敏死了,她姑姑还在,自己也进不了楚家门,再说了,他父亲楚名棠如此精明,想瞒过此人又谈何容易。嗯,就应了他吧,但亦不可太过轻易了,定要他牢记自己这番情谊才是。
这边楚铮已是好话说尽,直至武媚娘觉得差不多了,才勉强点了点头。
可将那段心法又仔细看了一遍,武媚娘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这当真是叶门如影随行的心法?”
“别说是你,之前我亦不敢相信。”楚铮想了想,道,“媚娘,你随我来。”
两人借着夜色,来到赵敏房内。叶扶风和叶摘星虽在门外守护,可楚铮与武媚娘武功几乎均可迈入天下武林前十之列,竟是毫无察觉。
赵敏遍体插着银针,双目紧闭。武媚娘见她这般模样,亦有些怜悯,搭脉察看了下赵敏体内内息,不由点了点头,与自己同修媚惑众生两位师姐临死前的状况颇为相像。只是这两位师姐均撑不三日便香消玉殒,赵敏能例外吗?
武媚娘将心中担忧与楚铮说了。楚铮无奈道:“尽力而为吧。最紧要的是如何设法稳住敏儿体内气息,再通禀大长公主请她前来相救。”
武媚娘将赵敏体内奇经八脉内息运行察看许久,才与楚铮翻窗而出回到住处。
苏巧彤已将饭菜准备好了,见两人同出同归,倒也没说什么,反而渐渐对武媚娘笑语相向。武媚娘同样笑语嫣然,心中却暗凛,苏丫头果然不好对付。
楚铮与武媚娘匆匆扒了几口饭菜,便又坐到案前商讨如何救治赵敏。武媚娘既然答应出手相救,索性将“媚惑众生”的心法一句不漏全说于楚铮听了,两人对照着那张绢纸所写,逐字逐句斟酌,不知不觉已是窗外破晓。
“媚娘,你觉得这股内息应是走阴维脉还是阳维脉?”
武媚娘想了想道:“媚娘亦捉摸不透。按媚惑众生心法是往阴维脉而去直至督脉,如影随形或许是走阳维脉吧?展家所记载的叶门心法实是太少了。”
楚铮思索了半天,叹了口气道:“最关键的就是此处了,也许是由阳维脉至冲脉,也许是阴维脉至任脉,另两种亦不无可能,真是天知道了……不过,如影随行注重的是借他人之力为我所用,记得有次我与敏儿较艺,大长公主曾说过一句什么来着,任他泰山压顶,我自弱柳随风……”
楚铮突然摒指疾点自己阳维脉三处大穴,闭上双眼,运内息直冲任脉。武媚娘大惊失色,忙出指封住楚铮任督二脉两处要穴,楚铮无奈睁开眼睛,道:“媚娘,你是作甚?”
武媚娘骂道:“你作死啊,这等气息运行也可匆忙而试的?巧彤快来,你家郎君存心想要你守寡了。”
苏巧彤虽然听不懂二人所谈论之事,却一直坐在一旁,困得实在受不住了才闭目小憩会儿。武媚娘一叫,苏巧彤便醒了,迷迷糊糊问道:“何事啊?”
待武媚娘将其中利害解释了一番,苏巧彤再也不困了,怒容满面与武媚娘一同对楚铮口诛笔伐,楚铮直被训斥得哑口无言,只得起身道:“两位稍事休息,我去见徐老太医了。”
方才武媚娘出手虽快,但仍快不过楚铮体内气息运行,心中已有了大致推断。见了徐老太医,楚铮将与武媚娘探讨详情与他一一道来,不过自然不提有他人相助,只道自己一人苦思而得。
徐老太医越听越奇,楚铮所言简直匪夷所思,可细想一番又觉得甚合叶门武功特性,不由暗想这少年悟性之高当真骇人听闻,只从短短百余字便可推断到如此地步,大长公主若是听了恐怕定是坐立难安了。
“听五公子方才所言,老朽有些明白了。”徐老太医站起身来,“走,你我这就去长公主处。”
到了赵敏房内,徐老太医将赵敏十二经脉的银针尽数拔下,在二十四个经穴奇穴上补上一针,最后取出那枝朱红顶的长针,徐老太医捏在手中不住拈动,仍是有些犹豫。
徐老太医看了看楚铮,道:“五公子,先皇驾崩,老朽身为御前医侍,若不是琳妃娘娘开口,或许今日还在天牢之内。今日这一针老朽仍只有五成把握,况且这五成亦不过暂保长公主平安。万一长公主不测,老朽自是罪无可恕,只是家人无辜,还望五公子从中周旋。”
楚铮断然道:“老太医,诊治之法是晚辈所推断而得,不管长公主如何,如有罪名晚辈与老太医一同承担。”
“多谢五公子。”
徐老太医说完,举针对着赵敏眉心重重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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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巧彤拜师
回京的车队走在官道上,开道的居然是京城禁卫军一营的千余人,而在赵敏马车旁守卫的却是王明泰麾下三千亲卫,着实令禁卫一营上下愤愤不平。
可不平归不平,一营的副将庞子年被楚铮扇了一巴掌,直到现在还在辆破马车里躺着。几个校尉前去看望了下,只见庞子年眼嘴歪斜,垂涎连连,整张脸都变形了,均不寒而栗,哪个还有胆向楚铮叫阵。
途经一小树林,车队停下稍作歇息。众将士纷纷下马,有的从鞍袋中取出干粮稍,就着清水稍稍吃了几口,更多人却是随便找了个地方一靠,抓紧时间小憩一会儿。这几天日夜赶路,连北疆军士也有些撑不住了,更别提禁卫一营的人了。
马车内,苏巧彤好不容易将调制好的盐糖水喂赵敏喝完,与叶扶风一同扶着她躺下。一旁徐老太医取出银针,瞬间连刺赵敏胸腑几处穴位,以促进其肠胃蠕动。苏巧彤在看在眼里,忍不住道:“老太医金针刺穴当真神乎其神,小女子还从未见如此快速精准的针灸之法。”
“苏姑娘过誉了,不过熟能生巧罢了。”徐老太医淡然一笑,道,“倒是苏姑娘对医术有不少独到见解,令老朽茅塞顿开。例如这盐糖水之法便是闻所未闻,老朽行医四十余年,似长公主这般长时昏迷,只知用百年以上参汤吊命,却不想寻常盐糖水混合居然也有这等奇效。今日已是第四日了,长公主气色脉象与离开武朔城之时并无太大差别,实是令人惊叹。”
苏巧彤神态谦虚:“此法乃小女子从乡野偶然听得的土方,若无老太医针灸和楚公子不时为长公主输入内息,恐怕亦难以如此见效。”盐与糖乃是人体必须成分,后世医院如遇见赵敏这种病症,肯定首先为她输液,在当今时代输液既然不可能,也只能喝点盐糖水了。
听苏巧彤如此说,徐老太医摇了摇头:“苏姑娘当日从人体所需着手,阐述盐糖水之功效何在,老朽这几日越想越觉大有道理。此法不仅适用于长公主,沙场之上将士受伤流血过多,或体力消耗过甚,均可采用此法辅助,治愈机率可说成倍大增。姑娘此举可说造福众生,功德无量。”
楚铮在外头巡视完一遍,也钻到了车里,闻言道:“功德无量?老太医,这好似佛门的说法啊?”
“正是。”徐老太医道,“佛门在我大赵境内势微,但在西秦与南齐这些年来颇为兴盛。两地虽属同源,但称谓有所不同,一为西域佛门,另一自号南海净宗,两派内医术高明者大有人在。老夫早年游历天下,与灵山古寺的凡尘大师和南海净土的梵斐大师谈经论道,对其教义均曾精心研习,觉得西域佛门与南海净宗派虽教义亦颇有差异,不过追其本源,均为劝人为善,普度众生。若世人皆能虔信我佛,一心向善,不仅世间少有纷争,天下亦可太平,百姓也不至于这般受苦了。”
楚铮心中却不以为然。佛门原始教义目的自然是好的,但传承下来的信徒是否一直禀持到底,楚铮对此并没有信心,至少在前世的历史中是否定的,不少朝代佛门最终成了社会的寄生虫,寺院土地不输课税,僧侣免除赋役,寺院经济过分扩张,损害了国库收入,甚至招至朝廷灭佛。而且佛门毕竟是由天竺传播而来的胡教,与中原本土的道教和儒学向来尖锐对立,因此凡尘大师临终前楚铮虽拜他为师,但对西域佛门仍心有顾忌,此次西秦北疆三城七镇内亦有多座佛寺,楚铮却并未理会,一心等对西域佛门深入了解后再做定夺。
不过其中道理与徐老太医谈论起来非几个时辰能说得清的,此老已年近古稀,虽被尊为医中之圣,但恐怕他心中医道之上难解之处亦甚多,不然也不会被苏巧彤轻易唬住了。通常越是学识渊博,面对已身无法寻解的难题,最终免不了寄托于神仙鬼怪,正如牛顿晚年信仰神学,两者同一道理。
而楚铮则深知与信仰者论其道,实在是件吃力不讨好甚至无用之事啊。
徐老太医感慨了一番,看苏巧彤亦是凝神沉思,不由越看越顺眼,长叹道:“老朽一生别无所长,唯有医术稍可称道,也曾收过几位弟子,可医术之道,天份尤为重要,这些年来唯有长徒蔡珏差强人意,其余皆碌碌无为,有时想来,真是唏嘘不已。”
苏巧彤听出徐老太医话中有话,正待开口,楚铮已是笑道:“老太医,您看苏姑娘可有习医天份?”
徐老太医毫不犹豫道:“那是自然,苏姑娘天份之高乃老朽生平仅见。”
楚铮对苏巧彤道:“苏姑娘,老太医话已至此,还不行拜师之礼?”
苏巧彤知徐老太医不仅医术了得,且武功亦是当今屈指可数,当下不再犹豫:“师父在上,请受徒儿巧彤一拜。”
徐老太医拈须而笑:“巧彤免礼。”
“老太医,”楚铮道,“此地甚为简陋,待到了清河城内,再点香让巧彤向您老敬茶。”
“师徒之道,贵在于心。”徐老太医道,“太医院那位诬告老朽对先皇用药失当者,亦曾是老朽门下徒弟,昔日拜师礼之隆重京城罕有,到头来不但将老朽逐出太医院,甚至还想谋夺我徐家京城祖业,狼心狗肺,古今罕有。”
此事发生于赵王驾崩之后,苏巧彤代楚铮掌管着鹰堂,自然有所耳闻:“师父所说之人可是太医院主事罗定其?”
“除了他还有谁。”徐老太医没好气地说道,“当年老朽大徒儿蔡珏亦是被他陷害,远走平原郡,若不是琳妃娘娘暗保,太尉大人收留,蔡娃儿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苏巧彤劝道:“师父莫为这等人着恼,不出三月,巧彤为您老出这口恶气。”说完瞟了楚铮一眼,其中意思自然就是此事交于你了。
楚铮微微点头,不说别的,就冲儿时蔡神医对自己有救命之恩,既是知晓了其中隐情,自己也不能袖手不问。
楚铮一行日夜兼程,终于在第七日午时左右赶到了清河城。
清河郡太守杨世清与邓世方已在城门外一里等候,许唯义牵着火云驹亦在其中。他奉楚铮之命快马加鞭两天两夜,把火云驹最后一丝力道都压榨干净,才将赵敏病情的密报交于北疆至京城途中驿站,命其再行传递。休息一整日后,许唯义才又骑着火云驹一路慢跑至清河城,但还是比楚铮一行早到了两日。
太守杨世清乃楚名棠平原城旧部,成奉之任吏部尚书后,对昔日唐孝康一系官员悄然清洗,其中便包括清河郡原太守,改由时任司马杨世清接掌此职。
众官员欲先拜见长公主,被楚铮以赵敏偶染风寒婉拒了。杨世清任太守不过数月,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对楚铮虽不失礼数,但他是看着这少年长大,隐隐有以长辈自居之意。楚铮对父亲一帮旧部还是较为敬重,便顺其意称了声叔父,杨世清更为得意,昂首顾盼,对身后清河郡众官员随意呵斥,浑然没注意楚铮已是微微皱眉。
或许是此人升任太守未多久,暂无服众之能,因此才想借楚家威慑属下官员吧。想到此,楚铮不再计较,只是心底将此人看低了一等。
进了城门,楚铮见杨世清仍缓步前行,高谈阔论,便对邓世方使了个眼色。邓世方会意,上前道:“启禀将军,沁园宫已经收拾妥当,请将军查验。”
楚铮点点头:“既是如此,太守大人,长公主一路颇为劳累,我等还是快些安歇下来吧。”
杨世清只好道:“五公子说的是。”
到了沁园宫,杨世清与楚铮在厅中就坐。杨世清笑道:“五公子麾下禁卫军着实了得啊,硬生生将福安王逐出此地,竟不留丝毫情面,着实替杨某出了口恶气。”
楚铮笑了笑问道:“这是为何?”
“五公子有所不知,这福安王可不比平原城昌平王,狂妄自大,真当清河郡是他封地了。每年藩王俸禄及田地所收不足他数月花费,钱不够用了,便巧设名目,十余个侧妃月月做寿,广邀郡内官员及富绅,强迫其送礼,搞得清河城内怨声载道。可这等事报于朝廷,至礼部便被打回来了,说我等小题大做,唉,当真苦不堪言哪。”
“太守大人说得是,福安王确实过分了些。”楚铮附合了下。这等事太过寻常了,似父亲这般强势太守毕竟罕见,多数官员对当地藩王实是无可奈何,毕竟他们尊为亲王,虽无实权,可若过于轻漫,仅一句藐视皇室又有几个官员能承受得起。
杨世清笑道“如今礼部由楚大人掌权,这几月福安王已是有些收敛了。杨某当这太守亦清闲许多,不过还得谢过五公子,想起福安王被逐出沁园宫那副狼狈样,杨某恨不得痛饮三杯……对了,五公子,方才在城外不便,现到了此地,杨某何时拜见长公主?”
楚铮请杨世清摒退左右,尔后将赵敏昏迷不醒之事简短道来。杨世清一听,脸上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起身道:“杨某即刻命城内所有药商暂停交易,挑选最上乘灵药随时听召。”
楚铮微微拱手:“有劳太守大人了。”
“五公子这是哪的话,这原本就是杨某份内之事。”杨世清叹了一声,“只望长公主平安无事就好。”杨世清心中愁苦,长公主若在清河郡香消玉殒,不管自己如何尽力,说你照应不周总是在理,根本无反驳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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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大长公主
(本章修改后3700字)
杨世清无心再逗留,又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辞。
侍卫李任打来清水,楚铮简单洗漱了下,刚把脸擦干,李任进来禀报杜承福求见。
这杜承福乃杜承恩之弟,亦是王明泰三千亲兵的主将,此番楚铮安排他们负责沁园宫外围警戒。听是他来了,楚铮道:“有请。”
杜承福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军士,两人依礼见过楚铮。楚铮拉住杜承福:“承福表兄,都自家兄弟,何必这般拘礼。来这边坐。”
“为兄不坐了。”杜承富道,“方才在沁园宫外巡视,为兄这属下前来禀报,说正门外有人闹事,为兄觉得有些蹊跷,便把此人带来了。”
“钱大勇,快将具体情形如实向楚将军禀报!”
那钱大勇三十余岁,闻言应了声是,俯首道:“启禀楚将军,前门闹事者是一泼妇,自称来自京城……”
杜承福陡然喝道;“钱大勇,不得胡乱称谓。”
楚铮听得泼妇二字,不由心一凛,可想想又觉得不大可能,那人外出通常戴有面具,并以男子装束,便又问道:“此女是何相貌,多大年纪?”
“大约二十五六模样,右眼靠近鼻梁处有一颗小痣,长得十分标致。”钱大勇舔了舔嘴唇,显然有些心动,“就是整个人儿象块冰似的,没一点笑颜,有些美中不足。”
杜承福恨不得拔刀劈了这钱大勇。他是王明泰内侄,赵敏昏迷不醒三千亲卫中只有他一人知晓,对大长公主可能来清河郡之事亦有所耳闻。所以一听禀报说那女子来自京城,杜承福深知手下这帮人是什么德性,想想还是没敢露面,赶紧带钱大勇来见楚铮。
听钱大勇这般一说,楚铮几乎可以确认那女子就是赵茗了,苦笑着看了杜承福一眼。杜承福心中一凉,忙道:“为兄来时已派人火速赶至前门,命众军士不得再无礼。”
楚铮顿时哀叹一声,不得“再”无礼,看来先前已经无礼过了,便问钱大勇:“军士们有伤亡吗?”
钱大勇摇了摇头:“没有,就属下副手老陈他们几个被那女子一人扇了个巴掌。”
杜承福恨恨地说道:“你怎么就没挨巴掌?”
钱大勇憨厚的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那女子随手一下,就把老陈扇得转了好几圈,属下肯定也不是对手,便立马退回门内,命众军士不得再动粗,随后就向杜将军来禀报了。”
杜承福哼了一声:“算你识相。”
楚铮想了想,对一旁李任道:“你与这位钱军士一同去正门,将那女子领到此地,举止尽量恭谨些。”
李任领命,与钱大勇一同离开。
杜承福有些不解:“五公子,若来人真是那位,你我为何不亲自前去相迎?”
“长公主昏迷不醒毕竟还是件隐秘之事,大长公主既是乔装前来,定亦不欲惊动过多人,你我前去相迎反而不妥。”
“五公子说的是。”
杜承福嘴上这么说着,可脸上神情却有些惶惶然。楚铮有心出言安慰,可赵茗的性情自己也捉摸不定,只好道:“来人若真是大长公主,表兄还是先行请罪,小弟在一旁亦会为表兄求情。”
“多谢五公子。唉……”杜承恩叹了一声,真是无妄之灾啊。
李任将一女子带了进来,果然是赵茗,素面无妆,一头过肩秀发只用条丝缎随意扎起,白衣胜雪,似这千里路途未曾沾染片点尘埃,当真如神仙中人一般。
楚铮偷偷拉了把有些发呆的杜承福,上前欲拜见。赵茗袍袖一拂:“免了,敏儿呢?”
楚铮答道:“在后面别院内。”
“速带本宫前去。”
“遵旨。”
杜承福抓紧时机,赶到门口拜倒:“臣拜见大长公主,请大长公主恕罪。”
赵茗不得不停下脚步:“你是……”
楚铮忙道:“回大长公主,这位乃是北疆大营的杜承福将军,随小臣一同护卫长公主而来,那个……正门外的守卫便是杜将军麾下军士。”
“原来如此。”赵茗微微沉吟,道,“你那几个属下本宫已略惩小戒,嗯,北疆大营的军纪还算不错。”这倒并非虚言,赵茗早年以叶先生的面目行走江湖,深知兵匪一家并不只是说说而已,尤其是各郡驻军中的败类,所作所为简直令人发指,相比而言北疆大营这等边军已可算军纪森严了,至少那几个军士还懂得进退。何况此次她亦是微服出京,不想赵敏之事让太多人知晓,索性轻描淡写将此事揭过了。
杜承福愣了半天,楚铮也是大出意外,不由暗暗嘀咕老处女果然喜怒无常。
赵茗等得都有些不耐烦了,对杜承福道:“退下吧。”
杜承福这才如梦初醒,谢过站到了一边。
沁园宫作为皇家行宫,占地之广较上京城的皇宫犹有过之。楚铮初次到此,面对四通八达的圆林小径亦是茫然,只好让李任先去探路,找到叶扶风或叶摘星再让她们前来带路。
赵茗见李任纵身跃起,如一只大鸟般悄然消失在花丛之中,不禁点点头:“他是你侍卫?武功不错。”
楚铮微微躬身:“谢大长公主夸奖。小臣不知大长公主今日便到了,有失远迎,还望大长公主恕罪。”
“你们来得也不慢,本宫还以为需在此等上数日……敏儿现在如何了?”
楚铮心头一搐,低声道:“还未醒来,今日已是第七日了。”
“什么?”
赵茗眼中寒光大盛。赵国风俗里春季踏青是一重要节气,接到楚铮密奏时,赵茗正在京城郊外,一看上面写着赵敏内息走岔,性命垂危,当下也没回京直接赶往清河郡。可在内心里赵茗并不过于担忧,在她想来以楚铮内力之雄厚,又有徐老太医在,赵敏应不至太过危急,怎么也没想到严重到这等地步。在这个时代医疗手段相当落后,寻常人昏迷超过三日通常必死无疑,赵敏虽是练武之人,但七日不醒,又无法进食对身体伤害极大,即便能醒来说不定武功亦会全废。
赵茗心急如焚,提气高声道:“扶风、摘星,速至此地。”
声音远远地传了开去,不一会儿两道白影疾奔而来。到了身前,叶扶风和叶摘星跪拜道:“小婢参见大长公主。”
“前方带路。”
徐老太医与苏巧彤一直陪在赵敏身边,见大长公主来了,两人上前见过。徐老太医将赵敏体内情形详细道来。赵茗越听越是心惊,指尖亦是微微颤抖,强作镇定道:“老太医辛苦了。楚铮,你先带老太医与苏姑娘出去,本宫要察看一下敏儿伤势。”
屋内余下叶扶风与叶摘星二人。赵茗长吸了口气,道:“扶风,摘星,为长公主宽衣。”
…………
…………
楚铮与徐老太医在屋外整整等了两个多时辰,赵茗才推门走了出来,神色疲倦。楚铮忙迎上前,道:“大长公主,敏儿怎样?”
赵茗却向徐老太医微微俯首:“老太医名不虚传,本宫在此多谢了。”此时她才知赵敏伤势是何等之重,能残喘至今实属奇迹,只是徐老太医救治之法很是蹊跷,只是赵茗此时已无心情询问。
说完,赵茗转身对楚铮道:“楚铮,传令下去,即刻起程回京。”
“大长公主,”徐老太医惊道,“长公主她……”
“本宫……本宫亦无能为力。”赵茗眼眶一红,忙扭过头去。
楚铮心如坠深渊:“大长公主……”
“传令回京!”赵茗怒喝道,“听到没有?”
楚铮下意识地应了声是,失魂落魄般走出走别院。
杨世清与一瘦小老者不知何时站在院门外,见楚铮出来忙唤道:“五公子,下官前来拜见大长公主,不知可否通报一声。”沁园宫的诸多仆役均是杨世清精心挑选,其中安插了不少心腹,楚铮念其乃父亲旧部,赵茗一至他便将消息透露给杨世清贴身书僮。
楚铮浑然未闻,看都没看杨世清一眼,径直走远了。侍卫李任忙低声将大长公主命火速起程之事与杨世清道明,杨世清与身旁那瘦小老者不禁相顾愕然。
那老者突然向院内而去,边走边高声道:“皇妹难得来愚兄清河郡一次,怎么这般快便要回京了。”
赵茗上下打量了这老者一番,才勉强笑道:“原来是福安皇兄,多年不见,皇兄可好?”
听赵敏这般问,福安王顿时哭天喊地:“皇妹啊,为兄差点就被人逼死了,楚王两家实在欺人太甚,我们皇家哪还有何威严可言哪。”
赵茗双眉紧皱:“小妹急待回京,皇兄有何事还请直言。”
“臣清河郡太守杨世清拜见长公主。”杨世清见福安王不顾礼数直接进院,犹豫了下也跟了进来。
“免礼平身。”
这边福安王将禁卫军如何将他逐出沁园宫添油加醋说来。杨世清在一旁不时插上一句,语虽不多,却句句点在要害。赵茗很快便明白了,说白了只有一句话,福安王长年霸占沁园宫,楚铮是为赵敏腾一清净之地将他赶出去。
福安王仍在喋喋不休狡辩,见赵茗似有偏向楚王两家之意,言辞不由尖刻起来。福安王与赵王儿时一同长大,赵王即位后,福安王常寻借口到京城拜见赵王,对当年赵茗与楚名棠之事略有所知,此时恼怒之下,口中竟迸出旧情二字来。
杨世清顿时面如土色,赵茗更是羞愤交加,担心福安王再说下去恐怕更为不堪,喝道:“杨世清,福安王对藩王戒律置若罔闻,霸占太祖行宫,命你将其拿下,待本宫回京后,再奏请皇上削去福安王爵位。”
“臣,遵旨。”
杨世清亲自上前,一手捂住福安王嘴,另一手将其双臂扭转,他正处盛年,而福安王年过五十,又早被酒色淘空了身子,毫无反抗之力被推出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