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书房送计谋(二更)
“所以你就真的把小楼夭桃烧了?”
丑妇是背着南十二回到将军府的。绿萝先前让人回府请洛浩带人帮忙。结果洛浩是带了一群人来了,也帮忙了。
但是……是帮忙救火!
丑妇刚回到将军府,她火烧小楼夭桃的事情,也捅到了陈将军面前。
陈将军气急败坏,亲自来到丑妇的别院。
这时候,丑妇刚让人给脏兮兮的南十二沐浴,又亲自抱了困倦极了,睡在了大浴桶里的南十二,给他擦干身子,换上一件干净的衣裳,抱到了她的卧室。和平安放一张床上,盖好被子,这才施施然走出屋子。
刚出屋子,迎面而来就是陈将军。
面对陈将军的质问,丑妇只淡淡应了一声:“不管它什么背景。它里面有人动了我的人,我就绝不会轻易放过它。”
“你的人?”南宫尘刚听闻此事,就急着赶来,刚来就听到这让他差点气煞的话。危险眯眼就问。
“对,有问题吗?小混蛋在我家借住过,勉强算得上我儿子的启蒙师父。”这样算来,小混蛋的事当然要管。
但一看到南宫尘,丑妇一肚子怒火就上来。
“怎么,你也是来找我清算的?”丑妇略带嘲讽意思地问南宫尘:“我赶去的时候,他正遭人羞辱……小混蛋生下来就注定身份高贵,被人那样羞辱……待会儿他醒过来,我还得想办法好好开导他一番,不然,要是想不开,有了死意,看你怎么办!”
哦……原来是这样。南宫尘暂且松了一口气,原来“她的人”是指这个。
但……
一想到这女人说那小子被人羞辱……南宫尘握拳头的手紧了紧。
他和南宫二郎,也就是真正的南宫尘,从十多年前就互换身份,所以,很多时候,十二郎是他看着长大的。
小子骄傲,家人都没动过他一下,却叫几个伶人羞辱了!
“陈将军,南宫家的人不容人辱!”南宫尘如实对陈义说。
陈将军老眼微眯,沉思一会儿,对南宫尘和丑妇说:“你俩随老夫来。”
陈将军又把南宫尘和丑妇带到了他院子里的书房。
“小楼夭桃的嚣张,老夫听闻已久。”却从没有动过。
话未说完,但对面二人都听懂了。
南宫尘问:“后面是谁在撑腰?”
陈将军嘲弄一笑:“还能是谁?于桀那混蛋呗!”
南宫尘和丑妇同时双眼一亮,“果然如此!”
“陈将军怕于桀?”不然怎么不敢拔了陈州的这颗钉子?
“非也……,老夫亦有势力在于桀那里。实则,老夫和于桀双方各有势力互相监视。谁也被想得了好去。老夫一动,于桀也动。到时……”
“原来如此。”丑妇沉思,一双眼突然晶亮地望向陈将军:“民妇如今动了小楼夭桃,陈将军有何打算?”
“看娘子模样,……你有想法?”陈将军也不是省油的灯。
“于桀那厮……想必将军也发现了。这些年来,将军努力维持的双方平衡的态势,有些人并不满足。”
陈将军神色淡然。不否认丑妇的话。
丑妇也不在意,继续抽丝剥茧:“陈将军,有道是养虎为患,西域有一部族,用己身之血,喂养蛊虫。蛊虫成熟之时,亦有可能反噬其主。
陈将军何苦做吃力还不讨好的养蛊人?”
陈将军瞥一眼丑妇,才淡淡道:“时局!”只吐两字。
“非也!”丑妇回答太过果断,反叫一直平平淡淡的陈将军多看她两眼:“大娘子高见,请说。”
“陛下要的不过是……北疆的稳定。放于桀在将军身边,也是放将军在于桀身边,你二人斗来斗去,互为犄角。你二人争斗不开,陛下才不会担心北疆出现一人独大的趋势。”丑妇沉吟,“是否不是?”
陈将军有些吃惊地看丑妇。这话若是朝中元老说出,他一点都不好奇。倒是叫一个村姑妇孺……
南宫尘手中端着茶盏,杯盖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划过杯子里的水。如老僧入定。
“娘子说的是没错……”
丑妇打断陈将军,又道:“陛下用于桀桎梏将军,用将军分于桀权力。此法不失为高明!但!陛下这一法门,只适合于北疆安平,没有战争的时候!如今,北突厥突然发难,新老突厥王换代,新上任的突厥王贺布思年轻力胜,野心勃勃。尽然打起北疆的主意!
这个时候,北疆并不适合内斗,应当全力对外。陛下也知道。但,二分北疆已然成定局,陛下有心无力。
陛下正热,若是这时候,将军能给陛下送一份降温利器,再坚决表示为陛下肝脑涂地,只愿做直臣。……想必陛下正等着有人能够打破现在的二分北疆的局势吧!
战争场上,铁血的战士才能保家卫国,守护厉唐边界安平!于桀注定要被舍弃!这也是为什么于桀最近频繁动作的缘故。”
陈将军面对这样的妇孺,不得不吃惊。但吃惊归吃惊,不管朝野上下,能说中这些人并不少。
“说中点子上并不代表就能够顺利执行。”
丑妇眉眼绽放一抹光彩,“陈将军,若是有这个呢?”从怀中拿出一叠图纸。
又见图纸!
“这一回又是什么?”陈将军似笑非笑看丑妇,却不接过丑妇手中图纸。
“北疆除了缺盐,还缺什么?”丑妇淡淡一笑,将那一叠图纸放在了陈将军的书案上。向陈将军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最终,陈将军还是拿起图纸。只会越看,他越吃惊!
“这是什么?”
“水车。”丑妇唇边一抹自信:“有此物,可调水至高出。一辆水车,可灌溉旱地几亩到几十亩不等。能将流经北疆低处的长河水调到地势较高的地方。……陈将军,可还满意否?能否抵过民妇烧了小楼夭桃的事?”
陈将军双眼放光,他岂会看不出此物的精巧之处!再抬头看丑妇的时候,眼神变了又变:“大娘子是事前有准备,并不是为了烧小楼夭桃赎罪。……敢问大娘子,为何要如此做?”
“于桀要我命,将军保我命。理由?还有比保命更重要的理由吗?”却在陈将军熠熠生辉的目光下,无奈叹了一口气,道:“好吧……,还有一点。我这人记仇。”
所以,马镫和马鞍只是开始,烧了小楼夭桃是意外,水车才是重头戏!
南宫尘不着痕迹,接过陈将军手中的图纸。狭长的凤眼锁住图纸上的东西。越看,眼睛越亮。半晌,从图纸中抬起头,望丑妇:“这也是你喜欢琢磨出的?”
但看似笑非笑,已有所指。丑妇却不在乎地笑了笑,我是妖孽穿越而来又如何?恐怕你南宫尘就是死上一回,也不会知道这秘密。
我不说,你能耐我何?
“是,南宫大人有意见?”
南宫尘看对面女子笑面如花,不禁哈哈也笑。
无妨,管你真话假话,你是我孩儿的亲娘不假就行。你是那日马车独处,让我欲火焚身之人不假就行!
“多谢大娘子又帮了本将军一次。”陈将军施礼,丑妇淡淡受了这一礼。陈将军又说:“再过几日,本将军为娘子请封的奏折就能够抵达京城陛下手中了。”
“谢过将军。”丑妇还礼:“民妇还有事,先告退了。二位大人,告辞。”
……
她坐在床前的摇椅上,一边手中捧着书,眼睛却看着床上的平安。
她坏她狠她毒,她知道自己坏狠毒。
不坏不狠不毒,缩起头来当乌龟,不照样入了于桀那厮的眼里,成了他绞杀的对象?
你要我死,我只能让你生不如死。
她的思绪飞的有些遥远。
她想,陈将军说了,他为她正名。她想,有了这道名,她又强大了一分。如罗家那样的人家也可以斗一斗。
她想,水车造起来的话,也多少算是解决了北疆降水不足的缺憾。但要说它是什么神兵利器,那也未必。毕竟不是前世里的人工造雨那样立竿见影的有效。
但好歹有些用处。也不枉她走一趟北疆。
她还想,今日陈将军面前的表现,或许会引来陈将军和南宫尘的怀疑。但是,她不怕了。因为怀疑找不到证据,永远就只能是怀疑。找不到证据的怀疑,奈何不了她。
“唔啊……”一声轻响。
“小混蛋醒了?”丑妇收回思绪,单挑一边眉毛,好笑地看床上睡眼迷糊的南十二。
刚才还睡眼迷糊,听到这道熟悉的调侃声音,瞬间清醒过来。
南十二睁大了眼睛:“你怎么会在我房间里?”
然后,他就对上了丑妇似笑非笑的眼,听到她说:“不,这是我的房间。”
南十二神经质地立刻四下打量这屋子……确实不是他的。
他大腿上压来一物。低头一看……,这才看见原来身边还有个平安睡着。
“我……后来……”他想问后来怎么样了?他想知道那些人……
“我放火烧掉了小楼夭桃。那些人……逃了。但,陈州以后,再无小楼夭桃!”所以,你的耻辱全随着那把火烧没了。
这话她没说,但南十二出奇地平静。他听得懂她的意思。
忽然眼角余光一扫自己的胸前……
“丑,丑八怪,我,我的衣裳……”他拉开身上的被子,衣裳是干净的,却不是他的。
他想起来了,他洗澡洗着洗着睡着了!
“谁,谁替我换的衣裳?”南十二嘴唇颤抖的问。
“干嘛?你要对她感恩戴德?那好吧,我就勉强接受你的感恩戴德吧。”丑妇见这小子一副贞操不保的模样,立即起了逗趣他的心思。
“啊!!!!!”
将军府里,一声尖叫传遍四周!
只当有刺客,大批的护卫涌向了别院。
书房里的陈将军和南宫尘同时一惊,有了先前的刺客事件,……二人对看一眼,飞也一般向着丑妇的别院奔了过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羞辱和困情(三更)
“这是怎么一回事!”
面对黑沉俊脸的男人,丑妇张口结舌。
“我哪知道小混蛋这么不经逗……”丑妇喃喃自语。
丑妇拿眼剜一眼靠坐在床上的南十二。后者气哼哼地瞪她。
南宫尘和陈将军赶来别院的时候,别院围着好大一群人。两人赶到的时候,这群人已经得了丑妇的解释,这会儿把这解释和南宫尘和陈将军一禀报。
陈将军领了人直接走了……
至于南宫尘留下来,想必应该是接了南宫十二郎回到他院子去。毕竟南宫十二郎也算美少年一个了,留在一个妇人家的别院一起住,确实不方便。
岂知,南宫尘进了丑妇我卧室,南十二立刻就告状:“二哥,她,她,她占我便宜!”
起初,南宫尘只是问:“哦,占你便宜?那你再占回来就是。”
结果南十二那小子红着脸讷讷道:“二哥……我也想啊,但我总不能也脱了她衣裳把她也看光吧……”
好了,一句话引起暴雨突袭。
南宫尘“嗖”地一声就站到了南十二床前,要不是顾忌床上还有一个睡得深沉的平安在,他这句话得吼出来!
“就是……就是我沐浴,她替我擦身穿衣啊。”南十二见着在床前黑着脸的南宫尘,狠狠吞咽一口口水,结结巴巴地解释。
结果南宫尘那厮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病,拉了丑妇就出了屋子,一路拉着丑妇到了他的院子,到了院子,他才甩开丑妇的手。
丑妇看一眼被抓红的手臂,“有病啊你。”随后意识到这人可是“苦主”的亲哥,这才软了语气解释:“这没什么啊,我儿子都四岁大了。我又不是变态,难不成还真的吃他豆腐?”
随后又发起牢骚:“小混蛋也真是的,反应这么大干嘛。……又不是第一次替他换衣裳……”
“嘭!”
“哎哟!”
不期然,丑妇被撂倒了,“喂!南宫尘!你干嘛!我说的是真的!”然后摸摸后脑勺,幸好她身后是床榻,不然这脑袋摔在地上可有罪受了。
“还有哪一次?”南宫尘走两步向前,两手抱胸,就站在床榻前高高在上地睥睨她。
丑妇老实地交代了。
南宫尘俊秀的眉深深皱起:“我记得十二那回不单单伤了手,还伤了腿……,对吧?”
“额……嗯。大腿,我替他缝好了,上过药的。”
不知道为什么,说出这句话之后,丑妇就觉得眼前这男人似乎更加不对劲了。
南宫尘眯眼看她,良久,才吐出一句话:“你之前说过,男女授受不亲……,是吧?”
丑妇一楞,当下以为南宫尘认为她不知廉耻,她也气了,不过就是救个人,还要被误会……,天下没有这样的事儿吧!
气哼哼地就说:“不管你怎么想我,我救了你亲兄弟,这是事实吧?你给我够了啊!”说着一手撑着床铺,就要站起来。
“嘭!”
又被一推,躺回去了。
“喂!你别得寸……唔!”
熟悉的温度,熟悉的味道,……丑妇瞬间瞪大了眼睛。
一时之间,脑袋稀里糊涂,根本跟不上他的节奏。
这次的吻带着狂狷的怒气,一并发泄在丑妇的身上。
直到他怒气微散,才危险地抬起头,撑着身子俯视她:“本官说过娶你,你是我的人,下次……别再不知廉耻地勾引男人……”
“啪!”
丑妇气得全身颤抖,她一个翻身,滚下了床榻。
勾引男人……前世她亲生母亲就是被人算计,冠上这个罪名,打入冷宫,从此一蹶不振!
尽管她知道母亲对她没有多少真情,但……那也是她母亲!
勾引男人!
南宫尘没有转身,他就保持着被扇了一耳光的姿势,蹲坐在床榻上。
耳后传来那女人冷静的声音:“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民妇,不会再与你南宫兄弟有牵扯瓜葛!告辞!”
离去时经过门边,见两道身影。她不曾停留,只当没看见,高傲地抬着下巴,连一丝眼神都没舍给别人,离去。
南宫尘心猛然一缩!这个女人在他面前,或者张扬跋扈,或者嘲弄讪笑,或者不知天高地厚!
但从没像刚才那样,冷静自持地不起丝毫波澜!深沉地让他害怕……他怎么会害怕呢!一定是错觉!
南宫尘抚上被扇打的脸颊,抚摸着那处,仿佛这样就能让突如其来钝痛的心不再疼痛。他怎么会疼呢?一定也是错觉!
门口……南十二傻愣愣地呆站在那里。
“清绯,你告诉我,我刚才听到什么了?又看到什么了?”
清绯不忍地看了一眼惨白着脸的南十二。
他不忍告诉南十二实情。不单单是这件事。
若是将一切说了,他担心,这少年会不会一夕崩溃!
……
夜深人静
将军府里几多人睡不着,凭栏赏月,几分萧瑟凋零。
落寞,在南宫尘眼中第一次出现。贴身小厮清绯只能安静地离着南宫尘远远地站着。
“清绯……”
清绯闻声向他看去,他又不做声了。
清绯沉默垂下眼。
他又问:“清绯,……孤……,是不是做错了?”
清绯安静地走向前,给南宫尘斟满酒,递给南宫尘:“殿下,……清绯斗胆问殿下,……殿下到底想要怎么处理小公子的娘亲?”
“孤……五年前亲自喂她月残花,五年后再见,也没想过放过她。”
“既然如此,殿下何必去思考,今日所行是否错误?”清绯声若其名,淡淡斐然。
“清绯,孤见平安那孩子激灵聪慧,小小年纪,又有胆识,容貌还似孤小时候。喜爱极了。孤却极度不喜孤的孩儿有那样一个粗鲁村姑的娘亲。孤想杀她。
……但,不知怎么地,孤,现在对她……下不去狠手。
孤以为是爱屋及乌,可今日事情看来……,孤,好像是吃醋于她。清绯,你说,她到底有哪里好?凭什么孤得清心于她!她可对孤视而不见!清绯,你说你说,这女人到底有什么出色的地方?”南宫尘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激动地拔高,他自己都没有觉得。
又开始细数她哪里不好:
“长得不漂亮,身段也不好。脾气又坏!而且心地也不见得多么善良!没有可以助孤成事的家世,没有大妇该有气度,也没可人宽慰孤的柔情……但是孤也不是以貌取人的人,她没有貌美容貌也没关系。
嗯,身段不好……反正孤都接受她那样土里拉扎的容貌了,还在乎这个?
脾气嘛……脾气是坏了一些些,还好嘛,也不是不通情达理。嗯,孤的女人有点儿小性子是应该的嘛……”
清绯按住额头,听着他这位殿下主子爷一开始抱怨那女人没这没那,还怎样怎样不好,然后又……自圆其说,开始说起这女人的好来:
“还有啊,其实她心地也没有很不善良,就拿她救了十二郎来说,她少了于桀的小楼夭桃,她也算是一个为了亲近之人敢作敢为的女汉子。
家世……是差了一点,但是孤一生下来便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孤的身份够高贵了,妻子娘家的势力可有可无嘛。
大妇的气度……等她成了孤的大妇之后,自然就会有的。
还有,这女人总能出其不意啊,毛血旺臭豆腐什么的可以看做小道尔。但是炼盐之法,马镫马鞍,还有这一次的水车,哪一个不是惊世之举!她就那样简简单单地拿了出来,可见是个不藏私的。……”
清绯欲哭无泪,这傻帽样的男人是他至高无上,手段狠辣的殿下?!
但清绯又有些高兴……,太子殿下,终于不再是无血无肉的冰块一枚了。有血有肉的太子殿下,似乎更接地气一点。
清绯安静地退出南宫尘的屋子,临走时,带上门。
他相信,他英明的殿下,一定能够弄清自己的心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
翌日清晨,丑妇带着平安用餐的时候,发觉府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今日怎么没见到陈将军?”丑妇淡淡问大管事。
大管事面容沉重:“昨夜前线传来急报,战事不可避免,将军已经携人前往前线战场。”
丑妇淡淡应了一声,北疆战事,原本就不可避免。
不经意问:“都有谁?”
“陈将军只把洛校尉和他带领的两百余人留守将军府。其余人等都抽走了。另外……南宫家的两位公子一同跟去前线了。南宫十二公子……据说这次吵着要上战场!陈将军劝不动,只能让他跟着,到时候有个照应。”
大管事能做到大管事,自然比其他人要精练。
几句话把当前事情全都禀报了。并且话中意思已经透露出前线战事吃紧。
丑妇拿着筷子的手一紧。
但随即想到那天南宫尘的话。
她……不想再与南宫家的人又任何牵扯!
给平安夹菜的时候,却不期然看到平安眼底露出的担忧之色。
她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动了动唇瓣,一字不吐。
“将军可吩咐,他不在期间,将军府要做什么?”这本不该她过问。
但陈将军走得匆忙,她觉得,或许陈将军有话让大管事带给她。
还真让她猜中了。
大管事神情颜色:“大娘子,你的那个马鞍和马镫好归好,却来得太迟。如今将军只能让军营里的工匠日夜打造,但还没有凑足一百副。将军问娘子,可有办法再多造一些?”
大管事说这话时候,他心里知道这是为难了丑妇。这样的事情,将军自己就没有做到,如何让别人做到。
但面前这人还是摸着下巴,很认真地思考,半晌才抬起头:“陈州可有好工匠?”
“有。大娘子想……?”
“那好,集合陈州所有好工匠,将军府演武场借用!”
第一百一十六章 陈州危矣!(四更)
将军府演武场上临时搭建起的工匠坊,简陋了一些,但大伙儿却忙得不停歇。
马鞍和马镫,将军让人打造的马鞍和马镫定是用了好材料的。
但现在情形不一样,突厥小儿随时会攻打前线。能在最短时间造出一批能够既挨过战事,又不要太大耗费的马鞍和马镫,这是首要事情。
将军府里俨然分为两部分,将军府的管理,在于陈夫人和姜嬷嬷。
而造马镫和马鞍这事儿,却由丑妇和大管事一起承担。
“这样……真的行吗?”大管事拿起一个竹子编制成的马鞍。
“可以。但……这场战事结束,这批竹制的马鞍就废了。”
“能挨过战事,就好了!”大管事一边放下手中的马鞍,一边命令人:“将这些搬上准备好的牛车,送往军营!”
陈州只是最靠前线军营的城镇,但即便是最靠近军营的前线,骑马来回也要小半天的时间。
陈将军以往是在军营练完兵才会回来陈州的将军府。
陈州因为最靠近军营,最靠近战场,也最靠近死亡。因此,城中居民,多为彪悍。男人家多数都习了一些粗犷的武艺。这些武艺已经不算是武艺了。能杀敌人护家就行。
下晌的时候,陈老夫人来到演武场。
夏日日头烈烈,时不时演武场上有丫鬟婆子煮了茶水放凉了,供给演武场上的匠人们解渴解暑。
陈老夫人来到演武场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副如火如荼的场景。
虽然人多得很,但不显杂乱。一切都乱中有序,在那位丑娘子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又极有速度节奏地进行着。
“老夫人来了。”丑妇打了一个招呼。
陈夫人和蔼地点点头:“如何了?”
“已经有三批人马拉着马鞍和马镫赶去军营。大管事没有调用洛校尉的两百护卫。是从家丁中抽调的勇武汉子……”
正说着,说曹操曹操到,大管事黑着脸疾步而来。
陈夫人和丑妇远远就看到人了。
大管事脚步虚浮,……陈夫人和丑妇二人同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弥漫在心里。
“夫人……,”大管事又看丑妇:“大娘子……”
“怎样了?”
“第三车人马去了军营回来时候正好途经一小林,看见东边而来一群士兵。”
军营在西边,东边是……于桀的地盘!
“可看清是谁?”丑妇面色严峻。不等陈夫人询问,自己已经问开。
“穿着北疆大吏府上的私兵服,正向这里赶来。”大管事脸色难看:“幸好那运送之人中有人机敏,让人重新向西,去了军营,自己一人疾驰回来禀报。”
“城门可关?”丑妇又问。
“已大闭城门。”
“那人现在何在?”
丑妇根本顾不得陈老夫人。
但转身时候,看到陈老夫人发呆,还是躬身施礼道歉:“对不住,老夫人,民妇僭越了。”
“无妨,你做的很好。”陈老夫人也算大气,知道同仇敌忾,不把精力花在无用争执上,又拉着丑妇手臂,吩咐大管事:“带那人到我院子里去。”
“夫人,你院子离得这里远了些,一来一去还得花费时间。就让他到待客厅,我们赶过去,时间也刚刚好。”
……
待客厅
“就是你来禀报?仔细说说。”陈夫人问。
丑妇打量那人,年纪不大,二十上下。但一双眼灵活机敏。
那人说话也果断利落。
“怎么办?”听完那人的话,陈夫人问向丑妇。
她心已乱。
“夫人,将军不在,夫人更不能乱!你乱,人心更乱!到时候,不战而败。”丑妇沉声提醒陈夫人:“夫人跟随将军数十载,大小战事经历亦是不少!”
“但,以往都是敌国之人。没想这次是于桀。”陈夫人眼神有些乱。丑妇想不通,面对敌国之人,她可临危不惧,坐镇将军府。换了于桀,就不行了?什么道理!
但这话不是时候说。
“于桀想要趁乱超了镇守将军府的老巢,他不可能不知道他这一举动会影响到前线与北突厥的战争!
很显然,于桀已与北突厥王达成某种共识!
夫人,你可知,北疆一乱,厉唐天下多少祸事起?夫人忍心只因夫人一时惧怕,导致的厉唐百姓血流成河?”
她没时间安抚一个扶不起的阿斗,快刀斩乱麻,若是陈夫人还是眼中有恐惧,哪怕是一丝一毫!她也会命大管事将陈夫人扶回她的院子。
之后,所有事情,她来着手!
她死可以,她儿子还在!
谁也别想从她手里伤害她儿子一分一毫!
这是一个做母亲的英勇!
好在,陈夫人只是一时心乱如麻!并非真的是一扶不起的阿斗。
陈夫人眼神中重新燃起拼劲。稳了稳自己,沉稳道:“你说的对!本夫人不能够乱!主心骨若乱,底下人该如何?本夫人背负骂名可以,但不能让平义也被拖累!”
女人的勇敢,更多时候并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在乎的人。
“好,夫人!那请下令,大开城门!”
“你说什么!”陈夫人刚刚燃起勇气,忽然听到不可思议的话。以为自己耳聋,却见在场的姜嬷嬷也好,大管事也好,甚至是那传话的青年人也罢。一个个同她一样,不敢置信看着丑妇。
“大娘子,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大开城门。”丑妇眉眼间淡漠,“于桀那厮向来多疑。他与将军二人同在北疆,同为对手已经不下数十年。若论最了解将军的人是谁,那莫过于是于桀了。我曾听说,于桀那厮,曾在北疆所有官员面前说过:这世上,最了解陈义的人,非我莫属!
是有这话不是?”问陈夫人。陈夫人点头,事后咬牙:“本夫人刚才之所以惧怕于桀,就是因为曾经于桀也有过一次,在将军前线战斗时候,‘拜访’过本夫人。那一次,本夫人失去肚中三月大的胎儿。”
哦?原来还有此事?
那太好了,正好可以借来一用!
丑妇拱手:“夫人,原本我俩都是为母之人,我当同情于你。但此时不是同情时候。恕罪恕罪。恐怕我还要借了夫人这件不愿回首的往事用一用,夫人莫怪。”
陈夫人愤恨于桀,也痛苦于这件往事。但是也知道此时以保存整个陈州后方为主。
“你放心,主次,本夫人还分得清。你有什么计谋,说来商讨。”
“夫人,我们就在他兵临城下的时候,大开城门!你们说,以于桀那厮的多疑,以及自持对陈将军的了如指掌。我们在他面前开城门,……若是将军夫人再往城楼上一站,笑看于桀,淡谈当年往事?再亲自下城楼,请于桀那厮入城。那混蛋会怎么想?”
这是一出空城计,好在丑妇无事时候,翻遍将军府的历史书册,根本没有诸葛孔明这号人物!更没有他的空城计!
此时,倒是可以拿来一用。
陈夫人呼吸顿时局促,急急喝道:“若是那样,于桀那厮说不得就得怀疑将军对他早有防备,城中另有乾坤!他说不定连城都不敢入!”她双眸璀璨,但下一瞬间,又黯淡:“不行,此招太险。若是于桀不上当,等于我们亲手迎了敌人进城!害得城中性命无数!”
丑妇也知,此计谋太险。当年诸葛亮唱空城计,是在走投无路之下。
如今,她们也一样!将军府中只有两百多护卫,还有三百将军私兵。统共五百人马。
“你说于桀亲自带队,总共带了多少人马?”
这时候的军队是按照一小队一小队的排列,因此可以从队形上大体估量。
丑妇因此再问那带信的青年人。
“小人估计,大约有五千人马!”五千人马,不是小数字!放在军队中,也算一小股势力了!
何况,北疆大吏并不是镇守大将军,他能把自己私兵扩充到五千,这个数字已经是极限了,若是再多,就怕被治罪了。
丑妇眼珠一亮:“你说五千?可真!”
“小人估测,五千没有,也有三千半!”
丑妇看一眼脸色白兮兮的陈夫人:“老夫人,你听到了,我城中可用人马才五百,于桀那厮带来几乎所有私兵了!便是我们顽抗,恐怕也抵抗不住这近五千军马集中火力撞城门!有这么多人马,撞开城门,显然只是时间问题。那么……终究,陈州会成为战火纷飞的不毛之地!”
陈夫人抿唇:“只要拖延到将军回来援救……”
“恐怕不行,”陈夫人话未说完,已叫报信的年轻人打断,只见他面色沉重难看:“第三批马鞍和马镫送去战场后方的时候。前方已经进入备防状态……”意思是将军已经被拖在战场上了,无人可以回来援救陈州百姓。
“什么……”陈夫人脚下不稳。
“夫人小心。”丑妇连忙扶住她。“夫人,该如何做,夫人快些拿决定吧!”
陈夫人面色沉重,“即便按照你所说的做,也骗过于桀,但……将军终究是被困战场,无法回来援救,一切,还不是成空?”话虽不含希望,她双眼却满含希望看着丑妇。
“夫人凑耳过来。”于是乎,丑妇埋首陈夫人耳边诉说,“便是这样。”
“好!就按照你所说!本夫人这就去命人安排!”陈夫人双眼燃起希望。坚定地看向丑妇:“一切……就看天意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煮酒唱空城,谁赢还是未知(五更)
“哈哈哈哈。”于桀,人如其名吗,嚣张以及!
他的车架,兴致陈州。他的兵马,兵临城下!
他的嚣张……戛然而止在城楼上突兀出现的女人之时!
他面僵:“……你?”
女人沉着而笑:“是,于桀,是我。多么熟悉的场景,一如当年!”她声音沉凝,带着宠辱不惊。以及对于城下之人的嘲弄和轻视。
于桀傲,于桀狂!于桀同样不喜被当年软弱无力反抗的人戏弄嘲笑!
于桀怒,于桀狠!他挖开她凝血成疤的伤口,意图再撒一把盐!
“陈夫人,别来无恙!当年的你也站在那个地方!”他的眼锁住城楼上的女人,甚至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小动作。他想要看到她惊慌失措的表情,然后,痛快大笑!
然而,这一回,陈夫人没有惊慌失措,她笑着下令:“开城门!本夫人亲迎于大人进城!”
于桀愕然!
开城门!他两眼微眯,看那女人在城楼上做出一个“请”字的动作。那样自然,没有一点僵硬!
他从他万金打造的马车里钻出来,挺拔的身躯站在他的车架上,抬眼望向陈夫人,他试图从她的眼底看出一丝不自然。
但他在她的眼底,除了找到泰然自诺和轻松自在,再也找不到任何一丝蛛丝马迹……可以证明她故弄玄虚的蛛丝马迹!
于是,于桀沉思了。
“吱嘎嘎嘎~”古朴的城门真的在他眼前从内打开!
城门大开,露出通向城里的主干道!
往日热闹的叫卖小贩,全都没有!
唯有古怪的几十人拿着扫帚扫着地上落叶。
于桀仔细一看那些扫着落叶的仆人们。……突然,他的眼底露出一抹精光。
这些扫落叶的仆人,总共五十人!都是丑妇从洛浩的两百精兵中挑选出来的!
她让他们换上灰色粗布的袍子,把一头黑发染上灰白石灰。甚至用炭粉在他们脸上勾勒出阴影。于是,新鲜出炉的就是这五十个年老体迈的扫地仆人!
但她同样把他们的手整理地非常干净,让他们换上自己练武时候的靴子!
灰色粗布的袍子随着他们扫地的动作,被拉起一个高度,露出里面黑色的练兵靴!
于是,于桀的眼睛锁住了一双靴子,然后是两双三双……那群人一样的装扮!
再然后,终于发现了。扫地仆人的手年富力盛!绝对不是一双行将就木的老汉手!
于桀眯着眼,看向城楼上的陈夫人。他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他说:“夫人既然要亲自迎接某入城。不妨下城楼一迎。”说罢,他的眼更锁紧陈夫人,意图看出点什么。
陈夫人唇角挂笑,鼻中淡淡哼一声,她高抬下巴。睥睨他:“城门已为君开。君难不成不敢进吗?
我为君城楼上煮一壶好酒,静等君亲上城楼饮一壶!”说罢,吩咐一声:“准备炭炉和好酒。”
于是,于桀看到走向陈夫人的下人看似柔弱,实则暗藏武力,是个高手模样!
于桀更加心惊。
这时,城楼上的女人又说:“酒未煮开,本夫人便先用这杯凉酒缅怀那年未曾临世的胎儿!
于大人,当年场景,你可还记得?”陈夫人笑,让于桀脚底生寒,她犹如鬼魅的声音依然在耳边回荡:“夜半时分,你可害怕?入睡时候,你可有梦见我那未曾临世便已告别娘亲的孩儿?于大人,我如今还夜不能寐,每每梦见我那被你害死的孩儿~!我就!我就!”
她一句强过一句,于桀怕了!
于桀不是怕厉鬼索命!于桀是怕,这城门里面,另有乾坤!
陈夫人笑,他怕。然,陈夫人哭了,没有任何预兆的,陈夫人哭了!
“于桀!你也是有孩儿的!你怎能干出那等事情!于桀,我给你一个机会!”陈夫人边哭边说给于桀一个机会。
这样的场景,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愧疚,更何况是杀人凶手呢!
然,于桀心中疑心却越来越重。
他冷冷问陈夫人:“什么机会?”
“你上城楼来!亲自与本夫人共煮一壶酒,一起祭奠本夫人未曾出世的孩儿!向他赔罪!本夫人就原谅你,从此不再提起这件事!”
陈夫人见于桀犹豫,于是冷笑一声:“你怕我耍诈?无妨!你可尽带你的兵马进城来!”说这话的时候,陈夫人眼底一闪而逝的视死如归,同归于尽!
快得别人无法捕捉。但是对于一直视线没有离开陈夫人的于桀来说,那是轻而易举就捕捉到的。就是因为陈夫人相邀以及她眼底的同归于尽。
反而叫于桀心生疑窦。更加觉得那城门之后另有乾坤!
陈夫人既然敢相邀他上楼,甚至主动让他带兵马进城。
于桀不相信,若是单靠陈夫人,她能有这么大的胆气。看来是背后有人指点了。那人……除了陈义那厮,还能有谁!
对手多年,于桀左思右想,陈义那混蛋看起来粗劣,实则细微之处见心细!
多年前就发生过的事情!以陈义那厮来说,不可能对他毫无防备!
于当年那件事情,已经过去很长时间,足够陈义那混蛋布置好一切!
“陈夫人,你知道你犯了你个致命错误吗?”于桀冷沉。
陈夫人心中陡然一惊,难不成露马脚了?!
“陈夫人,你知道吗?你太心急引本官进城了。本官来猜一猜,是不是陈义老匹夫在城中另有安排?”
陈夫人心中狂喜,但面上突然惨白,额头上虚汗连连:“你胡说!平义人在战场之上!怎么可怜能够安排陈州里的事情!今日的事情,都是本夫人的意思。”
她仿佛自己也意识到自己回答的太急切,赶忙从旁边拿过一杯酒水,就“咕噜咕噜”灌下肚子里去。
“陈夫人,你那杯酒水是用来祭奠你未曾出世的孩儿的!”于桀轻笑着提醒。他自认为已经猜出了陈夫人背后那个老匹夫的安排。
也暗自庆幸,幸好有当年那件事情,才能让陈老匹夫的夫人情绪激动之下露出马脚。不然,他已经进了城门,很有可能已经落入了陈老匹夫的圈套中了!
对于陈老匹夫,于桀从没有轻视过这个人!
你别看他粗枝大叶!他手段狠起来,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想象!
今日居然狠心地利用自己夫人那未出世的孩子作诱饵,引他进城!
恰逢这时,他的私兵中,有个副将对他拱手:“大人,可要攻城?”
“不急。再观察观察。就看一看,等到那一壶酒水煮开了,陈夫人怎么行事。”他要看酒水煮开之后,陈夫人的态度,以及借口。
事实之上,他认为城里有埋伏,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是他能够在北疆一呆数十年,成为两大巨头之一,与他本身遇事谨慎有关。
他重新回到马车车厢里,左手抱着一个半裸披粉色薄纱的妖娆少女。大腿上趴着一个酥胸半露,腰间只围了一块姿色纱裙的女子。
于桀瞥一眼城楼,弯唇轻笑,不急,他有的是时间。陈老匹夫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
先探一探,城里到底是哪般光景!
于桀招招手,一个贴身侍卫侧耳过去。于桀对他吩咐了两句,那侍卫遁身而去。却是经过几番周折,在陈州一处比较偏僻的围城旁边站定,他腰间锁链带钩,一个抛出,挂在另一边围城墙壁上。
他脚下借力,飞身上围城。
心中抱怨:陈州的围城城墙实在太高了!不用锁链挂钩,只靠他轻功,真难以上去!
一会儿,他的身影就没入了城里。
于桀在等那一壶酒水烧开,也是在等他贴身护卫去而复返,给他带来有用消息。
城楼之上,陈夫人背靠太师椅,一手时不时拨动煮酒的火炉。
她,也在等。
但她等的不是这一壶酒水煮开!而是丑妇归来!
城楼上,城楼下!
一女,一男!
他们之间有化不开的血海深仇!
他们……,都在等!
等的东西,看似一样,实则截然不同!
两人各怀心思!
城外,于桀的私兵有些按耐不住。
城内,扫地的仆人们也冷汗淋漓。
一个城门,隔开两方人马。
远处一道身影遁来……是于桀的贴身护卫!
城楼上的陈夫人,剧烈跳动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儿!她很想站起来大喝一声:“关城门!”
但是她不能这么做!
在没有确定于桀已经知道真相之前!她不能!
她甚至不敢露出一丝一毫的担忧!还好她有对于桀满腔的恨意支持着她!
所以于桀只能看到她眼底的恨意!
于桀的贴身护卫伏首在于桀耳边低语。
……一会儿,于桀站起了身子,笑意盈盈地抬头望向陈夫人:“陈夫人,酒水可煮开了?”
陈夫人沉着回答:“煮开了,于大人终于愿意上城来与本夫人一聚了?”陈夫人背后汗湿粘腻,但她不敢表现一丝不舒适。
“呵,”于桀轻笑:“夫人,故弄玄虚也该结束了!”
一句话,……这一次,陈夫人终于再也没有装得下去,她眼球剧烈收缩!
吃惊骇然的表情满足了于桀!
“关城门!”突然,一声令下,城门几乎是在原本就准备好躲在城门后的人一同努力下,轰然间关上的。
于桀根本没发现,这声命令是谁下达的。
“陈夫人,计谋破时,关城门也是无用的。我五千兵马,轰开你的城门不过是时间问题……你该清楚!”
“非也!”这一次,于桀听出声音的不同来了。城楼上赫然多了一个女人。
那女人……
“是你?”
“对,是我。于大人……你来瞧一瞧,这……是何人?”那灰头土面,满面风尘的女人手中多出一人来。
于桀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于桀,胜负未分。你着什么急那么开怀呢?哈哈”丑妇张狂一笑,把手中人质往城楼边沿一压,“于桀,上回你让突厥人假扮土匪,偷袭我,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第一百一十八章 对峙(一更)
“看来此计是你想出了。”于桀负手而立,立于车撵之上,他即便人到中年,依旧有一种刚柔并济的俊美!
“唱一出空城计,于大人可还满意?”他问,她答,并笑的嚣张不输于他!
“空城计……好一出空城计!陈州城中,可不就是这番写照!可笑于某竟中了你女娃儿的雕虫小技!”
“于大人莫气,气坏了你自己,我还如何亲手报仇报怨呐!”她再笑,“于大人嘴上说得痛快,你心里最清楚,这出空城不好唱。”
于桀背于身后的手轻轻震了一下。
是,空城好说不好唱。大的说,考虑多多方面,从他兵临陈州城下之时,已经落入了这张大网之中。
利用他和陈夫人之间的血海恩怨,开城门后,故意隐而不隐,藏而不露的扫地仆人,并在些微处暗示他,此地扫地翁全是壮年高手!
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最能让人心中疑惑更甚!
最为可怕是背后策划这一出计谋之人,对于他于桀的了若指掌!
于桀疑心颇重,他自己亦知道。
但从未想过有一天,他认为的优点会坏事!
但……幸好没有酿成无法挽回的过失!
于桀看一眼城楼那嚣张女人,又看一眼她手中被持人质,精明的眼中闪过一抹果断的决绝。
“攻城!”一声令下,所有人震惊!
于桀的几个心腹爱将不禁同时惊呼一声,看向于桀,劝他:“大人,那是小公子!大人唯一的公子呀!”
陈夫人心脏跳动得厉害,她看于桀那厮竟然如此心狠果决,丑妇手中所劫持七八岁大的小公子正是于桀唯一的儿子。于桀有儿女十数人,然,唯有一个带把儿的!
“爹爹,爹爹,救理儿啊!爹爹,爹爹!……”城楼之上,丑妇放开捂住手中小子的手掌,那孩子立刻哭喊着向城楼下他的亲爹求救!
丑妇精准地抓到于桀眉心微锁!……好机会!
“于大人,你听到了吗?小公子求您救救他呢!于大人,只要你带人退回你的老巢,民妇保证只留小公子在将军府留宿十数天。到时将军回府,必定将小公子安然无恙地送回大人您的手里。”
丑妇唇畔带笑,语气也算缓和,试图与于桀那厮做一笔交易。
但,显然,交易是要双方首肯才能达成的!
“箭来!”于桀夺一把三石弓,手把弯弓,羽箭对准城楼之上那一点!
“大人!”于桀心腹爱将不禁痛哭流涕,跪于于桀脚下:“大人,那是您的血脉啊!”
“本官主意已定。与其让他坏了本官的好事,本官亲自送他最后一程!”
丑妇骇然于居然有亲生爹娘如此狠心决绝,为了自己的功名利禄竟然要在手下部众面前手刃自己的亲生子嗣!
不过再想一想她前世时候……父母虽没有杀她之心,但淡漠以对,比陌生人还陌生。……这样一想,也就没多骇然之心。只是看向于桀的眼中,满满都是漠然讽刺。
“于桀。你知道你今日此举,等同造反吗!”她淡淡一笑,眉眼舒展开来,忽地,就把手中听到自己亲爹爹要亲手杀死他的小娃子扔给一旁的侍卫。
她却又突然从地上拽起一人。
这人,她熟。
“于桀,你来看看,这人……你还下得去手吗?”
车撵上的于桀顿时双目爆射,宽阔的额头青筋暴跳。咬牙切齿瞪向丑妇:“你!好样的!”
“于桀。你听过一句话吗?棋差一招!这人你可熟悉?你不熟悉我可熟悉,前些日子被我放火烧掉的小楼夭桃的老鸨儿嘛!”丑妇咯咯笑,忽然又喝:“来人,准备清水和丝帕!”
于桀听到这话,却突然略显癫狂:“你要做什么!”
丑妇拿起丝帕沾了铜盆里的清水,看一眼于桀,那沾水的丝帕贴上老鸨儿的脸。
“不行!你不可以洗他的脸!不可以!”比起他亲身子嗣,显然老鸨儿更能让他癫狂。
丑妇停住手,似笑非笑:“哦?为什么不可以?……于桀,你知道吗,你慌了。你在怕什么?……到底在怕什么呢?
哦……难道你是怕他脸上的东西被人看到,曝露在所有人眼中吗?”
于桀脸上顿时飘过几丝慌乱。而被丑妇抓在手中的老鸨儿拼命闪躲她的手……确切地说,是她手中沾了水的帕子。
“你太不安分了。”丑妇烦恼地皱起眉头:“那就没办法了,只能委屈你了。”
“卡擦!”一声脆响,老鸨儿双眼瞪圆,闷哼一声。额头上冷汗淋漓。左右手被人暂时卸了,若是不疼那才奇怪。但他嘴巴被一团纱布堵住,想叫叫不出来,唯有一声闷哼,聊以表达他痛彻心扉的钻心疼痛!
“你放了他!有什么冲本官来!本官奉陪到底!”
这样的于桀没人见过!
俊脸狰狞,剑眉倒竖,满布红血色的眼球,竭斯底里地叫喝!
老鸨儿被卸了左右两手,丑妇终于可以腾出一只手来掐住老鸨儿的下巴,固定住他,不让他动分毫!另一只手顺手就拔掉了老鸨儿捂嘴的纱布。
手中湿帕子洗了好几遍,才把老鸨儿脸上墙壁厚重的白粉和胭脂洗干净。
终于,一张倾国容貌出现在所有人眼中。
众人来不及惊叹这是怎样一张倾城容貌……惊叹就只剩下“惊”了。
黥面!
黥面者,受刺配之行!
厉唐给予黥面者,贱民也!
就是一般百姓,哪怕是卖身为奴之人,都比黥面者高贵!
“我先前在小楼夭桃第一次见他,就觉得奇怪,但又说不出哪里奇怪。后来一把火烧了小楼夭桃,就更不在意了。没想到这回趁着陈夫人煮酒时候拖住你,让我有时间‘拜访’你的府邸,……
我原本只想抓回你唯一的儿子。没想到却叫我瞎猫碰上死耗子。遇上‘熟人’了。
他出现在你府邸,他在自己的院子里还要涂脂抹粉,厚的能够遮住……就是这样,我才猜测他面上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我要替他洗脸,你又那般激动。我这才更加坚定心里的猜测。果然如此呀。”
丑妇似笑非笑看于桀。
于桀够疯了,但还不够!
她还要再加一把火!
“于桀,这老鸨儿是你心上人吧!”
什么?!
众人质疑的目光下,于桀脸色越来越沉。
突然,他沉声喝骂:“是又如何!本官敢作敢当!女娃子小小年纪,端的毒辣!人不美,心更丑!
揭破别人痛彻心扉的私密,你很痛快?很了不起?黥面又如何!本官爱他至深!”
“你爱他?”丑妇突然高深莫测问。
“是,本官爱他!”于桀当众表白,原本不理解他的下属们,被他敢作敢当的磊落折服!
“嗤!”她喷出一口不屑:“你的爱,就是让他用一堆一堆的厚重白粉遮住他的黥面?
你的爱就是让他在小楼夭桃里为你监视陈州的一举一动?
你的爱就是把他关在你的府邸享受荣华富贵?
哈哈哈!那不是爱吧!
你用白粉遮住的到底是他的黥面还是你于某人的颜面!”
丑妇仿佛没有看见城楼下的于桀越来越阴沉地脸,更仿佛看不见身边的老鸨儿,倾城的面容一片惨白萧瑟!
她的指间抵住老鸨儿的下巴,她看着于桀说:“如果,我所爱之人是黥面,即便他是贱民,我也不会让他用厚重的白粉遮住黥面,不会利用他得到敌人的信息,更不会把他关在名贵的金丝笼里!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爱上一个黥面之人,我会光明正大带着他逛大街,压马路,吃遍大街小巷的美食。
我会人前人后一样宠着他,不管别人怎么看待我!
厉唐的刑罚律例中有黥面之刑,却没从没说过,黥面之人就不能够得到幸福!
而我从不认为,遮头掩面的活就能够得到幸福!
于桀,你或许爱过他的容貌,却从没爱过他容貌以外的任何东西!你这样的人,也配在我面前侃侃而谈你所谓的‘爱’!”
于桀脚下不稳,恍惚之下,差一点摔倒,喃喃自语:“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根本不是你说的这个样子!”
于桀是个内心坚定的人,不然,他也不能坐稳他屁股下的椅子这么长的时间!
但丑妇今日所言,句句肺腑!真心对假意,假意焉能再被人铭记于心!?
当丑妇那样慷慨激昂地说出那样一段话,老鸨儿看她之时,目光晶亮!
丑妇勾唇一笑,“于桀于桀,你是不是忽视了什么东西?”
于桀看她似笑非笑,心中有不好的感觉:“本官不要再听你废话!来人,攻城!”
“你不要他了?”丑妇再问。
于桀居然跪下:“楼儿莫怪!”冲着丑妇手中的老鸨儿情真意切地说:“若楼儿今日死于这贱人之手,我定当亲手摘她头颅,为你报仇雪恨!今生今世不再娶,允你正妻之位!若不死,今日事成,将来荣华富贵我俩共享!”
丑妇就站在老鸨儿身边,他的心冷,从指间传递给她。她弯唇,问:“如何,这就是你认定的良人?”
老鸨儿默然。
丑妇再笑:“于桀……五千兵马是你所能拥有私兵的最大限度吧。如今你全部带来了陈州。你的老巢可真是任我来任我去,城里那点家丁护卫实在是不够我们洛校尉的人马一锅端的。
可笑你于桀猜忌心重,城中百姓家里若多出一把菜刀,你都能刺死一家人!民心不在,于桀,你对私兵再好,如今你的老巢也不会有半个百姓帮你分毫!”
于桀血色顿时全无!
第一百一十九章 老鸨儿和南宫尘(二更)
“回府!”
丑妇被于桀突如其来一声吓了一跳!
居然想都没想就打道回府!
“于桀……你算半个枭雄!”所以事发之后,没有再把时间花费在逼问她的事情上:“够果断!”
于桀站在车撵上,回眸看背后越来越远的城楼,不知道是看丑妇还是看老鸨儿。
所有人都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
丑妇笑看老鸨儿:“想回去吗?回到他身边?”
“难道我想回去,你就会让我回去吗?”
“是!”
老鸨儿就这样目瞪口呆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熠熠生辉,自信十足拍胸脯说:“你若是想回去,我放你回去。这一点,我会在将军夫人面前自请自罪。你可安心!”
然后那女人“咔擦”两声,又把他被卸掉的手臂重新复原:“好了,你可以走了。”
他疼得满头大汗,但道:
“……若是我不回去呢?”
“嗯?”丑妇单挑一边眉,随即对他露出欣赏的笑容,有多少人在他这样的境遇后,会自我欺骗,会出于各种无奈回到原来的安乐窝。
要知道,老鸨儿做出这样抉择的时候,就已经抛弃掉曾经的一切了!当然也包括曾经的荣华富贵!
“我说,我不会回到他的身边。我决定,跟在你身边。”
“什么!?”这一下,由不得丑妇不吃惊大叫了。等到所有人被她这道震天大吼给引得投来注目礼,丑妇咳嗽两声,遮掩之前的尴尬,然后……
“咳咳,你现在自由了。”然后叫来人:“你带他下城楼,随他去哪里都不用阻拦。”这是标准地直接赶人。
……
打发走老鸨儿,丑妇与陈夫人聊起天来。
“夫人做的好!若不是夫人迷惑住于桀那厮,又以煮酒为名,拖延时间,给我等准备充足的时间……,不然的话,说不定事情就不能够这么顺利地解决了。”丑妇拱手。
经此一事。陈夫人对丑妇又多一分亲近和真心。她忙拉住丑妇:“还是你的计谋好啊……你果然了解于桀那混蛋。”
丑妇也不推脱。太过谦虚,就显得虚伪了。她又说:“于桀现在赶回老巢去,他五千兵马,行进速度绝对快不到哪里去。幸亏我和洛校尉带百名骑术精湛的骑兵,一路狂奔,这才能在事态向坏处发展前赶回来。大幸大幸啊。”
“对了,夫人,于桀已经回他老窝了,……我已经吩咐过洛校尉,等我走后,让他随后带人绕小道回陈州来。于桀的老窝,现在我们是动不起。只要他五千军马回去,立刻就能够捉了洛校尉百余人。不如趁此机会,让洛校尉带着人马往回赶。还有……,夫人是否已经派人前去通知将军了?”
“派去送信的小厮刚才就已经从密道回来了。我这里还没有机会见。不如你与我同去见一见。”
“也好。”
二人一前一后下了城楼。却见城楼下黥面老鸨儿站定不走。
丑妇绕过他,和陈夫人二人乘坐马车离去。
不久,就有人禀报,说那老鸨儿一直跟着马车后头,走得急,还摔了跟斗,可就是不肯罢休。
陈老夫人轻轻拉起车厢窗帘子,望一眼马车后,果然那黥面老鸨儿是跟在他们后面的。
陈老夫人皱眉,问:“丑娘子,这样……真的可以?”
“……不用理会,看他还能跟多久。”
马车都快到将军府上了,又有人来报,说那黥面之人一路上跟随他们的马车追来。刚才人少还无所谓。到了有人的地方,街口两边见这绝色男人竟是个黥面贱民,纷纷从自己的买菜篮子里拿起鸡蛋野菜就对着那黥面之人就是一阵乱认,没少羞辱。
“等一下。”
车车停住,丑妇与陈夫人告罪:“我还是先去看一看,……很快就赶来。夫人给我一匹好马,我去去就来。”
陈夫人想到虽然暂时把于桀那混蛋给逼走了,但是事态依旧对陈州不利。而将军派来回信的小厮还在府中等着。但又想到眼前这丑妇给她帮了很大一个忙。
于是尽管勉强,但还是咬牙说:“丑娘子放心去,将军府里有本夫人在。”
丑妇自然知道陈老夫人满脸的凝重是为了什么。但……若是放任那黥面老鸨儿任人欺辱,她又不觉得这样是好的。还是去看看吧……
“多谢夫人。”只一句道谢,再也不肯多言,从一旁侍卫手中夺过一只骏马,这马儿还没有配备马鞍和马镫。但她骑上去,依旧稳妥。
手中马鞭一挥,顿时马儿飞奔出去。
陈老夫人从没见过女子骑马……自然就没有见过女子骑马还能这般狂放洒脱的!
“就没见过一个女人有这么好的骑术!”陈夫人夸赞,但随即面色凝重,吩咐一句:“走,回府。”
……
那一边,老鸨儿被人烂菜叶子加鸡蛋,扔的满身狼狈!
“他是贱民!打他!打他!”这其中有一少女,叫的最欢。
她首当其冲,篮子里的东西挑重的,杀伤力强的扔。
老鸨儿只觉得又回到当年那场景。那时候,他也被满大街的人欺负,各种烂菜叶子加鸡蛋,没少往他身上招呼。那时候,他还年幼。
他浑身的狼狈,他额间鲜血横流,但没人同情他,后来……后来怎么着了?
后来啊……有一个俊美硬挺的男人挥舞着手中的长鞭,把那些围着他打的人全部挥开了,他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高头大马上的于桀。那时候,他如救世主出现在他面前。
他也果真救了他,至今,他还记得那人命人将他带回府,而那人自己一挥鞭,骏马嘶鸣,狂奔出去。
但即便如此,那人当时离他越来越远的背影,依旧挺拔而清晰地倒映脑海中。
突然,一阵马儿嘶鸣声响起。
老鸨儿只觉得他是不是在幻觉中。当他抬起脑袋的时候,……他眼前果然是一批高大骏马,只是这一回,这骏马上坐着的不是俊美挺拔的男人,而是并不大好看的女人。
“你带头打的他?”
老鸨儿听见那女人这样问着带头打他的少女。
那少女刁蛮得很,“怎样,他是贱民,我打他又怎样?你管得着吗?!”
“他是杀你全家还是欠你钱不还?”老鸨儿听到那女人问。
“都,都没有!但是他是贱民!”少女紧咬“贱民”两个字。
“贱民怎么了?碍着你了?……哦,若是按照你这样来分析,我也不介意花些时间,将你卖进青楼楚馆,那时,你又高贵到哪里去?”
“你!你敢!”
少女瞪大了眼睛。
“我这人胆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想要做的事,从来不会嚷嚷地全世界都知道。”老鸨儿闭上眼睛,听着这个女人每一句质问,仿佛没心没肺,但是她替他讨公道。
活了这辈子了,还……没人替他说过一句话!即便是于桀救过他,于桀爱护他,宠着他!但于桀从没在人前替他说过一句话!替他申辩过一句话!替他不平过一句话!
从没!
他在这女人身上,能感受到被当做正常人的对待。
这一点,从这女人洗干净他的脸,第一眼看到他的脸上刺的“贱”字的时候,她只是吃了一惊,但这种惊讶只是一会儿,过后,她又无事人一样。而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看到这个字的时候,对他露出的不屑和轻视,甚至是恶心。都没有!
她是平平等等将他当做“正常人”来对待的!
这是于桀都不能够做到的,于桀喜欢他的脸,却坚持在欢爱的时候让他用丝帕遮在额头上。
欢爱之后,于桀会让他浓妆艳抹。
“人之贵贱,不在于脸上多一字少一字。自贵者人贵之。”丑妇淡淡觑了一眼那少女,不再看她。
她伏身,向马下伸出一只手,见地上匍匐那老鸨儿动都不动一下,不禁挑起眉毛,“怎么?我的手令你感到恶心?”
嗖!
老鸨儿听到这话,立即睁开眼睛,果然……眼前多了一双蒲扇掌。
他怀疑地抬眼看丑妇一眼,不说话。似乎是在询问什么。
丑妇耐心不足,她还要赶回将军府。
“发什么呆!抓紧!”她不等他握住他的手,主动抓住他,手臂用力一提,将他整个提上了马背。
老鸨儿个子高,放在前面挡视线,因此,丑妇想都没想,就把老鸨儿放到身后,吩咐一句:“抓好!”
一句出,她连人带马一同驰骋开来!
那少女原地不动,却看那只远去的马。
这才骂道:“贱人!一定是看上那黥面贱民的美色!说什么自贵者人贵之!真正是笑话!”但却无人再理会她了。
少女狠狠一跺脚,拎着篮子跑开了。
马背上,老鸨儿惊魂未定。
前面女人大嗓门儿就叫了:“喂!你抓牢点!不然摔下去,我可不负责任!”
经她以提醒,老鸨儿赶紧地抱住她的腰。
抱完之后,还抱怨一句:“这是腰吗?这么粗!我的都比你细!”
轰!
丑妇彻底怒了,想她前世,白富美一枚,谁想到穿越过来,这身子怎么减肥否瘦不下来!
死人妖,敢戳她的软肋!
“啪!”一马鞭狠狠抽上马屁股。
“啊!你慢点慢点!”老鸨儿吓得大叫。丑妇心里平衡了,于是,她露出一抹快意得逞的笑容。
又于是……,这一抹笑容,无巧不巧被正好从前线赶回来,骑着马儿追来的南宫尘看在眼底。
第一百二十章 南宫大人,你是不是二爷?(三更)
丑妇带着老鸨儿回到将军府。
当下,把老鸨儿交给了大管事,自己赶去了待客厅。
当到达待客厅的时候,她也着实吓了一跳。
“南宫大人?”南宫尘居然会赶回来!
再看陈老夫人,她已经露出一分轻松:“原来平义早有安排。当年事发后,平义就开始着手安排了。
他在陈州西边有大片的田产和庄子,庄子里的农户原来都是他安排的人手,平时种田,一旦有事,他们可以援手。”
丑妇听罢,眼睛一亮,道:“好办法!将军果然不同凡人!”又突然问:“那今日也算是我们多此一举了。”
说的是那处空城计。
“没有这一出煮酒唱空城,陈州也不会有事。”
“倒也不是!大娘子,你的这一出空城唱的极好。”南宫尘插进来:“本官已经听说。大娘子……可惜非是男儿身,不然报效家国该是多好!”
这绝非是南宫尘心底真实想法,只是他的感慨而已。
须知,若她是男儿身……他岂不是要去学断袖分桃之礼?
丑妇面上淡淡,连眼皮子都懒得撩动,扯着嘴角,没什么诚意地感谢南宫尘的夸赞。
“敢问南宫大人,前线战场之上如何?”
南宫尘见她刻意疏离自己,心里也不好受。
拱拱手,道:“有了大娘子的马镫和马鞍,厉唐的骑兵打得北突厥一个措手不及!”须知,与被突厥打仗,更多时候需要兵马对兵马。而厉唐骑兵,骑术总体比不上北突厥的粗人。
所以多会在此处吃亏。
而今倒好,有了马镫和马鞍,虽然只是临时用,但也足够厉唐的骑兵在马背上更加的稳定,脚下踩着马镫也更加安心。
无形之间,不单单是提供了稳定性,还坚定了人心!
“但突厥王刚上任,我猜他绝不会善罢甘休!该耍阴毒手段了吧。”打仗打的不单单是明面上的两国战争!还有的就是各人各方背后见不得人的手段了!
“嗤!”南宫尘背手而立,嗤笑一声:“他是想要耍小人手段,但不是被大娘子破掉了吗?”
嗯?……哦……
“原来于桀那厮真的联手北突厥了!”又问:“可有证据?”
没有证据,空口白话,想必陛下不会相信。就算陛下相信,那也没有证据证明于桀叛国之心。
“证据?本官就是证据!”南宫尘淡淡一笑,自信说:“你当陛下派遣本官前来,为的是何?陛下早已接到线报,于桀的小动作早就被陛下看在眼底了。这回派遣本官来,除了押运丢失的食盐,还有一个目的,大娘子这么聪明,不如猜猜看?”
“南宫大人要民妇猜吗?……猜中可有好处?”她笑,如狐狸狡黠。
能坑的不坑,她会后悔终生!
陈夫人在一旁看的张口结舌,一想持稳的人竟然不知道该不该就此立场,把这待客厅让给这两人。
最后只能尴尬的一杯又一杯地灌水进肚子。离席又不是,不离又不是。
真是两头难做人。
“额……好处?大娘子的封赏都在路上了,最大的好处都得到了。难道还在乎一点点赏赐?”
“大人可以不叫民妇猜嘛。”意思再明了不过。你不叫我猜,我也懒得猜。这样就不用什么好处了。
“好,本官答应你。但前提是,你要猜中了。不然……换大娘子给本官好处,如何?”讨价还价,南宫尘亦是一只狐狸。谁也不相让。
将军夫人干坐着喝水,她后悔了,刚才就该离席的,但若是现在突然离席……
“老夫人,你不是说,丑娘子家的小公子第一次来将军府,你要亲手给小公子做膳食吗?这会儿都快过了晚膳的时间了。”姜嬷嬷来的及时,陈老夫人给她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嗯,是有这回事。那,那本夫人就先告辞了?”陈夫人赶紧站起身,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二人同时做了个“请便”的姿势。陈夫人比在那城楼之上还要狼狈慌乱,赶紧走吧。她可看出来了,这俩人之间争锋相对,一定有事!
这样事情,还是早抽身早好。
等将军夫人离去。
丑妇冷笑着说:“可以。民妇若猜对,南宫大人别耍赖就好。若猜错,就换民妇给南宫大人好处。但是前提是,民妇要给的起!”意思是,你别故意刁难我,我没有的东西,我也给不了。你别乱开条件。
“好,请说。”
二人现在斗得欢快,因为城中有陈将军视线布置好的人马。那样一大群壮汉隐身在田野之间,也确实是不会引人怀疑,难得陈将军能够想出这样种田保家两不误的好办法来。
“若民妇猜的不错……陛下还交给南宫大人的一个任务,嗯……难道是明面上让南宫大人运送军盐,实则是陛下已经掌握了于桀充分的叛国证据,而南宫大人此次前来就是为了押解于桀回京?”
“啪啪啪。”有节奏的抚掌声响起,伴随南宫尘的称赞:“本官还是低估你了。……说吧,你想从本官这里得到什么好处?”
丑妇忽然靠近南宫尘,一双眼难得露出惑人之色,一改平日清冷的嗓音,带了一丝勾人意味,问:“真的什么都可以吗?”
南宫尘见此不同以往的丑妇,本能就想拒绝,但一低头,正巧映入那双难得惑人心弦的眼睛,拒绝的话到了口边,陡然改口:“嗯,只要本官能够做到的。”
“那好,我只问南宫大人一句话……,”她面上的蛊惑瞬间又消失,以一种极度清冷的声音问南宫尘:“你与二爷,是何关系?”
嘶!
别怀疑,这是在待客厅外默默盯着自己脚尖儿的清绯陡然倒吸的一口冷气。
好在隔了一扇门,丑妇的注意力又不在他那里,不然……,不然他惨了。
南宫尘狠狠眯眼:“你见过二爷?”
丑妇却因为这句话,心中拿不定主意了,难道她错了?
“南宫大人……是不是二爷!”这下问的更干脆了!
她眼锁住他,分毫不离!就怕看错一点细节。
“呼……”南宫尘淡淡吐出一口浊气,一双眼反锁住她,这才走回太师椅前坐下,他反而不慌不忙了:“看来……佟显让本官带话给二爷的那个商业奇才,就是你了。”随即他双眸灿烂:“大娘子倒是越来越叫本官吃惊了。”
“所以……,南宫大人并不是二爷咯?珍馐坊的主子不是南宫大人?”她问。
“呵呵呵,不是。”南宫尘果断回答。……他也不算说谎,谁叫她从头到尾要刻意疏远地称呼他南宫大人……
瞧一瞧,她问的是:南宫大人……是不是二爷?
……他只是假扮南宫尘,但并不是真正的南宫尘。南宫大人自然就不是他了,而是宫里正顶替他的那个真正的南宫尘!
她自己推测的原话是:所以……,南宫大人并不是二爷咯?
他也没说谎啊,南宫大人却是不是二爷嘛!
他是二爷没错,但人家问的是“所以……,南宫大人并不是二爷咯?”,真正的南宫尘确实不是二爷嘛!
……
“但是大娘子这话也不对,本官也算半个珍馐坊的主子。”南宫尘炫耀的笑。正是这自然到极点的炫耀笑容,让丑妇打消最后一丝疑虑。
“抱歉,我认错人了。实不相瞒,我与那位二爷有过几面之缘……或许不能称之为‘几面之缘’,我从头到尾就没有见过那位二人的真面目!只是他的眼球是少有的浅褐色。而你,南宫大人,你可以解释一下,为何你俩的眼球同一个颜色?”
“这简单,天下间,眼球颜色为浅褐色的人多了去了。”
这倒是真的,虽然没有那么普遍,但要是在厉唐天下里找一找,也还是能够找到不少的浅褐色的瞳子。
虽然没有他和真正的南宫尘纯正。但外人是分辨不出来的。
南宫尘的这种解释完全说的通。因为在现代的时候,她就见过很多天生颜色浅的瞳子。
“是民妇认错人了,抱歉。”
又说:“等陈将军得胜归来,我们也要回南畦村了。……先告辞了。”
这会儿心里疑问尽去,她真的又对他冷冰冰。
“等一下。”南宫尘拦住丑妇。“你这么急着走,是要去见谁?”
丑妇惊愕,心道:这人有病啊,再说她见谁不见谁,关他什么事!
但用手指弹了弹抓住她手臂的修长好看的手指:“南宫大人,你过了啊。”冷笑一声,“难道南宫大人忘记那天民妇说过的话?民妇说了,再也不愿意与你南宫兄弟扯上关系。你忘记了吗?”
手臂一震:“放手!”
却前头突然传来一阵急切声音:“南宫大人,令弟被抓走了!”
南宫尘瞬间脸色难看:“说清楚,怎么回事!”
“令弟不,不听劝阻,说,说要立功给什么人看,就偷偷跟着上了战场!偏偏被突厥王活捉了。”
走到门边的丑妇,脚步陡然停了下来。
“他原话怎么说的?”她转身就问那传信之人。
“十二公子说,说的原话是:你们谁也不许拦住小爷,小爷要立军功让那丑八怪好好看一看,小爷比南宫家芝兰玉树的谪仙人不差!”
传信之人模仿南十二惟妙惟肖,但丑妇笑不出来。
她转身就朝着大门外狂奔。
“丑女人,你做什么去!”身后传来南宫尘气急败坏又急切的声音。
随后狠狠骂一句:“混蛋小子!连亲二哥都敢亏!”随即叫一声:“清绯,备马!”
混小子!
第一百二十一章 名动天下丑妇盐(一更)
她风尘仆仆去,倒是想要头裹巾帼。但偏偏叫人拦住:“战场的玩意儿,女人家少掺和。”
没有机会反驳,脖颈就被人从后重重一砍,晕眩过去的最后一眼,是飘逸的白色衣摆眼前一晃。
她睡了好久,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翌日清晨。
急急跑出去一问:“小混蛋呢?”
见帐外所有人迷茫看她,这才想起来,销魂大是她对南十二的“尊称”。改口又问:“南宫十二公子呢?”
“在……这里。”声音是从左后方传来的。她转头看去。
好小子要躲不躲地藏身在南宫尘的身后。
“哟,这是谁呀?哪个说大话的牛皮王说要给某人瞧一瞧他的武勇?”丑妇讥讽南十二。
南十二“唰”一下子,俊逸的脸蛋上绯红一片。却出奇地安静,连反驳都没有一句。
丑妇不禁单挑眉毛,小混蛋的这反映,不好不好。
“不说话?不说话我走了。”
“等一下。”一声喊停,她就停,顿住脚步回头看小混蛋,挑挑眉,懒散的模样表示她的不在乎。
南十二一急,脱口而出:“我将来一定会成为大将军的!统领百万军马,北驱突厥,东剿倭匪,南干蛮夷,西扫异族!我一定会成为厉唐史上最厉害的大将军!”
南十二是吼着说完这话的,吼完之后,眼神坚毅又倔强地看她。就怕她不信一样,又很肯定地一边点头一边加一句:“真的!”
“好,有志气!”丑妇又走回南宫尘身边,一只手一逮,把南十二从南宫尘背后逮出来,“小混蛋挺有志气。但现在,走吧,跟我吃饭去。”
南十二一嗫,脸更红,别扭极了:“你,你不是说不会再理我了吗?”
丑妇呆滞一下,想到了那天……
噗嗤一下笑出来。
“行了啊,还记仇呐你小子?”拎着南十二绕过南宫尘就走。
独留南宫尘咬牙切齿望她二人的背影。
……
此间事了,丑妇后来才知道,是南宫尘单枪匹马,夜入敌营,这才把人救出来。或者说,是“偷出来”。
因为这件事情,南十二对南宫尘再没有微词。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他最清楚他二哥冒得是怎样的风险。
南宫世家,不出意外,下一代家主就是南宫尘。他根本没有必要冒这样的风险。
陈将军果然是打仗的好手。加上马镫马鞍这样的“神器”,北突厥这回没得到好处。非但没得到好处,还被圈了一块地!
而陈将军上书:趁热打铁!
当今陛下年轻时候励精图治,但此时年迈,雄心虽在,却已收敛许多。
而当是时,北突厥年轻的王做出一个必然而又果断的决定:从今往后,北突厥年年向厉唐朝廷进贡。
陈将军虽有不甘,多年与这群残酷的土匪斗争,今日好不容易有机会打到北突厥王朝的老巢去。
人家求和信一送,当今陛下大笔一挥。所有一切又变回原来那样。
皇帝还有“内乱”要整治。
回程路上,比来时多了一铁笼子的囚车。
那一日,平了北突厥边界的扰乱之后,南宫尘二话不说,带人立马平了北疆大吏的府邸。于桀的小妾真心不算少,加加减减都能置办出一个简化版的青楼了。于桀的儿女也不少,妻妾儿女被同带回京城。
丑妇觉得,南宫尘有故意折腾人家的嫌疑。
你想,你证据确凿了,把人从千里之外运到京城,到时后判决书下来,这群妇孺弱年还不是要得再被看押着送回北疆。
于桀的罪名不出意外就是叛国罪,叛国罪是相当重的罪名,诛九族也算轻的。他的子嗣和女人最少也要被发配边疆。多半还是会发配北疆吧。
但是,这事与她无关。
来时匆匆,回去的时候倒是多了几分惬意。
她要了一匹骏马,抱着小包子骑在马背上。
小包子兴奋地不知如何是好。南十二看那对母子,犹记得第一次见这对母子的时候,平安还是一个见到一头老马就兴奋地大叫的娃子。
如今,平安还是个小娃子。但已经少了当时那样的傻气。该说他是进步神速,还是绝对的妖孽?
再看他二哥的时候,南十二有些憋屈,驾着屁股下的马,追了上去,与南宫尘并驱。
兄弟二人首次对话开始。
“二哥。”
“嗯,说。”南宫尘同样的漫不经心惯了。
“平安真的是二哥的孩子吗?……上一回陆源那混蛋说过的。”上一回指的是最早就见到那对在南山里的母子的时候。
南宫尘收起漫不经心,“这与你有关系?……你有了不该有的心思的话,趁早给我收起来。”
“轰!”南十二脑子像是被炸开,忙解释:“不是不是,我……二哥,我就是羡慕她和平安,……她是个好娘亲。”
南宫尘垂眼看南十二低落地垂着脑袋,少年特有的嗓音中能够听出一点点不自然的羡慕之情。
不禁抬起大手摸摸那小子的脑袋:“十二郎,……你母亲只是太在乎你父亲了。”
话中有漏洞。你母亲,你父亲……两人一个爹娘生的,为什么要说“你母亲你父亲”,为什么不是“母亲父亲”?
但南十二太过专注在后脑勺那只手上,没有注意到这样的细节。
“乔小楼!你敢!”
突然一声女人气愤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两兄弟一齐抬头看去。
远远的,一个堪比妖孽的黥面男子硬是拉住女人的下摆。不知道在央求什么。
女人时不时地把自己的下摆从那黥面男子手里“解救”出来。
看到最后……
直到看到那黥面男子硬是要上女人的马,二兄弟才恍然大悟:原来那妖孽美男是想和女人同乘一骑。
当下,南十二看了看身边怒气爆发的二哥,幸灾乐祸地火上加油:“二哥,你瞧,有人不知好歹呢。挡着你路了怎么办?”
南宫尘俊脸铁黑。一甩马鞭,向着女人的方向追了上去。
清绯同情地看一眼那黥面美男。再看一眼笑得幸灾乐祸的十二公子。
不禁摇一摇头。忽然替自家的主子意识到,要将这对母子收在名下,主子显然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有了南宫尘的加入,这一路上,可谓是精彩纷呈。
比如夜宿野外的时候,南宫尘刻意把黥面男子乔小楼安排在离于桀很近的地方,于桀和乔小楼有过那么一段过往。南宫尘这么安排,简直就是恶心别人。
又比如,乔小楼的反击很简单,但实用,他只是特意在南宫尘面前抱起小包子挑衅地看南宫尘,南宫尘就一阵心里不舒坦。
这种事情你来我往,互相对照,早就多到大伙儿见怪不怪。
清绯问南宫尘:“主子,你若看不上他,让人暗地里把他办了。”
清绯犹记得当时南宫尘的回答:“这人是她救的,孤不想有朝一日和自己的妻子对着干。同床异梦不适合孤和她之间。”
南宫尘在改变。这一点清绯看在眼底。他看一眼那女子,心想:她何德何能能够得到殿下的真心……哪怕一丝一毫?
在这女子不知情的时候,她已经幸福着了。
……
在离开北疆,快到小柳镇的时候。
在江南,他们稍作停留。
江南的富庶和精彩……
望着河岸两边,酒肆林立,清水荡舟,湖波荡漾。各种挂着不同名号不同牌子的画舫游荡在宽广的江南湖水之上。
丑妇突然想:有朝一日,她要带着小包子在这江南富贵坊中鼎足而立!
小小的南畦村……不!小小的小柳镇已经满足不了她的野心了。
前几日南宫尘就说过了,她的封赏不少!
她可以不在乎钱财,但是在这个阶级的社会当中,如果有了来自当今第一人的封赏,她想,她可以免除很多的麻烦,若是真的有麻烦,她还可以扯虎皮做大旗!
“听说了吗?据说有个丑妇能把卤盐变成食盐!”
丑妇耳尖,听到同在岸边凉亭中的人讨论着。
“对呀,这位嫂子,你也知道这件事情啊?那你一定听说了吧,现在可是有很多的长相其貌不扬家里贫苦的女子向北疆赶过去呢!”食盐跟其貌不扬有什么关系?
“哎,可惜我了。”丑妇正奇怪呢,可惜你什么呀?
那妇人又说:“听说皇帝老爷龙心那个什么大悦来着。据说赏赐了很多东西给那个长相其貌不扬的女人。还把用这个丑妇的方法炼制出来的食盐赐了名字。”
哦?赐名?那敢情好。皇帝老儿还满上路子的嘛。
就又有人接话了:“这位嫂子消息灵通的嘛。我男人前些日子刚从京里做完生意回来,可说了,皇帝老爷给赐名了,叫做什么‘丑妇盐’,但不知道怎么地人们私底下叫着叫着就变成了‘丑无盐’。
听说是为了纪念这个丑妇在北疆无盐的时候解救了北疆缺盐,因此叫做‘丑无盐’。”
卧槽!
丑妇听得目瞪口呆!
这哪个奇葩取的名!
又听那妇人絮絮叨叨:“嗯,这一回皇帝老爷还下了旨意,长相其貌不扬者,家中贫苦者,满足这两个条件就可以向三司报名,前往北疆学习‘丑无盐’的炼制,听说要在北疆盖炼盐坊,这些其貌不扬的女人过去就有温饱,以后就呆在工坊炼制食盐了。”
听到此,丑妇又听到……“哎,我就说,可惜我了,要是再长得丑一点,也可以去报名了!听说给的工钱不少啊。”
……
丑妇浑浑噩噩地转身回到下榻的客栈。抱起平安,差点儿哭了。
丑妇盐,丑无盐……名字够奇葩了……后头皇帝老儿干的事,更奇葩!盐是她想出来的办法,她确实也叫做“丑妇”……但,陛下啊陛下,这并不是说,长得丑的女人才能炼出盐来啊!
耳边还能够清晰地响起那一天陈将军震耳欲聋的声音:“你之名,定传天下!老夫,为你正名!”
你大爷,正名!
从此,丑妇之名,传天下!
这操蛋的“名传千古”啊……丑妇抱着小包子泪牛满面!
第一百二十二章 又见柳宝通(二更)
小柳镇南畦村
早早的,各家起早。
男人女人,村里的孩子,各个都换上了新衣裳。丑妇刚到村儿的时候,这场景简直就是比过年还热闹呐!
平安见到了久违的二娃子哥,一个溜过去,一把扑进他二娃子哥的怀里。
“春嫂子,二娃子是不是又长高长壮了?”丑妇估摸一看,这小子个儿又拔高了。听说跟着他爹学打猎,身子骨也越来越张开了。
看人家小子满身的筋肉骨,丑妇就琢磨开了:“要不,……我也让平安读完书,跟着二娃子他爹,俩孩子做个伴?”
这话的意思就是说,我也让平安一起跟钱斧头学打猎?
春娘哪有不答应的。
忽然想起一件事:“嗨,大妹子……你猜,现在柳家老宅的人后来咋地了?”
这还真不知道,她当时走的匆忙嘛。于是顺着春娘的话问道:“难道还有脸回来了他们?”
说到这个,春娘狠狠地不屑一番:“咋滴就没脸回来了?人家无事人一样就给回来老宅住了。
回头张大家的媳妇儿没忍住,跑去问了素来交好的柳大媳妇儿刘氏。结果刘氏这人圆滑得很,居然说,她和柳有才是回去她娘家住两宿,其他人怎么滴她就不知道了。
这话,可不就是把他们一房从这件事里摘出来嘛!”
“哼!”丑妇冷笑:“她想得美!摘出来?摘得出来吗!真当大伙儿都是傻的。柳家当家作主的面上看是柳家老爷子,暗里早不知实权到谁手里去了!
再说,以往柳宝通没中秀才时候,柳家人也算安分。谁真是个傻子被人糊弄?要我说,就是村里人太过和善了,每回发事儿柳宝通说啥他们都信。
但这回……,这回可是差点儿全村覆没了,村里户户人家也都算是同当一难过了,彼此都多了几分亲近,就他老柳家。真是……”
下面的话不用多说了,春娘可看的开呢。
“对了对了,还有一件事儿,李三媳妇儿怀了孕了。”春娘激动地抓住丑妇的手:“成天说,都是因为大妹子你给了她那份跑里跑外,与人打交道的工作,她这才每天心情愉悦,回到家累了就睡,根本就没时间想不开心的事儿,也没时间担心不能怀孕的事儿。
她感激你呢。”
丑妇听罢,打趣儿道:“哎哟,那可是我的罪过了,到底是我把她累着了,不行!她这可是明着夸我,暗着损我呐。我可得找她算账去!”
春娘见她真的就起身向外走去,忙拉住她:“大妹子,弄错了弄错了,她是感激你!要不是你,她还不知道咋样呢!”
“春嫂子,我逗你玩儿呢!”丑妇哈哈一笑,春娘楞了一下,马上意会到自己被耍了。当下跳起来去挠丑妇的痒痒:“好哇!你拿嫂子俺寻开心呐!看俺的!”
打闹嬉戏之间,从事发到如今,积累下的不适渐去,难得一片清闲,她要好好享受。
春娘挠痒的手突然停了下来:“对了……”丑妇见她神情有些沉重……,就问:“咋了?”
“是冯寡妇的家……冯寡妇男人去的那一年,她男人家还有一些不算亲近的堂兄弟,抢了她家的地契卖了。只是买地契的人家看着冯寡妇可怜的,就还让她住在那屋子里。反正那地主人家也不缺这点子钱,也不急着用那块地。
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前两天罗家来人了,拿了冯寡妇家的那块地契,就逼着她搬家。”
“啥?还有这回事儿?”丑妇又具体地询问详情。最后沉了沉声音:“冯寡妇现在在哪儿?”
“还在她原来的家中,只是……罗家昨天又带人来催了,可粗暴着呢。”春娘皱着眉头:“你说,大妹子,罗家以前再不好,也没干过这样没有没脸的事儿,这次咋就放下这脸面干这样让人诟病的事儿了?”
丑妇也寻思着,却想不出缘由。
但,当务之急是解决冯寡妇的事情。
“要不,大嫂子替我去一趟冯寡妇的家,帮我问一问,她愿不愿意搬进我这小院儿来住?”又说:“我刚回到咱南畦村儿。听南宫尘……同行的南宫大人说了,这回啊,我立功了,陛下的封赏就在这两天里到达咱村儿呢!
这可是大事儿,怎么滴,我都得去和刚上任的县丞老爷打声招呼。”
回村儿第一件事,就听说了,鲁县丞被治罪了!这刚走马上任的县丞还不知道性情呢!
有所谓,县官不如现管。若是这县丞老爷是个花架子,也爱那些虚名,她总得摸清他的性情,以后好办事儿吧。
这样吩咐着,春娘又说:“因为大妹子去了北疆,咱那毛血旺停卖好久了。昨天个得了你们一行人送来的信,说你今天回村儿,你不晓得,俺和李三媳妇儿王家媳妇儿昨天个去镇上赶集时候,可有一大票的人问俺们,咱这毛血旺的摊子什么时候复开呢!”
丑妇当下做出一个决定……经过此事,春娘和李三媳妇儿的心意是真真切切的,生死关头想着的不是她带累了整个村儿,而是积极带领大家伙儿想办法,找证据。就冲着这份情谊,一份毛血旺的做法,还显得轻了。
“春嫂子,明早啊,你叫来李三姐姐,我把做毛血旺的方法教给你们。”至于珍馐坊的佟掌柜那里……她也有办法让他没话说。
“这哪儿成呐!”春嫂子立刻推脱,不是那种装模作样的推脱,丑妇看的出,这是打心里的推脱。
她就笑了:“没事,我可没指望一辈子卖毛血旺啊,再说了,我的计划没有你们几个人一起帮衬,还真的不行咧。春嫂子,难道你已经不想帮我了吗?”
这话一说,春娘也不推脱了:“俺算看出来了。大妹子心里装着大事儿咧。成!跟着大妹子,俺们有肉汤喝!”
……
丑妇和春娘告辞,去镇上的路上遇到等在路中央的柳宝通。显然他是特意在等她。
丑妇也不绕道走,干干脆脆就从他面前经过,脚下一步也不快,也不慢,俨然当作没这么个人存在。
柳宝通一把抓住她:“大姑别走。”
丑妇也不抽开手,就似笑非笑地觑向抓着她手的柳宝通。那眼里的意思是:你该放手了。
柳宝通讪讪笑,有些尴尬地收回手掌,但他人就挡在丑妇面前。
“大姑……”
“别介,我可不敢有你这样的侄子。往后呐,你这声大姑爱叫谁去就叫谁去,可千万别叫我。”丑妇不留情面,笑面如花地冲着楼宝通。
“……”柳宝通被这么一对,一时不知道怎么称呼丑妇了,只能略带一些尴尬地说:“我,我知道错了……”
丑妇单挑眉毛看他……,蒲扇手一挥,就打断他的话,一双眼把他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狠狠地缩溜一圈,“你可千万别道歉,别说啥啥你错了……柳宝通,你每回都来这一套,累是不累?你不累我替你累呢!”
柳宝通整个人脸上血色全无。
“有道是浪子回头金不换,我呐,一开始就没认为你改好过。反倒是你,每一回出现在我面前,就是道歉认错的。每一回总都没好事儿发生。这个,就不用我细说了吧。
拜托你啊,你要是实在太闲了,看我们母子俩不爽眼,拜托你也花点心思想点别的办法,别老用一个招。
你说你认错道歉地,这么下面子做什么?我又从来没相信过你,演戏没人信,白演!”
嗖!
柳宝通觉得头重脚轻,少年的身子狠狠晃了一晃……那权谋书上不是说了:示弱可以让人放松心防,也能让对手心软。
难道是错了?!
这女人刚才说的话历历在耳!
她可说了:我从来就没相信过你!
这话好比狠狠打了柳宝通一个耳光……不!比被打耳光还要疼!
他所作的一切就好像是傻子一样!他隐忍屈辱,卑躬屈膝向她赔罪,在对手眼里,根本就分文不值!
柳宝通眼底微微慌乱,但一会儿就清醒过来。清醒过来之后,神情更加坚定果决。
丑妇懒得理会他,她要去拜访新上任的县丞老爷……其实,还有另一个目的。
“大姑!求你救一救迎春吧!”柳宝通冲上前,追了上去。疯了一般挡住丑妇的路,然后……屈膝跪地!
这一回,跪地又狠又急!
丑妇沉下脸脸,“柳宝通,不要撕破脸皮了。那时,我就无所顾忌了。”
柳宝通心中一惊,但他必须求她帮忙,不然,……不然迎春就要死了!
柳宝通也不管丑妇愿不愿意听,一咕噜就把要说的话全都说了。
一开始,丑妇还嫌不耐烦……但越听,……越他娘的极品了!
原来罗家还发生那样狗血乌龙的事情啊。
“柳宝通,你和我说这个事情,是为了让我开怀大笑吗?若是这样的话,我倒是要感谢一下你了,听了你说的这些罗家的故事,我真的还蛮开心的。”丑妇哈哈大笑。
柳宝通唇紧抿,他不是为了让她开怀大笑才跪地求她的!
“大姑,如今罗大少爷不能人道之后,行事越来越变态了!纳了几房妾室,全都被折腾得生不如死。迎春她……大妹她,也正在遭受那变态的禽兽糟蹋!”
第一百二十三章 二爷来了?(三更)
柳宝通小心地抬眼看一眼眼前的女人。见她眉眼中都是冷漠,顿时心里拔凉拔凉一片。但……但现在他想要保住大妹的命……只有靠她了!
柳宝通真的很能屈能伸,不光光是跪下来!他还……跪在地上,匍匐地抓住丑妇的脚,近乎卑微的恳求:“大姑大姑,侄子求求你了,求求你帮帮迎春吧。”
丑妇说不出此刻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脚底生凉。一面这人卑微地跪在她脚下,嘶喊着让她帮忙救人。一面呢,她能够从他身上清晰地感受到一波强过一波的恨意。
他每多求她一下,他的恨意就强过上一波!
这得是多么心理扭曲的人,才能够一边求人一边恨人!
她自认招惹不起这样的人。通常这样的人要是摆在现代,那绝对是反社会反人类的主儿!
她是没心没肺,但她还有理智!
“柳宝通,你放手吧。我帮不了你,更帮不了柳迎春。”丑妇四两拨千斤,她真的不想要再和这人呆在一处,……让她的感觉特别的发毛。
这种感觉就像是和一个随时随地会复活的僵尸关在一个小房间里一样。
“大姑!你可以!”
丑妇停住,冰冷地回答:“我不可以。”
“不!大姑!只要你愿意,你一定可以!”柳宝通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样,他不能放她走,不然大妹就没救了!
大妹是因为他才会被迫嫁到罗家去的,大妹是因为他的计谋,才会小产的。大妹现在被个畜生欺凌,罗家人不管不顾,他只能来求她了!
“大姑,只要你愿意,你可以的!”对,只要她肯帮忙的话,一定可以的。因为,……因为她在北疆立下的功劳大到天!只要她肯到罗家去求情!
丑妇撇不开柳宝通的手,她干脆问:“我能帮什么忙?把罗家那位大少爷的那玩意儿治好了?……我又不是大夫,这事儿我可帮不了。你快放手吧。”
“不!大姑!还有一个办法……和离!”柳宝通咬咬牙,道出这两个字。
“那我就更办不到了!柳迎春嫁到罗家去,那就是罗家的人。除非她犯了错,罗家休了回娘家。和离……亏你说的出,罗家那样的人家,会允许柳迎春那样身份的人和离?罗老爷今后还要不要脸面了?”
“大姑,你不是立了大功吗?等到封赏下来之后,大姑只要去罗家走一趟,求了罗老爷子放了迎春,给她一纸和离书。……大姑,你立了这么大的功劳,连当今陛下面前都要给你几分脸面的,到时候罗老爷子一定会给你几分面子的!”柳宝通越说越急,也越说越顺通。
话粗粗一听,是那么回事儿,没什么问题。
但柳宝通的话经不起推敲。
丑妇何许人也?!当柳宝通说完那些话的时候,她已经全都想通了。
丑妇紧抿的唇瓣,粉色的唇瓣被抿得有些发白,她面无表情地问柳宝通:“……这些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大姑?”柳宝通不明所以喊一声丑妇。
丑妇吐出一口浊气,忽然笑了,笑着问柳宝通:“柳宝通,你替你大妹想出这个办法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我只是为当今陛下提供了炼制食盐的方法,陛下仁厚,才有了那些封赏。先别说这些封赏还没有下达下来。就是真的已经封赏了……,我无缘无故去破坏别人家的婚姻,要是让有心人告到陛下面前去,陛下就算不治我的罪,心里恐怕也会觉得我这人恃宠而骄吧?
你让我去罗家求罗老爷……,罗老爷几次三番算计我……,柳宝通,你是真当我傻还是怎么的?以为他做的隐秘我就不知道?再说了,罗老爷,跟我有半毛钱的关系?”
柳宝通脸色青了白,白了青。但他不能放弃!
昨日见过大妹,大妹眼底的恐惧刺得他心疼不已。
“大姑,侄子知道这样是为难你了。但是,大姑,求你看在我们都流着一样血的份上,帮帮我,帮帮迎春吧!”柳宝通哭诉。他不能再放任大妹生活在那样变态的坏境中了。
“柳宝通,看来我不点破,你是不肯罢休了!”丑妇愤恨地瞪柳宝通:“柳迎春小产,罗大公子不能人道,不管是不是我的错。罗老爷心里早就把我恨得要死了。
这个时候,你让我去罗家求他?你是觉得我是铁打的,不会被他弄死?
容我提醒你一句,罗老爷正愁没有合适的机会收拾我,我要真是按照你的话,往罗家傻乎乎的跑去,说不定竖着进去,横着出来。你也别反驳,这世上想让一个人静悄悄地死去,方法可多了去了!”
丑妇了然地看着柳宝通一脸的不自在模样,这说明他自己也知道,他正在要求她做的事情,是多么的不合理!
若是他不知道,她还能当做小孩子无知。但是他偏偏知道,……不管她承认不承认,这身体里留着柳家人的血液!被自己名份上的亲侄子送死还真是挺特么特别的感受呢!
“柳宝通,你可还记得,最初我送过你的一句话?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丑妇没了耐性,一脚踢开柳宝通:“这一回是你大妹,你若再不改,下一回就是你自己了!好自为之!”
丑妇不想再看到柳宝通,不想再看到柳家人,但偏偏每一回柳宝通和柳家人都喜欢往她这里凑。
……
小柳镇上,丑妇前脚刚到镇上,就被人拦住。
“大娘子,奴的主子爷请您前去珍馐坊一聚。”
面对陌生小厮,丑妇问:“你的主子是南宫尘?”
“南宫大人已经回京城了。奴的主子爷是今日刚到镇上的二爷。”
二爷?
丑妇想起了那肆无忌惮的银白面具男子!
他怎么来了?
“烦劳小哥前面带路。”
“啊,等一下,”丑妇突然叫前面带路的小厮:“小哥,既然南宫大人回京了,那小混……南宫家的十二公子也回京了吗?”
“南宫大人将十二公子一同带回京了。听传来的消息,说因为宫里的太子爷病了……啊!”小厮意识到自己多嘴说错话了,惊叫一声打住话头。
只给她带起路。
第一百二十四章 新县丞(四更)
南宫尘摇身一变,成了二爷。
那带着于桀和一干人犯回京的又是谁呢?
原来,南宫尘早早就让一路跟随平安到北疆的阿二带信给京里的真正的南宫尘了。
而彼时,真正的南宫尘又在宫里顶替太子的身份。因为真正的南宫尘要去小柳镇接替真正的太子,带领你于桀等一干人犯回到京城。
因此,此时太子“病了”。“病了”,就不能够见人了,包括一干太子殿下的兄长和弟弟。
若问皇帝老儿知不知道太子是假生病……那得问皇帝老儿了。
而此时,丑妇刚到镇上,就有人传信,二爷来了。
想到这位二爷,丑妇就一阵的不舒服。她总觉得这位二爷对她没安好心。
还是那间包厢,进去之后,一贯的清雅别致。
小厮带她到包厢外,就请了她一人进去,人就退到一边扶栏边上了。
她刚进到包厢,就见到那熟悉的白银面具在她身前一闪,定神时候,二爷已经在她头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了。
“大娘子一向安好呀。”当听到这冰冷的调侃声,丑妇又是一阵晕眩,总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但随她怎么想,就是想不出来。
“二爷好,民妇就好。”
“嗯,”二爷看了她一会儿,才大手一挥,自己坐上那张太师椅,好不惬意地端着茶水品起来,直到舒坦了,才说了一句:“坐吧。”
“爷看到了。”二爷手一摸,从怀中拿出一叠纸张来挥了挥:“这东西爷看了。挺不错的。”
丑妇不语,静默站着。以不变应万变。
“上卷爷认可你,下卷……爷命你在爷离开小柳镇前交给爷。”
“二爷什么时候离开小柳镇?”丑妇问。
“至多半个月!”
丑妇沉吟片刻,道:“好。”
其实不用半个月,只要稍微花一些时间,就像上一世一样搞出一份策划,对她而言,只不过是小意思。
但她需要半个月的时间来做一些其他的事情。
深吸了一口气向二爷告退。
……
小柳镇的县丞换了。但具体的却是什么都不知道。
丑妇向着小柳镇县丞的府邸而且。
她还没有名帖,但此处认识她的人还挺多的,又听说了她立了大功劳。就连皇帝都亲自给她的炼盐法赐名了。
这是多大的一份荣耀呐!
因此,在丑妇说出来意之后,有人进去禀报。
没一会儿,一个热情地声音迎了出来。
“大娘子,大娘子。你可算是回来看望老朽了。”
“史全?”丑妇看到迎了出来的熟脸,可不就是史全吗?
上下一打量史全,“史叔,你现在在县衙里做的什么?”
史全笑的满脸的褶子:“托了大娘子的服气。南宫大人给小人说项,顶了鲁县丞的空缺!也幸好老朽当初没有荒废学业,又有了南宫大人的保举。这才……”史全上前,激动地对着丑妇一拜:“还是托了大娘子的服气呀!”
丑妇赶紧让开身子:“是史叔自己的本事。怎么能够说是我的功劳呢!”丑妇刚听到史全说已经顶了鲁县丞的空缺……当下就吃了一惊!
这会儿史全已经是官身了,她可不敢受他一拜。
他是真心感激,但她也不敢真的就受了呀。
“不不不,是大娘子的功劳!若不是大娘子最后决定破釜沉舟搏命一回,老朽也不能刚好入了南宫大人的眼啊!这回好了,大娘子还有了那么大的功劳!老朽真心替大娘子高兴呀。”
丑妇却有些为难了。
史全看出丑妇有些犹豫不决,不禁脱口问:“大娘子有心事?”
“心事谈不上吧,本来今日就是来拜见刚上任的县丞老爷的,恰好也有事求他……”
丑妇没说完,史全眉开眼笑:“原来如此,那赶好呀,大娘子有事尽管和老朽说说。”
史全不在丑妇面前自称“本官”拿官威,就这一点,丑妇就更加看史全不错眼了。
“这个……这事儿是这样的。我呢,原本说,想买下城郊那块地,……”接下去的话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哪块地?”史全问。
“就是罗家老宅西面毗邻的那块地。”
史全也算是在小柳镇上经营许久的人物,自然知道那块地。
“哦,那块地上是不是还有个院子,原本是张大人家的院子,后来张大人犯了事儿,被调离了此地,那院子就空置下来了。如今也就废了,你要那院子做什么?”史全想不通,丑妇要那块地做什么。
“我有用。”却不说到底做什么用途。
史全就劝说了:“那块地在城郊……这不是重点,大娘子,你知道那块地为什么一直没有人买吗?”好歹城郊的地再差,也能种田的。
“大娘子若是用它来做生意……说句实话,那块地市口不好还是次要的,主要呀,还是罗家人。”史全就给丑妇具体说了说:“罗家的宅子占地不小,是在城里的。原本还好,但是后来几次扩建后,罗老爷直接把自家院子的西面都开到了城郊了……虽然并没有真的到了城郊。
但是大娘子。你要买的那块地,刚刚好,就隔了一堵城墙,与罗家大院毗邻了。喏,这就是老朽说的,那块地没人买的原因。”意思是怕得罪了罗家人。
但丑妇这一回买这个院子就是为了恶整罗家。
丑妇咬了咬嘴唇,干脆把自己的打算跟史全说了。
“大人附耳过来。”
史全凑过去,一阵之后……
史全目瞪口呆地看着丑妇,张口结舌讷讷问:“大娘子真要这么做?”
丑妇笑着说:“大人要是不愿意帮忙,我也不怪。只要大人当做不知道此事就可以了。可千万别劝我,也别给我使绊子。”
“大娘子说的哪里的话!我史全有今天,也是托了大娘子的服气!当初不是大娘子,老朽三代单传的命根子都没了,连个养老的人都没有了。”然后一双老眼闪过精明,贼笑道:“开义庄可是好事呐!积善行得的举动,老朽作为当地父母官,该大加夸赞宣扬才是,哪里有打压治下的百姓行善积德呐!”
史全笑的如狐狸,丑妇会意,拱拱手:“大人果然爱民如子。”
“哪里哪里。大娘子才是行善积德的好手。”
二人一番相互夸赞。
史全不傻,上会军粮的事情,跟罗家有些关系,他也隐隐知道的。如今……史全看着丑妇离去的背影。
抚着胡子,“哈哈哈,罗老头,这回可有的你家的精彩了!”
笑的那是一个幸灾乐祸!
第一百二十五章 罗家对门开义庄(只一更)
丑妇回到家,李三媳妇儿和春娘都在家等着。
她到家的时候,进了院子,这俩人正在洗猪下水,一边洗一边瞎聊着天儿。
而入眼的书房里,平安和二娃子练字读书。
眼前一幕,果然是让人很欣慰,仿佛又回到了从前。让人不舍这份难得的清净。
但……丑妇摇摇头,打破心里的渴望,向前看往前走,才是正道也!
“晚上大家伙儿商量着,给你接风洗尘。就在老村儿家院子里办了。到时候,你可得来啊。”李三媳妇儿洗完了猪下水,擦了擦手,一边儿给丑妇传音讯。
“谁出的主意?”丑妇就笑着问问。
“嗨,哪儿能是一个人出的主意,这是大家伙儿感念你呐,这不,其他都不用你费心,到了坐席的时候,你人来就行了。……就是整个村儿里,没人给柳家老宅的人送个信儿去。谁去送这个信都得心里不舒坦。干脆大家伙儿全都当做不知道。把这事儿敷衍了过去。”
听李三媳妇儿这样说,丑妇心里暗道:活该了那群比她还没心没肺的老混蛋小混蛋们。
不过……这还真的就算是把柳家老宅那群人从村儿里膈应开了。估计着是每家每户都不愿意与柳家那群人打交道。
不过也不怪村里人做的狠绝了。像上回那个事儿,可不是绝户了,是整个村儿的灾难!他家不管参与没参与,一家人包袱款款,躲难去了,那是不假吧。
丑妇摇摇头,不再去想柳家老宅那群人。
回头看春娘:“我打算把城郊张大人家那个老宅子买下来。”
“啥?”春娘和李三媳妇儿同时楞住了。
“张大人家的那宅子,我看了,挺好的。”丑妇又说。
这回春娘和李三媳妇儿听明白了,“你是打算把那宅子整理起来,搬过去住?”虽然也在城郊,但是毕竟只和城里隔了一个城墙。以后起居倒也方便。
丑妇就晃晃手,悠悠忽忽说:“这个……那宅子我可没打算住活人的。”
额……
没打算住活人,难道还给死人住?
这可把春娘和李三媳妇儿给弄的一愣一愣的。
“我呀,准备就把那老宅子收拾收拾……开义庄。”
春娘和李三媳妇儿倒抽一口冷气:“开义庄?罗家的人能同意吗?”不禁二人声音陡然提起。
随后这二人就看见眼前的丑妇笑得欢快:“我要他们同意做甚?”
哦……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春娘和李三媳妇儿互看一眼,了悟丑妇的打算。
她这是打算整治罗家呀!
“这样做……不好吧?罗家毕竟是当地的大户,朝中还有个大人咧!到时候……”春娘有些犹豫,劝说丑妇。
“咋不好了?我这是积善行德!县丞老爷都夸我心善呢!义庄这买卖,又不赚钱,罗家能说出了所以然来?再说了,我开在城郊,他们家在城里,两不相干。”丑妇就说:“这事儿……,烦劳嫂子和姐姐在村人们面前说道说道。义庄要开,不麻烦,但也要几个帮手帮衬帮衬。”
“行吧。……罗家那回也没安好心,合该恶心恶心他们家。”李三媳妇儿就先应承下来了,春娘听李三媳妇儿这话,也觉得有道理。二人要告辞。
“等一下,春嫂子,李三姐姐,明天可得起早到我家,我教你们毛血旺的做法。”
两人也不推脱。因为之前丑妇就已经和春娘商量好了。
到了晚间的时候,丑妇是直接带着俩熊孩子一起去老村儿家的。
二娃子和平安分开很久了,这会儿两人腻在一起,真不知道……春娘和钱铁柱咋想的,二娃子如今和平安最亲近了。
就差两人睡一屋子了。
到了老村儿家,老村儿亲自迎了丑妇上前落座。
期间畅饮,开怀大笑。
但不知道是谁提到柳家人,……众人缄默。对于柳家人,他们的感情是很不一样的。既对柳家出了个小秀才感到自豪和骄傲。小村儿里出个秀才容易吗?
可这一回回的事儿下来,村人们又对柳家老宅种种行径感到不齿。
这就像一个人被赋予厚望,但是这人发达之后非但没有帮衬当初帮他的人,还极力打击陷害一样。没什么比遇到这种事更让人憎恨的了吧!
但丑妇一句话带过去:“嗨,趁着这机会,……我还和春娘她们说来着,我要买地,就城郊那块地,毗邻罗家大院儿那块,以前张大人家的那个院子!”
又说:“那院子整理整理,我打算开个义庄,行善积德!开业那天,到时候乡亲们来帮帮手。”
额……
众人心思百转千回的,有那精明的人,当下就从丑妇的话中品出些个意思来。
钱斧头抚掌大笑:“这主意好,咱小山村儿里没大人物,小老百姓的总得让着罗家那样的庞然大物,但俺们还是可以恶心恶心他们的。”
老村儿抚摸着胡子,笑眯眯地,“这是积德行善的大好事儿,活人的好事儿有那多人做,这死去的人嘛,……开个义庄也算是积阴德的。俺们村儿要是能开业的时候帮帮忙,那也算是积阴德了。”
这话算是代表整个村儿应承下来了丑妇的请求。
……
翌日清晨,丑妇在教了春娘和李三媳妇儿两人毛血旺的做法后。
在这两人一片高过一片的惊叹和兴奋声中,丑妇去了小柳镇。
第一个就是去了县衙。
在县衙里办完了地契转让手续之后。
丑妇坏笑地远望……那方向就是罗家大院所在的方向!
……
罗家
罗老爷子愈发阴沉了。儿子不成材,好歹是自己亲生的。
不久前,远在京城的大哥听说了他儿子……,结果让人送信过来。说要把强哥儿过继到他的名下。
……嘴上说得好听,为了他罗老二的传宗接代的大事,所以他罗老大忍痛割舍一个儿子,给他罗老二当继子。
呸!
你要真为了我罗老二,那你把你家那个懂事出息的嫡子送来啊,把个嫡母捧杀养坏了的不学无术的庶子过继来。
你打什么主意,我能不知道!
不就是他小柳镇罗家的田亩家产?
罗老爷子郁闷地快吐血了!
但……这种事情,不是他吐两口血就有行的!关键还是他膝下无子,唯一的儿子又没留下半个子嗣就……那什么了!
想到这件事,罗老爷子最先怨恨的居然不是自己不成气候的儿子,而是小产的儿媳妇儿!
要不是她蠢,能把肚子里的宝贝金疙瘩给弄丢了?
当然,罗老爷子这时候绝对不会想到,柳迎春那么做也是被他逼出来的,甚至可以说,这一切都是他授意的!所以他的宝贝金孙子这么没了,也跟他有绝对关系!
想着想着,就想到了被自己儿子拳打脚踢,没了个另一个孙子……当然,是不是孙子这得另说,反正罗老爷子这里是认定了,那妾肚子里的那块肉,要平安生下来,那也得是个孙子。
这孙子还是这么没了的,……你说罗老爷子能不郁闷吗?
几番郁闷下来,人渐渐阴沉无比。
恰是这个时候,外头传来锣鼓唢呐声。伴随着许多称赞声,还有……哭嚎声?
这是?
哪家这么不懂规矩!
送葬经过他家门口时候,还敢这么大张旗鼓地又哭又喊?
罗老爷当下叫来罗大管事:“你,出去让那些送葬人消停消停。”
瞧……,人家送葬,经过他们家,还不许人家哭,多霸道一人啊!
罗大管事见怪不怪,应了一声,出去处理这事儿。
但他到门口,让小厮出去制止送葬队伍哭叫。结果小厮说,没见到那送葬队伍。
但那声音确确实实一声高过一声。
于是,罗大管事寻思着,终于找到了声音出来的方向,……是西面!
于是,罗大管事又到了西门,开了西边的角门……还是连个人影都没有……但这门一打开,那声音更大了。
……罗大管事狐疑地看一眼十米开外的城墙……难不成是隔了一个城墙?
但那边他可记得,是曾经张大人的故居。都荒废好多年头了,怎么会有人?
该不会是百日闹鬼吧……罗大管事这么一想,真自己把自己吓得打了一个寒颤。
但听城墙外隐隐约约传来道贺声:“恭喜大娘子的义庄开张了,这可是实实在在为小柳镇做了一桩好事儿呐!”
义庄?
这两个字划破所有的字句,进入了罗大管事的耳中。
他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
“走,随我去看看。”领了人朝着城门口走去。
没办法,虽然罗家西边角门和那喧闹的另一边只隔了一道城墙,但是要从罗家到对面隔了城墙的张家老宅,那就只能够花一炷香的时间去绕个城门到郊外,绕过去了。
当罗大管事抵达那喧闹热闹的张家老宅的时候……
他简直傻眼了!
张家老宅看起来是被简单地收拾过了,门口屋檐上吊着两盏白灯笼,嵌着“义庄”两字。就连以前挂着“张府”的牌匾处,都给换成了刻着“小柳镇义庄”的牌匾。
而牌匾下那个女人……再眼熟不过了!
就是那南畦村的丑妇!
罗大管事看到丑妇,丑妇也看到罗大管事。
罗大管事见那女人见到他,不慌不忙还朝着他笑了笑。他脑袋一转,便想通了,这是人家想出来恶心罗家的法子。
罗大管事只觉得头重脚轻……天呐,在罗家宅子对面开义庄……这招真是,真是损呐!
回头跟罗老爷子禀报,罗老爷子气得跳脚。罗大管事瞧着这么长时间,自从那些事情发生之后,这可是罗老爷子最有朝气活力的时刻了!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实在是,实在是!欺人太甚!好你个丑妇,咱衙门见!”
第一百二十六章 圣旨到!(一更)
罗老爷子在县衙门口下了轿子。让下人击鼓鸣冤。
擂鼓声阵阵。
县衙内。
新上任的师爷禀了史全:“县丞老爷,外面罗老爷擂鼓鸣冤,怎办?”
“慌什么?有人击鼓,本官应承就行。”说着向着前头公堂走去。
一边走一边琢磨:这回罗老头得吃个大亏了。
公堂之上。
身着圆领江南上好丝绸,上图为元宝的袍子的罗老爷子慢吞吞走上堂,口中一面道:“治下之民罗醇之,见过父母老大人。”罗老爷字醇之,而他口中的父母老大人,指的就是当地县丞老爷。
史全就道:“原来是本镇豪绅罗老爷子,本官久仰罗老爷子大名,来人,给罗老爷子赐座。”这样就是以示对于罗老爷子的尊敬。
罗老爷子也不客气,椅子搬来,他坐下之后向着堂上的史全禀禀手,慢吞吞道:“今日醇之前来,是为状告本镇南畦村丑妇,告她横行乡里,胡作非为!”
“哦?罗老爷子此番前来,既然是状告丑大娘子。本官倒是听说丑大娘子在外名声甚好。此次前往北疆,更是出手解了北疆缺盐的困局。”史全仿佛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赶紧咳嗽两声,遮掩过去:“咳咳……既然罗老爷子今日为告状而来。请递来状纸于本官一揽。”
罗老爷子示意身后罗大管事呈上状纸。
史全一目十行,把那状纸看完。一拍惊堂木:“罗老爷子状纸所说,可属实?真有人于罗家隔壁开义庄?”
“句句属实!”
史全顿时勃然大怒:“来呀,传南畦村丑妇上堂!”
罗老爷子靠坐在椅子上,满意地看史全,心道:算你识相。
……
小柳镇新开的义庄,正忙乎着。这边就有衙役前来传唤丑妇上公堂。
于是乎,众人看热闹的心里下,随之跟来了一大票人。
有人开义庄,就有人捧场。但也不妨碍他们看热闹。
丑妇被传唤到公堂之上。
史全一拍惊堂木,“嘭”……:“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民妇南畦村丑妇,不知大人传唤民妇上堂,是为何事?”
“有人状告你横行乡里,胡作非为!你身边这位就是本地豪绅罗老爷,他状告你在他家隔壁开义庄,可有此事?”
丑妇看向坐在椅子上的罗老爷子,……对手戏不少,今日总算是与他面对面了。
只见这位罗老爷子,弯背驼腰,瘦黑得皮包骨,让人记忆最深刻地就是一双深陷凹进去的眼。老眼昏黄中精光闪闪。
此人面向阴沉,想来年轻时于他手中被算计者无数!
丑妇看罗老爷子之时,罗老爷子亦在打量她。
这就是屡屡和他罗家作对的女人?并无丝毫出色于他人的地方?竟然能将他逼得今日不得不上公堂!
想到此,罗老爷子一番怒气下,将头一撇,冷哼一声调转过头去。
丑妇脸上淡淡,心中讥讽。
却恭敬地向着堂上史全一拜:“回老父母的话,罗老爷子状告不实!”
嗖!
罗老爷子惊蛰的老眼瞬间瞪向丑妇,丑妇犹自不觉得,自顾自说:“民妇确实是今日开了一家义庄。但民妇开义庄,实是为了那些客死他乡的赶路人提供一个临时停放棺材的地方!民妇以为,此乃善举。不知老父母为何因此传民妇上公堂。”
“嘭!”惊堂木再拍,史全忍住笑,硬是绷着脸喝道:“岂有此理!你这是狡辩!本官所问,是你为何将义庄开在罗老爷家隔壁!试想,若有人在你家隔壁开义庄,你是何心情?”
罗老爷听后,不住地点头,表示赞成史全的话。
“回老父母大人,罗老爷子此话实在是荒谬!他家在城内,我义庄开在城郊,厉唐有命令,城里不可开义庄,因此民妇选址之时,特意选在城郊。
民妇实是不知,城内和城郊,怎么能就算成邻居了?”
史全一听这话,满脸犹豫,“那……罗老爷子,你看她所言也有道理?城内和城郊如何也不算邻居。”
这下罗老爷子气愤了,当下鹰钩一样的手掌就拍在椅背上:“胡言乱语!此乃狡辩之言!
她那义庄是开在城郊,但与罗府西墙只差十数米,中间只隔了一扇城墙!老夫在家中书房之中,亦能够听到敲锣打鼓,鬼哭狼嚎的哭丧声。”又觉得自己反应过激,端了一杯茶水就灌下去……
不知道史全是不是故意的,那茶水罗老爷子灌进嘴里,当下一股怪味儿,罗老爷子“噗”一下,没忍住喷了出来。
就是普通百姓当堂喷茶水,那也是举止失宜,何况是出自罗家大族的罗老爷子?
尤其当公堂外围看的百姓们窃窃私语,差一点儿,罗老爷子不用别人动手,自己就得中风了。
丑妇一本正经说:“罗老爷子此言差矣!你家在城内,义庄在城外。于厉唐法令而言,民妇并没有违背,甚至是积极遵守。
你说中间只隔了数十米……那民妇问你,从你家到民妇开的义庄,需要花费多少脚程?民妇粗略算一算……至少要一炷香时间。这一点,罗老爷子若是不信,大可让你家里的下人去试一试。”
罗老爷子脸色绷紧,他又不傻,当然知道,从他家到城郊,是要绕过城门的,花费时间定然要一炷香之久。
但……那些哀嚎哭丧的声音可不会左转弯,右转弯,还能够绕个城门来到城里的。
但此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话反驳!人家没有违背国家法令啊。
人家从哪里看都是占住理的!
又听那女人更可恶的诛心之言:
“民妇不过就是想要为乡里乡亲做一些好事,为那些客死他乡的客商游人们的棺材提供一个临时的落脚点。这不光光是一桩善举,若是传扬出去,就是江南总督那样的大官儿也要夸赞一声咱们小柳镇的父母官教民有方的。
如今,此等善举,作为本地豪绅的罗老爷子没有鼎力支持也就罢了,罗老爷子还要处处找民妇麻烦,民妇斗胆问一句……罗老爷子,你是何居心?”
嘶……
罗老爷子听了牙疼不止!
这女人焉儿坏!
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说……我这样的善举,非但是个人的善心,而且还是小柳镇父母官的政绩。本地父母官的政绩你不帮衬着也就算了,你还出手阻拦,你怀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司马昭人之心人人皆知!
罗老爷抬头看堂上坐着的新上任的县丞,……果然他脸上的和善退去,改而代之的是怀疑的目光看向他。
罗老爷咬咬牙,心知,此时一定要解释清楚。他虽然大哥在朝中做官。但鞭长莫及,何况听说这个史全是南宫家的下一代家主,如今陛下跟前的红人南宫尘举荐的。
南宫尘虽年龄不大,但名声已然不小,何况简在帝心。
南宫家世代直臣,……能历经几个朝代不倒,这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偏偏南宫尘举荐这个史全当本地县丞……,至少南宫尘对史全是另眼相待的!不然从不举荐别人的南宫尘会为一个史全破例?
也就是说,如果今天这个误会不解开,……他罗醇之就要和刚上任的县丞有了嫌隙了!
好狠毒好有心机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想当初,他和柳家所定下要娶过门的人是她……,若当初坚持娶她过门,若当初知道这个女人有如今这样的能耐和心计,还有……那样微妙的机遇……,他罗醇之就是以儿子正妻之位允之,就是强迫,也会将她娶进门做儿媳妇。
有这样的儿媳妇儿,想来儿子也不敢纳妾,就算纳妾,也不敢白日宣淫吧!
罗老爷子此刻心里百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罗老爷子正要与史全解释,县衙外突然安静下来。
人群纷纷避开。
几辆高头大马在前开路,一辆车马被护在最中间,也是最显目的位置。
身后还跟真两排身着金带镶边护卫服的护卫。
这只队伍在县衙前停了下来,马车车厢里走下一白面无须肥脸的胖太监。
“圣旨到!”
嘶……
圣旨?
当下,所有人一通通跪地拜服,百姓们可是第一次见到传圣旨的队伍,不知道怎么做,那就下跪呗,下跪总没错的。
史全赶紧出来,让人摆了案子,又焚香的准备接旨。
那白面无须的太监胖乎乎的脸蛋,随着他走路,一晃一晃的。有小太监扶了他下车马。
“圣天呈运,皇帝诏曰,小柳镇南畦村有丑妇一名,机敏善思,仁义宽厚。其自创炼盐之法得天独厚,解朕之天下无盐困局。故朕夜烛而思,特赏赐纹银五千两,绫罗绸缎百匹。另以丑妇之名命名此炼盐之法,故从此此法炼制出的食盐称之为‘丑妇盐’。
此等大义大节的女子,实乃本朝妇人之楷模!偶得知其妇有儿名平安,天资聪颖,勤奋好学。
朕怜惜此子,故赐下四书五经,特允此子考中童生后,前去江南‘忘川书院’读书。
望丑妇善待其子,朕望其成才!钦此!”
这……这……
丑妇傻眼了……
金钱的赏赐,这是必定的。但……赐书?而且言下之意是希望她的儿子走仕途一道。虽然她也是这样的想法,但是……皇帝陛下会不会太闲了?管一个乡野小子将来如何?
“公公……皇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丑妇有些不安。这样的赏赐也太不合乎常理了吧。
那位公公却毫无架子,和善地对丑妇说:“丑大娘子称杂家一声李公公就好。大娘子无须懂得皇上的用意,只需要按照皇上的意思做就行了。”
不光光是丑妇晕头转向,罗老爷子脸上精彩纷呈,隐隐有后悔的意思。被当今圣上关怀……这是怎样一份荣耀!
若是当初他儿子娶了她……,还愁这份荣耀不能兴替罗家二房吗!
第一百二十七章 柳迎春之死(二更)
一场擂鼓鸣冤的官司,变成不了了之,或许不是最坏的结局。
于每个人而言,何为坏?何为好?
你若是问丑妇,她会说:对付恶人,要比恶人更加恶毒。
你若问罗老爷,他会咒骂:混蛋!混蛋!混蛋!
当罗老爷恼羞成怒的时候,一个罗家的小厮匆匆忙忙地赶到县衙。
“老爷老爷,不好了!”小厮匆忙,脱口大叫,也没顾得上看周围有没有人。
罗老爷面皮再厚,此刻也觉得被怠慢了,何况他们这样的人家,最忌讳这些了。
“混蛋!”当场就怒骂那小厮。
还是罗大管事机敏,当下劝住了要大发雷霆的罗老爷:“老爷,且等等,听听他怎么说,无端叫人看了笑话可不好。”
这才止住了心里火燎火燎一般,怒火烧的厉害的罗老爷子。
“老爷。真的不好了!大,大少奶奶她,她上吊了!”小厮白着脸。顾不上其他,也不管周围有没有人。
罗老爷子的脸顿时沉黑沉黑的,低沉着声音就问:“是谁派你来报信的?”这么不懂规矩!
死了一个柳迎春不是什么大事儿,叫这不懂事的小厮一阵乱喊,丢了脸面才是大事!
罗老爷子眼珠四下一看,果然那些围观的人,随着传圣旨的队伍离去,也准备散开的。没想到这会儿一听到这鲁莽的小厮乱喊话,当下又都刻意不走,就等着多听一些墙角。
“大管事不在家,方嬷嬷遣了小人前来给老爷报信,老爷……柳家的大公子……”
这下是真的不敢继续说了,因为罗大管事惊蛰的眼狠狠剜他,他只觉头顶打了一个激灵,当下就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错了不能再错的事情。
尤其是看到周围不相干,偏偏又亮堂得瘆人的一双双眼,跟豺狼一样。
这些人越是兴奋,小厮知道,自己越是要倒霉了。几乎是哭丧着脸看着罗大管事。……他不敢看罗老爷子啊!
罗老爷子的轿子走后,留下的人群叽叽喳喳地讨论开:“罗家真是造孽,人家好好的闺女嘎哈要上吊啊……造孽啊造孽。”
“……难道是罗少爷逼的?”
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话。
于是乎,小柳镇上以一种“风靡”的速度传开了:罗大少逼死了新婚妻子。
成亲半年多,可不就是新婚妻子吗?
再说罗老爷赶回自己家里的时候。
刚到儿媳妇儿的院子。就见到对峙着的双方。
一方是他儿子,一方是被他寄予厚望的柳宝通。
柳宝通阴沉着脸,不让罗家的仆妇将柳迎春的尸首收敛入棺。那些仆妇无奈,只能看着罗大少爷。
而罗大少爷手中好死不死还拿着倒刺儿的鞭子!
柳宝通眼角余光看到罗老爷子回来了。
但……他这次没有像以往那样,卑躬屈膝。
他冷冷地看着罗大少爷:“欠债还钱,欠命还命。大少爷,你做好心理准备吧。”当下伏身抱起柳迎春的尸体就要往外走。
那些仆妇想要上去拦住他,都被他阴沉冰冷的眼神给吓住,只有不知死活的罗大少爷气得跳脚!
罗大少爷突然看到自家的老爹就站在院子口,当下挤出开心的笑容,叫喊道:“爹,爹,快让人拦住这贱民!”
罗老爷眉心跳了一跳,却没理会自己跳脚的儿子,只在柳宝通经过他的时候叫住了柳宝通:“宝通,你真的要做得这么绝?”
柳宝通抱着柳迎春的尸首,停住了脚步……
罗老爷见此,舒了一口气,耐着性子,温着声音:“宝通啊,你知道……我是很看重你的。如果可以,我一点都不希望和你闹僵了。最近老夫就在考虑,将庶女嫁给你,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柳宝通不语,少年倔强地瞪向罗老爷。
罗老爷叹了一口气:“老夫想收你做养子,将来……将来你和老夫的庶女生下的孩子,就是老夫的继承人!而你,老夫的养子,老夫定当全力资助你的仕途学业!”
这么厚重的许诺,听在气怒的柳宝通耳里,要说一点点动心都没有,那是假话。
但……手臂中沉甸甸的大妹闭着眼,没有了气息,昨天还是活生生血淋淋的大活人,只过了一天,她就再也不能够哭着向他埋怨,不能够笑着向他撒娇。她……再也不是能和他说话的大妹了!
她……再也睁不开眼了!
心底对于罗大少爷的怨气满满的,没有一个发泄口!
罗大少爷却还不知死活,听到他爹要收柳宝通做养子,当下气呼呼地跳过来,手中倒刺儿的黑鞭子,若不是因为柳宝通身边还站着罗老爷子,他就向着柳宝通打过去了!
“父亲!你怎么可能收一个贱子做养子!母亲不会同意的!”
罗老爷子却连看都不看一边跳脚的罗大少爷,沉声命令罗大管事:“你把他拖下去,交给夫人好好管教。也把我要收养子的意思告诉夫人……”
罗大管事忠心于罗老爷子,但此刻听了罗老爷子的话,也不禁面有苦涩。
罗老爷不着痕迹瞥了罗大管事一眼:“你去和她说,此事没有她置喙的余地,若是乖巧,这府里还有她和她那个逆子的一席之地。将来……将来等宝通出息了,定然也会照拂那逆子的将来的。”
这话是说给罗大管事听的,也是说给柳宝通听的。
言下之意是,他对于收柳宝通做养子,这件事情可以板上钉钉。但是将来柳宝通也要照拂没有能耐的罗家大少爷。
就看罗宝通怎么抉择了。
罗老爷不可谓不精明!
日前,他大哥逼着他过继强哥儿,但司马昭人之心人人得知!
与其把偌大家产便宜了不是自己的种,还不如收个有出息的养子,再让养子和庶女成婚,生下的孩子,一样是留着他罗醇之的血的!
这样的话,……还可以保得自己的亲生儿子将来有一口闲饭吃。不至于被人欺辱!
说句实话,儿子已经不能够算作男人了,传宗接代的事情……只能靠庶女了。
儿子于他……没有多少用处了,但好歹是自己的儿子,总要给安排一条舒适的路。
……
柳宝通一边听着罗老爷子的话,一边感受着手臂的沉重。
他少年的脸上抿紧了唇瓣,罗老爷子历经世事,岂能猜不到柳宝通的想法和不甘心?
“宝通,老夫知道你不甘心……老夫今日与你大姑打了一场官司。你猜,结果怎么着?”罗老爷子不直接说,却引着柳宝通自行猜测。
这也是有用意的,将柳宝通的注意力从柳迎春的死上面引出来,……甚至可以说是……祸水东引!
“结果……怎样?”柳宝通还是问了。
“结果?”罗老爷失笑而无奈地摇摇头,苦笑看着柳宝通:“你这位大姑呀……”连连摇头。
“你这位大姑呀,厉害着呢!”然后将圣旨的事儿说了说:“你没有瞧见,宫里的金吾卫护送了传旨太监李公公来传圣旨……你是不知道,这李公公可不是一般人。当今圣上却叫李公公跋山涉水,亲自前来给你这位大姑传圣旨。
不但赏赐下钱财布匹,圣旨中还提及了你的小表弟平安,最后还送了一套四书五经。”罗老爷一双凹陷的眼出奇地亮,看着柳宝通怪异地问:“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不等柳宝通回答,罗老爷已经自顾说开:“这意味着当今圣上对你的小表弟很有期许!甚至暗示你那位大姑,将来她的儿子是要走仕途这一道的!
甚至给了明旨。将来等你那小表弟考取了童生之后,就让他去江南入读‘忘川书院’。”
罗老爷果然毫无意外地看到了柳宝通身体顿时一阵僵硬。
“‘忘川书院’?是所有南方书院的代表的那个‘忘川书院’?”惊问!
“还有哪个‘忘川书院’?你知道有了当今圣上这句话,你那小表弟考取个童生根本就是不费力!地方上的官员很会揣摩圣意思的……
甚至,将来你那小表弟不要太差劲,考取了秀才都不是难事。哪里像你,从小刻苦读书。别人都道你是天才,你住在老夫的府上,老夫看得见,你悬梁刺股地读书,比别人更努力。”
正是罗老爷的这段话,彻底打动了柳宝通的心!
这话算是说到柳宝通心坎儿里去了!
他是聪慧,但基础比别人差,所以平时比别人更加努力地读书!没想到这些都被看在了罗老爷的眼里,一瞬间,柳宝通觉得罗老爷很懂他,让他有一种忘年之交的感觉。
柳宝通想起了之前求丑妇救一救柳迎春,那女人冷漠的模样此刻像是烙印一样死死地印在他的脑海了。若不是她不肯出手相救,大妹她,大妹她也不会死!
都是那女人不好!
全怪那女人心狠如蝎!一点都不讲亲情情面!
又不是要了她的命,只要她肯出个面……哪怕她只是施舍地来罗家露个面,大妹也,大妹也不至于会被逼的上吊自杀!
此时的柳宝通沉浸在他歪曲的恨意中,根本不会想到他所谓的施舍来罗家露个面,对于丑妇来说,是多么为难的事情!甚至是危险!
第一百二十八章 偏激扭曲(三更)
“老爷子,此事暂且不说,请帮我把大妹入殓,风光入葬罗家祖坟!”
罗老爷应了。
“我还有事,老爷子怠慢了。”柳宝通急急地向罗老爷子告辞。
一出府,就冲向县衙。罗老爷子在府里抚着胡子看着柳宝通的身影,直至消失。满意地笑了笑。
丑妇和史全告辞,史全亲自送她到衙门外。
在衙门口相互告辞的时候,丑妇转身离去的时候,看到了台阶下的柳宝通。
柳宝通跑的全身汗淋淋,哪里还有一丝温润少年的模样。但他狼狈的站在台阶下。
“大妹死了。”
嗯?丑妇吃了一惊,之前打官司的事情不了了之,她先进了衙门,并没有听到罗家小厮的嚷嚷声。
这会儿柳宝通忽然告诉她,柳迎春死了,她真的吃了一惊。但小小吃惊之后,又回复了原样。
柳宝通看着这个害死他大妹的女人一贯的平静冷清,一股怨气沉积在心里,止不住地他仰天大笑:“丑妇,”当他喊一声“丑妇”,而不是“大姑”,他心里说不出的顺畅,而丑妇则是皱起眉头。
他发什么神经病?
“丑妇,我大妹死的时候,你站在众人中间,风光无限。”柳宝通仰起头,看着石阶上站着的女人,“你享受众人吹捧的时候,我大妹凄苦地死在鞭子下。”是的,柳迎春是死在罗大少爷的鞭子下,而不是上吊自杀。
“为什么你可以风光无限,被人追捧被人崇拜。为什么我大妹就要那么可怜地死掉?当你风光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侄女,我的大妹?”柳宝通很平静,平静地异常,他的眼锁住丑妇,不见仇恨,只是淡漠地说:
“我求过你,狠狠地求过你。但你就是冷漠地不肯帮忙。所以,我大妹今天死了。……该死的其实是你,当初要嫁过去的也是你。是大妹顶替了你,大妹是替你受苦的。但大妹受苦,你有能力救她出火海的时候,却冷眼旁观。你袖手旁观了,所以大妹死了。”
他越说,丑妇越是皱紧眉头。她看着台阶下的少年,他的脸上不见激动,不见疯狂。但是他的心……扭曲的可怕!
他心里认为柳迎春的死和她有关系。但是,事实呢?
事实上,她才是被迫害的吧?从她重生过来,他们家就不怀好意要用她换来一场富贵!她不过是反抗了,不过是没让他们得逞!
她不过是出乎了他们的预料,不然这个时候死的就是她吧?
她没求着去嫁到罗家吧?一切一切都是柳家自己人的贪心害了自己。
但今日柳宝通,柳家真正的代表性人物,却将一切仇恨加诸在她的身上。
……
她才是受害者!……真正的丑妇早就死了!她不过是另一道灵魂附体!
“你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接了圣旨,我大妹在所有人嘲笑的眼神中,死了。我就在想,为什么死的不是你,非要是我的大妹?明明你阴狠毒辣,蛇蝎心肠。而我大妹,心地纯良,待人宽厚。为什么死的不是恶毒的你,而是这么善良的大妹呢?”
丑妇看着柳宝通,他是真的作出思考状,他说这话的时候,不见一丝的火气,不见丝毫的疯狂。
他只是平静地站在石阶下,看着她,然后告诉她,他的想法。
这样的柳宝通……嘶~丑妇觉得寒从脚起!
“柳宝通,你说完了?说完了你可以回了。”丑妇从他身边绕过去,看也不看他。他已经疯了,完全的自私自利!
“咯咯咯咯……”柳宝通笑了,眼角流下一行清泪,诡异地看着丑妇:“大姑,我就要成为罗家的养子,娶罗家的庶女了。……你不死,我心难安。”
嗖!
丑妇经过他身边的脚步顿住,回头望向他,冷眼中满是讥讽之色:“我死了,你心依旧难安。
害死柳迎春的不是我,是你的贪心作祟。”
“不是!”柳宝通突然扭曲了清秀的面孔,极力辩驳,但他抬眼,映入了一双仿佛能够看透人心的深邃眼眸里。
“柳宝通,你是。”那双眼的主人淡淡开口:“你害死了柳迎春,你心中清楚罪魁祸首是你自己。而你,显然有做坏事的心思,却没有做坏事后的心理承受能力。你不敢接受是你的贪欲和野心害死了为你牺牲很多的柳迎春。
所以,我成了你宣泄的借口!
柳迎春是死在罗家的,是罗家人直接害死了柳迎春,你不敢找他们算账,你心里胆怯罗家这样的庞然大物。
因此,你将一切恨意都算到我头上,你仿佛把我当成了一个宣泄恨意的入口。
柳宝通,你只是想要找一个可以宣泄你恨意,让你能够从愧疚悔恨中脱离出来的方法,而我,刚好成了这个不幸的人。”
“不是不是不是!”柳宝通眼中显现疯狂,之前还那样安静的人,突然之间有了发狂的举动:“明明就是你不肯伸出援手,明明就是你见死不救!我都那样求你了!那样舍弃尊严的求你了!是你不好!一切都是你不好!是你不肯才……”
说着说着,柳宝通阴沉地眼了悟了:“啊……我知道了,你是要乱我的心!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得逞的!你果然狠毒!你说那些话,我若是稍微弱一些,就此就要沉浸在自我悔恨当中了!
你以为你说那些话,我就会放过你吗?丑妇,当我成为罗家养子的那一天,我发誓,一定要看着你们这对恶毒的母子下地狱!我要亲手将你们送下地狱!”
没救了……
丑妇咂咂嘴:“随你。”绕过他走了。
柳宝通看着她消失在转角的背影,咬断了牙根,一丝血迹顺着嘴角流下去。
……
却道丑妇回到家中。却开始着手另一件事情。
“恭喜恭喜。”但到家,先一件事,就是来自各方的道贺。
这一日,丑妇的院子说不出的热闹喜人。
而除了四邻八舍的村里人,还有新上任的县丞老爷史全亲自送来了贺礼。
“怎敢劳烦大人亲来?”丑妇微笑。
史全哈哈一笑:“不是为大娘子而来。为大娘子家的小公子而来,可行?”同样笑嘻嘻,用一种开玩笑的态度说着。
但丑妇知道,史全并不是说着玩的。
连皇帝老儿都关系她儿子的学业了,作为地方老父母怎么也要来关心关心吧。
丑妇叫来平安,平安倒是不认生,看见史全,一样史爷爷史爷爷的叫着亲切。
史全眉开眼笑,从怀里拿出一个红封,慈和地摸摸平安的小脑门儿:“史爷爷考考你,若是答对了,史爷爷这红封就送给你好不好?”
平安听了两眼发亮,一双明目圆溜溜,视线不离史全的手,那模样……
丑妇痛苦地以手扶额,难道她儿子不单单是吃货,还是财迷?
……绝对不关她的事情!
一定是小包子不知是死是活的亲爹遗传的!
绝对是!
史全却笑呵呵地拉着平安到书房里坐下。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史全以一种读书人的节奏慢慢吟诵出这段话,然后笑着看平安:“小平安,你来解说这句话。”
说完这句话之后,史全不再笑嘻嘻,而是一改常态,变得严肃起来。文人崇尚文风,对于学问,尤其是圣子名言。
史全考校平安的时候,一排严肃。
若是换做一般的小孩儿,刚才还和蔼可亲的老爷爷,一下子变脸,变得那么可怖,估计心理得有些惧怕。
但是小平安听到史全的问题的时候,根本就没注意到史全的表情!
他全副心思都投放在这句问题上。
小家伙温润地笑开,一双明灿的眼望向史全:“意思是,学习需要不断复习才能够掌握,学了知识,按时复习,这是愉快的事情。有志同道合的人从远方来,一起探讨问题,是一种乐趣。人家不了解,我却不怨怪,这是君子的风格。”
史全出这道题,本来就是小试一下小平安。毕竟一个乡村里长大的孩子,现年才四岁,你能指望他有多么精妙的回答?
因此,他只出了《论语》中第一则。
但是小家伙却是出乎了他的预料!
史全精明的老眼看着平安,“好!史爷爷再给你出一道题。”
小家伙却嘟着小嘴巴,粉粉的小嘴巴满满透露了他的不开心。而圆溜溜的眼珠乌黑发亮,视线紧紧抓住他手中的封红……
史全试探地把手伸出去:“喏,史爷爷说话算数,你答对了,这个封红就给你。”
小家伙乐呵呵就接下了封红,接了封红也很有礼貌地冲着史全笑得露齿:“谢谢史爷爷。”
多乖巧一孩子,看。粉嫩粉嫩的小脸上挂着讨喜的笑容……
“史爷爷,您接着出题。”
史全慈和的笑脸僵了僵……
额……
他看向丑妇,丑妇那个脸蛋顺势“嗖”一下子,通红通红~!
一边默念,不是我不是我,是他爹,一定是他爹!
然后尴尬地对着史全笑了笑:“让大人见笑了,是我没教好……”
“不,老朽认为大娘子教的很好。小家伙不偷不抢,回答对了才拿了封红,这是奖励,是他应得的。现在的孩子,要么生养在富贵中,不知道人间疾苦。要么就是偷蒙拐骗。这一点老朽看令公子就挺好的。
拿该拿的,很懂得变通。也不一味愚善。这样的性子很是宝贵,即便将来,老朽看小公子也不会是任人鱼肉的主儿。这样很好。”
其实丑妇并不认为平安这样的举止不好,只是怕在古旧思想的古人眼里,平安这种举动或许会被嫌弃。这才小小羞愧一下。
但听史全的话,一想到,史全是出身和经历,这样的人何须担忧他拘泥和古板?想一想,苦笑道:“是我拘泥了,还不如大人想得开,也不如一孩童返璞归真。大人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