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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侯淇耀     丑妇txt下载     丑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四章 弄巧成拙(三更)

    砰砰砰!

    柳宝通跑到柳迎春面前。

    “啪!”一巴掌打在柳迎春脸上。

    沉痛斥骂:“我教过你这些阴私奸猾的手段吗?今日要不是有南宫家的少爷出面揭发事实,我差点就因为这事误会大姑了!你连我也一起骗吗?”

    额……

    柳迎春被打得脑袋朦朦的。愣愣抬头瞧着柳宝通:“大哥……”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柳宝通怒其不争:“你说,是不是你身边这个奴婢秧子上一回经不住大姑的羞辱,这回想了这个法子撺掇你干了这没良心的事儿!”

    被柳宝通这么一喝,又被柳宝通一瞪眼,柳迎春头顶一个激灵!顿时清醒过来。

    扑上柳宝通,抱着他的要痛哭流涕:“大哥!是我错了!是我不该听了这董妈妈的话,做出这混账事来!大哥!我错了!错了!”

    “大少奶奶!你胡说!明明是……”董妈妈悲催地被丢了出去,成了弃子。她本能就要喊冤。却被柳宝通一个阴狠的眼神止住。

    董妈妈后悔极了,但后悔也没用。

    她是罗家的老人了,土生土长。还能不清楚罗家人的习性?

    今天这事儿必须有个替罪羊担待。而这个替罪羊最好的人选就是她。

    就算她能活着,回去罗家,照样逃不过一个“死”字!

    董妈妈懊悔地流下眼泪。她在罗家还有儿子和儿媳妇儿,为了他们……

    董妈妈忽然凶狠地抬头,瞪向丑妇:“是!老奴虽然是奴婢秧子!但在罗家也从没被人这么轻慢过!凭什么老奴要被个不守妇道的村姑一番教训!老奴就是故意的!大少奶奶天真烂漫,又是乡下来的,能懂什么?

    老奴只是稍微一怂恿,大少奶奶与这不守妇道的村姑之间又有些小矛盾,老奴只说能平一平大少奶奶的怒气,给这个村姑找点事做,省的她太闲。……

    没想到大少奶奶这么傻,居然就被老奴说动了。真是个傻瓜,被老奴当做枪使,还高兴地感谢老奴咧!

    反正老奴左右是活不了命了,干脆与你这个恶妇同归于尽!”

    董妈妈一个纵身,想要临死还拉上仇家。

    “呸!也不看看你配不配作人家的对手。”南十二一语中的。真相了。

    董妈妈是自己左脚被右脚绊倒的,都不需要两个面冷的嬷嬷暗中动手,自己磕到地面凸起的石头,摔死的。

    “瞧见没?这叫弃车保帅,小混蛋,你瞧,我这个大侄子手段如何?”丑妇调侃。

    听到丑妇叫南十二小混蛋,那两个嬷嬷差点儿动怒,可人家当事人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仿佛是适应了这女人这么的称呼。

    两个嬷嬷,目露惊奇。

    “手段吗?……若不是他太讨人厌,小爷倒是愿意为他举荐,推波助澜。”南十二唯恐天下不乱,柳宝通这样心思阴毒的人,他都敢为他出面举荐。

    丑妇扯嘴。显然对此很是不屑。

    “都散了吧。”南十二扫一眼村人,自顾自转身朝着小院里走。

    那些村人没了先前的议论声,场面静悄悄的。直到南十二进了小院。

    剩下的那群村人……像是炸开的油锅。好不热闹地讨论开来。

    又是丑妇机缘好呀,家里来贵人,还被贵人维护呀。

    又是没想到柳家的大孙女会干这样糊涂事儿啊,柳家的小秀才到底人无完人,反倒被自己的亲妹子骗了呀……

    种种言论表示出,村人几个观点。

    一是羡慕丑妇,不乏妒忌者。

    二是柳迎春太糊涂,居然干出这样的事情,好在只是被下人怂恿。到底是单纯,才被内院里的婆子说动了。

    三是这件事儿柳宝通也算半个受害者,受了他妹妹的连累,恐怕是要得罪南宫家的小贵人了。

    众说纷纭,多数人还是愿意相信柳宝通的无辜的。

    ……

    小院内,传来院子外各种讨论声。

    平安气得直跺脚:“哼!俺看见了!是柳宝通叫了一声俺的名字,阿娘才会分了神!柳宝通也不是好货!”

    听着小包子明显小大人的话。丑妇额头冒虚汗……

    真不是她教的!

    南十二却黑了脸:“丑八怪,你瞧你把你儿子教成什么样!‘好货’这词儿是跟你学的吧!言教不如身教,下次别在孩子面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丑妇瞪一眼南十二:“要你管!好像说的你是多大的人一样!这什么口气,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平安是你儿子咧。”

    “我呸!”南十二爆了,不只是情绪爆了,连白皙的脸蛋都爆红爆红的,怒视丑妇,极力做出狰狞状:“小爷就算眼瞎了,也看不上你这样又老又壮士的丑八怪!”

    “哦……是吗?”丑妇撇唇,恶质地笑:“那太好了。我也不想再多个儿子,当奶娘。”

    “丑八怪!”

    隐身在大门外的两个嬷嬷,听着屋内传来的大吼声,只觉得这个世界万分的不真实。

    她们家的十二少爷,别看嘻嘻哈哈,向来只有他收拾别人,哪会被人气得大吼大叫!

    从来南宫家的少爷,从小受到的教育,第一项就是情绪不外露。

    这女人谁啊?两嬷嬷琢磨着要不等二少爷来了小柳镇,她们要把这事儿禀报不?

    而丑妇家院子外的老树上,又多了一位暂居的客人。

    “大哥,事儿办妥了?”矮个儿的是阿二,见亲大哥回来,不禁拉着亲大哥诉苦。

    但被问到最近发生的事儿时,却脸色顿时正经,简短的话语,就把一切交代清楚。

    高个儿的叫阿大,比阿二沉稳内敛,也比阿二更有想法。

    “你是说,是柳宝通设的局?”

    “嗯。大哥,我瞧这个柳宝通心思不简单。”阿二一边啃了一口镇上买来的烧鸡,一边含糊说。

    阿大拿开阿二手中的烧鸡:“说过你多少次,别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你这样子被主子爷看到了,小心再准备几百个馒头给你吃。”

    一说到这个事儿,阿二脸色骤变,他可还记得呐!他们家这位主子,有些习惯不同常人。

    比如,要是有人一边说话一边吃东西,不被他看见无所谓,被他看见了……

    阿二一想到那回他边吃馒头边和阿大说话,他这位主子爷赏了他两百个馒头,说这些馒头不吃完,他就不许吃其他东西。

    想到这件事,阿二打了一个激灵……

    ……

    这是一个小插曲。

    但相比于丑妇这边的小打小闹。

    罗家现在全府上下处在一个怪异的清冷氛围中。

    花园里也少见来往的丫鬟婆子,即便这个时候有不得不经过花园的丫鬟婆子,每一个人脸上都是一脸肃穆紧张。

    罗老爷子万事离不开他的书房。

    这位罗老爷子向来过的轻松惬意。

    但此刻他老脸上露出不常见到的紧张和压抑。

    他绷着老脸。

    面前是他看中的后生。

    这个后生嘴里正说着让他胆战心惊的话。

    “你瞧清楚了?……真的是南宫世家的木牌?”罗老爷子犹自不死心,抱着最后一点点可能问柳宝通。

    “小子虽然没有多大见识。但那木牌却是古朴极了。上面刻着‘南宫’两字。”柳宝通拿不定主意,“最好是能让老爷亲自见一见……,确认一下。”

    言下之意就是:南宫世家威名显赫,他一个乡下儿郎,也许有眼不识金镶玉,也许错把金玉当石头……最好还是能够让见识广博的罗老爷子亲自去确认一下。

    罗老爷子一听,抚了抚他整理地整整齐齐的胡须子,沉声喝道:“你说的很对!不亲眼确认一下,老夫心里难安!”

    喊了门外的大管事,让他准备丰厚的见面礼,回头望一眼柳宝通:“走!陪老夫拜访一下这位南宫家的十二公子。”

    ……

    罗老爷子如愿见到了借住丑妇家的南十二。他是谦卑地进去,出来小院子的时候,满脸的黑沉。

    罗老爷子让大管事等候在外,只带了柳宝通进去拜见南十二。

    跟随这罗老爷子出来的柳宝通,同样脸色算不得好看。

    两人上了马车,车厢中。

    柳宝通给罗老爷子沏了一壶茶,端给罗老爷子:“老爷子,先喝一口水,平息一下怒气。”

    “竖子无教!竖子无教!”罗老爷子狠狠拍着马车正中间的书案。

    柳宝通暗自叹了一口气,他跟在罗老爷子身边,自然知道罗老爷子被南宫世家的十二公子狠狠削了一顿。

    柳宝通偷觑一眼独自生闷气的罗老爷子。……他也只敢无人的时候骂两句消消气。却不敢真的拿南宫家的那位十二公子怎么样。

    这样怪异的氛围中,罗老爷子和柳宝通又回到了罗家。

    刚回到罗家,迎接罗老爷子的又是另一个噩耗。

    方嬷嬷是罗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嬷嬷,是罗老夫人的陪嫁。

    罗大管事不在家的时候,一切事物就是方嬷嬷代管。

    方嬷嬷听说了罗老爷子回到家了,这会儿还没等罗老爷子下车,她就急匆匆地赶来。

    见到方嬷嬷,罗老爷子暗自皱着眉头。

    方嬷嬷向来做事公允,沉稳。怎么这会儿这么慌张。

    当下就问:“方嬷嬷,家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方嬷嬷慌张了,道:“大少奶奶小产了!”

    “废话!少奶奶小产的事儿老夫能不知道?那是假的。”罗老爷子一听,是为了这个事儿来了,当下就不客气地怒斥。

    “不是!大少奶奶是真的怀上了!王大夫说是有半个多月了。”方嬷嬷急的满头大汗。

    “什么?”罗老爷子和柳宝通同时出声!

第八十五章 倒霉透顶的罗家(四更)

    “不好了!”

    方嬷嬷正急的满头大汗,忽然一个小丫鬟不识趣地向着这里赶来。

    方嬷嬷抬眼一瞧。那不是大少爷身边的月盈嘛!

    大少爷身体孱弱归孱弱,偏偏有着风流的性子。

    身边的大丫鬟们都有着山水画一般好听的名字。

    月盈就是罗大少爷身边的大丫鬟。

    死丫头,仗着大少爷的偏宠,就得意忘形了!

    方嬷嬷一边暗咒月盈,一边又幸灾乐祸。

    骚蹄子,平时没少仗着大少爷的宠爱给她脸色看,……别瞧着她方嬷嬷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但老夫人最在乎的是谁?

    那就是她的亲儿子罗大少爷了!

    老夫人最听罗老爷子的话,但最疼爱的还是自己的儿子。

    骚蹄子,这回看你怎么办。要疯癫也不看看场面上站着谁!

    罗老爷子阴沉着脸,儿子身边的大丫鬟,他这当爹的自然是认识的。再是心疼儿子,也不能让个丫鬟在他面前放肆。

    呵斥一声:“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老,老爷……”月盈眼睛不大好,隔着远了,就看不大清楚远方的景致。只知道方嬷嬷在这里,就急匆匆地赶了来。

    这会儿听到这阴沉地呵斥声,又因为走得近了,看清前面的人。当下脸上血色退去,“老,老爷……”

    “说,又怎么了?”罗老爷子现在很烦躁。

    儿媳妇儿怀了胎,却因那场算计的小产,弄巧成拙,真的小产了。

    心里遗憾归遗憾,怒气是有的。但一想到反正儿子和儿媳妇儿还年轻,下一胎很快就有了。再说了,就算是儿媳妇儿因为小产再也不能生产了,那也不怕,儿子没病没痛就行。

    女人嘛,多的是了。

    “大少爷……”月盈眼珠在柳宝通身上转流一圈,有些难以启齿。

    “没事,你说。”

    在罗老爷子的示意下,月盈才说道:“大少爷和洛姨娘欢好的时候,卡,卡……”

    “白日宣淫!孽子孽子!”罗老爷子对礼教还是很看重的,听到月盈的话,当下气的七窍生烟,骂完了儿子接着问:“卡什么?”

    “卡住了!”月盈一禀报完,飞快地垂下脸。藏在头发下的脸蛋一片绯红。

    ……

    场面一时间寂静无声。好诡异的氛围……

    忽然……

    “你说什么!总头到尾给老夫禀报一遍!”罗老爷子怒了。

    月盈只好从头说起:“好在王大夫正好在府上,给少爷看诊了,说是因为服用了兴奋的药丸,一时卡在了洛,洛姨娘的……额……”月盈还是黄花大闺女,虽然平常和罗大少爷打打情骂骂俏,搞搞暧昧的。

    但真心是不好意思说出那字眼来。

    但她不说,这里都是人精。当下就明白月盈那意思了。

    柳宝通毕竟没破处男身,听到这话,脸上迅速升起一片红云。

    这红云,一半是羞涩,一半是气怒的。

    他妹妹正小产,这个做丈夫的却和小妾欢爱!天还没有黑呐!

    柳宝通暗中感激神佛开眼,惩戒他这个妹夫的荒唐行径!

    活该,就该卡住,让他好好吃一吃苦头,丢一丢脸面。

    柳宝通没少为这事儿暗自鼓掌。

    “这会儿怎么样了?王大夫说了吗?”罗老爷子向来是能抓住重点的人。重点是,他儿子现在没事了吧。

    至于那提高情欲的药丸……他不用想,也知道是儿子新收的姨娘耍的心眼。

    哼,看来这洛姨娘是不能再留了……

    “王大夫还在诊治……老爷去瞧一瞧?”月盈见罗老爷子没有先前那么生气,大着胆子询问。

    从头到尾,罗老爷子都没有避开柳宝通。看来罗老爷子对柳宝通是相当信任的。

    柳宝通也聪慧,知道这时候应该缄默不语。

    ……

    几人刚到了洛姨娘的小院子……,里面就传来一阵一阵地哀嚎声。

    伴随女人软糯的哭泣。

    罗老爷子一脚踢开大门:“孽子!”

    正骂着……,却被罗大少爷一把扑着,耳边响起哭嚎声:“爹啊!这个姓王的老匹夫自己没本事,给儿子乱治病。还说儿子以后再也不能享受闺房之乐了啊……爹啊!你一定要帮儿子把这姓王的老匹夫乱棍打死啊!”

    罗老爷子不敢置信地瞪着抱着他大腿恸哭的亲儿子。

    什么叫做不能够再享受闺房乐趣了……啊?

    罗老爷子不看痛哭流涕的罗大公子,却将目光转向王大夫,颤着声音问:“王大夫,犬子……犬子说的不能享受闺房乐趣是,是何意?”

    王大夫对这个罗大公子很是不喜,十分看不上眼。同情地对着罗老爷子摇摇头,心中感慨:这罗老爷年轻时候,怎么也算得上一号人物。儿子却养歪了。

    嘴里却一本正经:“罗老爷子,老夫能力有限,令公子以后怕是……不能人事了。”话语一转,“不过老夫只是镇上一郎中。山外有山,罗老爷子许是能找到能人替令公子治好这……毛病的。”

    王大夫这话非但没有安慰到罗老爷子,反而……

    罗老爷子喉咙中一股腥甜涌上来,生生地被他压制住。

    王大夫是谁?那可不是普通的镇上郎中。那曾是宫里的御医!

    罗大公子不知死活地叫嚣:“爹,对吧!儿子就说他是个没用的郎中!爹啊,一定是他没有本事,才把儿子看坏了,爹,你要把这老匹夫杀头了……”

    “啪!”

    罗老爷子再也忍不住,听着儿子傻乎乎,不知天高地厚的言论,一巴掌拍过去了。

    “老东西,你干什么打儿子!”恰好,老夫人来了,看到这一幕。当下就爆了。

    儿子是她命根子。要是换做平时,罗老夫人可不敢直呼罗老爷子“老东西”。

    但罗老爷子此刻已经失了心神,哪里还会在意老夫人不得体的称呼。

    “你……都是你宠惯出来的!”罗老爷子看到护子心切的老夫人,当下所有怒气都发泄在她身上。

    不能传宗接代了吗?……

    洛姨娘嘤嘤地哭着,罗老爷子惊蛰地眼阴沉地落在洛姨娘只着了薄纱的身体上。

    “多谢王老大夫,老夫让大管事随你抓药去。”罗老爷子先打发走了王大夫,又对柳宝通吩咐:“你先去看看少奶奶。”

    ……

    这样下来,罗老爷子把不相干的人全都打发走了。屋里只剩下他和老夫人,罗大少爷,和洛姨娘。

    门外守着大管事,方嬷嬷,月盈等奴才。

    “来人,送洛姨娘上路。”

    这才是罗老爷子奸雄本色!狠厉不下旁人!

    一旦冷静下来,出手旁人再无活路。

    “啊!大少爷,求您救救妾身吧。”洛姨娘瞪大一双惊恐的眼。明亮的眼中满满是慌张,配着她软糯的求饶声,让人心生怜悯,惹人怜爱。

    “爹……”

    “你闭嘴!”罗老爷子强势喝住欲要求情的罗大少爷,冷笑一声:“还想要怜香惜玉?你那下半身的玩意儿怕是以后只能是个装饰物了!”

    听到自己亲爹冷笑的话,罗大少爷懵了……,这才开始害怕了,胆惧了……他以为那姓王的老匹夫是吓唬他的,或者,那姓王的老匹夫根本没本事,只要他爹请了更好的大夫来替他看诊,那一切都迎刃而解。

    这会儿却听他亲爹都这样说了……,罗大少爷对他亲爹还是有一定认知的,通常,他亲爹都下了定论了,那这事儿就再也无解了。

    ……罗大少爷慌张了,语无伦次:“爹啊!这不是真的!一定是姓王的老东西没本事!大夫,我要最好的大夫!爹,你去替我请更好的大夫来看吧,民间的大夫治不好,那就拖了京城里大伯的关系,请御医!御医一定行的!”

    “哼!”罗老爷子冷笑一声:“你以为御医是那么好请的?再说了,刚才替你看病的就是宫里出来的御医。”

    轰!

    罗大少爷彻底懵了。忽然他站起身,身上还衣衫不整,却几步走到洛姨娘身前。

    “大少爷,妾身……”洛姨娘楚楚可怜,抬起一双小鹿般惹人疼爱的湿润眼睛,却突然暴睁,呼号:“啊!大少爷!是妾身啊……”

    “本少爷知道是你!本少爷踢死你!要不是你勾引本少爷,还巧言令色,骗本少爷吃下那个什么丸的,本少爷会变成这样!本少爷踢死你!踢死你!”

    罗大少爷疯了。

    罗老爷子和罗老夫人看着罗大少爷对着那个可怜的女子施暴,双眼间没有一丝同情。他们冰冷地看着这一幕。

    大管事就站在门边,他看着那个只披了一层薄纱的洛姨娘痛苦地满地打滚,捂着肚子,又要用手推拒罗大少爷踢去的脚。

    她就在地上蠕动着。一开始还剧烈地挣扎,后来,慢慢地,她挣扎的频率也变慢了,蠕动的幅度也变小了。……再慢慢的,罗大少爷踢累了,坐在地上喘气,洛姨娘已经不动了。

    破烂的身子,青紫遍布,鲜红的血迹染上了薄纱。

    那滩血……

    罗老夫人突然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先是检查了洛姨娘的下体,又把老迈的手指搁置在洛姨娘的鼻尖。

    忽然大喝一声:“快!快去找王大夫!她有身孕了!”

    嗬!

    一句话惊起一屋子的人,罗大管事领了命,不要命地向着前院奔了去,心里默默祈祷:王大夫,你千万还没有离开罗家啊!

    老天太忙,没有听到他的请求,最终罗大管事并有追回王大夫。因为王大夫刚到“杏林堂”,就被人请去看诊了。

    罗大管事战战兢兢回到罗家。准备请罚,洛姨娘已经死透了。

    “噗!”罗老爷子再也经受不住刺激,喷出一口鲜血。

    一天之内,连丧两个孙子。儿子从此不能做男人了!

    这样的打击,造就了罗老爷子浓浓地恨意。洛姨娘的孩子怎么没的,罗老爷子自动忽视,他只知道,若是丑妇将方子老老实实交给罗家,交给他,就不会有后来的事。

    没有后来的事情,他的嫡孙就不会胎死腹中!

    “丑妇,你害老夫丧了嫡孙,老夫也绝不给你好过!就算你有南宫家的人撑腰!”昏暗的书房里,燃烧的蜡烛光映出罗老爷子扭曲的老脸。

第八十六章 与丑妇为敌的天下!(五更)

    又过了一段时日,南十二被镇上“珍馐坊”的佟掌柜接回去了。

    南十二原本不想走的。

    但丑妇赶苍蝇一样,拿着小手绢儿,挥手跟他道别:“快走快走。你留下来就是祸患。要知道你是南宫家的十二公子,打死我我也不会收留你。还好还好,没出啥大乱子。”

    南十二当下黑了一张俊俏小脸,咬牙切齿,瞪着丑妇,恨不得将她撕碎了。这女人是有多么嫌弃他啊!

    “哼!你当小……”南十二习惯性地就要自称“小爷”,紧要关头,脑海中却清晰记得这个女人不喜欢别人在她面前自称“小爷”,于是硬生生改口:“你当我喜欢住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啊!”

    一句话,彻底惹怒了丑妇:“小混蛋,你还敢嫌弃我家的小院子?滚蛋滚蛋快滚蛋!”这下好了,手绢儿也收起来了,亲自动手,推着南十二就到了院子外。

    南十二气得直发抖,却偏偏没有还手。

    两个跟随南十二的嬷嬷将头稍稍向一旁撇开,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再看下去,她们就怕手痒得要亲自动手教训丑妇了。佟掌柜

    ……

    送走了南十二,丑妇和平安坐在檐廊下,母子俩同样地赤着脚丫子。

    平安用手摸着身边长大不少的银狼:“阿娘,俺想南姐姐了……”

    平安还是改不了口,依然“南姐姐南姐姐”的叫着。

    丑妇黑了一张脸,无奈地看向她儿子:“他才刚走……”

    意思是,刚走你就想,你小子想怎么滴?干脆你跟着他回去吧。

    “俺就是想了……以往这会儿的时候,俺跟着他学字,俺今天个听不见他骂人的声音,不习惯咧。”

    丑妇额头上三条黑线,你大爷的!自虐啊!

    当然,这话她只心里想一想,自然不会对平安说的。

    嘴上却说:“反正那小混蛋就住在镇上的佟掌柜那儿,你要真是想他了,咱明天就去看看他。”

    如今丑妇的毛血旺,她只负责烧菜,其他的买和卖,都让李三媳妇儿和春娘负责了。经过上回那事情,这几人能够不偏不倚地信任她,她就觉得不枉这些日子的相处了。

    平安一听到明天就可以去镇上看南十二,立即开心外露,笑花了眼。

    却叫丑妇看得咬牙切齿。心里将南十二的祖宗问候了个遍!

    这才相处多久呐!拐了她儿子的“芳心”!

    ……

    翌日清晨,丑妇是被平安给吵醒的。

    “阿娘,你说的,去镇上看南姐姐。”

    靠!

    丑妇忍不住翻白眼,心里骂粗话。

    朦胧着眼睛,望窗外看。这天儿……

    “儿子呀,这天儿才蒙蒙亮!”要不要这么早啊!

    现如今从村里到镇上,不要小半个时辰就到了。

    起这么早……替佟掌柜洗碗去啊?

    饶是丑妇心里各种不满,平安只顾着兴奋。根本没在意。

    丑妇彻底地被平安忽视了。

    咬咬牙,丑妇一屁股坐起来,洗漱洗漱……愣是把速度放慢到平时的两倍慢。

    平安不满了:“阿娘,你咋学乌龟呐!”

    我咋就学乌龟了?!

    “乌龟都比你速度快!”

    卧槽!

    丑妇彻底明白,啥叫学乌龟了!

    感情她儿子嫌弃她速度慢!

    那是当然的,她故意的好不?

    就在平安催促,丑妇故意磨蹭中。二人还是向着镇上赶去。

    “儿子,你这么着急见那个小混蛋。为啥?”

    “俺一天不听他中气十足的骂声,俺浑身都不对劲。……其实,不只是俺啦,阿娘要是不信,就去问问同俺一起读书练字的二娃子哥啊。”

    好特娘的义正言辞啊!

    这货……这找虐的货……绝对不是她教的!一定是遗传他那个不知道是死是活,死又死在哪里,活又活在哪个天涯海角的无良老爹的种!

    绝对!她敢对天发誓!

    不然,就让天上立刻劈一道闪电下来!

    “轰隆!”

    丑妇义正言辞的脸僵住了……

    僵持地望天无语……

    “阿娘!咋突然响雷了?是要下雨了?”平安犹自不知死活,戳着丑妇的死穴。

    “拉倒吧你!”丑妇冷哼一声。

    不一会儿……

    “阿娘……俺以为要下雨的,刚才天阴沉的,这会儿咋又好大一个晴天呐!”

    丑妇再次望天无语……

    好吧,这自虐的货是遗传了原主的!这总成了吧!

    ……

    到了镇上,平安熟门熟路,拉着丑妇直奔“珍馐坊”的大门。

    这会儿太早,“珍馐坊”还没开门。

    丑妇幸灾乐祸:“儿子,我就说吧,来这么早,人家指不定还没开门呢!瞧,被我说中了吧……”

    “吱嘎……”

    丑妇脸上的幸灾乐祸僵在了脸上……

    “珍馐坊”的大门很应景地在她面前开了……

    卧槽!

    今天是啥日子?说啥啥跟她作对!走哪儿哪儿不称心!

    那开门的小厮没想到一大早就有人等在外面,吃了好大一惊。

    等看清了来人……哦,这对母子他认识。

    忙热情地招待:“两位里面请。”

    丑妇想要装会儿X,平安乐呵地抓着她的手就兴致冲冲地冲进去了。

    进了“珍馐坊”,她儿子简直逆天了!没见过他这么“活泼”过!

    居然兴冲冲地问那开门的小厮:“叔叔,俺来找南姐姐。”

    那小厮听不明白了,南姐姐是哪位?

    但瞧眼前小包子一双渴望的眼亮晶晶,又说不出“没这个人”的话来。

    好在佟掌柜的适时冒了出来。

    “平安小公子呀,是找南宫十二郎的?”

    平安熟悉这个名字。

    “嗯嗯,就是找那个外号‘南宫十二郎’的南姐姐的。”

    恰巧不知吹得什么风,南十二居然今日起早,正从木梯上走下,身后左右两侧正好跟着两位嬷嬷。

    于是乎,包括丑妇,南十二,两位嬷嬷,佟掌柜,还有开门小厮……集体石化了。

    丑妇扶额,就差仰天长叹了。

    儿呀,貌似你这话说反了。

    南宫十二郎虽然不是他的名字,但也算别称了……,而南姐姐,额……,或许,这个才是外号?

    集体怪异地看向南十二。

    南十二俊逸清秀的少年脸蛋上青一阵黑一阵的,一咬牙,喝道:“臭小子,你来做什么!”

    平安扑上去:“俺想你了……”

    好嘛……

    因为小包子的一句话,南十二再有怒气,也消散无踪。叹一口气,看着近似他二哥的眼睛……

    貌似,生不来气嘛……

    南十二领了小包子到楼上的包房。

    丑妇却留了下来。

    佟掌柜眯了眯眼,看丑妇,问:“你有事找我?”

    佟掌柜到底老奸巨猾,可不相信眼前这个女人单独留下来是为了和他唠嗑儿的。

    丑妇见佟掌柜直言直问。她也乐得不绕弯子。

    道:“还是为了毛血旺的事儿来的。”

    佟掌柜拨动算盘的手顿了顿,抬眼,这才似笑非笑:“怎么?又准备卖方子了?”

    不是很有骨气的吗?

    丑妇明悟佟掌柜心里的想法。

    她哈哈一笑,化解了尴尬,这才说:“倒不是。”

    “哦?”佟掌柜不清不淡,表现得意兴阑珊。

    “看来佟掌柜没有兴趣呀。”丑妇走到柜台前,隔着柜台看佟掌柜,从怀里掏出帕子擦干净手指。

    其实她的手指并不脏……

    “纸笔借用。”

    佟掌柜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就见丑妇手执毛笔,轻快地提笔,神情认真,在佟掌柜上好的纸张上写着什么。

    佟掌柜只是一开始看了丑妇一眼,结着,就埋下头,重新取了一只狼毫笔,手指迅速地拨动算盘。自顾自做着之前的事。

    清早,并无生意。

    珍馐坊里清净得很。

    一个是算盘珠子声,一个是唰唰唰急书声。

    没人打破这份难得的清净。

    直到……

    “好了。”一声清亮的女音响起,佟掌柜手中的狼毫笔在纸上顿了一下,墨迹很快晕开。

    佟掌柜见那晕开的墨迹,可惜地扯了扯嘴唇。

    这才将视线重新调回面前的女人身上。

    “给。”没等佟掌柜说话,他手中被强行塞了一叠纸。

    之所以说是一叠……,是因为手中纸张传来的厚度,足有四五张的样子。

    佟掌柜皱眉,却还是忍住耐性看手中被塞来的一堆纸张。

    一开始的轻慢,不大在意的随手翻动……,到最后越来越认真,又白又肥的脸上布满了兴奋的红晕。

    好半晌,佟掌柜才从那堆他认为是废纸的纸张中抬起头,深吸一口气,问:“这上面的东西都是你想出来的?”

    “当然。”

    “老夫……不信!”

    “佟掌柜信不信,一点都不重要。但我敢打包票,这世间,你也好,你主子也好,你们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能写出这上面东西的人了!”丑妇骄傲的笑了,目光如星火灿烂。

    佟掌柜望着眼前这个满身溢满骄傲的女人,最终还是问……:“你交给老夫的只是一半的内容吧?……这上面说的东西,给老夫展开了一幅瑰丽的画面。却一字不提具体如何执行,如何实现这上面所提及的‘商业强国’!”

    “商业强国”,这种事情,从没听过!

    但这女人又确确实实用这不过五张纸的,千来字给他描述了一幅“商业兴国”的欣欣向荣!

    丑妇却松了一口气:她赌对了!

    商业兴国……不过是个幌子,她的主意再好,与普通人何干?

    唯有那庙堂之上的野心家才会关心!

    已经……容不得她退缩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不过镇上一个罗家,已叫她应对吃力!

    不是因为她能力不足,只是因为她没有雄厚的实力!

    能力,和实力,一字之差,就相差万里!

    这一次是罗家,下一次,又是哪一家?

    这一次的事情,让丑妇警铃大作,让她思考很多从前为了过平坦的日子,刻意忽视的很多的问题!

    然,你再忽视,问题存在,就在那里!

    既然注定不得安宁,那就主动吧,主动掌握主动权,主动变得强大,主动挑起腥风血雨!

    机遇,与危险同在!

第八十七章 突如其来的噩耗(一更)

    佟掌柜后来问丑妇,这什么“商业兴国”的计划,具体如何实施。

    丑妇淡笑,只道一句:“佟掌柜看中了,不知你主子看的中吗?”

    佟掌柜还能听不出丑妇话中意思?

    这女人的意思是:你做不来主,看中了有什么用?不如把这计划拿来你主子看一看,他看中了,一切再说。

    尽管这话十分不客气,但佟掌柜这回一反常态,欣然接受,还有礼地请了丑妇喝茶。

    “不用了。村里还有事儿要忙。”丑妇礼貌地拒绝,让人喊了正在楼上雅间里拉着南十二问学问的平安,这就告辞了。

    佟掌柜只等丑妇带着孩子离去,就命身边得力之人又去联络了阿大。

    十分慎重地将手中一叠纸张用信封封好,好慎重地用了蜡来封口。

    交给阿大,“你连夜兼程,再跑一趟京城,尽快将这封信交到主子爷手里。记住,要亲自交到主子爷的手里。”阿大欲妖告辞,却又被佟掌柜喊住:“等一下!……若是……,若是路上遇到拦阻,就把这封信毁了,要连灰渣都不剩!”

    主子的事从无小事。佟掌柜哪一回的吩咐都是极为慎重的。

    因此,对于佟掌柜一开始的慎重,阿大并没有惊奇。

    但直到佟掌柜的这番话……,至此,阿大一改之前的平淡,面色凝重,拱手问:“很重要?”

    他本不该管其他事情,只需办好交代的事情。但实在是忍不住问出口了。

    佟掌柜难得地凛然:“这个东西……落在酒囊饭袋手里,反倒没什么。但……若是落到几个皇子,或者他们的爪牙手里。京城,不!整个厉唐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你说,这重不重要?”

    阿大凝重地告别了佟掌柜。

    ……

    丑妇带着平安,沿途回南畦村。

    山道上,一道人影远远扑了过来。

    “丑姨,快逃呀!”

    那身影太小,离得又远,一开始,丑妇真没认出来。

    直到这熟悉的一声“丑姨”,丑妇认出了来人。

    “二娃子,你咋来了?你娘没和你在一起?”

    二娃子在山道上摔了一跤,连滚带爬,蹒跚地摸爬到丑妇前,丑妇扶起二娃子,一边给他擦脸,一边问。

    “娘,娘去看爹了,爹,爹被抓了!”二娃子的额头上摔倒在地上的时候,磕碰到了。

    他顾不得给自己止血,脏兮兮的手掌一把抓住丑妇,拉着她和平安,朝着和村子相反的方向走去:“丑姨,快逃!官兵来了!”

    丑妇稳住二娃子,沉稳的声音问道:“怎么回事?”

    “桥塌了,运送的官盐全部翻到到小柳河里了。运送官盐的官老爷要拿丑姨治罪呐!”

    丑妇心中“咯噔”一声。

    一股不好的预感弥漫在心田。

    “那咋抓了你爹呐?”

    “不只是俺爹,俺们村儿里所有参与造桥的叔伯都被抓了。”二娃子一想到他娘要他来通风报信,心里就急了:“哎呀!反正丑姨和平安快逃吧!能逃多远就多远!”

    轰!

    那股不好的预感果然成真!

    她手指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了手掌嫩肉里。

    官盐……

    丑妇知道,这件事情绝不可能轻易就解决。

    垂眼看身旁的平安,还有摔出一脸鲜血的二娃子,两眼微眯起来……少不得要做一回狗血操蛋的事情了。

    她掏出一块素布帕子,咬破手指,就着指尖流出的鲜红血液,“唰唰唰”三两下,在那帕子上写了一行字。

    “拿着。”丑妇将血字的帕子交给平安。冷声吩咐:“儿子,你记住,不要回头,带着你二娃子哥,返回镇上‘珍馐坊’,将这帕子交给你佟爷爷。”

    平安泪眼花花,“阿娘一起去。”

    “阿娘不能陪你们一起去。有这么多的乡亲受到连累……阿娘要回去,不能让那些叔伯替阿娘顶罪。”

    此刻的丑妇心里没有底了,但凡涉足到官盐的事情,总不会那么轻易善了了。

    桥是她出资造的,造桥的人,却是鲁县丞亲自选的。

    不回去,她心难安。

    回去,或许能有一丝希望。

    但愿佟掌柜的主子权力足够大,说话足够有用。

    “儿子,接下来,你要好好听从你佟爷爷的话,知不知道!”

    丑妇声色俱厉,她和平安说话,少有这样的神态。

    平安心里再难过,但也将他娘的话牢记于心。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一定不能够让坏人抓到你们俩。懂了吗?”

    丑妇叹了一口气,吩咐完最后一句话,神态慈和地摸了摸平安的小脑袋。

    神态间,几分难舍,几分遗憾。

    难舍的是要让小小的平安吃这样的苦头。遗憾的是就怕今日一别,再无相见之时。

    现在,只能赌了。

    赌那份“商业兴国”的计划案能够打动“珍馐坊”的那位爷,赌他肯出手相助。要么……一切只能赌一赌穿越女的运气好的开外挂了。

    平安吸吸小鼻子,擦干眼泪,拉着二娃子朝着镇上的方向走去。

    丑妇转身,朝着南畦村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去。

    她虽多数时候没心没肺,却也不想罔顾无辜之人性命。

    参与造桥的村民,几乎每囊括了村里每一户人家的成年男人。

    试想,这些人若是都被治罪了,最后,留下了一群老弱病残,即便她成功地逃了……,这一辈子,此心难安了。

    明知桥塌了,她走的路线依然是向着桥走去的方向。

    厉唐的江山是宏伟的,断桥那一侧的景象是惨淡的。

    不知是谁出的主意,村里的男人们双手被反绑在身后,一排、两排、三排……统共六排的男人们,双膝被迫地跪在地上,朝着的方向,就是断桥的方向。

    丑妇隔着小柳河,扫一眼被迫跪在地上的男人们……,这些官兵是真的能耐,当初帮忙造桥的男人们,没有一个落下的。

    丑妇看到,那拿着森冷黑牛皮的鞭子,在空中甩起一个璇,又重重地落在跪地的男人们身上,她听到那官兵模样的人喝问的声音:“说!她去哪里了!”

    哀嚎遍野,却没有一个男人开口回答官兵的问题。

    她看见,那些被迫看着自家男人被打的村妇们,即便心疼地以手捂嘴,眼中满满的泪花,却哽咽着,死死咬住嘴唇,就是一字不答。

    还有那个除了柳家人外,最爱找她麻烦的张大媳妇儿,竟然看到了河对岸的她,愣住一下,却把眼睛挪开,装作没有看见。

    一股酸涩在眼眶中……

    谁说乡民愚昧!

    他们或许爱鸡毛蒜皮地计较,或许爱东家长西家短地长舌,或许吃不得亏,或许爱贪小便宜……

    但他们分得清好歹!

    于是乎,她干了一件前世最不屑干的事情。

    隔着小柳河,她负手而立,她高声冷笑,丹田澎湃,响亮的声音冲着河对岸叫道:“我在这里。”

    她……舍己为人了……

    嗖!

    顿时间,对岸的一双双眼全部向着她看来。

    她听见老村说:“你咋回来了?难道二娃子没把信儿带到?”

    丑妇微笑着摇头:“不,他做的很好。”

    “那你咋……”回来了?

    话没说完,老村拱起的老背就挨了一记狠鞭子。

    那执鞭的官兵阴测测地笑:“犯了大错,还敢行包庇之行!”

    手中鞭子一指河对岸,吩咐人去把丑妇抓来。

    丑妇却笑:“你不用那么着急让人来抓我,我不走,就在这里等着你们来抓。”

    她看过了,桥,不是因为偷工减料坍塌的,而是人为的。

    她回来这里的目的,是因为想要证明心里的猜测。

    官盐大多时候走河运,河运不行,才会走陆运。但陆运,大多都是走大城镇,原主的记忆中,这二十年来,南畦村鲜少有运官盐的官兵经过。

    运官盐,恰好经过桥的时候,桥坍塌了……这一切,也未免太巧合了!

    还好她来了,这桥,只要不是因为偷工减料,那一切,就另有说法了。

    如果说,在山道上和平安分手的时候,她心里没有半分把握能平安无事。

    那么,在路上边行走边思索的时候,就有了三分把握。

    而现在,亲眼证实了心里猜测,她已经有七分把握。

    之所以不是十分把握……

    凡是要成事,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相辅相成。

    而其中,她认为,人和最为重要。

    此次的事情……,就要看一看鲁县丞的态度了。

    还要看一看,这背后之人算计她的决心了!

    ……

    丑妇和村里参与造桥的男人们,被抓紧了小柳镇的监牢。

    小柳镇并不大,地牢不分男女。

    丑妇等人被抓进去的时候,仅仅是为了男女有别,将她一人关在一间牢房里。

    随同丑妇和参与造桥的村人们被关进地牢。

    当初被鲁县丞选出来负责造桥的那些壮汉,也被关了进来。

    在丑妇进了地牢,一眼认出那几个壮汉的时候,她心就陡然间沉到湖底了。

    这已经代表了鲁县丞的态度了!

    他们这些人,包括她和整个南畦村参与造桥的村民,都是被鲁县丞扔出来的替死鬼!

第八十八章 再入地牢(一更)

    丑妇绝想不到,她和平安身边一直暗暗跟着两位彪悍的“暗卫”。

    山道之上,她狗血一回,写下血书,耳提面命平安一定要带着二娃子一起求到“珍馐坊”避难。

    阿大被佟掌柜指派了去京城给二爷送信。

    母子两人身边只剩下阿二。若是以往还好,母子二人几乎形影不离。即便偶有分离也是短暂,他以小少爷为主。

    可现如今,母子二人却分道扬镳。

    阿二一时犹豫,不知是该跟着谁,护着谁。

    随即突然想到这一回阿大回来时吩咐他的话:务必看护好小少爷,护小少爷安平无事。

    大哥没提小少爷的娘亲!

    阿二咬牙,追上不远处的平安。

    ……

    珍馐坊就在眼前!

    小柳镇的街道上忽现两个慌乱奔走的小孩儿,都是满身狼狈,一个额头还染着鲜红血液。

    这对小孩的出现,无意与向来平静无事的小镇显得格格不入。

    小孩儿窜到街上,两边的路人有志一同全都迅速退到一边,生怕沾上奇怪事。

    好在平安和二娃子心里眼里惦记的都是珍馐坊,倒也没时间在意旁人厌恶的表情。

    平安生的太好,又常常跟在丑妇身边,街道之上,还是有不少人认出了平安。

    心中惶惶,怎么了?怎么了?这对母子又遭遇麻烦了?

    有些胆大之人,有心想上前问个究竟,才走两步,就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矮个子的壮汉给挡住了。回头想要骂人,抬眼却见这汉子矮归矮,却一脸煞气。

    还是自认倒霉,撇撇嘴,走开去了。

    ……

    珍馐坊中

    佟掌柜手中拿着一方帕子,正是丑妇让平安带来给佟掌柜的。

    上有血书,只有几句话,却叫佟掌柜犯难。

    二小子无辜,还请救助。

    这句还没什么问题,关键在于下一句话:

    南畦村无辜,厉唐天下,由得一运盐小兵放肆否?劣行堪比屠村,刀剐也不为过!

    因这“运盐”二字入了佟掌柜的眼,却叫他想起之前主子爷交代的话。

    但就凭这莫名其妙两句话……,他真不知发生何事了。

    ……难道说,是久住这穷山恶水了,便消息难灵通?不行!等事了,必求了主子爷将他调回京城去!……就算惩戒也快到时限了。

    好在一矮个儿壮汉低眉顺目,一闪身,就凑到佟掌柜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又一闪身,人又消失在眼前。

    平安和二娃子着实太累了,二人几乎是奔逃而来,脚程不慢,却累个大马趴。

    饶是如此,孩子都是好动的,休憩一会儿,又都活泼起来。看呐矮个儿的汉子闪身进来,闪身出去。不禁目中露出好奇之色。

    就这矮个儿的壮汉闪身进来又闪身出去,这期间,佟掌柜已明了这两孩子怎会没有大人陪同身侧,孤身二人,携一血书,奔赴珍馐坊而来。

    运盐……北边儿是要打起来了。

    这会儿运盐,自然是为驻守边疆的战士们运的。

    但朝廷运盐,自有一套整合好的线路。除非有缘由,否则轻易不会改变线路。

    有什么缘由要改变运盐的线路?

    怕是有人暗中做手脚了。

    “佟叔,有事?”

    佟掌柜抬头看去,木梯上站着南十二。

    能叫他一声叔,佟掌柜必定熟知南十二。心知瞒不过这少年,这么大的事情也总有闹开那一时,不如告诉他的好。

    便将阿二在他耳边说的事告诉了南十二。

    南宫家的少爷,最先学会的是情绪不外露。南宫十二公子更是其中佼佼者。

    世人看他像小孩儿,愤怒、不屑、嘲弄,每样都在脸上显现。吃过他亏的人就知道,南宫十二公子的脸比嘴巴能说谎。

    所以佟掌柜此刻仿佛见鬼一样看着南宫十二公子。

    他能得南宫十二公子一声“佟叔”尊称,自然关系是亲厚的。

    何时见过这位小爷眼底露彷徨之色?别看这位小爷面上波澜不惊,那双浅褐色的瞳子里盛满焦灼。

    这是真担忧了。

    “佟叔,你派人好好打听此事。”佟掌柜就得了南十二这个吩咐,自然是点头应下,即便是南十二不吩咐,他也要“好好”地打听清楚这件事!

    “那就好,我带这两小子上去休憩休憩,他俩也是累了。”就向着平安和二娃子招手,平安和二娃子倒也不避讳,反正以前都是他俩抓着时间跟着南十二读书习字的,就跟了过去。

    南十二又回头看佟掌柜,少年变声期特有的公鸭声,此刻听来一点都不觉得好笑:“佟叔,盐……历来是由朝廷管制。朝廷设下三司,三司负责盐茶等物事。三司下有提单盐事司,这其下又有各路漕司,各州、军……等琳琳散散一堆。

    但,阿二说,这堆盐是向北边儿方向运去的,这批盐是国库出,用作军盐。佟叔,……不妨查一查京城里三司是否干净。”

    佟掌柜听了老汗连连,连声应是。

    目送少年欢快地一手牵一个,带着两小子上了楼,佟掌柜才连连暗道:到底右丞相南宫世家的嫡子嫡孙,年纪小小,到底见识不俗。

    也难怪主子爷看中他了。

    ……

    小柳镇地牢中,下晚时分,两个看守地牢的狱卒一个拿着一口大铁勺子,一个拎着一个木桶,两个狱卒嘀嘀咕咕地来。

    一股酸臭味弥漫开,是从木桶里传出来的。

    一个狱卒拿着大铁勺子给地牢中的关押的犯人剩稀饭。

    一边盛稀饭,一边骂骂咧咧:“一个个烂货,过得比老子还舒坦,老子还得服侍你们这些烂货吃饭。”

    来到丑妇面前:“哟,哥儿几个,这儿还关着个女的呐。啧啧,就是太丑了。”

    “哎,对头,不然哥儿几个还能勉强给她快乐快乐。”

    丑妇对这些污言秽语无动于衷。

    却叫同村的男人们听了心里不舒坦。

    熟悉的声音立刻就冲着两个狱卒骂道:“他娘的你是人养的吗?”

    两狱卒被惹怒,怒眼瞪过去,叫钱斧头常年打猎练出来的凶煞给惊了一跳。终归人犯贱,欺善怕恶,这两狱卒愤恨一脚踢上钱斧头那边的铁牢门:“充什么英雄!马上就要成狗熊了!狗熊都当不得,狗熊还有头,你们这群人就要被砍头了!”

    这下,不只是钱斧头,所有人都惊了。

    老村年纪大了,但还是止住众人叽叽喳喳的声音,问了两狱卒:“这事儿,县丞老爷还没审,就要砍头,咋可能?”

    岂知,两狱卒抱胸冷笑:“怎么不可能?你们不知道吧,这次因为那破桥坍塌,翻到河水中的官盐,可是运往北疆的!”

    运往北疆?……那就是充作军盐了!

    丑妇眉头深皱,她知道那桥是人为弄坍塌的!……到底是谁?

    连军盐都敢伸手碰!

    不大可能就为了陷害她,冒这么大的危险弄翻军盐。

    但又的确因为这件事,首要的犯人就是她。

    丑妇弄不清楚,到底是为了针对她,设下这毒计?还是因为这批军盐,她成了附带的替死鬼?

    丑妇若有所思望着这两个狱卒,……这两人好似还知道一些事情。若是再能够多知道一些事情,说不定就能够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了。

    “咚咚咚。”

    有人来了!

    那两个狱卒显然也发现,一转头正想要呵斥,见到来人,面上立刻就一副谄媚模样。

    “呀,是史大伯来了。”

    史大伯?姓史……有些耳熟呀……

    丑妇定睛一瞧,还真是熟人。

    随即皱眉,他来做什么?……

    忽然想起,这次关进来的,除了南畦村参与造桥的男人们,还有鲁县丞派来的人。而这其中,似乎是有个姓史的……

    来人叫做史全,她记性还是不错的。

    应该是来看儿子的吧……

    史全给了两个狱卒一绽银子,打发走两个狱卒。

    他果真是来看自己的儿子的。

    一步奔过去,隔着铁门,与牢房内的壮士青年遥遥相望。老泪差点流出来。

    其实……,他这一次来地牢看儿子,是受了鲁县丞的意思来的。

    ……

    事发后,他着急,找了鲁县丞,想要为他儿子求情。鲁县丞正逗着鸟儿,愉快地吹着口哨子。

    在见到鲁县丞这开心愉快模样的时候,史全就暗道一声不好。

    照理,发生这样的事情,造桥的事情又有鲁县丞的影子,鲁县丞就算不是愁眉苦脸,也不该是这么开心愉快的。

    史全还是把来意和鲁县丞说了。

    岂知,这老混蛋给一句话:“本官不能以权谋私啊。”随后又好声好气,仿佛是和他商量的口气,说:“史全啊,你跟着本官在任上也好多年头了,看在这样的情分上,本官就告诉你,这批人必须死。他们不死,就是本官死。

    史全啊,你说,在你心中,儿子和本官,哪个重要呢?”

    听了这话,史全差点一口唾沫子吐到眼前老混蛋的脸上,好在他理智尚存,硬生生咽下一口气,温着性子回答:“奴以上官马首是瞻。”

    老混蛋满意地点点头,安慰他说:“一个儿子罢了,没了就没了。……大不了本官做主,帮你认上一个两个的干儿子。干儿子也是儿子啊。……这样吧,看在你伺候多年的情分上,本官就允你今晚去见一见儿子。”

    史全硬着头皮退了下去,心里却冷笑:干儿子也是儿子?那你怎么不把你儿子杀了,再认个干儿子的?

    你和我儿子,在我心里哪个重要?

    那还用说,当然是我儿子更重要啊!

第八十九章 南宫二公子要来(二更)

    “大娘子有对策?”史全丢下儿子,又几步踱步到丑妇牢房前问。

    丑妇倒是吃了一惊,怎么突然就来问她了?

    但……

    “是老伯何意?”

    史全双手一摊,露出一个为难的样子:“明人不说二话,我不信大娘子是甘心领死的人。”

    “哦?这倒奇怪了,天下间,就没有肯甘心领死的人了吧。”

    “多数人不甘心领死,却想不得办法不死。我信大娘子和他们不一样。”

    丑妇看了史全好一会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话他也真敢说。

    她是不甘心领死,而且还死的不明不白!

    丑妇眯眼看史全,“你不是县丞老爷身边的红人吗?”

    意思是,怎么会想着帮她?

    说到这个,史全满肚子的火气,哼哧哧冷笑:“儿子都快被害死了,我要这个‘红人’的名头做什么用?”这不说还好,一说,史全干脆向丑妇诉起苦来:“你是不知道那老匹夫跟我说了什么话!

    那混蛋居然说,我儿子没了就没了,他帮我认几个干儿子!操他娘的干儿子!

    又不是我身下流出的种,又不是从我婆娘身下降生到世上的。我还不想替别人养儿子,到头来孤苦伶仃,奋斗一生,都是为别人家做嫁衣!”

    世上多的是为了功名利禄牺牲子嗣,讨好上司的混球。

    丑妇之前还不大相信史全,现在倒是信了五分。

    她作无奈状:“我是不甘心领死,还死的不明不白,连累乡亲父老。但民不与官斗,斗也斗不过……最重要的是,我身处地牢,想做什么,也束手束脚。”

    史全果决回答:“若是大娘子不嫌弃,老夫做你的手和脚!”

    丑妇再眯眼……“你不怕你上官知道?”

    “哼!知道就知道!老夫婆娘去得早,就这么个儿子,传宗接代的儿子都没了,谁还理他那混蛋!”

    “那行,你附耳过来。”丑妇选择信史全,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她前世最会装模作样,史全是不是装的,她自认有几分眼力。

    史全真的附耳过去,丑妇低声在史全耳边说着什么。

    随后分开一些距离,史全却目瞪口呆,隔着铁牢门看着里面笑面盈盈的一张脸。

    口齿不清,似是被惊骇到了,问:“大娘子,这,这真的行得通?”

    丑妇但笑不语,一双笑眼中却露正色和凝重:“你若真能说服你那位上官,此计可行。到时候,……就怕你那位上官收不了场了。”

    史全只觉得牢房里的女人丝毫没有身在绝境的觉悟。她明明一身狼狈,衣服脏乱,头发散乱,但就是那么自在模样。

    三言两句间,就已定下计谋……史全觉得,小柳镇的县丞这回要换人当了。

    那女人隔着牢门问他:“史全,你也算在底层官场中经营数十年的老人了,该当有这样的眼界,若此计成功,这小柳镇会是怎样一番场景,……说不定,会惊动更多的人。”

    却不说明,这更多的人指的是谁。不用她说明白,史全自然知道这“更多的人”都是些什么样身份的人!

    那女人还问:“史全,你怕不怕?你敢不敢?”

    不怕是假的,不敢是真的。

    但怕,儿子一定会被处死。所以不敢也得敢!

    史全出牢房的时候,面色凝重。

    其实那女人交代他的事情,做起来并不很困难。他有绝对的把握,鲁县丞会看在他伺候多年的情分上,同意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

    是的,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鲁县丞绝对想不到,就是因为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他恐怕就要丢官丢性命了!

    诚如鲁县丞所说,牢里的人不死,就是他死。军盐翻倒了绝对不是小事,总要有人为此承担下罪责。

    鲁县丞想活,所以只能丢出去数十条人命,换他一人独活。

    但他想儿子不死,那就只好请鲁县丞去死了。

    这也是为什么史全愿意帮助丑妇的原因。

    ……

    而史全离开地牢不久,随后一个人影也朝着珍馐坊的方向离去。

    这人到了珍馐坊,闪身进去,上楼,敲门。

    进了房间里,俨然南十二正歪着身子靠在躺椅上休憩。

    “十二公子。”

    “哦,端嬷嬷回来了。”南十二困倦地睁开眼,瞥一眼端嬷嬷,“打听到什么了吗?”

    端嬷嬷将史全进了地牢的事一并告知了南十二。

    “哦,你是说他满脸死气的进去,出来的时候,一脸凝重?”南十二自从从佟掌柜那里知道丑妇被抓的事情。就拍了端嬷嬷去将丑妇过往一并查清。因此也知道史全这么个小人物的存在。

    当然,让他记住史全的,是因为有一回平安拿了一本《春秋》,他随口问了句,这书谁送的。

    平安就交代了史全。

    之所以对这位史全有印象,还是因为平安说起这个史爷爷和丑八怪之间的对话。

    南十二摸着下巴,似乎在思索什么。

    端嬷嬷静静侧立一旁,不打搅。

    “啧!”不久,南十二吐出一口浊气,开玩笑地说:“说不定那丑八怪根本不需要人救。我看她自己就能脱身。”

    端嬷嬷诧异,“公子此话有何根据?”

    “呵,”南十二瞥一眼端嬷嬷:“情报里不是说,史全的儿子此次也在被关进去的造桥匠人中?

    姓鲁的蠢货低估了血脉亲情。”

    所以才自以为是以为,他即便想要杀了史全的儿子,跟随他多年的史全也会毫无芥蒂地忠心于他。

    没想到,反倒把史全推给了那丑八怪。

    “不过端嬷嬷,你还是仔细看着她。”南十二浅褐色的瞳子又谨慎起来:“到底不是混迹官场的老手,这事儿背后不简单,只怕她就算能使出招数来,姓鲁的蠢蛋肯买账,那些个京城里来的盐运使不肯买账!”

    端嬷嬷应一声“是”,又低眉顺目说:“下晌刚接到消息,二公子已经在路上了。不日即将抵达小柳镇。”

    南十二瞳孔瞬间微缩。只片刻又恢复自然,挥挥手:“嗯,知道了。小爷累了。”说着,不等端嬷嬷退去,他已自顾自眯眼打盹儿来了。

    端嬷嬷识趣,轻手轻脚退开去,屋内又剩南十二一人。

    躺椅中的南十二无声地睁开眼,二哥要来了呢……,倒是有些好奇,有着温润谪仙美称的二哥见到那丑八怪,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南十二探出一根食指,无意

    思地伸长,一遍又一遍地在半空中划出三个字。

    仔细看,赫然是:丑八怪。

    丑八怪丑八怪丑八怪……

    画累了,手软软地垂下去,打起鼾来。

    而门外端嬷嬷又悄声进来,看着榻上打鼾的南十二,她眉宇间满是担忧。

    最后轻声叹了一口气。

    唉……

    小公子什么时候打过鼾?

    什么都没亲自做,却累成这样……,那是心思重啊!

    为一个村姑,心累?

    若是平时,有人这么告诉她,她只怕要大笑了。但现在,端嬷嬷笑不出来。

    二公子,您快来把小公子带回京城吧!

    ……

    不过三日时间,小柳镇所有的百姓,全都知道了这件事情。

    军盐翻倒河里,这事,彻底震惊了小柳镇上上下下的人!

    各种说法不一,有人咒骂丑妇,是为了好名声造桥,却又以次充好。所以这次事情是她活该!

    又说南畦村的人是为了出风头,帮着丑妇欺瞒大家。

    有人咒骂,就有人叫屈。

    也有人为丑妇和南畦村的百姓们说上几句公道话的。

    然,这些原本还敢说几句公道话的百姓们,上午说,中午就有穿着铠甲,拿着大刀的官兵冲进家里,一阵威吓。吓得那些个人家抖成筛子。

    这事儿发生个两三次,还有人不明白意思吗?

    当下,就再也没有为丑妇和南畦村百姓叫屈的人了。

    ……

    事发地点在南畦村,那里居然没有重兵把守!,看护现场!

    被留下的多是妇孺,此刻人人自危。

    但即便如此,这些南畦村的女人们都注意到了一件事情。

    “大伙儿说说看!当初没有直接参与到造桥的村人,就只有柳家老宅的男人们了!就连冯寡妇家的狗子都抽着身体还不错的时候,来帮忙搬了两块砖呐!”春娘在哪里都是敢出声的人,她就冷哼冷笑:“这倒是好了,如今倒是成了唯一没有获罪的人家!”

    李三媳妇儿有些厌弃:“大伙儿不觉得奇怪吗?就官兵来咱村儿的前两天,柳家老宅一群人说啥要去柳家老太太卢氏的娘家探探亲。这又不是大过年的,探什么亲呐?”

    “哦哦,说到这个事儿,……哪有人家一大家子都去探亲的?这,这简直就跟逃难似的!哪里是探亲啊?”说这话的婆子也嘴毒,但她在村里嘴毒归嘴毒,却是最能道出真相的人了。

    这婆子忽然想起什么,忙在人群中寻找啥人:“哦哦,对了对了!咱村儿和柳家老宅的人最最熟悉的,那当属张大媳妇儿了。不如问问她,柳家最近有没啥反常的。”

    这句话已经表明了众人对于柳家老宅人起了猜测的心思了。

    张大媳妇儿被推搡到众位村妇中间,她上回被丑妇给吓得半死。回头把这事儿告状告到张大那里去了。

    张大就给问她,是啥人指着她干那样的蠢事。这分明是给人当做枪使了。

    张大媳妇儿虽然不大个聪明,但是自家男人的话,她是信的。那时候,就对柳家的大儿媳妇儿刘氏有了戒心。

    但还是会往那边个去的。

    她想了想,“俺也不知道算不算反常。只是柳家大房的小秀才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住了。”

    众人就愕然了……,没回来住?

    对村人来说,再远也要回家住。不回家住,总有个缘由的吧。

    “不行咱就去镇上打听打听,柳家的大孙子到底在镇上还是有些名的,就不怕打听不出来!”

    最后还是春娘泼辣,指着众人,就说要去镇上打听。

第九十章 全村女人大出动(三更)

    你知道有句话叫做“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吗?

    南畦村的妇孺有多少?

    抱歉,没仔细数过!但绝对不止三个!

    你又要说了,人多管什么用?都是一群无知妇孺嘛!

    你又错了!

    南畦村的妇孺们还真就发挥了她们东家长西家短,东唠嗑儿,西打听的本事!

    一个两个……你能想象一个人口基数不算大的小镇上一下子涌来一大群个三大姑八大婆的妇孺们,会是咋个场景吗?

    告诉你,通常她们的到来,甚至是她们走街串巷,逢人唠嗑儿,根本就不会引起别人的戒心!

    就打个比方。拿李二媳妇儿来说事儿吧。

    李二媳妇儿瞧准了巷子口的一个卖簪花儿的摊子,上去挑挑拣拣,一边儿挑着,一边儿和摊子的主人,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妇人套近乎。

    套着套着,就话起家常来了。再话着话着,话题就不知咋带到了柳家有个小秀才身上来。

    再赞美着赞美着小秀才,又不知咋的,摊子主人冷笑了:“哦,你说的是南畦村柳家的小秀才啊,亲妹子嫁给罗大公子的那个?”

    李二媳妇儿挑一簪花儿,在头上比了比,不在乎地随口丢了一句话:“可不就是那个嘛?诶?瞧大嫂子的模样,……怎么地,难道还看不上人家秀才老爷?”

    岂知。摊子主人神神秘秘,挨近李二媳妇儿:“俺可就跟你说啊,俺可也是听俺三大姑家的小侄女的男人,是罗家的短工。……俺可听说了,罗家大少奶奶小产了!当天罗大少爷最宠爱的侍妾就暴毙了!你信吗?突然暴毙?拉倒吧,俺看就是这侍妾害的罗家的大少奶奶小产的,罗家人才会秘密处死她的。”

    末了还吩咐:“喂!大妹子,俺可是觉得和你有缘分,你可别把这话传出去啊!”

    李二媳妇儿吓了一跳,随即又说:“你这消息不可靠吧?俺可知道罗家大少奶奶的那小产有猫腻咧。听说是听了身边亲近婆子的挑唆装的。……”

    那摊子主人显然是个急性子,立马就急了:“俺可没胡说!是真小产了。你说的那个假小产吧,俺也听说过。……你那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回,罗大少奶奶是真的小产了!

    你说她也够悲催的,自己个儿怀了身孕都不知道。听了个恶毒婆子的挑唆,结果……偏偏还真把肚子里的那团金贵的肉团子给折腾没了。”

    “啊!”李二媳妇儿这回是真的吓了一跳,……这也太惊悚了吧,装小产,结果真的小产了!这啥桥段套路呐!

    “俺的个老娘咧,大嫂子,这秘辛,真亏你能耐人,才能知道。你要不说,俺还不知道咧。大嫂子,您这身后也有些背景吧?”

    瞧,这话夸的人家摊子上的主人满脸的笑话,连忙谦虚摆手:“哪儿能,大妹子你可别夸我呀。”

    最后还塞给李二媳妇儿一朵簪花儿:“呐!俺就是和大妹子有缘,这簪花儿就送你了。你可别和俺客气啊。”

    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就离李二媳妇儿和这个摊子几米开外的街道上。四五成群穿铠甲拿大刀的大兵巡逻。居然一点儿都没注意到李二媳妇儿。

    瞧,一群妇孺们办事儿,就是不会招人怀疑。

    说来说去,还是这世道上,男人看轻了女人。做官的看轻了老百姓。

    ……

    这就是举个例子。

    至于其他的人……

    南畦村的妇孺们说好了,半天的时间,各自打听消息,打听到也好,打听不到也好,半天过了,必须都会村里去。

    这个要求还是李三媳妇儿提出的呐!

    问她为啥要这么赶,李三媳妇儿就说:“事儿没结束,这会儿没有官兵守着俺们村儿,可也不要冒险,要是让那些大兵察觉到俺们的异常,俺们可就多了一桩麻烦。”

    ……这会儿,半天的时间过去了。

    南畦村的妇孺们,没有成群结队的赶去镇上,自然也不会成群结队的回来。

    不然,那得多招眼呐!

    集合的地点是老村的家,这也是当初说好的。

    “都说说,打听到了啥?”依旧是春娘主持。这些事儿下来,春娘和李三媳妇儿俨然已经成了南畦村这些妇孺们的主心骨。

    就是那惶惶人心,在春娘等人的不认输下,也显得平静很多。

    李二媳妇儿就把今天个打听到的事儿说了说。

    当听到柳迎春是真的小产的时候,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丝毫不下于那时候刚刚听到这消息的李二媳妇儿。

    李三媳妇儿也有收获,“俺也打听到,柳迎春小产那天,罗家角门抬出一具草席包裹的尸体,那人告诉俺,他亲眼看到的,罗家把那草席一直运到了城外的乱葬岗扔了,他才知道,原来那草席里包着的是一具尸体。

    至于是不是女人的尸体,是不是那位罗大少爷宠妾的尸体,他就不知道了。毕竟……,乱葬岗那种地方,不到万不得已,谁进去瞧个究竟呐!”

    张大媳妇儿别扭地站出来,讷讷道:“俺,俺也打听到一些事儿。……俺打听到了,这些天,柳宝通也没到学堂上课,就住在罗家。还有……罗家这几天都有大夫登门,除了咱这镇上的王大夫,还有从其他地方请来的……这个,这个是为柳迎春调养小产的身子吗?”

    张大媳妇儿这么一问,那些个妇孺就觉得奇怪了。

    “俺们村儿也不是没有小产的……,调养个小产后的身体,也不必要到处找来大夫吧?难道做过御医的王大夫就没这个本事?”

    南畦村的妇孺们毕竟眼界小,能够打听到这些堪称秘辛的事儿,就已经是齐心协力,老天相助后的结果了!

    这样已经是极限了!

    她们着实是没法儿把这些事儿全部串到一起,怎么想都觉得,这些事儿怪归怪,但与最近发生的这个“军盐翻倒河里”的事儿不搭嘎。

    妇孺们都集中在老村儿家商讨,村里的孩子们,总要一个人去看顾的。

    本来作为主心骨的老村儿的婆娘,最应该主持这场“商讨会”了,但老村儿精明,老村儿的婆娘却不行。

    所以只好在外带孩子。

    但一个人怎么看顾得过来这么多的孩子?

    还是有那调皮捣蛋的偷偷跑出去玩儿。

    就比如张大媳妇儿的儿子张二蛋。

    “娘,这盐吃起来又涩又难吃!比俺们家的粗盐还难吃咧!”张二蛋一溜烟,趁着老村儿婆娘不注意,溜进了老村儿家的后院儿里。

    那里,正是村里女人们商量“大事”的场合。

    本来就一团乱麻的妇孺中间,突然响起一声响亮的孩童声。

    就显得极为突兀了。

    张大媳妇儿一瞧,是自家的儿子。当下狠狠地拧住张二蛋的耳朵教训起来。

    “哇,娘啊……”

    “等等!”王家媳妇儿叫住张大媳妇儿,王家媳妇儿心细。她听张二蛋的话,盐?

    哪来的盐?

    整个村里的男人,因为“盐”出了事儿,被抓进地牢里,现在南畦村里,“盐”这个字儿就特比的忌讳了。

    也特别的敏感。

    “等一等,张大媳妇儿,”王家媳妇儿拉住张大媳妇儿的手,“俺问问他一些个问题。”

    王大媳妇儿家的男人和公公都被抓进去了,她是恨不得能挖出一点消息就挖出一点消息。

    她就问张二蛋,啥盐这么难吃?

    “就是小柳河边坍塌的桥上捡来的军盐呗。”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这批官盐是充作军盐用的。

    张二蛋一说,老村儿后院里所有的女人们都皱起眉头了。

    “盐不是都翻到河里了吗?”

    张二蛋就乖乖回答:“有泼洒到桥面上的。桥也没全部坍塌,不是靠近俺们村儿的那一段桥面还立在那里吗?”

    这么一说,妇孺们就都说要去断桥看一看。

    这还真的就来看断桥了。

    还真就看到有细细的盐粒洒在桥面上。

    不仔细看看不出来,仔细一看,这泼洒到桥面的盐粒子还真不少。

    当时就有不少妇孺用手指占了桥面上洒落的盐粒子松到嘴里……

    “啊呸!这就是军盐呐!咋比俺们庄户人家吃的粗盐还不如呐!”

    一直不吭声的冯寡妇突然说:“这不是青盐!连粗盐都算不上!这是卤盐!”

    “卤盐!”春娘惊叫一声:“那不是有毒嘛!这,这就给戍守边疆的战士们吃卤盐呐!”

    一副说出去谁信呐!

    这下,就是那些个脑子不好使的人,也都知道了,这事儿有猫腻!大猫腻!

    春娘又问冯寡妇:“你确定是卤盐?”

    还是不大相信。

    冯寡妇沉默一会儿,才叹声气,说起来:“是卤盐没错。俺,……吃过。……太穷了,受了别人的骗,就买了。以为只是难吃一点,后来才知道这东西还有毒。幸亏那时没吃多。”

    众多村妇们短暂的沉默之后。

    春娘心思活络。总觉得这样的猫腻一定要告诉牢里的男人们。

    但……,还有一件事,她想去做一做。

    “今晚三更,俺们去探一探城外的乱葬岗。”

    啥!

    众人傻眼了。

    春娘有些为难的解释:“俺就觉得奇怪,再怎么说,那也是罗大少爷的宠妾呐!就算真犯了事儿,送义庄不行吗?非得选个乱葬岗?乱葬岗是嘎哈的?那都是给没名没姓,找不到家人的尸身送去的地方。

    俺就是觉得要是那草席里裹着的是罗大少爷的宠妾,往那个地方送,……说不定是这尸身本身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不得不说,春娘真相了!

    众人犹豫不决,最后一想到自家的男人还被关着呐!说不得过几日就要砍头了……与这事儿相比,去探一探城外的乱葬岗,也就不是什么事儿了!

第九十一章 女人自顶半边天(一更)

    如果你觉得一群妇孺夜探乱葬岗,是多么诡异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那么,你弱爆了。

    这哪里是不可思议!

    没瞧见吗?

    这一群群地抱团一起,就快哭了!整个人都抖成了筛子!

    春娘大着胆子,静悄悄地从随身携带的竹篮里拿出准备好的冥纸,蜡烛,果子,和两坛子酒水。顺势就在地上摆好了。

    李三媳妇儿递给春娘两块火石。那手也抖得成筛子,牙齿打颤的声音,在弥漫尸臭的地方,显得更加的吓人了。

    “俺说,妹子,你能不能别发出声音?怪吓人的。”春娘结果火石,嘴里禁不住嘀咕一声。

    “春,春嫂子。你,你说这里这么多的尸,尸体,俺们带,带来的酒水小菜果子啥啥的孝敬是不是太,太少了点?他们会不会不高兴来找俺们呐?”李三媳妇儿牙齿打颤。

    “哇!”居然有人哭了……

    被这么一闹腾,春娘满头的黑线,挺起腰杆,指着好几群抱团一起的女人们骂道:“找俺们?找俺们嘎哈!哼!你们倒是再继续畏畏缩缩的,回头家里男人和公爹就都成了这里的一员了……你们该不会以为,犯了事儿,被拉到刑场砍头的人,尸身可以领回家安葬吧?”

    话中不无无奈。但更多的是激励那些怕得要死的妇孺们。

    “呀!”有人吓了一跳,显然还真是不知道这回事儿,“那不行!俺娃还小呐!咋能没爹了!干!有啥比得上俺家男人的性命!”

    有这一个豁出去的,其他的即使再怕,也开始三两成群,找寻尸体。

    城外的乱葬岗有个规矩,新来的尸体从来都不往里面运送,就给丢在最外面。因此,南畦村的妇孺们清白着脸色,屏住呼吸,找起来也算不得太难。

    只要在乱葬岗的最外围找一找,若有相当“新鲜”的尸体的话,……何况她们这一次又是有目标的找——女尸!

    因此,眼睛缩溜着,就在最外围找起来。

    突然有人低声地叫唤:“快!大伙儿快来看看,是这具不?”

    春娘和李三媳妇儿靠的最近,一步就越了过去,“看颜色……应该是前些日子刚扔来的。还没腐烂,大幸。”

    “应该是了,看她身上的薄纱,那可不是一般人家用得起的。”李二媳妇儿插了进来,她对布料还是有些了解的。知道这女尸身上的薄纱,轻薄之外价格也昂贵。

    王家的媳妇儿就说:“脸蛋儿……额……虽然现在看着有些……,但那五官轮廓还在,生前该是一位美人儿。应该没错,就是这具了。”

    众人又清白着脸色,胆小又恐惧地将视线上移。

    “咕噜”,又是有志一同地咽了一口口水。

    随后不知道是谁小声说了一具:“这尸身有没有问题,那得检查啊。”

    额……众人集体石化。

    检查?……谁检查呐……

    所有人就将目光有志一同的看向春娘。

    春娘那个悔恨交加,当初提议来乱葬岗找线索的时候,就想着,大伙儿一起来,又是为了自家的男人,倒也可以忍耐。

    但……她真忘记了还要检查尸身这回事儿……

    “不用检查了。”

    正在大伙儿犯愁的时候,冯寡妇一如既往地淡淡说了一句。

    “为啥?”

    “喏,”冯寡妇指向尸身下体:“薄纱那块儿有血迹,而且特别的多。薄纱所在的位置……俺瞧着,这血迹的地方,有点像是小产了……”

    “像!还真像!”众人一看,本来还没注意到这些细节,现在经过冯寡妇一提醒,也都回过味儿来了。

    “不是像!是真的小产!俺想起来了,那小哥儿说,他跟着那两个罗家运尸体的小厮后头,这一路上,不时会有些鲜血从放置尸体的板车上滴下来。……这得多大的血量。也只有小产或者血崩了。”

    “好了好了,现在是证明了罗家送出来的小妾尸身有问题。有啥问题,咱回到村里讨论。这煞气的地方,还是赶紧地走的好。”

    ……

    翌日清晨,一辆牛车上坐着两个女人,赶着向小柳镇的方向去了。

    小柳镇的地牢前,不多时出现两个挎着竹篮的女人,笑着脸求看守地牢的牢头。

    春娘很懂门道,狠塞给那牢头一绽银子,足有二两重的。这是真下血本了。

    有钱好开路。

    何况,不就是探一探家里男人嘛!

    牢头心想,女人能嘎哈?是能劫牢,还是咋滴。

    只会瞎担心,无非就是几日见不着自家的男人,少了主心骨,这会儿来探监嘛。

    牢头贼兮兮的眼珠不屑地在春娘和李三媳妇儿身上一转悠,可惜咧……那村儿出来的女人都丑不拉几的。

    不在乎地撇撇手:“快点滚进去,探完了就滚出来。可别在里头呆太久呐!”

    春娘和李三媳妇儿忙乐开花,高高兴兴应了一声“诶”。

    ……

    地牢中,丑妇正在沉思。

    她看一眼面前的春娘和李三媳妇儿。

    她俩会来探监,这早在她的预料之中。

    可没想到,这俩人不但是来探监的,还给她带来了大惊喜!

    丑妇再瞅一眼眼前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都是青山傍水土生土长的庄户人的春娘和李三媳妇儿。

    真是人不可貌相呐!

    “咱村儿的留守女人们都去了?你们就不怕?”丑妇就好奇了,不是都说,古人特别地忌讳那种地方吗?更忌讳对尸体的不敬。她们咋敢?

    真是难以想象。

    “嘿嘿嘿。”春娘傻笑,也不说怕不怕。就绕过这个话,又把这些时日,靠着村里所有留下的妇孺们打探的消息一同告诉了丑妇。

    她心知丑妇是个有主意的人。就算这些搜集来的鸡毛蒜皮的事儿算不得啥线索,她也决定要事无巨细地一点儿都不落下地和丑妇说一说。

    丑妇脑子灵活,说不定就能够想到啥办法来呐!

    这本来就是一种超级消极的想法。

    不过,村里的女人们大多指望的也不是丑妇,而是自家能够顶梁的男人们。

    村里女人的眼中,自家的汉子就是顶天立地的!他们中间也许有人能够想到办法。

    春娘是顺便将事情告诉丑妇,却没有想到,她现在所说的事情,对于丑妇来说,弥足珍贵。

    令得丑妇心中更有成算。

    春娘和丑妇说着话,那边李三媳妇儿也不先看自家男人,找了老村儿,又把春娘和丑妇说的话,再重复一遍给那些男人们听。

    因为怕被人听到,因此,声音都是极小的。

    但饶是如此,男人们都竖起耳朵听得仔细。听完之后的反应……,那个顶个的脸上好一阵精彩呐!

    “俺都不知道俺家那平时杀个鸡都不怕个半天的婆娘,原来是这般彪悍呐!”有人打趣。被关进来也有两天了,从来就没有被人剥夺过自由的村里男人们,现下的打趣儿也算是为惨淡的牢狱生活,添加一些活氛了。

    钱斧头难得地打趣同被关起来的村人:“俺们这些个男人呐,要是得了自由回到村里,可不能怠慢自家的婆娘咧。那娶小妾啥啥的就都别想了。俺们村的婆娘都厉害着咧!”

    “斧头哥,你说啥话呐!娶小妾?俺们村就没有娶小妾的人家咧!就是柳家老宅的人也没娶过小妾啊……”

    “柳家!哼!”说到柳家,现在村里的人,没有人不反感的了。

    事儿太明显了,事发前两天,就全家探亲去,现在看来,这哪里是探亲,这是避难吧。

    “俺看这事儿多半柳家的人早就知道了!”

    钱斧头沉吟片刻:“要是柳家人提前知道了……他们咋会知道呐?俺看柳家还没那资格知道这样的秘辛。多半还是从哪里得了消息吧。”

    话说到这里,还有谁是傻子呐!

    从哪里得到消息?想一想,柳家最能耐的不是柳老爷子,也不是柳家三个儿子。

    而是柳家的大孙子,秀才老爷柳宝通。他可是很得罗家看中的。

    “那……就是柳宝通了?”张大有些愣,但不傻。

    “那不能吧!这么大的事儿……,他就没告诉俺们一声?好歹俺们也是看着他长大的咧!”

    “俺原本以为他是个好的。哼!事情都这么明了了,你指望他对俺们还有心有情?他这是要毁村子咧!”

    突然,丑妇说道:“都别说了。”

    她这么一说,还真所有人都闭上嘴了。因为之前鲁县丞身边的史全来过,史全走后,丑妇就和这些男人们商讨对策。

    也将她自己的打算告诉了他们这些男人。

    在刚听到这打算的时候,这些同村出来的来人可没几个没被吓呆了的。

    但……想一想,她说的有理。

    她又指出几点重要的线索,明显能够证明这事儿他们南畦村的大伙儿都是被陷害的。

    比如,她指出那桥是人为断裂的,不是质量不好的坍塌。

    比如,这事儿恐怕和鲁县丞还有点关系,……按理发生这样的事儿,又是在鲁县丞的管辖范围里,怎么地,鲁县丞也该着急了。

    就算不待见他们南畦村的人,也不该如同现在这样没事人一样也就算了,还一脸开怀。……这些可都是史全最近观察到的情况呐。

    因此,地牢里关着的同村的男人们有大半还是赞成丑妇那样的做法的。

    这事儿明显地就是他们这些人遭殃嘛。既然这样子,要死大家一起死。不如就大闹一通咧,说不定还能有个活路来。

    但那些被鲁县丞派来造桥的工匠们,还有很大一部分不愿意的。任然抱着最后的侥幸。

    如今,春娘和李三媳妇儿带来的情报,起到作用了。

    那些匠人们都知道了,这事儿是有预谋的。既然是有预谋的,还和鲁县丞有些关系。那么,他们心里那点儿侥幸心理也消失无踪了。

    能活着,谁想死!

第九十二章 闹起,乱起(今日只二更)

    “听我说。”丑妇淡淡说:“目前来看,柳家人的态度太奇怪了。我五年多前还住在那个院子里的时候,柳家就没探过亲。多半是别人来柳家。

    所以,柳家应该是提前得到一些信儿。那这信儿谁告诉他们的?

    柳宝通,除了他,不做他人选。柳宝通的消息从哪里来?

    柳宝通的的消息代表的是罗家的态度。如今又得知柳迎春真的小产,罗家又打死了侍妾,恐怕这中间有些猫腻。

    咱暂且不管那个,可以确定的是,这件事儿至少有三方的人伸手,鲁县丞是其一,他目的为何,暂且不知。

    罗家是其二,这个目的就好猜一些了,恐怕是为了自家没出生的小孙子报仇泄愤。但绝对又不止于此。罗老爷子是聪明人,军盐的大事,插手不容易,收手更难。

    然后就是京城里的人了,这个却是一点儿都没头绪。

    反正,怎么看,咱村儿和这些参与的匠人,都是被人推出来的替死鬼。

    ……

    另外,那散落在桥面的盐粒子说是卤盐,我瞧这事儿复杂着呢。”

    “那咋办?”听丑妇这么一分析,一下子理清很多事,但就是因为理清楚了很多事,也叫好多男人更担忧。

    只是单纯的陷害,那么找到证据平反还有活路的。

    但……

    “不用怕。”众人暂时散去担忧,一同看向那个面上淡淡说着“不用怕”的女人。她说:“只要我们有足够的证据,他们奈何不了我们。”

    钱斧头皱眉,问出大家心声:“但妹子刚才自己也说了,这背后恐怕有京城里大官儿的影子在。他们肯放过俺们?”

    丑妇顿时一笑,坚定自信地看向那些个男人们:“那就把事情闹大!军盐军盐,岂是小事?闹不大,自然一刀斩了我们,人都死了,任由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把事情闹大,上达天听!他们以为我们是待宰的羔羊,砧板上的鱼,任由他们宰割。

    我们就要比他们更决绝,势必做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做乖顺的羊,我们得死。

    做狠绝的狼,让该死的去死!”

    ……

    简陋的地牢之中,南畦村的人也好,那些悲催被连累的匠人们也好,全都一副不认识丑妇的模样。目瞪口呆地看着滔滔不绝自有一番生存理论的丑妇。

    男人们浓重的呼吸声,显示了他们身为男人的血性被激起。

    “好!”钱斧头第一个带头,大喝一声,“冲着妹子这份决绝,俺钱斧头一定力挺妹子成事!”

    “对!俺们也是!”

    一时之间,地牢之中,又热闹开了。

    就连那边原本有些不愿意的匠人们,在史全的儿子史忠的带领下,也被激起了埋藏的血性和求生意志!

    闻讯而来的牢头喝了一声:“吵什么吵!都给老子闭嘴。”

    他看向春娘和李三媳妇儿:“你这两女人,怎么还在这儿?”

    春娘接到丑妇递来的一个“放心”的眼神,忙拉起李三媳妇儿,两人笑着道:“哎!这就走,这就走!官爷莫送,官爷莫送。”

    牢头翻个白眼,谁愿意送你们呐?

    是顺便要出去好吧。

    ……

    事情总是来得那么快,春娘她们离开没多久,丑妇他们就被拉去审问。

    这次的审问,没有老百姓的参与,整个过程就像是走过场。给丑妇他们直接定了罪判了砍头的刑。

    任凭丑妇带头喊冤,结果还是被直接拉去了大牢。

    “明日清早就要行刑。他们还真是……心急。”丑妇讽刺,又问:“你们怕不怕?”

    “像大妹子说的。俺们……拼了。俺们上有老下有小,不想死得那么冤屈!

    他们连审都不审,就说俺们偷工减料。当初那些材料,俺们都经过手的。还能比他们还糊涂?偷工减料!放他娘的屁!”

    “好!咱们明天……就好好大闹一场!”

    “生死不论,俺们闹一场!要死,也要拉上那些混蛋一起!”

    丑妇纠正:“要死的,只有那些混蛋!而我们,要好好地,活着!”

    “对!活着!活着!活着!”

    “活着!活着!活着!”

    ……不知道是谁带头,吆喝出这里每个人的心声!

    “吵!吵什么吵!”牢头带了两个狱卒,端来好些个好吃的,“喏!这是你们最后一顿饭,明早直接上刑场!多吃点,吃饱了,当个饱死鬼!”

    牢头显然这事儿没少干,干起来特别顺畅。丢下那些托盘,带着两狱卒就走了。

    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好菜好饭,有人哭了……

    “这是俺们来这儿吃得最好的一次了,咋俺比之前吃馊饭馊水还特别想哭咧……”

    一句话勾起好多人心里的悲伤,虽说明天要大闹,但大闹的结果到底会怎么样,大伙儿心里都没数。

    丑妇看着一下子惨兮兮的氛围。

    瞥一眼自己面前的托盘,那上面还有一杯酒水。

    拿起酒水举过头顶:“兄弟们!这杯酒水,敬兄弟!敬天地正气长存!敬好人好报,恶人恶报!干!”一口喝尽!

    “对!干!”

    “干!……老子生就一条好汉,大不了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怕他奶奶个熊!干!”

    ……

    翌日清晨,刑场上

    昨日贴了公告,今日来看行刑的老百姓相当地多。

    小柳镇上很多年没有在刑场行刑,没有砍过犯人的头了!

    不光光是小柳镇的老百姓,包括这附近的河东镇和河间镇也来了一大票的老百姓。

    刑场周围,被围个水泄不通。

    人挤人,好不热闹,这都比赶集还热闹咧。

    小柳镇的刑场不大,这会儿几乎一个村儿的男人们和十来个匠人们被塞进了刑场,一下子,行刑的台子上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鲁县丞坐在正前方的台案后面,他右手边还坐着一个穿军甲的男人。

    丑妇定睛一看,可不就是那位南畦村初见挥鞭打向村人的男人嘛……

    她听到鲁县丞态度恭敬地问那男人:“张大人,可以行刑了吗?”

    张大人欲要说话,一句声响打断他。

    “等一等。”

    张大人不满,就要脱口训斥,抬头看向那处来人,一看清楚来人,立马就站了起来。

    “南宫十二公子,……你这是?”

    丑妇侧头看去,南十二带着两个婆子向着这里走来。两个婆子分开人群,让南十二不费事的经过。

    南十二经过她的时候,丢给她一枚“怂了吧”的幸灾乐祸的表情。

    丑妇差点就忘记这小混蛋的恶劣性子了。

    南十二微微拱手:“盐运使张大人?……这一回负责运送到北疆的军盐是张大人负责的呀。”

    张大人微微皱眉,南宫家的人都是不好想与的,这会儿南宫十二郎跑他这里来干嘛?……难道是看出门道来了?

    不行!这次运往北疆的青盐早被自家的主子掉包了,绝对不能让南宫家的这位小公子插手,必须赶快行刑!

    先斩后奏,到时候随便他怎么说,死无对证!

    就算南宫家的小公子看出门道来,人死都死了。追究也没用!

    “十二公子有事的话,等张某处置了这些犯事儿的恶人再说。”

    “不行!小爷这次来,就是要保这些人安然无事。”南十二强硬地冷哼:“小爷看这次的事情没那么简单,张大人调查清楚了吗?”

    眼前冷笑着嘲弄盐运使的南十二,才不愧为南宫世家的嫡子嫡孙!这样的气势,是别人学都学不来的!

    张大人面上青红交加,垂在案下的手捏成拳头,难得对南宫家的人冷笑:“此次想北疆运送青盐的任务,是由本官负责的。十二公子的意思是,本官徇私枉法吗?”又冷哼一声:“十二公子,本官好歹是朝廷任命的官员。你不过是白身一个,若不是看在你爷爷右丞相的面子上,本官何必与你多说?让开,你敢阻拦本官处置犯人!”

    南十二身边两个麽麽及时拉住南十二,才没让南十二冲上去。

    怎么办?这件事情上,他的确没有立场!张桐说的没错,他好歹是朝廷正视任命的官员。

    本来以为张桐总归会卖他一个面子的。怎么办现在?

    难道让他亲眼看着那丑八怪被处死?

    都怪他思虑不周!

    张桐,就是那位盐运使张大人扔下牌子,“行刑!”

    南十二的心从没此刻这么慌乱过!

    “端嬷嬷,劫……”囚……

    他话还没说完,行刑台子上的原本跪着的“犯人们”,同时站了起来。

    众人这才注意到,刚才就看着这些囚犯没有捆绑,……一般行刑的犯人都会捆绑的。

    他们要做什么!

    “大胆!你们要做什么!”最先反应过来的就是鲁县丞,……这可是他同意史全那老货求来的恩情的。史全那老货说,不想儿子死时还被绑着,求了他不要绑着人上刑场。

    他想,这也没什么。这么多的官兵看着,还怕他们逃了?就顺口答应了。

    现在这些人,突然全部站了起来,鲁县丞心里咯噔一下。……这是要做什么!

    “唰唰唰!”

    围观的人群睁大了眼睛,看着邢台上的“犯人们”有志一同地脱下自己的外衣,只着了一件里衣。

    “唰!”

    又是有志一同的手一抖,外衣的内里朝着外面,这时候,人们才看清,那外衣的里子布上面全部都是血红的血字。

    “快说说,那上面写的啥?”人群中人心痒痒,觉得这戏码很有看头,逢人就问,那上面儿写的啥。

第九十三章 乱中求生(挂水,今明都一更)

    “那上面儿写着……”

    有识字的人就要说了,却被一个声音打断。

    “乡亲父老们。我来给你们念一念,我们的血书都写了什么。”丑妇不惧鲁县丞投来的利眼,条理分明地开始按着顺序,指着每一个人手中高高举起的衣服:“我们状告鲁县丞徇私枉法。

    一不服他不审不查就定罪,太把人命当儿戏。”

    “住嘴住嘴住嘴!”鲁县丞气地颤着手指指向邢台中间那个女人,“来人呐来人呐!把那疯女人绑起来,捂住嘴!”

    小柳镇的衙役一哄而上。

    “端嬷嬷,你去!”南十二饶有兴趣看着台子中间那女人,她既然敢在行刑这么干,他就护她安全,看一看,她到底玩的哪一出!

    “南宫十二郎,你真要与本官为敌,与朝廷为敌吗!”张桐黑着一张脸。再不阻止那女人,事情闹大,他吃不完兜着走!

    两位嬷嬷身怀绝技,一个跃身,人已在邢台之上,一左一右,各护住半边邢台,阻了衙门官兵前来“打扰”那台子中间的女人说话。

    南十二听张桐这声喝声,送他一个不屑眼神:“虚张声势,你也要看看你面前的人是谁!张桐,你尽管上书参小爷一本,小爷等着你呢!”

    回头利眼望邢台,高声命令:“端嬷嬷,团嬷嬷,使出你们的本事来,看谁敢背后出阴招!尽管打杀当场,有事,小爷担着!哼!”

    张桐黑沉一张胖脸,阴沉沉地看着气焰嚣张的南十二。低声以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威胁:“你就不怕你如此任意妄为的举动带累了南宫世家,抹黑了右丞相一世英名!”

    “张桐,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南宫世家若是就你们这群跳上跳下的小鱼小虾几句话就会倒台,那这世上早就没有南宫这个姓氏了!”

    张桐咬牙,愤恨瞪眼前高贵少年。他说的没错,……若是这件事真的如面上看到的,就是那群村子里的人的过失,他和他主子自然无需害怕南宫世家。

    但是!这整件事背后的阴私……,叫张桐心虚。不然,自然无惧南宫家!

    但张桐一想到,此事败露,必难收场!

    不行!只要人犯都死了,就是他指鹿为马,谁还能翻出花儿来!

    想到此,张桐双眼顿时狠厉,“来人,将人犯就地正法!”

    ……这是拼了!

    两位嬷嬷身手不错,挡住小柳镇当地的衙役自然没有问题。但要对上盐运使下的官兵,以一敌几十,着实有些手脚慌乱。

    不多时,居然开始落下风。

    丑妇没想到南十二会相助她,当时还松一口气。此刻看来,南十二人手不过两嬷嬷,对方却是其几十倍不止!

    两位嬷嬷已显狼狈,不行!这样下去!

    ……不能什么都不做,做吃等死!

    丑妇大喝一声:“民妇等人状告鲁县丞徇私枉法!状告盐运使大人贪赃枉法!

    一不服官府不查不问就判罪。恕民妇见识短浅,竟不知偷工减料倒塌的桥梁上有刀砍锤敲的痕迹!”

    一语出,众人骇然。

    此次事件皆是由于造桥之人偷工减料导致桥坍塌。此刻却爆料出桥是被人工敲打才会坍塌的。

    这不啻于晴天一个大霹雳!

    丑妇见众人骇然之际,立刻又加一把火:“若是大伙儿不信,尽可以到南畦村的断桥处瞧一瞧,粗看看不出痕迹,民妇不得不佩服破坏桥梁的背后黑手着实小心仔细,心细手灵巧。

    但民妇有一句话送给那人:凡做过必留痕迹!

    那人以为只要处理好桥梁处被破坏的口子,别人就找不到线索了。殊不知,要破坏那桥,又要不着痕迹,必定选夜深人静,小敲小打。而后浮于河面上,从桥底破坏。

    上岸之时,却因夜深,又怕惊扰村人,去时匆忙。必在河岸上留下脚印和被踩的凌乱的草木。

    此是最大的破绽!众位相亲信与不信,都可去南畦村断桥处一观。”

    丑妇眼见,鲁县丞面上惨白,却接到那位盐运使递去一个眼神,他稍作安定,一个不起眼的小厮静悄悄靠近他,又静悄悄离去。

    “民妇斗胆有一猜测,若是此刻众位相亲有意前往南畦村断桥处,说不得还会遇上乔装打扮的官府中人。

    民妇能不能这么推测,若真遇上官府中人,无论是否乔装打扮,实则已经说明一些问题。至少可以证明民妇之前所言。若是如此,民妇等人自然是无罪释放!何来的偷工减料!”

    一声打趣声响起:“大娘子还是这么犀利,老夫看好你。就替你守着南畦村的断桥好了。也省的真有宵小之辈做那见不得人的事!”

    “多谢佟掌柜!”丑妇不推辞,笑语嫣嫣冲着早已来到的佟掌柜福了福身子。眼珠却在佟掌柜身旁搜索,没见到平安。猜想他和二娃子如今人该在珍馐坊中。

    这样也好!保平安。

    鲁县丞和张桐脸色都不大好。

    佟掌柜是珍馐坊的人,官场之中,你别瞧他一个掌柜的,却能和一些贵人说上话。再说这老货也没公开挑衅他们,只说是看护现场,那倒真不好算计了。

    该死的女人,真相一箭射穿她脑袋。

    他们到这时若还看不出来,这女人才是带头那个,他们就是傻了。

    经过丑妇这么一说,百姓之中有人就不满地叫道:“县丞老爷,既然这个妇人能够指出桥是被人为毁掉的,那就应该派人查一查。”

    老百姓算什么?老百姓见了官儿那是要磕头的,要害怕的。

    但老百姓聚在一起,那就不是这么回事儿了。

    鲁县丞和张桐二人眼看周围对他们不满的百姓越来越多,额头上也不禁汗水淋淋了。

    因这些明显不满的百姓,盐运使的大兵们也明显战斗起来束手束脚。那么多的人,却与两位嬷嬷战个平手,一直不分上下。

    一个百姓两个百姓,三两个百姓的时候,他们当然不怕。

    但周围围了七八圈的百姓一个个地充满愤懑的眼神,这样的场景还是挺吓人的。

    “二不满盐运使挥鞭向村民!”

    这句话说不出来的时候,大部分人愕然了……,官兵打人,在他们的思想中,并不是那么的万恶不赦,也不是那么的难以接受。

    只要不杀人就好了……

    南十二噎住,随即兴趣盎然准备听一听这丑八怪的高见。

    “村民,亦是百姓。百姓,是陛下的子民。盐运使大人,敢问,你挥鞭向陛下的子民,是在挑衅当今圣上的权威吗?”

    张桐涨红一张脸,瞪圆了眼珠子,“胡说!陛下乃天之骄子,本官只有敬重哪有挑衅!更何况,陛下任命百官,为的就是为陛下分忧解劳。本官代陛下惩戒恶人,这有哪里错了?”

    丑妇冷煞一笑,“是……吗?民妇不才,只以为陛下任命百官,是为了将陛下的江山治理的更好,陛下也说,明察秋毫,敢问盐运使大人,你,做到了吗?

    陛下还说,清明廉政。又敢问盐运使大人,你,做到了吗!

    民妇斗胆再一问:盐运使大人,谁给你的权利侧刀向百姓!”

    一问强过一问,张桐居然有一种应对不暇的感觉。

    南十二以手捂嘴,觑张桐偷笑。这厮……居然被那丑八怪带着走!蠢货就是蠢货!再继续下去,即便这次他无事,恐怕也要成为整个京城官场的笑柄了。

    张桐虽然不棘手,但南十二还是乐得看这个敌方的小虾米被那丑八怪干趴的。……要知道,虾米小归小,真要除去这祸患,那也要花力气的。

    张桐不能接受自己居然被一个村姑三言两语挤兑了,而且……他仿佛还占据下风!

    不服!

    张桐稳住自己,冷哼一声,道:“自然是当今圣上!本官是当今圣上任命的盐运使,处置几个刁民还要缩手缩脚吗!”

    “住口!”丑妇突然大喝一声,严词厉语:“你敢暗示当今圣上是昏君!”

    “本官哪有!你这恶妇!”

    “你没有吗?……呵,当今圣上英明神武,他从没有给百官任何一人侧刀向百姓的权利!他将杀人的利器交给百官之手,是要让百官拿着他给的信任和胆气,去杀敌,杀匪!

    盐运使大人,民妇见识短浅,斗胆再一问:沿海有海盗,你不去杀!潞州有山匪,你不去杀!禹州有盗贼,你也不去杀!

    陛下给你的大刀生锈了吗!

    陛下亲自交给你的信任比不上你在我们一群老百姓面前的耀武扬威重要吗!

    陛下给你给予的厚望,你就是这样报答他的吗?——妄杀陛下的良善子民,却放任真正的恶人!

    你是哪一门子的盐运使?你是哪一门子的父母官!

    难道真的已经到了‘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的世道了吗!

    民妇不才,也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陛下是圣明的陛下,民妇替陛下感到可悲,手下竟有你这样拖后腿的官员!厉唐还存在海盗山匪,就是因为有你们这样一群欺上瞒下,不做正事的蛀虫在!”

    “好!”不知道是谁带头大喝一声好,“今日才知,官兵打百姓,根本就不该存在!今日才知,皇帝陛下给予官兵的侧刀,从来只是向着恶人而去的!……大娘子,说的好!”

    “对!大娘子,你说的对!以后若是再有那些官兵动辄随意打骂俺们百姓!俺们百姓就把今日大娘子的话再说一遍给他们听!”

    “对!俺们嘴巴没大娘子巧的,记不住那些水啊舟的,俺们就记着大娘子那句‘谁给你的权利侧刀向百姓’!”

    “对!好!”

    “说的好!大娘子厉害!”

    ……

    南十二愕然,乱糟糟的场面……群情愤恨……

    这个……那丑八怪是不是玩儿过头了……

    就不怕引起百姓动乱吗……?

    不对!这才是她的目的吧!

    南十二眼神复杂地看一眼丑妇。

    乱中求生,好计谋啊。胆子真大!

第九十四章 白衣飘诀谪仙人(明日三更)

    张桐辩无可辩,急于威慑丑妇,让其闭嘴,竟然让弓箭手齐齐围住邢台。

    老百姓终究是善良的老百姓,善良的另一层含义,代表着对于绝对力量的恐惧。张桐一旦发狠,以军队对付老百姓,老百姓就慌了。

    骚乱愈演愈烈,场面越来越乱。

    尖叫声,嘶鸣声,全从善良的老百姓口中发出,刑场到底小,就怕刀械无眼,伤及无辜。

    “张桐,你敢!”

    南十二绷紧略显稚嫩的脸皮,浅褐色的眸子难得夹带翻天覆地的怒气。

    张桐亦不遑多让,生死关头,……去他娘的南宫世家!去他娘的厉唐右丞相!

    张桐只知,今日不是他以绝对强势力压这场乱局,便是他前途尽丧,一切努力化为灰飞之时。

    最坏的打算……不过就是与这群贱民同归于尽!

    便是如此,他也不亏!

    反正叫他一人下地狱,……门儿都没有!

    张桐冷笑,“本官说,南畦村的村民都有罪!尔等刑场闹事,就是犯上作乱!本官忠君爱国,此等非常时机,要用非常之法。谁敢阻拦,本官虎躯一震,能威慑四方!”

    张桐是武人,中气又足,说这番话,倒有一股气势在,挺能唬弄人的。

    场面一时安静,全都看向张桐一人。

    张桐见此,虽乱局未全部力压住,但场面已不如之前那般混乱。顿时得意一笑,冷眼看南十二,那一眼仿若瞧不上南十二,像是在说:南宫家的贵公子,瞧到了吗?我这样凭借真才实学的武人,不是你这样靠祖辈荫蔽的纨绔子可以比的!

    而老百姓确实暂时被这突然冷脸,煞气沉沉的张桐给吓住了。

    “盐运使大人确定,你是虎躯一震,威慑四方……而不是虎躯一震,顿时一股王霸之气霸气侧漏吗?”

    额……

    噗……!

    “哈哈哈哈……”

    “哦,王霸之气还是王八之气?……哈哈。”

    ……

    南十二嘴唇淡淡一撇:这丑八怪还挺会挑时间来事儿的。算她有良心,没干看着他被这张桐“欺负”,嗯,不错不错,不枉费他费心费力救人。

    张桐气的咬牙切齿,恨不得上去撕咬那邢台上的混账女人。

    这女人不怕死吗?这么多的弓箭手对准了她,她还敢~!

    “哼!逞一时口舌之快!本官叫你死得更快!”张桐大手一挥:“杀了她,有事本官顶着!”

    ……寂静

    “你们死了吗?本官说,杀了她!”张桐见根本没人动手,气哼哼地大骂道。

    ……依然寂静

    “你们敢不听命令!不怕本官治你们罪!”张桐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

    ……

    寂静声中,一道波澜不惊的声音淡淡响起,应征了张桐心中的那个预感。

    “他们都是本官的人,不听你的话就对了。”

    这道声音没有大吼大叫,没有威武炫耀,甚至就连这话本身的内容也显得极为平常。

    但这话经过这道声音说出来,却叫人胆颤。

    别人不知道,就说张桐,听到这声音的同时,向着声音处看过去。

    白衣胜雪,广袖风中舞。

    魏晋时美风再次临世。

    世人学魏晋风尚,却把风流演绎得变了味儿。这个年轻的俊美男子却浑然天成,仿佛谪仙人一般美妙。

    “二哥……”南十二眸子一亮,内里全是兴奋。

    还是二哥厉害,不出面,却掌全局。

    张桐自然认识这突然冒出来的白衣男子,只是他有一事搞不懂。

    “敢问南宫二公子,下官的人……二公子是什么时候掉包的?”

    他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若不是南宫尘的那一句话的提醒,他还没仔细打量过自己带来的弓箭手。

    南宫尘面无表情,吐出三个字,足以让被坑之人灭顶……并且是自己灭自己的顶!

    “一开始。”

    嗬!

    张桐瞪大眼睛,面无人色。居然是……一开始!

    弓箭手并不是他左膀右臂,不到必要时候,又不是战场,弓箭手并不被重视。只是随运盐的队伍出发而已。

    没想,却因自己一时轻视弓箭手,居然……

    “二公子!好本事!”张桐豁出去了,南宫尘能在一开始就把一只弓箭手队伍不声不响塞进他的人里。那么他所作的事情,南宫尘不可能不知道。

    事到如今,他还需要去杀人灭口吗?

    以为暗度陈仓,别人却早就摸清自己的老底了。

    张桐突然心生可悲来。他是跟错主子了。他不如南宫尘,他主子……同样也不如……

    “下官既然是落在二公子手中,也知再无活路。请二公子给下官一个痛快。”居然求死心切!

    丑妇愕然,刚才还一副同归于尽的态度,就因那男人的到来,一下子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变?

    这……会不会太夸张?

    “小十二,给他一把匕首。”南宫尘漠然吩咐南十二。

    “是,二哥。”

    从南十二爽快答应来看,南十二是十分推崇敬重这位二哥的。

    丑妇心生不满:“慢着!”

    南十二掏匕首的手瞬时僵住,抬眼看邢台上的丑妇:“喂!丑八怪,你闹哪一出?这厮都默认罪名了。

    你们所有人都无罪释放,你这是要干嘛!”

    丑妇不理会南十二,看向温润如玉的美男子:“他有罪,有罪当罚。你是官,你想怎么罚都可以。但是这人却不能随随便便就死了。”

    同在邢台的人,有人偷偷拉丑妇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多事。反正真正的犯人已经认罪了。

    温润如玉的佳公子浅褐色的瞳子顿时眯了一下,扫一眼丑妇,淡薄透粉的唇瓣才赏脸一般开阖几下:“你想怎样?”

    “赔偿!”丑妇掰着手指一个个数落赔偿项目:“第一项诬告,诬告要反坐,反坐就算了,赔偿我等无辜受害的人一千两白银好了。

    第二项我等这些无端端受害的人在牢里吃的喝的没一样周全,要不是他诬告,我们也不需要吃这些苦头,因为这些日子吃不好穿不好,还要担惊受怕,我们这些人没一个没瘦个十斤八斤的……额,好吧,除了我。”在一起蹲过地牢的“牢友”面前,还是诚实一点好啊。

    所以呢,他要为此赔偿我们营养费两百两。

    第三项,我们每日担心受怕,情绪焦虑……要知道,长期情绪焦虑会得精神病的。所以他要赔偿我们精神损失费三百两。

    总过一千五百两。”

    丑妇一跃跳下邢台,反正她们已经不是犯人了,也没人特别去拦着她,她跑到跪地不起的张桐面前,直勾勾地伸出一只蒲扇手去,手掌朝上勾了两下,一边说:“张大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更何况要不是咱南畦村留守的女人们聪明勇敢,又是打听又是寻找线索的。

    要不是咱南畦村的男人们有骨气,还有那些匠人们的齐心协力,只怕等到这位南宫二公子来,咱早就身首异处了。

    不管,要死可以,钱拿来!”

    嗬!

    顿时之间,刑场上下,全都屏住呼吸,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邢台之上得了自由的众人,不由得捂住自己的脸,又是羞又是无奈的。

    这……他们可是差点儿就死了!唔……能不能不要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伸手要钱呐!要知道今天齐聚在这里的,可不只是一个小柳镇的老百姓呐!

    天呐!

    他们想一想,这下南畦村不出名也难了!

    这一幕……永垂不朽……

    好在这之后南宫尘似乎嫌看戏的人多,将人都赶走了,随即有几队步兵围住刑场,守住不让人靠近。

    ……

    南十二的脖子红了,脸红了,耳根子红了……

    他快速走到丑妇身旁,一只手偷偷拽住丑妇的一边手臂,同时以极快的语速低声喝了一句:“喂!丑八怪!你别丢我的脸啊!”

    丑妇赏给他一个看白痴的眼神……我哪儿丢脸了,再说,就算丢脸,怪你鸟事啊。

    南宫尘的目光却隐晦地扫了一眼南十二抓丑妇手臂的那处……

    张桐咽了一口口水,他就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儿!

    他都快死了,这混账女人还要趁火打劫!太他娘的不是东西了!

    “没有。”

    这句话不是张桐说的。是……

    丑妇和张桐,还有南十二将目光同时扫向说话者——谪仙人的南宫尘。

    “额……大人刚才说话了吗?”

    丑妇问。

    南宫尘浅褐色的瞳子淡淡扫一眼丑妇:“没有赔偿。”

    好……他娘的简洁明了!

    你他娘的多说几句话会死啊!

    丑妇笑脸沉了下来。受了罪还没有赔偿……你大爷的南宫二公子!

    “为什么?”

    丑妇不满。

    南宫尘再扫一眼丑妇,才淡淡说:“军盐毁了。那桥也有责任。”

    言下之意就是,桥是你出资造的,你也有责任。

    这话可没把丑妇气到,甭管那邢台上的人听到这话时候啥表情,丑妇是恨不得骂人的。

    “都说了,那桥是人为毁坏的!”

    丑妇看白痴一样看南宫尘。

    这是南宫尘第一次被人用这样的眼神看待,一时之间,居然沉默了。

    随即,挑眉,露笑,却冰冷。道:“本官不管那个,反正军盐是在你的桥上泼进河水里的。你要么交出同等分量的军盐,要么……本官说不得只能请小柳镇的各位去北疆做苦力了。”

    “二哥……”南十二急切叫唤南宫尘,却叫南宫尘一个警告的眼神吓闭嘴。

    “这件事情已经明了了!民妇和所有人都是无辜的!”

    丑妇愤恨。这是哪门子道理!

    “本官只知道,军盐是在经过你南畦村的时候没了的。几车的军盐转眼就没了……”

    丑妇顿时警醒,眼前这男人的话可是带着套的。几车的军盐转眼就没了,就经过一个南畦村就没了……

    他娘的特权主义!

    军盐没了,但北疆的战士正需要军盐,必须要有人为此担下罪责。

    “张大人,军盐在哪里!”丑妇也不拐弯抹角,“你我都知,那车里装的不是真正的军盐,是卤盐!”

    “嘭!”

    鲜血炸开花。

    ……

    丑妇要跳脚了。他娘的张桐,你就这样死了,我们南畦村怎么办!

    “他死了……”丑妇指张桐尸身,讪笑。

    南宫尘漫不经心点头:“嗯,本官看见了。”

    “所以……没有军盐了……”再讪笑。脸都快僵了!

    “哦……那没办法了,只好请邢台上的众位到北疆领略一下塞北风光了。”

第九十五章 去北疆(一更)

    “来人……”

    “慢着!”

    谪仙男人皱眉也美不胜收,“又如何?”

    “可以从各地漕司调运官盐,以备急用。”

    丑妇此话一出,南宫二兄弟皆是诧异。

    有些见识,还知道各地漕司……

    “来不及。”谪仙人惯常话少,三字的意思是:时间太短,来不及从各地漕司调运官盐。

    “何况还需圣上手谕。”

    丑妇咬牙,突然想起在地牢之中,几十人隔着好几个牢房讨论起的卤盐来。

    说起卤盐,丑妇却知,卤盐有毒,因此即便它名中带有一个“盐”字,却吃不得。

    但她前生好歹是一流学府毕业,也知道,这卤盐在这个时代吃不得,在后世却是可以通过一系列的手段去除杂质和毒素,变以人类可以食用的食盐。

    “北疆沿河有盐矿。”丑妇到底是决定赌一赌。北疆产卤盐,还是地牢之中,钱斧头告诉她的。

    面前这年龄不过二十左右的年轻男人可不像刚才的张桐。张桐是心虚,干了恶事又想抓他们来当替死鬼,还得顾及他自己的名声,这才给丑妇可趁之机。

    眼前这男人一看就不是善茬,根本就是蛮不讲理!

    做官的毫无顾忌,那还有什么弱点?

    娘的!这叫什么事儿!难道她今年是本命年?

    那边鲁县丞早就吓得瑟瑟发抖,晕倒在地上。这才刚刚清醒过来,一醒过来,就听到丑妇说北疆沿河有盐矿。不禁脑袋发晕,忘记了自己眼下泥菩萨过江的处境,脱口气哼哼道:“那是卤盐!卤盐有毒!”

    丑妇倒笑:“哦,鲁县丞也知道卤盐有毒啊。哦哦哦,民妇忘记了,这场险些酝酿成万年悲剧的闹剧,也有鲁县丞一番功劳在。想必鲁县丞对于藏军盐,还是有些个线索的吧。”

    不怪丑妇到了这个关头,还要嘲讽一下鲁县丞。

    实在是这件事太他娘的坑爹了!

    这,要不是这厮和着那群混蛋跳上跳下,她这会儿还在家里抱着平安各种开心呢!

    鲁县丞头重脚轻,觉得还是再次昏倒的好,他果然很有执行力,当下就“砰通”一声晕倒地上。

    丑妇嘲弄撇撇嘴,这货还一镇县丞咧,真怂!

    好吧……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货晕过去了倒是把一屁股的屎来让她擦。头顶上那两道视线实在是快堪比现代的X光线了。

    丑妇撇嘴,也不用南宫尘开口问,就说:“民妇有办法将卤盐变废为宝。比不上官盐,却也能食用。”

    “喂!丑八怪,你别乱说话啊!那是卤盐!有毒的,会吃死人的!”南十二急急打断丑妇,又转过脖子,抬起他向来高傲贵气的脑袋,脸上挂上讨好的笑容:“二哥,你别听她的。……她就爱吹牛。……二哥,还是快点想办法调运一批官盐吧。”

    丑妇嘴上不客气:“喂,小混蛋,你说谁吹牛?”心里却比那三月天还温暖舒适。

    嗨,没白疼这小混蛋一场呐!

    若这话要南十二听到,一定气得鼻子倒插葱,问她一句:你什么时候疼爱过我了?

    南宫尘淡看二人之间不同寻常的亲密。

    他又不傻,自然看得出,对骂互掐背后的温情。

    温情?……这玩意儿南宫家的人从来不会施舍给外人的。

    南宫尘若有所思,再看丑妇,……他原本只是想要吓唬吓唬她,虽刑场之上,她表现得可圈可点,但要南宫尘相信,她能一个人弄来同等分量的军盐,……没事别说笑话,成吗?

    所以,南宫尘是打心眼里不认为丑妇有这样能耐的。

    之所以吓唬吓唬她……,好吧,他承认他故意的。难得心血来潮,就想看一看,刚才邢台之上义正言辞,成功鼓动人心的女人,在听到要流放北疆苦寒之地的时候,还能不能正气昂藏!

    他很乐意看她一身骨气化为尘埃,匍匐痛哭流涕的丑陋模样。

    丑人配丑样,多好的搭配啊。

    然……

    南宫尘眯眼看丑妇,“你,刚才说什么?”

    “民妇说,民妇等人不想去见识北疆好风光,既然大人要民妇交出同等分量的食盐。民妇就借北疆土产卤盐一用。定交给大人同等分量的食盐。”

    南宫尘鲜少有怒气上涌的时候,此时此刻,他面上清淡,旁人看不出所然,然则,他自己却最清楚。

    心底一股怒气上涌,差点没被眼前这丑妇的话给气歪了。

    变废为宝?你以为你是天上的仙人,挥手之间,毒物变宝物?

    笑!再笑!

    南十二第一个察觉出南宫尘的不对劲,看这样的二哥,突然想起多年前的一幕……忽而,南十二脸色瞬间惨无人色,慌慌张张拉着丑妇的手就要跪下,为她求情。

    然,为时已晚。

    南宫尘的怒气挥洒开。他依旧淡然,依旧面无表情,他说:“厉唐的盐田盐井都不少,人口却多。每年产出来可以食用的食盐,有时候连作国库存盐都少之又少。有些地方,多少人每天能尝到一钱粗盐,便是最好了。

    北疆有盐矿,量多产量大。

    多少人只能干着眼看着这些盐矿,却没人敢尝试将它作为民用食盐,守边的战士们,更是看着这些卤盐,却只能叹口气。你知道不吃盐,守边的战士们练兵时候都没力气,你知道不吃盐的战士,夜间是做不了战的吗?

    你倒是大言不惭!

    好!本官就等着看你怎么毒盐变食盐!”南宫尘冷笑一声,为了展示他的怒气,他给出一个承诺:“若你真的能将卤盐变成可以食用的食盐,哪怕是最最粗的粗盐!本官都给你一个承诺!无论你想做什么,本官能力以及,就是杀人放火,本官也替你完成心愿!但反之,你就永远呆在北疆吧。”

    这是真动怒了。南十二瑟瑟发抖,事到如今,已经不是求情就可以了的事情。

    这个丑八怪……虽然不知道二哥为什么一开始要戏弄这丑八怪,但以南十二对于南宫尘的了解,他不信他二哥既然接受这件事情,会没做好万全打算!

    南十二或许一开始没想通,给他这么多时间,也该转过弯来了。

    此刻在南十二看来,不免有些埋怨丑妇的自作主张了。想来二哥只是戏弄一下她。

    二哥这个人,别看他温润如玉,实则对敌人十分心狠。可也不会随意树敌。

    不管南十二现在怎么看待丑妇,丑妇却也难得动了真怒,她冷冷一笑,一双瞳子直直看进南宫尘浅褐色的眼底。

    “好。大人就等着实现诺言吧。”丑妇瞥一眼邢台上众人,此刻脑袋也稍微恢复冷静,又对南宫尘淡淡说:“此事与他们无关,大人可以放人了吧。”

    意思是,我既然答应你了,这些人你关着也没用,可以放人了。

    南宫尘不再看丑妇,大手一挥,邢台上的人几乎是被官兵架着出刑场的。

    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场面。

    无罪释放不是应该开心吗?出刑场却要官兵架着出去。

    “大人且稍后,民妇与珍馐坊的佟掌柜有话交代。”不等南宫尘回应,她人已经向刑场外走去。

    佟掌柜果真等在刑场外。

    见丑妇来,道一声“恭喜”,他是没有听到刑场之中南宫尘和丑妇的对话,不然就不会道“恭喜”了。

    丑妇却苦笑:“佟掌柜别笑话了。我是摸了打盹儿的老虎屁股了。”

    佟掌柜不知所然,瞥一眼刑场里远远的南宫尘,咂咂嘴,最后还是选择闭嘴不问。有些事儿,还真不是他这样等级的人能够过问的。

    只说:“那大娘子是?”

    问来意,答来意:“我要随南宫大人去一趟北疆,这段时间,我家小子拜托佟掌柜照顾了。”

    佟掌柜打一个激灵,又看向南宫尘方向,“大娘子,老夫这就去叫人带小公子来见大娘子一面。”

    却叫丑妇打断:“不必。又不是去赴死……,何须见这一面。佟掌柜这话说的倒像是我有命去没命回一样。佟掌柜可别咒我,你不厚道啊。”

    “额……”一番巧舌,佟掌柜无言了。他倒是替她担忧,她倒好,反倒怪罪起他来,不过以他对这女子的了解。这女子能说这话,多半是有些把握的。

    这样想一想,佟掌柜倒也放心了些。

    “告辞。”

    丑妇又回去南宫尘那里,一点也不拖泥带水:“何时出发?”

    南宫尘平息怒气。忽听着女人问话,心中倒是诧异,她就这么迫不及待?

    温润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现在。”

    好,既然你这么迫不及待,我南宫尘怎么也该成全你最后的愿望。

    南宫尘是打心眼里不信这女人真有变废为宝的本事。

    ……

    北疆,北疆,位置在北,风情狂放。亦是苦寒之地。

    轻车从简,一路向北。

    南十二想要跟来,却叫南宫尘一句“好好养伤”堵住口。

    此刻不服气的在珍馐坊中背后说他二哥坏话。说他二哥怎么怎么小气巴拉。

    平安和二娃子困顿了,“南姐姐,你这话已经重复了第九十九遍了。”小平安打着哈欠,忽然又问起他娘来:“俺阿娘啥时候回来?”

    额……

    南十二脸色不济。含糊其辞:“大概要两三月吧,一来一去也要花时间,你阿娘又是女子,总不能跟着行军的速度,自然要放慢速度的。”

    这话纯属狗屁,丑妇和南宫尘是轻车从简,带了一对亲卫,不说八百里加急,也是快马加鞭。

    夜漆黑停军休息,天微亮启辰。

    北疆虽远,却也及不上归来似箭。

第九十六章 北疆陈将军(二更)

    北疆不同其他地方,自古这里就是军事要地。

    军事要地知道是什么吗?

    就是战场!常常打仗的地方!

    这里与邻国土地接壤,民风豪放,却淳朴。

    这里的汉子个顶个是好样的,想生产出一个伪君子都难。

    同样,这里的姑娘是狂放不拘小节的。敢示爱,敢表白。

    丑妇连同南宫尘今日刚刚抵达北疆。

    这时候才刚刚进城。

    刚进城,便被目光所及的风光吸引住了。不同南方小桥流水,这里的建筑物显得粗犷,一点都没有美感。

    但,丑妇喜欢。

    一路之上,她少言寡语,今日,难得露出笑脸来。

    却叫不识趣的人打断:“丑女人,你还有心思走马观花看风景,如今到了北疆,也是你牛皮吹破的时候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南宫尘对于丑妇的称呼变成了“丑女人”三个字。

    “不牢南宫大人操心。”丑妇冷哼一声,这人就是不知趣。

    只是稍微瞥一眼南宫尘,却觉得有一丝熟悉感。不禁困惑,干脆拱拱手,问:“民妇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大人。”

    南宫尘不动如山。丑妇与他相处一路,多多少少有些了解。他此刻不动如山,便是可以问了。

    就问:“民妇是不是曾经在哪里见过大人……”

    南宫尘终于有反应,但也只是单挑一侧秀美不失凌厉的眉毛:“何以这么问?”

    “只是觉得眼熟。尤其是……大人的这双眼睛。”再看南宫尘,一股熟悉感传来,丑妇越看南宫尘的眼睛,越加肯定自己见过这个人。

    南宫尘却嘲弄一笑:“怪本官长得太俊美,走到哪里都有你这样眼熟本官的妇人呐!”

    话中极尽嘲弄。气煞丑妇,这厮是暗指她窥伺他美色?

    “哼!”丑妇冷哼,“如今北疆已到,民妇要求见一见沿河的盐矿。”

    她不想再与这人同处一车。

    “不急,先去见过北疆镇守大将军。”

    话语之间,车马已到镇守将军府了。

    门已大开,镇守大将军居然亲自来接人。

    南宫尘下了马车,与镇守大将军打招呼。

    “陈将军还是年前尘见过的模样,老当益壮!”

    丑妇诧异,南宫尘也会拍马屁?

    那镇守大将军陈将军却听着寻常一话,老怀大开:“二公子还是一如既往风流倜傥啊。没想出使北疆,身边还带着如花美眷。”

    额……

    如花美眷,是说……她吗?

    丑妇左看右看,整个队伍中就她一个女人。但是……如花美眷?

    卧槽!老东西是和南宫尘面和心不合,拿她开涮吧?

    丑妇原本还指望南宫尘出口澄清事实,哪只这个家伙,只是淡淡一笑,居然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靠……不知道她这一身肥膘的“如花美眷”还能够勾引素来有温润佳公子谪仙人美称的南宫二公子!

    丑妇不满,南宫尘的属下同样不满。但属下就是属下,没有僭越的权力,于是那一双双愤恨瞪圆的眼珠,能把丑妇戳成漏斗。

    南宫尘被迎进镇守大将军府里,连同他的亲兵一同进去。

    丑妇像是无事人一样,安静地带着南宫尘身边。

    即便她再桀骜,也知什么时候能说话,什么时候不能说话。

    眼前一老一小,两个男人都是人中龙凤,各个不简单。

    只是不知道他们是因为什么有了嫌隙,只这一会儿时间,就明掐暗斗好几十回合。

    斗归斗,却也没误了正事。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陈将军拍案而起:“小小盐运使居然敢对军盐背后动手脚!”

    南宫尘平静端起桌案上的茶杯,慢条斯理抿一口,惬意仿佛是在煮茶闲谈看花。

    陈将军将怒火烧向南宫尘:“哼!二公子还有心思品茶!一个盐运使都敢插手军盐的事情了!”

    南宫尘从茶杯后抬起头来,一双寒瞳冷漠淡然:“陈将军是老糊涂了吗?张桐一个盐运使,没人在后面指示,他哪里来的手段插手军盐大事?”

    陈将军脾气爆裂,但不是傻瓜,多年疆场生涯,人人道陈将军就是个粗老汉,也不想一想,若他真的只是一个粗老汉,如何能屹立厉唐朝堂之上数十年不倒!

    闻听南宫尘此言,心下立马明悟。

    老眼微眯,“三司不干净?”

    这话虽是问话,语气却已肯定。

    不是三司,谁敢插手军盐事项?

    “真正的军盐去哪里了?”陈将军即便知道事情不简单,但此刻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是有军盐。“北疆苦寒,交通不便,盐本来就是稀有之物,在这里更加稀有。平时还好,军盐省着一点用就行。但北突厥实在太嚣张,眼看两国不日就要开战了。没有盐,战士们没有力气打仗!没有盐,战士们夜间看不清东西。”

    若是人体内盐分缺失,会造成夜盲症。

    南宫尘不答,却微侧头,问一旁站着的丑妇:“你听到了,陈将军要食盐。”

    陈将军愕然……,这是唱的哪一出,他要食盐,南宫尘却管那不起眼的女人要。……难道他看错这女人了?

    实则这女人本领通天,能弄来一批足量的食盐?

    他这里还抱着希望呐。南宫尘下一句话差点气煞了他。

    “陈将军不知,这位……大娘子,可是夸口能将北疆盛产的卤盐变成食盐的。”

    “南宫尘!你耍老夫!”陈大将军拍案而起,胯间大刀,反射出惊人凶气。

    “不是本官,是她。”南宫尘稳如泰山,优雅一指丑妇:“陈大将军只管问她要盐。”

    陈将军老眼闪烁,盯着南宫尘又看向丑妇,似乎是在寻思什么。见南宫尘至始至终不慌不忙,又想到南宫二公子名满天下,到底不是虚的,想起南宫二公子的为人来。

    猜想,这南宫二公子应该是有后手的。如此重要的事情,不可能就为了推卸责任,大老远地将个妇孺带到北疆战地来。

    此刻这番作为,必有他不知道的缘由。

    既然如此,他只管问那女人要食盐就是。

    “你叫什么名字?”

    她见陈将军虎目凶煞,却不惧怕,胸中有丘壑,只怕展露出来,陈将军要把她当做座上宾,何惧?

    两瓣嘴唇一开一合,吐出两字:“丑妇。”

    额……这也叫名字?

    陈将军却很快反应过来:“好,丑妇,本将军亲自带你去沿河盐矿。等你把卤盐变食盐。若是你不能,本将军也难姑息你了!”

    “烦劳大将军了。”丑妇微施礼。笑望陈将军。

第九十七章 你之名,定传天下!(三更)

    北疆代表一个区域,它之占地大小,可比一个州郡。

    而最前线的自然就是镇守将军府所在的边镇,命陈州。陈州之前不叫陈州,当今陛下为了嘉奖陈将军戍边有功,这才改成陈州。

    陈州附近,大片荒野。

    荒野之中,有河流穿梭。这些河流边,就有大堆的卤盐结块扎堆。乍看之下,清河两边,白冰成带。

    趁着北疆大片荒野,远处连绵群山,倒也一番极致美景。

    但对于生活在北疆的老百姓而言,这样的美景,实则让人痛苦不堪。

    北疆不仅缺盐,很多时候还缺水。

    这样的河流边沿到处是卤盐的结晶,没有干旱的年份还好,有深水井可用。可一旦遇到天灾旱情,深水井打的再深,也难有足量的干净水源。

    好在这几年厉唐风调雨顺,北疆连年丰收。

    没有旱情的北疆,还是让人喜爱的。

    陈将军下了马,南宫尘也下马,坐着马车的只有丑妇。

    没办法,被当成了无用的妇孺了呢!

    陈将军遥指不远处的河流:“北疆什么都没有,唯有这卤盐,你要多少有多少!”哈哈一笑,有些坏心眼地道:“这里的卤盐都送给你,老夫只管问你要人可以吃的食盐。”

    意思是放手不管了,他只管要盐,只管看结果。中间过程怎么样,他不追究。

    丑妇淡笑,道一句:“陈将军且慢。……”陈将军停下脚步,却听那叫做丑妇的女人问他要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问她要这些东西做什么,却笑而不语。

    正是这时候,远边铁骑归来,惹起尘土飞扬,尘埃片片。

    到得那扬起的尘土越来越靠近丑妇这边。

    陈将军淡哼一句:“那混蛋怎么得了消息?”

    陈将军不看就知来人是谁,南宫尘一外人不看也知那来人是谁。

    “北疆大吏……呵呵。”

    ……

    丑妇听着不做声。官场上的明明暗暗,分支分歧,各派淋漓,总不是现在的她能够触及了,还是闭嘴不语吧。

    她的责任是把卤盐去毒,变成可以食用的食盐。其他事项,与她何干?

    可这世上的事,不是你不去招惹,它就会乖顺的。

    瞧,麻烦来了。

    “陈将军也在?”刷得漆黑的贵气的车厢中走出一中年男子,丑妇见这男子第一面时,便皱眉。

    这男子敞胸露怀,头顶发髻散乱,两颊上残留一抹情欲红晕。显然是刚干过那活儿不久就来。

    “大人……”

    好吧,他不是刚干过那活儿就来……他是来时干的那活儿……

    马车中传来那一声软软糯糯,靡靡之音的一声“大人”,这声音端的让人春心一动。

    当然,在此地,无人为她春心而动。

    南宫尘瞧不上破鞋,陈将军定力非凡。

    而那突然来到的中年男子也显然不是泛泛之辈。

    女人之于他,打发时间罢了。

    “听闻南宫大人来到,本官来接掌军盐。”三言两句,不拖泥带水,这也算是优点吧。丑妇心想。

    但这话却极坏,里面设了一个大大的坑,就等着人去跳。

    不过想也知道南宫尘那混蛋要这么轻易跳坑的话,早不知道被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南宫尘执手,回道:“于大人来得真巧。本官正好带来一奇人,可变卤盐为食盐。”

    “果真如此?”那于大人哈哈大笑,眼中却泛寒光:“若真如此,实乃我北疆战士和百姓的福气!只不知,南宫大人带来的这位奇人在哪里?”

    “喏,这不就是。”南宫尘轻轻松松,优雅一指丑妇。

    这下,不起眼的丑妇再次招来一群人的关注目光。

    于大人眉毛微挑,口气也淡淡了:“哦……,是她呀。”他确信这是一场闹剧,于是讪讪挥挥手,对南宫尘道:“南宫大人莫要和本官开玩笑了……,本官今日有事。明夜宴请南宫大人,那时,还请南宫大人按例交接军盐。”

    说罢,居然转身又坐回车厢中,如同来时,嚣张而来,嚣张而去。

    最受打击的自然不会是狐狸成精的南宫尘。

    北疆有两大巨头,一个镇守北疆的陈将军,一个北疆大吏的于大人。

    二人互看不对眼,已经不是秘辛了。

    陈将军大骂:“岂有此理!这龟孙子!太也目中无人!”

    丑妇觉得,……貌似她刚才被那于大人轻视了。

    好吧,轻视就轻视吧,……但关键是这混蛋让她浑身不舒服。

    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想要看,等她交出食盐,那位于大人脸上的精彩表情。

    介于她的用心不良,她还是提醒一下陈将军吧……

    “陈将军若是再继续骂下去,明夜夜宴时候,可就交不出军盐了。”语气淡淡,却叫陈将军理智顿回。

    他目光惊疑看向丑妇……这时才发现,这妇人乍看不起眼,但面上波澜不惊的表情倒是和南宫小混蛋很是相似。

    他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穿梭,越发觉得这女人不像是在说谎……

    可……难道这世间真的有神人,可以把毒变宝?

    “好!本将军这就命人去准备你需要的工具。至多一炷香就给你准备齐全!”

    丑妇只有等。

    但她一边还走到河岸边,捡起河岸边一小块的石头,用力砸下一块夹带着黑色杂质的白色晶体。

    轻轻点一点在食指上,然后吮指,口感,咸涩微苦……

    是啦,是前世化学课上实验过的卤盐。那样的话,只需要如同前世那样,粉碎,溶解,过滤,解析,最后结晶出来的就是可以食用的食盐了。

    工具已经运来。

    大大的铁锅是必备的。还有大锤子,最有趣的是还有细棉和木炭。真不知她要做什么。

    “拿来。”丑妇伸手,向着一个手中拿着大铁锤的官兵说道。那官兵楞了一下,随即明白人家是要他手中的大铁锤。

    但这铁锤至少有二十来斤重……那官兵看一眼丑妇,似乎是在思量:她行吗?

    丑妇不想解释,干脆从这官兵手中抢过铁锤。

    “喂!”这官兵急了,怕这么重的锤子这女人没拿稳,先伤了自己。可下一刻,他就发现,这女人稳稳地拿着锤子向着河岸边的卤盐块砸过去。

    俺的个娘咧!

    这女人力气不是一般大呀!

    陈将军和南宫尘也大吃一惊。原来她还有天生大力啊。

    丑妇砸下一块卤盐块。

    冲陈将军说:“陈将军,我只做一遍,你看好了。”

    看她神态不似是乱来,陈将军果然命人围住她四周,看她怎么翻出个花儿来。

    若真能卤盐变食盐,她之名,传天下!

    丑妇又要了把小锤子把大块的卤盐盐矿小心地砸成小粒,大约十斤的样子,喊来南宫尘:“把这些小颗粒的卤盐倒进石磨眼里。”

    她指示南宫尘干这样的粗活,南宫尘居然没有生气。

    把盐矿倒进石磨眼,丑妇又让南宫尘磨石磨。

    黑褐色的矿粉从石磨边缘一点点溢出,丑妇把矿粉收进木桶,加水并搅拌,直到溶液饱和,又倒进另一个蒙了三层细棉布的木桶里。

    等到全部倒完了,等了一会儿,细棉布上全是灰黑色的矿渣。去掉细棉布,桶里的溶液便成了浅褐色,颜色笔之前淡了很多。

    接下来就是去杂质了。丑妇这回又拿来一干净木桶,这回上面足足蒙了五层细棉布。重复刚才的动作进行过滤,这回颜色更加淡了,只是淡淡的浅黄色。

    她见杂质已过滤干净,该脱毒了,取过一个硕大的漏斗,吩咐南宫尘杂碎木炭。

    丑妇把木炭粒用五层细棉布包好,又塞进漏斗,挤得严严实实,找了个架子,把漏斗固定在架子上,将溶液倒进漏斗,等了一会,众人惊奇地发现有淡青色的溶液缓缓流出。

    丑妇心中要说一点忐忑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她用食指沾了一点尝一尝……

    大幸!

    她成功了!

    只有咸味,没有苦涩的液体,让丑妇整个人为之一振。她有八九分的把握,但毕竟离十分把握还远。

    她这人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这回算是干了一回铤而走险的事儿。

    丑妇看那淡青色的液体,在这一系列过程中虽然损失了一些盐,但可保证煮出来的盐绝对可食用。

    这回她不再吩咐南宫尘,亲自架起柴锅,把溶液倒进锅里熬。

    这才站起身,感觉腰都酸了。

    你大爷的!

    今日过得真惊险!又是出力又是担心的!

    忽然想到一系列事情的元凶中还有罗家那一窝人。

    ……别说罗家是冤枉的,就算没有直接证据表明他们罗家参与到这件事情中,但……抱歉啊,她这人就是这样的,你在我心中已经定罪,所以,你就是有罪。

    丑妇伸个懒腰,一阵思量的时候,那大铁锅中的水分开始蒸发,已经揩油一些白色的粉末留在大锅的边缘了。

    陈大将军一把推开他前面站着的大兵,跟见了宝一样,双眼快冒出红心来。

    兴奋地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一双老眼一直没有离开过那口大锅子,仿佛那口大锅子里装着他亲孙子!

    大铁锅烧干了,丑妇正想用摘来的草茎点一点尝一尝,却被一阵风刮过……

    她顿时风中林立,目瞪口呆看着凶名赫赫的陈将军直接用他满是老茧的手指占了食盐就放进嘴里。

    “唔!真的是食盐!这是食盐的味道呀!没有苦涩味道!”陈将军两眼放光,两颊泛红。

    这不是让丑妇目瞪口呆的元凶。元凶是……这厮居然不顾烫手,狠狠抓了一把大铁锅里滚烫的食盐就往嘴里塞!

    靠!

    不就是食盐嘛!

    南宫尘好一些,他惊艳于大铁锅中雪白的晶体。这可堪比官盐了!

    谁能够想到,以前被人视若毒物的卤盐居然有一天能够变成比官盐还要精细的食盐!颜色,细腻,各个不输官盐!

    南宫尘沉默站在大铁锅边。不知他是高兴还是其他。

    围着的官兵一个个胆大地用手指蘸盐,放在嘴里品尝。

    老少爷们儿看着一口大铁锅,群体落泪。

    陈将军一改常态,几步到丑妇面前,突然朝着丑妇,单膝跪下。

    众人先还沉浸在以后不会缺盐的喜悦中。

    却叫这突如其来一幕给吓到。

    只听陈将军说:“大娘子今日大义,将此炼盐之法传给北疆的战士们!大娘子功德满天下!解北疆困境!老夫定上表朝廷,你之名,定传天下!老夫,为你正名!”

第九十八章 来自南宫尘的试探(一更)

    陈将军杀罚果断,不光是打仗!

    这才一转眼的时间,陈将军已经命亲兵前往各大卤盐盐矿区,圈围住这些盐矿区。

    北疆地大,首先被彻底圈围掌握的,自然是陈州附近的产盐区。

    苦寒地区,亦有贩夫走卒。若走远道,沿途就能看到这样一幕奇观:

    沿着北疆特有的卤水河,长长的河流两岸被数量可观的大兵围住。时不时有人高喝两声,时不时成片人沿着河流两岸开采卤盐盐矿。

    若有行人好奇,想要靠近看个究竟,却被大兵远远地拦在外围。

    所以,虽然能够看到大批的官兵开采卤盐,却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在做什么。

    既然是开采卤盐,……人们不免就想到歪处。

    有人三两成群讨论:“这些当兵的疯了吧,没盐吃,也不能吃毒盐啊。”

    陈将军果然是治军极严格。他所选来开采卤盐的官兵都是自己的亲兵。并且让他们每人都立下军令状,今日所见全不得透露出去。

    陈将军粗中有细,盐,向来是国家管控。

    若是今日有人口风不严,将这炼盐之法透露出去,会造成的后果……,陈将军想一想就觉得后怕。

    所有人又是发誓又是立下军令状后,他亲自打着赤膊上阵,然后略带得意地冲着那些后来的官兵说:“看好了,本将军只做一遍。”

    丑妇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实在是受不了这厮装叉的劲头,决定还是眼不见为净。

    “南宫大人。”一声唤,打断唇角挂欣喜的南宫尘。

    南宫尘看丑妇,这丑女人似笑非笑,……南宫尘似乎想到什么,俊脸一下子变得青黑。

    丑妇却还火上浇油:“南宫大人是不是想到了和民妇打赌那回事?南宫大人不用那么积极,民妇不是来催大人兑现承诺的。事实上,民妇是想说,大人,你挡了民妇的路了。”

    丑妇很满意地看着南宫尘俊脸上五颜六色,好不精彩。

    南宫尘倒也是条汉子,咬咬牙,问:“认赌服输,本官不会忘记自己说过的话。你说吧,你想要本官为你做什么?”

    “唔……,”丑妇做思考状,然后很客气地冲着南宫尘笑盈盈:“民妇还没想到,等民妇想到了再告诉大人吧。”

    南宫尘耶!南宫世家耶!

    这样的人欠下的人情应该很有分量吧。

    南宫小子,你就永远欠着我的人情吧。

    南宫尘何等人也,自然明白丑妇的意思。只是……,南宫尘看丑妇,越看越惊心。

    这女人不是穷山恶水土生土长的村姑吗?

    这样的心计可不是泛泛之辈啊!

    这是要他一直欠着她一个人情啊。

    南宫尘忽然又问:“你这炼盐之法是从哪里知道的?”

    北疆缺盐,已经不是几十年几百年了,这是自有这块地域开始,这个地方就缺盐。但与此同时,卤盐盐矿又一直存在在这个地域中。

    前人没有一人破解的难题,叫他如何相信区区一个村姑就轻易破解了?……就算这个村姑有些不寻常~!

    丑妇斜看他一眼,这一眼,短暂的仿佛不存在。

    “民妇原本姓柳,大约五年前因为未婚有子被赶出家门。本来就穷困,后来民妇的孩子出生后,民妇的日子一度没法过下去。所以民妇总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去捡别人家吃剩的饭菜。

    运气好的,那饭菜只是被倒在地上,脏了一些。也有运气不好的,饭菜馊了。民妇只是一个妇孺,就算民妇不吃饭,孩子也要吃饭。民妇就想出个法儿来。

    民妇就想,把这些饭菜倒进竹篮里,多在水里洗两下,洗到闻不出嗖味了,就开了大灶,和着干净的水重新煮。”

    这些不是编的,记忆里,原主真的有段时间就是过得这样的日子。

    后来还是原主开始砍柴出去换些米粮之后,日子才好过一些的。

    丑妇原本早就不大记得这段往事了。这会儿被这人提起来,干脆把这事儿当做借口好了。

    丑妇仿佛没有看见面前一向温润如玉佳公子的南宫尘面色怪异,目光复杂地看她。

    又接着说:“不吃盐没有力气,后来民妇有一次去小柳镇上赶集,遇上了卖卤盐的。民妇尝了一点那卤盐,觉得味道咸涩,但是民妇突然灵机一动,就想着馊了坏了的米饭可以用水洗干净。那么卤盐不就是坏了的盐嘛。

    反正便宜,民妇就忍痛买了一块卤盐回去。

    要洗这个卤盐,民妇就得把卤盐晶块杂粹。至于那个用木炭去毒,实在是巧合,民妇本来没想到用木炭去毒的。只是刚好,自家的小子太调皮,拿着木炭棍儿搅着卤盐水玩儿。后来的事情,大人,民妇不说,你也知道了吧。

    民妇见到这样制出来的盐和食盐没差别,民妇第一个吃的,也没事儿。所以就兴冲冲又跑去镇上找那个卖卤盐的商贩,只是这以后再没人来过小柳镇卖卤盐了。”

    南宫尘望天兴叹,……没想到,解决了亘古难题的方法……,居然是这么得来的!

    南宫尘想着这个方法的由来,目光复杂地看着丑妇。

    “还有一问,你既然能弄出毛血旺和臭豆腐,为什么会走到那样穷困潦倒的地步?”

    南宫尘看似问的轻松,丑妇却知,实则,南宫尘这话十分犀利。她若是有半分回答不好,或许南宫尘就能把她当做敌国的探子处决了。

    丑妇再一笑,仿佛不设防:“无论是毛血旺还是臭豆腐,都是民妇落水后醒来发生的。”

    “你是何意?”

    丑妇不惧突然危险眯起眼的南宫尘:“字面上的意思。民妇落水后,魂游三界,自有奇遇。醒来后,就发现无端端会了很多东西。”

    果然,丑妇这样一说,南宫尘脸色更冷,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死人。

    “噗嗤。”丑妇喷出一口笑,弯弯的眼看眼前的男子,“民妇这样说,大人信吗?”

    “自然不信。”南宫尘冰冷回答。

    “那不就得了。”丑妇转身向后走去,将背影留给南宫尘:“民妇说的是实话,你不信实话,民妇只好为你再绞尽脑汁编造一个谎话,不过……南宫大人得等到明天了。民妇……,着实不擅长编造谎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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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妇介绍:
丑妇家住南山脚, 家徒四壁茅草房, 断绝爹娘无姓人, 唯有包子一小枚。 穿越女带着本土小包子种田经商,发家致富。 家富了,小包子上起了学堂。 大好人生眼看就要从此开始了。 可谁来告诉她,这个大晚上堵在她家门口的俊美男人是谁? 新人新作,求各种支持。加群号码:252403963,加群提示:包子丑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丑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丑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