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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侯淇耀     丑妇txt下载     丑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九章 夜半无声杀人夜

    丑妇撑着脑袋打盹,正如她所说,这一个晚上,她是睡不安生了。那样触目惊心的伤口能够顺利地止住鲜血,在这个落后的时代里,她已经觉得很不可思议,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今夜,得防着床上的小混蛋别发烧了。若是发烧,那得极力降温。

    屋外的雷雨瓢泼般地倾天而下。屋内,除了蜡烛燃烧的时候偶尔爆出的“噼里啪啦”的声响,一切,略显得祥和。

    殊不知,只有一墙之隔的小院外,电闪雷鸣中出现一群满含戾气的身影。他们一个个的,如影子一样,不交流,无声音,窜到了她家门前的小柳河边。

    大致有五六个人,皆是一身夜行衣,蒙面遮脸,手持三尺利剑!

    看不出谁是领头羊,但这五六人显然是在寻找什么。

    须臾,一人沉声咒骂一句:“该死的雷雨冲刷了一切。”

    又有一道略显阴柔的声音轻柔笑道:“莫急,借着小河逃掉的猎物,终归还是要上岸求救的。”这人声音极阴柔,虽是在笑,却让人听了心里极不舒服。

    这人唯一露在外面的一双眼,似桃花,似狐媚。他有一双勾魂眼,眼中藏毒。勾魂毒眼淡扫一眼不远处的小院:“若我是他,左腿被刺一剑,右手骨折……呵呵,我不认为他能够有体力再走远。”

    三尺长剑一指身前小院:“找到他,杀了他。”

    “是!”后者皆是俯首称是,令行禁止!

    由此,主从关系立现!

    “叮!”当是时,一枚暗器夹带凌厉暗风,直冲阴柔男眉心而去!

    “铛!”阴柔男险险挡住,勾魂毒眼寒芒大绽,“背后偷袭,哪个小人?”

    “哈哈哈,若论小人,哪个敌得过童姥殿的人,童少主,你说对否?”声音从丑妇小院前的小柳河岸边那棵老树上传出来。

    “阁下到底是谁?又不是月明星稀的好风光,坐在树上无趣得很,不如下来会一会。”阴柔男连同身后五人同时目光一寒。

    阴柔男童少主眉宇之间出现一道小丘,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连他的身份都能一丝不差道出来!

    “哈哈哈,不用童少主邀请,奴也是要下来会一会童姥殿的各位高手的。”说罢,身如利剑,一冲而下。

    童少主心惊,自称奴,不是他的奴,却是别人的奴。谁人好大能耐,能让这等高手放下颜面,自贬为奴!

    眼前这人面目平凡,放在人群之中,立刻就被淹没在人海之中。但他一身修为了得,个子不高,却每块肌肉散发出强大压迫感。

    “英雄既识得本殿真身,也该知道童姥殿做的营生,不过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英雄何苦为难本殿,为难童姥殿?”童少主阴柔声音再入那矮个儿壮汉之耳。

    这回,直接换来那矮个儿壮汉一声无情嗤笑:“童少主莫要在奴面前自称‘本殿’,在奴眼中,唯有一人才配得上自称为‘殿’。”伴随他话,双手一挥,刹那间,犹如变戏法一样,顿时,从他双手之中飞射出数十个银光闪闪的铜板。

    异变突生,饶是童姥殿杀手中的杀手,也料不到有人一言不合,立即发作。六人之中,顿时有一人颈部动脉被切断,当场丧命,二人右手骨同伤。除童少主之外的二人堪堪躲开飞来暗器,这才只是脸颊上留下一道划痕,血流不止罢了。

    童少主心生退意,此人刚才分明有机会伤害他,手中数十铜板却绕开他,直接击伤或者击毙他的手下,唯独他不躲不闪,也没一枚铜板暗器加身。

    “童少主,回去禀明童老怪,南宫家不好惹。不管是谁买凶杀人,南宫十二郎不能动。”矮个儿壮汉收手淡道。

    “阁下是南宫家的暗卫?”童少主鲜少被人如此打脸,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好在是蒙面的,外人看不见。不甘被人如此轻视作践,讽刺道:“以为阁下是个英雄,没想,不过南宫家一走狗!”

    矮个儿壮汉丝毫不理会童少主的激将法,冷眼一瞥,“奴是谁的人,童少主不必知道。只需回去禀明你父童老怪,这笔生意悔了吧。否则,惹怒了奴的主子,奴那主子怕是会顷刻间让童姥殿消失在江湖中。”

    “回去吧,这里,不是童少主该来的地方。”说罢,矮个儿壮汉看也不看童姥阁的人,转身一个纵身,又悄无声息隐藏到大树上。

    童少主一双勾魂毒眼不甘心地又扫一眼近在咫尺的院子,神色变幻莫测,“哼”,冷哼一声,吩咐:“我们走。”连带死去一人遁去。

    大雨没停,将地上的血液冲淡,一切又回归平静。

    呆在小柳河边大树上的矮个儿大汉此刻没了刚才在人前的冷酷高大的形象。他满脸的着急。

    怎么办?大哥被佟掌柜叫过去,说是要给主子传话。就留着他一个人看护这对母子。

    结果出了这事儿……!主子要是知道,因为他的大意,发生这样的事儿,一定会严惩他的!

    他就是出去撒了一泡尿,……好吧,他还去买了一只烧鸡……,回来时候,就看到这对母子接了受了伤的十二少进屋。

    奇了怪了,这个十二少不是随着陆九爷他们回京了吗?怎么会又出现在这里?

    最离奇的是,居然引动了童姥殿的杀手!

    不行!这事儿必须尽快告知佟掌柜,让他调集人手,快马加鞭,回京禀报主子爷!主子爷自有章程!

    矮个儿大汉苦着一张脸,……就是不知道,随着主子爷章程下来的,是对他怎样的惩戒了……

    ……

    清晨,雨停。

    天微亮,木床上的少年皱着眉头,缓缓睁开眼睛。

    入眼的是陌生的床顶,白纱帐。

    这是哪里?

    少年微微转头,……额……

    “贱婢,滚开!”少年尽管全身疼痛,但此刻也不顾那些,冲着床边趴着睡着的女人就一顿臭骂:“谁准你挨着小爷的床睡觉的!”

    丑妇睡觉本来就警醒,今日是太累了。这会儿被人这么一折腾,哪有不醒来的道理。

    她微微蹙眉:“小混蛋,你看清楚了再骂。不知道是谁昨夜求我救他的。”

    丑妇可没有一点点欺负小孩子的自觉性。……眼前这位,可不是个普通的小孩子,你看过哪家的小孩被人追杀的?

    经过丑妇这么一提醒,床上的少年赫然间睁大了眼睛,回忆起之前的事来。

    他随二哥进京,自在惯了的他怎么可能受得了京城里的规矩?于是就带了四个个护卫,偷偷出京了。刚出京还好好的,可是过了苏州之后,就开始遭人追杀。

    好在他带的四个护卫都是手下有真章的。但是护卫再厉害,也架不住一波又一波的杀手。

    对!杀手!

    他敢肯定,追杀他们的人绝对是杀手,而不是盗窃土匪!

    盗贼和土匪的目的是钱!他们的目的却是杀了他!

    一路追杀到小柳镇,那群杀手又换了一批人,这一批人,显然不是之前那样平平之辈,他好不容易在四个护卫的掩护下逃开了结果逃开的时候还是被摔断了右手,大腿上被刺了一剑。

    没有办法,他只能赌一赌,于是跳了旁边一条河。

    废了死力气,咬着牙才顺着河水到了这有人烟的地方,好不容易爬上岸,爬到离河不远处的院子前求救。本来以为没希望了,大晚上的人家都睡觉了,他连敲门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用指甲挠门,谁听得见啊?

    结果,院子里的嬉笑声让他又一次重生希望。

    门被打开的时候,他没有昏死过去,但是他没有力气睁开眼了。但理智却还在。

    他不能确定这家人会不会救他。所以,一只提心吊胆。

    直到他被人抱起,他才放心地松了一口气,晕死过去。

    ……

    少年看着面前笑得可恶的女人,心中清楚眼前这人可是他的“救命恩人”。但这张脸,着实看着不爽!

    “喂!丑八怪,小爷渴了,去冲一壶西湖龙井来。”

    “嘿!小混蛋,两月不见,你还是那样的嚣张跋扈呀!”丑妇干脆找了张凳子坐下来,支着脑袋看着他,直接无视他要喝水的要求。

    “看什么看!丑八怪!两个月没见,你还是那样的丑!”少年显然也记得这女人是谁,那日小柳镇上这女人的可恶他可是牢记于心啊。这辈子都没几个人敢这样耍他的了!

    “哼哼!那小白痴有个丑八怪的亲娘,小爷我真同情他。”少年笑得恶意,肆无忌惮。

    丑妇面上的表情淡淡,声音也淡淡:“你口中的‘小白痴’是昨天要救你的人,严格来说,他才是你真正的‘救命恩人’。”

    少年在这一点上很坚持,立即大叫:“怎么可能?你别以为小爷昨天昏死过去了。小爷可是记得大门是你开的,而且你自己也说,你本来就是要救小爷我的。”

    被个大人救,比被自己小好多的孩子救。其实并没有多大区别,但是在少年心里呢,那就有很大区别了!

    被大人救,他还可以安慰自己:人家是大人,是有了孩子的,承她的情也不是多丢脸。尊老爱幼是传统美德嘛。

    被比自己还小的小屁孩儿救,那就连安慰自己的理由都没了。

    “哦,你说的是那个啊。那话你听到了哦。”丑妇摆摆手:“开门是为了救你?怎么可能呐!我开门是为了把你丢远点儿,省的天亮了,别人看到你死在我家大门口,到时候一大堆的闲言碎语,一大堆的麻烦事儿。”

    额……

    “你……你!你这个臭女人!丑八怪!”少年目瞪口呆,随即指着丑妇大吼大骂。

    “叫屁叫啊!”丑妇掏掏耳朵:“你要叫随你啦,但你要是用力叫,把大腿上的伤口又给撑破了,我还得再给你包扎。你要叫等你伤好了再叫,别糟蹋我的劳动成果。”

    听到丑妇云淡风轻的话语,少年突然呆滞,他缓缓地……再缓缓地……用没有受伤的手一点点拉开盖在身上的被子,视线一点点往下挪……

    “你……你,你……”少年有些恍惚地抬起脸看坐在凳子上的丑妇:“你帮我换的衣服?”

    “废话,当然是我,伤口都是我包扎的,难不成还是别人?”

    “啊!”少年如遭雷击:“你看光我的身体!你这个丑八怪!”一副惨遭强奸的模样!

第七十章 交代

    “对呀对呀,我不光看光了,还摸光你全身咧。”丑妇故意刺激少年。

    “什么?摸……”少年神色恍惚,“你说摸?”

    “男女授受不亲!你这个色女!小爷居然被个丑八怪的老女人占便宜了!”少年不再恍惚,暴跳如雷!

    “闭嘴吧你,你是读书人,应该听说过一句话,叫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丑妇淡淡扫了少年一眼,这一眼,不含一丝感情:“来吧。”

    “来……吧?来什么?”少年惊恐了,一只手抓过被子狠狠捂住胸口,那遮的叫个严实啊!“你,你看了,摸了,还不够?居然还要再来?你说,你说!你还想来什么?丑八怪!”

    丑妇有些不耐烦,倏然间站起身子,笔直地靠向少年,居高临下:“停止你那些污秽的想象。”喝了一句,见少年安静了,这才道:“来,说吧。”见少年不明白,才不耐烦地进一步说:“我总要知道我救回来的人是什么样的人,对吧。……不然,也许我连自己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少年人,你说,是也不是呢?”

    丑妇此刻面容说不出的娴静,带笑的嘴角轻扯,“姓名,年龄,家世就不用说了。说说追杀你的人吧。”

    “你怎么知道我……”

    丑妇敷衍一笑,打断少年:“是我询问你话,你回答就好。”言下之意就是“你别多问,回答问话就好”。

    “或者,你也可以什么都不说。我家小人多,住不下你这个大神。你哪里来的,我只好让你还回哪里去了。”

    “你!”少年气急了,最终看着眼前这个油盐不进的女人,想到自己现如今的处境,狠狠一咬牙,黑着脸瓮声就答:“南十二。上月刚满十三岁。与家人游玩,遇到土……”匪……

    这个“匪”字还没说出,就被一声没有温度的威胁止住,丑妇冷眼觑这个自称南十二的少年人,眼中厉光一闪:“千万别说遇到土匪了。土匪图财,你身上的银票子泡湿了归泡湿了,可一张没少。脖子上那块暖玉价值连城。……显然,这些人图你的命!”

    丑妇见少年惊讶张开的嘴,讽刺一笑:“在这件事上,我劝你还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我或许还会继续留你住下。但凡你有一句谎话,你怎么来的我还送你怎么走。比起你的命,我更觉得我和儿子的命更值钱些。”

    “你……”少年没有这么屈辱过,即便是被追杀的时候,也不曾让他有这样屈辱的感觉!本是王孙命,如今丁点不值钱。

    难不成真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不知道为什么,少年看眼前不动如山,俯视他看的一双冰眸,他相信,他要是真的敢在这件事上有所隐瞒,这个女人绝对会兑现她威胁的话!

    于是,少年还是挑了重点,给丑妇说了。期间,丑妇一句话都不说,不打断少年,任他说完之后,丑妇才挑起一边眉毛,有些嫌弃地说了一句:“说的还算仔细,算了算了,就留下你住些时日吧。”

    转个身,倒了一杯冷开水就递给南十三:“喏,喝吧。喝死你个小混蛋。昨晚河水还没喝饱啊……”一副絮絮叨叨的模样。

    南十三很难接受这个女人变脸的速度,刚才还一副女霸主的冷傲聪睿,一眨眼又变成标准的乡野村妇的糙模样。

    “你……”

    “喝完了,把杯子还放回桌上啊。你断的是右手,不是脚。这点儿事儿你自己可以干。我做饭去。”一溜烟,丑妇早溜没影子了。

    南十三好一阵气急败坏,忍住没把手中的杯子给扔掉。

    是!他断的是右手,不是脚!但他大腿上还被刺了一剑呐!这女人……这混账的丑八怪老女人!

    不管南十三有多气急败坏,那边个丑妇已经哼着歌儿自顾自在大灶上做起了早饭来。

    一场大雨遮盖了一切证据,包括证明小混蛋在她家的证据。

    说实话,要不是看在小包子那么坚定要救人的份儿上,她才不愿意冒这个险呢!还有一点就是……她当初愿意救人,也是因为最多小混蛋就是遇到劫匪了,谁叫小混蛋全身上下都他娘的是银子堆砌出来的!

    叫他炫富!好了吧,被抢了吧!

    ……但是!

    要是她早看到小混蛋大腿上的剑伤,……她一定不会救人!

    叫她没事悲风感秋!叫她没事大晚上不睡搞煽情泪下!不到院子里去,老老实实呆在东厢房,那啥都听不见!

    就那挠门声小的……

    叫她没事耳朵那般尖!叫她没事多事地去开门!好了吧,接收了一个大麻烦!

    人都救了,再贸然把人送出去……那也不见得安全到哪里去!既然丢出去也危险,留下也危险。那么……就留下吧。

    南十三……狗屁的南十三!

    当她不晓得啊,这些贵公子,你别看他们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谁在外面不留个心眼儿?

    南十三?

    切!她信他叫南十三,她就是天下第一号大白痴!

    丑妇想着,……这小混蛋恢复神智,总该想办法联络能帮他的人吧。

    小混蛋啊,你可要赶快联络你的人,赶快走,赶快走!

    ……

    嗷呜……

    是那只银狼崽子。……银狼崽子叫了,那么,平安也应该起床了。

    果然,下一刻,一个软软的小身体撞进丑妇的怀里:“阿娘阿娘。”

    “哎哟喂,儿子,你轻点啊,阿娘昨晚可累着咧,经不住你这小猪崽儿的一撞。”丑妇笑着打趣儿,这话当然是假的了,她壮士着咧!咋可能经不住小平安的这么一撞。

    “阿娘,他醒了吗?”

    额……

    丑妇伤心委屈地看向平安:“儿子,阿娘累一晚上,你一觉起来,开口第一件事就是问个欺负你的人啊。阿娘好伤心哦。阿娘的宝贝儿子居然不关心阿娘了……”

    耶?“阿娘!不哭不哭。”小平安手忙脚乱安慰丑妇,“俺最关心阿娘了。就,就顺口问问他醒没。”

    装哭的丑妇也不装哭了,笑着摸摸平安的小脑袋:“行了,阿娘逗你玩儿呢。你自己个儿去书房看他去。”丑妇又叫住走到门边的平安:“儿子,早饭做好了,待会儿你春姨和李三姨姨估摸着就快来了。到时候人要问你那小混蛋是谁,你可别说是门口捡来的啊。”

    “那俺咋说?”平安就问。

    “你呐,就先告诉那小混蛋,让他藏好了。咱先不让人知道咱家有这么一号人。”丑妇慎重地吩咐平安:“儿子,这件事儿,你可一定要办好了,不能说漏嘴了。”

    平安尽管不知缘由,但看丑妇满脸慎重,这是他娘极少有的表情,不禁也认真点头,“嗯!……可,阿娘,难道他就得一直藏在俺们家吗?要是被人发现咋办?”

    “不会,只要他藏过了今天就好,明天啊……阿娘自有办法,嘿嘿嘿。”

    平安不知为何,背后有些发麻,见到奸笑的阿娘,他忽然觉得那位阿娘口中的“小混蛋”会很惨!

    “额……阿娘,俺……”平安决定还是先去看看那位少年郎:“俺先去书房瞧瞧。”

    平安一溜烟消失在西厢房门口。

    丑妇盛了米粥,就放在厨房门口一张石桌子上冷一冷。

    正想着春娘和李三媳妇儿得来了,到时候,还得有些事儿吩咐她俩干。

    正想着,大门就被敲响。

    丑妇擦干手,一边儿应道:“来了,来了。”

    “是春嫂子还是李三姐姐呐?”丑妇是故意这么问的,她还是有些不放心,要是门外的人不是春嫂子和李三姐姐,那可咋办?

    直接开了大门,岂不是引狼入室?故此有这么一问。

    索性,门外的人很快应了一声:“都是都是!嗨!俺说大妹子,你今天个儿咋地回事?昨天个儿俺和李三妹子不就是一块儿来的嘛?”

    这是嫌弃丑妇多此一举,还要问咧。

    丑妇“呵呵”傻笑遮掩。她自己明白,这么一问,为的是个啥。

    此刻也不多解释。

    “哎哟。”丑妇开了门,迎了春娘和李三媳妇儿进门,突然手扶着额头,身子晃了晃。

    “咋回事?”春娘和李三媳妇儿到底是知冷知热的人儿,立刻就关心地问了。

    “可能是着凉了吧。”丑妇虚弱的笑了笑,手拍了拍扶着她的李三媳妇儿和春娘:“我这个呐,就是着凉了,没啥事儿的。咱还是去镇上买猪下水吧……”

    “嗨!都病成这样了,还买啥猪下水?”春娘绷着脸教训丑妇,“你呐,今天个就休息休息吧。咱昨天个也赚了个不少了。再说,一天不干,一不差那钱。”

    “不成!”丑妇立刻就否决春娘的想法:“春嫂子,咱做生意的要实诚,诚信才是根本咧。人无信不立,咱庄户人家,别的没有,就这实诚啊,都是装的满心满眼儿的。昨天个咱都可都是答应了那些个打包回去的客人的。”

    “那妹子,你说咋办吧。总不能让你拖着病,还要来回奔波镇上和村儿里吧。虽说造了桥,省了路程,但那也是要靠双脚走的。”李三媳妇儿就说。

    “那……我看,猪下水要买,毛血旺要卖。要不……只能劳烦两位嫂子和姐姐跑一趟镇上,买了猪下水回村儿来。洗干净了,我给做好了,再劳烦两位姐姐赶着牛车到镇上去叫卖。”

    “成!”春娘和李三媳妇儿互看一眼,应了下来,“俺看,这主意正!”

第七十一章 少爷变姑娘

    春娘和李三媳妇儿果然买了猪下水回来,丑妇做好了毛血旺,她俩又给赶着牛车,到了镇上去叫卖。

    临走的时候,丑妇叫住春娘,请她帮着从镇上带些胭脂水粉回来。

    春娘和李三媳妇儿为此还大大吃惊了。倒也没说什么,应了声好。

    这一日丑妇让平安不要出门子。大门紧闭,直到午饭时候,春娘和李三媳妇儿回来了,这才开了大门,迎了二人进院子。

    “咦?大妹子,今天个你家西厢房咋地门关着咧?”李三媳妇儿奇怪地看了一眼西厢房,往常时候,这西厢房的门儿都开着的。

    “夏天里蚊虫多,我这不是怕我家那个读书读痴了的傻蛋儿平安被虫子咬嘛,特意关了门窗熏一熏屋子。”丑妇边从牛车上将空荡荡的铁锅拿下,一边儿回答。

    “俺来,你病着,就该好好养病。”这边儿春娘就抢走丑妇手中的铁锅子。

    “多谢,”忽然又有些局促,红着脸问:“春嫂子,我托你买的那个……”

    “哦……,你说的是胭脂水粉吧。”春娘一边儿从怀里掏出一包裹,一边儿打趣丑妇:“俺说,俺还没看你脸红过呐!今天个倒是没白给妹子带东西。”

    “春嫂子,你别打趣我了。”说罢,脸上适时又多了一抹红晕。

    “行了,妹子还是好好休息吧,”春娘向李三媳妇儿招手:“不是给妹子带了伤风感冒的药吗?拿来给妹子呗。”

    “这,还给带药了啊。”丑妇心暖,面容更柔和:“多谢两位嫂子和姐姐。”一本正经,倒是叫那俩人有些不知所措。

    索性道:“妹子多休息,药三副,一天一副,一副三顿,早中晚。……那行,就这样,妹子别送了,俺们先回家,饿着肚子呐。”

    ……

    “吱嘎。”

    一声响动,西厢房门开,惊动里头那位南十二。

    没等人进屋,屋内飞来一枕头,快准狠地砸向来人。

    伴随这只枕头的,还有南十二特有的骄横:“快滚!丑八怪!小爷看到你就想吐。”

    “哦,”来人漫不经心“哦”了一声,也没见她躲闪,手一伸,一捞,飞来的枕头完好地呆在她手指中,“看来大少爷是不喜欢这枕头了。那成,从今天个开始,你就不用枕头了吧。”

    “你!”南十二怒瞪来人,不用枕头?那睡觉还真不舒服!这女人真是可恶!

    “丑八怪丑八怪丑八怪!”说不过这女人,南十二耍起了坏脾气,嘴上一点口德都不留。

    丑妇看也不看他,只从怀里拿出一包裹,打开。

    “哇!”她还没说啥呢,那位南十二大少爷就大呼大叫,“小爷没看错吧!胭脂水粉耶!丑八怪还要用胭脂水粉吗?”

    南十二眼睛睁的大大的,那模样仿佛再见天上两个太阳的奇观:“丑八怪要用胭脂水粉,那不就是丑人多作怪?”

    丑妇放下手中胭脂水粉,转身走向南十二。

    “你要做什么?”南十二终于发现这女人模样不对劲,阴测测的,不禁脱口就道。

    丑妇手脚利落,一把抓过南十二,不知从哪里捞来一根麻绳,三两下就把南十二绑个结结实实,丢在一旁的椅子上。

    “你要做什么!”南十二终于惊恐了,大叫。这女人身子背光,阴测测地笑,着实骇人得很!

    南十二被她阴测测的笑看的……头皮发麻。

    “放开我放开我!”

    “哟,这会儿不一口一个小爷了?小爷?呵呵呵,你是谁小爷啊?”丑妇笑得瘆人,忽然说变脸就变脸:“我还是你姑奶奶咧!哼!”

    丑妇用实际行动告诉南十二,她要做什么。

    “你走!你走!”南十二真的哭了,想他堂堂南宫家的嫡系公子哥儿,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对待……啊不!是“虐待”过!

    南十二幽怨地瞪着眼前桌子上的梳妆镜,镜中人的脸庞貌美如花,肤如凝脂柳叶眉,唇似樱桃眼若桃花,丫鬟髻娇俏似天真。

    要是平常,他见到这样的美人,那也要夸赞一声的,但要是这人是他自己……他想想就想哭。

    二哥呀,快来救一救你可怜的十二弟啊!

    南十二真正是欲哭无泪:“……为什么?”久久才逼出一问。

    “为了咱一家人的安全……,没辙,只好委屈你了。”丑妇拍拍手,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果然是她的手艺。

    “你会易容术?”可不就是易容术,他长得再好,那也是男子!铜镜中映出的脸庞……,他从哪里看,都是女子!若不是他亲身体验,简直难以相信,这张脸是他的。

    但仔细看,还是能够看出他的原型来。

    “易容术?”丑妇惊愕,半晌:“哈哈哈……不是。只是给你化了妆。”

    “怎么可能?”南十二不信:“只是化妆,能把小爷的喉结画没了?”

    十三岁,隐隐有喉结的时候。但此刻,在丑妇一双巧手之下,不去摸,只是看……,喉结确实消失了。

    “我警告你,以后自称我。若是再‘小爷小爷’的叫,我就把你丢出去。”丑妇不理会南十二的疑惑,沉着脸恐吓南十二。

    “……”南十二敢怒不敢言。这女人不好惹,他已经用血泪教训亲身体验过了。……算了,还是早早联系他的人,早早离开这个魔鬼窟。

    哼哼,等营救小爷的人来了,等小爷脱离了你这个魔鬼窟,小爷一定整得你哇哇叫。哼哼,敢得罪小爷!

    丑妇只瞄一眼,就知少年心中打的什么主意。

    恰巧平安进屋。大叫一声:“阿娘,俺们家咋地来了个姐姐?”

    “闭嘴!”南十二显然对“姐姐”这个称呼不感冒:“我是男子!”他果然没再自称“小爷”。

    抬杠归抬杠,但他也心知丑妇此举用意。

    要是她没有给他化妆的时候,告诉他,要让他装作女孩子躲开恶人的视线,他或许会嗤之以鼻:男子女子到底是又差别的!

    但,现在的情况却是:她用实际行动,用事实告诉他,化妆可以将他的外表变成女孩子。不说别人,就说他本人,都不相信镜子中的少女是他。

    他敢打包票,若是二哥看到此刻的他,也绝对认不出来!

    “啊!啊!”平安飞快冲来,指着南十二惊叫:“哦哦,俺知道你,就是那个臭屁自大的公子哥儿。”平安一副惊奇模样,上上下下打量他:“嘿!俺说,你咋变成女孩儿了?”

    南十二黑了脸,一双眼瞟向旁边的丑妇,敢怒不敢言,心道:还不是你这丑八怪的娘干的好事儿?

    丑妇适时吩咐平安:“儿子,以后呢,你叫他姐姐就成,不管别人问你什么,他,就是位姑娘,就是姐姐。是乞讨到咱家院子外,咱收留的可怜姑娘,懂了吗?”

    “嗯,阿娘。臭屁自大的公子哥儿是姑娘家。”

    丑妇解了绑着南十二的麻绳:“平安要读书,你自己个儿就呆床上养伤。那般重的伤可得好好养一养。至于请大夫……就不用了吧。原因嘛,你自己知道的。反正你现在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

    说完就走出去了。

    留下气急败坏的南十二,……什么叫做反正你现在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啊?丑八怪的臭女人!

    还有什么叫做臭屁自大的公子哥儿?!丑八怪生的同样讨厌的臭小孩儿!

    还有!什么叫做乞讨到她们家?

    南十二有一堆委屈想要倾诉,有一大堆怒气想要发泄。

    但……

    留下的平安不搭理他,自顾自踱步到床前小书桌前。

    加水,磨墨,提笔,润笔,……开始认真练字。他所会不多。每一日做的最多的就是练字。

    阿娘说过,人如其名,人如其字。名,是父母取的。字,是自己练出来的。

    平安对此,分外用心。

    南十二好无聊,只好一个人躺在小木床上,打盹儿呢又睡不着。

    “喂喂,呆子,拿本书来,我看看。”南十二指示平安。

    却见平安不动如山,丝毫不理会他。

    不禁把声音提高一些:“喂!臭小孩儿!我叫你呢!让你拿本书来看看!聋了啊!”

    平安终于放下笔,转身,有礼说:“你娘没有教过你,请别人做事时要用‘请’吗?”

    “哈哈哈,你想要我对你用‘请’字吗?”南十二骨子里的鄙视很能够伤人,“本少爷从没对谁用过这个字眼,别说你一个庶民了!”

    平安小小肩膀抽动了一下,丑妇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但平安从小生活在这个朝代中。人与人之间的阶层不一样,这种东西早就融在他的骨子里。是丑妇怎么样教都不可能改变的。但可以一点一点影响平安。毕竟平安才四岁大。

    平安垂眼,遮住眼中情绪。再抬起眼的时候,又是一片清明。

    “随便你。”平安和丑妇有时候很想象,比如,这对母子说着三个字的时候,脸上一样的不温不火。

    南十二恍惚,差点将眼前的平安当做那个女魔头。

    真是……母子啊!

    “哼!”南十二觉得没脸。但……真的好无趣啊!

    眼角余光一撇,看到窗前小书桌……他眼珠一转,冲着平安笑得诱惑:“我说,你是在练字吧……想来你才丁点大,也认不全几个字。不然这样好了,我呢,就心肠好,教你读书认字吧。”

    平安眼顿时亮堂堂的,奶声奶气道一声:“好!你教我读书认字,我每天帮你洗衣服。”

    切,谁要你帮本少爷洗衣服了?南十二心中不屑。但,一想到教人读书认字还是第一回,貌似,……可以打发无聊的时间。

    二人组合,名为师徒,不过是各有所求。

第七十二章 拓宽销路(一更)

    之后的日子倒也一帆风顺,丑妇逢人问家里多出的女娃子是哪家来的,她总一句话:“嗨!别提了,小乞儿讨饭来的。我家的平安看着可怜见,就收留下了。总不过就是一碗饭的事儿。如今日子过着也不算艰难。做件好事儿,别学那歪门心思的人家咧。”

    丑妇是当着南十二的面儿也这么说,背着人也这么说,南十二没少为这事儿找她的茬儿。可事实再次证明,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南十二找丑妇的茬儿,总讨不得好。气得他气哼哼的干脆认真养病,顺便当起平安的教书匠了。

    这不教还好,这一教呐。南十二终于见识到啥叫好学,啥叫上进!

    你能想象,一个人一天十二个时辰中,有大半的时间都是在读书练字?……这,这简直就比皇子皇孙们还要努力好学呐!

    有一回,平安拿了一本破《论语》,翻开一页问他:“阿姐,这句话咋读?是啥意思?”南十二已经习惯平安叫他“阿姐”!主要还是那女魔头的威慑起到了作用啊!

    南十二当然有问必答,平安问的也不难,他权当做个好人。怪就怪他没事顺口还问了平安一句:“呆子,你不刚才说肚子疼,要如厕……”随即一想,如厕这词儿怪别致的,庄户人家都不那么说,立即改口:“上茅房的吗?你上茅房前还要问问题啊?”

    “阿姐,这你就不懂了吧。”平安晃起小脑袋,认真道:“俺阿娘可说了,人啥时候记性最好呐?就是上茅房的时候!再说了,俺上大的,上大的费时间,不善加利用是会遭天谴的。”

    南十二再一次目瞪口呆,脱口就一句:“就那蚊子腿肉多的时间,你还真当回事呀?就这点儿时间,你不读书,看会不会天上降霹雳闪电下来砸你。”

    “哼!俺阿娘可说了,浪费时间等于浪费生命。”平安鄙视南十二光躺在床上浪费时间了,“哎哟!不和你说了,肚子疼咧!”拿着书一溜烟跑了。

    留下南十二张口结舌,“他怎么什么都是‘俺阿娘俺阿娘’的!那女魔头怪也就算了,怎么生出的小子也怪模怪样的。”

    最最让他开眼见的呐,就是平安超人的记忆力和理解能力。他教过那小子之后,突然觉得这小子不该是生长在乡野中的皮孩子。

    不禁就想到陆源那厮还有张琛远那厮说过的话。……仔细看平安的眼,还真的像他二哥。

    每每往这方面想,就觉得脚底生寒。

    ……广袖飘决的谪仙人般的二哥和粗野糟蹋的丑八怪……哦,谁来一棍子敲醒他吧。

    ……

    且不管南十二怎么想。丑妇和平安的日子依然过得顺顺趟趟的。期间,丑妇也多次担忧会否因为收留了小混蛋,惹来一堆麻烦。因此常常是特别关心村里有没来什么陌生人打听。

    结果出乎预料之外的,居然没有任何一个人对多出一个“女娃子”多心。也没有什么人打听她们家的事儿,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四五天了,丑妇才松懈了心房。

    暗道:许是她多虑了。

    毛血旺卖的特别的好。就像是丑妇所说的,她不靠卖秘方子发横财,横财拿在手中叫人提心吊胆。她就靠着稳扎稳打一样可以过上富裕的生活。

    现在呐,她家的毛血旺在小柳镇上已经家喻户晓。毕竟小柳镇就那般大,一时之间,她家的毛血旺已经在小柳镇上风靡一时。

    她是想过毛血旺会打出名气来。但没想到效果那般好,推出毛血旺,那才六七天的时间呐!

    她每天准备两锅子的毛血旺,已经不够卖了。现在每天又多烧一锅子,这才堪堪够了的。总结一下,为啥毛血旺会这么畅销。

    无非几点原因。第一,她家的毛血旺食材够新鲜,当天买来做好了当天卖完,从不留到第二天再卖……事实上,开市几天来,根本不够卖,根本没得留到第二天的了。

    第二,味道极好。对于经过千百年传承下来的毛血旺,丑妇有绝对的信心,只要吃过的人就忘不了这个味儿!好的东西总有很多模仿者,就比如镇上有人眼红丑妇的生意好,居然也买了猪下水想模仿。

    但好东西怎么可能轻易被模仿的?要是这么容易被模仿,她在前世白花大把时间学料理厨艺了。何况!有些作料,是她花时间找来的,别家没有。

    第二,便宜。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想啊,两个铜板就有一大海碗的量,可比猪肉便宜多了,吃起来又不比猪肉差。这一因素就已经决定了,毛血旺被海量的中下阶层百姓广为接受!

    春娘和李三媳妇儿这几天可开心了。每天那热情劲儿,大早上的赶去镇上买猪下水。现在的猪下水是有多少,买多少回来。买了猪下水,处理好了,就眼巴巴地等着丑妇去烧。这二人也知趣,没有趁机跟着丑妇进厨房。

    烧好的猪下水,因为丑妇宣称自己个儿病了,所以,买卖的事儿还得这俩人来干。索性,春娘和李三媳妇儿体谅丑妇,兴高采烈俩人就赶着牛车到镇上叫卖。

    别管多忙,那汗水都来不及擦,但人家俩就是干的一头热。每天个回来第一件事儿就是告诉丑妇今天个又赚了多少多少。

    丑妇总是抿唇笑看着俩人数钱的热乎劲儿。

    这天个,俩人卖完了猪下水回来了。村头口的时候却叫人拦住。

    南畦村里有个寡妇娘,家里男人姓冯,但她男人死的早,家里如今就剩下一个小儿子,才八岁上。

    冯家男人留下的寡妇,姓蔡,但南畦村的村民习惯叫她“冯寡妇”。冯寡妇平时话不多,一个人带着孩子也老辛苦。那八岁大的小子唤狗儿,庄户人家取贱名,好养活。这名字倒也不奇怪。

    但是,冯寡妇的独子狗儿从小身体就不好。取了这个名儿也没能带好这个命。村里的媳妇子就说狗儿活不长。冯寡妇可怜的,早早死了男人,一个人拔养个小子不容易。但冯寡妇也可恨的,克死了自家的男人,又来克自己的儿子。

    因着忌讳冯寡妇,也没人敢接济她家,尽管她家过的勉强辛苦的。

    今天个拦住春娘和李三媳妇儿的牛车的就是这冯寡妇。

    冯寡妇拦住牛车啥话也不多说。

    “砰通”一声直直跪在牛车前。

    春娘和李三媳妇儿正赶着车朝丑妇的院子走去,快到家了,却叫人拦住车,正不高兴呐,这人就砰通一声直接跪下来。

    春娘和李三媳妇儿定睛一瞧,这才瞧清了来人。

    春娘急躁躁屁股一动,赶紧地跳下牛车,三两步跑向前,一把扶住冯寡妇:“俺说,冯寡妇,你这唱的是哪一出呐!有话就直说,有难处俺们能帮一定帮,你快站起来。让人瞧见了多不好。”

    可冯寡妇不管春娘怎么拉就是不肯站起身子,春娘没辙,拿眼睛向正下车走来的李三媳妇儿示意。

    那李三媳妇儿机灵着呢,一把拉住冯寡妇:“冯家嫂子,你这是遇到难了?”

    冯寡妇立即看着李三媳妇儿点头,一边儿嘴里求着:“求求你们,帮帮俺吧。求求你们了。”

    李三媳妇儿绕过春娘,自己搀扶起冯寡妇:“你别急,冯家嫂子,你有难,那得说清楚。俺们都是同个村儿的,真有难处,能帮的尽量帮。”许了诺,也留了余地。这一点上,李三媳妇儿向来做得很好。不逞强,也不拒绝死人家。

    冯寡妇吸溜鼻子,眼中泪花闪烁:“俺,……这是实在没办法了。”

    李三媳妇儿和春娘一看她这个作态,也认真起来。直觉这个冯寡妇真遇到难处了。冯寡妇家里向来不富裕,但她从没向别人诉苦过。这可是头一回呐!

    “你说,冯家嫂子。”

    冯寡妇得了准,将苦楚一点一滴道出来。

    原来是冯寡妇的独子狗子前几天淋了大雨,冯寡妇又不在家,狗子没及时泡个热水换身干净衣裳,病了。

    平常人家的小孩儿也许淋了雨水,也会生病。但是不会像狗子一样落下啥病根儿。狗子本来从小身体就羸弱。这下好了,还特地跑了镇上求了镇上的大夫给看了,大夫说,落下病根儿了,要养好呐,必须每天好汤好药的养着。

    那汤药每月两副三副的,冯寡妇也勉强负担得起,可这一天一副的吃着,将养着。……冯寡妇没钱!

    但不能看唯一的儿子去死吧。

    这不,回头听说春娘和李三媳妇儿帮着丑妇卖那啥……毛血旺,天天能得钱。这才求了李三媳妇儿和春娘,想要她俩给丑妇说说情,看能不能请了她去做事儿。

    李三媳妇儿和春娘互看一眼,打了一个楞,由李三媳妇儿说:“冯家嫂子,你且先回去,这事儿啊,俺们做不得主,还得问问丑妇妹子的。”见冯寡妇张口有话说,李三媳妇儿眼珠一转,安慰道:“你也别急。俺看,丑妇妹子心肠好。多半还是愿意伸出手来,拉拔拉拔你的。”

    这才说服冯寡妇回家等消息。

    ……

    回到丑妇的小院子,李三媳妇儿和春娘就把这事儿给丑妇说了一通。

    春娘想了想,补了一句:“她还说呐,她有一把子力气咧。”

    丑妇就笑着说:“我看出来了,春嫂子呐,心里是愿意帮她的。”

    春娘被丑妇道出心思,白脸上立马绯红一片,紧张地解释:“这个,这个就是俺看她可怜,大妹子要,要是不用,也没关系的。”

    “噗嗤!”丑妇“噗嗤”一声笑出来,眼儿弯弯的,冲着春娘笑道:“春嫂子别着急。我呢,正准备从村儿里招一些人手来。我瞧着咱们的毛血旺呀,不单单要在小柳镇上卖的。”

    “咦?”李三媳妇儿惊了一句:“妹子,你是想把毛血旺卖到邻近的镇上去?”

    “是这样打算的。你瞧,这毛血旺行销不错吧?”丑妇又说:“靠近小柳镇的还有其他两个小镇,就是路要走远一些了。”

    “那你是要招些人手到外镇卖毛血旺了?”

第七十三章 招人和刘氏的心声(二更)

    这事儿,丑妇又和春娘和李三媳妇儿商量了一下。

    最后考虑到挨着小柳镇的有两个和小柳镇差不多规模的小镇。一个是河间镇,一个是河东镇。

    两个小镇,从南畦村出发,赶着牛车的话,都要花上一个半的时辰。当然,这是直接从南畦村出发,并不绕道小柳镇上去。否则,那就又要多花些时间了。

    一个多时辰的路程,这就要求丑妇她们得比现在更早起床,有一点比较麻烦,那就是猪下水的供应者——东西两市卖猪肉的,需要需要他们也提前半个时辰起床。这……就有些为难了。

    最后丑妇拍板:“要是真的在河间镇和河东镇都推行了猪下水,就凭咱镇上东西两市两家卖猪肉的提供猪下水,准不够的。好在现在天气虽然热了些,但是那猪下水洗干净了,冻在冰凉的井水里,还是很容易保鲜的。咱呐,就卖完了毛血旺,直接买了猪下水回来后洗干净,用井水冰镇着。第二天早上给做好了,让拿去镇上卖。”

    当然,保鲜的手法不光光只是用冰凉的井水,这井水可是有考究的,还得是加上一些盐粒子。

    “试试看吧。”春娘话题又换:“那招工的事儿?”

    “咱先别急,先试一试这法子行不行。”丑妇就问:“这村儿里还有谁家有牛车的,咱问他们租。”

    李三媳妇儿眼睛一亮,道:“这法子好!俺们要在其他两个镇上卖毛血旺,没个牛车不方便。问村里人租的话,人家也愿意。毕竟这牛车只有在农忙的时候才赶上大用处。平常时候就圈养在家里,还得吃食。现在可好了,租用的话,对俺们来说,省了去买牛,对他们来说,能够赚到额外的钱。”

    “咱还得再买一些个碗筷。”春娘就又提议:“这些事儿,得着紧地干。咱三人先一人负责一个镇,看看这可行度。”

    丑妇点头,春娘和李三媳妇儿都是机灵的人,只要她点到为止,这二人几乎都能够知道她要做啥。这很好。

    有一句话叫做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可见呐。选人站队还是很重要的。这可是一门极有学问的事儿。

    拓展毛血旺销路的事儿就在这低调又着紧地紧锣密鼓实行。

    等一切准备好了,丑妇和李三媳妇儿还有春娘,各自赶着牛车,朝着三个方向,三个镇上去。

    考虑到李三媳妇儿第一次叫卖的时候有些个怕生,因此留了李三媳妇儿在小柳镇上。而丑妇去了河间镇,春娘有一股子泼辣劲儿,也不怕被外镇的人欺负,丑妇就和春娘商量着,让她去了河东镇。

    李三媳妇儿这里是稳扎稳打的,没啥难事儿。但河间镇和河东镇就不同了。

    对于河间镇的镇民来说,丑妇是外乡人。所要接受的刁难绝对是比本镇的人要多的。春娘所在的河东镇倒是出乎预料的平顺。

    原因很简单,后来她们三个回了家,聚在一起的时候,春娘就说,她赶到河东镇的时候,还没等她开口介绍,和叫卖呢,就有人兴高采烈地冲过来,一脸的兴奋,指着锅子就说:“里面的是毛血旺吧。俺经过小柳镇的时候吃过!味儿好着呐!要不是要赶一个多时辰的路去小柳镇,俺还想天天吃呐。这回好了。大娘子,你们是要在俺们河东镇做生意了吧。”

    这人是个大嗓门儿,而且看模样,镇民对这人还是相当信赖的。这人说这奇怪的毛血旺好吃,后头就自动自发跟来好些人买。

    有所谓真金不怕火炼,好东西,不管到了哪里,百姓们都是分辨的出的。

    这句话用在丑妇所在的河间镇上也是说得通的。丑妇使了一些手段,比如……有人来讽刺这毛血旺,她就用激将法。

    这人经不起激,当真端着粗碗吃了一口。

    这一吃,不得了。立即一个带动一个的。

    所以说,好东西跑到哪里都是好东西。即便遇到一些打击和挫折,最终还是会回归正途的。

    ……

    忙了一天,三人赶到家的时候都已经饥肠辘辘。好在平安和二娃子做好了饭菜用罩子罩着,放在饭桌上。

    三人赶到家,嘿!啥话都等填报了肚子再说。

    等吃完饭,三人各自说了说今天的情况。

    丑妇这一听吧,心里就嘀咕了:李三媳妇儿反正是在小柳镇的,没遇上麻烦是情理之中的事儿。可春嫂子也是去外镇的吧,咋这么顺顺趟趟的。轮到她了,就遇上艰难?……难不成真是人品问题?

    丑妇心里嘀嘀咕咕。但面上不露。

    后来又说起招工的问题。

    “我准备吧,就在咱村儿招人。总共招三个人。要手脚勤快,人品好的。嘴笨一些没事儿,但一定要人品好。”丑妇提出自己的想法。

    当下得到其他两人的认同。

    又说起冯寡妇的事儿:“春嫂子,李三姐姐,招工的事儿咱得在村里说一说,看谁家愿意来吧,还有冯寡妇的话,先领了她来瞧一瞧。瞧着确实不错的,那就留下。以后呀,咱得退居幕后,这些事儿吧,还是得有个靠心的人帮着处理。”

    两人听了点头称赞。

    ……

    翌日清晨,丑妇家的毛血旺摊子招工的消息就传遍了南畦村。丑妇她们没有放下手中的工作,还是每天都去镇上叫卖。

    手中的钱财积攒越多,她们就越有信心办好事儿了。

    等到她仨人到家。还没到丑妇的小院子咧,就被眼前一大片儿的黑乎乎人影给着实吓了好大一跳。

    “哎哟,妈呀!这是咋整?咋这么多人啊。”春娘当下叫了一声。李三媳妇儿就安慰:“别急,俺去打听清楚。看是啥事儿。”

    李三媳妇儿当真就停下牛车,赶去院子前,恰好看到她二嫂李二媳妇儿:“二嫂子,咋回事?院子前咋围着这多人呐?”

    “嗨!如兰,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不都冲着那招工来的?瞧着俺也眼红来凑趣儿。”李三媳妇儿闺名如兰。

    李三媳妇儿恍然大悟:“哦……”

    她们是要招工,但没想这么多人啊!只以为有那么几个人来就好,没想到这里站着的就是十几人咧!

    丑妇和李三媳妇儿还有春娘三人合计着,这么多人,都是村里人,都认识得罪谁都不好。怎么选?

    本来想着,用村里人,知根知底。这下好了,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可她们当初真的没想到有那么多的人啊!

    “怎么办?”春嫂子苦了脸:“这,村里村外的,得罪谁都不成啊。哎!”

    “哎……”李三媳妇儿虽然没说什么,也跟着叹气。

    丑妇眼珠一转:“嘿!我说,你俩愁啥?”

    两人见丑妇面上没有苦涩,当下问了一句:“这多人,妹子准备怎么挑?”

    “哦,我说,你俩一脸苦相,为啥担心咧。原来是为这事儿啊。”丑妇笑着站起身子,指了指院子里坐着的黑压压一片人头。

    “你瞧着那些个人头有十几二十来个人吧。其实呐,那有些人就是来凑热闹的。信不信,要是她们听到我这儿招工,不单单是要叫卖,还得洗这猪下水……保准儿就有好些人退缩了。”

    其他俩人眼睛顿时一亮,对呀!她们咋没想到,这猪下水要做成好吃的毛血旺,那还得洗干净了,猪下水其他的还好,那大肠……有时候还要撸那猪大便。啧啧,恐怕有好些人都愿意干吧。就这一条,就能不动声色不得罪人的回绝好大一片人咧。

    “那总不能就靠这么一个法子吧?要是到时候还有一堆人,……咋办?”春娘又问。

    “急什么?咱这么毛血旺得叫卖吧?你瞧着,李三姐姐这么机灵一个人,当时不是还不好意思叫卖吗?咱呐,就事论事,能叫卖的上。”又说:“到时候有那品性不好的,咱再想其他法子。反正大家都知根知底的。”

    呵呵,这意思够明白了吧。

    丑妇这边儿忙着选人。

    柳家老宅里可也有一出好戏上演着。

    刘氏幽怨地向柳有才抱怨:“都是你,那时候翠花儿怀了孩子,你偏偏说啥坏了柳家的名声,把翠花儿赶出了家。还当着全村儿的人面,说啥断绝关系。这下好了,人家翠花儿啊,不光光没丢名声,人家还得了县丞老爷亲书的牌匾,‘功德人家’!功德人家啊!你也不瞧一瞧,放眼小柳镇,有几个人能够有翠花儿那样的待遇的?”

    柳有才被说的脸上涨红:“哼!不就是一块牌匾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你就知道嘴硬!人家翠花儿可不光得了一块牌匾,还得了整个村子里上上下下的感恩!相比咱老柳家,同样得了一千两银子,咱可啥都没干!你当村里人心里头没个想法啊!”刘氏嘴皮利索:“当初赶走翠花儿,是你说留着她坏了咱老柳家的名声。这回咱得了银子,本来宝通就说,要拿这银子为村里人办些实事儿,又是你阻拦。要不是你,县丞老爷亲书的牌匾还不知是谁家的呢!短视!”

    “哼!”这下柳有才爆了:“俺短视?不就是县丞老爷亲书的牌匾吗?咱家有宝通在,将来能得到,得到,得到皇帝老爷亲书的牌匾!哼!”柳有才挣得脸红脖子粗。

    “好呀!就算这点你没错。那你再瞧一瞧。说啥翠花儿没了老柳家撑腰,日子过不下去。说啥,她和她儿子就是苦命的相!你倒是瞧一瞧啊,人家翠花儿家的小院儿都快比得上俺们家的大院儿了。瞧一瞧人家母子过的可滋润了。人家捣鼓出臭豆腐的秘方子,又捣鼓出那啥毛血旺,现在可卖的好了!你就没亲眼瞧见,每天个镇上排队买她家毛血旺的队伍排到城门儿了!”

    刘氏越说越动气,在她看来,要是柳有才不赶走那丑妇,那现在这些个名望和财富就都是她儿子的。

    老柳家虽然三个儿子,但是柳有才是大儿子,她生的宝通又是长孙,而且还考取了秀才功名。柳家老宅以后大半就都该属于她儿子的!那丑妇要是还在柳家的话,这些个财富和名望,就都是他们柳家老宅的,柳家老宅的就都是她家宝通的。

    柳有才虽然心里有些后悔赶走柳翠花儿,但嘴上依然嘴硬:“哼!不就是做点小生意,得了一些小钱儿嘛!只要俺们家有宝通在,将来岂在乎这点钱财?那丑妇多少个秘方子都敌不上俺们家一个宝通!有啥用?”哼哼冷笑,“再说了,俺看她最近疯癫的,这小本还不知道能不能做得顺堂咧!”

    ……

    不管这柳家老宅如何,丑妇那里是红红火火,热热闹闹招工起来。

    先是比试洗猪下水。谁洗的好,谁留下。

    猪下水是他们从镇上带回来的。是特意和镇上的猪肉摊商量好了,提前让准备的。

    果然呐,那些个人一听到要洗猪下水,好些个眼睛放金光的黯淡了下来,不无可惜地咂咂嘴:“嗨!只以为是跟着收收钱,盛毛血旺。没想到还要洗猪大便。啧啧。”

    大半人告辞。院子里一下子空落了一些。

    丑妇注意到了。冯寡妇果然是能干的,洗猪下水,手脚特别利落,而且她检查的时候发现,冯寡妇不但手脚利落,速度快,而且洗的也很干净。其他人也不是说洗的不干净。但是,就是没有冯寡妇做的好。

    丑妇还注意到,这个冯寡妇洗好了猪下水,特意又提了一桶的井水,将洗好的猪下水又冲了两遍,这才退到一边,安静的站着。

    从用人角度来看的话,冯寡妇这样手脚利落而且做事伶俐又不多话的好劳力,是主人家用人的首选人选。

    除了冯寡妇之外,丑妇注意到,留下的八个人里,还有四个人不错。

    “这个,你们也知道,咱这活计,需要叫卖。但是吧,咱妇道人家有时候不好意思。”丑妇慢慢解释,“但不好意思不成呀,咱得生活,这是做买卖!所以呐,就劳烦八位嫂子妹子的,叫卖一下。”

    额……

    叫卖?

    正当其他人犹豫的时候,冯寡妇站了出来,“毛血旺!好吃香喷喷的毛血旺咧!来尝尝哟!新鲜着咧!”

    丑妇注意到冯寡妇捏紧的拳头。这说明这女子其实也是客服了自己内心的犹豫和担忧,……也是生活所迫吧。

    有了冯寡妇带头,其他人都试图叫卖着。但犹豫有些人确实不好意思,声音比蚊子声还小。

    也不用丑妇多说什么,只丑妇走到那些妇人面前,有些遗憾地笑了笑:“这几位大嫂子,这是你们今日洗猪下水的工钱。”

    那些妇人不好意思,立刻推辞:“不用不用。不怪妹子你,是俺们,是俺们自己不好意思……”说着有些脸红。

    “要的。”丑妇坚决把手中二十五枚铜板儿分别塞进那五个妇人手中,每人得了五个铜板儿。

    “那,那俺们先告辞了。”

    剩下的三个人,一个是李三媳妇儿的二嫂李二媳妇儿,一个是王家的媳妇儿,就是之前丑妇办搬迁宴的时候,帮着丑妇说过话的。剩下的一个就是冯寡妇了。

    丑妇和这三人简单地交代了要做的事儿,都什么时候做,咋做。这些吩咐清楚了。问三人的意见。这三人都没啥意见。

    李三媳妇儿就打趣儿她二嫂:“二嫂,没想到咱连襟到哪里都不分开咧。”

第七十四章 张大媳妇儿,谢谢你

    丑妇掰着手指头算算,今天是小混蛋住宿她家第十五天了。想到此,不禁幽怨地朝着西厢房瞧去。

    透过敞开的窗户,能够看见屋子里的三个小子——平安,二娃子,还有那小混蛋。

    有了那小混蛋,平安和二娃子几乎时不时就腻在西厢房,跟着他读书学字。

    但小混蛋是不是太乐不思蜀了?她琢磨着小混蛋也该滚蛋了。

    她家的毛血旺已经开始向着河间镇,河东镇两个镇子上输出。开市三天,不敢说赚翻天,但生意却出乎意料之外的好。

    王家媳妇儿,李二媳妇儿,和冯寡妇,这三人是后来加入的,一开始的时候,还不大上手,现如今,听春娘和李三媳妇儿说起她们,都得夸一声能干。

    能在这短短三天里将这份不算轻巧的活计干好了,那也是十里八乡出名能干的人物了。

    这一天,丑妇去河间镇上做买卖,她带着的是冯寡妇。

    生意照常的好,打包回去的特多。但今天个却有一件不寻常的事情。是听来买毛血旺的一位客人说的。

    “过些时日咱这片的几个小镇上又得热闹了。”人家问他为啥,他忍不住吹嘘几句:“俺有位大爷的女婿的三姨妈的小儿子,那不是在县丞那里当个书吏官儿嘛,听说啊,朝廷要将每年秋季的科举提前咧。”

    这下热闹了,就有人问:“往年的科举应试不都是中秋节之后举行的吗?咋给提前了呐?老兄,反正你那位大爷的女婿的三姨妈的小儿子是人家县丞老爷跟前儿占着位儿的,……老兄,你有没听那位能干的书吏官儿的亲戚说过缘由呐?”

    “哦……这个事儿啊,还真不知道。反正咱小老板姓,科举啥啥的都是读书人的事儿。咱外行看看热闹还行。”

    丑妇动了心思,鼓足劲儿地夸那人:“这位大哥,你还真厉害咧。咱家要是有个当书吏官儿的亲戚,别提多有面子啊。可惜,咱没这个命咧。大哥,你命好哟。”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谁不爱听人夸赞自己个儿?

    “哦哦,没想到你这个妇道人家也有这个眼界。其实吧,俺也一直觉得俺命好福气好。这些年过的平淡些,就是因为时候没到咧。要到了时候,有的是咱享福的咧。”

    丑妇笑着继续捋毛,口中称“是”。顺口就问:“大哥,提前多久?”

    “这个啊,俺还真不清楚。”

    ……

    这事儿丑妇记着心里了。

    回头回到南畦村的时候。听说柳家出嫁的姑奶奶回来探亲了。

    不知道是那张大媳妇儿故意等在村头口呢,还是平常习惯站在村头口。反正丑妇到了村头口的时候,张大媳妇儿怪模怪样,口气也怪:“丑妇,俺说你咋才回来。你们家的大姑奶奶今天个回咱村里探亲咧。”

    哪个大姑奶奶?

    丑妇愣是想了一会儿,却没想起来是谁。

    冯寡妇适时地凑过来咬耳朵:“俺估计张大媳妇儿说的是柳家老宅嫁去镇上罗家的迎春。”

    哦……是那个“大姑奶奶”啊……丑妇拍着后脑勺恍然大悟。一双眼似笑非笑锁住张大媳妇儿肥胖的脸蛋儿:“张大媳妇儿……,我就奇怪了,你咋这么关心柳家的事儿呐!多少回了,每回遇上柳家的事儿,你都能够准时准点儿,风雨无阻来我这儿报道。”

    张大媳妇儿有些羞恼,仿佛啥心思被人猜透一样,用她一双略带嫉妒的眼睛瞪着丑妇:“俺这是为你好。既然都知道了柳家的大姑奶奶回门探亲,你还不赶快去收拾干净了见见她?不怕别人说你数典忘祖啊。”

    “咦?”丑妇干脆跳下车,绕着那张大媳妇儿转圈圈,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嘴里啧啧有声。

    “看啥?”张大媳妇儿被她这样一番做派,像是评估稀罕物一样的左右上下看着,全身上下都有些被看得发毛了,再也忍不住瓮声瓮气地喝道。

    “没看啥。……奇怪呀,真是奇怪。我咋看你也不像脑抽的啊……”丑妇自言自语,声音倒是不小,足够能够让张大媳妇儿和正走来的冯寡妇听见。

    “你说谁脑抽了?”张大媳妇儿顿时气急了。骂道。

    “哦……你不脑抽啊。”丑妇说变脸就变脸,一张脸沉得跟黑炭一样,“你没脑抽跑我这儿撒野?你没脑抽就说人话啊!柳家?柳家干我屁事啊!”

    张大媳妇儿白脸涨成猪肝色。瞪着丑妇咬牙切齿。

    “张大家的,我要是你,现在就呆在家里,少出来惹事儿。”

    张大媳妇儿被丑妇一双冰眸镇住,这双眼好似会杀人。但她又觉得荒谬,凭啥她要怕个不守妇道的女人?

    这一想,心中更来气。虽然她家男人张大已经跟她解释过,她也相信张大。但是自从这丑妇落水被救,醒过来之后,她们梁子就结下了!

    凭什么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能够得了好名声?这种女人不该是浸猪笼吗?!偏偏这村儿里人跟中了魔一样,人人都说这丑妇怎么怎么好,怎么怎么有本事。

    她张大媳妇儿吴家人的宝儿,在家就出名的能干,嫁人了也出名的贤惠,凭啥她得听着别人赞这不知羞耻的女人?

    凭啥她要被这品性败坏的女人压一头?

    张大媳妇儿越想心中越是不服气。

    现在还得被这不知羞耻的女人对上!

    她就从来没有想过,哪一回不是她主动找人家丑妇的麻烦的,哪一回又是人家没事找她麻烦的!张大媳妇儿就没觉得自己其实是下意识地妒忌眼前的丑妇,妒忌人家得了好名声,妒忌人家有本事赚钱,还……生的儿子比她生的懂事儿能干聪明!

    “俺为啥要呆在家里?你凭什么说俺就会惹祸?啊?你算老几!”

    这是杠上了!

    丑妇觑了张大媳妇儿一眼,回头吩咐冯寡妇赶着牛车先回她家去。冯寡妇知情知趣,应了一声“唉”,赶着牛车沿着路走开。

    直到她赶着牛车的身影消失在丑妇的视线里……

    丑妇这才转身,突然冷笑起来:“呵呵。好呀!那咱今天个先来算一算,你娘家吴家的无耻。自家的孩子没看顾好,冲了凉生了病,往我身上栽赃。要不要我当着全村人的面将那日的事情仔仔细细妥妥当当地给再讲一遍?

    咱不讲别的,就讲一讲你娘家人从一开始的态度,讲一讲事态的发展!那得是多么贪婪,才能武断到一开始就把罪名栽赃在我身上啊!得是多么贪婪的一家子,才能够到人家家里又是砸又是打,还伤人!啊?

    你说啊!你以为伤了人,道一句对不起,就有用吗?

    我告诉你,要不是那一回我儿子没大事儿,不然我能拿菜刀活生生砍死你!砍死张大!砍死吴家上上下下!

    就是这样子还是不能解我的恨!不把你们砍去四肢,挖了眼睛,割了鼻子舌头耳朵,拔光嘴里的大黄牙,半死不活地养在酒坛子里折磨,我心里不甘!我儿子受了苦,你们一大家子都别想舒坦!哼!”

    终于……吼出来了……

    这些心里话,她憋了好久了。今天,终于有机会吼了出来!

    这……才是真正的她!

    做一回自己,好舒坦啊……!

    她面目狰狞,双眼暴凸,张大媳妇儿啥时候见过这样疯狂的丑妇?!

    “你,你,你,”张大媳妇儿灰白的脸上密密麻麻一层冷汗,被丑妇逼得脚下一个趔趄,“哎哟”一声,摔倒地上。

    手指却颤抖地指着丑妇:“疯,疯魔!你,你,你疯魔了!”

    丑妇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笑容,威胁感十足,每一步逼近张大媳妇儿,都让张大媳妇儿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这一刻,张大媳妇儿永远铭记于心,到死也不敢忘记。原来,人间亦有阎罗王!

    蹲下身,丑妇一把攫住张大媳妇儿肥胖的下巴,不见她用力,张大媳妇儿的下巴却似要脱臼。

    张大媳妇儿极力将眼睛斜向其它方向,眼前的这双眼睛太骇人了,只要看着这双眼睛,她就觉得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

    丑妇将唇凑向张大媳妇儿的耳朵:“不管柳家给了你什么好处,许了你多少富贵,记住了,再多的好处比不上鲜活的活着,再大的富贵荣华也得有命来享……。记住了,我若真想要谁的性命,能有千百种方法做到不为人知。以后,离我远点儿。”

    悠然地站起身子,从容地从怀里掏出粗布帕子擦拭手指,直到擦干净了才又收起来。垂眼望着嘴唇颤抖不歇的张大媳妇儿。

    温柔地吩咐:“不早了,二蛋等着吃午饭呢,回去好好照顾孩子吧。”自己转身沿着村里的路,愉悦地哼着山歌朝家门走去。

    张大媳妇儿好半晌呆坐在地上,没有站起身。

    路过的某家媳妇儿看到了,指着张大媳妇儿:“张大家的,你嘎哈坐在路中央咧?犯傻了吧?”

    若是往常这家媳妇儿说张大媳妇儿“犯傻”,张大媳妇儿能立刻回击回去。这会儿却呆坐在地上,一愣一愣。

    “呀!这啥味儿啊?”那家的媳妇儿见张大媳妇儿坐着不动,行为有些反常,以为张大媳妇儿生病了呢,靠近了她,就闻到一股尿骚味儿,那家的媳妇儿往张大媳妇儿身下一瞅,顿时瞪圆了眼睛:“哎哟喂!俺咋说一股子尿骚味儿呐!”

    丑妇很开心,很愉悦,甚至是……通体舒畅!

    憋屈,憋屈,还是憋屈!都他娘的滚蛋吧!

    进院子正好遇上平安,软软的小身体扑上来:“阿娘,你咋有些不一样了?”

    “哪儿不一样了呢?”

    平安歪头想:“阿娘今天特别愉悦咧。”

    丑妇笑着摸摸平安的脑门儿:“阿娘去看看你南姐姐。”

    ……

    进屋,

    南十二不经意抬头,一眼,皱眉:“丑八怪今天看起来特别不一样!”

    “哦?”挑眉,勾唇,反问:“哪儿不一样?”

    “我似乎嗅到了一股桀骜萧狂。”

    丑妇但笑不语,一双眼从没有过的明亮,吩咐:“你好好休息。”

    ……

    张大媳妇儿,对付你,不是我本意。对付你,就像以大欺小,胜之不武。但也因此,在这个时空中,难得地,我做了一回最真实的自己——记仇,乖张,阴狠。这也是促使我成为杀手的原因。

    政商界女名流——永远人前的宽容、大气、仁慈。人人称赞的对象。

    但我更爱杀手时的我——乖张狠戾记仇。

    今日,又一次感受到那脱掉假面具的感受。

    真是……美好极了!

    但我有平安了,不可思议,等我发现的时候,小包子已经渐渐地改变了我,融入我的生活,融进我的骨血。

    分不开了,那就不分了。

    如今我有血有肉,是因为重拾了在乎他人,是因为,有了在乎的人。

    张大媳妇儿,也是因为你,我才懂了,原来在这个时代,这个小村里生活的三个多月里,我是多么的忐忑不安。尽管我从不承认,但忐忑不安,真实地存在着。

    我的内心,并不强大。

    有些人,天生的强者。

    有些人,逼出来的强悍。

    我,属于后者。

    这时候前世的记忆清晰地记起来了。

    多小多小的时候,我,只是想要一份关爱。所以努力地做好每一件事,去讨好每一个人。

    最初的最初,想要的东西只有一份关怀的牵绊。

    为此,不惜付出一切,讨好爹地妈咪,讨好外公,讨好舅舅,讨好爷爷,讨好一切。

    最初,只为他们一点的关注去做好一件事情,去讨好他们……什么时候,发展成了,为了讨好而讨好?

    于是,我虚伪了。

    于是,我为了每一次的讨好,激发出更多的潜能。

    于是,我的能力越来越被更多人认可。

    于是,我的每一次讨好家人,都成了把自己逼上金字塔顶峰的原助力。

    于是,带着逼迫出来的强悍,我站在了金字塔的顶端,被更多人羡慕、顶礼膜拜。

    ……

    于是,我忘记了小时候被毛毛虫吓哭。被幼儿园的小伙伴取笑胆小鬼。

    于是,我忘记了第一次考试的不及格。游泳比赛的最后一名。

    于是……我真的以为自己是强大的,是天生的强者!

    可我从来没有想过:天生的强者,何须借用“杀手”的身份,才能做回最真实的自己?

    真正的强者,不管什么样的身份,都能够活得肆无忌惮,活得那样……真实!

    ……

    我说服自己是强大的,所以,来到这个时代,我彷徨害怕过,但,我从不肯承认!

    今日才看清自己的懦弱。

    今日,才记得最初的最初,我要的不过是一份关怀的牵绊。

    是为了这个目的,我才努力想变强大。

    结果,强大的只是外表上。

    所以只能假装强大,连自己都骗了。

    既然如今我都得到了这个东西,为什么我还要假装强大?为什么我还要假装宽容大度仁慈?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口浊气吐出,丑妇顿时觉得周围的空气无比新鲜,周围的景色无比的美好。

    张大媳妇儿,因为你。我认清了自己。因为你,我敢于承认自己的懦弱。

    张大媳妇儿,今天我谢谢你。

    这一句心里的道谢,丑妇很真诚。

    还有小包子……,她活了二十几年都没有被改变过。丑妇想不通小包子到底做了什么事儿,让她一点点不知不觉地改变了。

第七十五章 柳迎春的恨意(二更)

    自从心态改变,丑妇做起事情来更加利索。

    这一点,最有感触的就是和丑妇共事,接触最多的李三媳妇儿和春娘了。

    “春嫂子,你有没觉得今日的丑妇妹子特别的……嗯……,怎么形容呢?”李三媳妇儿拉住正在收拾铁锅子的春娘,一边儿把头歪向春娘:“对!爽朗!春嫂子,你有没觉得今日的丑妇妹子特别的爽朗?做事都透着一股子的泼辣劲儿?”

    “原来不是俺一个人有这样的感觉呀。”春娘干脆放下手头上的活儿,拉着李三媳妇儿坐在一旁的石头敦子上唠起嗑来。

    她说:“从前呐,俺就觉得丑妇妹子特别的能干,会干!但和今天的丑妇妹子比起来,实在是赶不上。李三妹子,你有没觉得今天个的丑妇妹子特有吸引力?仿佛从前的人和现在的人不是同一个!”

    “喂!春嫂子,你别这么说,怪吓人的。又不是妖魔鬼怪,咋说不是同一个咧。”李三媳妇儿搓着露出来的半截手臂,一边儿怪罪春娘:“现在的丑妇妹子啊,是比从前多了些人味儿。”

    “这挺好,俺挺乐意看她如今这模样的。”突然想到啥,眉头皱紧,拉着李三媳妇儿咬耳朵:“李三妹子,你听说了吗?村里柳家老宅来客人了。”

    “啥客人?不就是他们家的大孙女迎春嘛。切!她算啥客人呐!”

    春娘摇头:“这你就错了。咱农户不大讲究罢了。但大户人家可不一样。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是那姓氏前头不还得挂上夫家的姓吗。再是血肉相连,如今嫁人了回来探亲,那就是客了。”

    身份不同了,自然人们对待的态度也会相应变化着。

    “嗨!被你这么一打断,俺差点儿忘记说正事儿了。”春娘忙止住李三媳妇儿,“俺是听说的。前几天,罗家的大管事向东市的猪肉荣私下买了好多猪下水咧。你说,他罗家那么富贵的人家,要这猪下水做啥?”

    “哦!”李三媳妇儿经过春娘这么一说,突然回想起来一些事儿,恍然大悟道:“俺就说嘛,前几天,俺向猪肉荣买猪下水,他说不够卖。俺还奇怪,这猪下水,除了俺们一家子买,还有哪个买咧。原来是罗家的人啊。”

    “还有这事呐!回头得跟丑妇妹子好好合计合计。迎春可是嫁给罗家大少爷的。又是这关卡回来探亲,别不是又打啥主意了。”

    如今柳家老宅的人在南畦村的威信没以前那么盛了。如春娘和李三媳妇儿这样子的明白人,这个村儿里并不是没有了。

    ……

    又说起柳家老宅来。

    “这都一天了,张大媳妇儿咋回事儿?连个音讯都没有的!”刘氏在从前柳迎春住着的屋子里来回踱步。

    “哎哟,娘,你别晃了,晃得我头晕眼花的。”如今,柳迎春已经不是乡下的小姑娘了,不再动不动就“俺,俺”的自称了。

    “娘,我看这张大媳妇儿估计是事儿没办成,不敢来见咱们了。”

    刘氏听了这话,才停下脚步:“不可能。张大媳妇儿就算事儿办不成,那也没道理躲着咱们。她皮厚着呐。”

    “娘!那你倒是说啊,那老肥婆都一天不见人影了,又不报信儿,不是躲在家里不敢见咱们,又是什么?”

    “去!你这孩子咋说话呐!一口一个的老肥婆,她好歹辈分上大着你,是你长辈!以后不许那么叫了。”刘氏面上怪罪闺女不懂礼貌,不尊老爱幼。但是听她口气,并不是真怪罪,话里可听不出几分真心来。

    坐在榻上的柳迎春自然也知道她娘并不是真怪罪她,但是她还是鼻子中哼出一声不屑,冷嘲道:“她算哪门子的长辈啊?是逢年过节给过我封红呐?还是平常没事儿送我衣裳首饰呐?她想当我的长辈,也不看看她自己什么身份。哼!”

    出乎意料的,刘氏并没有对柳迎春的说辞有些微的微词。想来,她心里也是这么认为的。

    她儿子是远近驰名的秀才老爷,她闺女是镇上最大的罗家少夫人。张大媳妇儿在她跟前儿算个啥?不就是跑跑腿,使唤使唤当枪使的丑角儿吗。

    她嘴上说张大媳妇儿算是她闺女的长辈,但心里可不承认,要是真就这么承认了,岂不是说,张大媳妇儿是和她一个辈分儿的吗?

    按照寻常人家来说,她们辈分儿是一样的,但止不住她会生孩子啊,她生的孩子,不管男女,放眼十里八乡,都是顶优秀的。

    所以刘氏心里从不认为张大媳妇儿有资格和她平起平坐。

    “娘,我不等了,你让她来。”迎春气哼哼地有些急躁。口中这个“她”自然指的是丑妇。

    “额……”这下子,刘氏有些张口结舌了,要是以前那个在柳家老宅里的翠花儿的话,她让她嘎哈,她一定不敢推辞的。但现在这个丑妇,她还真是有些拿不准咧……

    忙安抚身边儿这个小祖宗:“别急。娘去张大家里看看去。”

    “去张大家里有什么用!哼!娘,你就通知那女人,让她来见我。”柳迎春越发的不像话了,“让二房的两个混小子去叫。”

    刘氏听说是让二房的人去叫,心里那根弦暂时松懈下来,……也好,就让二房的人去试探试探那边儿的态度。

    要是能叫过来,那最好不过了。可要是吃瘪那也是二房倒霉催的,不干她的事儿!

    刘氏刚开心一会儿呐,那边儿门口就窜来一个影子,“大姐,让俺去叫。”

    柳迎夏就冲了出来。

    “不可……”

    “行!就让你去!咱们迎夏最能干了。”刘氏刚想说“不可以”就被柳迎春的声音盖住了。

    刘氏还想说啥子,柳迎夏一溜烟儿,就拔腿跑了。

    屋子里,留下神色两异的母女俩。

    许久,刘氏才轻轻吐出两个字:“为啥?”

    柳迎春木着脸反问:“什么为啥?”

    “她是你亲妹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这一次,柳迎春笑了:“是呀,亲妹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都是同一个爹同一个娘,为什么我要这么倒霉地嫁到罗家去,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不是她?!”

    刘氏的心狠狠抽了一下,讷讷说了一句:“你现在不是过的挺好的吗……?”

    岂知,柳迎春听了这话,非但没有和刘氏一起感慨世事无常,艰难都过去了。

    刘氏的话就像是压沉木船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样,彻底地刺激了柳迎春。她顿时拔高嗓门儿,似哭似笑,似悲似喜,尖锐的嗓音直戳刘氏的心肝儿。

    “过得好?这是哪门子的好?娘,你知道当初我嫁过去的时候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嫁过去的吗?你知道我是被压着成亲的吗?你看见了吗?夫君他身体不好,成婚的喜堂上只有新娘没有新郎!娘,一个女人,一辈子成亲的大事,这辈子就那么一回头啊!”

    这些……都是刘氏极力选择遗忘的事情……

    今天,又被翻了出来。刘氏又一次尝到了当初那揪心的疼痛。

    她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柳迎春,只一口咬住:“人都有坎坷,磨过了的灾难,那就是大富大贵。你瞧,如今谁比你风光?也许这真的是天意,不是都说你和女婿是观音菩萨座下的一对金童玉女吗?女婿现在身体也好了,王大夫可是断言他活不久的。但女婿身体不是逐渐在变好吗?”

    刘氏越说越快,越说眼睛越亮。

    对!就是这样子!

    柳迎春既失望又难过地看着自顾自说话的刘氏,悲痛地摇头。这就是她娘!从来没有懂过她的处境!一味地天真以为她过的很好很好!

    要是真的过的很好,她又何必回到娘家,处心积虑要那个女人手里的秘方呐!

    “是呀,夫君身体渐渐好转……我过的不错。”柳迎春有些麻木,“以前夫君身体不好,父亲还给夫君准备了两个通房,夫君只是限于身体影响,不能……可现在身体好了。”

    刘氏终于听出不对劲来。

    “闺女……,你和娘说,到底咋回事?”

    柳迎春心里压着事儿,毕竟是自己的亲娘。这么一问,委屈彻底地发泄出来了,她哭着说:“我嫁过去,夫君身体也渐渐好了些。父亲从前给夫君准备的两个通房也近了夫君的身。女儿……,女儿不过是小门小户家的女儿。

    要不是有个亲兄弟被父亲看中,又加上母亲看在女儿嫁过去,夫君的身体确实好了些,对女儿多加维护。……女儿,女儿要被那两个通房算计死了!

    可就是有了母亲的维护和宝通在父亲面前得到看中,女儿还是吃了她们好些的苦头。

    现如今,女儿也学会了些许手段,娘……,女儿的手……已经不干净了。”

    “你……你动手杀人了?”刘氏脸色煞白。

    “大宅后院里的阴私,不是咱们小门小户的农家弄的明白的。女儿从前不懂,现在懂了。女儿要是不动手,那此刻沉在罗家后宅那处废院子里的就会是女儿!还得被冠上一个不贞的名头!”

    柳迎春靠着刘氏哭,刘氏却全身发抖。

    柳迎春抬起头,望进刘氏的眼里:“娘,你怕了吗?”

    刘氏狠狠一咬牙:“娘是怕!娘怕你在那豺狼虎豹里被撕得粉碎!”

    刘氏依然全身发抖,自家的闺女从前是多么天真烂漫懂事儿啊。这才多久……才多久啊!就仿佛变了一个人。

    干干净净的闺女,手上却沾上了鲜血!沾上了人命,那是一辈子都洗不干净的呀!

    这!这!这一切都不该是她的闺女承受的啊!

    “娘情愿将你嫁给平常百姓。挑个富裕些的,门当户对的,俺们迎春嫁过去就是去享福的,俺们迎春的人品,嫁过去,定是被夫家疼着的,邻里亲戚称赞的!”刘氏忽然狠狠抬头,目露凶光,咬牙切齿:“俺们迎春是代那狠毒的贱女人受的罪!”

    “哇。”柳迎春顿时嚎啕大哭,这本来不该是她嫁过去的啊!这本来不该是她受的罪啊!

    “娘!我恨她!”柳迎春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藏着的魔鬼:“娘!我要她死!我要她死呀!”

    刘氏抱着柳迎春安抚,母女俩哭作一团。

第七十六章 二爷之怒!(今日只一更)

    京城

    书房中,两人。一主一仆,一坐一站。

    坐着的思绪飞远,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太师椅的把手,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站着的躬身垂眼,不敢正视座上男子。

    恍惚很久,座上男子清冷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思绪:“五年前,本殿去过南畦村。”

    站着的男子身形僵硬,顿一下不敢开口。

    座上男子自顾又说:“月残花是本殿亲自调制出的毒。除试毒的毒人,本殿平生只对两人用过呢,飞宇。”

    站着的男子“噗通”一声跪地伏身:“飞宇办事不力。求主子责罚。”

    “不干你事。毒,是本殿亲自喂她服下的。”

    男子声音淡漠,跪地不起的飞宇小心翼翼偷瞥高高在上的男子一眼,主子不光声音淡漠,面上同样清淡,看不出所言真假。

    饶是如此,飞宇依旧用力磕头请罪:“主子信任,飞宇善后。主子无错,错的是飞宇。”

    男子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他思考了一炷香的时间。飞宇就跪了一炷香的时间。伏地不起,不敢起身。

    男子不说话,威严已盛。

    一炷香后……

    “月残花是本殿亲自调制。中毒者面向祥和,犹如在梦中自然死亡。所用毒人试毒,前后共计百人,无一人例外。”男子淡淡诉说,仿佛口中生命在他眼中不过一个数字,一个符号。

    随男子的话语,飞宇仿佛又回到那段噩梦般的日子,为调制出这味毒药,人间迎来了无间地狱!

    “本殿至今只对两人下过此毒。本殿一直在思索一个问题……她,如何成了一个例外。”随着男子手指敲出的“哒哒哒”的声响,飞宇伏地不起,静默听着。

    “那日见那小子,本殿已心生怀疑。后又亲自试探她,中月残花之毒者,口鼻间有兰芳香。”

    飞宇诧异抬眼,亲自试探……那岂不是说主子他……

    没等飞宇惊呼,已被座上男子丢来一记寒光利眼,生生让他那声惊呼卡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来。只觉头皮发麻。

    “五年前,你是如何善后?如何处理她尸身的?”

    飞宇收起惊诧之心。他深知,主子脾气变幻莫测,此时还是好脾气地询问,稍后或许直接给他一掌,击毙于此。

    飞宇不敢轻心,神情严肃,答:“回主子。飞宇那日在南山一山洞找到主子,此时,主子方已自救成功。飞宇赶到之时,主子亲自喂下她月残花。飞宇听从主子之命,留下确认她再无呼吸,这才将她尸身搬离山洞,找一处险路横置,只待当地村民自行发现,或喂了山狼。办好一切,这才离去。”

    男子皱眉,低声沉吟:“那就奇怪了,她是怎么又活着了?若非本殿恰好在南畦村,本殿至今还不知道自己已有一个四岁大的儿子了。”

    说到儿子,男子眼中闪过不满:“本殿的儿子,必须优秀。娘亲,决不可能是个乡野村妇!”

    飞宇正色,抬头,杀气一闪而过,“主子,飞宇去给她再补一刀。”

    男子正欲点头,古朴的书房门外响起请示声。

    “主子爷,阿大来了,可见?”

    男子眉头深锁,阿大被他留在南畦村,怎会怠忽职守?应是有事。

    “清阮,领他进来。”

    飞宇见状,忙告退。

    “不必,一边站着去。”男子懒散地动了动手示意。

    清阮引阿大来见。

    赫然就是曾经小柳镇上出手替丑妇母子收拾掉跟踪者的高个儿。另一人名叫阿二,阿二此刻正蹲守丑妇院前那颗老槐树上。

    “有事直说。”男子,就是那位贵人老爷“二爷”,吩咐道。

    阿大瞥一眼一侧静默的飞宇,欲言又止。

    “主子爷,事情是这样的……”阿大到底不敢违抗男子的命令。即便他直觉这话不该当飞宇之面说出……,这也是为了飞宇好。

    但主子爷有令,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顾好自己的性命才是真。

    阿大将佟掌柜交代他传达的话一字不漏复述给这位二爷听。

    一边说,一边拿眼小心地偷觑座上男子。男子俊冷的脸上越来越黑,快黑过锅底了。说到最后,阿大干脆埋下眼,看都不看座上男子……他怕,再看一眼,他就不敢再说任何一字。

    阿大可恨死了佟掌柜,心里恨不得将佟掌柜咬牙切齿狠狠地鞭笞一顿。这都他娘的交给他什么任务啊!

    阿大心里恨佟掌柜。静默一旁的飞宇则是咬牙切齿地怒瞪眼前口若悬河的阿大。

    你说你做什么现在来,早不来晚不来,干嘛专挑他在的时候来。

    阿大呀,你不要这么敬业的,少说一个字死不了。你想死直接跳河去啊,干嘛要拖累我啊?

    主子爷的隐私是这么好窥视的吗?

    飞宇满头满脸的大汗淋漓。

    “嘭!”

    座上男子赫然站起。

    阿大和飞宇屏气,看一眼男子身后的太师椅碎成灰末,不禁脸色大变。

    “好好好!”男子陡然间连称三声“好”,天生寒眸中迸射出被挑衅后的怒气,“若佟显所言句句不掺假,本殿倒是小瞧了你!本殿的银狼反倒成了你与本殿属下叫板的护身符!”

    随即寒眸中跳跃熊熊火焰,飞宇和阿大几乎能听见咬牙切齿的声音:“本殿喜玩弄娈童!本殿喜玩弄娈童!那娈童还是本殿亲生儿子!……好你个柳翠花!本殿记住你了。”

    飞宇见此,突然问:“主子莫气,飞宇这就去给她补上一刀!让她了此一生!”

    “不!”

    飞宇欲退去的身子停住,回头看明显沉浸在怒气中的男子,只听一声斩钉截铁的话:“本殿要她活着!本殿要亲眼瞧一瞧。敢与本殿叫板的女人能走到哪一步!”男子盛怒,残忍一笑:“直到她有资格直面本殿,那时,本殿定要当她面,夺其子!且再看她又是何种哀求模样!”

    飞宇和阿大倒抽一口冷气。

    主子爷盛怒之下,必有牺牲品!看如今这模样,那名唤丑妇的女子,即便一时活得惬意,也恐难有善终。

    二人对那丑妇并无同情之心。认主之人,贵在其赤胆忠心。为人心腹者,只需效忠其主。他人生死,概不在心中。

    男子上一秒还盛怒交加,下一秒已然从容淡定。不知其内里之人,只怕不信这人刚才差点伤人之命。

    “阿大,你刚才还说,十二郎私自出京,于半道被人追杀,如今人在何处?”

    阿大凛然禀报:“藤少爷……”阿大简洁明了,已然将阿二连夜追来告诉他的事情一一说与男子听。

    “哦……是童姥殿?”男子目光深邃,半露讽刺:“飞宇,去查,皇子之中,谁与童姥殿有过交集。这事你亲自办,童姥殿若是敢插足朝廷,本殿不介意做一回恶人,血洗童姥殿!

    另外通知陆源他们,老狐狸忍耐不住了,大皇子怕是要动手了。如今朝廷上下,三派分立,各自为政。势均力敌已有好些年头,这时,谁也不想主动打破平衡。可他们当天子宝座上的那位是傻子呢!”

    当今陛下,年轻时雄才大略,以战平天下。如今年老,心境虽已不同,但掌握天下几十年,又岂是假的!

    天子的宝座只能让昏庸的更昏庸。至于那精明的,宝座于他们,不过只是一张昂贵的椅子。龙威于天下的证据罢了!

    “本殿累了,你二人退去。”男子扶额,另一只手懒散地挥了挥。

    阿大和飞宇却不敢不从!

    二人退去,书房内,再次剩下男子一人,他踱步至梨花木的书桌前。

    执笔,点墨,下笔。

    顷刻间,龙飞凤舞,挥墨成书!

    从书桌下的抽屉里抽出一信封。

    提笔再书三字。

    停笔,狼毫笔再次被架在白玉雕的书架上。

    叫来门外静默的清阮。

    “拿去交到他手上。”男子吩咐,递过封好的信封。

    清阮接过手上,只淡扫一眼。

    信封上赫然飘洒有致,苍劲刚健的三个大字:南宫尘!

    清阮将之收于怀中,躬身道一声“是”,离去。

    ……

    小柳镇,南畦村

    又说柳迎夏自告奋勇,跑去丑妇家。连门都没能进。

    她洋洋得意来,本意在炫耀。

    把丑妇家的大门拍得砰砰作响。

    门开,见到了该见的人。

    却不等她高高在上炫耀一番,丑妇二话不说,“嘭”一声又把大门关。

    倒是叫柳迎夏目瞪口呆,随即后知后觉知道自己被嫌弃,被轻慢。

    如今的柳迎夏自认已不是平常百姓。家中兄长已取得功名,一母同胞的亲姐又是镇上顶尖大户罗家长媳。

    亲姐只有兄长做靠山,都能嫁的罗家这样的好人家。她不但有兄长,还有已然罗家大妇的亲姐当靠山。将来嫁得定比亲姐还好。

    柳迎夏气怒,拍门拍的手疼,路边捡来砖头,又是一阵猛敲。

    门二开,柳迎夏丢了砖头,趾高气昂指着门内丑妇不客气地道:“喂!俺迎春姐回来。给你面子,要见你呐……”

    正得意,迎面一盆洗菜脏水,当头淋下。

    柳迎夏呆若木鸡。

    大门在她眼前再一次阖上。

    望着眼前紧闭的门扉,柳迎夏终于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情了。

    “啊!!!!!”尖叫声传遍四野。

    于是引来一些村民关注,对着落汤鸡一样,头顶烂菜叶,放声尖叫不止的柳迎夏评头论足。

    “柳家的二孙女许是疯了吧。”

    这话却一丝不落落入疯狂尖叫的柳迎夏耳里,顿时面上清白交加,恶狠狠抓下头上的烂菜叶子,推开对她投来异样眼光的村民,嘴中依旧恶狠狠骂咧咧:“看!看什么看!小心俺让俺大哥和俺大姐抓了你们坐大牢!没眼见,死人啊,没看见俺全身湿透,要回家吗?滚开!……”

    村民多淳朴,让开归让开,心中已对柳迎夏有想法,连带对柳家也有微词。

第七十七章 柳迎春VS丑妇(今日只一更)

    刘氏见到柳迎夏回到家,当下跳了起来,“哪个不长眼的王八糟子欺负俺家二妞了?”二妞指的就是柳迎夏。

    “哇!娘!”柳迎夏扑进刘氏怀里,埋头痛哭。一边哭诉:“娘!你不知道呐!他们都,都看俺笑话呐!她们笑话俺!笑话俺呐!”

    榻上坐着的柳迎春不耐烦了,冷眼看着眼前这对母女情深。

    “二妹,别哭了。”站起身来到柳迎夏身前,转眼温情地宽慰柳迎夏,像个十足十的大姐姐安慰小妹妹那样:“来,告诉大姐,谁给你难堪了?大姐替你做主。”

    还能有谁?经过罗家后院“出品”的柳迎春用脚趾想都能够想得到!

    “哇!大姐!”柳迎夏撇开刘氏,一把又扑进柳迎春怀里。

    柳迎春嫌恶看一眼黏在衣服上的眼泪鼻涕……,微不可查地推开柳迎夏:“不哭了,乖。我们迎夏最坚强了。嗯,来,告诉大姐,发生什么事情了。”

    柳迎夏在柳迎春又是哄又是赞之下,终于原原本本将事情说了说。当然并没有说她是怎么“敲门”的了。只说,她敲门,连门都没进得去,就被淋了一盆脏水。

    连带的,将对她指指点点的村民一起告了状。

    在无知的柳迎夏眼里,南畦村,她大姐和大哥最了不起!

    柳迎春听完,还没说话呢,刘氏就暴走了。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俺们柳家不计前嫌,看得起她才与她来往!她倒好,作为长辈,她是咋对待俺们二妞妞的!泼妇不如!泼妇不如啊!”刘氏狠狠地呸了一口,又对柳迎春说:“迎春,你可要为俺们的二妞妞讨个公道呀!”

    “娘,叫上门外伺候的董妈妈和丫鬟子,我要亲自去问一问我这位大姑,何故泼人一盆脏水。”

    刘氏眼睛一亮。

    如今柳迎春在她心中,那就是主心骨一样的了,柳迎春是罗家的大妇,她肯出马,当然更好!

    ……

    柳迎春这一次带来的丫鬟婆子的下人不多,一个年纪大的董妈妈,一个年纪小的大丫鬟红翠,还有四个懂些功夫的小厮,和一个赶车的车夫。

    放在罗家,这样的排场根本不够看。但饶是如此,这些人若是一起走在乡间小道上,那也够稀罕闪眼的了。

    村人远远就瞧见这番独特的一行人,柳迎春被这些护在最前头,刘氏和柳迎夏跟在柳迎春的身旁,所到之处,皆有人投来惊羡目光。

    刘氏和柳迎夏立时心中涌出一片虚荣的傲娇。

    因这样一行独特的人马,少不得村里闲的没事干的三大姑八大婆的抱起半大的孩子,就跟着后头来了。目的不过是看戏。

    谁叫村里的娱乐太少了。

    一行人来到丑妇小院正门前。

    柳迎春可谓满面春风得意,不管在罗家后宅里受了多少的打击,但在这里,她是受人尊重的罗大少奶奶。

    即便得意,经过后院宅斗文化熏陶的罗大少奶奶柳氏也是绝对不会得意浮于表面的。

    可柳迎春的得意并没有持续多久,它被扼杀在摇篮里。

    众人只觉得这位罗大少奶奶刚才还满面贤惠温和的笑容,这会儿整张脸跟个狗屎绿色的一模一样!

    顺着她的目光……

    院子前的大门上赫然贴了一张大白纸,大白纸上斗大字体写了一行字。

    可惜他们这些庄稼户,又是妇道人家,多是没有读过书的。

    她们看不懂。但罗家派来跟在柳迎春身边儿的董妈妈是读过一些书的。

    董妈妈轻瞥一眼身侧的柳迎春,心道:好在这位乡野出身的大少奶奶还是认一些大字的。不然今天个被人骂了,还不知道呢!

    想到那纸上骂人的话……,董妈妈目光有那么一刻的阴毒。

    有人耐不住问了:“这位妈妈,这纸上都写了些什么?”

    董妈妈面皮有那么一刻的僵硬,不大自然地回了一句:“老身并没读过书。”

    跟来的罗家仆从却都狠狠吃了一惊。董妈妈怎么可能没读过书?董妈妈是罗家土生土长的家生子,得主人家看重,从小就被安排读书认字。

    董妈妈是要躲开尴尬和麻烦,但天下的事儿呀,就是你找它时它不来,不想它来时它偏偏就来。

    也算董妈妈倒霉。

    偏就让钱斧头家的小子二娃子凑了这个热闹。

    “俺认识~!”二娃子一孩子,不曾多想,冲口而出:“那上面儿写的是‘柳氏与狗不得入内’。”

    村里人都知道二娃子自从跟丑妇家的平安走了近了,就爱读书了。丑妇家的平安识字,二娃子也跟着学过一些。

    而这些字都不是太难认的。二娃子居然都能够认全了。

    “噗……哈哈哈哈……”村人可不顾柳家人的颜面,听二娃子说的话,乐开了花。有一人带头笑了,其他的人还去顾忌啥呢?

    “哈哈哈哈……俺的娘咧!柳氏与狗不得入内!……真得亏这丑妇能想得出这话来,啊哈哈哈……”村人只笑说丑妇。并无责怪。

    为何?只因柳家和丑妇之间积怨已深,而南畦村的百姓都是见证者!当年丑妇未婚生子,少不得被思想古板的村人们唾骂。而今都得知,那不是未婚生子,其中是有缘由的。

    听说是上天见证,月老牵线,……虽还是没得家人的赞同,但也算是拜过堂成过亲!再加丑妇之前肯散尽银钱,为村民办实事。

    村民心中自有一把衡量的尺子。谁好谁坏,指不定说不清呢!

    ……

    这一下,被圈在最前面的罗家仆从脸上顿觉无光,只羞愧地想要钻进地洞去。

    最不好过的,莫过于柳迎春。垂在身侧的手掌紧握成拳,掌心中掐出月牙状的指甲印,染血成血月。

    董妈妈也不好受,她是罗家的老人,又是家生子,最得主人家看重。如今却因这位出身乡野的大少奶奶遭人侮辱。

    柳氏和狗不得入内。狗是什么?是畜生!

    这话里话外可没一个脏字,却把柳家人骂作畜生!虽没有骂道罗家人。……但娶了柳家姑娘的罗家,又算什么?

    董妈妈脑子好,几个弯弯一转,还能不知道,想出这话的人,心思有多恶毒!骂了柳家人,连带罗家人也没落下!

    但她却不能恼羞成怒,否则,岂不是落了下乘?

    好在有那没脑的人。

    柳迎夏性子冲动,一听这话是骂人的话,骂的还是整个柳家!

    脑子一热,粗野地冲上去,“唰唰”两下。

    “吱嘎”,大门却从里面打开。

    “哎哟喂。”柳迎夏撕了大白纸,就要叉腰大骂,结果门从里面不期然打开,她不防备,摔了个四脚朝天。

    嘻嘻嘻……

    身后村人中强忍着爆笑声。实在不是她们太善良,而是……不好意思再取笑人家了。刚才可都笑够了!

    “啊!俺的二妞妞!”刘氏心疼闺女,一步冲上去扶起来自家的闺女,一双眼立刻就瞪向大门正中间站着的丑妇。

    却见那女人一副悠闲抱胸看戏的轻松惬意。再一想自家的闺女……不!是整个柳家都成了人前出了大丑的对象!顿时恶向胆边生。

    “啊!你泼了俺家二妞妞一盆洗脚水!现在还推倒俺家二妞妞!你,你!俺与你拼了!”居然一个箭步,冲向丑妇,跳上去,双手就要掐住丑妇的脖子。

    “嘭!”

    ……

    刘氏被踹倒在地上的时候,还愣神,没有意识到刚才那一刻,发生了什么事儿。

    倒是柳迎春速度极快地就冲了过去,扶住自家的亲娘:“娘,你没摔坏吧!”

    做足了孝女!

    “大姑。”柳迎春突然大喊一声“大姑”,原本憋笑的村人居然都止住了笑声。

    柳迎春正色道:“大姑,迎春自嫁与夫君,常伴夫君身侧,夫君爱读书,迎春倒也记得一些个。夫君常说:孝悌忠信,礼义廉耻。迎春敢问,大姑你今日所作所为可有辱圣贤名言!”

    董妈妈满意点头,倒也不真是乡野鄙妇,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显然是极为满意柳迎春的回击。

    董妈妈乐了,不单单是对柳迎春反击的满意。还带着一些看笑话的心里看丑妇。

    乡野村妇,懂些什么!

    丑妇微挑眉。眯眼仔细打量那扶着亲娘,身子荏弱,却满脸正气的女子。……当初只以为柳家出一个柳宝通就够奇怪了,如今看来,倒也不必奇怪了,柳家人中,柳迎春最似柳宝通。

    二人若论心机,或可以拼。

    当初见柳迎春,只道这姑娘聪慧有余,见地却少。今日再看,她倒是学得极快!

    这样的柳迎春,今时不同往日!

    拿孝道来压她……吗?可惜你柳迎春的主意打错了!

    “我叫丑妇,无父无母。我儿平安,至今无姓。我家无姓氏,你家却姓柳。我家在村东头,你家却在村西头。你这话用在我身上,不合适的。”

    “大姑!夫君还说:无父无君,是禽兽也。”柳迎春势必要一雪前耻!是卯足劲儿和丑妇干上了。

    句句狠厉!

    饶是没读过书的大字儿不认一个的村民,也听懂这话的意思了。

    是在说丑妇不认父亲,不孝顺父亲,那是禽兽不是人!

    话没错,但当初可是你们一家人赶走孤苦无依的丑妇的,……这里的村人有几个不知道其中原委的?

    可这双方火力大开,……而柳迎春能给丑妇扣上这样狠绝的话,可没人这个时候敢冲上去说句公道话。

    只替丑妇可怜,咋招惹上这股子人呐!

    柳迎春胜利在握,不孝这样的大帽子扣下来,这狠毒的贱女人这辈子都别想再翻身了!人要自找绝路,那是谁也看不住的!

    董妈妈在一旁看着,都决定回到罗家,将此事好好禀报一番老妇人,到时作为教养妈妈的她也跟着长脸。

第七十八章 虐完再哭诉(一更)

    柳迎春胜利在望。

    眼前这女人让她恶心,不是这女人,她会过在水深火热之中?

    恶心归恶心,但这女人还有用处。

    柳迎春将刘氏搀扶起,丢给一旁的丫鬟红翠。转身走向丑妇。

    这女人青紫的脸,无从辩驳反击的表情着实取悦了她。

    果然就是一个无知的村妇,哥哥还将她看做对手,真是高看了她。

    柳迎春背对众人,除了丑妇,谁能看见一想温婉的柳家大孙女眼中的恶毒和得逞?

    她靠近丑妇,用着只有两个人能够听得见的声音说着:“大姑,侄女可以放过你的,只要你当众承认刚才是你错待我娘。”

    “真的?”

    柳迎春心中冷笑,这个女人,果然什么都不懂,只要她承认错待了她娘刘氏,那就坐实了不贤不孝的罪名。

    翻身?到死那天都别想!

    是她害的她这么悲惨!是她害的她连平常百姓之妻都不如!

    是她!一切都因为她!

    “真的?”丑妇又问:“真的只要我承认错待你娘,你就放过我?你就带着你的人离开这里?”

    “当然,为了表达你的歉意和诚意,不妨把毛血旺的秘方送与我。”

    哦……原来还是打的这个主意呀……

    不明白,一道秘方值得罗家人用出这样下三滥的手段吗?

    丑妇不再装害怕,不再装怂。

    “欢迎父老乡亲到我家做客。至于其他人嘛……”丑妇唇角露出一抹嘲讽,叫了一声:“儿子!”

    小包子立刻就冲了出来:“阿娘?”

    丑妇手指大门:“喏!再写一张!”

    小包子一看大门上张贴的大白纸被撕了,又听他娘吩咐,立刻屁颠屁颠地钻进西厢房,转眼的功夫又跑了出来,又递上一张大白纸,末了还邀功:“阿娘,这回俺把米糊糊也拿来了。”

    米糊糊有粘性,是用来粘贴大白纸的。

    柳迎春转变不过来,她不知道怎么事态的发展突然转了个弯,不在她的预料内了。刚才还胆战心惊,一脸害怕的人,下一秒就一副嚣张做派。

    别说柳迎春,就是董妈妈也傻眼了。

    柳迎春带来的人,只能看着人家母子一个拿着大白纸,一个向着大门上刷米糊糊,母子俩人间好不温馨,一同将那大白纸又给粘上大门上。

    那大白纸上刺眼的一行字,逼得性情高的董妈妈戳心肝儿肺的疼。

    董妈妈到底是老妈妈,没学柳迎夏泼妇举动。

    董妈妈向前走几步,身子挺得笔直,质问丑妇:“娘子这番举动不好吧?你这在门上粘贴大白纸的事儿,本身就不吉利。这也罢了,那白纸上写着的一行字,着实有辱了……,有辱你娘家人。娘子也姓柳,何必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丑妇觑了一眼这个在她面前,身子站的笔直的老仆妇,看她穿着打扮,在罗家的身份想来是不低的。

    但……这关她屁事啊。

    “你是何人?”

    董妈妈面子上下不去了,这丑妇根本不买她的账!她面上不自然地笑:“老奴是罗家的家生子,是被老夫人指派给大奶奶的教养妈妈,是……”

    “打住!”丑妇不在意的摆手:“行了!我就问你是谁。你直接告诉我你是罗家的奴才就行了。你后头说那么多,也还是个奴才,难不成后缀多了,你就成主子了?”

    轰!

    董妈妈从脖子红到耳根子。老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好不热闹哇。

    “是!老奴是奴才。但也知道,维系主家声誉。娘子是姓柳,却自己辱没自己的姓氏,自己的娘家!若是柳家先人地下有知,不知道得要多么伤心难过,生出这样一个不孝子嗣来!”

    董妈妈不是好欺负的,被丑妇怂了一句,她顿时爆发出无穷小宇宙。

    “第一,我不姓柳。这一点,南畦村所有人都可以作证。我是无姓之人。

    第二,我爱在我家门上贴什么,关你这个老虔婆啥事?要知道,多管闲事多吃屁。

    第三,门上贴白纸,吉利不吉利,你听谁说的?迷信是要不得的,懂不懂?

    第四,你是谁啊?没事站出来对着我一顿指责?你什么立场指责我啊?我是杀你全家,还是抢你男人?……哦,不对不对,你男人老得跟老瓜一样,老藤配老瓜才对嘛。”

    丑妇掰着手指头,一根一根的说,董妈妈的脸比调色盘还精彩呐!

    “你……”董妈妈全身颤抖,指着丑妇就要说话。

    丑妇最后伸出一根手指:“啊……还有最后一点。尽管我现在没有姓氏,但好歹你提出这话了。我就问一问。

    你刚才是说,柳家先人地下有知,不知道得要多少伤心难过生出个不孝子嗣来,对吧?……哦,老虔婆,你怎么知道柳家先人啥想法,莫不是你亲自去问了的?”

    “你……”董妈妈身子摇晃得厉害,站都站不稳。一个踉跄要不是有柳迎春及时扶上一把,就栽在地上了。

    柳迎春带来的人什么表情,那是不用说了的。

    可那些跟来的村人们,那表情……呆傻的可爱。

    有……这么骂人的吗?去问柳家先人……那可真是咒人去死了。

    这丑妇也真够损的。

    但村人大多对董妈妈没啥同情心,董妈妈是谁?那是镇里罗家大户的家生子。可与他们平常小老百姓无关啊。

    活该!

    有人心里可是幸灾乐祸,尤其其中还有半刻之前被柳迎夏恶语中伤的村妇们。

    可也有人心里嘀咕:柳家老宅的人不是都来道过谦了吗?那回丑妇家请客,柳家两个儿媳妇儿还来帮忙了不是?这不是应该恩怨都扯平了吗?咋这丑妇又恶语对人。

    “咳咳。”丑妇适时咳嗽两声,将大家伙儿的注意力吸引到她身上,这才解释道:“这里都是咱南畦村的邻里,我也不怕告诉大家。我呢,这辈子吃够了苦头了。当年的事情过去了,但不代表它不存在。我一个妇道人家是怎么把个小子拉扯到如今的,大婶子大嫂子,大妹子大姐姐们的都看在眼里。

    那时没见柳家老宅的人伸出一把手来拉扯一下咱母子俩。别看现在个,咱母子俩盖起了小院子,住起了明亮的转头房子。可就还在一个多月前,咱母子俩就挤在一间下雨天还漏雨的茅草房里咧。

    也不怕大家伙儿的笑话,就在那一两月前,咱母子想吃点子荤腥,那都是奢侈啊!

    柳家老宅的人倒是在我落水后来找我了,可人家那不是白来屈尊降贵的。

    别的不说,就说我落水被救之后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儿,好事儿是看不着柳家老宅人的影子的,坏事儿嘛,倒是一大堆的都能扯上柳家老宅的人。

    说我数典忘祖也好,说我啥啥都好。反正我是怕了,联想那些个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儿,联想那些个算计,我实在是不敢对柳家那一大伙儿人抱有啥啥期待了。这辈子只想顺顺趟趟的过日子,至于那家人间的温情,五年前柳家人懒得施舍给我。五年后,我也不想要他们的施舍。”

    丑妇没有具体说那些坏事都是啥事儿。但是这里的人都自动自发地想到那些发生的事儿。

    甚至有一些丑妇自己个儿都不知道的事儿,村人们都能往那方面去想。

    有些个之前还不大满意丑妇老对柳家人不客气的村民,也能想开一些。有些事儿,你不说,人们就会自动自发地忽视。

    有些苦楚,你不去哭诉,人家只当做理所当然。

    有些委屈,你不去揭开,到头来你就会成为那个不懂事的人。

    所以说,你仁善,你善良,你温柔,你懂事,你体贴,你替他人着想……,你放心,你要真的啥事儿都按这个标准来干,到最后,你会发现,你所有的付出都会成为理所当然。

    一旦你不再体贴,不再替他人着想,不再为他人无条件付出,你就成了大逆不道!

    于是一大堆人指责你不懂事,指责你没良心,指责你各种不善良。

    某种角度来看,死去的柳翠花儿就是这类软包子类的人。

    对家人无私付出。对家人,不管是谁提出的要求,都会尽力满足。

    所以,在丑妇醒过来,身体里换了她这个灵魂后。

    第一次上门来的刘氏和卢氏,作为亲嫂和亲娘的两个人,才会那样肆无忌惮。要求这个要求那个。

    所以在丑妇义正言辞拒绝了她们的无理要求之后,她们会那样的不可思议,那样的不能理解,那表情,仿佛就是她辜负了她们的用心,她是罪人。

    ……

    可如今,丑妇说开一切。

    柳家老宅和她之间的最后一层遮羞纸,她来捅破。

    她的身体里,流着柳家人的血。这,就是对她最大的不利!

    她现在对柳家老宅的人不客气,村人是基于她给村里造了桥,人们嘴上不说。……恩情是会随着时间而渐渐变淡的。到那时候,只要她对柳家老宅的人不客气,村人心中还是会有想法的。

    虽然,她可以不在乎这些想法。但,如果能顺手解决掉以后会出现的弊端,她不介意花点时间,也不介意装柔弱装委屈,装小白花,好好对村人们哭诉哭诉。

    今天把这些事情说开。那么以后的话,即便她对柳家人不客气,她的这段话也会被村人记在脑子里。

第七十九章 宝通解围,真学好了?(二更)

    “大姑!”

    远远一声叫唤。

    引来无数人回头。

    小路田埂间奔赴来的不是柳家的宝柳宝通,那还能是谁?

    偏偏佳公子,可惜来的太急,摔了一跤,藏青衣袍一看就是崭新的,用料也极好。沾上的泥巴,废了一身好衣裳。

    柳宝通头系同色系镶翠玉的发带,包成发髻。大概摔了一跤,连头发都散乱开来。

    饶是如此,丑妇却反而心里更赞他一声。

    不用想,柳宝通是来说情的。

    大抵是谁通风报信,这位佳公子急匆匆跑来,身上一身的狼狈,目的却是为自家的妹子说情解围。

    是个人,都得赞他一声手足之情,深情厚谊!

    果不其然,柳宝通急匆匆赶来,走得急,在靠近丑妇院子门的时候,还又摔了一跤。

    这一摔,摔出个好名声。

    就有村人翘起大拇指:“果然是取了秀才功名的柳家大孙子,柳家其他人各个不着调,还好有这一个在,正好可以看着柳家一家子人。俺看有小秀才在,柳家也出不了大差子。”

    “就是就是。”

    旁人应和,倒不是说他们一味地巴结逢迎柳宝通,是柳宝通的作为着实能收买人心。

    南畦村的百姓民风淳朴,好容易出一个秀才老爷,谁也不愿意把柳家最近发生的各种不着调的事儿跟村里唯一的秀才老爷扯上干系。

    所以,在南畦村的村民心中,柳家是柳家,柳宝通是柳宝通。

    柳家人关起门来是一家,但柳宝通是全村人的骄傲。

    “大姑,宝通没看住两位妹妹,让她俩来叨扰大姑了。”柳宝通其他废话不多说,只拉了柳迎春柳迎夏,还有刘氏向丑妇告辞:“大姑,宝通这就带两位妹妹,和娘回家里去。”

    “大哥!”柳迎夏狠狠跺脚,指着丑妇就骂:“是她不好!俺来请她见大姐,她不让俺进门,还泼俺一身洗脚水!”

    平安小人儿突然插话:“不是洗脚水,是洗菜水。俺们家晚上才洗脚丫子咧……”

    平安奶声奶气,又不与人争吵,只是叙说事实,他又歪着脑袋,那模样,配上那话,着实好笑。逗得一群看热闹的村人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

    “柳家的小孙女儿更喜爱洗脚水呐……”有那不厚道的人调侃一个小丫头。

    “那也是泼了!”柳迎夏羞红了脸,但她趁机向柳宝通告状:“大哥大哥,你瞧!他们自己都承认了,是真的泼了俺一身脏水咧。”

    柳迎夏说完,傲娇地抬起脑袋,示威看向丑妇。

    小小的平安又插话:“不是不是,是俺在背诵《论语》,大门处又是叫骂又是砸门的,阿娘以为又来了上次外村儿的土匪咧。”

    平安两只白嫩的小手和着小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一样,“原来那不是土匪,是柳家的小姐姐呀。小姐姐,下回敲门要轻轻敲的,用砖头敲门门会坏的。”

    噗……

    这个话若是换个大人说,别人绝既会认为那人是故意寒碜柳迎夏。偏偏这话是从个四岁大的小孩子嘴里说出来了。

    那就不是故意寒碜了。

    这话从大人嘴里说出来,柳迎夏还能够寻个理由指责那人。这话偏偏从屁大点的孩子嘴里说出来……,柳迎夏注定悲催了。

    村民们今天太乐呵了。这热闹看得值了!

    “你,你你……哇!”柳迎夏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在娘家被娇养着的。一有不顺心,那就窝在作为大哥的柳宝通怀里大哭。

    这会儿她不知道说什么,干脆就耍起无赖来,趴在柳宝通的怀里就大哭大闹。

    本来柳宝通安慰安慰,柳迎夏也就不哭了。

    可是,咱小小人儿的平安又一脸愧疚地靠近柳迎夏,拉拉柳迎夏的衣裳下摆:“小姐姐,是俺说错啥了吗?俺把你弄哭了。”

    “哇哈哈哈……”丑妇忍不住了,真不怪她定力差,……这个,这个小包子貌似比她还懂得怎么寒碜人呐!

    这……她绝对不承认,这是跟她学的!肯定是小包子那个不知道死哪里去的无良老爹传下的坏种!

    绝对不是她!

    她是好人。

    不知道那远在京城的二爷要知道丑妇心里所想,不知道能不能等到让她成长进步到能有资格站在他面前,等着他报复那时候,估计这会儿就想一把掐死她了。

    二爷呀二爷,谁让你叫“二”爷呐!

    柳宝通温润如玉的佳公子的表情有那么一刻的破功了。他着实尴尬。

    不过随即安抚一下哭得凶的二妹,然后拉着一边儿已经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的柳迎春和刘氏二人。

    诚恳向丑妇再三认错:“大姑,二妹妹不懂事。是家里宠惯出来的。也是宝通这个做大哥的放任的。妹妹们有错,宝通更有错。大姑大人大量,今日宝通向你赔礼道歉,来日再亲自赔罪。”

    “秀才老爷就是秀才老爷,你看到了吗?柳家的大孙子有错认错,一点儿都不狡辩,……再说,妹妹们犯错,那应该是他父母教的不好,他还把错揽在自己身上。这是大孝呐!”

    “柳家祖上冒青烟,生了一个有良知的秀才孙子咧。”

    “就是这么说呐!哪一天俺家的小子也考了个秀才,也要向这柳家的大孙子学习。这样的读书人做官儿,才能成为老百姓的福音呀。”

    ……

    众说纷纭,但赞美柳宝通的声音一边儿倒。

    丑妇眯眼望向柳宝通。

    说实话,她这个名义上的大侄子,自从上一次认错之后,还真的没有再找过她的麻烦。现在他两个妹子和娘来找她茬儿,他二话不说,就认错。

    不解释,也不推脱,倒是一个人承担下了错处。

    ……要真改好了,那也算是他自己的福气,柳家老宅一堆人的福气了!

    但她生性多疑……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呵呵……

    丑妇弯唇一笑,挥了挥手:“你把她们带回去吧。”

    柳宝通迟疑了一眼,指了指丑妇院门上的大白纸:“大姑,这……”

    丑妇明了,“哦,这个呀……儿子,撕了吧。”回头却对柳宝通说:“这东西撕了归撕了,但我对柳这个字还是很反感的。一旦反感,就再无好感。柳宝通,这点你明白吧?”

    柳宝通神色凛然:“大姑,宝通今日才知道柳家人给大姑带来了多大的伤害!”随即诚恳地躬身一拜:“大姑的意思,宝通明白了。但今日两位妹妹给大姑造成的困扰,宝通是一定要亲自上门道歉的,否则宝通心里难安,还如何有脸科考。

    待宝通道完歉,大姑不想见柳家人,宝通一定看住他们,不让他们再来打扰大姑的生活。

    只是将来宝通若是得了功名,为个半官半职的话,宝通再来感谢大姑。是大姑一通骂,才把宝通骂醒的。”

    丑妇心中诧异,柳宝通是真的变了?

    这番话说出来,极为诚恳,这不是阴奉阳违装出来的诚恳!

    不知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在众人赞叹声中,丑妇点头:“你先回去吧。”

    倒不是她想息事宁人,而是此刻村人们对于柳宝通明显好感倍增。

    更何况,就目前来看,柳宝通似乎是真的改好了。

    他是真的改好了,她乐得轻松。

    他是装的,她懒得揭发。……

    反正今日柳迎春柳迎夏和刘氏这么一闹腾,她借机在村人们面前一顿哭诉,趁机和柳家老宅彻底划清界限!

    将她和柳家老宅的恩怨扒开来放在众人眼底下,她的委屈再也不会石沉大海!

    反正这么一闹,她也趁机达到她的目的。

    至于柳宝通真好假好……,再商榷吧。

    ……

    又说一众人回了柳家老宅。

    董妈妈今日受尽了委屈和慢待。

    柳宝通的出现,让她重新燃烧出希望。却没想到柳家的这位秀才老爷居然这么怂!

    认错!道歉!赔罪!

    所有不光彩的事儿,都给办个遍!

    董妈妈从回来的路上就没有给柳宝通好脸色看。在她看来,柳宝通就是一个靠着罗家才能在镇里“善学堂”读书的乡下人,就是罗家养着的一条狗!

    一路上不好多说什么,董妈妈憋着话,难受极了。

    好不容易到了家,柳宝通安排了两位妹妹和他书房等他。至于他自己,因为去他大姑家的时候,摔跤了,弄脏了衣裳。

    柳宝通其实很不能忍受肮脏,他自己个儿跑到自己的屋里,换了一身衣裳出门。

    却在他屋门口差点儿撞上跟在他后头来的董妈妈。

    “董妈妈站在这里吓到我了。”

    “是呀!大白天的大太阳还照的屋里光亮着,老奴一个大活人还能吓到柳家的大公子呀。”董妈妈怪声怪气:“柳大公子的胆子,那得多小呐?”

    柳宝通这般聪明的人,还能不知道这董妈妈是故意跟着他守在他屋门口的?

    只见他皱眉:“董妈妈,你有话直说。”

    他平淡应对,叫自认高人一等的董妈妈好不生气,当下就说话难听起来:“柳大公子现在是好威风呀。怎么刚才在人家院子前的时候,就一副怂样子?又是道歉又是赔罪的,那模样,谄媚讨好咧。”

    柳宝通脑子微微一转,便相同董妈妈说这话是何意了。但他不屑解释。这个老虔婆自以为在罗家身份高着,不过奴才终究是奴才。

    “董妈妈,宝通再如何,那也是朝廷颁下的秀才功名。是半个官身。”柳宝通点到为止。

    董妈妈果然脸色微变,她倒是忘记了眼前这个怂货是考取了秀才功名的。她……再得老夫人欢心,那也还只是奴才。

    但董妈妈心性高,不愿意向柳宝通低头,强作镇定:“你别忘记,你妹妹还在罗家过日子!”

    “董妈妈是在威胁宝通吗?”柳宝通拈花一笑,浓眉单挑:“董妈妈,你大可以向老夫人去告状,看看,老夫人会不会为你做主。”似笑非笑看一眼董妈妈:“罗家做主的一直是罗老爷子。”

    董妈妈老脸上青红交加。

    “董妈妈无事,还是照看好大少奶奶吧。”

    董妈妈只能愤恨地瞪着柳宝通月牙白常服的背影诅咒咒骂。狠狠一跺脚,跟了上去。柳宝通,你狠什么!总有一天,老身叫你悔恨交加!

第八十章 可怕的柳宝通(三更)

    柳家人来的时候,春娘和李三媳妇儿几个人都恰好不在村里。

    等到几人回来,听说了这事儿。

    别人是不管,就春娘和李三媳妇儿立马就丢下东西跑来丑妇家了。

    “这群白眼狼多的,又想嘎哈呀!”春娘直接开骂了。

    李三媳妇儿含蓄一些,“大妹子,她们哪回来有好事儿的?这回又是为了啥?”

    其实这两人急匆匆赶来,身上还套着她专门规定的衣服。

    这一副简便,是卖毛血旺的时候得穿着的,一来时为了卫生,而来,是怕不小心弄脏了一副,三来嘛,正好做个标志。

    将来,她的产业,都要有个标志的。

    这两人这模样,分明就是刚到村儿就赶来她家的。她估摸着,多半是外头正传着今天的事儿。这二人听了风声来的。

    心中一阵暖洋洋的。

    谁说,乡里乡亲之间,就没有纯正的友情的?

    见这二人真心为她急,她就挑了一些重要的段子说了说。

    刚说完呐,春娘的脾气可直接暴躁的了。

    “岂有此理!这世间,咋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呀!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她老柳家也不能这么不要能。这干的是人事儿吗?”

    李三媳妇儿就拉住春娘:“你别急呀。我瞅着这事儿不是咱村儿老柳家在后头支派的。不然也不能指派嫁了人的闺女儿来办这事儿吧。”

    春娘只是脾气有些直,有些急,但并不是笨。只要李三媳妇儿这么一点,她就能想明白。

    春娘不可思议,“你的意思是说,这事儿是镇上罗家在后头支派的?”

    “你忘记了,前阵子,罗家的大管事还亲自向猪肉荣买猪下水的呐。”

    哦……

    春娘接受这一事实。随即又为丑妇担忧了。

    “那可咋办?那可不是柳家老宅那群人!那可是镇里出了名的大户罗家呀!罗家之前还出过京官,现在据说还有亲戚在京里当大官儿呐!罗家,那可是只手通天的大户!咱……”

    春娘担忧地看丑妇,就劝道:“要不,大妹子,咱还把这秘方卖给‘珍馐坊’吧。上回那个臭豆腐说不定也是罗家在后面搞鬼的,只有‘珍馐坊’才能让罗家顾忌一些个的……”

    不得不说,春娘真相了!

    “不!”丑妇打住春娘,“我是打算与‘珍馐坊’合作,但不是卖方子。柳家那群人走了之后,我想了想,咱是谁啊?就是个穷村子里的妇道人家,想要在这个男人立世的世界里站稳脚步,这绝对不是没有可能的!但,咱现在不行,咱现在根基浅,咱这会儿还得靠着人家。”

    丑妇说了一堆的啥根基浅啊,咋咋的,春娘和李三媳妇儿是没听懂,但是她们听懂一个意思。

    “那妹子是要求‘珍馐坊’的佟掌柜了?可……,要是不卖方子,人家‘珍馐坊’肯帮忙吗?就怕人家看不上咱这样的庄户人家咧。”

    也是,除了方子是人家看得上眼的,她们几个妇道人家,有啥是“珍馐坊”看得上眼的呐。

    “他会的。”丑妇眸光清凉,声音却清淡,很肯定地说。

    春娘和李三媳妇儿自然只以为那个“他”指的是佟掌柜。

    两人对视一眼,心道,这事儿,悬乎!

    ……

    而此刻柳家老宅同样不太平。刚到家没两个时辰。柳家就迎来一位贵客。

    是罗家的大管事。

    罗家大管事笑盈盈的来。

    柳迎春有些发抖。

    柳宝通看出柳迎春的惧意,少年眉宇之间微不可查地皱起一座山丘来。

    走向前,用自己并不算特别高大的身子半挡住柳迎春。

    罗大管事给柳宝通淡淡施礼。这才禀报柳迎春:“老爷让奴才来接大少奶奶回去。”

    只一句,吓得柳迎春娇嫩的脸庞惨白惨白,红晕退去。

    柳宝通只在柳迎春耳边说了三个字:“有我在。”

    柳迎春这才好了一些。

    “大管事,”柳宝通微微躬身,施了一礼:“大少奶奶今日折腾够了。宝通陪同她一起去见罗老爷。”

    有礼,无惧。

    饶是罗大管事,也要高看一眼这样的少年郎。

    罗大管事眯眼:“柳大少爷进步神速,比几月前老奴第一次见到的时候要强很多。”

    “谢过大管事夸赞,”柳宝通依然不骄不躁,“宝通若是不长进,怎么对得起罗老爷子的栽培?”

    罗大管事看出柳宝通话中真假。他实在表现的太过自然。

    “请。”道一声“请”,让随从去拉来马车:“坐马车,速度快。”

    柳宝通心提起来。……不是坐轿,却是做马车。看来罗老爷子着实是着急见到柳迎春了。

    柳宝通坐在马车里,心神不宁。眼睛不知道游离到哪里去,不知道心里是在想什么。

    柳迎春却从坐上马车里的那一刻开始,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到最后,她牙齿的打颤声都把心思云游到外面的柳宝通给惊醒。

    一只大手适时地附在柳迎春交握在大腿上的手背上。

    “啊!”柳迎春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给吓得惊呼出声。

    “迎春,你的手真凉。”

    柳迎春抬眼,呆呆地望了一眼面前的少年深沉的脸庞,忽然恸哭:“哥!我怕呀!我怕!老爷要是知道我把事情办糟了,不知道又要想出什么办法来折磨我了!”

    “唉,”柳宝通仰天,无限悲哀化作一声叹息:“是我不好。是我强求你了。”

    “哥!不是你!是她!是她!是那该死的女人!”柳迎春仿佛疯魔,尖叫着累了,才趴在柳宝通大腿上嘤嘤哭诉:“那天我不服气,要去找那女人理论。……却看到大哥为了我跪在那女人面前。

    ……那女人的心肠怎么这么硬呀!你是她亲侄子!我是她亲侄女!她,她,她反正已经残花败柳!而我还是黄花闺女,天真烂漫!她那样的条件,嫁给罗家大少爷,还算委屈她吗?是她高攀了!她为什么还不愿意,为什么!

    是她!都怪她!是她自私自利,只想着自己!

    柳家生她养她,她为了柳家做出一些贡献,那是应该的!都是她!

    哥,罗家……罗家让我恶心呐……!”

    柳迎春突然抬起脸:“大哥,我恨她!我要她死!……不!我要她生不如死!”

    这得多大的恨意才能让一个人恨得生不如死呐!

    这是柳迎春回门探亲后第二次提及她对丑妇的恨意!

    “嗯。哥一定帮你。”柳宝通淡淡说道,“哥有办法让她……生不如死。”

第八十一章 柳迎春怀孕了(只一更)

    罗大管事禀报了书房里的等着柳迎春的罗老爷子。这才让柳迎春进书房。

    “大少奶奶请。”却挡住柳宝通:“柳家大公子先别忙进去。把老爷子交代下的事情办糟了,总得让老爷子消了心里火气。”

    书房中,柳迎春战战兢兢地,敲门:“公公。”

    她强忍惧意,却不知自己浑身上下已经抖成筛子了。

    罗老爷子的书房和别人家的书房不大一样。书房所建,应明亮宽敞,入屋书香墨浓。

    罗老爷别具心裁,书房连一扇窗户都没有,进了屋子,也没有昏昏暗暗的,都点了十几处的蜡烛,把屋子照得通亮。

    书房几净窗明,那是让人通体舒畅的明亮。

    而罗老爷子的书房,虽也亮,却让人心中无端不喜。

    “进来吧。”屋内摇椅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传来老迈的男子声音。

    柳迎春深吸一口气,硬是忍下害怕,强作镇定,迈进屋内。

    她进屋,下意识地就朝着摇椅声处走去。

    “可知错?”又是那老迈的声音。

    柳迎春抬起的脚生生刹住,本就抖成筛子的身体“砰通”一声就给跪在了青砖铺就成的地面上。

    跪得又急又用力,膝盖不其然传来刺骨的疼痛,她却不敢喊出来。

    “老夫让你办好这件事,你是怎么办的?”摇椅“吱嘎吱嘎”,老迈男子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威逼?利诱?哼!当老夫不知道你心里想法!”

    摇椅“咯吱”一声,老迈的声音越来越靠近柳迎春。

    柳迎春陡然抬头,惶恐地看向已然在高高站在她身前的老者,老者身量不高,甚至背有佝偻,一双眼因深陷眼窝而显阴沉,花白胡须整理地干干净净整整齐齐,鹰钩鼻又挺又奸:“公公,媳妇儿知错了!”

    “错?你知错?呵!”这位罗家掌权者,罗老爷子鼻中哼出冷笑:“你是想着压服她,让她害怕你,让她胆惧你,从而乖乖自动对你奉上秘方吧?”

    柳迎春煞白的脸上已经只剩下惊恐。

    然,罗家这位掌权者显然还嫌怒气没处发,继续刺激柳迎春,每一句话都戳中柳迎春心中那点子骄傲,把她心中那些个阴私一一道出:“老夫倒是不介意你用什么办法来要到秘方,你借着罗家大势狐假虎威,想要高高凌驾于她,想要她低到尘灰中。

    你用罗家当挡箭牌来满足你自己的私心,这些,老夫都不管。但你用了罗家的名声,事儿却办糟了。你说,老夫该怎么罚你?”

    唰!

    柳迎春的脸已经不只是惨白了,衣服背后的料子全都被汗水湿透了。

    她惧怕地望向罗老爷子。

    “啪!”

    “啊!”

    站在屋外等候的柳宝通,和陪伴柳宝通的罗大管事就听到紧闭大门的书房内突然响起两道交叠的声音。

    这两人都不是笨蛋,自然知道书房里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柳宝通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紧闭的嘴唇内铁锈味遍布。

    罗家……畜生!

    谁听过哪个人家公公动手打儿媳妇儿的?

    那声脆响算是击在了柳宝通心上了。

    罗大管事明显松了一口气,笑容盈盈对着柳宝通拱手:“恭喜柳大公子,令妹算是挺过这次了。”

    柳宝通诧异:“怎么说?”

    “老爷子只是动手扇了大少奶奶一耳光。老爷子肯亲自动手,大少奶奶这次就不会有其他处罚了。”

    柳宝通一嗫。心中再暗骂一声罗家的畜生。

    面上再也看不出情绪来。

    同样,书房里。

    罗老爷子掏出手帕来擦擦老手。

    随手将帕子丢在柳迎春脸上,“你该庆幸,你有一个好兄长。”

    意思是,若不是看在她兄长柳宝通大有可为的份上,今日的事情绝不会这样轻易了结的。

    虽说被打了一巴掌,但柳迎春却反而吐了一口浊气,心中兴奋。

    她嫁给罗大少爷虽说才几个月,但对月罗老爷子的一些习性还是十分清楚的。

    罗老爷子要是这次面上淡淡,随意责备她几句,就让她向罗老妇人请安去。那她才要生不如死呢!

    还好还好,罗老爷子这一次并没有将她交给罗老妇人。

    “你出去吧,叫宝通进来。我与宝通有话交代。”

    “是。媳妇告退。”柳迎春之所以能成长迅速,也不是没有原因的。这才嫁到罗家几个月而已。没有死,不只是因为那个仙童仙女的故事。也不只是因为她嫁过来,罗大少爷身体好转。

    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因为柳迎春自己很愿意去学。她虽然生在庄户人家,但骨子里有一种求胜心,求生意志的坚强。当然,她兄长得罗老爷子看中也很重要,帮了她不少忙。

    柳迎春退去。

    门外的柳宝通低头看着妹妹脸上清晰无比的巴掌印。做哥哥的心疼妹妹。柳宝通能对丑妇那么心狠,却无法忽视他自己的亲妹妹。

    但也知道罗老爷子在书房等他。因此才拜托了罗大管事:“还请大管事给大少奶奶找来冰块敷一敷。留下痕迹,明日可无法见人。”

    小事尔,罗大管事乐得卖人情。从罗大管事的态度看,柳宝通在罗家,反而比身为罗家媳妇的柳迎春有身份,说话有用处。

    ……

    进了书房。

    罗老爷子这一次没有再摆谱儿,只爽快道:“你是我看中的后生。老夫若是有嫡女,就将她嫁给你。”

    罗老爷子不是一开始就看中柳宝通的。当初柳宝通不过是想将他大姑给罗家当妾的,其实谁都知道,那是用来陪葬的。

    罗老爷子虽然不想承认,但当初他的独子病得不成人形。他这个当爹的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与亲生儿子阴阳相隔。因此,也做足了打算,要替儿子结一门阴亲。

    那时候的柳宝通,罗老爷子可没那么伤心。不过就是考取了秀才功名嘛。

    考取秀才功名多的去了。有些人不是到了古稀之年还在秀才上蹦跶吗?

    罗老爷子开始重视柳宝通,是因为柳宝通的迅速成长。

    用罗老爷子的话说,这个少年很适合权倾朝野。而罗老爷子认为他很有这个潜力。

    “多谢老爷子看中。宝通却还只是个秀才。”

    “很快就不是了。”

    罗老爷子振地有声的发言。

    随后,罗老爷子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柳宝通坐下:“你妹妹留下的烂摊子,宝通,你怎么看?”

    柳宝通微微向前倾身:“大少奶奶是宝通的亲妹子。亲兄长自然应该替妹妹收拾烂摊子!”

    “啪!”罗老爷子满意了:“好!就冲你这句话。今日老夫也没算白为她破一次例!”

    破例是指柳迎春这次的事儿,没有狠狠责罚。

    但这话听在柳宝通耳朵里,就不知道是什么想法了。

    罗老爷子自认是施恩于人,……可,那得看别人领情否。

    “已想到办法了?”罗老爷子问。

    柳宝通更坐直了身子,炯炯有神望向罗老爷子深陷下去的老眼,勾唇一笑:“老爷子,大少奶奶有孕了。”

    嗬!

    “你说什么!她有身孕了?!”饶是罗老爷子精明如斯,还是惊喜地脱口而出,却在望向座椅上的少年不惊不喜,只是笑的温润的脸庞时,才意识到……

    “哦……是的,大少奶奶有孕了。”罗老爷子从善如流,却没了之前乍听这话时候的惊喜。

    但他再次惊喜于少年的聪明才智。不可抑制地走到少年身侧,老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用着嘉许的口气赞叹他:“宝通,你不错!很不错!”

    柳宝通少年脸红地站起来,“谢罗老爷子赞赏。”

    “不用自谦。宝通,你是一块璞玉。老夫没有看错你!”罗老爷很高兴,“终有一天,你会位极人臣。老夫老了,只怕等不到亲眼看到的那一天了。”

    柳宝通只是推托说罗老爷子高看他了。其实他就是个乡下来的小秀才。什么位极人臣,他不敢多想。只愿意活在当下。

    这话听在罗老爷子耳朵里,却更加大喜,拍着柳宝通的肩膀连声称赞:“好!好!好!活在当下!好一句活在当下!是老夫鲁莽了。就应该活在当下!”

    活在当下,才能展望未来!思及将来如何如何发展,或许会眼高手低。

    柳宝通着实不错!

    罗老爷子咂咂嘴,突然问:“宝通啊,老夫虽然没有嫡女,但却有几个庶女。……虽然是委屈了你,但老夫着实是喜欢你这少年晚辈。”

    柳宝通面上刹那僵硬,但很快就又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宝通志在学业。只想安心科考。还不到成婚论嫁时候。……何况,老爷子的庶女,也是身份高贵的。宝通没有取得功名前就娶了老爷子的女儿,着实轻慢了罗家小姐。”

    他这样说,罗老爷子通体舒畅。便也不再纠缠这件事情了。

    “不如让大少奶奶休整三五天,宝通瞧着大少奶奶受惊了。等大少奶奶休整好了。宝通再亲自带着大少奶奶去大姑家道歉。”柳宝通抿唇一笑:“到时候,宝通借着大少奶奶怀孕,只想吃大姑的毛血旺为由,……若能逼得大姑到罗家常驻掌厨,那是再好不过了。”

    罗老爷子又问:“老夫瞧你大姑那样的女子,怕是不会给你这个面子。即便你表现出诚恳的认错和请求。”

    “无妨的。宝通本来就没有指望过大姑会轻易就范。……大姑若是真就这样答应了,岂不是辜负了宝通一番良苦算计?”

    罗老爷子倏然睁大深陷的眼,单挑老眉,挥了挥手,不再言语。

第八十二章 一掌推出个小产(一更)

    “大姑。宝通带妹妹来赔礼道歉了。”

    院门大开,丑妇望一眼诚恳的柳宝通。

    这才消停四五天,就又给找上门了。

    好歹之前柳宝通给说了亲自上门赔礼道歉的事儿。她闲来无事,就当看一场走马观花的新戏好了。

    要她相信柳宝通改好了……难!

    人心莫测,你道他改好了,向善了。说不定撕下那层皮,里子还是那个里子。但也不妨碍丑妇打开大门,瞧一瞧他到底能干出个啥花样来。

    “好了,歉也道了,礼也赔了。各回各家吧。”挥挥手,转身就要进了院子,关了院门。

    “大姑。”柳宝通又喊住丑妇:“大姑,其实宝通这回来,还有一件事想求上大姑的。”

    她粗眉单挑,很有些意料之中。倒是叫柳宝通尴尬张嘴,说又不是不说又不是。

    戏弄够了,这才道一句:“说说看。”

    柳宝通这才尴尬地红着脸,咳了一声,说道:“大姑,是这样。大妹她……有了身孕。”

    哦……这倒叫丑妇吃了一惊,有了身孕?

    “恭喜啊。”只很没诚意地祝贺一声,再无其他话了。

    柳宝通到底是红着脸,求到丑妇这儿来:“大姑,那日回到镇上夫家,大妹身体不适,这才请了大夫看诊,一看,竟然是喜脉。罗柳两家上下都为此高兴。大妹她本人更是喜开怀。

    唯独有一点不好。……大妹她两天前开始,就闹着要吃大姑家卖的毛血旺,罗家只好天天派了人等着大姑的毛血旺上市,再买了回去给大妹吃。”

    “你到底是想说什么呢?”丑妇就不咸不淡地问。

    “额……大姑也知道罗家不是一般人家,大妹肚子里怀着的又是罗家的独孙。到底是要注重饮食的……宝通本来是不想麻烦大姑的,但为了大妹这十月怀胎。只好腆着脸求大姑常驻罗家,调理大妹的饮食了。”

    “哦……原来是为了这事儿啊。”丑妇微微点头,看一眼今日跟随柳宝通来的柳迎春安静地出奇。

    “大姑意下如何?”

    丑妇果断就给拒绝了:“不行!”

    柳宝通一双灿眸顿时黯淡,讷讷道:“是宝通强人所难了。”

    柳宝通这样干脆地接受,丑妇又诧异了。没有按照她所想那样,一通大道理,亲情啥啥的,一堆劝说的话。

    柳宝通从下人手里接过礼品,递给柳迎春:“今日主要是为了上一次你大闹大姑的事儿来道歉的,柳家的人,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虽然嫁了人,但自己做错了事,自己去向大姑赔礼道歉。”

    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是叫柳迎春亲自将赔礼用的礼品交到丑妇手中去。

    柳迎春这一回居然没有白眼刀子剜丑妇,倒是出奇地配合。接过柳宝通递来的礼品,那礼品准备的十分丰厚,足有四五个木头盒子装着。

    柳迎春双手抱着这堆礼品,木盒子一个叠在一个上面,最顶端出都快没过柳迎春的眼。

    不知为什么,丑妇觉得这画面说不出的怪异。便留了个心眼。

    柳迎春抱着丰厚的礼品就朝着丑妇走过去。

    走到丑妇身前,道一句:“大姑,前些天是侄女过分了。请大姑看在侄女有心改过的份上,收下这份礼来。”

    丑妇刚要开口,意外突发。

    丑妇只觉得眼前一花,被一大堆的礼品盒子遮住了眼,心道:不好!

    眼角余光一扫柳迎春,她的身子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向门前台阶下倒去。

    丑妇心中警铃大作,联想到这样的姿势就像是被她从前面推到的一样。

    柳迎春可是怀有身孕的!

    脑子清明无比,身体先于脑袋,一把挥开面前遮住视线的礼品盒子,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顿时向前扑去。

    柳宝通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壮硕的胖子居然能在空中这么灵活地转身、勾手,将自己当做垫背的那个,接住柳迎春倒下的身子。

    不行!决不能功亏一篑!

    柳宝通狠狠一咬牙,就在丑妇快要成功地成为柳迎春的垫背时,柳宝通计上心来,忽然大呼一声:“平安小表弟,快躲开,有蛇!”

    丑妇五感清晰,顿时分神望去,……哪里有什么平安小表弟啊!

    心中大道不妙,果然,就在她分神那一刻,不知柳宝通动了什么手脚,愣是让柳迎春提前落地。

    “嘭!”

    丑妇表示很无奈……两辈子活着,平生第一次有这样自我牺牲的伟大节操,居然想当垫背的,还有人不乐意!

    事情要麻烦咯……

    柳宝通带着柳迎春来赔礼道歉,选的时间是天蒙蒙亮。她原还以为是因为柳宝通不想要太高调。选这个时间段,就不会像上次那样,吸引了一大堆村民来看热闹。

    而柳宝通和柳迎春这一次到来,只带了上一次的那位董妈妈和叫做红翠的大丫鬟。

    这时候事发到此,天正好大亮。

    “啊!”柳迎春惊叫出声:“大姑,你怎么可以推侄女?你都知道侄女现在是有身孕的!”

    “天呐!大少奶奶流血了!”董妈妈箭步飞快,立刻冲上去,一看柳迎春身下一滩血迹,立刻大呼出声。

    叫做红翠的大丫鬟也跟着惊叫。

    这两人是竭尽全力的大叫,丑妇哪里还不知道,这两人这样大呼大叫的,不就是为了把村里人都给吸引过来吗?

    丑妇刚才是想把自己给柳迎春做垫背的,这会儿她虽然没能如愿做成柳迎春的垫背,自己却还是仰面摔在青砖铺就的地面上,背后一阵酸疼。

    这会儿自嘲一声。

    她还是低估了她这位“大侄子”。

    要说,到现在,丑妇还不知道自己中了人家兄妹的圈套,那就是她傻了。这样的计谋算不上很高强,但偏偏很实用,杀伤力那是港港的。

    要说这样的计谋,是柳迎春那货想出来的招,打死她她都不信的。也唯有她这位“好侄子”才想得出来这招数。

    丑妇心中暗叹:到底是她托大了。明知道柳宝通不可信,还想瞧瞧热闹。想到此,丑妇不禁心中调侃自己,好了吧,瞧热闹瞧到自己身上来了。看你怎么收场。

    还有那俩个做奴才的,也是拼了老命的又哭又喊又叫。还真不辜负她们这样玩儿命样的哭喊尖叫。这时候,村里大多人都已经起床洗漱。

    这样一闹腾,先是离着近的人家放下饭碗赶过来,到后来,一传十十传百,远一些的人家都围堵了过来。

    ……

    柳宝通瞧着来的人差不多了。

    这才走到已经站起身无事人一样的丑妇面前,冷声质问:“大姑,就算你恨柳家人,你也不能够出手推大妹呀。今日宝通是带着大妹来道歉的。大姑不接受就算了!之前宝通就向大姑报喜了,大妹有了身孕。大姑你为什么要推有身孕的大妹!”

    瞧!到底是做了秀才,读过书的。

    话说的有条不紊,三言两句让围堵来的村人们“弄清”发生了什么事。

    若换做其他柳家人说这个话,村人们或许不会一味的去相信。但是若是这个柳家人是柳宝通本人,村人们对他不会产生怀疑。

    不得不说,柳宝通活出一番别样来。即便说谎话,人家也爱信。

    再加上现在是有图有真相,人家柳迎春正虚弱地靠在董妈妈怀里,身下一滩血迹,触目惊心的。

    村人们但凡瞧一眼柳迎春,就要用谴责的眼光看一眼丑妇。

    说句实话,是个人,被这么多同村人送来不间断的谴责眼光,那都得精神崩溃。

    丑妇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丝慌张。

    柳宝通悄悄蹙眉,再给火上加把油。他痛心疾首,问:“大姑,为什么你要这么做?难道你就这么容不下侄子和侄女们吗?……难道还是因为大姑怀孕的时候,爷奶和爹娘都逼过大姑打胎,所以大姑今天要把这笔账算在大妹身上?!”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有那些个不大愿意相信丑妇会无缘无故出手伤人的村人,也不再怀疑柳宝通。

    “胡说!丑妇妹子才不会出手伤人!”

    丑妇默默沉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谴责声。突然一声声音打断了柳宝通痛心疾首地痛斥。

    丑妇惊奇地一抬眼,入眼的还是那个熟悉的身影。

    微微一笑,还是有人愿意纯粹的相信着她的。

    春娘赶来,瞧到的就是柳宝通对丑妇的痛批,和村人对丑妇的谴责。

    她在这个时候没有选择退缩,选择为丑妇说一句公道话。

    李三媳妇儿和李二媳妇儿一起来的,李三媳妇儿想了想,咬住嘴唇,站出来接住春娘的话:“俺想问一问……,大家伙儿,到现在为止,就只听到柳小秀才一直在说话,在痛斥。大家伙儿有没有听一听丑妇妹子的话呢?”

    话说的很客气,意思就是:现在啥话都让柳宝通说了,你们有没有听一听另一个当事人的说法呐?

    李二媳妇儿趁机附和:“就是说呀。抓贼要抓脏。判罪也要听一听罪犯的说法吧。”

    王家媳妇儿和冯寡妇倒是没说话,就是想着李三媳妇儿李二媳妇儿春娘那边儿靠了靠。

    丑妇见这五个人。也知道,春娘和李三媳妇儿是因为相信她的为人。但其他人能给她信任,倒是出乎了她的意料外了。

    丑妇心道:这可是春娘她们给她的鼓励。咋也不能浪费人家一片心。

    “咳咳,”丑妇举起拳头,放在唇边咳嗽了两声,“你说人是我推的,我是因为恨柳家的人。这个问题我们先不讨论。

    我就一个问题,她身下都血流成河了,难道不是应该先请大夫急救吗?”

第八十三章 形式急转,南十三助阵(二更)

    是呀,人都流血流不止了,咋不先找个大夫?

    “董妈妈懂些医术。罗老妇人将董妈妈放在大妹身边,就是因为董妈妈会医术。”柳宝通苦笑一下:“原来是为了照顾有了身孕后的大妹的,没想到今天是弄巧成拙了……”

    村人们顺着柳宝通苦笑的目光望过去,那边叫做红翠的大丫鬟央求了赶车的车夫赶了马车来,和董妈妈一同将柳迎春扶上了马车,厚重的帘子遮住了人们窥视的目光。

    但也教人们相信了柳宝通的话。

    “宝通知道几位都是受大姑雇佣,在大姑手下做事的。难免不相信大姑会出手伤人。”柳宝通又道。

    唰!

    春娘几人还能不明白柳宝通的话?当下就有志一同的白了脸。

    柳宝通的意思是,她们几个是帮着丑妇干活的,当然是要向着丑妇的。

    村人们还能听不出柳宝通话中的意思。当下对春娘几个人的话忽视的忽视,冷笑的冷笑。

    这时候的丑妇仿佛陷进了一团泥水潭中,想拔拔不出来。

    柳宝通愤恨地瞪着丑妇:“大姑,你推大妹,居心何在!”

    柳宝通一声怒过一声,直直把丑妇比如墙角。……当然,这是他自己认为的。

    “大姑!大妹嫁了人,那就是人家家里的人了!”柳宝通愤恨地甩袖欲走:“今日的事情,柳家无法相帮谁。都是血脉亲人。你就自己去向罗家人说明缘由,去想罗老爷子,罗老夫人,和罗少爷请罪去吧。”

    他一挥袖子,“我们走。董妈妈虽然做了应急处理,但还是别耽误了大妹的病情。”

    “等一等!”

    对于突如其来的一声叫停,村人们诧异了,柳宝通柳迎春,罗家人诧异了……

    丑妇也诧异了……

    她刚才是想要叫住柳宝通的。

    ……哪能放他和柳迎春就这么走了?

    若是现在放走他们……,她就彻底说不清了!

    前世杀人,人血是什么样的……,她的记忆可没有那么差,换了个时空,就忘记了。

    柳迎春身下的血,看似鲜红,却少了人血的骇人。

    因此,她敢断定,柳迎春绝对没有怀孕!而她现在下身绝对残存着装这些假人血的道具。

    不当场拆穿,就这么让他们离开了,这个屎盆子就别想再离开她头上了。

    却没想到,她刚想叫住他们,就有人先她一步了。

    ……

    柳宝通心中一跳。却也听出这声音的陌生。

    这时候,丑妇家大开的院门里走出一位明艳的少女来。

    少女的手还吊着奇怪的木板,用一根带子挂着垂在胸前。

    走路时,似乎还有些不顺畅。

    这位明艳的少女身后跟着小平安。

    此刻小平安委屈极了,都是他身边这位“南姐姐”硬是拉住他,不让他出来解释!

    他家的院子不大,西厢房又离大门近,从西厢房的窗子,就能够将敞开的院门发生的一切看在眼里。

    他可亲眼看见,是那位罗家来的大少奶奶自己摔倒的!

    他想出去解释。结果被南十二硬是拉住。

    还说什么他人小言微!等到时机成熟,他们再出去。

    好了,现在时机成熟了……

    ……

    小平安愤恨地扶着这位明艳的“少女”,趁机报仇似的在南十二手臂上狠狠用力一掐。

    嘶……

    可怜南十三生生忍住叫疼声,还得装出一副贵气十足的模样。

    对于这个“少女”,村人们有些还是知道一些的。不可能同村的人家家里多了一个人,同村的人一点儿都不知道吧。

    柳宝通也听说过。就是没见过。

    这会儿见到这“明艳”的少女,不禁露出惊诧来。

    身上穿着粗布的农衣,头上身上手上都没有穿金戴银,插珠缀花。……站出来,一身的贵气,眉宇之间的骄傲,那是身份高贵人家的少爷小姐才会有的。

    柳宝通见过罗大公子,……那样的气派,是第一次震撼他了。

    但即便是罗大公子,也没有眼前这个长相明艳的“少女”气盛!

    “这位小姐是?”柳宝通到底是皱了眉,却还是打了招呼。

    “你还没有资格问。”南十二和柳宝通差不多年纪,只比他小一岁,身高却比柳宝通拔高半个头。

    此刻柳宝通站在他身前,他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他。

    不顾柳宝通黑沉的脸色,只在平安的搀扶下,自顾自走到丑妇面前。

    南十二特有的嘲弄声响亮地响起,旁若无人地指责丑妇:“我说你这个丑八怪,我怎么说你来着?平日里欺负起我来倒是不遗余力。今天就被这样的小算计给算住了?真没有!”

    南十二声音有些低沉,不同于一般少女的明媚软糯。但此刻没人注意到这点。

    南十二放肆地调侃,听得柳宝通脸色愈发难堪。

    “小姐说话不要口无遮拦。什么叫做算计?谁算计谁?”柳宝通不知为什么,在南十二的面前,一股子自卑感油然而生。

    但,越是这样,他骨子里越是好强。

    他倔强地瞪向南十二。

    他……终于转过身子,终于肯面对他了吗?柳宝通看着南十二转过身子来,心中忽然雀跃。

    却撞进一双似笑非笑的无情嘲弄的眼里。

    “若是我说,我都看见了……今早院门前的事儿呢?”

    柳宝通一个激灵。随即忽然想到什么,道:“宝通不明白小姐的话。”

    “你等会儿就会明白的。”南十二没有受伤的手空中抬起,打了一个响指。

    就跟奇趣轶闻中的故事一样,一阵阴风……,南十二的身侧多了两个静默垂首,面无表情的婆子。

    “哎呀,娘呀!活见鬼了!”有那胆小的村民,一屁股坐摔在地上,就差屎尿横流了。

    却遭人笑话:“瞧清了,笨蛋,那是人!”

    ……

    柳宝通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事儿,心中隐隐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此地不宜久留……

    柳宝通果断地转头上车:“别耽搁了大少奶奶的病情,快回镇上找大夫。”

    “二位嬷嬷,劳驾了。”南十二淡漠地一指马车,淡淡吩咐一声。

    那两个突然多出来的嬷嬷同声道一声:“不敢当。”

    两人声音刚落,人一股风一样,站在了罗家马车前,一个婆子道一声:“得罪了。”人就钻进了马车车厢中。

    另一个婆子手一挡,如同挡小鸡一样挡住马车夫和柳宝通。

    车厢内就传来一声短且急促地呵斥声:“大胆!你敢轻慢我家大少奶奶!小心我家老爷拿你狗头!”

    是通车的董妈妈。但也就这么一句,后面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

    马车内另是一番场景。

    马车外却对这突如其来的境况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一大堆。

    丑妇大抵上能够猜出那闯进马车车厢内的婆子在干什么。

    她靠近南十二,“哪来的俩婆子?问谁借的?”

    南十二乍听这话,一顿气闷,瓮声瓮气低喝一句:“我可是在帮你!你就关心那两个嬷嬷?”

    连他的身份都不问,这女人……这女人!

    难不成他还比不上那两个暗中保护他的嬷嬷吗?

    她还敢问他问谁借的!……好吧,是真的暂时借来的,但二哥的就是他的,不是?

    “哼!”南十二越想越气,干脆冷哼一声,不理会这女人了。

    那边,在众人盼星星盼月亮中,马车车厢的帘子再次被挑起。这回车厢里所有人都钻了出来。

    “啪!”一样物体被那突然冒出的婆子从马车上随手扔在了地上。

    “是什么?”

    血滴滴的一条,像虫子一样。村人们好奇,争先恐后拉长了脖子凑过去看。

    柳宝通的脸色顿时煞白!这东西怎么会被搜出来……,他设计得极为隐蔽!即便是镇上的接生婆子,没个几十年的经验,也会忽视这个东西的。

    能搜出来……就说明,至少那个婆子知道这东西的用处。

    南十二也皱眉,“端嬷嬷,这是何物?”

    “肠衣,猪肠子的肠衣。”没曾想,端嬷嬷没回答,倒是让丑妇抢了先。

    端嬷嬷,连同另一个已经放开柳宝通的嬷嬷不禁对丑妇另眼相看。

    算她有些见识……

    端嬷嬷走向前,不卑不亢:“回十二公子,这位娘子说的对。这是猪肠子的肠衣。公子生在外庭,自然不知道内院阴私。当年有一女子欲陷害夫人,就是假冒怀孕,在自己下体里塞进装了鸡血的肠衣。自己摔倒,却指夫人推她。

    可惜这女子见识也少,这等手段,只有迷惑那被妾室迷得晕头转向的大老爷们。夫人嫁给老爷,就是因为看中老爷公正英明。那女子最后被老爷直接卖进勾栏院了。”

    南十二在心里诧异,原来当年爹娘之间还有这等事儿。

    而这婆子一言既出,大惊村人!

    难道是陷害?

    柳宝通听得是心惊胆战,……怎么办?

    计谋被拆穿,他绝对不能承认这件事!

    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柳宝通沉住气,稳住心神,这才迈向前一步。

    “谁能证明我大妹使了这样污秽的手法?一个莫名其妙多出来的的少爷……分明是个少爷,却装作小姐,谁知道这样遮遮掩掩的人背地里有没有栽赃陷害?

    还有那两个多出来的婆子,我们谁见过?这种人说出的话,可信吗?”

    “谁能证明?小爷就是铁铁的证人!”南十二唇瓣高高扬起,“厉唐右丞相,南宫世家十二郎的话,就是铁证!”

    环视一圈,他骨子里的贵气表露无遗,唇角轻扯:“还有人怀疑吗?”

    端嬷嬷手中多出一个古朴的木牌,巴掌大小。

    唰!

    柳宝通面上血色全无!柳迎春浑浑噩噩,董妈妈和翠红,车夫看到那个刻着“南宫”两字的古朴小巧的木牌,也瘫在了地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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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妇介绍:
丑妇家住南山脚, 家徒四壁茅草房, 断绝爹娘无姓人, 唯有包子一小枚。 穿越女带着本土小包子种田经商,发家致富。 家富了,小包子上起了学堂。 大好人生眼看就要从此开始了。 可谁来告诉她,这个大晚上堵在她家门口的俊美男人是谁? 新人新作,求各种支持。加群号码:252403963,加群提示:包子丑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丑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丑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