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遭贼
今个打烊早,丑妇真的没有食言,拿着钱买了笔墨和纸张,还买了一本杂文小记。
平安奶声奶气地问丑妇:“阿娘,俺们买这本故事杂文嘎哈?俺又不识字……”意思是买了也没用。
“之前不是说吗?阿娘认识几个字,每一日教平安一个大字,平安呢,就从这本杂文小记中找出认识的字来。不拘一日做完,可一月一做,也可半月一做。但每月月末,阿娘是要检查平安作业的。”这就有些像是前世现代社会时,家长给孩童买的识字字谱一样。她产业旗下有一行当,就是出版,所以,对此稍有了解。
没有想到,曾经不过是顺带了解,目的还是为了增加销售才去了解的东西,今日居然还能起到作用。
母子二人走在那条每一日都要走过的山路上,夏日天黑得晚,天边一丛火烧云能把天给映得老红老红。清新微带热气的风扑在脸上,好不惬意从容。
快到家了,从这条路上过去,就是南畦村,而最先看到的,必然是她家那个位于南畦村边缘的破茅房。
破茅房还是那个破茅房,只是远远看去,居然好不热闹,围了一群乡野村姑,还有老少爷们儿。
丑妇感到平安在扯她袖子,她垂眼看去,儿子矮呼呼的个子,惦着脚尖儿朝着破茅房看去。那样子,显然很着急自己个的家。
家?!
丑妇全身一惊,她从没把那破茅房当作家,但……她的儿子与她并不同。
丑妇唉声叹口气,认命地一把抱过平安,她自己却脚下生风,急速朝着她“家”而去。
“是丑妇!丑妇回来了!”人群中不知道是谁最先注意到丑妇和平安,呼喝一声,引来所有人的注目。
丑妇抱着平安走向前,人群居然自动自发给她让出一条道。须知道,此刻的茅草房之热闹,堪比小柳镇上赶集时候!
人群安静无声,……这里可是集结了南畦村所有人家的男女老少哇!
再往前一步,终于,那座被围观的破到不能再破的茅草房映入眼底……嘶!一声倒抽气声,不是丑妇,是丑妇怀中的平安。
接着就有呜咽声传来,平安哭地好似丢了什么宝贝一样。
丑妇脸色铁青,难看到极点!
她眼神闪烁,死死盯住眼前的茅草房。
昨夜……昨夜院子中的不寻常她就猜到有问题。既然已经猜到可能会遭贼。她今天早上还特意记得把门给锁起来。
没想到,今天回来,这破茅房还是躲不过这灾难一劫。
丑妇四下观望一番,门还是锁着,没坏,只是两扇用纸糊的窗子被人给砍得稀巴烂,贼人应该是从这里进屋的。丑妇放下平安,从怀中掏出生锈的钥匙,开了门上的锁,进了屋。
大门一打开,原本站着从窗子里看屋内的人们,也步进屋子。
“哎哟喂,这……这可是没一件好物事了。俺说,丑妇,你做啥缺德事了,咋把人招惹得那么狠呐!瞧这屋子被耍的,这得多恨你才干得出!”
平安在丑妇脚边瑟缩了一下,丑妇同样听出这高声尖锐的声音是谁。
“张大媳妇儿,要说我最近得罪谁狠了,别人我可还真不知道,但是有一个人吧……我倒是记得分分清的。张大媳妇儿……”
丑妇提到这,张大媳妇儿脸色一僵,她当然想到了之前那件事情,要说恨,她也最恨丑妇,她可是被这丑妇坑了二两雪花银咧。
张大媳妇儿虽然不太靠谱吧,但是白日行盗这种大罪可是不能够随便担下的。别说担下了,就是与这扯上一点儿关系的都不成!
不行!不能让丑妇在人前把那事儿说出来。要不那后果……,可就不是他们张家丢丑那样简单了。你想啊,这十里八乡的邻里们一听她之前被丑妇坑了二两银子,还不得想歪了去,说不得就得怀疑她是不是那贼了。
“哎哟,丑妇,俺想起来了,俺家二蛋的衣裳还没洗呐,俺,俺先回家咧。”张大媳妇儿灰溜溜走了。
“这张大媳妇儿真是个懒货,都晚饭时间了,她家二蛋的衣裳还丢着没洗,反倒是先跑来丑妇这儿看人家笑话了。这心呀,不实诚,忒儿坏!”李三是干完活儿回到家,刚好听到丑妇家失窃了,和他媳妇儿就一起赶过来了,这会儿听到张大媳妇儿的话,又想到自家媳妇儿平日就爱与张大媳妇儿那懒货成堆混,他看不上眼张大媳妇儿,只能拿话吩咐自己个儿家的媳妇儿:“你可少跟着她后头混!”
李三媳妇儿当初也是见识过张大媳妇儿蛮不讲理坑害丑妇,还吩咐她家二蛋撕扯平安嘴角的,自然知道丑妇那话中意思。
这事儿,还是少招惹为好,正好李三吩咐了她,她顺口给应下:“哎,当家的,俺听你的还不成?你说啥就是啥!”
这不过是小插曲儿。
丑妇这里却青筋暴跳,眼中阴霾积聚。……做贼的翻箱倒柜就罢了,难道连烧火的土灶也要一起砸了?连睡觉的炕也要给糟蹋了?那炕上,大大地一个大坑,位置恰恰好还就选在正中央,这是不想让人睡觉了吧。
还有屋子最角落那个箱子也被人给翻得乱七八糟,就是箱子里几件衣裳也被撕得破破烂烂!
正在心中想着,这事儿绝对不是普通偷窃的窃贼能做的!估计这做贼的还得是熟人!还是恨她的熟人!
昨晚院子里有响声,她本来想着可能是朱老爷赏下的二两白银让人迷花眼,一路跟着她回到南畦村,是准备第二天犯案的。
所以第二天她还特意落了锁!
可,可眼前这样情景,……呵呵,可绝不简单是图财!
原主就是个木楞子,能得罪人?她来了之后倒是得罪了那一家子人。
难道还真是那一家子?……
丑妇狐疑间,就听人喊了一声:“快,快给柳老太太让个路。”
“……柳家人早不认丑妇了……”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立即就有人说:“可今儿丑妇遭了这么大罪,……多少总归是自己肚子里团出来的,当娘的还真能够不心疼自个儿的女儿?”
柳家老太太?……原主的娘亲啊……
丑妇转身,还真是一家子集体出动啊!
事情闹得这样凶,全村人都来了,反倒是娘家人姗姗来迟?
这会儿倒是会选时机,姗姗来迟还做出一副急赶慢赶,焦急万分的模样。得!那贼人不用逼供,自己倒先把自己供出来了——这叫做贼心虚!
丑妇信奉一句话:事出必有因,反常即为妖。
就先看看这柳家人到底想做什么。
“翠花儿啊,你咋把自己整成这副模样呐!每日起早贪黑,为娘心疼你没用,你说你一女人家家天天抛头露面的,你……何必难为自己呐!”柳老太太卢氏捏着帕子狠狠一撷眼睛,一副伤心,替丑妇难过的模样。
丑妇不语,这是关心呢?还是责怪?好似后者胜于前者吧。
“翠花儿,走,跟娘回去!”柳家老太太狠狠一甩手中的帕子,上前拉住丑妇的手臂,就要带她回柳家去。
丑妇正要甩开柳家老太太卢氏的手。却已经有人上前阻拦卢氏。
“娘,不是说好的嘛?咱就来看看翠花儿,……娘,您可别忘记当初翠花儿是族谱除名了的,不姓柳了。”刘氏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娴静,但是也是在关键时刻起到作用的人。
丑妇皱眉,她不信刘氏这话没有其他用意。
卢氏却冲着刘氏拉下脸:“谁家闺女谁家疼,俺闺女俺心疼。俺的翠花儿今儿遭了这么大的罪,咋了?还不准许俺收留翠花儿一晚呐?……刘氏!到底你是婆婆还是俺是婆婆?”这后面一句话却问的有些凶狠了。
刘氏脸色一白:“娘,……您误会了。翠花儿……,俺也是心疼的。那,那就带翠花儿和平安回去住上一段时日,等这茅草房修葺好了再让她们母子住回来?”这话却是询问卢氏,但是刘氏又转头看向柳家主事柳田根。
卢氏也看向柳田根,所有人都在等着柳田根拿主意。
不知不觉间,人们关心注意的焦点从“贼人是谁”变成了“丑妇家住不了人了,以前的娘家柳家愿不愿意重新接回丑妇母子回家住”,
柳田根眼皮掀都不掀,厌恶又无奈说了一句:“总归流着俺的血。”
“呀,当家的,这么说,你同意了?”卢氏兴奋地问柳田根。这个时候人们都松了一口气,柳家肯收丑妇回去住就好,大伙儿都替丑妇开心。
“嗯,俺同意是同意,但老婆子你得教好翠花儿。”
卢氏立即抓住丑妇的手:“跟娘走,你爹都同意了。”
她兴致冲冲,整个柳家都兴致冲冲,
“啪嗒”,一声响,众人惊愕,……丑妇甩开卢氏的手?!
“翠花儿,你咋养的这么刁钻?……”刘氏向来是在最关键的时刻站出来推卸责任的。
“翠花儿你……”卢氏却惊愕地看向丑妇。
“我到是奇怪呐,我家失窃遭贼了,难道首要做的事儿不是报县太爷抓贼吗?”原本人们看到丑妇甩开卢氏的手,还怪她不知好歹。忽然听到丑妇这么一问,几乎所有人都是突然恍然大悟,是呀,遭贼了难道不应该先报官府吗?咋就……就变成眼前这局面了?
第二十五章 好娘家
“对对对,应该报县太爷,对对!报官吧!”村长今天出远门,所以一直都不在南畦村,说这个话的是村里仅次于村长的王大爷。
他听丑妇问话,忽然惊醒过来,村里遭贼了,首要要报官!对!报官!
柳家人一听到“报官”两个字,除了个别人,几乎所有人都脸上一僵。
不过他们反应也极快。很快恢复自然。但饶是如此,丑妇依然捕捉到他们不自然的神情。丑妇眼睛微眯。嘴唇一抹冷笑。
柳家人,这是玩儿大发了。玩儿这么大,她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是为的啥。
平安人虽小,但是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反正他感官敏锐,所以在村里人都没有察觉到柳家人的反常的时候,他却觉得柳家人神情不自然。
平安记得阿娘前几天跟他说过一句话:“人呐,要趋利避害。”后来他想了半天“什么叫做趋利避害”,才勉强弄懂。
平安抬眼瞄了一眼眼前的卢氏,咬唇思索一下,突然小心翼翼向前迈出几步,柳家老太太卢氏本来就靠丑妇很近,平安这么一移动,几乎就站在卢氏身前了,一个孩子,本来也没有人多在意,可平安居然迅雷不及掩耳地抓了卢氏的手,然后用着奶气十足的声音惊问一句:“咦?柳家的奶奶,你的手心咋湿淋淋的?”
平安只是想到他说谎的时候手心会冒冷汗,所以才会突发奇想去抓卢氏的手掌,因为他觉得卢氏的表情和他说谎的时候很像。
还别说,这还真是瞎猫碰上死老鼠。让平安逮个正着。
卢氏脸色愈发灰白,抬眼张口结舌望向众人,其实别人压根儿就没往那一处想,只是卢氏自己做贼心虚,觉得平安说她手心有汗,别人会怀疑她。
她要是自然相对,别人还不会觉得咋样,但是吧……,她现在这番作态,有那心思灵活的人,略一思考,就想到了柳家之前算计丑妇的事儿。只是这事儿最后以“柳迎春嫁给罗大公子为妻”结束了,所以别人很自然而然选择忽略。
可今天这事儿,加上卢氏的反常,人们就不自觉地往里想。他们想啊……是不是柳家又想把丑妇嫁给某个男人,然后好得到好处……
丑妇差点儿笑出来了,她冲着平安挤眉弄眼:好儿子,好样的!对付坏人就得这么整治!
哈哈,谁能够想到,最后将怀疑引向柳家人的居然是个四岁大的稚童!谁能够想到一向低调的平安居然会这么难得一次地坏心眼儿?
哈哈哈……
有儿如此,快哉!
“大姑,奶手心汗淋淋就对了,今早奶就嚷着头疼。估摸着是昨晚吹了风,受了寒。这才手心有汗。”能做出这样解释的,柳家之中,唯有考了秀才的柳宝通了。
丑妇望向柳宝通,似笑非笑地注视柳宝通。……这孩子,还是不知悔改!当初的劝诫,算是全喂了狗了。
乡下人也实诚,听到柳宝通那样一说,就觉得之前自己胡猜瞎猜实在是不好意思。何况柳宝通还是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的。……人们对读书人向来会多出一份敬重和信任。他们相信,读书人是知书达理,懂的道理的人。
之前柳家算计丑妇的事情,人们就没往柳宝通身上想,那都是柳家大人做坏。
“我又没说柳家老太太手心汗津津的就咋样了。柳家大郎,你是不是想多了?”
柳宝通一嗫,抬眼对上丑妇别有它意的笑容,不知为什么,他心有些虚。扭着头转向一边。
“麻烦哪位叔伯帮我报一下官府,我家遭贼了。”丑妇不理柳家人,转身对众多围观邻里施礼。
王大爷是个热心肠的,丑妇施礼,他忙派了人就要去小柳镇上报官。小柳镇上又县丞。南畦村没有。这其实一点儿都不方便,但是没办法。
“翠花儿,天这么晚了,这个时候再去报官……,县太爷不得嫌烦?不好吧?”刘氏讪讪劝说。
“……”丑妇看着柳家人沉默,这群人真的是这身体原主人的亲人吗?对她们有利,他们就怎么行怎么来。
风向一变,他们那张丑恶嘴脸偏偏还要带上好看的面具。
一时之间,丑妇乏味之极。突然并不想再理会他们。
不就是破茅房不能住了吗?她向来谨慎,做了两手准备。之前张大媳妇儿培的二两白银,加上朱贵的二两白银,她都随身带着,就怕现在这个场面。
但是虽然她不想与柳家人斗法了,但是顶不住柳家人的坏心眼儿。还非得弄清楚这柳家人要嘎哈,到底做这么多是图谋个啥子。
“说的也有道理,这天,还真不成去小柳镇了。那就烦劳村里叔婶大伯,哪一家能收留我和平安一个晚上?”
咦?这丑妇是情愿求别人,也不愿意住进柳家呀!
愕然之间,柳家人只觉得颜面尽扫。铁青着脸看着丑妇。但是由于他们自身心虚,却也不敢说些其他的。
人世间还是有好心人的。最后还是当初救过丑妇的二娃子家收留了丑妇母子。
丑妇感激之于,心道:别人对我好一分,我愿十分还之。
所以在很长之间以后,村里人特别后悔当初咋不是自己个儿家收留了丑妇的。也不过就是些时日,人家丑妇还给啥“住宿费”!
瞧一瞧同村的二娃子家,日子过的红红火火的。就连二娃子都能在小柳镇上露头脸,很是有面子。出息呀!
第二十六章 二娃子一家人
二娃子家就在丑妇家附近,他们家里是二娃子的爹主大事。家中没有长辈了,一家子过得还算不错。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二娃子大名儿钱小刀,他爹唤作钱斧头。丑妇当初听说这两父子的名姓,差点儿傻眼儿,都说乡下人取名儿没得讲究,可也不要这么……省事儿吧……,这还不算,钱斧头的娘子,二娃子的娘亲,名字就取得更加随意了——春娘!对,就叫春娘。
丑妇扶额长叹,这一家人……省事儿!
但是别看这家人取名儿随便,为人可不随便!钱斧头是村里难得的好猎户。其实南畦村的乡民大多是靠耕田为生。但是钱斧头家听说是好几辈前就从北边儿搬来的,几代人下来,还是忘记不了北边儿的习俗——打猎!
钱斧头最爱干的事儿,就是侍弄完家里十几亩农田之后,挎上祖辈上传下来的弓箭到山里去狩猎。常常能打到一些野鸡野兔啥啥的,偶尔运气不错还能够捕猎到狐狸什么的。
丑妇和平安今日宿在二娃子家,正和二娃子一家人用晚饭。
“吃,吃,别客气,俺乡下人家,没得啥啥好东西,丑妇哇,也别客气,带着孩子吃饱咧。”春娘是个二十来岁,绑着妇人髻的实诚人。
自从收留了丑妇和平安留宿,人家一点儿脸色也没给她们母子俩。丑妇笑着递过饭碗,接过春娘热情夹来的饭菜。
“唉,大嫂子,正就吃着呐,你别忙活,这桌上饭菜比我家好许多。”丑妇很放松,春娘是个热情好客的人。
不过,话说回来,要是春娘不善良,钱家父子不够良善,又怎么会收留她和平安两人留宿在他们家呢。
瞧一瞧,这十里八方的邻居,也只有这么一家人肯收留她了吧……谁让她叫“丑妇”?谁让她名声不好?有闺女的人家,怕收留她,带坏自家的闺女,毁了自家闺女的名声,将来不好嫁人。生儿子的人家,怕她勾引自家男人,收留她反是一个祸害。
还有一点,显然这十里八方,柳家还是很有话语权的。人家不想为了她得罪了将来的举人老爷一家子!
春娘听到丑妇这么说,心里忽然替她难受起来:“丑妇,别跟大嫂子客气。俺们钱家才不是那样狗腿子的人家!俺虽然实诚,可该明白的还是明白的,他们不就是怕惹柳家的人不欢喜嘛!柳家的秀才老爷将来说不定可能中个举人,到时候他们好攀附?”春娘咂咂嘴,一边从盘子里挑出一团肉来,分给吃得正香的二娃子和平安。
丑妇眸子回暖,看向春娘的视线中多了一分随意和亲切。
不是春娘说的话感触了她,而是春娘给两个孩子挑肉吃……不偏不颇,才是真喜欢平安。
二娃子比平安大,也因此,看到春娘给平安夹菜夹肉吃也不嫉妒,认为他大,该让着小的。
而钱斧头却是端了碗坐在门坎儿上独自吃着。丑妇知道,男子与女子坐一桌吃饭是不合时宜的。对于钱斧头这个大块头自动自发的举动,丑妇觉得这个男人虽然看起来粗枝大叶,但是其实却处处考虑周到。
……也难怪钱家人在这个南畦村里能活得顺风顺水的,舒服舒坦的。
春娘却继续说:“丑妇,要俺说,你娘家真不是个东西!……俺这样的人都能看出一些矛头来。像上回要接你回家的事儿,俺还替你高兴了一下,没想到闹得沸沸扬扬,结果却是卖女儿!……也还好丑妇你自从落水后性子变了,不然还指不定被柳家那群人搓圆捏扁!也真亏柳家老太太还能成为帮凶!”
丑妇不禁微讶看了一眼春娘,春娘却是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哎哟,丑妇,你别这样瞧俺!俺就是一肚子气,早前还和孩子他爹说过这事儿!”
这时候,一直坐在门坎儿边上安静吃着饭的钱斧头突然瓮声瓮气喝住春娘:“孩子他娘,丑妇妹子今天个受了惊吓了,正吃饭呐!你让人安静地吃回饭吧。”
声音不高,也没指责怪罪春娘,却很有力度。春娘脸皮红了红,嘴唇动了几下,最后不好意思地瞧了丑妇一眼,“吃饭吃饭,瞧俺这张嘴!”
丑妇笑答:“哎,大嫂子,今天个打扰你们家了。”
说完,端起饭碗,安静地吃起饭来。
她的吃相文文静静,春娘瞧着,有种赏心悦目的错觉。
晚上,丑妇和平安被安排在钱家西厢房里,那里本来是给钱小刀住的,今天个钱小刀因为丑妇母子,暂时搬到春娘和钱斧头的东厢房住着。
第二日清晨,丑妇和平安醒的早。起床的时候,发现春娘早早开始洗衣做饭。钱斧头正在院子里劈柴,钱小刀正蹲在地上,捧着下巴看他爹劈柴,看地津津有味。
丑妇有些脸红,人家一家子都起来了,她这个客居别人家的人却还没有起床。
好在她皮肤黑,看不出脸红来。面上装的一本正经地起床洗漱,早饭时候,坐在桌子边,丑妇从怀中拿出一枚银晃晃的元宝来。
“哎呀!大,大妹子!你这是嘎哈?”春娘刚端来下饭菜,看到桌角一枚银晃晃的雪花银,瞧那大小,足有一两重!
放在庄户人家……这,这可不是小财!
春娘吓得手一抖,差一点儿就泼了手中的下饭菜。
“大嫂子,你是好人,我不与你客气,……说句实在话,我那茅草房一时半会儿是修葺不好的……里面那个样,就算修好了,我那屋子也防不了贼,我也不准备再住着那房子了,等手中再暂歇个钱财,我打算重新造个结实点儿的房子。”
春娘听了忙点头:“这话在理,那茅草房是不大结实,造个好点儿的房子,好防贼。”
“大嫂子……我恐怕还要再打扰你们家一些时日,但是你放心,最多一个月!”
春娘听了笑开了:“大妹子,你傻了吧?俺家能帮你,还在乎你多住几日吗?你住着!没人赶你走!大妹子,说实在话,俺还挺喜欢你的。住着,住着呗。这钱……你拿回去,俺家日子不算顶富,也不能在这关卡收你的钱!你们孤儿寡母的难着咧!”春娘善意地拍拍丑妇的肩膀,“快,吃饭吧。”一面将桌角那枚雪花银塞进丑妇的手里,丑妇却是如何也不肯收:“大嫂子,我知你仁善,才提出这不情之请。你应了我,还不肯收钱,我反而住着心愧疚咧。”
春娘一愣,想一想,丑妇说的不无道理。要是她住在人家里的话,也会这样想。春娘心想,先收着,到丑妇走那天再还给人家。
不然她住着不安心,反倒是不美。
第二十七章 无耻
今日如往常,丑妇和平安依旧是在兰娘子豆腐坊旁边的摊位上卖臭豆腐。生意如前几日一般好。
虽然南畦村离小柳镇还有一个时辰的徒步时间,但是,南畦村里总还有来小柳镇上置办一些物食的。割上几两肉,打上两壶酒水……不是每个人家天天都要来小柳镇上走一遭的,但一个村子里总会有人上镇上来的。
丑妇家遭贼的事儿早传开了。兰娘子也听说了一些。
遂在丑妇今日刚来摆摊儿的时候,关切几句:“妹子,镇上传的可是真?”
丑妇这次倒是没有愕然,早料到消息会传来镇上,只是没想到这么快罢了。
南畦村虽然只是个小村子,可要是谁家遭窃这样的大事,还是会被上镇上来的村人传出来,被镇上的人“关心”一下。
“劳兰姐姐挂心了。是有这么回事儿。本打算报官的,可我瞧着这事儿不宜报官。”
兰娘子听到这话,大奇,问:“怎么就不宜报官了?遭窃可是大事儿!”忽而想到什么,兰娘子一手抓住丑妇,一手拍丑妇肩膀作安慰:“妹子,你别怕。俺知你孤儿寡母,日子艰难。……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搪,只怕妹子这趟官司打下来,偷儿没抓到,钱财却花去老多。这衙门内外,有哪个是不需要打点的啊!妹子,你只管打官司,你要是看得起俺这姐姐。打官司的费用俺就算凑也给你凑出来!”
面对兰娘子释放的善意,丑妇心领的同时,又想到了柳家人。……人家一个与她毫不相干的人还愿意维护她,柳家人别说是维护她了,只要不给她捣乱就好了……柳家人!
“哈哈,兰姐姐,妹子倒不是与你客气。既然知道打官司花冤枉钱,妹妹子是想好了,不如攒够了钱,将我那茅草房移了,重新造几间结实的房屋。钱财再多,抵不住乱花,得花在刀刃儿上。”丑妇脸微微红,“再说……妹子我也没啥钱财。”
兰娘子听丑妇所言,也觉得有道理,也不再劝她报官,只拉着丑妇的手亲亲热热地说道:“妹子,你家起屋子可要给俺说一声,钱财若是缺一些,先从俺这里拿去花。”
“那就先谢谢兰姐姐了。只是钱财倒不用太担心。我家若要造房子,只问兰姐姐借一样。”丑妇笑嘻嘻。
“哎,你说,借哪样都成!”
“那好,有兰姐姐这句话,妹子我心暖,到时可放心借了大哥去给我做苦力了。妹子可得可着劲儿的指画大哥了。”丑妇心里舒服,若说古代有什么好。那就是人心依然淳朴。当然,也有坏的,比如那柳家人。
只是相比现代,在这个时代,至少她才来不久,就有兰娘子这样的热心人帮衬。不过这事儿也是一报还一报的。当初若不是她对兰娘子的一念善意,就算兰娘子再直爽的人,也不会记住她的好。
相反,她也就不会帮衬自己。
“成,回头俺知会你大哥一声。”这大哥指的是兰娘子的男人。
“兰姐姐,你的好,丑妇记住了。”丑妇真挚地冲着兰娘子施礼。
倒是惹得兰娘子措手不及,手忙脚乱就要扶起丑妇:“妹子,使不得,多大点儿事儿!俺,俺不过是顺手帮扶一下……快,快起身吧。哎哟,折杀俺了折杀俺了!俺又不是官老爷,又没功名在身!哎哟喂!妹子……”
丑妇却心道:人比人,真是气死人。比的自然是柳家人。
而此刻,丑妇的臭豆腐摊子早就开张了,正热闹着呢。
因着昨日丑妇那一番不失忠贞的话语,既是恰到好处体现了她忠贞不渝,又隐隐透露出孤儿寡母的无奈以及命运不济的煎熬。
今日来摊子前的人们显然已经不对丑妇有那些轻视,更多的反而是同情。丑妇就发现,每个人递给她铜钱的时候。多少还是会露出一些同情之色的。
对此,丑妇不觉得难堪,只笑着手下那些个递过来的铜板儿。
远远一阵喧嚣……
“让开,让开!官差办事!这群没眼见的!”
丑妇抬眼看向前方,几个穿着官服的衙役毫不在乎伤到路人,肆无忌惮地大摇大摆走来,一面驱赶开附近的路人和食客。
“娘,是官老爷……好像是朝着俺们这里来的。”平安向来话不多,多数时候显得早熟。但是普通老百姓心中都藏着对官府的害怕和畏怕。
是畏怕,不是敬畏!无敬只有畏!
平安再如何早慧,那终究也还就是个孩子。就算真是遗传了他老子的出色,他从前四年也依然是长在一个乡野村姑身边的。只不过后来丑妇夺舍了人家娘的身体之后,才一点一滴不着痕迹,却又抓着机会地教导着这小子。……说实话,平安成长迅速,此刻能有这样的表现已经实属难得,丑妇满足了。
只是,她的儿子,怕谁也不该怕这群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又欺软怕硬的垃圾!
“儿子,莫怕。遇到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家伙,而恰巧如今你又惹不起这群家伙,你可避之,却绝对不可胆怯。”就是这个时候,丑妇依然波澜不惊给平安上政治课。
平安捏拳,阿娘声音犹在耳边,他心已静。好看的双眼,一双眸子温和平淡,无笑意,也无惧意。
丑妇垂眼一扫,莞尔一笑。
心智坚韧!
这时候,那群肆无忌惮的官差行到了她的面前。
“你,可是无名氏丑妇?”为首的官差腰间一把大刀横挂,眯眼垂眼看丑妇,分明眼中慢是不屑,仿佛与她对话,都会低了他的份子。
丑妇一双老茧满布的蒲扇手在抹布上擦两下,才缓缓走到摊子前:“小妇人正是无名氏丑妇,不知几位官老爷找小妇人何事?”
“何事?你窃了人家祖传的秘方,还敢问差爷我何事?”那为首的官差一听丑妇那话,声音陡然拔高,一双罩子睁得牛眼大,摊子旁边还围了一群人,赫然有稚童啼哭声。
那官差不满地朝着那哭声方向一扫,哭喊的稚童亲娘忙捂住孩子的嘴,就怕惹得官差不满,给他们惹祸。一面在孩子耳边低声训斥孩子。那孩子还真被吓得不哭了。
方是此时,那官差头头才又转过头睥睨丑妇。
“有这回事吗?恕小妇人不记得了,不知小妇人是窃了什么秘方?又是谁家祖传的秘方?”丑妇依然冷静应对,若是仔细听,平静无波的声音中一点害怕都没有。
“大妹,你,你就交出柳家臭豆腐的秘方吧……俺敢保证,你交出柳家祖传的臭豆腐秘方,柳家就撤状。”人群突然被分开一条缝隙,钻出一个中年男子。
丑妇眯眼,不是柳家的大爷柳有才还能是谁?
“我倒是不知道,我和我儿前几日刚刚研制出来的臭豆腐成了人家的祖传秘方了。”声音依然不高不矮,让人听不出情绪。但那话,任谁听了,都会多看柳有才几眼。
“大妹,你忘了……当年咱亲奶在世的时候,做过一道吃食,本来就做着玩儿的,偏你爱吃。后来咱奶过世的时候,将那吃食的做法传给了你。但咱奶可说了,这道吃食要作为柳家祖传秘方传下去的啊。大妹,本来你自己做着吃着玩儿也没啥,但你将咱老柳家的祖传秘方拿来赚钱,这不好吧。”柳有才几句话道出柳家这祖传秘方的“由来渊源”。
围观的民众们又不禁狐疑看向丑妇母子。
人家想想……也是,这种好吃的吃食,哪里是一个妇人家带着不成年的孩子自个儿想一想试一试就能试出来的……不然,他们怎么没试出来?就这丑妇试出来了?
肯定是偷得!
“我看这柳有才的话不似是假的。”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引起不少人的议论。
柳有才得意啊,一是这里有人认识他,这还得多亏他儿子柳宝通给他考了个秀才,人们才认识秀才他爹。二是就算他说谎又怎么样,人群和道义还是落在他这边的。
就说一个弱智女流,还能取信于人?
柳有才得意地看一眼站在身前如老松入定的丑妇,……活该!谁让她坏他好事,还差点儿害死他家迎春的!还好迎春是有福之人!
第二十八章 计
“衙役老爷怎么说?”丑妇实现绕开柳有才,望向那名衙役头头。
“他是告官的,你是被告的。爷能怎么说?”这话摆明是要抓丑妇去公堂。
丑妇蓦然,叹了一口气,“唉……”忽而一双眼望向柳有才,“今日这事,是你一人所为,还是说……柳家老爷子和老太太都知道的?”
“祖上传下的秘方,自然得知会了爹和娘,不然俺们小辈怎么做的了主?”柳有才不傻,听丑妇那么问,……事实到底如何,他自己清楚。臭豆腐秘方之于丑妇,那是命根子!夺人家命根子的事儿,会遭人恨的!
所以即使丑妇穷酸潦倒,柳有才也不想被人记心挂肠地恨一辈子!
当然,拖出柳家二老,他料想丑妇就算恨也只能认了,谁让这二人是她的亲爹亲娘呢!古人对于“孝”一字,特别执着。
丑妇闭了闭眼睛。刚才那一刹那,心中涌起来一股陌生的感情,撕扯般的疼痛难忍,逼得她只得闭气眼睛,集中精力逼退那股陌生的感觉。她知道,这陌生的感觉是已经死去的原主残存的感觉。
“我跟你们走。”她睁开眼,眼神平静如湖水碧波,缓缓转向头对着那些衙役说。
那些衙役显然也愣住了。
……其实这件事,只要丑妇交出秘方,把做豆腐的窍门交给柳家人,柳家人也就不报官了。
他们以为经过刚才那番恐吓威胁利诱,……多数人都会选择乖乖交出秘方,免得一顿牢狱之灾。就算闹到衙门,最后还不是要交出秘方吗?
但是丑妇的反应还真是吓了他们一跳。心想,这丑妇不但丑还很蠢。上了衙门就能改变什么?
丑妇牵起平安的手,回头笑着对焦急而来的兰娘子吩咐了一句:“兰姐姐,请帮我把摊子收好了。”
“可……”兰娘子担忧地看着丑妇,显然想要说些什么,却让丑妇给打断:“兰姐姐,你莫要担心,我保证会安然无事的。”
兰娘子莫名心安,丑妇嘴角的那抹笑容,从容淡定,安抚了她躁动的心。
“俺给你收拾。妹子别怕,俺这就找铁柱去。”
丑妇笑了,找铁柱有什么用。突然眼神一闪,眼角余光瞄到一座古朴不失奇趣的小楼,小楼三层高,伫立在小柳镇上,独树一格。
一个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丑妇的嘴角缓缓翘起。
“看!看什么!还不走!”那衙役见丑妇侧首望向后侧方,没有挪动的意思,火气一上来,拿脚踹向丑妇。力道不算顶大,却让丑妇不禁防备,身子往前面一磕,额角装上路边凸起的石岩上。顿时,鲜血喷涌,那场面,说不出的壮观!
“啊!流,流血了!”人群顿时慌乱了。
“阿娘!”小平安是第一个冲上来的。他小小的手掌慌乱地就要按上丑妇额头上碗口大的伤口上。
“别!”丑妇头很晕,但还是记得伤口决不能被脏污的手掌碰到。她连忙抓住小平安的手,然后扭头望向兰娘子:“兰姐姐,烦劳你给妹子送一碗烈酒来。”
兰娘子止住了冲向丑妇的脚步,微微一愣,连忙转身,去家里捣鼓烈酒。这个时代烈酒不多。兰娘子只能从家里找出她认为最贵的酒来端给丑妇:“快快接住,……妹子要酒嘎哈?”
却见丑妇已经端起酒,一碗全部淋在还在流血的伤口上。
嘶……
人群中一阵唏嘘……那可是酒!那一碗下去……,得要多疼?!可……看丑妇从头到尾连眼睛都没眨一下,……难道不疼?
“嗨,妹子,你嘎哈?”兰娘子吓得脸惨白,“要止血可以找大夫!”为哈要学行军作战的人用烈酒?
平安却异常乖巧地从丑妇手中接过空碗,乖巧地递给兰娘子。
他嫩白的小手向兰娘子招了招。兰娘子以为平安只是想要得到安慰,便蹲下身来抱住平安,却耳边听到平安软软糯糯非常低的声音说:“兰姨,娘说,去找‘珍馐坊’说得上话的人,就说,秘方保证是俺们自己的,娘愿意把秘方送给‘珍馐坊’。”
兰娘子一滞,望向丑妇,正好对上丑妇望过来的眼睛,十分认真严肃。兰娘子不禁也慎重地微微点头。
她们动作小心,平安声音又低,……何况没有人会防备平安传话。自然没有人发现他们三人之间的异状。
丑妇站起身,失血多了些,头有些晕。但她神智清醒,向柳有才望去,似笑非笑。柳有才没有愧疚,眼中却见心虚。
而那衙役脸色一阵青红白紫黑,他当众踢人。本来无所谓,踢了就踢了,可要是踢出个好歹来……县丞老爷为了平息留言也会将他好好整治一番的。
还好这丑妇没事儿……
却是再也不敢向先前那样下手没个轻重了。
第二十九章 监牢中的对话
且不管丑妇被抓到县丞衙门里,柳家人居然使了手段,说是心疼自家糊涂的妹子,开堂啥啥不如就再等一个晚上。要是真的开堂问审,……丑妇毕竟是个妇道人家,只怕事了出狱之后会愧疚难当,颜面无存。无颜再活于当世。
不若就让丑妇先关一晚上牢狱,许是吃些苦头就会想开。没了那等糊涂劲儿,丑妇也就不用真的上公堂了。也算是替丑妇遮掩一二。
这一说法自然是柳家那位最有心计的秀才老爷柳宝通想出来,借了他爹柳有才的口传达到县丞老爷的耳中。县丞老爷当即就大赞了柳宝通一句“英雄出少年”!
这下不得了了,县丞老爷赞赏柳宝通的时候恰巧身边随扈在,那随扈屁股一转,出了院子就给宣扬开了。
于是乎,一时之间,丑妇那兄长,还有柳家人,尤其是柳宝通这个秀才老爷的名声一度被传的崇高无比。都说柳家人有心,那丑妇不孝,坏了祖母临终遗言,偷了臭豆腐秘方还赚大伙儿的钱,这样不孝不忠的闺女,柳家人还心善替她遮掩。
这样不孝的丑妇,要死就随她才是。
这时候,大家已经信了柳家人之言——那秘方绝对是柳家祖传秘方!
丑妇被关在大牢里。小柳镇方寸地,那平日关守囚犯的大牢,你也别想是多么舒服的地方。
道出破破烂烂,囚门上锈迹斑斑,一股恶臭弥漫在空气中。四处地面还可见到不明殷红色污迹。发霉的墙壁上挂着生锈的手铐脚铐,鞭子大刀……等等刑具。别看生锈,森冷之气却愈发不可收拾。
若是寻常妇人被关在这种地方,只怕早就吓疯了。不疯也要晕!
大牢一间破败的囚室里,一名长得实在是平凡的妇人,她的表现却不平凡。她闭目盘腿,就在囚室正中央,最显眼的地方打坐。大牢里哀叫连连,她仿佛隔绝于耳。她的身边同样有个童子学着她的模样,闭目养神。只是童子眉宇之中多了一分坚韧和憎恶。
坚韧可知是其性情使然,可这憎恶……又是为何出现在他的眉宇之间?
丑妇早就不知不觉中睁开眼睛,平安的表情一丝不差落在她的眼底。渐渐地,她的眼底也染上寒霜和担忧。
寒霜可见,担忧却藏而深,无人可窥探。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看样子,该是朝着她这里来的。
丑妇收回望向平安担忧的眼神,两眼清淡,眉目微敛。
不多时,原本就幽暗的囚牢前多了一处阴影,遮住了丑妇眼前的光线。丑妇耷拉着脑袋,也抬头更不说话。
“大姑,你输了。”变声期的男音在大牢里轻轻响起。言语中带着一丝得意和兴奋。
丑妇微微弯唇,手按住身旁静坐的平安,安抚住他暴动的情绪。她的手一下又一下的在平安的大腿上轻轻拍着,直到感觉身边的人儿气息内敛,不再释放出无穷敌意。这时候,丑妇才缓缓松开手。
“我竟不知你已把我当做对手看待。”丑声音毫无波澜,连眼皮都没舍得抬一下。
这样漫不经心的神态许是刺激到柳宝通,他狠狠一咬牙,一下子气极了,眼一看牢中的丑妇母子,忽然气愤的神情一下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得意:“大姑,一报还一报。你陷害迎春,今日侄儿不过是取一些利息。”
丑妇依然波澜不惊,她没有接柳宝通的话,不质问不回答,却说一句毫不相关的话:“柳宝通,你真不似柳家人。柳家人虽势利眼,好名声,有些小算计。却不会害人名声。柳宝通,我在想,你这歹毒性子,奸猾手段,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只听说书中自有颜如玉,却没听过书中有歹毒害人的手段。”
丑妇声线本来就很平常,是大多村妇那种带点粗带点尖锐。
柳宝通脸上一阵难堪,但他到底心性不差,片刻又是一副仁善佳君子的模样。
他冷笑一声,道:“大姑,侄儿倒是不知。大姑的嘴巴竟是这般利索。瞧这番话下来……,大姑,原来你以前也是装的呀!装良善,装荏弱,大姑,滋味可好?……大姑,你也不似柳家人呢!”
他这话有些深层的含义,只要丑妇表现出心虚害怕,恐怕就要被他怀疑“根本就不是丑妇”了!丑妇历经商海,岂是未及冠的少儿郎能够试探出的。
她淡笑一声,忽然抬起头:“没办法,被人陷害怕了。总要学会生存。”目光若有所指在柳宝通脸上划过。冷哼一声:“哼!说吧,大晚上来是为了那张秘方?”
柳宝通毕竟还年纪轻,被丑妇那若有所指的话和目光一瞪,心中顿时涌出一丝心虚来。此刻听丑妇转变话题,直指他今日来此目的,当下他袍袖一甩,冷笑道:“既然大姑都猜出来了。那就请大姑‘物归原主’吧。”
物归原主……
“哈哈哈哈……”丑妇大笑出声,许久之后,才收敛笑声:“柳宝通啊柳宝通,让我来猜猜,你费了大力气来寻我这张秘方,应该不只是为了柳家,为了那点钱财。我想想啊,……之前那朱老爷态度陡然转变,应该是你的功劳吧?你为何要这么做呢?……啊,迎春是嫁给罗家的大公子吧?”丑妇面色一冷,如寒潭的目光锁住柳宝通:“你倒是好本事!朱贵那厮本有私心,想要夺得我母子二人的秘方。却不敢贸然行事,他毕竟要脸面,我母子二人本孤儿寡母,他真不择手段,只怕会被人不齿。柳宝通,你厉害呀,小小年纪居然能揣摩人心至斯!利用朱贵的龌龊私心,他要睡觉你送枕头。我若是德行有亏,朱贵才有理由算计我母子二人!”
柳宝通脸色巨变,不可思议看向丑妇。
知她厉害,……不过一介村妇,却猜到他一步步动作!
他从不认为自己生在庄户人家,就比那些公子哥儿差!所以他比别人更努力,一次机缘巧合之下,他在一个山洞里寻到了一本孤本,也正是这本孤本,教会了他如何“做人”!他要学那孤本的撰写者!他要成为历唐第一奸臣!
第一奸臣!权势滔天!
“柳宝通,你的目的不应是朱贵那厮。难道是……”丑妇目光微闪,抿唇一笑:“难道是罗家!”
柳宝通打了个激灵,再望向丑妇的时候,却没有刚才的骇然,反而平静无比。
丑妇见之,淡淡一笑,她不知道柳宝通一个村人出身,怎么学得那些阴暗手段。或许他曾有机缘,遇到高人指点,或许他背后其实有一个厉害的人物教授他这些手段和学识。
但,不管是怎样,她绝对不相信,一个原本并不恶毒阴狠的人会自己无缘无故变得阴狠无比。万事万物有因有果。柳宝通到底因何变成这样,她不想管。
丑妇最后看一眼柳宝通:“你回去吧。睡个好觉,明日堂上看我被屈打成招就是。”丑妇闭眼,再不理会柳宝通。平安也闭起眼。刚才他娘和这位名义上“大表哥”的对话,已经超过了他的承受范围。两个人的对话,多数他是听不懂的,但这不妨碍平安知道“大表哥”要害他们母子。
柳宝通惊看丑妇,以为她会说些别的,没有想到居然会说出“明日堂上看她屈打成招”!难道她已经放弃了?
柳宝通不解,却转身离开大牢。
丑妇清淡的眼再次睁开,看着柳宝通消失的背影,扯唇一笑:好侄儿,显然你背后的那位“高人”没有教过你,事出反常即为妖。
罗家……,她提出罗家,是在不经意间,他却镇定过度。不是想要掩饰又是什么?
牵一发动全身……,呵呵,她大概知道柳宝通挖了什么坑让她跳了?想让她进退两难?
也幸好柳宝通给了她一个晚上的时间,不然……或许这一次真的在劫难逃。
柳宝通,我会教会你,什么叫做自作聪明的。丑妇暗暗呢喃。
大牢的角落,一处阴暗无光的地方,缓缓走出一道身影。是个中年男子,身上穿着打扮好不吝啬,旁边还站了一个带帽小厮。小厮向前微微躬身,伸一手给那中年男子指路。那中年男子却摇了摇头,然后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出大牢。
出了大牢,带帽小厮不解问:“大掌柜的,本来那妇人传的话……就算是秘方,也劳驾不到您出马。怎地?”
中年男子拍了拍衣袖,才道:“二爷刚好在小柳镇分店,他觉有趣,吩咐我来看看。我本来还觉得无趣,二爷是没事找事。没想,”那中年男子忽而一笑:“还真是有趣。”
“既然如此,那大掌柜的怎么临门一脚,却突然离去?”小厮文质彬彬,也不简单。这样的小厮放在别家,别人绝不会把他当做小厮看待。
“清阮,我觉有趣,……是真有趣,有趣极了!”中年男子唤一声小厮名字,小厮名字倒也清雅别致,“二爷平日都在京城,就是因为倍感无赖才会来小柳镇上。可咱分店可经不住二爷无聊找乐子……瞧,二爷要酣睡,这里不正好有个舒坦的枕头?”
清阮扫一眼大掌柜,只觉他八字胡一抖一抖,面上竟是奸诈之色。很有些算计。
清阮恍然大悟,瞧了瞧大掌柜算计的脸,又转头看了看监牢的方向,忽然拱手一拜:“听大掌柜之言,甚是有理。清阮……咳,受教了。”
第三十章 面具男的出现
夜,深沉。一辆外表看极为朴素的马车在马夫的驱使之下,迅速没入深夜之中。而马车所驶去的方向,赫然就是小柳镇大牢所在方向。
此刻大牢之中,丑妇心中渐起忐忑。她在赌。赌那张秘方能否引来“珍馐坊”的兴趣。臭豆腐秘方到底值不值得争夺,看朱贵和柳家人的态度就知道了。
但是!那是“珍馐坊”!
“珍馐坊”遍及厉唐各地!这样一个在后世可称作“连锁”的产业背后,必然有一个庞大的势力作靠山,否则,在这个君权神授,君臣父子的年代里,它岂能屹立厉唐数十载不倒!
臭豆腐秘方在朱贵等商人看来,很显商机,却不知“珍馐坊”是否能够入眼。
因此,丑妇从一开始就在赌。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把秘方公之于众!可要有一线生机,她自当拼一把!
所以,她在等!
若所料不差,因她和柳家人这事闹的小柳镇人尽皆知。“珍馐坊”只稍加打听,便知道她人在大牢之中。
今夜……,今夜若是有人与她接头。她可放下大半心。
只是夜越深,丑妇眉间郁色越浓。难道她赌输了?……
恰是此时。大牢过道上又传来由远及近的声音。这一次的声音明显比柳宝通来的时候重,也嘈杂。至少有四人朝上的人数。
“啪!”一张镶金太师椅被两个青衣小厮平稳地放在丑妇囚牢前的过道上。
丑妇一惊,那张太师椅通体黝黑,看不出什么材质。却能让人感觉价值不菲!椅背上鎏金镶宝石,是什么人才能做到这般大气又奢华。这是一种肆无忌惮的风流!
平安睁大眼,眼中满满都是惊奇。他丝毫没有因为见到这样的阵仗就胆怯,反而心中涌起无限好奇。
抬太师椅的青衣小厮看起来文文静静,二人却力大无比。否则,光这能够容纳三四个人的太师椅,加上又是金银又是宝石的,想来没个百八十斤都不可能!这二人却抬起来轻轻松松。想来是抬惯了了的。
一阵黑风一闪而过,丑妇只觉得眼前一花。本能闭上眼。
“抬起头来。”磁沉的声音陡然响起。
丑妇本能地按照那道声音的指示抬起头。
银色面具遮住大半脸孔,只于一双眼和嘴在外!
入眼被一双深潭吸进去,仿佛无底深渊,被吸进去就再也出不来。
“阿娘!”
丑妇浑身一颤,陡然清醒过来。清醒过来,方觉得浑身汗津津,背后更是黏腻地极不舒服。抬手摸一把额头,……满手的湿淋淋。出的全是虚汗。大牢简陋,修葺得粗糙,不知哪个年代裂开的石缝里吹来一阵冷风,盛夏的夜里,却冷的丑妇浑身一哆嗦。
她此刻用明显颤抖的手指抓了平安的小手一把。平安手心的绵软暖和,赶走了那张富丽堂皇的太师椅上斜坐的男人给她带来的恐惧和不安。
丑妇不着痕迹地吐出一口浊气,平心静气,好大一会儿,才得以心平静下来。此刻方开始打量那鎏金镶宝石座椅上的男人。
抬眼……
那男人的目光……丑妇缓缓回头……平安?!
疑惑从心中升起,这男人的目光锁在平安身上?!
“咻!”丑妇转回头,目光警惕瞪向太师椅上的男人!那男人的目光又漫不经心地从平安身上移开。那漫不经心,仿佛他只是被路边新奇的小花小草吸引住了,等到瞧清了那小花小草,也就没有新奇了。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孩子会打洞。”磁沉的嗓音再次响起,不知是不是丑妇多心,他声音中多了一份恼怒:“呵,爷看这般好样貌的童子不似是你生养。”
这男人有没有恼怒她不知道,反正她现在很恼怒!
冷哼一声:“劳贵人操心。小妇人家的娃似乎与贵人没啥关系。”
那贵人鼻中一哼,“爷不过是瞧不过眼。管你是亲娘还是后娘,这般好儿郎放在你身边,倒是糟蹋了。若是跟了爷,将来有大出息。”
丑妇面色一冷,“小妇人不过是想与‘珍馐坊’做一笔生意,没想卖儿子!”
那贵人剑眉微挑,:“你这妇人是这龌龊心思?就算你要把这好儿郎与爷作**,爷还不好这一口。”说罢,轻蔑看一眼丑妇。
丑妇愕然,他不是这个意思?……他不是这个意思吗?切,装啥正经人。你总不会替我白养娃吧?
“无论贵人是何意思,小妇人的儿子小妇人自己教。教不好,是小妇人无能,也是自家小子不争气。没听过一句话吗?是金子总会发光。”
那贵人眼微眯,这才正眼瞧了一眼丑妇。
话语一转:“那兰娘子是受你之拖办事?”
竟是直奔主题,丝毫不在平安的事情上打转。
“是!”丑妇见他直奔主题,不禁正色,端坐:“是,小妇人拖兰姐姐给贵食坊送富贵。”
“哈哈哈……”那贵人陡然大笑不止,抓着身后墨守在旁的清秀相貌的带帽小厮就说:“清阮,听听,听听这话……爷多久没这么乐过了?这笑话讲的真好。赏!有赏!大大地赏!”
戴帽小厮名叫清阮,清阮也不惧怕那贵人,他静站一旁,微微躬身,一直都十分安静,却不会让人忽视掉。这时候,贵人拉他说话,他才应道:“二爷说好笑那就是好笑。二爷,还照规矩赏吗?”
平安一向安静,不到必要说话的时候他从不插嘴。以前不管丑妇做什么,与何人应对,他做的最多的就是静站一旁,埋首静静听着。默默记住他娘和别人的对话,自个儿揣摩其中道理。
学做人,先学“神”,再学“形”。神似而形不似,最多只算瑕疵,形似而神不似,那是要遭人笑话的。
“可以自己要求奖赏的东西吗?”此刻,平安却一反常态开口。软软糯糯的童音轻轻响起,却吓得这里好几人一跳。
丑妇根本不曾想到平安会在这个档口说话。平安向来聪慧,绝不会在这种时候说话的。因此她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却不像一般家长害怕孩子丢自己的丑,连忙捂住孩子的嘴,一边求饶。
丑妇绝不会那么做,这是第一次平安态度反常。她也想看看,智几近妖的平安会要什么做奖励。
丑妇给平安投去一抹鼓励的微笑。平安回她一个俏皮的眨眼。
这一切都被看在那贵人眼里。他又一次将眼锁住四岁的平安。这个孩子……真的不寻常啊。
眉目如画,眼若清潭,薄唇挺鼻……说他是观音座下的仙童转世也不为过!
贵人若有所思,隐在煤油灯下的眼忽闪一下,撇唇一笑,问:“你想要什么?”
“什么都可以吗?”平安不答反问。
贵人眼又一闪,微不可微点头:“只要你敢要。”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伴随一股威仪,不是他刻意突显,却随他一句话表现出来!
他说完这话之后,才突然意识到,他是在和一个四岁大的稚童对话,这话却是与成人对话时才说的。贵人抬眸又一扫丑妇身边打坐的平安。
平安撑起身,白嫩的小手拍拍屁股,走向铁牢门前,忽然,一只短短的胳膊抬起,穿过铁栅栏门的缝隙,一指:“我要那块玉佩!”
那贵人一呆,顺着平安手指的方向,目光落在自己的腰间,赫然一块上好的和田玉麒麟神兽雕镂坠饰!
“不可!小儿忒地大胆!”一侧如同老僧入定的清阮忽然跳出来,凶神恶煞,面目狰狞瞪向平安:“小儿忒的大胆!快快退回去!”
那贵人倒没有训斥平安,只是眉头深锁,似是在思考什么。忽然,他迅速解开腰间和田玉的麒麟神兽雕镂玉佩,“好,给你!”
“主子!”这时候,清阮口急,不再称那贵人为“二爷”,急急唤道“主子”:“主子!不能!”
丑妇垂在大腿上的食指微微一颤,抬眼扫一眼那贵人,又不着痕迹移开目光。
“清阮,你逾矩了。”冰冷的嗓音能冻透灵魂。清阮全身一颤,咬着嘴唇气恨地把头扭向一边。
“收好了。此物贵重,你若弄丢,我或会取你性命!”那贵人伸出健朗的手臂,修长的手指在平安面前缓缓摊开,露出里面的和田玉麒麟神兽雕镂玉佩。一双眼明暗不定,锁在平安脸上。
平安白嫩绵软的小手一顺,那贵人手掌掌心已空,平安露出一抹笑容,骄灿灿好不闪眼,奶声奶气地说:“现在是我的了,丢了也是丢我的。”意思是,东西是我的,丢了与你何干!
那贵人目露一丝赞赏。这小子……有意思!
于是,不禁朝着丑妇望去……又一次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臭豆腐虽然新奇,味道不差,却是平民小食。……我‘珍馐坊’做的却是富贵人家的生意,你觉得,爷该不该帮你呢?”一事归一事,那贵人看重平安,却瞧不上她。
丑妇敛眉,心中自有打算。抬起头对上那贵人的眼,将心中打算一一告知:“贵人的意思是……倘若小妇人能够化腐朽为神奇,就与小妇人做这个交易?”
“是救,不是合作。”
“未必!”丑妇眼神微闪:“不知道贵人知不知道,这豆腐可是好东西,能做出的美食甚多……甚至豆腐料理到精美处,可进贡皇宫!”
嗖!
一道目光惊蛰,锁住丑妇那张丑脸。
“所言……可真?”
“若有假,愿自砍头颅,与你盛酒!”丑妇站起身,负手自信一笑。
“好!”贵人亦站起身:“明日公堂再见!”
这就是答应她了……吗?丑妇有些浑噩,这个男人让她摸不清。
许久之后,丑妇才缓过神,脚下有些软,面对那男人,她竟有胆怯!丑妇不经意抬头扫一眼对面囚牢,里面景象让她一惊。她急急跑到囚牢大门前,将四周囚牢一个个扫一遍……顿时,脚底生寒!
犹如遁入冰窖!
小柳镇不大……,能让大牢中所有囚犯和官差同时晕迷不醒的人!……她是不是在与虎谋皮,饮鸩止渴?!
这一夜,丑妇抱着平安在腿上,哼着儿歌,平安睡得极香。这一夜,丑妇一夜未眠!
这一夜,丑妇的眼前总是出现银色面具!那男子,好不神秘!
第三十一章 吃亏
“查!”黑夜中,外表简朴的马车车厢中传出一道磁沉的声音。
带帽的小厮身影一闪,脱离车辕,没入黑夜中的身影矫健轻巧。
而车厢之中,原本闭目假寐的男子睁开狭长的眼,没了银色面具的遮掩,那张脸巧夺天工!衬着一双寒潭眼瞳,正闪现危险光芒。
“是巧合吗?四年前本座亦来过南山呢……”声音清浅,早一隐没在车厢外呼呼奏响的夜风中。
习惯性手指摸向腰间,怔愕间,腰间已空。
蓦然间,车厢中爆出一阵大笑。两侧侍卫不禁露出惶然表情,多久了……,主子多久没有这般酣然大笑?两个侍卫竟是情不自禁望向身后远去的大牢。
……
第二日清晨,丑妇和平安被两个衙役带上公堂。
“公正廉明”!四个大字赫然悬在大堂中央,县丞老爷的座椅上方!
“威——武——!”公堂两侧的衙役敲着棍子,齐声喊道。顿时,外面前来看打官司的民众安静了下来。嘈杂声去,县丞老爷穿着无花纹绿色官府,腆着大肚腩,一派威严的上堂来。
“啪!”惊堂木一拍,四下更静:“堂下何人?”
“小民柳有才,代柳家全家人,状告身边这位丑妇。”柳有才早早就来了,他上堂前,儿子柳宝通将他教了一遍。此刻,县太爷问话,他正庆幸柳宝通之前所授应变。
“哦?你为何事状告她?有何冤屈?速速道来。”
柳有才跪在地上,躬身答:“身边这丑妇本是家里的大妹。多年前因忤逆父母,未婚生子,家里人仁善,只赶她出家门。没想到,她离走时,带走了家中祖母传下的臭豆腐秘方。祖母在世之时,曾有话留,臭豆腐秘方不可外泄,这丑妇前些日子却将秘方用来赚钱了。忤逆祖母遗言。县太爷,柳有才无奈,状告亲生妹子,只要这丑妇愿意交还柳家的祖传秘方,柳有才愿替她受大棍十棍!”
“这柳有才看来真是有情有义。明明是这丑妇做错事,他却循着亲情存在,愿意代受十棍子大棍。”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带头,舆论一时倒向柳家。
各个都说丑妇不该,也有那紧闭嘴不说话只看戏的。
“自然当如此。听说人家柳家都出了个十来岁的秀才老爷了。人家家里的教养为人能差到哪里去?俺看这丑妇就不该财迷心窍。”
“这黄白之物迷人心呀……其实,这丑妇也蛮可怜的,一个人带着孩子也难啊……止不住只能打臭豆腐秘方的主意了。”
……
“啪啪啪!”三声惊堂木,才止住了人群的议论纷争声。
“堂下之人可是丑妇?”
“正是小民。”丑妇跪下的那一刻,一种名为“屈辱”的东西油然而生。两辈子为人,她跪了!
跪天跪地跪祖辈,何时跪过别人!
眼眶一热,一咬牙生生忍住。
人在屋檐下!
“好!你哥哥仁义,本官看在你哥哥仁义的份上,就只命你归还柳家的祖传秘方。”
丑妇突然抬起头:“县丞老爷连问审都没问审,就判下小妇人的罪名。敢问县丞老爷对得起你头顶上那块‘公正廉明’的匾额吗?”
“啪!”
“放肆!”县丞老爷胡子一抽一抽:“堂下罪民竟敢侮辱朝廷命官!来人呀,掌嘴!”
“且慢!”柳有才一惊,这要是先打了她,还要得到秘方吗?柳有才连忙对县丞身边的师爷挤眼:等秘方到手,爱怎么打都行!反正现在不行!
那师爷眉头一皱,还是伏身在县丞老爷耳边耳语几句。
“你哥哥大义,丑妇,你还不谢过你哥哥为你讨饶。”县丞老爷指着柳有才说。
丑妇抬眼望向四周。衙门外的人群中,一个个谴责的嘴脸……只有兰娘子和铁柱哥担忧的眼神。
咦?
丑妇眼一惊,钱斧头春娘一家子也来了?他们正担忧地看着她。从他们的表情看,显然,他们相信他。
丑妇突然想笑。相处没多久的人都信她。柳家与丑妇有血脉关系的人却算计她。
好!好得很!丑妇脸上戾气一闪而过。
这个时候,“珍馐坊”还不出面,只能说明一件事:人家在等她展现忠诚。
好!山不就我我就山!
丑妇抬头:“柳有才,你敢跟我打个赌吗?”
她目光惊蛰,惊得柳有才额头冒冷汗。
“赌,赌什么?”他脱口而出。隐藏在人群中的柳宝通暗道一句:遭了!
他这大姑最是狡猾,谁知道她又在打什么主意。想要咳嗽出声提醒,为时已晚。
“你既然说臭豆腐秘方是祖上传下来的,好!你敢说出臭豆腐的制作过程吗?”
柳有才松了口气,还好有儿子提醒,要是这丑妇提出这个问题,他就回答:“秘方当年祖母只传给了你。否则,俺柳家为啥又要追回秘方?要不是你忤逆祖母遗言,俺们就睁只眼了。”
“哈,天下有这样好笑的事儿吗?各位!”丑妇突然站起来,转身走到大堂门口,坦然面对众人:“臭豆腐秘方是我和我儿平安一点一点试验出来的。大伙儿想一想,要是谁都跑到我这里来,开口就是我偷了他们家的祖传秘方。最好笑的是,这人自己却连自己家的祖传秘方上写的啥都不知道。那岂不是说,你们当中谁跑到我面前来,都可以大闹一番了?”
丑妇冷笑:“众位乡亲们,没证据的事情,我这位‘大哥’就来告状。哼!既然县丞老爷的官儿是这么当来的,案子是这么判来的,好!”丑妇面朝脸色气的铁青的县丞老爷一拜:“县丞老爷,民妇丑妇,状告柳有才包括柳家人诬告!”
耶?
谁都没想到事情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他们有些看不懂了,被告的成了状告的,状告的反而被告了?啥情况?
县丞老爷漆黑的脸,却兜不住话,还是那师爷精明,弯身在县丞老爷耳边又是耳语。
“对!既然是状告!状纸在哪里?”县丞老爷眼神一亮。好似抓住稻草。
丑妇暗自翻白眼。欺负她不认字?用这么低端的招数?
“妹子,俺,俺去把街口算命的先生拉来。”算命先生会认字,会写状纸。
丑妇感激看向兰娘子,制止:“不用麻烦。”转身对县丞老爷躬身:“民妇斗胆向县丞老爷借笔墨纸砚一用。”
县丞老爷黑了脸,却不能拒绝。这么多人看着呢……人家只是借纸笔用一下。
而且,他也好奇来了,难不成一个村妇还会认字?认字也就罢了,难道还能写个状纸出来?
“给她。”
人们好奇地睁大眼睛。没听说这丑妇读过书啊……
刷刷刷……
只见丑妇几下,“啪!”狼毫笔被扣在桌案上。丑妇拿起纸张“呼啦”一吹,手指一弹,“县丞老爷,状纸有了。”
县丞老爷好奇丑妇到底能写出个什么花儿来,连忙让人给呈上“状纸”。
人们伸长脖子,想要看一看县丞老爷到底看啥,怎么嘴角一抽一抽地。
“肯定是鬼画符,看待会儿县丞老爷治这丑妇不自量力的罪。”
“就是!一村妇,装文人!”村妇都识字,他们家的男丁算是咋回事?
……
“柳有才……,你们家祖上有文人墨士?”
柳有才不解,实实在在回答:“没有。”
柳有才没听懂县丞老爷的问话,人群中的柳宝通却听懂了。……他看向丑妇,难不成还真就写了状纸?
她什么时候认的字?
“状纸有了,民妇状告柳有才诬告!”丑妇指着柳有才:“无凭无据诬告民妇,柳有才,你诬告民妇就算了,你怎么敢在县丞老爷面前糊弄县丞老爷?我看,刚才县丞老爷就是被你蒙蔽了!”
哼!不就是买通了个师爷?蠢货,下次连县丞一起买通再来算计人!
柳宝通见柳有才怂了,再见县丞老爷被丑妇言语蛊惑,对柳有才露出反感之色。他一咬牙,做出一个决定。
从人群中站出来:“县丞大人英明,是否诬告。小生有一个主意。”因为有秀才功名,所以柳宝通不需要跪。
“哦……是柳家的小秀才呀。来人啊,看座!”县丞老爷连忙欣喜让人端椅子。
“不忙。还是先说说小生这个主意如何?如果能够帮到县丞大爷,那是小生三生有幸。”柳宝通翩翩君子风,让人生不出不满来。
人群中就有人喊:“秀才老爷有主意,快快说。好让这丑妇恶行曝露出来。”这是巴结柳宝通的人。
柳宝通望去,向那人微微一笑。
“既然小秀才有主意,不妨说说看。”县丞老爷说。
“既然丑妇说这秘方是她自己所得。她敢不敢把这秘方公诸于众,以证明她无私心呢?”柳宝通唇边一抹笑:“反正我柳家的态度是,若是臭豆腐秘方能够造福乡里,祖母想必会地下有知,一定会欣慰的。”
好毒!
丑妇心中一跳,柳宝通不要秘方也要赌她舍不得把秘方公诸于众,这可是秘方!是下金蛋的金鸡!
最毒最狠的是,柳宝通算人心!
秘方耶!谁不想要!他一句话,煽动了这里看戏的所有人的贪心!她此刻若是说一句“不行”!保证立马能让那群看戏的人暴跳起来,指着她骂“小偷”!
其实两者根本没有关联系,但柳宝通却将两者用“证明她光明正大无私心”的理由连起来。够狠!
输了她全盘皆输,赢了,她惨赢!因为方子是她的。柳家人心知肚明!
“啊呀呀,真热闹。”人群突然自动让开,从中走出一众人。领头的不再是那银面男子,而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白面男子。穿着极为讲究。那中年男子手中拾掇一对黑玛瑙的双球,在手掌中盘玩的“哒哒哒哒”地作响。
银白面具的男子却充当了护卫,低调地隐在中年男子身后侧。
不知为什么,丑妇松了一口气。所谓,民不与官斗。有“珍馐坊”出马,总好过她挑大梁。
“佟掌柜怎地来了。啊呀呀,快,快给佟掌柜端张太师椅来。”
“县丞老爷不忙。佟某不过是听说今日衙门有好戏看,实在无聊地紧,跟着来看看是哪一出戏。”佟掌柜嘴里说着“不忙”,屁股却搭上了太师椅。
能让县丞老爷这么忌讳,这个佟掌柜不简单呀……背后的“珍馐坊”更不简单!
第三十二章 名利双归是别人
县丞老爷让人给“珍馐坊”的佟掌柜把事儿说一遍。
那佟掌柜面上狡诈顿现,两撇八字胡一抖一抖,饶有兴趣望向堂下:“小秀才的主意真不错。……”他回头看县丞:“鲁兄弟,不如就按照小秀才的主意,倒要瞧一瞧,哪个才是说谎的人。”
原来县丞老爷姓鲁,看佟掌柜与他称兄道弟,想来平日关系定然不差。鲁县丞一听,哈哈一笑:“佟兄都觉得这主意好了,小弟这就命这妇人说出秘方。”
“不忙。”佟掌柜叫住县丞,“鲁兄弟既知道为兄手底下是做什么的。咳咳……鲁兄弟,你可看得上为兄做个中间人?……好歹人家的是秘方,岂能公之于众?”
“哦……”鲁县丞这才恍然,秘方咋能公之于众呐……?就算要公之于众,那也不能让衙门外那些个贱民都听到吧?
忙道:“是小弟疏忽了。‘珍馐坊’可是我历唐帝国最大食坊,佟兄为小柳镇‘珍馐坊’的大掌柜,小弟岂能信不过佟兄?理应由珍馐坊做中间人。好,既然佟兄愿意为小弟解忧,小弟只管放心任佟兄施为了。”
末了,还问了丑妇和柳宝通:“你双方对此可满意?”不管秘方是谁的,至少可以免于被外泄出去。柳宝通微笑以对,实则已经恨得咬牙。
他少年聪慧,于年幼取的功名。后又搭上罗家,算计别人一环套一环。信心可谓狠毒,却也心思较常人缜密。因而面对横插一脚的“珍馐坊”佟掌柜,脸上笑容温和,丝毫挑不出错儿来。心里实则早就恨死了这佟掌柜。
但他也看得出来,鲁县丞都对这个佟掌柜以礼相待,甚至在他面前略显阿谀。显然,这佟掌柜背后靠山不小!
他人微言轻,还是莫要得罪了人的好。……反正秘方还是会被“珍馐坊”所得,他那聪明的大姑也讨不到好!正庆幸着……忽而就听那佟掌柜的说,“我们‘珍馐坊’也不占人便宜,若是这妇人真能把那劳什子的臭豆腐秘方说出来,我也不管你们双方之间恩仇结怨,我只管各给你们双方一千两纹银,此事……就此罢了。不管秘方到底是何人的,从此这秘方都只能归我‘珍馐坊’,如何?”
刹那间,听着反应各不相同!不过皆是愕然呆愣。
轰!
“一千两!俺的个娘咧!那臭豆腐再好,能值那许多银钱啊!”
“一千两啊……,给俺,俺们一家得过上富家翁的日子啦。找上几个下人,下半辈子不用愁了。”
“就是啊,还一人一千两,这不得两千两白银?俺说,这‘珍馐坊’的佟掌柜莫不是失心疯?”
立即有人骂道:“你他娘的放屁!‘珍馐坊’有的是银子,俺听说‘珍馐坊’的佟掌柜最仁善……,俺看呐,佟掌柜这人没其他爱好,就是喜好美食,这不,关系到美食的事情,他又不想这丑妇和柳家人双方闹得不可开交……其实啊,就是心善,不忍看到纷争,这才出钱出人,为的就是堵住两家人的嘴,平了纷争。”
柳有才突然跳起来,差点儿就要高兴地手舞足蹈了,还好柳宝通眼明手快,按住了他爹。不过其实柳宝通也是暗自强撑,他此刻小心肝儿那个猛跳哇。面上潮红,要不是他很能够装冷静,估计此刻也要和他爹一样手舞足蹈了。
他也不是没眼见,可……一千两啊!这就是罗家迎娶迎春的时候,那聘礼啥啥加加也才五百两纹银啊!这还不算其他花销!
鲁县丞也差点儿跳出来叫爹唤娘,哎呀个娘咧,他再看佟掌柜的眼神就变了。知道这厮背后势力大,原来是个视金钱如粪土的!
平安,兰娘子,钱斧头一家都替丑妇高兴。那高兴劲儿就写在了脸上。
但只有丑妇埋着头,阴暗处她嘴角抿紧,眉头深锁。
帮?这就是所谓的帮忙!
“珍馐坊”好打算,赚了她的感激,还赚了她的秘方。区区一千两……呵呵,没人比她更清楚,一张秘方能够经营出的价值!
顺便还赚了仁善的名声!
真可谓好处捞足!果然是商人!奸商!
上辈子只有别人在背后骂她奸商的,真可谓风水轮流转!她倒是情愿别人骂她奸商,也不想她骂人奸商!
丑妇脸色不好看,抬头觑向佟掌柜方向,外人只当她在给佟掌柜递上感激,其实不知道她是在看那个安静低调站在佟掌柜身后的银面男子。
那真正主事的银面男子倏然间也望向她,那双冰眸深处仿佛有一抹戏谑。丑妇心一动,心知,今日这一切乃是那银面男子计划!不禁眯眼再看男子,对他仍有惧意,仿佛来自灵魂深处。
但这却并不妨碍她幽深地望向银面男子,就仿佛那张隔绝双方的银色面具也阻挡不了她强烈窥视的企图心!
最终,在男子戏谑不变的眼神中,丑妇一咬牙,说:“民妇无意见,但请大老爷定夺。”
柳宝通眸光一亮,立即道:“我大姑身上终究流着柳家人的血。今日之事,本来不该不了了之。但想来要是曾祖母泉下有知,臭豆腐的秘方能够得到历唐帝国最大的‘珍馐坊’青眼相待,一定会欣然相送。倒是不好意思要贵食坊的钱财了。只望能够让历唐各地人们尝到这等美食。”
丑妇脸一冷,她本来就因为那银面男子的戏弄有气无处发泄,偏柳宝通还要说好话。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于是冷笑一声:“哼!柳家小儿,你要是再说一句秘方是你柳家祖传秘方。”丑妇眼一眯:“大不了拼了那一千两白银我不要,你也别想得!”
柳宝通刹那间脸上青白红紫黑,转换频繁,好不精彩!却讷讷,只能将头一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大丈夫生于世,不与你一村妇计较。”虽有话婉转转移开目光,但有那精明之人,已然对这一出“祖传秘方”之争了然于心,真相?……呵……
……
事情算是解决了,最大的赢家不是柳家也不是丑妇,是“珍馐坊”!
丑妇在将臭豆腐秘方写于宣纸之上,递给佟掌柜后,佟掌柜当面给了丑妇和柳家双方一人一千两的银票。事情算是揭过。
事后,丑妇抵不住兰娘子的热情,在她家吃了中饭后,和同样抵不住热情,跟着丑妇在兰娘子家吃中饭的钱斧头一家人一起,本来是准备回南畦村的。
却在半路上被个青布罩的不起眼的马车截住。丑妇只得好话说着,让钱斧头一家人先回南畦村,“大嫂子,斧头哥,今晚要是我和平安没回南畦村,你俩也别担心,之前就说想要盖房子来着,正好手头有钱,我许是今晚就住客栈,正好瞧一瞧这镇上的木工瓦工啥啥的,造房子总得请全了人手哇。”
春娘还想再劝,听到这里,也不好多说。只一家三口告别了丑妇,回到南畦村。
路上春娘那实诚劲儿又上来了,张口就骂:“柳家那些牲畜,他家有祖传秘方不早就拿出来卖钱,还得给丑妇妹子留着?那柳家可都是什么人,咱村里村户的还能不了解个根儿根儿?”
二娃子这时候就说:“娘,俺瞧见了,咱村里今儿来看官司的人不少,那个二蛋和她娘就躲在门边边儿。丑姨被柳家的大伯大叔压着埋汰的时候,二蛋她娘还笑得欢。还不止二蛋他们呢……”
话还没说完,又听春娘嘴里骂道:“唉,当家的,你咋说?咱那村里的人儿现在可都攀附柳家咧。有没有那啥子的臭豆腐秘方……,谁家还不知道谁家的根底儿呐,却愣是没人站出来说句话。”忽然又叹气:“哎,……俺也不好,俺当时就该站出来替丑妇妹子说句公道话的!”
一直不吭声的钱斧头还是一贯瓮声:“你说啥公道话?那是公堂,有你说话的地儿?……村里人看不上丑妇妹子,俺们今后多帮衬些吧,其他的……婆子,柳家……现在的柳家可不一样了。咱,惹不起啊……”话语中虽然有规劝春娘的意思,但也显出钱斧头的意思:他是瞧不上柳家人的下作手法的。也不会趋炎附势!
“走吧,咱只管问心无愧!能帮衬的多帮衬就是。”
“也只能这样了……”一家人一路上就这样会南畦村了。
而丑妇,坐上那不起眼的青布马车里。马车很快就消失在巷口。
第三十三章 意外中的意外
“爷长话短说。你就把那臭豆腐做与爷尝尝,你虽有大好头颅担保,爷还是不相信豆腐还能成皇家贡品。”
这位倒是一点儿都不含糊,开口就直接央求丑妇把那臭豆腐做给他尝一尝。
但丑妇这里憋着一股子的气呢。她虽随引路的小厮从侧门进了“珍馐坊”,上了最顶层的一个清雅贵气的厢房,见了眼前这位“救”了她的“珍馐坊”背后主事。
但,今日这男子将她狠狠戏弄,确实已经让她记恨了。
此刻要是真就随便如了他的愿,……哈哈,她也别活了,再去重新投胎去好了。
于是话里话外夹枪带棍:“哟,是贵人老爷呀。哎呀,小妇人和家里小子走半道被个青衣小厮给截下来了,还道是光天化日之下,匪类胆子忒的大,想来个劫持恐吓咧。哦哦,没想,小妇人识时务,乖乖跟着那位小哥儿上了这厢房,没见到匪类,倒是见到贵人您了。”
说罢,还假惺惺拉着平安一道请罪:“贵人老爷您莫要生气,小妇人和小子眼拙,差点儿将您高贵的身份给误认了无胆匪类。”
……这,这还是请罪吗?这是给人道歉的态度?……那贵人身侧两尊大神,一位带帽小厮清阮,二为那在鲁县丞那里都要被抬举三分的白面中年胖子佟掌柜。此刻,这二人可都是目瞪口呆了……甭管这二人平日是被多少人尊崇着,就现在这模样,就一个字可以形容:傻!
“咳咳……”还是那中年白面的佟掌柜老奸巨猾……忙收起失礼的目瞪口呆,只装作嗓子不舒服咳嗽两声糊弄过去。带帽小厮清阮立马也不着痕迹埋下脑袋。只不过这二人的目光可都飞快觑向中间太师椅上那位主儿。
这位主儿倒是云淡风轻,看起来丝毫不受丑妇言语影响,但熟悉这位主儿的佟掌柜和清阮还是从他笑眯眯的神态中看出些啥来,这二人一见这主儿笑眯眯欢快的模样,皆是浑身一震。随即,几乎有志一同瞥了面前丑妇一眼,那眼神中,双双都含着……同情之色。随即又立马移开视线,把自己当做装饰的柱子了。
平安小人儿别看他小,观察力敏锐常人不止双倍,那同情目光丑妇倒是没看见……谁有功夫看那两人?
还别说,平安真有功夫看那两人,不光有功夫,还从头到尾将那两人的举止神态看了个遍。他直觉那同情的眼神不大对劲,有心拉扯丑妇衣袖,想要告知丑妇。却叫座上那位身份高贵又神秘的主儿给递来的似笑非笑一眼给愣是将抬起的手臂僵住在半空中。
这还不算完,平安硬着头皮,思索半天,还是觉得那位贵人和自己阿娘比,还是自己阿娘更重要,于是白了那位贵人一眼,僵在半空中的手指就要碰到丑妇的衣袖了。
“好了,你有怨言待会儿可尽情的说。现在嘛……”忽然,就在平安手指快碰上丑妇的时候,座上那位贵人温和清雅的声音在这间有钱都买不到的厢房里响起,那贵人回头看了清阮和佟掌柜:“爷与她谈生意。把那小子带下去,碍事。”末了还不忘吩咐:“你们也下去,爷不喜欢中途被人扰了兴致。”声音温和如明媚春光,三月春色,说出的话可不是那回事。
这下,清阮和佟掌柜又是同时浑身一震,额头上冒起虚汗。忙躬身应道,二人合力抱住不肯离去的平安一起退出了厢房。
丑妇心中有气,正好看看这厮赶走其他人,到底想做什么。又心知“珍馐坊”不至于为难一个孩童,也就没有出言阻止那两人带走平安。
厢房本来排布就清雅别致,赫然间,厢房中去了三人,更显安静。
只雕花梨木八仙桌上的巴掌大镂花铜鼎口处白雾袅袅。这铜鼎中放的是安神的香片,随着袅袅白雾升起到半空中,那香片的清雅香气也就在这厢房中弥漫开。
气味甚是清淡好闻。丑妇坐在那贵人下手的靠椅上,差点儿就要睡着了。
“说吧。”
倏然间,难得的安静被这一声温雅的声音打断。是那贵人!
丑妇一愣:“说什么?”说罢随即面色顿红,……人家刚才说了:有怨言待会儿尽情说。
还能说什么?不就是怨言!她是被这屋子里清雅的氛围和安神的淡香给迷住了心神,身体一阵放松,连脑子都差点儿放松下来的。这下好了,本来是找那厮的麻烦,以安抚自己被那厮算计的不舒服。现在还没找那厮麻烦,却叫自己出大丑!
丑妇严重地怀疑,这又是那厮的计谋!那厮一定是故意的!不然好好地,干嘛留下她和他两人?还没事燃那安神的香!
其实这倒是冤枉别人了。香是有安神作用,却不至于让人昏昏欲睡。说到底还是她自己个儿昨夜大牢里一夜未睡!
丑妇抬眼,正对那贵人似笑非笑的眼。于是念头一转,笑着说:“贵人老爷,咱明人不说暗话,今日鲁县丞那里我没想你会用这种方式‘帮’我。倒让我觉得不似是帮,反倒是被背后捅一刀子。”
那贵人眉眼中顿闪一片诧异,很快却隐匿。“我还在想,你会有不满,但会不会提出来,没想到你倒是个急性子。”
“不敢当。”丑妇冷哼:“只求贵人老爷给个公道。”说是“求”,可那态度可是没有丝毫“求人”的态势。
不知是不是丑妇眼花,好似她说这话的时候,那厮天生冷沉的眼眸中又一闪诧异之色。不过……许是她看花眼了。毕竟就那一刹那。
“公道吗?”那贵人也不含糊,居然笑得温和,偏他说出的话绝对不属于温和那类的话:“这世道,你与我要公平?你是谁?”
丑妇如醍醐灌顶,之前还红彤彤的脸颊瞬间一片惨白。她忘记了……她早就不是前世那个可以呼风唤雨,跺一脚让商海动荡一片,咳一声让全球股市一片混乱的政商界魔女了!
她……只不过是个偏远山区里没见过世面,未婚生子的村姑。是个活得艰难的平民!
丑妇咬破下嘴唇,口中尝到鲜血的咸味,才呼出一口浓浊的白气,从舒坦的靠椅中站起身,走到厢房正中,那位贵人的面前,施了一个礼,原本挺得笔直的脊梁骨弯了一些,声音中透着恭敬,“贵人说的是,小妇人忘乎所以了。今日还得感谢贵人相助,小妇人才得以抱住名声,还额外得了一千两的纹银。这份恩情,小妇人铭记于心。”
她没有抬头看那贵人的表情,自然也就没有看到那贵人在她前后态度陡然转变之后,高深莫测的表情。以及别人猜不透的那双天生冰寒的寒眸中的幽深。
忽然,丑妇觉得身前有座大山压来。抬头一看,差点惊呼出声。什么时候!这男人居然不声不响走下高座上的太师椅!什么时候!这个男人不动声色走到她的身前站定!
什么时候!这个男人居然离她这么近!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丑妇眉头一皱,立刻后退几步,她要与危险保持距离!
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是个她惹不起的主!就是在前世,她也估计只能与这人斗个不相上下!何况现在这个时代的掣肘!这个身份的掣肘!
现在什么都没有的她,更是惹不起!
亏她先前还想找他算账,真是脑子坏掉了……这人用一句话就让她清醒过来。说不得她还要感激他,一句话惊醒梦中人!
忘了前世,忘了曾经,她现在只是丑妇,一个没有姓带着小包子安生立命的村姑。
深吸一口气,丑妇装作若无其事:“贵人老爷不是想要尝一尝小妇人的臭豆腐吗?小妇人这就去做。只是要请贵食坊的伙计去巷口处的兰娘子豆腐坊去取来小妇人留在那里的食材,调味和工具了。”丑妇不想与这个男子继续呆在同一间屋子,“小妇人这就出去,等兰娘子那里的东西拿来了,小妇人就动手做了。”
说罢,转身就要走。
“啊!”
突然间,丑妇只觉得天旋地转,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唇上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唔!”丑妇惊恐间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脸……不!是近在咫尺带着银色面具的脸!
两世加在一起,她什么时候这么惊慌过?丑妇正要推开他,这男子却先一步放开她。
他天生冰寒的冷眸正似笑非笑看着她。丑妇哪里还顾得上他是什么表情,她弄清楚自己在这里的身份,弄清楚现在的处境是一回事。但骨子里的高傲却不曾消减一分,只不过是暂时隐藏起来。
脱口而出:“你有病啊!”说着,抬起袖子猛擦嘴巴,那男子见到,鹰隼一般的利眼瞬间危险地眯起,这一次居然笑了,笑得极为温柔,出口的声音也好语调也好,只让人觉得“君子如兰”。
“原来不是怂了,还道你是学乖了。”语气一变,双眼中迸射出杀人的寒芒,声音也陡然低沉:“你倒是好胆,在爷面前,竟然嫌弃起爷的吻来。你是第一个。”
又径自说:“你可知道,爷为什么要屈尊降贵吻你?”
谁知道……丑妇一双眼警惕望向他。屈尊降贵……卧槽,我请你了吗?
“爷只说一次,以爷的身份,要处置区区一个你易如反掌。爷吻了你也就吻了,你只能乖乖地受着,倍感荣幸,感恩戴德。爷之前答应帮你,也帮了。至于怎么帮,那却不是你能够置喙的!记住了,今后别在爷面前自作聪明,更不要忤逆爷。”视线却一直锁住丑妇的眼。
丑妇面上红一阵青一阵白一阵,手脚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这个男人是疯子!就为了告诫她,不要在他面前耍花招,他就吻上她的唇!就为了告诫她不要忤逆他,他可以不在乎她是个陌生人,就吻上她!
一股前所未有的怒气顿然丛生,冷笑一声,丑妇笑望男子:“贵人老爷,亏得您下得去口,小妇人这姿色……唉,说来真还是小妇人占了贵人老爷的便宜。”趁着这男人愣住时候,丑妇腰一弯,犹显得壮硕的身躯矫健地闪开:“贵人老爷若是闲得慌,大可以叫了戏子唱戏给您看。小妇人只会做菜,不会唱戏。就不惹您不快了。”说罢迅速闪身离开这厢房,却在房门口看见目瞪口呆显然失了心魂,正在发呆的清阮。
“带我去贵食坊的厨房间。”
“啊?……哦!对,对对,带你去厨房……”清阮这才回神,只是丑妇被他怪异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舒坦。
“烦劳小哥把小妇人的儿子带来厨房。”
“哦……”盯在她身上的眼神还是说不出来的怪异。
第三十四章 对话
佟掌柜莫名其妙地看着清阮。
这小子没毛病吧……,咋那双眼死命盯着厨房内忙碌开的女人身上?
“嘿,好小子,原来你好这一口!就说你小子见了美色也不动心,原来在这儿等着呐……”佟掌柜白面圆脸上两撇八字胡抖得很得瑟:“清阮小子,瞧你那点儿出息。虽然叔不赞成你取个这糟模样的寡妇进门去,可你要真喜欢,叔也睁只眼闭只眼,干脆给你小子使了媒人上门去求亲。”
这话本是七分真心三分打趣。原道是这小子得跟他急白眼。却叫这小子忽然一跳老高的模样吓一跳。
瞧他脸色白如鬼,佟掌柜拍了拍被吓到的小心肝儿,指着脸色煞白的清阮就骂道:“你小子发什么神经呐,老人家惊吓不起!不就看上厨房里那糟女……唔!”佟掌柜用力扒开忽然跳上来捂住他嘴的清阮,“晃嗨偶。”……放开我!
“嘘!”清阮警惕看一眼四周:“佟叔,你告诉你一个秘密。”却遭佟掌柜一个白眼:秘密?狗屁的他还有秘密?
清阮却不理会:“佟叔,我刚才守在主子那厢房外。你猜我看到什么了?……”佟叔不以为然,清阮又道:“主子他……他亲了里面那女人!”
“啊!”佟掌柜如遭雷击,目瞪口呆,下意识就要大叫,还好被清阮按住了嘴巴。
“你眼花,一定是你眼花。”佟掌柜扒开清阮的手,一脸坚定看向清阮。
“事情是这样的……”清阮大致将厢房里看到的和佟掌柜说道。
“不可能!二爷最恨别人碰他!”佟掌柜很肯定说:“更不可能碰别人!二爷爱洁!更何况,若是谁要忤逆二爷,二爷连上心都不会上心,只会吩咐手下之人做了那人!什么时候二爷牺牲小我,就为教训下忤逆他的人?”
清阮苦着脸:“所以啊……,主子今天举止太奇怪了!……佟叔,你之前那啥找媒人求娶的话可莫要再说了。清阮……可不敢。”
“好了,烦劳佟掌柜和这位小哥送去给贵人老爷品鉴一下。”香味扑鼻,又有臭味,真正是勾人嘴馋。
“嗖!”两双眼,四只精光闪闪的罩子同时瞪向丑妇,丑妇被这两道诡异的视线黏在身上,……心里一阵莫名其妙。……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关注她手上的臭豆腐吗?
“小人和掌柜的陪您一起去。”清阮一双眼还是黏在丑妇身上。
“这个……不了吧,还是劳驾两位送去,只把贵人老爷的话带来给小妇人就是了。”丑妇才不会傻到现在送到那人面前。那人就是个疯子!
“咳咳,这位……娘子,你是这臭豆腐秘方的所有者,手中这一盘豆腐又是你亲自做出来的。这要是我家二爷有话问,也理当是娘子自己去回答。”
丑妇挑眉,看来这二人是打定主意要让她去了。
哼!去就去!疯子就疯子,大不了就再被狗啃一口就是了。
……
“嗯,确实有些意思。”
丑微微抬头,觑向那吃个豆腐都贵气优雅的男人。她刚才就注意到了,臭豆腐用银针试毒,他入口前,清阮用银箸挑一块快速放嘴里。没问题了,才到他吃。……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真人试毒?!
……
今日字数少,下午去挂水,长牙长不出,发炎了。后来又有事情……总之,今日字数少,明日弥补。
明日下午两点青云榜。青云第一天,三更求收藏推荐!
第三十五章 富贵从这里开始(一更)
青云第一天,三更求收藏。青云期间,不出意外,日日三更,只为尔等姐妹兄弟快意恩仇。
……
“味道是挺不一样的。但终究少了一分精致。进贡皇家的贡品嘛……丑妇,你那颗上好头颅怕是要剁下来给爷下酒了。”
“贵人老爷,此话差矣。这臭豆腐是卖与‘珍馐坊’,供食客享用。从头到尾,小妇人可说过一句这道臭豆腐是供给皇家的贡品?”丑妇狡黠一笑:“小妇人只说,豆腐做到极致处,方可供给皇室食用。”
“既然如此,你就把这豆腐做到极致吧。”贵人丝毫没有恼怒,平淡的一眼扫向厅下的丑妇一眼。
丑妇一嗫,原本以为将了他的军!……这男人就是有那种三言两语化劣势为优势的本事!
“今日不行,明日!明日小妇人再做一道美味的豆腐,送来给贵人老爷品鉴一番。但今日,小妇人想要宿在兰娘子家,还请贵人老爷派个人送小妇人过去。”
一千两白银!就这么给了她,就和孩童手中握着重宝一样的道理。想死……,直接跳河就行,不需要别有用心的人来抢劫。
……
兰娘子豆腐坊,已经敲更了,却迎来一阵敲门声。主人开了门,见到来人,差点儿热泪盈眶。
“先别问,兰姐姐,先让我和平安进屋吧。”
面对面上无奈恳求的丑妇,兰娘子还能说什么,只泪眼相对,连忙将二人引进屋子里。回身的时候警惕地四下张望,才紧张兮兮,手脚哆嗦地快速关上大门,木门在凉夜里发出一声“吱嘎”响,一切再次回复平静。
屋里……
“咋回事?”兰娘子赶紧问。
“兰姐姐,你和铁柱哥待我母子好。我们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丑妇严肃,望一眼兰娘子和铁柱,“眼下有一场大富贵。就不知兰姐姐和铁柱哥敢不敢跟着干一场。”
铁柱此刻眉头微微皱起,在听到那场大富贵的时候,他眼睛就亮了,沉声问道:“丑妇妹子,你先说说看,咋样的富贵呐?……什么都不说,俺不敢贸然答应的。”
丑妇诧异,她的印象中,这对夫妻之间的事儿,都是兰娘子说了算的。大多时候,这个兰娘子的丈夫铁柱都是木讷不管事的。
丑妇瞥了一眼兰娘子,见兰娘子对于这个意向言辞木讷的铁柱突然“当家作主”的事儿,并没有表情出任何不满。心下就了然了,估计,兰娘子其实是很重视丈夫铁柱的意见的。兰娘子平时为人就仗义直爽,而且也能干。因此家里大事小事,似乎都是兰娘子说了算。……小镇上的平常人家,家里能有什么大事?一年到头也就那几件了。可要是真的遇上大事,这家人还得铁柱说了算。
也就是说,小事兰娘子做主,大事铁柱做主。
丑妇了然一笑。看一眼平安安安静静站在一侧,虽然埋着脑袋,但是耳朵竖起高高的。她知,平安是在听她和兰娘子一家说话。她也不做声,也不把孩子赶出去。……明是非,会做人,这都是从上一辈身上学来的智慧。多听一听,多些经验,将来遇事可以借鉴,这很好。丑妇相信,大人的言行举止会影响到孩子的一辈子。当然也不乏例外,比如:柳宝通。
“这话说来话长。我呢,就不与二位客套,长话短说。”
……
不少片刻,丑妇侃侃而谈,三言两句已经将事情解释清楚,也说明她的来意。
兰娘子有些兴趣,就问:“都说美人肤,滑嫩如豆腐。不过那都是说一说。豆腐做的好,还没听说过能够入口即化的。妹子,你与姐姐说句真话,这世上可真有那入口即化的豆腐?”
丑妇迸出一声笑。……她刚才说了那么多,敢情这位就听进去那一句,“入口即化的豆腐”!唉,这位兰娘子也当属世间少有。要是别人,指不定目光不都集聚在于“珍馐坊”合作,还有进攻皇室贡品吗?
“兰姐姐你莫急。妹妹何时骗过你?”丑妇安抚好奇心极重的兰娘子,却转头问铁柱:“铁柱哥,你怎么想?”
铁柱眉头深锁,明显是在思考。良久后,他忽然抬头,问:“那豆腐做出来,真的能成为皇室贡品?”不怪他不相信,古往今来,皇宫虽然也用豆腐,那豆腐却都是作为辅料的。从没有听过谁将豆腐作为主食进贡到皇宫去的。这也……太惊世骇俗!
丑妇心中一动,铁柱思考那么久,第一个问题不问别的,不问风险,不问代价,只问那做出来的豆腐是不是真的可以进贡给皇宫。这……说明这男人绝对不像是外表表现的那样平庸。至少……至少她内心深处也想要光耀门楣,光宗耀祖!
但是他只是一个买豆腐的商贩,偏居一隅的小商贩!有什么办法可以光宗耀祖呢?那就只有一条路,科举行不通的!从商的人只有一个方法可以光耀门楣,试想要是自家的豆腐能够进攻皇家,成为皇赏……,那是多大的出息!
三辈子祖上积德,祖坟冒青烟的大好事儿!
于是丑妇很是慎重的点头:“妹子不是男子,但说话也是一言九鼎!我与大哥说明了,大哥你是知道妹子一次次被人欺负,这次还遭人陷害,进了监牢。妹子不服,妹子要为自己和平安博一个锦绣前程,博一个富贵无双!再也不让柳家人陷害妹子母子二人,再也不让他人随意陷害算计,糟蹋我们母子!这次的事,大哥和兰姐姐不愿意也就罢了,本来就是可以将整个秘方交予‘珍馐坊’的……,但是妹子不愿意。发财当给家人发,‘珍馐坊’再好,也不是妹子受苦受难的时候无惧别人话语,站出来为妹子说句话的兰姐姐一家!……所以,只要大哥和兰姐姐愿意冒这个险!妹子今儿个在这里说了,定要给你们博一个锦绣前程!光耀门楣!”
“好!”“啪”一声响,那个老实巴交的男人两眼放光,手重重地拍在身前的老旧桌面上!一时间,屋里的人都有些不认识这个平日少言少语的老实巴交的男人了!
不知不觉中,兰娘子和铁柱二人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对一个现在一无所有的妇人无条件的信任!这种信任在今后很长时间内都长存着。
也就是这种无条件没理由的信任,才让丑妇也对兰娘子和铁柱夫妇软心爱护。
……
稍后第二更
第三十六章 豆花儿香,人情暖(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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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清晨,镇上的公鸡刚刚打鸣儿。
“这,这真可以?”兰娘子忐忑不安,一双眼揪着眼前这个木桶。
丑妇淡淡一笑。伸出一只手,“哗啦”……木桶盖子掀开,顿时一股扑鼻豆花香和着热腾腾的白雾弥漫在小小的屋子里。
兰娘子迫不及待冲向前去,就要把头伸进犹冒着热气的木桶里。
“别急!”还好丑妇抓得急,就是如此,依然让兰娘子差点儿就是个倒插葱:“急什么,姐姐这样冒失,热气灼伤了脸面怎么办?到时候,铁柱哥怕是要拿着扫帚赶走我们母子了。”丑妇不忘调侃一侧又恢复了木讷的铁柱,只是他一双眼紧盯着木桶。
木桶上方白气缭绕,根本看不清木桶里的情形。
“儿子,去给拿四个青瓷碗来。再把那勺子给阿娘一只。”丑妇挥开白雾,扔掉手中的木桶盖子。
“我来。”还不待平安转身去拿东西,站在一侧的铁柱抢先一步,拦住了平安,自己个儿钻到后面的小厨房里,一阵息窸窸窣窣,他显得有些壮士的身子钻出了厨房口,手中赫然就是四个青瓷碗,还有一柄铁勺子。
“大晚上没有鸡子卖,我也没炖鸡汤,也没有那虾皮子,反正是做不成咸味儿的,可是呢,这豆花儿好就好在甜咸皆可。”丑妇接过铁勺子,一边说:“大哥,有糖吗?……最好是白糖。”
“……红糖行吗?”
“也行。拿来吧。”丑妇说着,手上却没有停,她手执铁勺子,挥开桶口的雾气,整个头都埋首其中,不知道她的是怎么做的,愣是用那盛汤水的勺子从木桶中片出一片一片薄薄的豆花来,豆花中有水,一片片豆花映在其中,白花花的耀眼呀。
鼻间是扑鼻的豆渣香,入眼是白花花白嫩的豆腐。
“咕咚!”静谧的小屋子里,愣是发出一声不和谐的吞咽口水的声音。
唰!
三双眼,算上手中拿着红糖正好出来的铁柱……,三双眼齐刷刷有志一同地看向同一个方向。
“唰!”
平安的脸瞬间“唰”地红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脑门儿,低下头去。
丑妇开心了,她愉快极了。小包子聪明是好事,但是聪明近妖,那……可不是她所希望。小包子这样的反应她倒开心。
于是,有意逗他:“儿子,口水……”
话还没说完呢,那边平安已经做贼心虚,扯着袖子就擦起嘴角来。擦来擦去,也没见口水。
“阿娘……”
一脸怨妇样!
丑妇干笑两声:“别气,第一碗给你还不成?”说着顺手就接过了铁柱捧着的糖罐儿,瓷勺子挖了一勺,均匀地洒在了白嫩嫩的豆腐花儿上,又取了勺子轻轻搅拌两下子。递给了平安。
除了丑妇,兰娘子和铁柱,这二人的眼睛犹如探照灯,死死在平安和那碗白花花看起来很好吃的豆腐花上来回游移。就怕错过什么。
“唔!”平安吃一口,顿时两眼放光,这下好了,那瓷勺子不知道被这混小子扔掉哪里去了,他端起碗,“呼啦啦”,居然凑着碗口“咕噜咕噜”三下五除二全都吃光光,这还不够,连汤水都不剩。
吃完捧着圆鼓鼓的小肚皮,嘿嘿嘿笑道:“俺这辈子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豆腐呐!又香又滑,配上红糖水,比逢年过节阿娘买的的猪肉烧着吃还要诱人。”
不是……吧!
兰娘子已经开始自己动手,学着丑妇的样子,拿着铁勺子从木桶里片豆腐花,但是不管她怎么做,盛到碗里的豆腐花都是一块一块的,……或者是一坨一坨的。
旁边一双蒲扇手伸来,接过她手里的铁勺子。
兰娘子脸红不止,看看,人家一看就是干庄稼活的粗手,都比你灵巧。想到此,兰娘子脸上一朵红云浮现。
羞涩归羞涩,但是在面对面前这一碗香喷喷香气扑鼻的豆花儿时,那劳什子的羞涩就不知道被她丢到哪个天边儿去了……也许是东边的天边儿,也许是西边的……管他的,俺要先尝一尝这新奇的豆腐花儿。瞧一瞧是不是真的入口即化。
……
兰娘子和铁柱二人的表情说不出的舒服和……奇异。
吃饱喝足,兰娘子没有如平安一样没有形象的摸肚皮,但也一脸回味刚才美味豆花儿的模样,说:“俺做豆腐一辈子,竟然不知道豆腐还能做得这般精巧……俺,愧对祖上传下的做豆腐的手艺啊。”
丑妇笑了笑。
这是后人发明出的豆腐花儿,现在没有才正常。
但她不可能将这话说给兰娘子听。让她误会吧。也不是多大点儿的事。
丑妇双眼亮晶晶,这些日子经过这些劳累,经过柳家人的纠缠,经过牢狱之灾,丑妇瘦了些。本来的大饼脸成了圆脸。
她此刻开怀一笑,……不掺虚假的笑,居然右侧的脸颊上出现一个浅浅的漩涡,像是梨涡:“铁柱哥,兰姐姐。你们看,我这豆腐可还行?”
问是问话,但是态度和语气却是自信。
“俺看行!”兰娘子是个直爽的人,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当下就拍板叫绝!
就是有些心思的铁柱都说:“俺信这豆腐花儿能够入得了那些圣上娘娘皇子皇孙的眼!”
“那成。天快大亮了。”丑妇望一眼天,从窗户里透出的天色已经发白。“待会儿铁柱哥和兰姐姐就和妹子我,还有平安一起去‘珍馐坊’吧。当然,这一木桶的豆腐花儿也要带去的。”
丑妇又说:“到时候呢,铁柱哥,你就和兰姐姐咬定,这个豆腐花儿的制作过程是我们三人一起研制出来的。‘珍馐坊’要是要买我们的秘方,我们三个人就要统一口径:绝对不卖!”
兰娘子微微愕然:“可这明明就是妹子你一个人……”
丑妇摆摆手:“不用说了。妹子之前就说过。妹子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说罢,一双熠熠生辉的眼望向铁柱:“铁柱哥,我看出来了,你心里有大抱负。是要光耀门庭吧?那你就照着妹子说的做就是了。”
铁柱,这个向来木讷,不善言行的男子,很慎重地拍了拍膝盖,“轰”一下子跪下来:“大哥一无所长,只有这双腿还能跪一跪人了。”
丑妇连忙扶起铁柱:“大哥,俗话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上跪天地君王,下跪祖宗父母!没有随意跪拜一个妇人的道理!你快起来!何况,其实小妹心里还是胆战心惊,就怕在你们二人面前夸了海口却做不到!”
“妹子不要说了。今后,你就是我铁柱和你嫂子的亲妹妹。”铁柱一脸严肃:“俺没读过书,但不是啥都不懂的愣头青。妹子的这个豆腐花儿,不出名则已,一旦出名,必定是可以名利双收的!而作为进攻皇家的豆腐花儿的主料铺子……,妹子,大哥懂得你给大哥的是一场大富贵!”
丑妇心暖。好丑话,真假话,商海沉浮数十载,如今不辨真假,怎可能呐!
……
稍后第三更。
第三十七章 平安和男子(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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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赶到“珍馐坊”,不用敲门,居然已经有人等在侧门口。好似是算准了她会来一样,特意在这处角门等着的。
丑妇眸光闪了闪,心知这手笔必定是那变态的疯子的手笔!
倒也不罗嗦,跟着看门的小厮,又上了顶层那个厢房。不同的是,丑妇和平安可以被招进厢房里,兰娘子和铁柱呆在外面,恭敬地等着召唤。
“我要鸡汤,虾米,香油,细盐,葱花儿……暂时就要这么多。你也可以让人准备白糖。”丑妇不多言,提出要求。
还是太师椅上的那个男子,随手挥了挥,底下的人就安静地退下。
一时之间,偌大的厢房中又一次剩下丑妇和那男子,这一次多了一个平安。
男子百无聊赖,手中捧着一本厚厚的书本。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捧着书看着。
平安看着,竟然眼馋。
下意识地捏了捏阿娘用红绳子给他系在胸前的那块和田玉的麒麟神兽雕镂玉佩。小心翼翼抬起头看丑妇。发现他阿娘在发呆,最终,平安狠狠一咬牙,忽然冲着上位上的男子道:“俺用这块玉佩换你手中的书册。”
男子被这道声音打扰,面无表情地从书中抬起头,见到平安手中系着红绳的玉佩。瞬间眼中闪过不满。但不满之色又很快消失。又一次恢复平静,低沉的嗓音却听不出情绪:“为什么?”
他话不多,能少说就少说。
“那个是《论语》吧,俺曾经听别人说,四书五经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俺想要那本书。”平安很老实地回答。
男子垂下修长的眼睫毛,挡住了那双天生泛着寒意的冷眸,轻轻问:“那块玉佩价值连城,而我手中的不过就是一本破书。你想好了?为了一本破书不要价值连城的玉佩?”他声音没有起伏,听不出任何情绪,或者开心或者愤怒,终究是不露于外。
“俺没读过书,可俺想读书。”平安依然老实地回答,他的身子坐在宽大的黑漆老爷椅上笔直笔直,瘦小的身子容纳在宽大的椅子中,说不出的好笑。但是任谁瞧到他脸上的认真劲儿,都不会再嘲笑他。
“这么说,你还是想要我手中的这本破书,而不要价值连城的玉佩咯?”他端坐了身子,仿佛与平安闲话家常一样。没有严词厉语,没有面目狰狞。只是平平淡淡,那语气就像是在问“今天天气好吗?”一样。
“嗯,比起这块玉佩,平安更想要您手中的那本《论语》。”显然,平安做出了选择,而且,任何事情都不能干扰他的选择!
男子依然平平淡淡,看不出情绪,他不看丑妇,只是看着平安又问:“你的选择,你娘同意吗?”
“阿娘会同意的。阿娘说,彼之毒药,我之蜜糖。大老爷认为您手中的《论语》是一本破书,但是对于平安而言,它价值连城!十个麒麟玉佩都敌不上!”这个年代,书肆有书卖,但是像《论语》等等的四书五经却是没有的卖的。
所以,像是四书五经,在每一个官宦人家家里,都算作是一个家族的底蕴。有用的书籍越多,底蕴越多。
丑妇没有说话,但是,其实她心里是有些诧异的。小包子的记性真的很好。彼之毒药,我之蜜糖……,其实当时她说的是彼之蜜糖,我之毒药!是在给小包子讲睡前故事的时候,故事结束了,她无意间一句感慨。没想到小包子记住了,还懂的举一反三。
丑妇此刻心里说不出的感觉。既为了小包子的聪慧感到高兴,又有一种小包子长大教导不了小包子的担忧。
太聪明,容易走上歪路的。
“俺留了玉佩,它在俺这里就是个耍玩的物事,没有其他用处。不能吃不能穿。但是大老爷您要是肯和俺换那本《论语》,俺读书好了,将来考个功名,给阿娘脸上争光。平安见那男子不说话,以为他不愿意换,继续再接再厉“说服”男子。
其实男子心里怎么想,无人能知。
“你过来。”男子忽然抬手朝着平安招招手。
丑妇开始警惕地瞪着男子,……她可没忘记这人就是个疯子!她想要上前抓住平安,无奈平安已经跳下椅子,向那男子走去。
“别动!”男子一把抱住小平安软软的身子,将他置身自己的腿上,平安好不习惯,不时挪挪小屁股。
“玉佩呢?”
男子从平安手中接过拿根系着红绳的玉佩。
平安心中一喜,他接过玉佩了……那是不是说,他愿意跟自己交换那本《论语》了?
男子接过玉佩不语,看着平安,平安焦急了,男子那才问:“你叫平安啊……”这语气分明就是早就知道的样子了,忽然问:“你怎么知道我手中的这本破书是《论语》的?你上学堂了?”
“没有的。”平安的小脸暗淡下来了,“曾夫子说俺不好,不教的。”
男子皱眉,……曾夫子是谁?……估计是个老夫子吧。回头让人查一查。
“那你怎么知道这是《论语》?”男子晃了晃手边的书,平安那双眼顿时亮得和星光一样灿烂,一双清澈的眼透着狂喜,一刻也不肯离开那本《论语》上。
“阿娘教的。”平安心里只有《论语》,再加上孩子不善说谎,脱口而出:“阿娘说曾夫子不教俺,她每日就教俺一个字。但是俺每次都觉得阿娘小气,一次只教一个字,就央求阿娘多教一些。后来,只要阿娘闲时,俺就抓着阿娘认字。”
“你阿娘认字?”男子有些诧异。
平安没注意到,继续说:“阿娘说她跟着那谁谁认识几个大字……阿娘就认识那么点字,俺最近老怕缠着阿娘认字太勤快,阿娘那点儿老本被俺抠光了,到时候俺跟谁去认字呐……唉,好烦呐……”平安打开话闸子,根本不顾其他的了。
丑妇坐在厅下,嘴角一抽一抽……,死小子!混小子!欠揍啊!
“扑哧”
出乎意料之外的,那冰块男居然噗笑出声!
“咳咳,平安啊,我想了想,你说的也挺有道理的。那要不,这本破书就给你了。”男子从内衣里捞出一根链子,从脖子上解下来,这根链子是不知名材料磨成的,链子上的坠子被卸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从平安手中接过的麒麟玉佩。
咦?
平安和丑妇都愣住了。
他把那条系着麒麟玉佩的链子给平安带上了?!
“我说过,这块玉佩没了,你这条小命就不保了。收好了,以后别再拿它换东西了。”男子语气淡淡,但是让人不敢忤逆。平安头皮有些发麻。
“这本破书,你喜欢,就留着吧。”
……
我写的比较拖沓,这个毛病我在渐渐改变。但是有些细节描写,关乎以后的剧情,我不能够说省略就省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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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房屋事件(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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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乎意料的,后来豆腐脑的事情在男人这里,还赶不上和平安的这一段小插曲。
直到丑妇走出“珍馐坊”的角门,神情还依旧恍惚。
“这……这就结束了?”兰娘子有些不确定,拍拍丑妇的肩膀。
丑妇心中叹口气……,是呀,就这么……结束了?
事情似乎出乎意料的平顺。加了白糖和芝麻的甜豆花儿在那个疯子一样的男人那里得到了肯定。不过这个男人似乎更爱那碗加了虾米,用鸡汤炖出的高汤底料加上翠绿绿的小米葱的咸豆花儿。
男人夸了豆花儿:“这豆花儿入口即化,……怎么做的?”
他问豆花儿的秘方,她和兰娘子夫妇一口咬定秘方是三个人共有的。他想买秘方,她咬咬牙就是咬定不卖。
原来还以为会大动干戈……,就算不大动干戈,他也不会轻易答应了。
可事实是,他居然肯了!
“爷看这豆花儿挺好。做精致了,也不是不能够进攻皇家。爷离京城有段时日了,这趟回去就为这豆花儿的事。”男人又问:“是你呢,还是那位兰娘子一家子随爷进京呢?当然,你们几人一起随爷进京就更好了。”
豆花儿是要现做的,根本不能放久了。所以丑妇三人心里也明白。男人的意思是,既然秘方不卖,那就得给个人跟着他进京。
说到进京,丑妇不是没有心动过,但是……,丑妇回头看了看平安。这孩子的样貌……,就是放在京城也太出彩了!
想一想自己如今也就剩下“珍馐坊”给买臭豆腐秘方的一千两银子。没有根基的树木,能顶风抗雨吗?
答案毋庸置疑!
最终,那个沉默寡言的铁柱开口了:“妹子要是不方便进京。大哥倒是极想出去见识见识世面的。”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出了“珍馐坊”的大门,几个人都没有缓过神来。却各自嘱咐几句,匆匆告别。
没办法,按照那位贵人老爷的要求,今日下晌就要出发去京城了。
回去的路上,平安宝贝地抱着那本《论语》,他憋着嘴问丑妇:“阿娘,为嘛俺们不跟着那位贵人老爷一起去京城呐?”
丑妇哑然,这是第一次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平安的问题。她总不能够告诉他:因为阿娘怕你去了京城,会被抢走吧。
好在平安懂事,见丑妇不答,也不再追问。只是手中抱着的那本《论语》更紧了。
……
丑妇去了小镇上的木工家里,这木工家里姓刘,手艺在小镇上是极好的。人送外号“刘工头”。刘工头不只是负责抛模家具物事。他本事不小,又极会做人,平时只是抛模家具物事,但是一旦谁家想起个房盖个屋,他也能给找上好几个好手,带上十几二十个的粗工搬砖扎梁子。
所以,在小柳镇,包括小柳镇下的一些村庄,比如她们的南畦村里,都是极为出名的。只要谁家想要造房子,第一个想到的一定是他刘工头。
“对对,俺家以前那茅房不安全,遭了偷儿。这才说狠狠花费一笔子钱财,不都说花钱买平安嘛。”丑妇找刘工头的时候他恰好在自己个儿家里。刘工头看到她,立马就认出来她了。
没办法,因为这几日的事情,臭豆腐哇,上公堂啊,小柳镇上还真找不出几个不认识她丑妇的。也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大娘子,你说的不错听。那你到底想要个咋样的房子呐?”刘工头年岁不大,三十好几的模样,他上有老下有小。妻子是个贤惠的,往常有人来谈买卖,她都给人先端上一碗自家冲的凉茶解解渴。
但奇怪的是,这一次丑妇上门来谈买卖,刘工头家的娘子发了个愣,坐在门栏上歇息的屁股做的更实了,别说端茶送水,就是起来迎一迎人都没!
丑妇并不是太在意这般个没礼数。就是看不惯那女人瞧她儿子平安的眼神满满厌恶和不屑。
但是人家没说什么,她总不能自己个儿一头撞上去吧?
正巧,刘工头听明白她的来意,问她想要咋样的房子,她当下不理那女人不遮掩的反感目光,只把自家的儿子往身前兜揽兜揽,一边回答:“不用太大,就我和家里这小子住。刘工头,我呢,是这样想的。”
丑妇把心里打算和刘工头说:“正方向三间的堂屋,中间那间宽敞些,平时没事就在那间屋子吃饭,有人来也好用作待客的中厅。东边的屋子用作正房,我和儿子住着,西边的呢,那就用作书房。刘工头,你可别笑话我,庄户人家家的,还起啥书房呐。可这人得有个盼头,我准备将来这小子大一些就送学堂呐。”
“这主意好,人呐,就不能只看现在,还得看将来,是要有个书房的。大娘子想的细,好事儿。”刘工头不知是真这么想,还是说假话。面上,丑妇看不出来。
但人家热情地赞同自己的主意,任谁都不会生气吧,丑妇笑了笑,继续给刘工头说自己的想法:“三间堂屋就这么地打算了。那东边儿我想造两间宽敞一些的空房,暂时不做用处,西边儿呢,也要造两间,一间用作厨房,一间呐,堆柴火。正方的堂屋后面,还得再造一间茅房。最好呐,几间房子周围,再围上一圈青砖的围墙。”丑妇说完,又问:“刘工头,你是这方面的行家,你看,我这么打算,行不?”
“行!俺看行!大娘子有远见,正好造房子,多造几间屋子,现在没有用,说不定将来用得上咧。”刘工头是个圆滑的人,丑妇说什么,他自然不会反对,反正他给人造房子,她给钱的是老大。
“行!怎么不行!人家可是刚刚占了个大便宜。”旁边怪声怪气,“一千两呐……要是俺,俺也造个大房子!都快比得上城里的富户了!唉,俺怎么就没得这么好命呐,俺家就没祖传秘方给俺‘借用’。都换来一千两的白银呐!”是坐在门坎上的刘工头家的娘子。
今日第一更,稍后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