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换马
马上的人一身玄色的战袍,外罩银色麒麟软甲,头上银色帅字盔覆住额头,两道长眉斜飞入鬓,眉下双眼亮似点漆,眼梢微微有些上/翘。一张脸皮却是微黑,高/挺的鼻梁下是嚣张的络腮胡须,将几乎半张脸都遮掩了起来。
络腮胡遮掩了此人大半的真貌,让他整个人显得更加杀气腾腾。但是,这一切,都不妨碍柳若姒在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
这个让曾经让她倾心相许,刻骨铭心,也让她痛彻心扉,宁愿永不再见的男人,就这样在她最猝不及防的时刻,以一种几乎是从天而降的方式,到了她的面前。
柳若姒愣怔在了当场,眼睛几乎一眨不眨地盯着马上的人。怎么会在这里碰见他?柳若姒努力让自己因为震惊而几乎停止转动的大脑慢慢地转动起来。前世这个时候,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第一次遇见他,分明是在一个月以后,长公主的寿宴上。
那个时候,这个人也是一脸的络腮胡须,只是身上的战袍换成了锦袍,头上的战盔换成的玉冠。只不过,他虽然改换了装束,在众多的世家公子群中,依旧是那么的突出,仿佛鹤立鸡群,因为那千军万马中厮杀出来,身上抹不掉的杀伐之气。当时寿宴上的许多女子,都被这个人吓了一跳,只觉得他长相如此凶悍,又是刚从边军中回来,必定也是一个凶人。
柳若姒还记得,当时有个娇滴滴的女子,还害怕的哭了起来,仿佛是因为听她母亲说,永靖亲王妃多次问起她,似乎有向她家提亲的意图。京城世家中,娇生惯养的妙龄姑娘们,大多并不喜欢这样一位“杀神”,而且还是长相也这般凶恶的“杀神”。
后来,在这个人的战功被传扬开来,皇帝亲自嘉奖、犒赏,并在朝中为他安排了要职之后,众多闺秀们的态度也跟着有了转变。而这个人成为京城最热门的人物,却还是在那之后,当他剃掉了那故意留下来的络腮胡。
即便是当今皇帝当面婉言调侃,都没能让这个人剃掉的胡子。那个人一句话之后,他竟然就去剃掉了。
而她当时,对这些都是懵懂不知,更没有考虑到他看似高华其实却复杂无比的家庭背景,她只看到了眼前的少年英雄,不苟言笑,杀伐决断,屹立如山,和柳家温文尔雅的男人完全不一样的,另一种男人。
“哎呦……”柳二太太的呼痛声,将柳若姒从翻腾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娘。”柳若姒这才发现,刚才激动之下,她攥紧了柳二太太的手,竟在柳二太太的手心留下了几道红色的痕迹。
柳二太太却完全误解了此刻柳若姒的心情,只当她是被吓坏了,忙就又拉住了柳若姒的手,将柳若姒往身边带了带。
不只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被吓到了,跟随的众人也被惊的几乎魂飞天外。在他们的眼里,眼前这个从天而降的,一看就不是善类的家伙,刚才是要纵马踩踏着大家冲过去的。
那匹枣红马因为急速奔跑突然停下,前蹄抬起后,又落下,就在原地踢踢踏踏地跳了两圈。马上的人目光微闪,扫视之间,就将面前的情景了然于胸了。
还不等众人做出什么反应,后面的马队这个时候也都赶了上来,顿时马嘶人叫,尘土飞扬。
“将军、将军……”
“怎么有人胆敢挡住将军的去路……”
“老子们在前线卖命厮杀,回来了也要受这鸟气不成……”
柳二太太等众人还惊魂未定,这个时候更都变了脸色。
“斯文些,斯文些,”又有一匹黄骠马驮着一个身穿赭色战袍外罩墨色软甲的将军跑了过来,这人说话却没有方才那些人的凶悍之气,只不过仔细听,却带了些油滑,“眼看着就到京城了,这里可不是边寨。你们这些大老粗,不说别的,就这长相,还有这大嗓门,就得把大闺女小媳妇都吓跑了。”
这样说话,分明……也不是好人!
跟随柳若姒而来的年轻丫头们,都不由得往后面躲了起来。
“咳咳……,都住嘴!”还是当先马上的这个人,一声低喝,拥上来的这些人立刻都鸦雀无声,包括那个油滑的声音也闭了嘴。
“后退些,别吓到人。”又是一句,那几匹战马仿佛听到军令,步调一致地往后连退了几步。
马上的人又往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身上看了看,这才利落地翻身下马。
这人走了过来,柳二太太带着柳若姒不由得就后退了一步。
那人似乎注意到了柳二太太这微小的动作,似乎有些尴尬地站住了脚,然后,才冲柳二太太抱拳。
“这位夫人……,在下……哦,冒犯了。在下永靖王三子,海州卫指挥荣成翰,遵圣旨回来复命,走的急了些。吓到了夫人和……”荣成翰说着,漆黑的目光就落到了柳若姒的身上。
柳二太太的样子十分分明,是被惊吓到了。然而在她身边的柳若姒,却似乎并不是惊吓那么简单了。
荣成翰不由得多打量了柳若姒几眼,他看不明白柳若姒的眼神,然而,这种眼神,却又吸引着他,让他忍不住的探究。
听到来人自报家门,柳二太太渐渐地就镇定了下来,脸上露出笑容。荣成翰是永靖亲王嫡子,京城的世家子弟,又是刚从前线归来的卫国英雄,看年纪还应该算是她的侄子辈。只是这样,就足够柳二太太对荣成翰生出好感来。
“原来是荣将军。”柳二太太就福了一福,前几年蛮族犯边,就是永靖亲王带兵浴血奋战几年,才算平定了边疆。荣成翰随父亲出征,因战功累次升迁,除了任海州卫指挥使之外,还被封为从二品的镇国将军。
柳二老爷在翰林院任职,并不善武事,但对前线的战况十分关注,这些,都是柳二老爷跟柳二太太说起,柳二太太因此记住了的。
“并不怪将军,是我们阻住了道路。”柳二太太就道。
荣成翰这个时候自然也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那匹马。就见他上前看了看,随即蹲下/身,看了看马嘴,又摸了摸马身。
“这是中了毒马草的毒了。”荣成翰站起身。
“中毒?毒马草?”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不由的惊讶出声。
荣成翰看了母女两人一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就招手从后面跟随的人中叫了两个人过来,又是一番查看。
“是毒马草。”其中一个黑矮的汉子就肯定地道,“京城也有这个玩意儿?这是拉车的马吧,这可没有误吃的。”
旁边就是穿赭色战袍,戴将军盔的汉子,就冲黑矮的汉子使了个眼色,黑矮的汉子就不说话了。
“这马不成了,救回来也不顶用了。”荣成翰就道,一面又深深地看了柳若姒一眼。
“去拉一匹马来,”荣成翰就对那黑矮的汉子吩咐道,“换下这匹马。”
“指挥,咱的马都是战马。”黑矮的汉子站着没动。
“挑一匹温顺的。”荣成翰就道,“就我那匹青骢吧。”
黑矮的汉子张大了嘴,呆愣在那里,脚下没动,似乎也不会说话了。
“呆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荣成翰就瞪了他一眼。
黑矮的汉子这才合上嘴,低头走开,一会工夫拉过一匹浑身仿佛黑炭,只有四蹄雪白的马来。黑矮的汉子将马拉过来,就站在那,瞥着荣成翰。这么一个粗/黑的大汉,眼神中竟然有几分哀怨的意思。
荣成翰就指了指地上倒着的马,示意黑矮的汉子上前,将马换下。
黑矮的汉子似乎万分的不情愿,却又不敢违抗荣成翰的命令,闷着头去换马。柳二太太忙就吩咐车夫富贵上前帮忙。
“这如何使得。”柳二太太既感激,又有些歉意地道。
“夫人想是有事,这匹马跟了我多年,性子温顺且脚力好,应该合用。”荣成翰就道。
“大材小用了。”柳二太太就道。
黑矮的汉子这个时候就抬起头来,似乎深为赞同柳二太太的这句话。
等马换好了,柳二太太忙就让富贵将车赶到一边,让荣成翰带人先走。
“已经耽误了将军的行程了。这马我们定会好生照看,我们去清溪的庄子上,一天就回,回城之后奉还将军。”柳二太太对荣成翰道。
“无妨。”荣成翰摆了摆手道,执意将自己的人马让开,请柳二太太先行。
柳二太太就不肯。
柳若姒就悄悄拉了拉柳二太太的衣袖。
“娘,这样谁也走不了。”柳若姒低声道,一面瞟了一眼荣成翰。荣成翰性子很强硬,决定了的事情,就很难改变。
柳二太太觉得过意不去,却也知道柳若姒说的话有道理,就向荣成翰道了谢,带着柳若姒上了车。
看着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的马车走的远了,荣成翰才又翻身上马。
“进城。”
“原祁大学士的掌珠,京城的第一美人,真是名不虚传。这般的年纪了,风姿依旧不减当年。”油滑的声音道。
“你都注意了些什么?”低沉的声音道。
“旁边的那个小/美人就更不用说了,不愧有京城的第一美人和第一美男子做爹娘。……就是冷了些,啧啧,一句话都不肯说。阿翰,你以前是不是认得那小/美人?”
“不认得。”
“你仔细想想,莫不是认得,只是你忘记了?”
“是不认得,从没见过的。”
“也是了。你从小就是个武痴,哪里会去认得这样娇滴滴的小姑娘。这样的小姑娘,若是见过的,哪里会忘记。你不认得她,这就奇怪了。”
“有什么奇怪?”
“小/美人看着你的眼神,怎么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是不是你以前得罪了她,自己不记得了?”
“不应该,没有的事。”虽是这样说,语气中却有些不确定了。
“定是你这胡须太吓人,人家将你当做山贼了。哈哈。多亏你还算机灵,上来就自报家门。”
“毒马草,京中哪里来的毒马草?”荣成翰在马上,却突然转了话题。
“是很奇怪。”
“你家里和柳翰林家熟不熟?”荣成翰问道。
“并不熟。……让我想想,我五叔好像跟柳翰林是朋友。”
“那好,回去替我好好打听打听。他家里,怎么会有毒马草?这母女俩,到底得罪了谁,碍着了谁?”
“好。”刘程在马上点头,随即又笑,“阿翰,素不相识,你这样上心,莫不是看上了人家小/美人了?”
“胡说八道!”荣成翰纵马前行,前面就是京城高耸城墙和巍峨的城门,几年之后,他终于又回来了。
第九十九章 清查
离开了荣成翰一群人,柳若姒跟随柳二太太坐在马车内,异常的安静。柳二太太就察觉到了。
“丫头,怎么了?”柳二太太仔细打量了柳若姒一眼,以为她还在惊吓中没有缓过来。先是拉车的马倒毙,险些酿成车祸。接着,又遇到了荣成翰的马队。柳若姒小小年纪,平常长在深闺,什么时候见到过这么多凶悍的军汉,且荣成翰刚开始的举动,也确实吓人。连她都被惊吓到了,何况是柳若姒。
柳二太太就将柳若姒搂在了怀里,仿佛柳若姒还是小孩子一样,轻轻地拍打着柳若姒的后背进行安抚。
“别怕。”柳二太太轻声地安抚柳若姒,“也是京城中的宗室子弟,样子虽然凶了些,看他却十分懂礼。”车子不能走了,柳若姒还能镇定地处置,现在这样,自然更多的是后来被荣成翰给吓到了的缘故,因此,柳二太太这样安抚柳若姒。
柳若姒正想着心事,听柳二太太这样说,不由得抬起头来。看柳二太太谈论荣成翰的样子,分明是对这个人有几分喜欢。
柳若姒不由得心中警铃大作。
“娘怎么说他是懂礼的?”柳若姒立刻就道,“临近京城,官道上人来人往的,若他真像娘所说的,怎么会纵马飞奔。他眼睛是坏的不成,就没看见咱们这些人,还有车马停在那里?差一点,他就纵马踩踏了咱们了!”
“这……也怪不得他。”柳二太太就笑道,“你不知道,他十三岁就随着他父亲永靖王爷去北边付关征战了,这一去就是好几年。离开家里这么久,终于回来了,搁着是谁能不欢喜。看他长的老成些,其实年纪并不大。还是个孩子那,一时急切,也是情理之中。何况,他那马真是说停就停。”
“听你爹说起过,这孩子文治武功的,很是出色。想是对自己的骑术极有把握。……你看他后来,对咱们多有礼。也不像是依仗家世、军功,就嚣张跋扈的人。还将战马换给了咱们。……为人很不错那。”
柳若姒就有些无力,柳二太太不过是见了这荣成翰一面,竟然就生出这许多的好感来,真是让人既气愤又有些无奈。不过,平心静气地想一想,荣成翰在柳二太太跟前的表现,也难怪柳二太太会这么赞扬他了。
是啊,那么一个文治武功的人,能够小小年纪就跟随父亲上了战场,还能够屡次立下战功,怎么会是一个简单的人。他若是想要讨柳二太太的欢喜,那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是,他为什么要讨柳二太太的欢喜。
柳若姒脑海中的疑问一闪而过。
“娘,你也说了,他是宗室子弟,虽然年纪小,经过见过的事情未必就少了。他刚从边关回来,立了战功,功高爵显的,他有年轻,当然要谨慎小心些。他必是看到了咱们的马车,认出了咱们是谁,不敢得罪咱们罢了。他今天这样纵马飞奔,若是还踩踏了咱们,回头御史就能上折子参他。”
“话不能这么说。姒儿,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柳二太太终于觉得柳若姒今天和往常有些不一样,就有些诧异地问道。
“没怎么。”柳若姒就道,“娘,这个人,一看就不是好人。娘,你总是将坏人当做好人,我是为你担心。”
“好吧,他是好是坏,原也不关咱们什么事。”柳二太太虽是这么说,难免又添了一句,“人家后来换给咱们战马,他本不需要这么做。可不是像你说的那样。”
“娘,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看他带的那些人。”柳若姒只得又道,千方百计想要在柳二太太面前摸黑荣成翰。
“哦,你这还提醒我了。”柳二太太却恍然道,“我看跟着他的那个年纪略长的将军有些眼熟,似乎是你刘五叔的族人。是哪一房的,叫什么名字我却记不起来了,好像听你五婶子跟我说过的,也是在前线立了战功了。”
接下来的行程,就在柳二太太的絮絮念叨声中过去了,直到到了清溪的庄子,柳若姒才得耳根清净。她很是无奈,但眼下荣成翰给柳二太太留下的好印象实在是坚不可破。
下了车,又看到那匹战马。富贵待这马颇有些诚惶诚恐。
“好生照看着,这不是咱们拉车用的寻常的马,回去要还给人家。”柳二太太还特意吩咐了一句。
“娘,咱们的马,怎么会吃了什么毒马草?”柳若姒终于有机会,将柳二太太引导向另外的话题。
柳二太太的面色就是一变。
“这件事,一定要彻底查清楚。”柳若姒就对柳二太太道,“要说是误吃,我实在不能相信。娘,你也听到那个军汉的话了。他们边关的骑兵,最懂马匹这些事。他说京城中怎么有毒马草,咱们家养的拉车的马,吃的饲料都是精心选的,要不是成心,怎么会让马吃了那个东西!”
柳二太太何尝没有想到这一点,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这是万幸,咱们没出什么大事。若是不巧了,如今咱们还不知道在哪里那。”柳若姒又道。
府里头有人故意给他们的马下了毒,目的自然不是跟马有仇,要害死那匹马,而是坐这马车里的人。
有人不想让他们顺利到庄子上,甚至是想要他们死!
这件事,柳二太太有些不敢细想。
“娘,这件事,可含糊不得。有一就有二。有了这个心思,这次不成,下次还会冲咱们下手。”柳若姒就道。
“或许……是不想让咱们来庄子上。……要害死咱们,应该不会吧……”柳二太太心地善良,就非常不情愿将事情往坏处想,不情愿将别人,尤其还是一家人往坏处想。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却是不容人逃避的。
“回去必定要仔细查清。”想了想,柳二太太也下定了决心。
来清溪的庄子,就是为了给海棠落籍找户妥当的人家,这件事并不难办,很快,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就从庄头推荐的几户人家中选了一户出来。这户人家世代耕种的是祁家的土地,深受祁家的恩德,且家中人口简单,都是嘴巴极严、为人行/事非常妥当的人。
柳二太太就将这户姜姓人家叫了来,仔细地吩咐了,又赏下了几件尺头和些银两。
“……只是认了亲,就当是多了一门亲戚吧。谁来问,平常说话,都不可说漏了嘴。”
那户人家本来就感恩,思想着要报答,如今这样的事,于他们又有好处,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就千恩万谢地应了。
办成了这件事,柳二太太就松了一口气,回去也好跟柳二老爷交代了。
“再去狼山的庄子逛逛?”柳二太太就问柳若姒,还问她要不要在庄子上住一宿,明天再回去。
“娘,马的事情,还是尽快回去的好。”柳若姒虽然很想在庄子上散散心,但眼下却有要紧的事情需要回去解决。
“也好。落籍的事情,也早点回去办妥当了,免得再有什么变化。”柳二太太就道,因为马车的事情,她也警觉了起来。
众人只在庄子上吃了一顿饭,带上庄子上准备的一应土物,就忙往回赶。天色将晚的时候,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回到了柳府。进城的时候,柳若姒已经打发人往翰林院中通知柳二老爷,因此,母女俩在二门下车,柳二老爷已经带着人等候在影壁门前了。
“怎么样,没受伤吧。”柳二老爷赶上来,将妻女都仔细打量了一番,才放下心来。
“已经跟老太太说了,也告诉了大哥知道,如今大家都在老太太屋里。”柳二老爷带着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往门里走,一面告诉道。
柳二老爷在翰林院接到柳若姒派人传的话,当即就吃惊不小,立刻就往家里来了,并且将事情告诉了柳老太太和柳大老爷等人知道。
“已经打发人将马厩的人都看管了起来,三弟带着人亲自查问去了。……确定是吃了毒马草了?”
“确定的。”柳若姒就点头道,“遇到从北边卫所回来的人,有养马的军汉看了,他们最懂得这个。”
至于见到了荣成翰这件事,柳若姒觉得没有必要详细跟柳二老爷说。
三人就到了柳老太太的屋子里,柳大老爷、柳三太太、柳大/奶奶等人都在,柳大太太焦黄着脸,竟也在座。
“可是万幸,听着这消息,把人给吓死了。心焦的了不得,身子难受,也要来亲眼看看。弟妹和三丫头都好,我的心也算放下了。是祖宗保佑。”众人都来慰问,大太太让柳大/奶奶扶着,也过来说话,一边又拿帕子抹眼角。
“家里从来没有这样的事情。”柳老太太就皱着眉道,“老三/去了半晌,怎么还回来。”
“老太太放心,不管是哪个下这毒手,好害二太太和三丫头,我们老爷去了,管保将人揪出来。”柳三太太就往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那边瞧了一眼。
正说着,外面脚步声响,柳三老爷沉着脸走了进来。
第一百章 缘由
“可查清楚了?”见柳三老爷回来了,柳二老爷忙就问道。
“人跑了!”柳三老爷气愤地摔手道。
“怎么回事?”柳老太太就问,一面看见柳三老爷头上有汗水,忙就叫小丫头端上茶水来,又让柳三老爷坐下,慢慢地说。
柳三老爷大口喝了茶水,这才告诉柳老太太和众人。
柳二老爷回家来将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马车的马被下毒一事说了,当时有柳大老爷、柳三老爷还有柳三太太在,就都很重视,立刻就打发人将马厩的一应人等都看守了起来,柳三老爷还怕下面管事的问不清楚,亲自带了人去审问。
“……叫做郑三儿的,是个酒鬼加赌鬼,因他晚上不睡,马厩里常指派了他夜里喂马。……已经不知去向了,带着人去了他的住处,但凡值钱的东西都没了。问了人,都说这一天都没见着,怕是昨天夜里,或是今天一大早,就跑了。”
经过查问,马厩里其他的人都没有嫌疑,唯有这个烂赌鬼加酒鬼的郑三儿形迹可疑。
“平常有些好吃懒做,晚上干活必定攀扯着别人。只是昨个夜里,特别的勤谨,让别人都去歇着,只他一人看着马厩、喂马。人问他怎么了,只说是赌钱赢了不少,心里头高兴。”
这么说着,柳三老爷就从袖子中拿出一缕干草来。
“这是在郑三儿住处发现的,我认得,正是毒马草!”
只有这么一个有嫌疑的人,却已经跑了,又在他的住处找到了这样确实的证据,那么,给柳二太太的马下毒的人,肯定就是这个郑三儿无疑了。
“既然是这样混账不堪的人,为什么还留在府里?他又有什么缘故这么做?这么做,对他难道有好处不成?”
一个赌鬼加酒鬼,靠着柳家的这碗饭糊口,如今畏罪潜逃,岂不是失去了饭碗?就算是这个郑三儿做的,动机是什么?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待下历来宽厚,且从来不管府里面的事情,要说这个郑三儿对他们有怨恨,却是说不过去的。
“这些,就要问管家的人了。”柳三老爷就看向柳大老爷。
柳大老爷板着脸,看向了柳大太太。
“去拿花名册子来,”柳大太太无可推脱,就向身边伺候的小丫头吩咐道,一面解释,“前头院子里,都是外面爷们儿的事情,我虽管着家,却也只和几个管事说话。既然是这个人,他能跑去哪里,势必要拿了他回来,决不轻饶。”
“前院后院,都是你管着的。你并不是新当的这个家,这么一个人,你就说你不知道?还拿什么花名册子?”柳大老爷十分不悦地道。
众人的目光,就都落在了柳大太太的身上。
柳大太太见众人如此,只得挣扎着起身,扶着小丫头的肩头站着。
“是我疏忽了,这些天……”这么说着,柳大太太的身子就有些摇晃,面上的表情也凄楚了起来。
“罢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她这几天都在屋子里,吃药养病,并不曾问事。”柳老太太看着柳大太太的模样,就开口说道。
“老太太体恤,不过,毕竟老太太委托了我管家,还是我的不是。”柳大太太就从袖中抽/出帕子,抹了抹眼角,委屈的语气中带上了些哭音。
是啊,柳大太太这几天病的躺在chuang上,家事一概不理的。偏这个时候出了事,那自然是和柳大太太没有干系了。
“你太太不知道,你也不知道?”柳大老爷又扭头问柳大/奶奶。
柳大/奶奶早在柳大太太起身的时候就忙站起来了,听柳大老爷问她,她也是一脸的惶急和委屈。
“郑三儿这个人,媳妇是知道的。……是家里的老仆了,他娘老子是跟着曾祖伺候的,到老太爷的时候已经不大能够做事,老太爷吩咐了特意照顾、荣养的。郑三儿一直在府里头,虽是好赌好酒,老太爷看着他娘老子也一直养着他,只派他闲差。……到了太太和媳妇手里,虽看着他不像,因有当初老太爷立的规矩,依旧派他在马厩里,也是闲养着。”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个人,老太爷也是因为他娘老子伺候了太老爷,有些功劳。他虽不成器,怎么敢做这样的事?”柳老太太就说道。
“这样的一个人,必定是什么人给了他大笔的银钱,让他做的这件事!”柳三太太就道。
“有人要害二太太和三丫头?”柳老太太后知后觉。
“这毒马草咱们京城可是极少见,也断没有误当做草料喂给马吃的。”柳三老爷就道。
正说着话,小丫头匆忙进来禀报,说是马厩的管事有事回禀。
“让他来回话。”柳老太太就道。
马厩的管事被领到柳老太太的屋外,隔着帘子在台阶上跪了向屋里面回禀,说是刚才又有两匹马口吐白沫倒在马厩内,眼看着不行了,似乎也是中了毒马草的毒。
“什么?”柳老太太大惊,“都是谁的马?难道不只要害二太太和三丫头,还想着还别人不成。”
“……是大太太,还有大/奶奶的马。”马厩的管事就忙回道。
“三匹马在同一个马厩里,二太太的马是上午中毒的,这两匹马却是刚才中毒,除了郑三儿,还有其他人下毒不成?”柳大/奶奶就有些惊慌失措地道。
“奴才敢用人头担保,从今个早晨起,喂的草料都是好的。大/奶奶不知道这些,虽都是一样的中毒,或有吃的多的,有吃的少的。再者,二太太的马是出了城,大太太和大/奶奶的马,一直就在马厩里,中毒后,发作的就慢些。”马厩管事就道。
“是这样,我竟完全不懂。”柳大/奶奶就道。
“哪里怪得你,妇道人家,谁懂得这些个东西。”柳老太太就道。
“这样,那郑三儿就并非是冲着二婶和三妹妹。”柳大/奶奶就抚着胸口,似乎想到了什么,“或许,还是冲着太太和我的面居多。”
“这话怎么说?”柳大太太忙就问柳大/奶奶。
“太太不记得了?前几天,太太和我出门去礼部尚书家里赴席,马车准备的慢了些,是我问起来,说是这郑三儿喝醉了酒误事。当时我很生气,叫人去骂了他。好像还说过,要撵他出去的话。”
“莫不是因为这个,那奴才就记恨上了咱们娘儿们?”
“那样的混账东西,也未可知!”柳大太太沉着脸道,这样说,是也赞同柳大/奶奶所说的话了。
“便是记恨了管家的,二太太可从来不问家里的事。大太太和大/奶奶,一个病着,一个忙着管家,都不会出门,只有二太太昨个儿就吩咐了下头准备马车,今天要出门。”柳三太太狐疑地扫视着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一面说道。
“他一个糊涂虫子,能知道什么那。若是知道这些,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了。”柳大太太就道,“这么说,是我们连累了二太太。”
郑三儿因为挨了骂,还要被撵走,因此记恨上了主子,觉得反正也要被撵出去了,就铤而走险,给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的马下了毒,然后逃之夭夭。
可是,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谁都没有出门,没有用到马车,反而是柳二太太用了马车,差点出了事故。
“……必是知道二太太跟咱们好,才捎带上了二太太的马。”柳大太太就道,一面满怀歉意地看着柳二太太。
“必定是这样。”柳老太太就道
柳大太太就抚着小丫头的肩膀,在柳老太太跟前跪了下来,柳大/奶奶也跟着一起跪了。
“惊吓了二太太和三丫头,都是媳妇们的错,请老太太责罚。”
“这种事,怎么怪的了你们。”柳老太太就道,看着柳大太太焦黄的脸,就更有些不忍,就让身边的丫头去将两个人搀扶起来。“好在二太太和三丫头都没什么事。”
“二婶和三妹妹是吉人天相。”柳大/奶奶立刻陪笑道。
“依老太太的意思……”柳三老爷就问柳老太太。
“你们拿了帖子去衙门里,抓捕那个奴才。就是他有几辈子的老脸,做下这样的天打雷劈的事,也饶不了他。抓他回来,依法处置就是。”柳老太太就吩咐道。
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对这样的结果并不大满意,柳三太太就想说些什么,却被柳三老爷一个眼色止住了。柳大老爷沉吟不语,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对视了一眼也没说什么。
柳若姒低了头,也没有说话。
方才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所说的郑三儿的动机,似乎也说的过去,然而仔细考量,却是破绽多多,她是绝不会相信的。然而,就算这里头有某些人的首尾,如今郑三儿不知去向,除非能找到郑三儿,这个时候说别的,都没有用处。
暗处的人,打发走了郑三儿,那就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了。这件事,暂时不宜穷追不舍。
没有确切的证据,要说是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做的手脚,柳老太太第一个就不会相信。但是,柳若姒也不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这件事。
第一零一章 因势
“老太太,”柳若姒走到榻前,就挨进柳老太太的怀里,“今天可吓坏我了……”柳若姒就将车祸的事情,绘声绘色地说给柳老太太听,着意强调当时是多么的惊险,以及柳二太太和她受到了怎样的惊吓。
“多亏车夫是个老道忠诚的,也凑巧还是在官道上。如果是下了官道,旁边又有山崖又有深水的,我和娘恐怕就回不来,再也见不到老太太了。”
柳老太太自来最宠柳若媛,又有柳若媛于其中作梗,柳若姒和柳老太太之间似乎总隔着那么一层。柳若姒极少跟柳老太太亲近,更不会向柳老太太撒娇。现在,柳若姒这样,柳老太太一开始还有些不适应,但是柳若姒说的可怜,柳老太太免不了也软下心肠来,抬手摩挲着柳若姒的后背。
“莫怕,莫怕,回来了就好。让人去抓了那奴才来,打死了他。让他再害不成/人。”柳老太太哄着柳若姒。
“多亏是我和娘的车。老太太的马也养在马厩里,要是那人大胆,让老太太受了惊吓,那可就更了不得了。想想就十分后怕。”柳若姒见柳老太太如此,就越发地说道。
“三丫头有孝心……”柳老太太就道,面色越发柔和起来。柳若姒在受了这样的惊吓,惊魂未定的时候,还能够想到她,为她担心,柳老太太觉得十分受用。近来,她是瞧着柳若姒越来越顺眼了。
“老太太,这些日子,咱们家里是怎么了?这乱七八糟的事情,竟越来越多。这次我和娘侥幸逃过了,谁知道还有没有下次那。……长此以往,可怎么办才好?”柳若姒就微微皱眉,当着柳老太太的面发起愁来。
柳若姒的话,说到了柳老太太的心坎上。柳老太太也觉得,最近是越发的不省心了,而且出的事情,还一件比一件严重。
柳老太太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就看向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
“我也并不懂,只是觉得咱们家大业大的,大太太管家,累的都病了。现在,所有的事情又都推到了大/奶奶一个人的身上。大/奶奶再能干,一块铁又能打得几颗钉?大/奶奶再累坏了,那如何是好。总是出错漏,也不是长久之计!”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方才都自认疏忽,有错落,可那并不是要揽责任在身上。恰恰相反,两人不过是先占地步,为了是更好的撇清。可是此刻柳若姒偏就这样说了,两个人心中不以为然,却又反驳不得。
而且,柳若姒说的还不仅仅是今天有人给马下毒这一件事。
最近连连出事,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身为管家的媳妇,再怎样也是难逃其咎。
柳老太太对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也有些不满,但是同时又觉得这些事情的发生,也并非直接是这婆媳两人的错。柳若姒这样说,柳老太太就沉吟起来。
“老太太,不如,让我娘也帮着管些事吧。”柳若姒趁机就道,“也是为老太太尽孝,为大太太和大/奶奶分担。我娘也是家里的媳妇,这是份所应当的。多个人管事,少些错漏,总归要好一些。”
“你/娘?”柳老太太就抬头看柳二太太,神色颇有些不定。
柳若姒忙就偷偷给柳三太太使了个眼色。柳三太太听着柳若姒说要柳二太太出来管事,早就已经意动了,又见柳若姒给她使眼色,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老太太,媳妇也闲着,也能帮着管些杂事。媳妇没别的本事,细心却还有,也并不敢偷懒,说劳累。”柳三太太立刻起身,陪笑向柳老太太道。
柳老太太没有立刻说话。
柳若姒见柳老太太看柳二太太的神色有些迟疑,就猜到了柳老太太的意思。
“我娘是不如大太太能干,不过捎分担些简单的家事,却也不难。比如说针线房,再有……每月核发月钱,我娘都做得来的。”柳若姒就向柳老太太提议,一边瞧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一眼。这婆媳两人在柳若姒说核发月钱的时候,脸色就都有些变了。
“老太太,我别的不能,厨房是管过的,还有一应的采买杂事,都交给我。都并不繁杂,可也能减轻大/奶奶身上的担子,不至于这里疏忽,那里遗漏,再出什么祸事。”
柳三太太的话,更让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变了脸色。
如果依着柳三太太,这家里面的权力就要被她分了大半去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就都要说话,却被柳老太太摆手制止了。
“三丫头说的,你可做的来?”柳老太太就问柳二太太。
“媳妇试试,有不懂的,媳妇就来请教老太太,还能问大太太。”柳二太太就起身道。如果事情的发展需要,她也要出来管些家事,这是柳二太太与柳二老爷、柳若姒早就商量决定的。而且,柳若姒说的这两件,对她来说,也不是烦难的事情。
“那好,这两件就交予你吧。”柳老太太当即就点了头。
“老太太?”柳三太太忙上前走了两步,期待地看着柳老太太。
“厨房那边,就交予三太太了。”柳老太太就道。
柳三太太忙就应承,虽然采买的事情没有要到手,但毕竟要到了厨房,对于柳三太太来说,也颇为畅意了。而且,参与到家事中来,手里有了权柄,再想管采买,那就更加的容易了。
“这下好了,大/奶奶不用那么辛苦,家里的事想必也能料理的更加好了。”柳若姒就欢喜道,“大太太也能安心养病。”
柳大太太这个时候脸色就十分难看,她想要说病好了,出来管事,不让柳老太太将管家的权力分给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一时间,这样说未免太过突兀,有自打嘴巴之嫌。而且,她要出来理事,那海棠的事也就拖延不下去。
柳大太太如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柳大/奶奶也想拦着柳老太太,但是她管家期间,出了这样的事,她自知此刻并没有她多说的余地。
柳若姒坐在柳老太太身边,一眼瞥见沉默不语的柳大老爷,心中又是一动。
“等大太太病好了,也出来理事,到时候就更好了。”柳若姒就又对柳老太太说了一句。
柳大太太的病,总有一天要好的。现在管家的权力被划分,想来她的病会好的快一些。那么海棠的身份,也能快些定下来。这也算是送了柳大老爷一个人情。
“老太太疼爱,二太太、三太太都出来分忧,我这心里顺畅,想是能早些病愈。”柳大太太强笑着道。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柳三老爷负责去衙门办追拿郑三儿的事情。
“也拿了我的帖子去。”柳二老爷就道。
“爹,我娘说咱们出一份花红。”柳若姒就忙道,“我娘出钱,我的月钱也攒了些,都拿出来。或可早点抓到那奴才。”
“我的帖子也拿了去。”柳大老爷就道,“出花红是个好法子。只是何必你们娘儿俩拿私房钱出来。老三跟衙门里商量个数目出来,这笔钱,就从账房里支领了去。”
柳若姒不由得又偷偷看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一眼。郑三儿这个人,是个关键。出了花红捉拿这个人,只要他还活着,难保有一天不会捉住他。若是有人以为这个人跑了,就一了百了,那可是打错了主意。
这个人,这件事,柳若姒势必会追究到底。
柳三老爷就往衙门去,大家也都跟柳老太太告辞,从柳老太太屋子里散了出来。
柳大老爷就跟柳二老爷走了一路。
“已经办妥了……”柳二老爷就压低声音,将寻到的人家的情况跟柳大老爷说了,“十分稳妥,大哥尽管放心。”
柳大老爷明显是松了一口气,看柳二老爷的目光中有暖意和感激之情流露出来。
“大哥不必跟我客气。”柳二老爷就道,“今天的事情,偏是她们去庄子上办这件事的时候,马被下了毒。让人不禁多想……或许,有人不愿意她们母女去办成了这件事……”
“二弟放心,这件事,必定要查清楚了。若真是……心狠手辣,骨肉手足都不放过,我必定不会容情。”不需柳二老爷多说,柳大老爷已经领会了他的意思,声音低沉的说道。
要说柳大太太的狠毒,又有谁比柳大老爷更清楚那。
柳大老爷跟柳二老爷说了一会话,两个人就往前面去,等柳三老爷的消息。
柳三太太就从后面追上来,陪着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回到柳二太太的屋子里。大家落座,柳三太太少不得又慰问了一番。
“定是她们做的手脚,好狠毒的心肠。还将她们自己的马也毒死了,这样来撇清。也就老太太被她们蒙哄住了,别人谁不明白。”柳三太太就替柳二太太和柳若姒抱不平,“这次是你们,下一次,怕是要轮到我了,想想,就让人后怕。”
“婶子和我娘往后也都管了事,情况总会好些。”柳若姒就道。
“是这个道理。”柳三太太就笑了,“还是三丫头机灵,今天多亏了三丫头。二嫂,往后咱们一起,定要那伙人,再也动不了手脚!”
第一零二章 背后的人
没错,柳若姒点头。她和柳二太太并不像柳三太太那样,将管事的权力看的那么重要。虽然这样,她还是提议要柳二太太参与管事,为的也不过是削弱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在柳府内的势力。
如果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不能再管那么多的事,她们手下听命的人必定也会随之减少。在这府里,她们再想呼风唤雨、随心所欲,那就不可能了。而且,随着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管家,势必也会收拢一些下人。那么,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再有什么异动,也瞒不过这边的眼睛。
“这一次两次,也该受了些教训了。看着咱们再都管了事,往后她心里再有什么,想要动手脚之前,就该先想想。”柳二太太就道。如果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因此能够少做些错事、坏事,柳二太太觉得那将是非常好的事情。
“人都说你是菩萨心肠,还真是没有说错。”柳三太太就道,“你想的是好的,可那些人,怕是要辜负你的好心。要是她们还有良心,何至于做出这些事情出来。”
被柳三太太这样说,柳二太太想想,虽不情愿,还是得承认柳三太太说的有道理。
“是太毒辣了些。”柳二太太就道。一出手就要她们的性命,何止是毒辣那。
“一贯是这样,她们手里的屈死鬼那也是多了去了。可笑,咱们妯娌几个,偏她还有个贤良的名声。”柳三太太就道。
抱怨了一会柳大太太,话题就转到管家的事情上头来。
“我已经打发人去要了花名册子来,一会我就把厨房的人都叫来,正正经经的,明天厨房里就要都遵着我行了。”柳三太太踌躇满志。
“婶子,我说句不中听的话。”柳若姒见柳三太太这样,就笑着道,“我也赞成婶子好好治理治理厨房。只不过,这一次,还请婶子能稍微……和缓些,别忘了上一次。”
“这是好话,我醒得的。”柳三太太对柳若姒刮目相看,“这回厨房是正经到了咱们的手里,和上次不同,我自会慢慢地调理。”
柳若姒听柳三太太这样说,就放下心来。看来柳三太太也是记住了上一次的经验教训了,这次应该不会厨房刚到手上,就又被夺了回去。如今她们与柳三太太算是互为臂膀,柳若姒不希望柳三太太再失去管家的权力。
“厨房里头那些事,我早都留了心,大概心里有数。你是不留心的,针线房还罢了,那里并没多少事。每月核发月钱,听着简单,里面可有不少事。”柳三太太就又关切地对柳二太太道。
“婶子都打听到了什么?”柳若姒就问。
“你知道咱们每月该哪天发月钱?”柳三太太就问。
“难道不是每月初五?”柳若姒就道。
“这说起来是没错。咱们每月初五都能拿到钱,可下面的人,却并不是这样。”柳三太太挑了挑眉,眼神意味深长地道。
柳府中包括主子下人在内,每月都有定例的月钱,按照柳府一直流传下来的规矩,本来应该是每月初二就发下来的。但是到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的手里,渐渐地就变成了初五。
这还是主子,以及主子屋里伺候的有体面的丫头嬷嬷们,大多能够在初五准时拿到月钱,而其他的下人……
“有初十的,还有十五的,有的时候,就说前面账房里银钱短缺,拖到二十去的都有。这家下都被她们把持了,都是敢怨不敢言的。”柳三太太就告诉柳二太太和柳若姒。
“总听她们说艰难,真的就艰难至此了!”柳二太太叹道。
“说什么艰难,不过是她们耍的鬼把戏!”柳三太太冷笑,“那该发下来的银钱,她们早按着日子从前头支领了来。不往下面发放,不过是她们拿着那些钱,送到外头,去吃利了!”
“放债!”柳二太太惊道。
“你们在府里,不会一点影儿也不知道吧!”柳三太太就道。
“这样的事,她们哪里敢让我们知道。”柳若姒就道,“我娘又不管事,我们这院子里的银钱,发的还算应时。”
“也就是瞒着你们,还有老太太那里。”柳三太太道,“你们都不管事,所以不知道。”
“也有些疑心,只是不敢信是真的。这样没天理的事。她们是缺吃了还是缺穿了,平时也没少了搜刮,银钱就那般亲切?”柳二太太皱眉,又问柳三太太,“可有证据?”
这样的事情,不是能够空口白牙地说的,必须要有实证。
“如今这差事到了我娘的手里,她们怕是忙着要湮灭证据。”柳若姒就道。
“是了。”柳三太太就点头,随即站起身,“都交给我。这是外头的事情,让他们男人忙去。”
柳三太太说着话,就匆匆地告辞走了。
“……如此胆大包天,”送走了柳三太太,柳二太太喝茶压惊,“本想着她们好歹也是大家子出来的,谁知道,竟连这样的事情也办的出来。”
“娘,你到现在,也该认清她们了!”柳若姒就道。柳二太太吃亏就吃在自幼养尊处优,被保护的太好了,太相信人。
“可不是。”柳二太太叹气。
少顷,柳二老爷从外面回来,告诉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说是柳三老爷已经回来了,且已经将衙门的事情办好了。
“做了画影图形,出了二百两的花红,明天就发到下面个州府去。就算他逃离了京城附近,总也能找到他。”柳二老爷说道。
“一个好酒烂赌的人,到了哪里,只怕也改不了。这样的人,有画影图形,又有花红,抓到他,不过是迟早的事情。”柳若姒也点头道。
“正是。”
郑三儿背后的人,应该不会想到,他们会下这样大的力气来捉拿郑三儿吧,柳若姒心中暗暗的想到。
“爹,大太太和大/奶奶说的,郑三儿的动机,爹你相信吗?”柳若姒就问柳二老爷道。
“不信。”这一次,柳二老爷没有迟疑,虽然,他也明白,他这样的回答意味着什么。
“爹,咱们家里,有谁知道,而且能拿到毒马草的?”柳若姒又问柳二老爷道。柳若姒听跟着荣成翰的那个军汉嘀咕,毒马草是长在北面的草原上的,京城附近根本就没有这种东西。柳若姒不相信郑三儿能弄到这个东西,那必定是背后指使他的人给他的。
“你们后宅只怕没人知道这些,更没地方去弄这些来。”柳二老爷沉思半晌,“……大郎如今并不在家中……”
听柳二老爷这么说,柳若姒就知道,柳二老爷和她想到了一处去。没错,他们都怀疑柳玉江。这个家里,要说有谁有机会知道毒马草,并且拿到这种东西,非柳玉江莫属。柳玉江虽是兵马司的小吏目,他在衙门里,是可以了解到毒马草的。如果他有心,也能拿到。
至于说柳玉江如今在城外某处差事,并不在府中……
“并不能就此排除他的嫌疑。”柳若姒就道。本来,柳玉江这个时候去办什么差事,就有躲开长房里面麻烦事的嫌疑。很可能,他并没有去办什么差事,又或者已经回来了,只是觉得还不是时候回府,因此躲在了外面的某个地方。
为了知道家里面的情况,柳玉江必定与柳大/奶奶有联络。这样,整条线也就串联了起来。
“以后要加倍小心……”柳二老爷嘱咐柳二太太和柳若姒。
柳若姒点头。
“俗话说,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总是防备,怕也不是办法。得想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柳若姒沉思着道。
而这个法子,却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想出来。
“对了,马中了毒,你们是怎么去庄子上的?”柳三老爷这个时候终于抽/出空子问道。
“多亏遇到了好人。”柳二太太就将遇到荣成翰,荣成翰怎样看出马是中了毒马草的毒,又怎样将战马借给了她们的事,都跟柳二老爷说了。
“原来是这样。”柳二老爷就道,“如果不是遇到了他们,只怕这个时候,咱们还不知道那马是怎么回事。多半是当做吃坏了东西了。”
“可不是。”柳二太太就点头。
柳若姒也不得不承认柳二老爷说的没错。想必,那背后下手的人也没有想到吧。若是一般的吃错东西,只怕她们还怀疑不到柳玉江的身上。
“说了回来就立刻将马还回去。”柳二太太就道。
“战马可贵重,竟换来给你们母女拉车了。”柳二老爷就道。
“我也说使不得的。”柳二太太道。
“在边军眼里,战马就是他们的性命。可怠慢不得。赶紧打发妥当的人将马好生送回去,我再写一张帖子。”柳二老爷就起身去写帖子。
“……正好从庄子上带了些土物回来。不算稀奇,好在还新鲜。姒儿,你来,帮娘挑一些,一会打发人一起送过去。”柳二太太就招呼柳若姒。
见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又是写帖子,又要送土物,偏她还阻止不得!柳若姒就懒懒的。
“你去玩吧,娘自己挑。省得你粗心,娘可要挑最好的……”柳二太太见柳若姒慢吞吞的,也没多想,干脆地道。
第一零三章 挑拨
京城东城永靖王府春晖院上房
永靖王妃坐在坐在贵妃榻上,手里捧着一盅香茶,慢慢地喝着,一双眼睛却不由得去看在塌下坐着的儿子荣成翰。
贵妃榻下两侧各四张花梨木的椅子,椅子上都是湘妃色半新不旧的弹墨椅袱。荣成翰就坐在左手第二张椅子上,此刻他已经摘去了帅字盔和一身麒麟软甲,玄色战袍也换成了青色暗纹的锦袍。这锦袍穿在他身上,十分合身,却是王妃刚让人送给他,让他穿上的。荣成翰在椅子上端坐,腰背挺直,目不斜视,宛若还是在军中。
屋中雅雀无声,这母子二人不说话,伺候的大小丫头们谁都不敢言声。
半晌,永靖王妃慢慢地放下了茶盅。
“你父王嘱咐你的话,你都好好记下了?”
“回母妃,都记下了。”荣成翰道,语音干脆,没有半句废话。
“既回来了,依旧住你的云水居吧。……接着你的来信儿,就给你收拾出来了。缺少什么,就打发人去你二嫂那里说。”永靖王妃又慢慢地道。
“是。”这次,荣成翰更直说了一个字。
“……还是原来那些伺候的人。紫菀年纪太大了,年前她娘老子来求,就配了人。如今也做个管事的娘子。你要是还让她伺候,就让她回你那院子里。”
“但凭母妃安排。”
“刚才听外面人进来说,柳翰林家里送了帖子来,还送了些庄子上的土物?”
“是。”
“你才回来,怎么他家就上了门。柳翰林平日里……清高的很。”
“进城的路上,凑巧遇见了柳翰林夫人的马病了。我借了匹马给柳二太太。”
“哦……柳二太太……”永靖王府哦了一声,又沉吟了一会,“这样巧。你回来,并没什么人知道。就只柳翰林夫人一人?他们有个小女儿……”
“没有在意。”荣成翰干巴巴地道。
“只柳翰林夫人一个人?帖子上分明……”永靖王妃是看了柳二老爷送来的道谢的帖子的。
“翰林夫人身边还带了个小姑娘。”荣成翰只得道,不由得看了永靖王妃一眼,既然看过帖子,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这样问他。
“那必定是他二人的掌珠了。”永靖王妃这么说着,一双眼睛却眯起来,着意打量荣成翰的神色。
荣成翰的脸上一派端肃,并没有什么其他的表情。
“真是巧那。”永靖王妃道。
荣成翰没有说话。
“你既遇见了她们母女有困难,帮忙是理所应当的。人家还送了礼过来,也不可简慢了,要送个回帖,再送上一两样回礼。”
“是。”荣成翰道,“母妃,我带了几个人回来。他们家都不在京中,外面住着恐不方便。请母妃的示下,能不能安排在前面的客院中。”
“这有什么,我这就让人去安排。”
“多谢母妃。”
荣成翰似乎没什么话说了,母子二人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
柳府
柳若姒有些赌气,回了自己的绣楼,吃饭的时候,被柳二太太打发人来叫,她才又往柳二太太的屋子里来。柳玉汶虽依旧住在前院书房,但回到府中,都是同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一起用饭的。
柳玉汶就听说了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去庄子上,马匹中毒倒闭了的事情,脸上就带出了担忧和关切,一面就给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道惊。
“幸好并没出什么事。那下毒的人太可恶!”柳玉汶的神态和语气中除了担忧,还有义愤。
柳玉汶是个聪明的孩子,因早早地没有了爹娘,在那样的兄嫂跟前,他的心智也被迫得飞速成长。平时凡事都肯留心用意。在柳家住了这么久,一些事情他也慢慢的都知道了。他也慢慢地领悟道,原来他兄嫂那样苛待他,却还是容易打发的,这大宅门内暗处的刀光剑影,才更加凶残可怕。
而这一切,有很大一部分缘故,是因为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没有生出儿子来。
想为这样亲切待他的伯父和伯娘还有姐姐分忧,也想从此以后,能够更加名正言顺地享受这一份家的温暖和家人的关爱。
想到那天柳若姒的提议,柳玉汶的心里已经暗暗地打定了主意。
小丫头们正进来询问,是否要摆饭,打发去永靖亲王府的人就回来了。柳二老爷对这件事情很是看重,一来是感激荣成翰帮忙,二来也不肯缺了礼数,因此派去永靖亲王府上的,是平日跟随他极为得力的一个秀才出身的幕僚兼管事。
这管事回来禀报柳二老爷,说是王府那边收了马和送去的土物,另送了回帖和回拜的礼物命他拿了回来。
王府回拜的礼物,是两篮子南面上进的佛手瓜。
“倒是稀罕东西。”京城中每到应季,也有南面的瓜果贩卖,但是这个时候,这样新鲜的佛手,却是市面上没有的。柳二太太就十分的高兴,倒并不是因为佛手瓜稀奇,而是因为永靖亲王府这样回礼。
“都说王妃是一等的贤德人、能干人,果然是名不虚传。”
柳二太太就打发人,将两篮子佛手都送去了柳老太太的院子里,一面就吩咐人摆饭。
这边刚摆了饭上来,柳老太太那边又打发人过来了。两篮子佛手,柳老太太只留下了一篮子,另外一篮子又给柳二太太送了回来。
柳老太太打发来的人,是大丫头芍药。
“老太太这两天正觉得胃口不大好,这佛手老太太看见了十分喜欢,就留了一篮子。另外一篮子依旧给二太太。”除了送回一篮子佛手,柳老太太还送了她份例里的两盘菜过来,一盘是给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压惊的,另一盘却是柳二老爷爱吃的。
“老太太很高兴,直夸太太和三姑娘孝顺。”芍药交代完了柳老太太的话,又笑着对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道。
这么看来,柳老太太还真是非常高兴。
打发走了芍药,柳二太太又分出一些佛手来,打发人送去给柳三太太,随后,想了想,就又分出两份来,让人给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那送去。
都安排好了,几个人才到桌边坐下,吃了晚饭。
晚饭后,柳二老爷就带着柳玉汶往前面书房去了,说要考校柳玉汶的功课。柳若姒依旧在柳二太太屋里,陪着柳二太太说话。
送出了佛手,柳三太太那边很快就送了回礼过来。然后,柳大太太也打发人送了一篮子的鲜桑椹。
柳大/奶奶则是带着一小篓子的茯苓亲自来给柳二太太道谢。
寒暄过后,柳大/奶奶竟主动将话题转到了马匹中毒的事情上头,说了一番唏嘘又自责的话。
“咱们内宅的妇人懂得什么,就是有人将那什么毒马草拿到我面前来,我也不认得。这件事,必定要查个清楚。”柳大/奶奶颇为激动地道。
“自然的。三老爷已经去衙门里头,把事情都办好了。想来,找到那奴才,就是早晚的事情。”柳二太太就道。
“……我和太太回去,仔细想了想,这奴才就是恨怨我们,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莫非是,背后有人支使不成?”柳大/奶奶却又道。
柳若姒不由得重新打量起柳大/奶奶来。这正是她们的怀疑,且怀疑的对象就包括柳大/奶奶。柳大/奶奶竟然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是什么缘故那?
“大嫂这话是什么意思?”柳若姒就问。
“也只是猜测。这毒马草都说极难得,京城中从来不曾见过的。咱们一直在京城里头,哪里见识过这些。必定是那外头回来的,见多识广的带回来的。”
柳大/奶奶的话意有所指,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就都听出来了。
“会是谁那,我们并不曾得罪过谁。”柳若姒却偏装作没听明白,故意说道。
“三妹妹还是年纪小,不知道这世事的艰辛,人心险恶。人要害你,还哪里必定要你得罪过他?……咱们都是家里娇生惯养的,一直都在京城里头,并不知道外面的险恶。在外面做官的那些人,有什么没经过没见过的。哪里像咱们天子脚底下,他们是什么样凶恶的事情经见过,也做得出来的。为了升官发财,什么没天理的事情都肯做的,连带着后宅,可不像咱们心慈手软,胆小怕事的。”
柳大/奶奶这话里说的越发的分明了。
“婶子和三妹妹只想想,如今出了这件事,咱们可都没好处。老太太那里,虽没说什么,心里怕是怪我和大太太,没有把这个家管好了,才出了这样的事。婶子和三妹妹不用说,差点丢了性命的。……三婶子自打回来,就想要管家。如今,也只有她,是得了意了。”
“是我和大太太管家,出了这样的事。婶子和三妹妹但凡有一点糊涂的,只怕就跟我们生分了。咱们两下里不和睦了,这家里,还能是谁的天下那!”
柳大/奶奶这些话说的,竟似乎也有几分道理。比如说这毒马草,一直在外为武官的柳三老爷自然有机会认得,也有机会拿到。
“还有一件事,婶子怕是不知道。原本今天,我是打算要去相国寺,给太太上香祈福的……”
第一零四章 姨娘
“多亏家里有事绊住了,才没有去。要不然,这个时候,恐怕我也不能在这里跟婶子,还有三妹妹说话了。”柳大/奶奶唏嘘着说。
柳若姒一直仔细听着柳大/奶奶的话。柳大/奶奶给了她们两个选择,或者说是两个猜疑的方向。一是柳三太太一伙为了离间她们和长房,设计了这次的中毒事件。二是柳三太太设计了这次事件,为的是害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她们不过是顺带的。
柳大/奶奶说的乍一听起来,都颇为有理有据。然而,柳大/奶奶却忘记了,柳三太太这么做的动机,根本就站不住脚。
她们早就跟柳三老爷、柳三太太达成了一致,柳三太太根本就无需再耍什么手段来离间她们和长房的关系。柳三太太要想在柳府内掌权,要想在于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的斗法中占据上风,就必须要得到她们的支持。柳三太太即便是要害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也绝不会顺便饶上她们。
而且,柳若姒始终相信,柳三太太还是有些真性情的人。
听完了柳大/奶奶的话,柳若姒就和柳二太太交换了一个眼色。
“大嫂,你说的这些,可有确实的证据?”柳若姒就问柳大/奶奶道。
“这……这还要什么证据,只要想想……”柳大/奶奶愣了一下,随即说道。
“大嫂这话就说的差了。”柳若姒就正色道,“这是什么事,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且关系着一家子的骨肉。没有确实的证据,胡乱猜测,是什么用心?大嫂历来管家,难道就是凭着这样的猜测行/事的?那也就怪不得,如今家里会乱成这样!”
柳若姒的话一点也没有客气,柳大/奶奶的脸上就十分下不来,脸色一红一白的,尴尬的说不出话来。
“别怪你妹妹说话直了一些。”柳二太太看柳大/奶奶这个样子,忙就道,“她也并非是冲着你。实在是今天这件事情,太不像话了。你妹妹她也是吓坏了。”
“只不过,你妹妹有一句话并没有说错。这为人行/事,总是要秉承一个正字,才不会害人害己。你当家理事,更要谨慎。世上的事情,都有因果,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就得恶果。你还年轻,前面的路还长,不要误了自己。”
柳二太太的话说的颇为语重心长。即便是知道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心术不正,对自己一家不怀好意,但是柳二太太内心里,还是希望柳大/奶奶能够改邪归正。
柳二太太的话,无疑给了柳大/奶奶一个台阶,她也只好讪笑着囫囵受了这些话。
“是,三妹妹今天受了惊吓,不拿我撒气,还能拿谁撒气。总归,是没有拿我当做外人……”柳大/奶奶又说了两句闲话,就告辞走了。
“娘的一番金玉良言,不知道她听进去没有。”看着柳大/奶奶走了,柳若姒就和柳二太太说道。
“盼着她能听进去一二,若是她能改了,以前的事情,也就既往不咎了。”柳二太太就道。
“就怕她利欲熏心,一条路走到黑。”柳若姒想。
转天,柳三太太过来,柳若姒就将柳大/奶奶来怎么挑拨的,玩笑着跟柳三太太说了。柳三太太气的差点儿跳起来。
“这混账、毒妇,饶是她们下黑手害人,还想着要撇清,将黑锅往别人的身上扣!我定不能饶了她,走,咱们这就找她们算账去!”
“你且坐着安生些吧。”柳二太太就笑着止住柳三太太,“她来挑拨,并未指明了说你。”
“可这分明就是说我。”柳三太太道,只差没说她的名字而已,这又有什么区别。
“她怎么说,也不过是浪费唇/舌。我只想着,今天能来这里,如此挑拨我们,改天就能去婶子那里。”柳若姒就道。
柳三太太也算聪明能干,就是有的时候失于浮躁,是点火就着的脾气。这样的人,正是比较容易受人挑拨的。
“或不是她们去,暗里买通了别人,怕婶子一时不查,着了道。”柳若姒接着道。
“放心吧,但凡我也不能那样糊涂。要是好坏人我都分不清楚,我也白活了这许多年了。”柳三太太就道。
大家笑谈了半晌,又说了一会家事,就都往柳老太太处来。柳大太太如今病情“好”了许多,不再整天躺在榻上,每天都会挣扎着到柳老太太处来请安。
柳大老爷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海棠和婵儿身份的事情,就再次被提了出来。
柳三太太闻讯,就立刻邀了柳二太太,带着柳若姒和柳若姗到柳老太太处,坐在一边看柳老太太和长房要如何了断这段公案。
柳老太太依旧在榻上端坐,榻下左手坐着柳大老爷,右手依次坐着柳大太太、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柳大/奶奶、柳若媛、柳若娟,还有柳若姒和柳若姗都在稍远处的短炕上坐着,一面摆/弄花样子,其实注意力却都在柳老太太那边。
海棠带着婵儿,跪在柳老太太的榻前。
海棠的脸经过这些天的精心调制,已经大有起色,除了浅浅的几道抓痕,其余都恢复的极好。柳若姒以及柳府的众人这才看到了海棠的真面目。
“还真是个美人。”柳若姗小声地在柳若姒的耳边说道。
海棠确实长的很美,但也并没有美的多么动人心魄,只能算是个一般的美人。柳若姒记得,柳大老爷房里曾有两三个通房,其中就有颜色不输给这海棠的,也没听说柳大老爷如何的宠爱。
如今的海棠,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破了相,然而,看柳大老爷对海棠,却并不见半点儿的怠慢。
她们几个在短炕这边叽叽咕咕的,那边柳老太太已经发话,要给海棠和婵儿一个身份,正问柳大太太的意思。
“老太太这么吩咐,媳妇还有什么说的。”柳大太太就起身,“那天,媳妇就想着要定下这件事来了,只是媳妇身子不争气,耽搁了几天。”
柳老太太见柳大太太这么说,就很高兴,觉得柳大太太终归还是贤惠的,虽闹了几天的脾气,终于还是想明白了。
“这样就好,一家子,就得这样和和睦睦的。”柳老太太就吩咐海棠,“去给你太太敬茶。”
海棠起身,就要给柳大太太敬茶。
“慢着。”柳大太太却伸手拦住,“媳妇有一件事,不得不禀报老太太知道。”
“什么事?”柳老太太问。
“关于她的身世。”柳大太太就指了指海棠,说道。
柳若姒在旁边看着,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敏感了,柳大太太似乎一直避免称呼海棠的名字,甚至,都有些不愿意去看海棠的那一张脸。
“海棠的身世?”
“是。她说她是良家女,可媳妇所知,并不是这样。”柳大太太就道,“毕竟是要放进屋里,服侍大老爷的人,媳妇不敢不仔细。……有人来告诉媳妇,她并不是良家女,而是青楼女子。”
“老太太,咱们家的规矩,历来不许青楼女子进门的。”
“果真是这样?”柳老太太就问,一面看向柳大老爷和海棠。
海棠立刻就在柳老太太跟前又跪了下来。
“奴不敢在老太太跟前说谎,奴确是良家女子。”
“你凭什么缘故说这样的话?莫要被人瞒哄了。”柳大老爷就问柳大太太道。
“这样的事,并不敢空口白牙的说。”柳大太太就道,一面就从袖子里拿出一份户籍的抄本来,递给了柳老太太。
“这不是良籍?!”柳老太太也颇识得几个字,看了看,就说道,一面就递给柳大老爷看。
“是假造的户籍。正是这户籍上的人家来媳妇面前揭发,”柳大太太又指着海棠,“与她并无关系,不过是得了她的银钱,才将她记在这户籍上面的。”
“这人就在外头,老太太若是不相信,就叫他进来问问,也就明白了。”柳大太太道。
柳老太太没有立刻答话,只是看向柳大老爷。
“这户籍是假的。”柳大老爷抬手将手中的抄本摔在地上,“原来是他。”
“大老爷认识这户籍上的人?”柳老太太就问。
“听海棠说过。”柳大老爷就道。
柳大老爷还并没说什么,只说了一个海棠,柳若姒就看见柳大太太的眼睛猛眨了几下。
“海棠来寻亲,本来带了些财物在身上,就是遇到这个无赖骗子,将她身上资财都骗走了,又要将她卖到不堪的去处,正巧遇上我。”柳大老爷就道。
海棠跪在地上,这个时候就哭了起来。
“奴年纪小,不识得人,只当她是家乡口音,是个好人。谁想,她骗了奴的钱财,还要卖掉奴。奴拼死不从,被老爷救了。”海棠一边哭,就一边说道,“老爷救了奴,还四处帮奴寻找亲眷,终是找到了。这户籍是那骗子要卖奴,假造的。奴有户籍,在亲眷处。”
“正是。”柳大老爷点头,“以后她们母女自然落籍在府上,原户籍,我已经打发人取了来。”
第一零五章 闲言
柳大老爷说着话,也从袖子里取出一份户籍的抄本来,递给了柳老太太。柳老太太看了,就点了点头,然后又扭头看柳大太太有什么话说。
柳大太太的脸上的神情有些晦暗不明,眼睛就盯着柳老太太手中的户籍抄本。柳老太太就将抄本递给了柳大太太。柳大太太仔细地看了数遍。
“三家村?我似乎听二太太说起过。好像是二太太有个庄子就在那?”柳二太太就看向柳二太太。
“大太太说的是哪个,事情多,我也记不太清了。”柳二太太只说道。
“哪里是事情多,二太太是庄子多。”柳大太太道,“这样子,难不成她还和二太太有亲了?”
“奴身份低微,奴的姑姑家里也是普通的农户,怎会与二太太有亲。是奴几辈子都修不来的。”跪在地上的海棠就道。
柳大老爷就眯着眼睛看了柳大太太一眼,似乎对她这样突然岔开话题有些不满。
“你也看到了。这户籍总没有假。依你看着,还要叫那无赖前来对质吗?又或者,干脆叫了衙门的人来,验一验真伪!”柳大老爷就道。
“既然老爷拿了这个来,还用什么验证那。”柳大太太突然就笑了笑,“还请老太太、老爷不要多心。我这也是职责所在,不能不格外的小心些。谁知道,现在外头什么样的骗子都有,说话不讲信用的,同流合污的……,我一个内宅女子,可不就被他们给欺瞒了。”
柳大太太似乎说的都是好话,但是在座的许多人都听出了她话中的讥讽之意。
只不过,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柳大太太说再多讥讽的话,也是无济于事了。
“还不起来,给你太太敬茶。”柳老太太就又对海棠道。
“对,这件事情了了,我正要写了帖子去衙门,将那骗子一家捉拿归案。一会还要劳烦太太告诉我,在哪里能找到那无赖骗子。”柳大老爷就道。
柳大太太哼了一声,并没说话。
海棠这时就断了一杯茶,走到柳大太太跟前,双膝跪下,双手将茶高高举起,敬献给柳大太太。
“奴海棠,给太太敬茶。”
柳大太太坐在椅子上,眼睛只在海棠的头顶扫过,这才慢慢地接了茶杯,却并不喝,直接就放在了一边,然后招手叫了伺候的小丫头过来,将一只银簪给了海棠。
“往后你就是老爷的屋里人。暂时就跟秋香一起住着吧,也方便照顾老爷。”柳大太太缓缓地道。
柳大太太话音落地,柳大老爷和海棠就都变了颜色。
柳大太太嘴里所说的秋香,是柳大老爷早已经失宠的一个通房。如今这秋香就住在柳大太太院子东小跨院的两间小厢房内。秋香在柳大太太跟前,以及在柳府内,别说比不上一个大丫头,就连略微有体面的小丫头也是不如的。
如今柳大太太要将海棠安排去跟秋香住,分明是将她也当做了一个通房,且给予的待遇十分的差劲儿了。
柳若姒方才还觉得奇怪,柳大太太应该已经猜到,有柳二太太出手帮忙,海棠的落籍问题早就解决了。可是在明明知到这件事的情况下,柳大太太还是选择拿户籍的事情向海棠发难。
柳大太太这么做,不是太执拗,太蠢,那就是别有目的。
柳若姒相信,柳大太太可能是心里有了大问题,执拗了,但柳若姒并不相信,柳大太太真的会犯蠢。那么,柳大太太就是别有目的。
只是虚幻一枪,并像柳大老爷和柳二太太表明,她什么都知道。而真正的杀招,是在这里了。
不是要她给海棠一个身份吗,那她就给,不过不是大家都以为的姨娘,而是通房丫头。不仅如此,柳大太太还将海棠放在了眼皮子底下。这以后,海棠的境况,也就可想而知了。
柳大老爷要开口说话,不过略一思索,就忍着没有开口,而是看向了柳老太太。
自打海棠的事情闹出来,柳老太太曾跟柳大老爷深谈过一次,母子俩在某些事情上已经有了默契。柳老太太看了看柳大老爷,又看了看海棠。海棠那张几乎痊愈了的脸,让柳老太太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
“大太太,”柳老太太冲着柳大太太开口,“海棠不同别的丫头。她已经服侍了你老爷几年了,还生下了婵儿。通房就太委屈了她,也不和规矩。”
柳老太太这句话没错,但凡是通房有了产育,不管是生男还是生女,都是功劳一件,都要抬做姨娘的。
“老太太,”柳大太太陪笑,“媳妇也想抬了她做姨娘,只是她初来乍到的,怕是不能服众。媳妇的意思,先这样,也让她学学府里头的规矩,过了两月仨月,风风光光地抬了她做姨娘,可不是更好。”
“俩月仨月,到时候她们母女可还能有命在?”柳大老爷怒道。
“老爷说的这是什么话!”柳大太太就委屈起来,扯了帕子抹眼角,“老太太给媳妇做主,媳妇什么时候是那么不贤良的人了。若真是那样,可还能容她敬这杯茶。老爷这样,媳妇实在难堪。这件事,媳妇不管也罢了。只随老太太和老爷安排去吧。”
不仅柳大老爷沉了脸,柳老太太也阴沉了面皮。
“大太太,你这是什么意思?”柳老太太盯着柳大太太问。
柳大太太抬眼瞧见了柳老太太的脸色,心就不由得一沉,脸色也就跟着变了。她本以为,这样一拖延,她又说的这样周全,柳老太太必定能给她颜面,点头答应下来。但是看柳老太太此刻的脸色,却并不像她预料的那样。
果然吗……,柳大太太咬着牙看向海棠,在看到海棠那张脸之后,闭了闭眼睛。
“二太太,三太太,你们劝劝大太太。”柳老太太突然道。
“大太太是个贤良人,这不过是跟老太太逗闷子那。其实啊,大太太心里,早就准了。没瞧见,大太太赏下的那只簪子,那可是平常大太太心爱的东西,轻易不肯拿出来的传家/宝贝。”柳三太太正愁无法插话,见柳老太太这样问了,忙大笑道。
柳若姒和柳若姗都是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来。
柳三太太的话,说的太绝了。她不仅往反里乱解柳大太太的心意,呕了柳大太太一下子。还将那只普通至极的簪子说成是柳大太太的传家/宝贝,这岂不是在说柳大太太穷酸吗!
柳大太太本就心里不自在了,又被柳三太太这样嘲笑,面皮就发紫了。
“还是三太太知道大太太。”柳二太太就道。
“呵呵,”柳老太太就笑了,“既然这样,那就定下来吧。你老爷原先也有姨娘,都没了,如今就抬海棠做了姨娘吧。依旧住在她现在住的院子里,大太太那里收拾好了,想跟海棠姨娘/亲近亲近,再让海棠姨娘搬过去好了。”
“大太太,你说怎样?”柳老太太又问柳大太太。
柳大老爷面上的表情就舒展了许多。柳大太太这个时候再说别的,可就是太不知进退了。柳老太太是打定了主意,要维护海棠的。
“就依老太太。”
“什么依我,是你们的事情,还是你们自己做主。”
“是。”柳大太太就道,“老太太,新姨娘娘家姓金,府里头的规矩,还是叫金姨娘合适些。”
柳老太太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深深地看了柳大太太一眼。
“就依你吧,就叫金姨娘。”
海棠的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柳老太太就说累了,一屋子的人慢慢散出来,有人欢喜,有人忧愁。
这事本不关柳三太太什么事,然而她却格外的欢喜,因为柳大太太不高兴。
柳三太太邀了柳二太太,到花园子里头逛逛。两人走到芍药花丛前,就停了下来。
“老太太可十分护着这海棠。二嫂,你说,会不会是……”柳三太太让伺候的人退的远一些,就将声音压得低低的,跟柳二太太道。
“嘘,可不要说,不是闹着玩的。”柳二太太就让柳三太太不要声张。
柳三太太就知道,柳二太太是跟她想到了一处去了。
“看来是了。瞧大太太看着海棠那张脸,跟见了鬼似的,呕的不行,还有些心虚!你说,姨娘都抬了,还在乎个怎么称呼。偏不让人叫海棠,叫金姨娘。二嫂,你注意了没有,大太太一声海棠都没叫过的,避讳的很。”
“那时抓花了金姨娘的脸,怕也是看见了,想起那过去的人来了!”
柳二太太不让柳三太太说,但是柳三太太哪里又忍得住。两个人在花丛前说话,却没留意,花丛对过假山石后,一个人将柳三太太的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柳三太太要跟柳二太太说体己话,连柳若姒和柳若姗两个也给支开了。柳若姒和柳若姗进了花园,就绕到荷塘边,看荷塘里新嫩的荷叶,还有荷叶下面摇头摆尾的锦鲤。两人正看的高兴,就见石桥对过,柳若娟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走了过来。
第一零六章 决定
柳若姒和柳若姗都看见了柳若娟,也都觉得柳若娟的样子有些奇怪。
“她不总是像个影子似的,跟着大姐姐吗?怎么这会不跟了?”柳若姗看见柳若娟一个人,不无嘲讽地说道。
“怎么一个人都没带?”柳若姒往柳若娟身后看了看,见并没有跟随的丫头、嬷嬷,也就说道。
自打那次从大相国寺回来,柳若娟就变得有些深居简出,而且人比从前还要沉默寡言起来。唯一不变的,也许就是总跟在柳若媛身后了。
两人就看着柳若娟走过石桥,到了她二人身边,却像没看见她们似地,摇摇晃晃地往园子外面去了。
“咦!这个人,眼睛里也太没人了!”柳若姗就恼道。
“看着像是有什么心事。”柳若姒瞧着柳若娟的背影。
“好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了!”柳若姗就点点头,“三姐姐,你发现没有,二姐姐近来可瘦了不少,阴阳怪气的,跟个鬼影子似的。有时候看见她的眼神,怪渗人的。”
柳若姗说的这些,柳若姒也有同样的感受。
“瞧她们姐妹俩,一个嚣张跋扈的,天下人都不在她眼里。一个就这样。还是一母同胞的,看着可真不相。”
柳若姒就笑了笑。
“一母同胞,不一样的人也多着了,何止她们。”柳若娟和柳若媛不像姐妹,这样的说法府里头早就有。那些人之所以这样说,大多数的时候,是为了讨好柳若媛,说柳若娟是万万比不上柳若媛的。
“三姐姐,我听有人说,二姐姐不是大太太亲生的。”柳若姗就想到了什么,悄声告诉柳若姒道。
“这个话,你听谁说的?”柳若姒吃惊。
“不过是下面小丫头闲嗑打牙说的,哪里有什么具体的人。”柳若姗就道。
柳若姒叹息摇头。像这样,下面的丫头仆妇背地里嚼咕主子的事情,真真假假,也不只是柳府里头有,凡是京城中的人家,都难以避免。又或者可以说,天下的人家,也难免有这样的弊病。
“不过是附会的闲话罢了。”柳若姒也并没怎么在意。柳大太太自来对柳若娟不怎么上心,在柳若媛和柳若娟两姐妹之间,非常明显的偏向柳若媛。在柳若姒更小些的时候,她似乎也听过柳若娟不是大太太亲生的传闻,还正儿八经地去问过柳二太太。
柳二太太也很正正经经地告诉她,柳若娟确是柳大太太亲生无疑。
“是大太太先有的身孕,然后我就怀上了你。二丫头下生,我虽没亲眼见过,那也是假不了的。”柳二太太这样告诉柳若姒,当时府里头怀/孕的,除了柳大太太和柳二太太,就是柳大/奶奶,再无别人。至于柳三太太,当时是随着柳三老爷在外任上,比柳二太太晚一些,也怀上了柳若姗。
“现在大太太心里怕是很不自在,接下来,又有的她忙了,就更顾不上二姐姐了。”柳若姒若有所思地道。从大相国寺那次的事件开始,柳若姒就敏感地觉察到了柳若娟的异常。这个时候的柳若娟,是非常需要母亲的关怀和引导的。然而,柳大太太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或者根本就不在意。
柳若姒从园中回来,就将这件事告诉了柳二太太。柳二太太就有些唏嘘。
“也是做娘的那,谁知道她心里头,有多少事都比她自己的孩子重要!”柳二太太就说柳大太太。
“也不能这么说,看大太太对大姐姐,还有对海儿,那可是十分关切的。”柳若姒就道。
“这倒是,偏心的太过了些。”柳二太太点头。
晚上,柳二老爷和柳玉汶一起从外面回来。
“这样巧,你们爷两个是路上遇到的?”柳二太太命人端上茶点来,就笑着问。
“今天翰林院里散的早了些,就顺路去了趟宗学。”柳二老爷就道,等着柳玉汶下了课,他就带了柳玉汶回来。“宗学的林先生,又夸了汶儿,呵呵。”
“那是汶儿自己努力,看你乐呵的。”柳二太太就笑。
“还是多亏有伯父的教导……,”柳玉汶就摸了摸头,也笑道,“同窗们都很羡慕我。”
一会,小丫头摆上饭来,柳若姒和柳玉汶就陪着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一同吃了。饭后,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去里屋说话,柳若姒就让小丫头摆上棋盘来,又跟柳玉汶一起打棋谱。
打了一会棋谱,柳若姒就赶到柳玉汶有些心不在焉。
“有心事?”柳若姒小声地问。
柳玉汶似乎就有些不好意思,脸蛋红扑扑地。这样子的柳玉汶,显得十分稚气,与他的实际年龄相符。
“三姐姐,”柳玉汶就放下手中的棋子,“上次三姐姐说的事,我已经想好了。”
柳若姒听了,就十分欢喜,期待地看着柳玉汶。
“要是、要是伯父和伯娘、不嫌弃,我、我是愿意的。”柳玉汶终于考虑清楚,同意过继给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做儿子了。
“太好了!”柳若姒就笑道,“我赶紧去告诉爹娘,也让他们欢喜欢喜。”
柳若姒也不管柳玉汶有些不好意思,忙去里屋,告诉了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柳二太太当时欢喜地就将手中的鞋子掉在了地上,那是她为柳玉汶缝制的新鞋子,还有几针就能完工了。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从里屋出来,柳玉汶就在两人跟前跪下了。
“好孩子,快起来。以后咱们就是嫡嫡亲/亲的一家人。”
柳二太太就拉着柳玉汶,大家都在榻上坐了。柳玉汶的父母都不在了,除了柳家这里,也没有更亲近的长辈。过继的事情,柳玉汶自己同意了,接下来,也就是告诉柳玉波知道。
“你兄嫂那里,我们必定会安置妥当。”柳二老爷就道。
大家都很清楚,柳玉波和马大/奶奶是不会不同意柳玉汶的过继的,只要他们得到足够的好处。
“对你兄嫂的安置,你有什么想法?”柳二老爷就问柳玉汶道。
“全凭爹娘做主。”柳玉汶道,顿了顿,又道,“他们,爹娘别太纵容了他们。”柳玉汶是个明白的孩子,他知道以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为人和财势,绝不会亏待了柳玉波一家。
“好,好。”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很高兴。
大家说了一会话,就到了柳玉汶读夜书的时辰。柳二老爷打发人送了柳玉汶往前面书房去。
“这下可好了。”送走了柳玉汶,柳二太太就道,“这孩子答应了,接下来的事情,咱们也得抓紧办。”
柳二老爷就点头。
“明天我就打发人将他哥哥叫过来。”柳二老爷说道,“希望别生什么枝节。”
“能怎样,不过是要些钱财。”柳二太太就道,她也算是将柳玉汶的兄嫂给看透了,“凭他要吧,只要痛痛快快的把事情办成了。……于这孩子,也是极好的事。”
“这倒是。”柳二老爷点头。
“万一他们狮子大开口怎么办?”柳若姒在旁,就说了一句,“又或者,提出什么没天理的要求来。”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交换了一个眼色,柳若姒的这种担忧不是空穴来风。柳玉波和马大/奶奶,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他们能要多少钱!至于别的要求,那就看他们提什么要求了。”柳二太太就道。
三口人商量了一会,也就各自歇息了。转天,柳二老爷果然打发了人将柳玉波叫了来,说了过继柳玉汶的事情。
“果然是个没主意的。”柳二老爷跟柳玉波说完话,回到后面,就跟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说起来,“我跟他说了过继汶儿的事,他好像很吃惊。先还有些迟疑,后来也就高兴了。……说是要回去再好好想想。”
“什么好好想想,肯定是和他媳妇商量去了。他是个做不来主的。”柳二太太叹道。
事情到了马大/奶奶那里,会发展到什么方向,已经可想而知。
“先前他有些迟疑,我还觉得他良心未泯。只是后来看见他那样欢喜,又急急地回去,连铺子也不去了,哎,没注意,还没出息。”柳二老爷也叹道。
“他那媳妇不是好人,不知这次要怎么作。”
“凭她作,还能翻了天去。”柳若姒就道。
“也是。”
一家人商量好,只等柳玉波和马大/奶奶提条件。这天柳二老爷上朝回来,却带回来一个人。
柳若姒在绣楼闲坐,被柳二太太打发人叫过来,到了柳二太太的屋子里见了这个人,不由得吃了一惊。屋子里,与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分宾主而坐的,赫然是荣成翰。
这个人怎么突然来了?柳若姒愣怔在门口,浑身的刺都竖了起来。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正满脸是笑,跟荣成翰说话,看见柳若姒来了,柳二太太就招呼她过来跟荣成翰见礼。荣成翰却不等柳若姒走过去,早就站起身,先向柳若姒行礼。
“那天惊扰了夫人和姑娘,今天特来致歉。”荣成翰的声音有些低沉,态度却异常的端肃。
第一零七章 拜访
正是柳若姒记忆中的模样。他本以为,这样的他,这样的沉稳如山,将会是最可靠的依靠。但是事实却证明,他或许是非常可靠的依靠,但却并不是她的依靠。正因为如此,也更加的伤人的心。
“子思将军太过客气了。”柳二老爷就笑道,“那天的事,内子和小女回来已经说过了。哪里谈得上什么惊扰,反倒是内子和小女,多亏了将军借马。……耽搁了将军的行程。”
“正是。”柳二太太也笑道,“本该亲自登门去谢的,只是想到将军刚回来,怕是多有不便,才作罢了。”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将荣成翰待若上宾,柳若姒只好向荣成翰还礼,然后快步走到柳二太太身边。
柳二太太爱怜地看了柳若姒一眼,拉了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不过是举手之劳,哪里劳夫人这样惦记。”荣成翰这才也坐了下来,一双眼睛目光如电,在柳若姒身上扫了一下,立刻就收了回来。
“故祁大学士和柳世伯都是文名誉满天下,自幼就十分仰慕。能够为夫人做一点小事,是我的荣幸。”
荣成翰的话虽然不多,却十分得体,且正说到了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心坎上,二人看荣成翰不由得越加的顺眼。
“……幼年懵懂,虚度光阴。少年出征,这几年戎马生涯,虽有心进学,然而苦于条件所限,也没有良师。如今奉召回京,蒙天子体恤,有些空闲,很想读些诗书,还请世伯不吝赐教。”荣成翰看了柳若姒一眼之后,就不再往她的方向看,而是郑重其事地对柳二老爷看。
“何须如此客气,柳某不才,诗书倒还读了些,愿意与世兄切磋琢磨。”柳二老爷就道。
因为荣成翰尊称柳二老爷为世伯,柳二老爷却不能如此大咧咧地就自认了这个称呼,只好谦逊地对荣成翰称呼世兄。这并不是乱了辈分,而是谦辞。
柳若姒这么听着,荣成翰有心想要学文,而且还要向柳二老爷请教,那不就是说,以后荣成翰就要与柳二老爷常来常往了。柳若姒可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如果可能,柳若姒希望与荣成翰保持陌路人。
荣成翰一个武将,就该去跟那些一样舞枪弄棒的武人为伍,没道理特意来结交柳二老爷。
“将军身为宗室,地位何等尊崇。京城中有专门的宗学,请的是天下闻名的宿儒。想来将军也曾进过宗学,如今既然回来,有空闲,又想向学,何妨再进宗学。”柳若姒想了想,就出声道,“将军莫非是忘了宗学了?”
荣成翰在椅子上略转身,正对着柳若姒。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也都看向柳若姒。柳若姒此刻脸上可没什么笑容,那略显平淡的面容,还是她尽力控制情绪的结果。
“幼年也曾在宗学里念过两年的书。那时候顽劣,并没学到什么,到气坏了学里的夫子。如今年纪老大,宗学里是不好去了。且防着什么时候圣上就有召唤……”荣成翰很诚恳地解释道。
柳若姒却并不等荣成翰的话说完,就故意笑了一声。
“将军所说的一心向学,莫非是玩笑话吧。说什么不去宗学里,莫不是害怕束缚。家中几个兄弟都在宗学里,倒是经常听见他们说苦那。将军真想向学,就不该怕吃苦才是!”
柳若姒用的是激将法,想让荣成翰再不好意思说什么向柳二老爷请教学问的话。而且,她觉得她说的也没错,想要继续学业,宗学不正是荣成翰这样的宗室子弟最好的去处吗。
当然,宗学里大多为幼童和少年,如荣成翰这样的身高,去了宗学,难免会鹤立鸡群。
只不过,这就不是柳若姒考虑的事情了。
“并不是怕吃苦。”柳若姒伶牙俐齿,荣成翰并不是对手,然而却也不见他着急,只是依旧中肯地说话。“实在是仰慕世伯,能拜到世伯的门下,是平生所幸。”
这话说的,竟不是简单的请教些学问的事情,而是想正式地拜柳二老爷为师。
柳二老爷虽然门生无数,但大都是通过科举的进士,还有翰林院中的庶吉士们,正的带在身边读书的并没有几个。如果认真数起来,柳若姒应该算做是嫡传的弟子了,然后就是柳玉汶。
荣成翰他想的美!
柳若姒气的手在袖子里握成了拳头。
“平常探讨些学问倒是无妨的,拜师一说,实在是不敢当。”柳二老爷就忙推辞道。
“世伯当的起的。”荣成翰并无虚词,只是这么一句,却是相当的诚恳、有分量,更加让人难以拒绝。
柳二老爷不好直接就拒绝,荣成翰也没有继续追问,又坐了一会,荣成翰就起身告辞。
“改日再来府上拜会。”走的时候荣成翰说道。
柳二老爷就一直送了荣成翰出去。
屋里只剩下柳二太太和柳若姒,柳二太太就有些奇怪地看了看柳若姒。
“姒儿,怎么了,今天不开心?”柳二太太问柳若姒道。
“没有的。”柳若姒答道。
“那怎么苦着脸?……那天的事,人家并没有什么不对。就算是一开始骑马奔的急了,吓着了咱们,也是咱们先停在官道当间儿,碍着了大家伙的路。再者说,后来人家又肯将战马借给咱们。”
“你还记得那匹马不记得,我也才是听人说了,那匹马还不是一般的战马,是永靖王送给荣将军的。”
“你这孩子,可一直不是小心眼的人。今天怎么给人家脸色看?”
柳二太太说到这,正好柳二老爷回来了,柳二老爷就点头,他也觉得今天柳若姒对荣成翰的态度不友好。
“哪有。”柳若姒自然不肯承认。
“多亏他大人有大量,不跟你一个小孩子计较。你这孩子,平常也不是这么待人的。”柳二老爷就道。
柳若姒平常言谈举止,待人接物,都极妥帖,今天对荣成翰却如此锋利,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觉察到了。不过两人也只当柳若姒是小孩子脾气,并没有太当做一回事情。
“什么大人有大量,爹、娘,你们才见了他几面,难道就了解他了?”
“难不成你就了解人家了?”柳二老爷就道。
柳若姒顿时就有些语塞。
“我说的也没错啊,他想继续学业,去宗学就好,来缠着爹来做什么。爹可别被他的外表骗了,宗室子弟,哪一个不是人精,他这样做,肯定另有所图。我觉得,还是不要招惹微妙。爹在朝中,可是清流。”
“姒儿这话还有些道理。”柳二老爷听了柳若姒这样说,就点点头。
“不过,他宗室子弟,若非去北边立下了战功,多不过是个闲散的宗室,倒是无妨的。”柳若姒正有些高兴,就听柳二老爷又这样说道。
“姒儿,你不大注意这方面的事情。可莫要小看了这个人……”
柳二老爷喝了口茶,就对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讲起了荣成翰这个人。在柳二老爷的描述中,荣成翰是位少年的英雄,一个忠心报国的忠臣。
“征和元年,蛮族犯边,那时候,他才十三岁……”
荣成翰的父亲,这一代的永靖王爷,是一员战将,当时就在皇帝面前请缨,去平定北边。永靖王一脉,历来都是护国的上将,永靖王那时已经有了些年纪,可朝中却没有更好的人选,皇帝欣然准了永靖王的请求。
荣成翰作为永靖王的三子,当时只有十三岁,他是自愿随父亲出征,而且还很是说了些豪言壮语,类似于不定单于势不还,马革裹尸在所不惜。
“小小年纪,不惧生死,有这样的勇气和志气,别说是宗室中了,便是满朝武将世家中,也难有出其右者!”
柳二老爷的语气中,满满的都是赞许,还有些佩服。
当时荣成翰跟着永靖王出征,就有许多人猜测,说他不过是跟着父亲身后,借着父亲的荫庇,去捞军功的。然而,到了北边之后,荣成翰的举动,却让这些人也都吃惊的张大了嘴巴。荣成翰并没有跟着永靖王,而是请求去了最北面,受蛮族侵扰最为严重的海州卫。在那里,他从一个小兵做起,一步步积累战功,像其他没有任何背景的士兵一样,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直到升任海州卫的指挥使。
这期间,荣成翰奋力拼杀,经无数大小战,无数次的死里逃生,没人直到他是永靖王三子。还是在一次大战中,他斩杀了蛮族的一名首领,再次立下大功,被提升为卫所千户,朝廷派人嘉奖,他的身世才被众人所知。
柳二老爷虽是文人,却对在前线奋勇杀敌的兵士们十分赞赏钦佩,讲起荣成翰的事情,竟有些如数家珍。可见,荣成翰在柳二老爷心中的地位如何,也可见,荣成翰的光辉事迹已经是多么的深入人心。
柳二老爷说的这些,柳若姒都知道,她甚至还知道很多柳二老爷和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的事情,比如,荣成翰身上的伤疤。
第一零八章 王府
荣成翰离开了柳府,就径直回永靖王府来。到了王府门前,荣成翰翻身下马,将马缰绳扔给随行的小厮。早有管事的带人从府门里迎了出来。
“三爷回来啦!”王府管事的上前行礼,一脸陪笑地迎了荣成翰进府。
永靖王府,荣成翰众兄弟,除了永靖王的长子被称为世子爷之外,其他人也只按照勋贵人家的称呼。荣成翰排行为三,所以被称呼为三爷。
“王爷回来了没有?”荣成翰并不看那管事,一径往里走,一边就问道。
“回三爷的话,王爷来没回来。打发人回来说了,要稍微晚点儿才能回来。”那管事忙陪笑回答道。
“哦。”荣成翰点了点头,这时他已经走到一座垂花门前,不由得顿了顿。他刚上朝回来,永靖王爷不在,他在回自己的云水居之前,该去春晖堂,给王妃请安。
“三爷,七姑娘来了。”管事的察言观色,忙就说道。
“哦?”荣成翰似乎是愣了一下,转目看向管事。
“才来,正在春晖堂,陪着王妃说话。王妃传下话来,要三爷回来了,就过去。”管事的就禀报道。
“嗯。”荣成翰点点头,迈步就往春晖堂来。
还没进屋,台阶下,隔着帘子,荣成翰就听见了屋里传出来的笑语。他的脚步不由得又微微顿了顿。这个时候,早有伺候的小丫头向王妃禀报,说是三爷回来。
“快让他进来。”屋里就传出永靖王妃的话来。
荣成翰不再迟疑,迈步上台阶。小丫头们争先打起帘子,荣成翰迈步进屋。
永靖王妃苏氏穿着家常的衣裳,正坐在贵妃榻上,满眼都是笑意。紧挨着永靖王妃,坐着一个纱罗裹着的美人。这美人不知正说了什么话,将永靖王妃逗的十分开心。见荣成翰来了,这美人哎呀一声,就站了起来,一手提着裙裾,就踩着脚踏从贵妃榻上下来,小步急跑到了荣成翰的跟前。
离着荣成翰还有一步远,这美人似乎想到了什么,突地就停下来,一手拿帕子捂住嘴,瞧着荣成翰笑。
“愣着做什么,还不见过你七妹妹。”永靖王妃就笑道。
“是我要给三哥哥的行礼。”美人说着,甩了甩手中的绢帕,盈盈下拜,“三哥哥,可见着你了。”
“七妹妹。”荣成翰拱手回礼。
“都过来坐。”永靖王妃笑着招呼道。
苏晴暖就轻笑了一声,扭转纤腰,带着一股香风,小步跑回永靖王妃身边,依旧挨着王妃,在贵妃榻上坐了。荣成翰摸了摸鼻子,干咳一声,走到榻下椅子上坐了,依旧坐的是离贵妃榻隔了一椅一几的椅子,似乎他对这张椅子情有独钟。
“你妹妹来了,你也不会说话。”永靖王妃笑着看荣成翰,埋怨地说道。
“咳……”荣成翰又是一声低咳,端坐在椅子上,目光缓缓从永靖王妃身上转到苏晴暖身上。
“……在外祖母家里,听得三哥哥回来了,特意央了外祖母,才肯放我回来。路上走了三天,紧赶慢赶的。今天终于见到三哥哥了。”苏晴暖语音娇滴滴地,一面飞快地瞟了荣成翰一眼,“三哥哥还跟以前一样。”
“哪里一样了,你看他那满脸的胡须,多亏是你这个孩子不嫌弃,竟是没吓到。”永靖王妃这么说着,偷偷打量荣成翰,见荣成翰脸上并没有异色,才接着说了下去,“跟他说了,他也不听。”
“三哥哥这满脸的胡须,威武的很!”苏晴暖却道。
“你这孩子,就是心地好。”永靖王妃就笑道。
“你七妹妹特意从外祖母家远路赶回来看你,你看你,只坐着,也不说话。”永靖王妃又埋怨荣成翰。
苏晴暖又飞快地用眼角瞟了一眼荣成翰,笑着替荣成翰解围。
“三哥哥自小就是这个样子,心里面待我十分的好,只是不大会说。我娘说,这样才最难得的。”苏晴暖这么说着,脸色微红,“三哥哥,我在外祖母家里,听了许多你在前线杀敌的故事,听了让人又是高兴,又替你担心。三哥哥,什么时候,你多讲些给我听,好不好?”
苏晴暖的大眼睛盯着荣成翰,似乎脉脉含情,脸上满怀期待。
面对这样的一个少女,这样的要求,几乎没有男子会拒绝的。但是荣成翰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竟像没听到苏晴暖的话一样,半晌没有应声。
永靖王妃就干咳了一声。
“晴暖说的好,我也想听听那。等哪天,咱们挑个空闲的时候,让他好好说说。”永靖王妃就道,一面看了荣成翰一眼。
“……并不好听。”荣成翰竟说道。显然,方才苏晴暖和永靖王妃的话,他都听见了。
荣成翰这样,永靖王妃也十分没办法。好在苏晴暖十分善解人意,似乎也习惯了荣成翰的这个样子,并没有表露出丝毫的尴尬,而且依旧满是热情。永靖王妃和苏晴暖说着话,偶尔说到荣成翰身上,荣成翰也有应的,也有不应的。
“你三哥哥这些年在海州卫,竟与那些粗莽的军汉相处,越发不大会说话了。也就是你,若是别人,怕要怪他不懂礼数。”永靖王妃又对苏晴暖说到。
“那是那些人有眼不识泰山,我却知道,三哥哥是最好的。”语气中,带着小女孩的娇羞,似乎是对大哥哥的一种崇拜,只是其中却又夹杂了一点儿别的什么。
荣成翰坐了一会,就起身向永靖王妃告辞。
“父王该回来了,跟父王说好了有事。”
永靖王妃却没有立刻就让荣成翰走。
“你父王回来,门上自然会先来回报我。什么事情,你莫要急,陪着你七妹妹多坐一会。”
“七妹妹陪着母妃说话,我去书房,等父王回来。”荣成翰就道。
荣成翰这样说,永靖王妃也就不好再挽留了。
“也罢,你去吧。还是小时候那认真的性子。”永靖王妃就道。
荣成翰就又冲苏晴暖拱了拱手,迈步出去。他走到门口,就又被永靖王妃叫住了。
“你七妹妹晚上留下来吃饭,你也来。”
荣成翰点了点头,并没说什么,扭身径自走了。
……
柳府,柳若姒有些煎熬地听着柳二老爷讲述荣成翰的英勇事迹。对于柳二老爷所说的这些,她确实无从反驳。因为,柳二老爷所讲的这些,都是实情。而这些,还不到荣成翰这几年在北边经历的十分之一。
不管怎样腹诽荣成翰,柳若姒也不得不承认。荣成翰不愧于他的少年英雄之名,他能有今天的成就和荣宠,全是靠战场拼死冲杀而来。在这方面,荣成翰确实是值得人们的交口称赞和敬仰的,虽然,他今年也不过是十八岁的年纪。而这个年纪的大多数京中世家子弟,还大都是些偎香倚翠、乳臭未干的公子哥。
当初,也正是这一点,吸引了柳若姒。
但是,这所有的一切,都不能够抹杀荣成翰给她带来的痛苦。对于柳若姒,荣成翰就是这天底下,第一大恶人。
忍着听完了柳二老爷的讲述,柳若姒思考着,该从什么角度,让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对荣成翰生出恶感了。
“他确实……”柳若姒想着在劝说柳二老爷之前,也顺着柳二老爷的心意说荣成翰两句好话,但是她努力了一下,却怎么也说不出来,“爹、娘,你们有没有觉得,他那个人,一身的杀气?”
“十三岁就去杀敌了,如今才回来,自然与京中娇养的子弟不一样。”柳二老爷不以为然地道。
荣成翰这样的经历,有现在的一身独特气度,是很自然的事情。
“我看他十分聪慧,想也是知道自己。一心向学,却并不是弃武从文的意思。孺子可教,孺子可教……”柳若姒的话,不仅没让柳二老爷对荣成翰生出恶感来,反而似乎启发了柳二老爷,让他想到了什么,顿时又对荣成翰高看了几分。
“他在京中待上些时日,再读些诗书,自然会有变化。”柳二老爷说着,似乎对荣成翰身上即将发生的变化十分期待。
“留着那样的胡子,能是什么好人。娘,你还记得吧,当时遇到他,跟着他的那些人,都是什么情状?山匪恶霸,也不过是那个样子了。爹,你不知道,当时娘和我吓的什么样,真怕他们一不高兴,就要杨鞭子打我们,用马踩死了我们。”
“跟他的那几个,确实是有些吓人。”
对于柳若姒所说,当时荣成翰以及一众手下很像下山的恶匪这件事,柳二太太心里也颇为赞同的。
“不过外貌凶恶些,在军中久了,性子野了些。他们也并未做出什么恶事来不是。”柳二老爷对此却颇为宽容。
“爹,你当时不在,自然这么说了。我和娘快被吓死了。”柳若姒就道。
柳二老爷看看柳若姒,又看看柳二太太,干咳了两声,也就不好再为荣成翰一伙“下山恶匪”说话了。
“他只是知道爹是斯文人,一开始也装些斯文罢了。若是久了,必定露出本性。爹爹,你平常不是最讨厌跟这样的人来往吗?……还是远着他些,才是安稳之道。”
“那么凶恶,要跟爹学什么学问,气到了爹怎么办?”柳若姒又小声跟柳二太太说。
“京城里这么多人,光翰林院就有多少儒生。爹,实在推不过,你另给他找一个人吧。咱们何须去巴结他。教他读书,咱们伺候不起,还是清静些好。”
“嗯,也有道理。”柳二老爷就道。柳若姒的清静之说,以及荣成翰的身份,确实也是他的忌讳。
柳二老爷答应了会慎重考虑,不会那么容易收荣成翰这个学生。
“或许他也是一时兴起这么说,等他再来提的时候,我便另介绍翰林院的同僚与他。必定找学问极好的,想来他也不会不愿意。”柳二老爷就道。而且,教授荣成翰这件事,他并不放在心上,却有许多人会眼红这个差事。
柳二老爷虽不耐俗务,但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
柳若姒听柳二老爷这么说,心中顿时就欢喜起来,她又竭尽所能,说了许多接受荣成翰为徒的不便之处,直说的柳二老爷连连点头,柳若姒才心满意足,回自己房中歇息去了。
转天,柳若姒高高兴兴地起来,却被告知,前面来了贵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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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九章 师徒
柳二太太亲自从前面回来叫柳若姒。
“……脸上施些粉,把出门的大衣裳穿上,……就戴娘上个月给你的那套翡翠头面……,莫穿高底鞋……”柳二太太一连串的嘱咐了一番,就将柳若姒交给常嬷嬷等人打扮,她又急忙的往自己的屋子里去,说是柳二老爷要找什么东西,是她亲自收起来了,又怕丫头们不知轻重,给弄坏了,得她亲自去找。
常嬷嬷等人自然都不敢怠慢,忙又给柳若姒匀了脸,就精心地打扮了起来。
“老太太亲自去陪客。还有就是咱们老爷、大老爷、三老爷。大太太、三太太,都只在后院,老太太都没让他们去。”常嬷嬷一边给柳若姒穿戴,一边在柳若姒耳边絮叨,语气中满是自豪,“是老王爷亲口说的,要见见姑娘。”
常嬷嬷口中所说的老王爷,正是今天柳府意外到访的贵客,永靖亲王。虽是同朝为官,永靖亲王身份尊贵,从不曾往柳府上来过。即便是当年柳家老太爷过世,永靖王府也只是打发人来吊唁罢了。今天,永靖亲王突然来了,柳府上下都十分吃惊,同时也觉得十分荣耀。
永靖亲王突然登门,为的是荣成翰要拜柳二老爷为师学文的事。
荣成翰的向学之心竟是如此的坚定,而且他还认定了柳二老爷。在与柳二老爷表达了心意之后,荣成翰回到王府,竟将这件事情与永靖王爷说了。为了显得更加诚心诚意,荣成翰请动了永靖王,亲自来柳府,为儿子求师。
不知道是荣成翰本来就打算这样做,还是被柳若姒一番话说的,非要如此不能表达他的心意。
柳若姒被常嬷嬷带着六月和腊月打扮妥当,看着镜中光彩照人的映像,脸上却是一点笑容也没有。永靖王爷的到来,就意味着一件事。不管心里愿意不愿意,荣成翰这个学生,柳二老爷是收定了。
或许,柳二老爷并不会不愿意,但是柳若姒却是非常非常不愿意的。
可是此刻,她又能有什么办法那?她或许还可以对荣成翰冷嘲热讽,用一用激将法,她还能在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跟前尽力抹黑荣成翰,但是对上永靖王爷,他无法这么做。
永靖王爷,是如今朝中最为人敬重的一位亲王。不论是为人、行/事,还是功勋,就算朝中最刻薄的御史,也挑不出永靖王爷什么不是来。
永靖王爷,也是柳二老爷比较崇敬的一个人。
柳若姒说荣成翰的坏话,柳二老爷或许不信,但绝不会往心里去,更不会因此对柳若姒怎样。但是,如果柳若姒要说永靖王爷怎样,柳二老爷一定会黑脸。在柳二老爷看来,女儿有时候可以任性,可以小孩子脾气,但是大是大非的问题,却是不能有半点差错的。
柳若姒这边打扮妥当,柳二太太要找的东西也找到了,过来带了柳若姒,在一众丫头婆子簇拥下,就往前面来。
柳府招待永靖王爷的地方,自然是前院正堂,柳府的学而堂。
一路上,柳二太太不住地嘱咐柳若姒。
“一会见了王爷,礼数不可错了。”柳二太太嘱咐柳若姒一应要注意的礼数,最后想了想,还另外嘱咐了一句,“老太太、大老爷、三老爷都在,你小孩子家,别随便说话。”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可以说一定程度上,是将柳若姒当男孩子养的,并不教她那些迂腐且拘谨的教条。当着客人不准说话这样的话,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从不曾说过。今天却特意提起来,恐怕是因为永靖王爷的身份特殊,再有,怕是担心柳若姒讨厌荣成翰,小孩子没什么城府,在永靖王爷面前表现出来。
“知道了,娘。”柳若姒郑重点头。她虽有自己的打算,但是却分的清楚场合,知道轻重。
到了学而堂前,有丫头进去禀报了,柳二太太才带着柳若姒迈步进屋。
学而堂内上方,是一条紫檀木大桌案,桌案上摆放着一尊青铜三足螭纹鼎。桌案两侧,是两张紫檀大靠椅。柳老太太一身品级大妆,坐在桌案一侧陪坐,坐在尊位上的,正是永靖亲王。
永靖亲王已经年近花甲,须发和胡须都有些斑白,一张脸棱角分明,浓眉凤目,显见年轻时候的相貌不凡。他穿着一身淡紫色的亲王蟒袍,腰间扎着玉带,在椅子十分放松地坐着,却是腰背挺直,看身量与一边下首陪坐的荣成翰不相上下。
永靖亲王的几个儿子,在长相上大都肖母,只有荣成翰,继承了永靖亲王的长相,在外貌上,与永靖亲王足有八/九分相像。只不过,不熟悉他们的人眼下也许根本看不出来,因为荣成翰那满脸的络腮胡须。
柳若姒走入堂内,就跟柳二太太一起向永靖王下拜。
“这便是小女。”柳二太太说道。
“给王爷请安,王爷千岁千千岁。”柳若姒端端正正,一切谨遵礼仪。毕竟是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精心教养长大的,当柳若姒这么做的时候,就算是京城中最挑剔的管教嬷嬷,也挑不出她的错处。
“这便是掌珠了?”永靖亲王朝柳若姒望了过来。
与荣成翰不同,永靖亲王虽然也身经百战,但却能很好地收敛一身的气息。就看那一双眼睛,就是精光内敛。荣成翰该像他父亲学习的地方,还很多。而且,这需要的不仅是天赋、努力,还需要时间。
“钟灵琉秀,确是佳儿。不愧是书香人家的的女孩儿。”永靖王爷笑着点了点头,目光有些慈和。
“不敢当王爷的夸奖。”柳若姒抬头看了永靖王一眼,笑着道,“常听父亲说起王爷丰功伟绩,十分仰慕。近日见了,果然让人钦敬。”
“呵呵呵。”永靖王爷又笑了笑,对柳二老爷道,“柳大学士谬赞了。”
永靖王爷一面说着,一面招手,跟随的人送上一只锦匣来。
“第一次见到贵掌珠,身边并没带什么贵重物件。给孩子拿着玩吧。”永靖王爷打发人送上了见面礼,却是一对满翠的翡翠镯子。
柳二太太忙就领着柳若姒道谢。
“不敢领王爷这么厚重的赏赐。”
推让一番,还是柳老太太做主,让柳若姒将镯子收下了,就又让两人到一边陪坐。
“老夫不过一介武夫,承蒙柳大学士不弃。”永靖王就又说到了荣成翰身上,“国家有难,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他离京的时候年纪还小,学业不成。如今戎马生涯数年,越发觉得古贤圣人之言的可贵,一心向学。遍观京内,饱学之士,且又先贤遗风,品格端方,非柳大学士莫属了。”
“望柳大学士能看老夫的几分薄面,不要嫌犬子顽劣,教导一二。”
永靖王爷这样说,柳二老爷是拒绝不得了。柳老太太先就替他应承了下来,柳大老爷和柳三老爷也都附和,又都赞许荣成翰,说了许多的好话。
柳二老爷说了两句客气话,也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荣成翰请来老王爷这件事,柳二老爷很高兴,倒不是因为永靖王的到来,另柳府脸上有光,而是荣成翰这么做,越发显得他向学之心,以及尊重柳二老爷的心是赤诚的。
这是个下定决心,行动就十分果决迅速的人。柳二老爷很赞许这样的人。
荣成翰就起身,正式向柳二老爷行了拜师礼。刚才永靖王给柳若姒的,是给晚辈的见面礼,荣成翰拜师,另外送上了金帛古玩,作为拜师之礼。这是自古就传下来的,柳二老爷安然受了,并没有推辞。
在受了礼,并喝了荣成翰的拜师茶之后,柳二老爷也给这刚入门的学生一份见面礼,正是柳二太太刚从自己屋子里找出来。
一方精雕孔圣人与子路、冉有等四名弟子坐而论道的端砚,还有一副画,却是柳若姒的外祖父祁大学士留下的真迹,画的是太上老君,也就是老子西出函谷关,被伊子喜拦住,留下道德经的画面。
永靖王爷见了这两样礼,捻着胡须不由得含笑点头,他们来拜师拜的心诚,柳二老爷收学生,也收的十分诚挚。
两样礼物,都是价值连城。也都是柳若姒见过的。
那方端砚,是柳二老爷的宝贝,珍藏在柜子里,从来不肯用,有空却常拿出来把/玩。这方端砚不仅取材上乘,雕刻更是绝无仅有的精美。相传是前朝制砚大师支离子呕心沥血之作,如今这世上支离子亲手所制的砚台,留存下来的,不超过五方。而柳二老爷手里这块,更是其中的上上品。
柳若姒也喜欢这方砚台,但柳二老爷却不肯给她,平时她要看看,把/玩把/玩,柳二老爷还得在旁边看着,还不准多玩。
至于祁大学士留下的真迹,柳若姒自然不缺,然而这一副,也是柳二老爷最宝贝的之一。
今天,这两样宝贝,竟然一股脑地都拿出来给了眼前这个……柳若姒看着荣成翰的络腮胡,心中想到了两个字,野人。
柳二老爷拿出的两样礼,不仅珍贵异样,且在这样的场合,又意味深重。荣成翰似乎明白了柳二老爷的心意,端端正正地接了两样东西。
“定不负先生的期望。”荣成翰是真的被感动了。
送出这样两样东西,柳二老爷得到一个学生,却不知道,有些人的眼睛已经红了。
第一零九章 酸意
看着荣成翰行完了拜师礼,永靖王爷又与柳二老爷等人闲聊了两句,就借口有事,告辞走了。荣成翰则被留了下来,晌午,柳二老爷要摆个小宴席,招待荣成翰。
送走了永靖王爷,柳二老爷就带着荣成翰去了书房,柳大老爷和柳三老爷也都陪同了去。柳老太太要回后院,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就陪着柳老太太。
到了柳老太太的院子里,柳大太太、柳三太太、柳大/奶奶,带着柳若媛、柳若娟、柳若姗,还有大姐儿、二姐儿和大官儿就都迎了出来。众人进屋,先是服侍着柳老太太卸了大妆,换上家常的衣裳,小丫头们摆上茶点来,大家陪着柳老太太说话。
“老王爷难得来,怎地没有留下吃饭。媳妇们还想着,必定是要留饭的。”柳大太太就对柳老太太道。
“老王爷如今可是朝廷的定海神针,”柳老太太就笑道,永靖王的年岁,只比柳老太太略小了些,但爵位在那里摆着,见了柳老太太却是一点不肯拿大,对柳老太太礼数周全,还赞了已故的柳老太爷,这都令柳老太太很是欢喜。“能够抽空来咱们的府上,已经是想不到的事情了。”
永靖王没有留下,但是荣成翰留下了。
“一会你准备了菜单,拿来给我看看。我这小厨房有几道菜做的颇为拿手,虽不敢说比得上御赐的宴席,相差也不多了。到时候,吩咐他们好好的做出来。虽说是拜了二老爷为师,招待小王爷,不可简慢了。”柳老太太就特意吩咐柳二太太,态度非常的慈和。
柳二太太忙起身答应了。
“媳妇拿不定主意,还得老太太给做主。”柳二太太陪笑道。
“嗯,你拟了,拿来给我看,自然要替你斟酌的。”柳老太太对于柳二太太的这个态度也颇为满意。
荣成翰拜了柳二老爷为师,说好了,以后但有空闲,都会来柳家读书请教。长此以往,也不怕老王爷不会再来。柳家虽为清流,但是能够跟永靖王府关系密切起来,对于柳家的声望,如今在朝为官的几个孩子,还有孙儿辈们,那自然是大大的有好处的。
“老太太,怎地是办小宴,不是大宴?”柳三太太就忙问道。如今厨房是她管着,方才柳大太太抢了她的话,一副总领家事的模样,令柳三太太很有些不悦。
“是小宴,只摆在二老爷那个院子里。”柳老太太就道,“是小王爷的要求,不肯太过扰了咱们。……来日方长。”
这样说,那就是不能更改了。
“但凡要用什么,只管打发人来告诉我,没有的,立刻让人去采买了来。”柳三太太就笑着对柳二太太道。
她们在这边商量着一会要摆设宴席的事情,柳若姒早就被柳若姗拉到一边的短炕上,询问刚才见永靖王和荣成翰的事情。柳若姒也就都说了,语气淡淡的。她虽对荣成翰拜师非常不满,但是当着柳若姗却不好流露出这样的情绪来。
她们两个在这边说话,柳若媛也带着柳若娟跟了过来,听完了柳若姒说的话,柳若媛就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似乎颇为不屑。
“都说老王爷是怎样的英雄过人,朝中栋梁,我看,也不过如此。”
“这话怎么说?”柳若姗就挑眉。凡是柳若媛赞成的,柳若姗都会反对。而柳若媛若是反对的,那柳若姗必定赞成。听柳若媛这个口气,柳若姗已经自动站到永靖王这一边了。
柳若姒也看着柳若媛,想听她有什么高谈阔论。
“亏他还是王爷,这一般的礼数竟不知道。”柳若媛就斜斜地瞥了柳若姒一眼,“要见家里的人,那自然也要讲究个长幼尊卑。没有不叫我们,却偏叫了三妹妹去的。再者说,他毕竟是男客,要见家里的晚辈,那也该是教大哥哥、海弟他们去。”
说到这,似乎是想到柳玉海等人都在宗学,柳玉江则在外办差,都并不在家里。
“就算不在家里,打发人去叫就是。”
“嘻嘻。”柳若姗就笑,指着柳若媛的鼻子,羞柳若媛,“原来大姐姐是嫉妒、吃醋了。白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想要去前面见见老王爷和小王爷,可惜啊,人家根本就不想见你。不对,是人家根本就不知道有你这一号人!现在就来酸三姐姐了,怎么当时打扮出来的时候,就不这么说!”
柳若姗几句话,说到了柳若媛的真病。柳若媛就恼了,脸蛋涨的通红。
“你倒是说我,你还不是一样的?”
“我怎么能跟大姐姐一样,”柳若姗占了上风,一点也不恼,故意抱住柳若姒的胳膊,做出亲昵的样子来给柳若媛看,“三姐姐见到了,也跟我见到是一样的。我才不像你,只望姊妹们谁都及不上你,你就高兴。谁得了点儿好,你就心里不自在。可是什么人那!”
柳若姗说着,还白了柳若媛一眼。
她们情绪激动起来,说话的声音就有些大,柳老太太在榻上就听见了。
“你们小姊妹,不要吵闹。”柳老太太冲着这边,就说道,“老王爷今天来,是带小王爷拜师的,拜的是三丫头的父亲。老王爷要见三丫头,那是敬着三丫头的父亲,这才是老王爷知礼的地方。”
柳老太太的言外之意,柳二老爷只有柳若姒这一个女儿,老王爷要见,当然只能见她。若是柳若姒还有亲兄弟,那就不同了。当然,或许有人觉得,即便是这样,永靖王也可以叫柳二老爷的侄子,柳若姒的堂兄弟出来见面。但是永靖王却并没有这么做。
可见,永靖王是非常通情达理,且并不是那么拘于迂腐世俗的人。
在很多事情上,永靖王确实是这样的一个人,而且难能可贵的,永靖王并不小瞧女子。只是,在另外一些事情上,永靖王却有着常人所没有,甚至无法理解的一些坚持。
比如说在荣成翰身上,当然,这些现在,她们作为局外人,还都看不出来。只有了解王府底里的人,才知道永靖王的想法。
柳老太太发话,柳若媛嘀咕了两句,也不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了。
“……看不出什么模样,只看见满脸的大胡子,跟个野人似的。想是相貌太丑了,用胡子遮丑吧。”柳若媛居然嘲笑起了荣成翰,似乎是这样,就能打击到柳若姒。
有人说荣成翰不好,柳若姒本该高兴的,但是这个人却是柳若媛,而且目的还是打击她,柳若姒皱了皱眉,心情颇有些复杂。
“远远地看着,都吓的人心里乱跳。三妹妹离的那样近,可不是要被吓死了。”柳若媛见柳若姒皱眉,就误以为她说的话真的伤到了柳若姒,又变本加厉地说道。
“大姐姐什么时候见到了……小王爷?”柳若姒却突然问道。
柳若媛顿时哑了声。
柳若姗就在旁边捂了嘴笑,一脸的促狭。
柳若姒转头看向柳若姗。
“咱们的好大姐,最是知礼,懂规矩的人。人家没叫她出去见面,她就忍不得了,自己偷偷跑去前面,也不怕让人家看见了,笑话咱们柳家没有规矩。大姐姐丢脸尽管丢自己的,却总要将我们给饶上。”柳若姗就告诉柳若姒,一边又拿话刺柳若媛。
柳若姒瞧了一眼柳若媛,就知道柳若姗的话并非虚言。她在前面学而堂里,并没看见柳若媛。想是柳若媛虽然胆子大,但也不敢靠的太近,只怕是在大家往外送永靖王的时候,远远地偷看了荣成翰和永靖王。
“不知道老太太知道大姐姐这么做,再听大姐姐是怎样说的,会做什么感想。”柳若姒就笑了。
柳若姗却被提醒了,匆忙从短炕上下去,到了柳老太太身边,如此这般,就向柳老太太告了一状。
柳老太太看向柳若媛的目光,就不那么慈和了。
“大太太还病着,就不用在这里陪我了。便是招待小王爷,有二太太、三太太,再有大/奶奶,也就够了。……带了大丫头回去,好生教教规矩吧。”
柳若媛一脸怒气,却不好发作,只能恨恨地瞪了柳若姒和柳若姗一眼,被柳大太太带着出去了。柳若娟悄没声息地跟在两人身后,也走了。
“越发像个鬼影子了。”柳若姗就觉得柳若娟鬼气森森的,拍了拍胸口说道。
晌午,就在柳二太太的院子里,摆了一桌宴席,柳若姒被柳二太太带着,也坐在了席上。柳若姒本心是不愿意的,可是想着,单独让荣成翰跟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在一起,只怕更让他讨了自己爹娘的欢心,有她在一边看着,起码她能心里有底,因此,也就没有拒绝。
柳玉汶也被柳二老爷打发人从宗学里接回来,一起陪坐。
一桌宴席,菜肴并不算多,但是每一道都精挑细选。柳二老爷打听得荣成翰善饮酒,还特意让柳二太太将院内梨花树下埋的一坛梨花白挖了出来。
第一一零章 条件
“我不善饮酒,今天高兴,陪着你喝两杯。”柳二老爷就对荣成翰道,“从今往后,你到了这里,切不可拘束。就像在家里一样就是了。”
柳二老爷又让柳二太太、柳若姒和柳玉汶都陪同着喝了一杯,之后,果然就让荣成翰自便。
柳二老爷所说的不可拘束、拘谨的话,其实没有必要说。荣成翰并不是一个到了陌生的环境就会拘谨的人,他只是样子板正惯了,其实心里自在的很。在边关过了这些年,每天和那些军汉们相处,即便是性情细腻的人,也会变得不拘小节,何况荣成翰本来就不是那样的人。
柳若姒看着荣成翰添了两次饭,就有些食不下咽。荣成翰他还真不客气啊,第一次在这里留饭,他果真就敞开了来吃了。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却看得高兴。荣成翰是在边关打仗,养成了现在这个饭量。柳二太太瞧瞧荣成翰的身量,又想了想他的经历,就忙给小丫头使眼色,叫多上些饭来。柳二老爷笑眯眯地,觉得荣成翰这样,才真叫做“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不由得连连点头。
柳玉汶本来吃的也不多的,见荣成翰这样,竟也跟着添了一次饭。
这下子,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更高兴了。
柳若姒本来要开口讽刺荣成翰,说他饭桶,但是看柳玉汶也添了饭,就不好说了。荣成翰皮糙肉厚的,说他什么都不用在意,但是柳玉汶不同,不能吓到了小孩子。
一顿饭,大家都吃的非常欢喜,唯有柳若姒一个气鼓鼓的。饭后,就有小丫头端上香茶并新鲜的果子来,几盘果子里,就有柳若姒爱吃的樱桃,还有从南面进来的刚上市的桃子。
荣成翰喝了茶,就吃桃子,柳若姒只捡着樱桃吃。柳玉汶刚见荣成翰还有些拘谨,这一会,却也熟悉了,就跟荣成翰搭话。他虽是个小书生,竟然也对荣成翰非常仰慕,问了些北边关防上的事情,荣成翰都说了。等柳玉汶兴致勃勃地问打仗的事,荣成翰就沉默了下来。
“没什么可说,并不好听。”荣成翰道。
荣成翰这样的态度,不仅没有让柳二老爷生气,反而让柳二老爷对他更加的另眼相看起来。
“一将功成万骨枯……”柳二老爷感叹道。荣成翰身临其境,经历无数次生死拼杀,也许头天晚上还一起喝酒吃肉、抵足而眠的兄弟,第二天在战场上,就在他的身边就身首异处了。在别人耳朵里听来无比精彩的战事,在荣成翰眼睛里,却少不得是同袍抛头颅洒热血。
荣成翰不矜于和夸耀自己的功绩,对经历过的战事有这样的态度,在柳二老爷看来就十分的难得,还是他那句话,孺子可教。
柳二老爷收荣成翰为学生,收的十分称意。
柳玉汶忙就站起身,脸上神色也端肃了起来。
“汶儿知道错了。”柳玉汶就道。
荣成翰就在柳玉汶的上首坐着,闻言看了看柳玉汶,抬起手,就在柳玉汶的头上揉了揉。柳玉汶就有些傻傻地笑了。柳若姒的眼睛却像被针扎了一下,她觉得荣成翰摸柳玉汶那一下子,根本好像在摸小奶狗。偏柳玉汶被摸了,还很高兴,表现的也像极了小奶狗。
岂有此理!
柳若姒一生气,扭了身干脆想眼不见为净,不小心袖子擦着了案几上的果盘,一盘子果子纷纷滚落在地。
“你这丫头,还是小孩子样子,这样顾前不顾后的。”柳二太太就嗔了柳若姒一句,忙叫小丫头过来收拾。
荣成翰手里又拿了一个桃子,抬起眼睛看了柳若姒一眼,似乎颇有所悟。
柳二老爷就跟荣成翰商量,一会就要考校考校他的学问,然后师生两个商量着,该从哪一本书,什么地方开始学起。荣成翰自然没有意见,说什么都听柳二老爷的。
正说着话,外面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柳玉波和马大/奶奶来了。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交换了一个眼色,就都知道,这肯定是柳玉波回去跟马大/奶奶说了,两口子商量好,今天找上们来,是来提条件了。来的这般快,想是两人十分急切了。
“外面来了人,有些事要处置处置……”柳二老爷略一沉吟,就对荣成翰道。
柳二老爷话没说完,荣成翰就主动站起身,不过他并没有告辞就走。
“先生尽管忙,我先去书房看看书。等先生忙完了,再教导我,并不碍事。”荣成翰摆明了他今天没什么别的事,就在柳二老爷这了。
“也好。”柳二老爷就点头,一边就让柳玉汶陪着荣成翰去书房。
柳玉汶答应了,陪同着荣成翰就往书房里去。这边柳二老爷才吩咐人,叫进了柳玉波和马大/奶奶来。
柳玉波和马大/奶奶都穿了一身新衣裳,看来是特意地收拾过了,脸上难掩喜气。柳玉波还不算太明显,马大/奶奶却是一身要富贵、爆发的气象。两人进来,给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行礼。
柳二老爷见了马大/奶奶就十分讨厌,又见柳玉波的样子,也很不喜,不过还是让两个人坐下说话。
柳若姒陪着柳二太太坐在旁边,要听这两口子究竟提出什么要求来。
只要有马大/奶奶在场,柳玉波就不说话,都由这马大/奶奶来说,今天这样的场合,这样的事,依旧是如此。
“……我们家大/爷回去说了,我可是大吃了一惊,真是没有想到的事。”马大/奶奶咋咋呼呼地,还指手画脚的,似乎忘了上次在这里受过教训的事情。柳二老爷要过继柳玉汶,他们都知道柳二老爷是讲道理的读书人,这件事定要他们愿意,因此就有些有恃无恐。
“公公婆婆过世的早,小叔是我一把手给带大的。我待他,那真是比我自己亲生的还疼些。”
马大/奶奶这么说,柳若姒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这马大/奶奶的面皮,可不是一般的厚实。这样颠倒黑白的话,当着知道内情的人面前,她也说的出来。
“我们家大/爷不中用,我们一家子,就指望着小叔。养家糊口,光宗耀祖,谁不知道我们家小叔是难得的读书的种子,那以后必定是高中的。谁得了去,那就是得了宝了。我们万离不开小叔的,没了他,我们这一家子就没了指望了!”
“胡说!”马氏正说的兴头,就听门口一声怒喝,柳玉汶不知什么时候从书房回来,似乎是在门口,将马大/奶奶的话都听了进去。
柳玉汶走进来,怒容满面地看着柳玉波和马大/奶奶。更让柳若姒吃惊的是,荣成翰竟然跟在柳玉汶的身后。
柳玉汶很愤怒。马大/奶奶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来,哪里是舍不得他,分明是要借此要挟,好狮子大开口,好从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这里得到更多的好处。
“你怎么有脸皮说这样的话,说什么你带大的我?……一切衣裳鞋袜都是我娘在世的时候留下了,你们不曾给我添置过一件。洗涮也都是我自己,还要做小厮伺候你。”
“还说什么读书,全依靠着我,更是胡说八道。我娘过世,你们就不再容我去上学了,还养活着我费力,将来要将我卖去做学徒,也能赚几两银子……”
柳玉汶从来不在人前说柳玉波和马大/奶奶苛待他的事情,今天却实在忍无可忍,这一说,就一发不可收拾。
柳二太太听着,眼圈就有些发红,原来柳玉汶所受的苦,比大家知道的还多。
“不是让你去书房,怎么回来了?”柳二老爷就问柳玉汶,语气中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想来听听……”柳玉汶就垂头道。他也知道柳玉波和马大/奶奶是来做什么的,关系到他命运的大事,他也想能够亲自在场。他想要给柳玉波生活的保障,但是却并不打算让柳玉波和马大/奶奶决定他的命运。
这是自他离开那个家,离开柳玉波和马大/奶奶的控制之后,最主要的成长之一。
“既然来了,过来坐。”柳二太太就招呼柳玉汶道。
柳若姒见柳玉汶眼睛水汪汪的,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就走过去,拉了柳玉汶,一起坐到了柳二太太身边。
“先生,我刚听玉汶说了些,也想来听听。”荣成翰一点也不见外,就说道。
柳二老爷本有些尴尬的,见荣成翰这样,他也就释然了,就冲荣成翰点了点头。荣成翰走过来,也在椅子上坐了,一双眼睛就盯着柳玉波和马大/奶奶。
“小叔,话不能这样说,总归是我们养大了你。”马大/奶奶被柳玉汶当面揭了面皮,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反而更厚着脸皮道。
“无需说这些了。”柳二老爷就抬手阻止道,“你们要什么,就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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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一章 出力
一开始柳二老爷之所以将柳玉汶支走,其实就怕出现现在的情形,不想让柳玉汶再受伤害的意思。现在,柳玉汶过来了,而且坚持要旁听,柳二老爷干脆就让柳玉波和马大/奶奶提出条件来。
柳玉波支支吾吾的,依旧不说话,只让马大/奶奶说话。
“……小叔必定有大出息,带携我们一家,大富大贵……”虽是柳二老爷这么说,马大/奶奶还是嘀咕了几句,就感觉到有一道目光格外灼人。马大/奶奶扭过头,就与荣成翰看了个脸对脸。方才荣成翰进来的时候,马大/奶奶沉浸在她自己的叙述中,还没有怎么在意,这一看之下,就把马大/奶奶吓得打了个哆嗦。
荣成翰一脸络腮胡须,长的又甚是高大,与文质彬彬的柳家人很是不同。再有此刻荣成翰看着马大/奶奶的目光,别说是马大/奶奶,一般胆子不够大的人都会受不了。荣成翰的目光并不凶狠,感觉很净很幽深,还带着一点掂量的意味。仿佛眼前的马大/奶奶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种别的什么物件。荣成翰在掂量着这个物件……
那是非常渗人的目光。久经沙场的人必定都认得这样的目光,比起一般的新兵,只有身经百战,杀人无算的悍将,才会在岁月和厮杀中,淬炼出这样的目光来。
马大/奶奶自然没有这样的见识,但却本能地感觉到危险。她很不自在地在凳子上挪了挪屁/股,想要借着柳玉波的身子躲避荣成翰的目光。
虽然害怕,但是梦想中的富贵荣华却依旧鼓舞着马大/奶奶。柳二老爷自然没有向柳玉波和马大/奶奶说明荣成翰的身份,马大/奶奶心里,能决定事情的是柳二老爷、柳二太太,甚至是柳若姒,跟荣成翰却是没什么关系的。
“……玉皇观旁边八角井胡同院子一座,要五进的院子,”马大/奶奶就开口条件来,首先是要房子。八角井胡同就在香火极盛的玉皇观旁边,居住的人非富即贵,一所五进的宅院,差不多也要万把两银子了。这还未必能够买的到。马大/奶奶不信佛,但是信道,这个位置的选择,显然是她的心头好。
“五进的院子,你、你也不嫌大?”柳玉汶气的忍不住说道。
“小叔,你要是高中了,咱们一家,还住不起五进的宅子了?这还不一定够住,你几个侄儿、侄女,往后还有孙子、孙女……”马大/奶奶觉得自己的要求非常有道理。
对于这样一个没有基本的是非和羞耻心的人,提出怎样匪夷所思的要求,其实都不算意外。
“家里过日子,也得银两……”马大/奶奶又掰着手指头,要银子不算,还要田庄和铺子,“有了这些有出息的产业,也不用总朝这里要钱不是。……谁不知道二太太的嫁妆丰厚,这么点儿的东西,在别人就是天大的事了,在二太太,那不就是牛毛一般……”
“呸。”柳若姒听的恼怒,就啐了马大/奶奶一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要东西,就说要东西的,再敢提到我娘,立刻叫人来板子打了你出去!”
马大/奶奶就不敢再提柳二太太如何如何了,她有些怕柳若姒,不过又觉得自己不该怕柳若姒。柳若姒再怎么样能如何那,还不就是个姑娘家。要不然,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也不会求着他们来过继柳玉汶了。
“小叔做了官,没有让当哥哥的还是白身的。我们大/爷,那也是秀才,如今做着这个差事,说实话,那是委屈了。……好歹寻个官做,也不要翰林尚书侍郎,便做个七品六品的,我们也就知足了!”
“除此之外,就不要别的了。二老爷和二太太就看着赏吧,我们小叔,那可是宝贝。”
马大/奶奶终于说完了她的要求,似乎在她看来,这样的要求已经很谦逊了,还是她看在亲戚的份上,才肯如此放低。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听了马大/奶奶的要求,不由得都皱起了眉头。
他们早就料到,马大/奶奶会狮子大开口,但是却没有想到,马大/奶奶的胃口会这么大,会这么的不知天高地厚。
柳若姒已经气的咬牙,柳玉汶则是气的眼睛都红了。
唯一镇定的,就是荣成翰。
“岂有此理,混账之极!”柳若姒骂道。柳玉波和马大/奶奶提出的这些要求,根本就没有商谈的必要了。柳若姒想,一定要给这两个人点儿颜色看看,不然,他们真的是太不知道廉耻了。
柳若姒正要说话,却见荣成翰站了起来。
“先生,”荣成翰向柳二老爷抱拳,“先生该给学生安排功课了。”
荣成翰的话有些突兀,柳二老爷就微微一愣。柳若姒也觉得奇怪,就要开口数落荣成翰,转念一想,却明白了。
“爹,你有事就先去忙吧。我和娘也还有别的事。这两个人,就让他们先回去吧。”柳若姒就道。
“哦,对,就是这样。”柳二老爷也明白了过来。
柳玉波和马大/奶奶心性贪婪,提出这样异想天开的条件来。现在他们期待富贵的心,比什么都急切。而且,这样的人是没什么道理可讲的,不如先将两个人晾一晾。也让他们发热沸腾的脑袋能冷静些,清醒些。接下来,再想法子怎么对付这对贪婪无耻的夫妻。
“你们回去吧。”柳二老爷就挥挥手,对柳玉波和马大/奶奶道。
柳玉波和马大/奶奶都怔住了,他们提出了条件,柳二老爷也没说应,也没说不应,只是打发他们走。这是什么意思那,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心里就都有些没底。
“二老爷,我们提的这些,那可不过分。对二老爷和二太太,就是抬抬手的事。”马大/奶奶这个时候说话,就带了一点儿小心,一面就偷偷地打量柳二老爷、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的脸色,“应是不应,二老爷给我们个回话。也好早点把小叔过继过来不是。”
马大/奶奶这么说,就用胳膊肘撞了柳玉波一下,示意他也向柳二老爷催问催问。
“……伯……伯父……”柳玉波支支吾吾地道。
柳二老爷现在厌恶的连一眼都不想看柳玉波了。
“你别这么叫我,我没你这个侄子。柳家没有你这样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东西。你们走!”柳二老爷下了逐客令。
“……不愿意,能商量……”马大/奶奶急忙道。
“来人,将他们赶出去。”柳若姒干脆下令道。
就有富贵媳妇带了几个婆子进来,不由分说,将柳玉波和马大/奶奶两个人连推带扯地撵了出去。
撵走了这两个人,荣成翰就又坐了下来,也不提要柳二老爷给他安排功课的事情了。
柳二太太就拍着柳玉汶的肩膀,安慰着眼睛红红的柳玉汶。
“罢了,就当没他们吧。那些话,不要往心里头去。”
柳二老爷和柳若姒也都安慰柳玉汶。然而,再多的安慰,也不能够完全消除柳玉汶此刻的伤心,因为,毕竟那是跟他血脉相连的人,是他父母过世之后,跟他最亲的人。可是今天,这最亲的人却让他的心都凉透了。柳玉汶对柳玉波还残存的那一点儿亲情,在今天之后,是再也没有了。
柳玉汶的心伤,必定需要时间,在新的家人的关爱中,才能够慢慢的抹去。
“先生,这件事,我也知道了大概,不如,就交给我。”荣成翰就对柳二老爷道。
“哦?”柳二老爷抬起头来,看着荣成翰。
柳若姒闻言也瞧向荣成翰。
“这样的人,先生跟他们说话,都是辱没了先生。我手下一般粗人,最会跟这样的人相处了。交给我,管保给先生办的妥妥当当的。”荣成翰就向柳二老爷道。
柳若姒不由得挑了挑眉。荣成翰说的有些委婉,他的话说白了,差不多就是柳二老爷太文弱了,对于柳玉波和马大/奶奶这样无耻泼赖的人,得交给他荣成翰去整治。
“这、这怎么好?”柳二老爷就迟疑道。他今天才收了荣成翰做学生,且这件事是自家的私事,不好让荣成翰出手。荣成翰说对于柳玉波和马大/奶奶,是辱没了他。可荣成翰自己的身份,对上柳玉波和马大/奶奶,那岂不是一样的辱没。
“这有什么,圣人传下来的教诲,有事弟子服其劳。”荣成翰就道。
荣成翰这么说,柳二老爷心里是高兴的,但这件事要交给荣成翰,柳二老爷还是有些迟疑。
荣成翰就站起身,走到柳二老爷跟前,低低的声音跟柳二老爷说话。
“……是泼皮,讲不得理。礼遇他们,他们就不知天高地厚,做出许多可笑的事情来。先生来往的都是读书人。我手下兄弟,边关上野惯了,对付这样的泼皮,最是拿手。……一物降一物……”
“哦,子思,你打算怎么做?”柳二老爷就问。
荣成翰就在柳二老爷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番。柳若姒全神贯注,就听见了几句,不由得又看了看荣成翰。这家伙,果然是个坏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