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了去,忙道:“姐,木羊虽然不懂,但是我却听他说,上古山的人参也是有起死回生的功效的,他小时候听他爷爷说,有些半个踏进棺材的人,熬了人参吃了,竟然好了呢。”
半夏听了也不免有些动心,她投生在此十几年了,早已发现这山野荒村,颇有一些古怪的事。
比如她早就听说,上古山深处有一种叫牙牙草的仙草,那是个神物,任凭是谁吃了都能起死回生的。只是那个很难寻到,凭的全是机缘罢了,是以并没敢想。可是如今忍冬这么一说,却挑起了半夏心中的念想,那个什么百年人参,到底是比传说中可遇而不可求的牙牙草更容易些吧。
半夏一边想着一边烧火,这时她发现柴没有了:“忍冬,出去院子里帮我拿些柴来吧。”
忍冬将手放到灶台前烤着,嘴里不情愿地道:“外面好冷啊,姐,咱家好像没柴了吧。”
半夏想想也是,昨日个柴就没多少了,只是一直忙着忘记了,况且这下雪天,山路难走,怎么上山砍柴?
忍冬见这个,提议道:“我去木羊家要一些吧?”。
半夏听了摇摇头:“不用,还没成亲呢,三不五时地向人家要东西,没得让人瞧不起。”说着她起身道:“前几日我经过神庙时,记得神庙旁边有许多堆积的干树叶,我现在取些来,权且当柴烧吧。”
忍冬想想如今天冷得很,若去木羊家必然自己去的,这么冷她并不想出去的,当下便道:“这样也好,那你去吧。”
半夏进屋披上爹爹厚重的破毛毡,又穿上鹿皮靴,这才出来对忍冬吩咐说:“忍冬,你在这里看着炉火,我出去下马上就回来的。”
忍冬点头:“好,那你快去吧。”
当半夏背起竹筐,掀起厚重的门帘子出了家门时,这才发现纵然她穿得严实,依然忍不住打一个冷颤。
今年的冬天,真得好冷。
此刻天已大黑,风雪将起,外面根本没有一丝人烟,就连鸟声都听不见一个。在巨大巍峨的上古山的笼罩下,整个村子黑暗而凄清,仿佛被这个世界遗弃了一般。
半夏不知道当年的地奴老祖宗为什么选取了这么一块偏僻而孤冷的土地定居下来,以至于让后世子孙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困苦生活。事实上,若不是这山中有奇珍总是引来层出不穷的采药人和寻宝人,那么望族人估计是要过着那不知山外岁月的日子了。
脚下的路是崎岖的,半夏低着头,走得很慢,有如同冰凌一般的雪花轻扑在她的脸颊上,她感受着这异样的冰冷,心里却在想着刚才忍冬所说的话。
来到村中央的时候,她远远看到了族长的院子,只见族长的屋子里还亮着灯,心中一动,想着再去看看族长怎么说吧。
待走到族长家门前,她轻轻上前敲响木门,里面便传来族长苍老的声音:“进来吧。”
前来应声开门的是族长的妻子,村里人都叫她老妈妈。老妈妈满脸的皱纹里透着慈爱,她怜爱地将半夏拉进屋,握着她冰冷的手去灶台旁烤火:“有什么急事啊,这么冷的天跑过来,看把你冻的。”
半夏轻笑了下:“老妈妈,我是找族长的。”
这时候族长的声音从里屋传出来:“让半夏进来吧。”
半夏走进里屋,却看到族长正在桐油灯下翻看望族的掌故,时不时咳嗽几声。当下她忙弯身行了个礼:“族长。”
族长睿智的眸子离开手中的卷宗,慢慢移到半夏身上。望着站在自己面前这个年轻的姑娘,示意半夏坐在炕头的蒲团上。
半夏不坐,站着,双眸恳求地望着族长。族长应该是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来的。如果说半夏的爹爹有那么一丝生的希望,那就在族长身上了。
族长拿起案旁光滑的兽骨在手中摩挲:“半夏,上人怎么说?”
半夏低头沉默,上人怎么说,上人说,爹爹时日无多,该是准备后事了。
族长见半夏面露哀伤,叹了口气安慰道:“半夏,每一个灵魂都有生老病死,但是望族人不会。每一个望族人,最后都会埋葬在上古山,融入到山中的一草一木,化为山中的精灵,守护着我们的子孙后代。”
半夏却听不进去这个:“族长,可是我看着阿爹在炕上虚弱的样子,心里好生难受。如果有什么办法能救得阿爹,无论是什么我都愿意去做的。”
她恳切地望着族长,轻声祈求:“族长,我听说咱们族中那百年的人参能救得性命,你能否给我一颗,让我回去试一试?”
族长望着眼前这个眸子里布满哀伤的年轻姑娘,叹息了声:“半夏,我是见过曾有人用上古山的古参救了一个要死的人。”
半夏一听,眼前一亮,望着族长的目光中有了祈求之色。
可是族长却摇头道:“可是我却不能给你,因为族中大小事虽然都由我做主,可是唯有这药材,我们要听上人的。”
半夏听了,眸子里顿时黯淡下来,为什么上人不肯拿出人参救父亲的性命呢?
族长怜惜地望着半夏,走上前去,慈爱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边咳边道:“半夏,别难过了,上人有他自己的考量,毕竟人参是极其难得的,他也许别有用处。”
听到这话,半夏彻底绝望了,她不明白上人为什么不肯拿出人参,也明白族长是不会帮自己的。
她不再答话,低头向族长告别,缓慢地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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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庙是一座饱经沧桑的破旧石屋,这里面供奉着剑灵和地奴老祖宗的牌位,据说这座神庙已经修建了一千多年了。她先来到神庙旁,扒开后厚重的积雪,果然找到了那处树叶堆积处,幸运的是积雪虽然厚实但并未融化,下面的树叶虽然有一层已经潮湿,但再往下扒拉总是能找到的干的。
她将那干树叶用手一把把扒到自己的竹筐里,不多时竹筐里便满了,但半夏手上也已经沾染了泥土和雪水的混合物,脏污不堪。
当下半夏重新背起竹筐,又用一旁干净的雪擦了擦双手。这么冷的天,积雪擦手,半夏原本就冷的手几乎僵了,冻得直哆嗦。她赶紧跺着脚把手放到嘴边哈气,让手暖和一些。
好不容易手恢复了一些知觉,她将暖和一些的手揣进毛毡里,转身就要回家去。
∩是没想到,如今阿爹已经只剩下一口气了,奄奄一息地躺在炕上。
半夏虔诚地深深拜了几拜,最后想着妹妹还在家里等着要柴火用,便起身了。谁知就在起僧时,却忽然看到神庙旁边一个暗影。
她被吓得心中一颤,但仍然强自镇定,挺直了腰背,淡淡地问:“是谁?”
话说出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丝颤音在这空旷而黑暗神秘的神庙前显得那么怯懦。
过了好久,一个高大的人影,慢慢走出黑暗,进入了半夏的视线。半夏打量过去,却见这是一个男人,穿着粗糙的羊皮袄,虎皮袍,鹿皮靴的男人,手中还握着石斧,腰间扎着麻绳,背上绑了竹筐。这是望族男人惯常的装扮,只不过他穿得更为粗糙和不羁罢了。
他生得比一般望族人要高大许多,瘦弱的半夏站在他面前,只觉得对面那男人是带了磅礴的气势的,自己还未开口,已经气弱了几分。
他的头发黑而长,带着山中人特有的凌乱,用一根草绳胡乱扎起来。狂风吹过,黑发,白雪,草绳一起飞扬。眼前种种更让半夏想起了关于这个男人的种种传说。
望族人的族规,女人是不得外嫁的,男人自然也不得外娶。可是千百年人,总是有那么几个例外。
这个男人的母亲,便是一个。
听村里的老人说,他的母亲原本是村里的一朵花,谁知道好死不死偏偏喜欢上了来村里采药的一个男人,还和对方私通有了身孕。这个男人却没有负责到底,把她扔在这里自己跑了。
这个可怜的大着肚子的女人,带着对负心人的恨,带着对背叛族人的痛,一根麻绳自缢在神庙前。她的死虽然没有换来族人的谅解,但族长到底是同意她按照族规埋葬在上古山。
据说,就在她即将入土的时刻,一个几乎憋得紫黑的男婴从她的身体滑落,村里人把这个男婴救活了,而是却不愿意养活他。大家给他起了个名字叫无末,然后把他扔到了山里,任其自生自灭。
用老族长的话说,交给上古山的狼群来决定吧!
就在村子里都以为这个男婴根本无法活下来时,他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据说是一个失去狼崽的母狼接纳了他,喂他狼奶。
无末长到三四岁时被狼妈妈赶出来,他那时候不会说话,却知道偷偷地躲在村子旁边,用好奇的眼睛打量着村子里的族人。
有一些心肠软的,便偷偷送他一些吃食,教他一些为人该做的事,于是小小的无末渐渐长大。据说稍大一些,无末开始和外族人接触,渐渐地学了一些外人才知道的事情,也开始和外族人做起了交换。
半夏听说,如今的无末在山下村外的林中住着,每日上山打猎采药,所得便与山外的寻宝人交换,倒也过得逍遥自在。
此时的半夏仰头望着忽然出现在神庙的无末,原本狂跳的心却慢慢平静下来。
她大着胆子质问:“这么晚了,你为什么会出现在神庙前?”
神庙是族人的圣地,无末并不在族人行列,他原本不该来这里的。
无末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他用比狼还要冷漠的眸子俯视着眼前的年轻姑娘,从唇中吐出没有丝毫情绪的话语:“路过。”
说完这话,他绕过半夏,朝村外那些寻宝采药的外人聚集处走去。
第二章
半夏转身看着无末离去的背影,忽然意识到,他是背着竹筐前去和那群外人交换的。那他的竹筐里会有什么?
她灵机一动,忙高声道:“你,你先站住!”
无末听到这话停下了脚步,不过并没有回头,他在等着身后的人继续说下去。
半夏慌忙追上,绕到无末面前,急切地问道:“我,我想问问你,你有没有牙牙草?”
无末毫无表情地俯视着半夏,半响摇了摇头:“没有。”
半夏一听,心中虽然失望,不过这倒也在意料之中,她骨气勇气再次问道:“那……古参呢?”
无末挑了挑眉,如墨的眸子泛起一丝不解。
半夏咬了咬唇,低下头道:“我阿爹要不行了,我听说上古山的古参也有起死回生的功效的……”
无末凝眉,想了想后慢慢地说:“我有。”
说完之后他补充了下:“五百年的。”
半夏听了这话顿时眼中发光,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你,你能把人参给我吗?”
无末没有答言,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但眸子里却闪过一丝疑惑,仿佛看到虎群里出现了一只羊,樟松树上长出了地瓜。
半夏从无末的表情中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唐突。无末的药材,是用来向远方人换取粮食和铁器的吧?
半夏想要人参,无末有人参,可是她该那什么换取人参呢?
半夏一下子沮丧了,她家里几乎什么都没有,粮食也是勉强够吃几日罢了。
半夏的眼眸暗淡起来,她低头失落地沉默了一会儿,才抬起头仰视着无末,喃喃地问:“你需要什么吗?我要拿什么向你换取你的人参?”
无末望着眼前瘦弱的半夏,眉头渐渐皱起:“你是望族人,你不该和我打交道。”说着这话,他转身就要离开。
半夏见他要走,一时情急,竟然伸手去抓他的羊皮袄。羊皮袄上沾了冰雪,抓在手里冰冷异常,不过半夏却丝毫没有感觉。
她急切地道:“你的血液中有一半望族人的血,我怎么不可以和你打交道呢?我求你把人参给我吧,我家里的一切都可以送给你作为交换!”
说着这话时,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忙又补充道:“我可以给你布料,用布料和你交换,可以吗?”
布料,对的,无末没有衣服,他的衣服都是动物的皮毛。
而半夏和自己的妹妹忍冬,在闲暇时会去山上采摘野棉,采了后制成棉线,然后就着晚上的月光织布。虽然那布料在外人看来粗糙异常,可是对于望族人来说,这已经是上好的穿着了。
无末没有表情的眸子里透出疑惑,他低头看了看半夏身上的衣服,只见毛毡边角处露出里面的布衣,再低头看看自己。
他神情有些奇怪,仿佛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穿得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半夏见此,顿时感到此事大有希望,忙补充说:“你难道不想感觉一下,望族人都穿着什么吗?”
无末沉默了一番,最后终于点头说:“好吧,我把人参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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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中,半夏走到前面,无末走到后面。由于大雪,各家都紧闭屋门,一路上并没有族人看到他们——这样倒是也好,省的和其他族人解释,毕竟向无末求取人参,这会引起其他族人的疑惑。
到了半夏家,无末很自觉地等在门外,半夏撩起屋帘进屋,却见自己妹妹忍冬正焦急地等待着。
忍冬一见姐姐回来,忙上前红着眼圈道:“刚才爹爹醒了一次,精神很不好,怕是真得不行了。”上人说过的,爹爹是活不过今晚的,说是可以准备后事了。
半夏听了心里一揪,不过还是故作镇定地安慰忍冬说:“别怕,等我弄来五百年的人参,爹爹吃了一定会好的!”
说着半夏径自进了里屋,从炕旁边的木箱里拿出一块新织成的白布。
忍冬见了,很是不解:“姐姐,这是要干嘛?”
半夏并没解释,拿着白布出屋,恭敬地交到无末手中。
无末并没有看那块布料,只是接过来掖在腰间,然后伸手从背后的竹筐中一番摸索,很快便摸出一根巨大的人参。人参尚且带着鲜泥,看来是新采的。
半夏忙接过来捧在手里,仿佛捧住了奇世珍宝。
这时候忍冬也掀开帘子往外看,当她看到无末的时候,顿时差点惊叫出声:“姐姐,姐姐,他怎么到我们家来了?”
半夏一听,忙示意忍冬闭口,再回头看无末,却见无末听到这话,只是淡淡地挑了下眉,并没有任何恼怒。
半夏轻轻地道:“谢谢你,无末。”
她知道要感谢无末的,其实无末本来完全可以拒绝自己,可是他还是好心答应了自己。
无末听到这声谢谢,却只是在唇边掀起一个不知道是讽刺还是嘲讽的笑。他仿佛耳语般轻轻地说:“我不需要望族人的谢谢。”
半夏轻轻一愣,正要说什么,无末却已经转身往远处走去。
这时忍冬忙走出来,紧张地用手抓住半夏的臂膀:“姐姐,你竟然要了无末的人参?”
半夏没答话,她望着大踏步地走在风雪中的无末,只见那被草绳绑起来的黑发狂乱地随着风舞动。
过了好久后,直到他的身影融入在风雪中,她仿佛还能看到乌黑的发在狂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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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参果然是个好东西,半夏的阿爹醒过来了。他的眼睛中有了神采,将养了两日后,他竟然开始吃饭了,甚至还颇有胃口地要喝粟米粥。半夏用小火慢慢熬,很快香喷喷的粟米粥盛到了碗里,里面还有煮得稀烂的地瓜。
阿爹一边品尝着粟米粥,一边满意地望着自己的两个女儿:“阿爹一定要尽快给你们找个好婆家,这样以后阿爹去了,你们也有依靠。”
听到这话,忍冬笑道:“爹,这个急什么,等你身体完全康复了再说。”
谁知爹爹却笑道:“就算我的忍冬不急,我怕木羊会急。”木羊是族长的长孙,村里很多人传言木羊会继承族长的位置的。
忍冬脸上泛起涩涩的红,娇羞地不依道:“爹,我不和你说了!”
谁知这却惹来阿爹更加大声的笑。
半夏在一旁看着,脸上也泛起恬淡的笑容。她多希望时间能永远停在这一刻啊。一家人有说有笑,伴着暖和的炉火,喝着香喷喷的甜粥。纵然外面风雪漫天,她的世界依然温暖。
然而,这种幸福并没有停留多久。过了没几天的一个早上,阿爹一直没有醒来,半夏怎么呼唤也唤不醒阿爹。
忍冬哭着埋怨半夏:“姐,你给阿爹弄得什么人参啊,怎么才好了两天,这又不行了?”
半夏一脸死灰,木然地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听到这话,忍冬急了:“木羊说过的,他说无末是不祥之人,你原本就不该从他手里要人参的!他是死人生下的孩子,一定是他害死了阿爹!”
忍冬说着这话,忽然跳起来道:“不行,我要去找木羊,我要去找上人,他们一定能救好阿爹的!”说完这话,她流着泪往外跑去。
半夏看着父亲毫无血色的容颜,心里禁不住也开始怀疑:“难道真是无末的人参害了阿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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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木羊和上人就来到了半夏家的小木屋,一起来的竟然还有族长大人。
上人是一个矮小干枯的老人,他仔细观察了垂垂将死的半夏阿爹后,禁不住皱起了眉头:“他是活不了了。”
忍冬听到这话,顿时呆了,竟然上前一把抓住上人的胳膊:“上人,为什么?我爹到底怎么了?”
上人疑惑地问:“他是不是服用了人参?”
忍冬流泪点头说:“是的。”
上人摸了摸自己没几根的稀疏胡子:“这就对了。他本来七八天前就该去了,服用了人参不过延缓了几日的寿命,如今还是该去了。”
半夏听到这话,忙上前问道:“若是,若是阿爹再吃下人参,是不是还会好呢?”
上人听了,不赞同地望着半夏:“半夏,你一向很是聪颖,如今怎么犯了迷糊。你爹身体虚弱,你便是用人参延缓寿命,不过是徒增痛苦罢了。”
忍冬听了,哀伤绝望的目光移动到半夏脸上:“姐,你看你找来了人参,可也没救阿爹啊,反而徒增他的痛苦呢!白白高兴了一场,最后还不是没救的嘛!”
半夏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她看到妹妹流着泪用哀伤的目光盯着自己,也看到族长和上人无奈的目光,可是这一切却都到不了她的心里,她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
阿爹……阿爹真得没救了吗?
人参竟然也救不了阿爹的命,反而不过是徒增痛苦吗?
想到这里,她只觉得眼前一黑,长时间的劳累和难以安眠,再加上阿爹再也不会醒来的刺激,让她一下子倒在了那里。
第三章
半夏醒来时,望着屋子里那熟悉的布置发呆了好久。
妹妹忍冬在一旁拉着她的手肿着眼睛流泪:“姐,阿爹如今人事不省,你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怎么活啊!”说着她扑倒在半夏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半夏轻轻推了下她,轻声道:“别哭,忍冬,阿爹怎么样了?”声音发出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嘶哑肿痛。
忍冬见半夏问起爹爹,刚止住的泪水又涌下来:“怕是真得不行了。”
她喃喃地说:“刚才村里的人都来见最后一面了。”
半夏心中一沉,忙道:“那你别守着我了,快去照顾阿爹吧。”
忍冬轻指了指那边屋子:“我也是刚过来这边看你的,现在木娃帮我守着阿爹呢。”木娃是木羊的妹妹,和半夏忍冬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
半夏这才点了点头,同时挣扎着起身。而那边的木娃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过来见半夏醒了,忙道:“你还是多躺一会儿吧,上人说了,你这段时间休息不好,身子虚。”
半夏摇头:“我没事的,我去看看阿爹。”
半夏来到阿爹房间,看着阿爹苍白的面容,心里一痛,喃喃地道:“阿爹,我求来人参,却没能救你……反而让你白白痛苦吗?”
木娃握住半夏的手,柔声安慰说:“半夏,大家没有怪你的意思,上人也说了,老爹本来就……”
本来也就活不了多久了——这是她没有办法直接说出口的话。
半夏轻轻摇头,她昏睡了一番,心中倒是逐渐平静下来。
忍冬此时又怪姐姐,又心疼姐姐,自己想开口说什么,到底又憋回去了,憋得难受,呜地一声,趴在爹爹被子上大哭起来。
木娃见此,忙又过去安慰忍冬,可忍冬哭得伤心,她也不免跟着掉眼泪。
如此,三个姑娘各自难过一场,后来半夏看天色已晚,便让忍冬送走了木娃,自己在旁守着爹爹。忍冬回来原本也要守着爹爹,半夏还是让她睡去了,自己一个人望着炕上父亲紧闭的双目,那个样子仿佛再也不会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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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忍冬凌晨时分醒来时,却见到站在土炕边的姐姐穿戴怪异。
她穿上了爹爹的羊皮袄,披上了爹爹的毛毡披风,就连头发都学着男人的样子用一根麻绳扎起来。
忍冬吓了一跳,瞪大眼睛喃喃地问:“姐,你怎么了?”
半夏正把一些煮熟的山药蛋和腊肉往布袋里装,此时听到妹妹说话,并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你一个人在家里好好照顾爹爹,我要上山去找牙牙草。”
忍冬一听急得差点跳起来:“姐,你不要命了吗?你知道牙牙草有多难找?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
大雪封山,没有任何一个望族人敢随意上山打猎采药。
更何况,牙牙草生长在偏僻险恶的深山里,那是望族人所不能踏入的禁地,一旦踏入,便要任凭狼群的处置!
半夏转过身,安静地望着妹妹,声音柔和,语气坚定:“没关系,事在人为,人家说牙牙草靠得是机缘,我便用自己的命去为阿爹换一个机缘就是了。”她走到妹妹身边,伸手轻轻抚摸妹妹柔顺的头发:“等爹爹吃了牙牙草,他就能醒过来,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又能像以前一样了。”
忍冬哭了,哽咽着说:“姐,你不能出事的,不要去……”
半夏帮妹妹擦去脸颊边的泪水,将她搂在怀里:“忍冬,别哭。假如我回不来,你就把爹爹好好安葬,然后嫁给木羊。木羊是个好人,他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忍冬听到这话,哭得更大声了。她并不想失去姐姐,也不想失去爹爹,可是她无法阻止爹爹逝去,也无法劝阻姐姐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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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夏戴上斗笠,背上竹筐,竹筐里放了皮水袋,肉干山药蛋以及斧头石铲等物,告别了泪水涟涟的妹妹,一个人离开了家。
外面的雪依然在下,积雪已经很厚了,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神庙。
神庙也披着一层白色的雪,晶莹剔透,犹如一座玉山。
她跪在神庙前,默默祈祷剑灵和地奴的护佑。
主宰着上古山的,是野狼。
∩是,偏偏牙牙草就多长在那片禁地中,这也是望族人难以得到那绝世珍宝牙牙草的原因。
半夏深深地跪拜在地,让自己的发丝几乎埋入雪中。
“万能的剑灵,伟大的地奴,请你们保佑半夏拿到牙牙草,救得父亲的性命。”
曾经的半夏是并不相信神佛鬼魂的,她也一直以为,人死了就是死了,不可能会庇佑子孙。所谓的供奉不过是人们心里的自我安慰罢了。
可是十六年的望族生活,每日的熏陶,她开始相信,望族人的头顶确实有个万能的剑灵在保护着他们,也开始相信那个叫地奴的老祖宗也许一直俯视着这片村落。
抬起头,敬畏地望着神庙,她再次默默祈祷。
当半夏祈祷完毕起身时,却看到不远处仿佛有人影朝这里张望。她开始还以为又是无末,可是定睛望过去,那人穿着比望族人和无末要精致许多的衣服,分明是外人。
那应该是要上山采药的人吧,他们长期聚集在存在外面,时刻等着天气好时上山寻宝。
半夏想着这群异族人用觊觎的眼睛盯着神庙,心里很是反感,不过她着急上山,一时倒也没法计较,便径自离开往山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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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万不得已,半夏也是不愿意去踏入狼族的禁地的。
她开始并没有进入禁地,只是在上古山外山徘徊寻找,可是吃尽了苦头,她也没有找到牙牙草的踪迹。
半夏疲惫地找了古树下一处干草堆坐下,顺手拿起水囊喝水,这才发现水囊里根本没有一滴水了。她又摸了摸竹筐里,幸好肉干还是有的,于是摸起来啃了几口。放了好久的肉干,涩然无味如同嚼蜡,不过这对于半夏来说依然很是珍贵。
吃完肉干,她又抓了一把雪就着山药蛋吃下。冰凉的食物进入胃里,有点不舒服,不过半夏忍着。
仰起头望天,天再也不再下雪,上古山的天空是碧蓝色的,很美很清澈。
半夏闭上眼睛默默地祈祷爹爹等着自己回去,她是一定要找到牙牙草的,哪怕踏入狼族的禁地,哪怕被他们当成食物撕得粉碎!
费力地重新站起来,她拿起一根木棍当做拐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雪往大山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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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古山的深处,是狼群聚集地,没有任何野兽敢靠近这里一步,更不要说人类了。当半夏踏入这里时,除了自己咯吱踩雪的声音,只能听到狼群偶尔发出的嗥叫声。
半夏以前并不怕狼,因为偶尔会有一些狼到了山下,它们不会伤害人的。可是如今踏入别人的地盘,她自然是盼着能赶紧找到牙牙草离开。
半夏努力回忆平日听爹爹讲过的关于牙牙草的事情。牙牙草最喜生长古柏之下的石缝中,喜阴不喜阳,牙牙草生长之处,寸草不生。有机缘者,随处可见牙牙草,没有机缘的话,便是对面也不相识。
半夏也不知道在这里找了多久,只知道天又渐渐暗下来了,她也已经是满手泥泞,浑身是雪,可是牙牙草还是没有半点影子。
她想着一旦到了晚上,是万不能留在这狼群出没之地的,当下就要离开,可是谁知心里一着急,脚下一个趔趄,竟然滑倒。偏偏脚旁就是一个山坳,她就这么滑着草和雪一路直下到底。
当她终于到了山坳底的时候,只感到头晕眼花,四肢发疼。挣扎了好久才扶着旁边的一根古树勉强站起,这才发现水囊也不见了,竹筐也不知道散落在那里,更不要说刚才的那根木棍拐杖了。
如今可真是筋疲力尽山穷水尽,偏偏这山坳如何除去她也概然不知。
∩是就在这时,半夏忽感到背后有股阴冷之气,然后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股巨大的力量已经将她撞倒在地!
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倒在雪地里了。
胸口,被锋利的狼爪狠狠抵住。
仰起头,映入眼底的是愤怒的狼眼,以及犀利的白牙。
第四章
半夏不知道这只狼能不能听懂自己的话,但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我的爹爹病了,他要死了,你能让我带走这根牙牙草吗?”
野狼尖利的爪牙对着半夏挥舞,可是它看起来很为难,仿佛不知道如何下口。也难为它了,千百年来,狼就没有吃人的先例。纵然是它的祖上有那么一两个特例,它也没这习性。是以这狼口中发出嗷嗷的声音,好一会儿后,它竟然放开了半夏,径自蹲守在那牙牙草旁边。
半夏见此情景,知道自己若是离开,还是可以的,可是她不舍地望了一眼旁边的牙牙草。
多少人上山都寻不到这草,自己竟然见到了,见到便是缘,自己怎么可以轻易放弃呢?
于是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用尽全身的力气猛然向牙牙草扑过去。假如牙牙草真是爹爹的命,她是绝对不能舍弃的,只要她活着。
可是这只狼的速度比她更快更狠,野狼嗷呜一声狂吼声,张着利爪向半夏扑过去。
双手捧住牙牙草的半夏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了山鸡吃了干果又就着萝卜条后,半夏又毫不客气地喝了小半砂锅热腾腾的水,把个肚子塞得饱饱的后,她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吃饱喝足的她偷眼望了望无末,只见无末坐在那里将砂锅洗干净收好,又把剩下的一只鸡腿细心地包在香叶中放在竹筐里。
此时的半夏没有心思研究这个男人的细心,她一门心思想的是,今夜竟然要和这个陌生男人一起睡了?
半夏缩了缩肩膀,小心地钻进山洞里靠近洞壁处,将自己埋在茅草中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睡着。她要养精蓄锐。
无末将自己的竹筐提进山洞,又解下虎皮外套铺在那里,径自躺下,闭眼睡去。
半夏心里到底是有些忐忑,睡不着,悄悄地望向无末,却见无末两手垫在脑后躺在那里,两眼闭着,应该是睡着了。
除了父亲,半夏从未如此近的端详过任何一个男人,此时仔细看过去,这才发现无末虽然长得粗糙粗犷,可是倒也不难看,只是长久的山里生活和不修边幅让他显得有些原始的野性。
半夏正看着,忽然无末的眉眼仿佛动了下,半夏赶紧屏住呼吸把目光瞥向其他处。
好在无末并没有醒来,动了动后又继续睡去了。
半夏不再看无末,开始研究洞口那个竹筐。
竹筐没有盖上盖子,她就着外面的篝火可以看到里面的东西,有干果菜籽,有肉干药材,还有……还有几根人参。
人参个头不小,一看就是上百年的好东西。
半夏看到这几个人参,顿时想起爹爹。
上人不给自己人参,自己就想法设法从无末手中拿到了人参,结果根本是空欢喜一场,没能救了阿爹的性命!
挫败感就像一把刀绞割着半夏的心,她的泪水无声地落下来。
她仰望着黑乎乎的山洞顶部,心里却比这黑夜还要暗上几分。
她来到这个世界十几年了,从小被阿爹抚养长大,阿爹就是她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亲人。
如果阿爹就这么去了,她不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半夏沉浸在自己的哀伤中,却浑然不觉一双在黑夜中依然锐利的眼睛就那么静静地望着她。
无末在看了很久后,终于打破了沉默:“你在哭什么?”
第五章
半夏见无末醒来,忙擦了擦眼泪,可是却怎么擦也止不住。无末坐起来盯着半夏看,眉头都皱了起来:“谁欺负你了?”
半夏摇了摇头,勉强笑着道:“没有……我只是看到人参,有些难过……”
无末眉头皱得更紧:“为什么?”
半夏蹲坐在那里,将泪脸埋入膝盖中,低声道:“我白白高兴一场,结果人参是没办法救我爹爹性命的。”。
无末竖着耳朵,从她的话语中总算猜出了个意思。
他阴沉着脸半响,忽然站起来,一把将那几个粗大的人参拿起,单手用力一搓,那几根人参应声而断。半夏一旁看得吃惊正待说什么,却又见他随手往远处扔去,上好的几根人参没入雪山中不见了踪迹。
半夏抬起头,不解地望着无末。
那可是罕见的好东西啊,每当族中男丁们出去寻得这么大的人参,族长都会交给上人,由上人妥善保存以便将来治采是就在她要离开的时候,一声狼的嗥叫,又是昨日那只野狼,再次出现在半夏面前。
那只狼的眼睛只盯着半夏胸口,那里藏着刚刚采摘的牙牙草。
半夏将拐杖紧紧攥在手中,和声和气地与狼商量说:“我这就离开,你不要伤害我,可以吗?”好歹他们已经混了个眼熟,半夏试图和这只狼讲道理。
上古山的狼是从没有伤害过人类的,它们的食物包括漫山的走兽,可是却绝对不包括山下的望族人。是以这只狼虽然充满戾气,浑身狼毛直立,可是一时之间它或许也疑惑起来,到底该怎么处理这个胆敢再次进入禁地取走牙牙草的人类?真得该咬死吗?
半夏见它双目疑惑,心中一动,知道这正是逃跑时机,于是急中生智对着狼背后大喊一声,狼受惊,忙往身后看,半夏趁机撒腿就跑。
她一只手抱紧怀里的牙牙草,另一只手攥紧了拐杖,使劲浑身的力气往禁地外面跑去。地上的白雪被她的靴子扬起又落下,她的身后留下一串狼狈的脚印。
被骗了的野狼怒吼一声,轻盈一跃朝半夏的方向追来。狼就是狼,它反应快奔跑速度也远不是半夏可比的,片刻功夫它就要追上了半夏。
半夏听着身后的声音,心中知道这次是在劫难逃了,可就在这时,斜地里窜出一个高大健壮的身影,那身影以万钧之势冲向奔跑着的狼。他的速度极快,肉眼几乎难以分辨,待到距离那狼近了,他一个加速迅猛一跃,竟然就这么生生跳到了狼背上。
半夏这时听到后面异响,回头看时,只见迅疾奔跑的狼愤怒地嗷嗷叫着。在它背上,那个身着虎皮袍的男子黑发飞扬袍角翻飞。他低低俯下身去,左手攥住狼毛右手挥起拳头对着狼脑袋狠命砸下去。那只狼正是奋力挣扎之际,忽然被一巨拳重重凿下,顿时眼冒金星,谁知紧接着又是一记老拳正中脑门,于是这狼嗷呜一声惨叫,轰然瘫倒在地。
此时半夏已经看呆了,千百年来,望族人从来不敢与狼争锋。她相信这是地奴的子孙第一次将一头狼这样打倒在地。此时的她并不知道,很多年后她将会把这一切写在望族掌故里,成为望族历史中一个永远让人记住的故事。
而此时的无末见狼晕倒,脚尖着地飞跃到半夏身边,大吼一声:“还不快跑!”说着伸手牵住半夏往禁地外疾奔去。
半夏被无末拉得几乎摔倒,无末跑得太快了,她只感到冷风刺骨拍打在脸上,呼吸也变的困难起来,她甚至感到无末狂舞的长发有那么一缕打到了自己脸上,不过她还是坚持着使劲全力往前奔跑。
只要跑出禁地,他们应该就安全了!
忽然,半夏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声狼的嗥叫,叫声凄厉,她心里明白这是狼在通报消息,而狼比自己的速度要快多了,自己是肯定跑不掉了。她心中几乎绝望,不过很快便有了主意,一只手从怀里取出牙牙草,边跑边粗喘着大声道:“你替我交给我的爹爹!”说着就要放开无末。
如果无末自己的话,一定能跑出去吧,留着自己在这里吸引狼群的注意,既能救无末,又能救父亲,岂不是一举两得!
无末并不接牙牙草,他狠厉地望了半夏一眼,大声吼道:“我是不会帮你拿走牙牙草的,想要的话你就自己拿着它走出禁地!”
说着这话的时候,已经有狼追了上来,他们将无末和气喘吁吁的半夏团团围住,一个个露着尖利的牙齿对着天空发出嗥叫之声。
两个人停下了脚步,气喘吁吁。半夏的拐杖已经不知道丢在哪里了,无末手无寸铁,两个人是万万敌不过这么多狼的。
半夏在喘息中转过头,只见无末黑发随风飘洒在兽皮袍上,越发彰显出野性和不羁,忍不住道:“你不是会狼语吗?你可以和它们讲讲,这件事和你没关系,让它们放了你吧。”
无末冷笑:“我会狼语又能如何?如今我帮着你取牙牙草,又打晕了一只狼,它们早就把我看做和你一伙了。”
半夏被他说得无言以对,轻声道:“我自己倒是死不足惜……只是不想连累了你罢了。”
无末冷傲一笑,又道:“我说了我只是路过,和你有什么关系?”
半夏语噎,低头不言。
无末见她不答言,竟然冷笑道:“为了你的父亲,你真是豁出去一切啊,竟然连死都不怕!”
半夏听出他语气中浓浓的嘲弄,却柔声道:“你不懂的,父亲从小对我极其疼爱,他便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
无末嗤笑一声:“我当然不懂。”他慢慢地扭过头去不再看半夏:“我没有父亲。”
第六章
此时狼群渐渐缩短包围圈向中间聚拢,它们嗥叫着,阴森的眼睛盯着中间的这两个人类,仿佛要将它们撕得粉碎。
当狼的爪牙几乎要抵到半夏的毛毡时,她攥紧牙牙草的手都发白了。
半夏声音开始出现一丝颤抖:“它们……要吃了我们吗?”
无末不置可否:“我不知道。”说完他忽然唇边掀起一抹笑,转首望了半夏一眼:“也许它们在考虑先吃哪个。”
这话说得半夏顿时浑身发寒。
死是不怕的,只要克服死之前的那点恐惧就是了。
半夏有过一次死的经验,她开始努力回忆那一次的经历。
那是太过模糊的记忆了。
冰冷的海水,身后得逞的笑容,丈夫,巨额财产,浪漫的海上游……然后是痛苦的死亡。
半夏眼前有些眩晕。
—始时老爹双唇紧闭根本无法咽下,不过半夏轻轻拿木勺耐心地喂,老爹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嘴唇蠕动,慢慢将牙牙草尽数服下。
喂完药,三个人在那里等着老爹醒来,木羊则依然在不敢置信中。
“半夏,这真得是你弄来的牙牙草吗?”他当然不信了,要知道他的爷爷当族长这么多年来,也才见过一棵牙牙草。
半夏点头:“是的。”她不想说出无末,不想给无末惹来麻烦。
木羊还是不太相信,不过看着老爹逐渐泛红的脸色,他也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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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家老爹被救活了,因为半夏从山上采来了牙牙草。
这个消息震动了全族,他们纷纷跑来问起半夏发现牙牙草的经过。半夏隐去了无末,只大致讲了自己如何潜入上古山腹地的经历。众人纷纷表示惊奇,看着半夏的目光有了不同,就连上人也都对半夏刮目相看起来。原本族中的小伙子都一个个盯着如同忍冬这样的娇媚小姑娘,如今他们看着半夏的目光开始变了,他们开始对半夏献殷勤,暗里较劲盼着能娶回这么一个勇敢孝顺的好姑娘。而当这些小伙子向半夏献殷勤的时候,她总是有种错觉,仿佛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可是回头看,到处看,却什么都看不到。
一直到有一天,天色比较晚了,半夏一个人山林里捡掉在地上的果子。她再次感到背后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看。这次她没有回头,只是小心地用余光观察后面。
夕阳西下,她看到自己的后方有个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投射在尚且有着未融化的雪的山地上。
那个身影看起来应该很高大,头发很长,用麻绳随意地扎起垂在一旁。风吹过来时,阵阵拂起。
半夏心中一动,故意脚下一歪,佯作摔倒在地。说是假摔,可是屁股着地那是真的,半夏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虽然疼,半夏依然不忘小心地瞧着后面,可是身后的人影动了动,到底没有上前。又等了一会儿,眼看夕阳西下,天都要凉了,半夏打了一个喷嚏。
坐在冰冷的地上,心中失望至极,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天下第一等的傻瓜,一气之下背起竹筐回家去了。
谁知道第二天,她再去拾果子,竟然发现树底下有好多果子,散落在地。看起来好像是树上落下来的,可是一棵树怎么可以有这么多果子呢,半夏在这附近拾果子好几年了,可从没见过这种事啊。
半夏暗暗觉得好笑,不过她也安然接受了,把那棵树下的果子拾得干干净净!
第七章
苏老爹身体是一天比一天好了,渐渐能下地了。半夏扶着他先到了正屋,拜了拜供奉在正中间的剑灵,郑重地烧了烧香磕了几个头。
苏老爹颤巍巍地说:“孩子,一定是你的孝心感动了剑灵和地奴老祖宗,这才保佑你平安无事地取回牙牙草来。”
半夏跪在那里仰望着上方,那是一把用鱼骨刻成的剑,倒垂悬挂在正中间,没有剑鞘。
她深深一拜后,这才对爹爹坦诚:“爹,当着剑灵的面,我必须向您说实话,那个牙牙草并不是我自己拿到的。”
苏老爹不解:“半夏?”
半夏认真地望着父亲,双手握着父亲的手:“爹爹,是无末,村外面的那个无末帮了我。如果不是他,我恐怕再也回不了了,更不可能为您取来牙牙草。”
苏老爹听到这话,脸上凝重起来,过了好久,他颤抖着手反握住女儿的手:“孩子,你不要走了你姐姐的老路……”
半夏的姐姐迎春,和山外面来的一个少爷私定终身,跟着人家跑了。
正是因为这件事,苏老爹在村里一直脸上无光,平日老爷子们出门在街上晒太阳闲聊,苏老爹都不好意思在人前多说话。
半夏一时无言,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爹爹。良久她抿了抿唇,轻声但坚定地回答说:“爹爹,无末不是外人,他是族中姑娘生下的孩子,流淌着望族人的血。而且他救了爹爹的命,也救了女儿的命,只要他愿意,女儿愿意以他为夫。”
苏老爹一听急了,竟然自己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走动:“不行,这绝对不行!他救了我们父女的命,那我老头子就把自己的命还给他抵债!我绝对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嫁给那个不祥之人!”他越说越着急,脸色都有些不对劲了。
半夏听到这话,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跪在父亲面前柔声劝道:“爹爹,你不要着急好吗,女儿可以不嫁人,一辈子都不嫁人也没关系,只要您的身体好好的,能长命百岁。”
苏老爹这才情绪稳定下来:“是一定不能嫁,不行的!不行……爹得赶紧给你找个好人家!”
这时候忍冬走进屋来,她见姐姐跪在那里,又听到什么“找个好人家”,忙问:“爹,这是怎么了?”
半夏不愿意让妹妹操心,擦了擦眼泪,轻声说:“没什么事。”
苏老爹见自己小女儿也来了,于是干脆将两个女儿都叫过来商量:“你们年纪也不小了,半夏过了这个冬天就十七了吧,忍冬也十五了,都到了该嫁出去的年纪了。”
忍冬这几日和木羊甜得如蜜,她见父亲说起这个,很是害羞,红着脸低头在那里听。
果然,苏老爹提到了木羊:“忍冬我倒是不操心了,木羊是个好孩子,忍冬跟了他,这一辈子也不用操心了。但只是半夏你啊……昨日个隔壁的你牛婶子又提起来,说是想要了你去给二犊子当媳妇。”
其实当村里小伙子都向半夏示好时,这时候最着急的就是隔壁的牛婶子,她一天好几次地朝苏老爹家跑,嘘寒问暖地问候,只盼望苏老爹把半夏还能许给自己家二犊子。
半夏还没说什么,忍冬先抗议了:“爹,不行啊!二犊子是个哑巴,以前姐姐嫁给他也就罢了,如今满村子的小伙子都盯着姐姐呢,可不能再嫁给他了,一定要找个更好的小伙子。”
苏老爹想想也是,点头说:“好,回头找村南边的七斤婆婆给你姐姐说合一个好人家,这事一定要赶紧办!”
七斤婆婆是族中颇为受尊重的婆婆,据说她生下来竟然有七斤重,是以起名七斤婆婆。七斤婆婆六十多岁了,曾经说合过族中无数的姻缘,也曾为族中上百个产妇接生。
如今苏老爹把给半夏找到一个好人家这件事交给了七斤婆婆。七斤婆婆很有面子,也很有信心要为半夏在族里挑个好小伙子。
她认真地挑了一圈后,把几个备选人交给了苏老爹。
这天外面又下雪了,苏老爹和两个闺女喝过羊肉汤后,围在炉火前商量起了这件大事。
苏老爹掰着手指头念叨:“村南边的四旺,家里有四个儿子,一家老少都是捕猎能手,家里的地也多,他家有两个粮垛,听说存的粮食能吃两三年呢。村东边的三猛子,从小身体就好,长得人也高高大大,家中虽然好几个孩子,可是就他一个男娃,听说家里的地以后都是他的。你如果真过门了,和他好好种地,日子肯定能过好。再者说了,人家好几个姐妹都嫁得不错,以后真遇到什么难事儿,这几个大小姑子还不帮忙吗?”
忍冬听到这个首先否决了:“不行,三猛子家不行。三猛子她娘把三猛子当做宝贝一样,人家找媳妇儿可挑了,说是要找个好看的,还要嫁妆丰厚的。”
苏老爹听到这话很是不悦:“怎么,你姐是不好看,还是不够嫁妆丰厚?咱家虽然穷,但我也就你们两个闺女,家里的东西还不都是你们的。”
忍冬低下头不敢说什么,不过心里难免嘀咕,村里人都说苏老爹的两个闺女,一个如花一个似草。
如花的是忍冬,似草的是半夏。
她偷眼再次端详姐姐,其实姐姐倒也不难看,皮肤细腻脸型柔和。但只是在这山清水秀地灵人杰的远古山下,没有其他女孩儿们出挑罢了。
至于嫁妆……她是家里的小女儿,而且以后是要嫁给族长的孙子的,爹爹总得偏心些,不能让她在族长家没有脸面吧?
苏老爹又继续往下数落其他人选,一个个掰开来父女三人讨论比较。半夏却是神游海外,她想着自己不忍心违背爹爹的意思相亲只是权宜之计,可是如果真要说服爹爹让自己嫁给那个人,必然得先看看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下两个姐妹各有心事,唯有苏老爹比较来比较去,以至于到了炕上迟迟没睡着,睁着眼睛想着到底是哪家更合适?要不然明天再去找族长商量下看看他老人家的意思?
而第二天天亮之后,苏老爹还没来得及和族长商量,就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到了家里,并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个人就是半夏的姐姐,苏老爹最大的女儿迎春。
迎春穿金戴银身着绫罗,后面还跟着一个小丫鬟和两个随从。
两个随从搬着大箱子小包袱的站在外面等着,迎春先进门求见爹爹。可是苏老爹一看到大女儿,气不打一处来,恨得拿着拐杖直往地上凿:“你,你这个孽障,还不赶紧给我滚出去!不要来我家,你这个扫把星!”
迎春见此,忽然跪在地上泪流满面:“爹爹,你不要再生女儿的气好吗?女儿这些日子日思夜想,一直记挂着爹爹,只希望临死前能够再看到爹爹一面!”
苏老爹却更是气愤,抖着手说:“滚,你给我滚,你知道要见你爹爹一面,你可知你爹爹差点就死了!”
迎春见此,伏地大哭,边哭边道:“爹爹,女儿知道错了,您就原谅女儿吧!女儿如今身患绝症时日不多了,请您让女儿留在身边侍奉你吧,也不枉我来到人世一遭!”
半夏和忍冬听到这话,都有些诧异:不知道姐姐这是怎么了,竟然时日不多?
苏老爹看到女儿跪在那里痛哭,心中也是难过,不过还是狠下心说了声滚,自己进屋去了。
忍冬一向和这个大姐要好,以前迎春没离开时,最爱的就是去采来凤仙花给自己和忍冬涂指甲做胭脂,把两个人打扮得漂漂亮亮。是以忍冬当下就看不下去了,上前扶起姐姐迎春,哭着问她怎么回事。
迎春见爹爹进屋,当下也站起来,抹着眼泪向两个妹妹哭诉。
原来她嫁给那个什么陈少爷后,就生了一个娃,可是自从生了娃后就精神不济,找了多少名医都不济事。最后总算来了一个游方的神医,说是她郁结成病,怕是活不过明年春天了。
她哭着拉住两个妹妹的手:“我如今唯一牵挂的就是你们啊!我多想在我临终前能够再和你们一起每日采花摘棉啊!”
忍冬和迎春姐妹情深,当下两个人就抱头痛哭,不过半夏心中却有疑惑。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自己寻来牙牙草后,这姐姐就来了。
关于那个陈少爷,半夏也是知道的,那陈少爷家里是做药材生意发家的。望族村外面就有他们陈家派在这里的采药人时刻盯着呢。况且……况且冷眼看姐姐那脸色以及身后丫鬟随从的神情,这可不像下世人的光景。
忍冬和迎春哭了一场后,迎春擦擦眼泪,指挥两个随从把那小包袱大箱子都放下。
忍冬睁着好奇的大眼睛问:“姐姐这是什么啊?”
迎春笑拉着忍冬的手道:“这里面啊,有绫罗有绸缎,还有各样首饰。”
忍冬一听,眼中放光:“这么多啊!都是你要给咱们家的吗?”
迎春笑了:“那是当然。你们两个年纪也不小了,我想着也到了该出嫁的时候了,总得有点像样的嫁妆吧。”
忍冬原本正为自己的嫁妆不够体面而担忧,如今迎春此举真是让她心花怒放,竟然上前拉住迎春的手:“姐,你真是太好了!”
迎春见忍冬高兴,顿时笑得更开心了:“忍冬,你可要替我好好劝劝爹爹,一定要让我留下来啊。”
忍冬连连点头:“那是当然。”
一旁的半夏更加疑惑,心里悲哀地感到,姐姐回来果然是另有所图了。
迎春正要走,这时老爹透过窗户大喊道:“她的东西,一个都不许留下,都扔出去!”
忍冬听到这话,跺脚道:“爹,你对姐姐不要这么狠心!”
老爹一听急了:“忍冬,连你都不听我的话了吗?”
半夏忙上前劝解:“忍冬,不要让爹爹生气了。”
她又转身对迎春道:“姐姐,你且回去,等爹爹心情好了,我们自然慢慢劝他。”
迎春抹着眼泪,点头道:“半夏,这一切都拜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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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老爹被迎春这一搅和,气得够呛,当下也不再找族长商量,便一定要让半夏从那些小伙子中选一个。那些小伙子自然也听到了这个消息,很是兴奋,一个个摩拳擦掌要讨好半夏。其中有个叫勤寿的,长得高高大大,为了讨半夏欢心每日都跟在半夏身边套热乎。半夏走到东他跟到东,半夏走到西他跟到西,这一日半夏又到了拾果子的那里,这勤寿也跟着拾果子。
半夏看着这小伙子的殷勤样子,忽然心生一计,便故意和勤寿说笑,还商量着明日再去哪里拾果子。
她一边说笑一边用眼角余光看四周,可是令她失望的是,周围没有任何动静。当下半夏很是失望,也便懒得和勤寿说话了,说了再见就要回家。那勤寿见状,自然不放弃,又跟在半夏身边喋喋不休地说。
正在林间走着,忽听到一阵砰砰砰的巨响,两人都吓了一跳,忙扭头看过去,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冷的天儿,无末竟然只着了一羊皮裤,上身赤-裸。
他有力的大手攥着一把巨大的板斧正在对着一棵大树挥舞,不受拘束的黑发披在宽厚而富有纹理的背上,汗水从结实的背脊上渗出,打湿了几缕发梢,但是更多的黑发却是狂野地随着他砍伐的动作而舞动。巨大的斧头砍在粗壮的树干上,发出声声巨响。
勤寿眼看着那树就要倒了,正好挡住了两人的去路,忙拉着半夏道:“我们赶紧绕道走吧,这个人可怕着呢!”
半夏听他这么说有丝不悦:“都是人,怎么就可怕了?”
勤寿赶紧对着她嘘了一下:“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可是不祥之人!而且你看他长得那么高那么壮,这么冷的天也不穿个衣服,哪里像咱望族人,那就是个野人!咱赶紧绕道走。”
半夏听到这话心疼无末,当下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说:“要走你走,我不走,我还要拾果子呢!”
勤寿又舍不得半夏,又害怕无末,在那里犹豫半天,最后还是说:“你真不走?那我可先走了。”说完溜溜地找小路逃跑了。
望着勤寿忙不迭逃跑的样子,半夏想笑,看看这逃跑的男人,再瞅瞅一旁的无末,这简直是家养的小雀和野地里奔跑着的野狼的区别。
勤寿走了,无末也不砍树了,只一手拎了板斧靠在欲倒没倒的树干上,嘴里叼着一根不知道哪里来的狗尾巴草,别有意味地看着半夏。
半夏见此,笑着从竹篮里找出一块野麻做的手帕,上前递给无末。
无末看着半夏笑吟吟的样子,一时之间竟然不敢直视,也不接手帕,扭过头去看旁边的树干。
半夏也有些脸热,毕竟对面站着的是一个在大冬日里赤了上身的男人,而且那光滑厚实的胸膛还热腾腾地散发着逼人的火力。
见无末也看自己,半夏也有些待不住了,把那手帕朝无末一扔,小声道:“你爱要不要,我走了。”
说完扭头就要逃跑。
谁知无末却忽然伸出一只大手抓住她的胳膊,火热的眸子直盯着她瞧。
第八章
谁知无末却忽然伸出一只大手抓住她的胳膊,火热的眸子直盯着她瞧。
她只觉得脸烫得厉害,只好低头不去看他,可是目光却恰好落到他光落的胸膛上,在那里有一滴晶莹的汗珠正顺着他光滑的纹理往下流淌,最后流淌到了羊皮裤上扎着的麻绳腰带那里,消失了……
她顿感意乱,小声抱怨说:“这么大冷的天,你不穿衣服!”
无末却不理会穿衣服不穿衣服,哑声问道:“刚才……刚才那个人,是你心爱的人吗?”
半夏轻轻摇头,小声说:“不是……”半夏低头看自己手腕。
自己的手腕被他的大手紧紧握着,竟然显得有几分纤细和白皙。她试图抽回,可是抽不动,他的手就是铁钳子,箍住了根本不放开。
无末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润湿下干涩的喉咙,刚毅的脸庞竟然开始泛红,说话也有点结巴:“前几日帮你锄地的那个……才是你心爱的人?”
半夏再次摇了摇头,鼓起勇气抬起头,两颊嫣红,很小声地说:“不是……”
半夏重新低下头,紧张地想,接下来他会问什么,该不会是问谁是自己心爱的人吧?那自己该怎么回答?说就是你吗?那样会不会太突然?半夏心中纷乱杂陈,不知如何是好。
可是谁知道无末却一直沉默不语,最后当半夏终于按捺不住抬起头看他时,他竟然呆呆地愣在那里。
半夏既羞涩又觉得纳闷。
无末望着半夏含水的眸子里那隐约的期待,心中却是越发觉得苦涩。他嘴唇动了动,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是忽然间仿佛想起了什么,猛地放开紧抓住半夏的手,径自往后退了几步。
半夏沉浸在浓情蜜意中,是万没想到有这变化,疑惑地望着目光中充满挣扎的无末:“你,你怎么了?”
无末艰难地摇了摇头,闷声说:“我没事,我走了。”
说完竟然扭头阔步而去,连地上的斧头都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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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走了后,忍冬很是不舍,整个一天都无精打采的,连饭都懒得吃,只是躺在里屋炕上发呆。半夏心中叹息,自己做好饭菜,先服侍爹爹吃下,又端过去给妹妹忍冬吃。
忍冬眼睛都红了,拉着半夏的手说知心话:“姐姐,我就是心里堵,为什么爹爹不可以留下大姐呢?”
半夏不忍多说,只是安慰忍冬道:“家有家规,爹爹有爹爹的难处。”
忍冬流着泪说:“可是爹爹怎么不为我们着想呢。我就要嫁给木羊了,木羊以后可是要当族长的,我如果连个像样的嫁妆都没有,那是给他丢脸面。”
半夏替她擦掉眼泪,柔声道:“没关系的,村里人知道咱们家的情况,不会笑话你的。”
忍冬还是迈不过心里的坎,闷闷地说:“一辈子就一次的事,谁不想风光一点啊。”
半夏摸摸她的脑袋:“相信木羊,也要相信族长,他们不会让你失望的。”
忍冬这才心里稍微好受,在半夏的劝说下端起刚才的石碗开始吃饭。
劝过妹妹后,半夏又过来安慰爹爹,她知道爹爹对三个女儿都爱若珍宝,姐姐这次回来,爹爹虽说面上气恼,但心里
肯定不好受。
当下父女两个说了一会儿话,爹爹这才说:“若是她说得是真话,倒是可以去族长那里,看看他的意思。”
半夏心中暗暗皱眉,但想着父女情深,爹爹到底是要求族长让迎春留下的了。但只是不知道她这一留下,又要给望族人带来什么样的风波。
迎春想要回到村里的消息很快传开了,村里人说什么的都有。最后族长发话了,说是让迎春过去他那里,他要亲自问话。
陪着迎春过去的是半夏,去族长家的路上,迎春显然有点没底,忐忑地说:“半夏,你说族长会让我留下吗?”
半夏摇头:“姐姐,我也不知道。”
族长虽然年纪大了,可是那双眼睛能看透人心,迎春怕是瞒不过族长的。
到了族长家,族长让迎春单独进去,半夏在外面等着。片刻之后,迎春出来了,面露喜色:“半夏,我可以回到村里了。”
半夏心中诧异,不过也只好说道:“那就好,我们一家可以在一起了。”
这时候,只听到屋里族长的声音响起:“半夏,你进来下。”
半夏连忙应声,进屋去见族长。
几日没见,族长仿佛更老了,他摩挲着手中的兽骨,审视着门口的姑娘半夏。
半夏疑惑族长叫自己进来,不过她正好也有事和族长说。
还是族长先开口:“半夏,你的姐姐,我已经答应她回来了。”
半夏点头:“嗯,族长,我知道的。”
族长慈爱地笑了笑:“你是不是觉得奇怪?”
半夏诧异,随即便明白族长的意思,原来族长也看出自己姐姐这次回来是有目的的。
半夏终于把自己的疑惑问出口:“为什么呢,族长为什么留下姐姐?”
族长不答话,只是示意半夏走近些。半夏走近了,族长把手中的兽骨给半夏看。
半夏仔细端详,只见那光滑的兽骨上有了裂纹,不禁大吃一惊。
据说每个族长都会有一个兽骨,这是上一代族长传下来的的。只有族中出现大的变故时,兽骨才会开裂。
族长低头翻着破旧的羊皮纸卷,叹息道:“是祸躲不过,我们望族,有灾。”
半夏震惊,忙问:“族长,难道没有办法阻止吗?”
族长摇了摇头,指着那羊皮纸卷说:“半夏,你知道的,这是我们望族最宝贵的掌故。”
半夏点头,望族掌故是族长的信物之一,由族长保管,上面记载着历代族长在任期间发生的大事,一代代往下传。
族长翻到那羊皮纸卷的最初一页,颤巍巍地说:“地奴老祖宗最后留下的遗训,我们要世代守候在神庙前,直到神庙崩塌。”
半夏以前隐约听过这个说法,但并不知道真假,如今听族长说起,直到确实是真的了,不由得皱眉道:“族长,可是神庙没了,咱望族人去拜什么?”
多少年来,神庙已经溶入了望族人的骨血中,丧事喜事烦心事,拜一拜神庙,那是无法抛弃的精神寄托。她不敢想象,没了神庙,望族人还是望族人吗?
族长摇头:“我也不知道,历代的族长也都不知道,我们只知道我们守候在神庙前,就是为了等着这一刻…”
族长站起身,慢慢地走到正中央悬挂的鱼骨剑前:“现在,神庙示警了,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就把一切都交给伟大的剑灵吧,让他来决定望族人的生与死,荣与辱。”
说完这个,族长忽然回头,拉住半夏道:“半夏,来,说说你的牙牙草吧。”
半夏原本要提的,只是因为看了兽骨知道族中大难的事,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开口罢了。此时族长主动提起,忙把自己如何进山,如何遇到无末,无末又如何帮助自己取得牙牙草的事情说了一遍。
族长听了后,沉默良久,忽然问道:“孩子,你觉得无末是个什么样的人?”
半夏被问起这个问题有些无措,不过还是整理了下思路,淡定地道:“他善良,有情有义,也很能干。”
族长听完笑了:“半夏,你很仰慕他?”
半夏脸红了下,不过还是点头说:“是的……”她鼓起勇气继续道:“可是假如半夏说自己想嫁给无末,爹爹非气死不可,所以半夏特来恳求族长,到时候只要您老人家一句话,谁也不敢反对什么。”
族长听了哈哈大笑,颇有兴味地问道:“那无末呢,他是怎么想的?”
提起无末,半夏颇有些沮丧:“他好像对我也有些意思,但总是躲闪,我不明白他到底怎么想的。”
族长听了这话,沉吟一番,拍了拍半夏的肩膀,慈祥地道:“半夏,你也说了,无末是个好孩子。他从小一个人生活,其实孤苦得很,他对你躲闪应该有他自己的原因。我知道你是个勇敢的孩子,如果你愿意的话,那就主动去接近他吧。”
半夏几乎不敢相信,她以为自己要话费好多口舌说服族长呢,没想到族长这么痛快地答应了,禁不住喜出望外。
族长望着窗外,叹了口气说:“我并不是一个顽固的不通情理的老人,二十多年前我已经错过一次了,这次不应该再错下去。”
半夏诧异,二十多年前错过一次,这是什么意思。
族长却显然不愿多说:“半夏,我会找你的父亲来说这件事,你先出去吧。”
第九章
有了族长的准许,半夏终于不用费力说服自己爹爹了。毕竟爹爹对族长是那么的尊敬,他一辈子都不会违背族长的意思。
事实上,当苏老爹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虽然难过,还是答应了。
他难过的是,自己的大女儿这辈子算是毁了,二女儿却竟然想要嫁给那个不祥之人,那是一个村里人都不愿意与之交往的人。他简直不敢想象半夏以后将如何生活。
如今的他看着自己最小的女儿忍冬,几乎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到忍冬身上。嫁给族长的孙子——未来的族长,这总算是家里的光彩事。
族长其他人听说半夏竟然有意那个不祥之人无末,纷纷表示质疑,更有小伙子很是气愤地找上门,质问半夏难道自己不如那个野人无末吗?
半夏对此哭笑不得,只好闭门不理。
幸好,幸好这是族长应允的,要不然,半夏真有点招架不住。
而此时忙中添乱的是,迎春到底是回来住了。遵从族长的嘱咐,她的大包小包以及丫鬟仆从都没有带来,她是一个人回到族中的。
回来的迎春每日拉着忍冬,说些外面的事情,说到兴奋之处,忍不住打击忍冬:“虽说木羊以后是要当族长的,可是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当这个族长有什么意思呢?一辈子连件正经衣服都没有,远不如在外面当个少奶奶来得自在。凭你的姿色,出去之后我定然能给你找到一个好人家。”
忍冬一开始听得极其羡慕向往不已,后来听说出去找个好人家,顿时缩了缩脖子,吞吐着说:“还是算了,我,我和木羊很好,我们马上要成亲了。”
迎春想想也是:“木羊也还算不错,你嫁给他也对得起自己了,可是——”迎春话语一转:“半夏怎么一门心思要嫁给个野人呢?她脑袋怎么了?”
忍冬见四下无人,凑近姐姐的耳朵小声说:“我偷听到的,说是其实二姐弄来的牙牙草,都是那个无末帮忙呢。”
迎春闻此眼睛一亮:“真的吗?”
忍冬点头:“自然是的。二姐虽然还算能干,可到底是个弱女子,怎么可能从狼群里弄来牙牙草呢。”
迎春不再说话,低着头想了会儿,又问忍冬:“那,那你听说过关于咱村里那个神庙的事吗?”
忍冬懵然不解:“什么事?”
迎春偷偷地说:“我听我家孩他爹说,那个神庙到了晚上,会发出鸣剑的声音,听说那里面藏着一把旷古宝剑。”
忍冬诧异:“啊?从没听说过啊!”
迎春继续道:“我还听说,得到那把宝剑就能得到巨大的财富,还能当皇帝呢!”
忍冬听了连连摇头:“不不不,除了族长,任何人不能进入神庙的。况且——”忍冬想想整个脸都白了:“况且那里面的鸣剑之声,说不得是剑灵在显灵,这怎么可以去得罪呢?冒犯剑灵,一定会遭受报应的!”
迎春赶紧笑了:“忍冬,看你说哪里话。我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再说我是个将死之人,又没有人为我辛苦弄来牙牙草,早晚活不过明年春天的,又怎么可能去触犯剑灵呢。”
忍冬想想也是,便也罢了,不再提起这事,只拉着迎春问外面的见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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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半夏疑惑地站在神庙旁,听着里面的剑鸣之声。
她是因为要去找无末才路过这神庙的,没想到经过时却听到这么奇怪的声音,这可是以前从未听老人说过的。半夏又想起族长说得兽骨裂纹,必有大难,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想着族长所说天命难违,人力无可挽回,也只能收拾起担忧之情,继续去寻找无末。
其实寻找无末这事,她自己想起来也觉得好笑。
自己又是劝爹爹,又是找村长,主动地张罗着自己和无末的事情,可是人家正主儿压根没说要娶她呢。
她想起放在树下的野果,还有一直在身后望着自己的那双眼睛,又觉得好笑又觉得甜蜜。可是想起那一日无末说到关键忽然撒手离去的情景,心中又开始忐忑起来。
∩是想起山上的情景,他……还是很好的啊……
第十章
天彻底黑下来了,无末依然没有开门。
半夏身上很冷,心里更冷。她不止一次地怀疑自己的判断,可是又一次次地推翻。
她不想嫁给村里的任何小伙子,那些人她都不喜欢。
她就想嫁给无末。
她也相信无末心里是有自己的。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无末就是不愿意接纳自己?为什么要让自己在这么冷的黑夜里苦苦守候在外面?
半夏环顾四周,发现院子角落一堆干草,于是干脆钻到干草窝里,只露了一个脑袋在外面。嗯,这样就暖和多了,至少在外面也不会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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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半夏在寒冷中睡去了,睡去的她做了好多梦。梦到自己在冰冷刺骨的水中跋涉,又梦到自己在空中飞翔,又朦胧中仿佛回到了前世,她躺在温暖的沙发上,喝着喷香的咖啡,眯眼看着对面的人。
那个人笑着对自己说,你被宠得一堆的坏习惯,这些坏习惯,总会害了你自己……
那时候的半夏连眼睛都懒得睁开,她笑眯眯地撒娇,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会害我,你也不会……
可是后来呢,后来呢……
她猛地睁开眼睛,刺眼的阳光射来,她赶紧又闭上了。
再次缓缓睁开眼睛,这是哪里?
耳边有叽叽喳喳的鸟叫声,眼前是常青树墨绿的枝叶,旁边仿佛还有几朵小花。
难道她死了,来到了天堂?
∩是她一起身便发现感觉不对,连忙低头,这一低头不要紧,却是吓得差点尖叫出声。
原来自己竟然是躺在半空中!
她紧张地一只手抓住无末的衣袖,另一只手抓咨是阿水却喜欢上了外人,又被外人抛弃。
阿水到死都没有求得族长的谅解,甚至那个棺中产下的婴儿都被抛弃到了荒山野外任其自生自灭。
所有的人都不吱声了,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族长愿意亲自主持那个被大家称作不祥之人的婚礼,是不是他其实已经原谅了那个叛祖的小女儿。
也不知道是谁先说了声:“不管如何,这件事我们遵从族长的意思。”
其他人连忙点头附和:“对,族长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咱们全听他的。”
第十一章
尽管苏老爹对半夏和无末的婚事再也没有任何意见,可是他对无末的成见并没有消失,那毕竟是个吃着狼奶长大的野人啊。是以他毫不客气地让半夏叫无末过来商量婚事。当无末听说要商量婚礼细节时,顿时皱了皱眉:“可是我不懂。”
无末确实不懂,这么多年来,他和外人打交道远远多过和望族人。是以他虽然和望族人比邻而居且流着望族人的一半血,可是他对于望族人那些唱啊跳啊拜啊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
半夏轻笑了下,安抚他说:“你放心好了,有我在呢。他若说了什么不中听的,你只管听着就是,千万不要呛他。”
无末点头:“那是自然。他说什么我就答应,他若挑我的不是,我便不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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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这番商量,本就不爱说话的无末走进苏老爹家时,更加如同一尊佛像,一言不发,只知点头。而他高大健壮的身躯坐在半夏家那个小石凳上,真让人看着担心,只怕一个不小心那石凳就要开裂了。
苏老爹颇没有什么好脸色,他审视着眼前这个因为太过高大而让自家正屋顿时变得局促狭窄起来的年轻人,开始问话了。
“半夏是我最心爱的闺女,你若要迎娶他,可有准备红礼?”——红礼,成亲当日男方迎亲时送给女方家的礼品。
无末一怔,很想问问半夏依照望族人的风俗他应该准备什么红礼,可是半夏和她的姐妹都被赶到了里屋,他竟然找不到救星。
苏老爹见无末沉着脸,以为他很为难,不禁哼了声:“难道你想空手娶走我的闺女吗?”
无末忙低头,真诚地道:“不敢。”
苏老爹又质问:“那你拿什么来娶我家闺女?”
无末想想,这才道:“无末孤身一人,身无余物,但我愿意竭尽所能倾我所有。”
苏老爹一听,心里满意了几分,可是脸上依然做出高傲的样子:“那你又有什么可以娶我的闺女?”
话说到这里,里屋的半夏看不下去了,下炕就要往外走,迎春和忍冬想要拉住她都没来得及。
半夏过来,先向自己爹爹拜了拜,这才道:“爹爹,当日你病重在炕,药石难医,女儿上山为你采牙牙草,身陷狼群,若不是无末相救,女儿早已成为狼群的口中食。就凭了这个恩德,半夏纵然是没有半分彩礼便嫁与无末,心中也甘之如饴。”
半夏一番话,说得苏老爹面上极为难看,不再言语。
这时候半夏又转向无末说道:“无末,你回去后请备下虎皮一张,野猪两只,野鸡四只,再备干果八样,清酒一袋。族长已经定下三日后为我们主持婚礼,你三日后带着这些前来我家迎亲即可。”
无末见此,点头道:“这个容易,我马上备来。”
苏老爹开始听着半夏那番话,脸色本来极为难看了,如今听后面所说的这些红礼,心里顿时峰回路转。要知道在这穷乡僻壤的望族村,以上这些红礼算得上丰厚了,至少能让苏老爹在乡亲面前不至于太丢人啊。
商量完这些,按照礼节,苏老爹送无末出门。
刚出门口,就有几个邻居探头探脑看过来。毕竟大家虽然对无末这个野人耳熟能详,但近距离打交道的机会可是少之又少。
这一看不打紧,首先左邻的桶奶奶吓得连手中的簸箕都掉在地上了。
“他的眼睛,怎么看着那么吓人,就像狼眼一样!这可是吃着狼奶长大的野人啊!”桶奶奶偷偷地对自己大儿媳妇这么说。
后邻的老头子也过来看,看了后大皱眉头:“这个人长得可真高,比咱们家大小子还要高上一头呢!”
前邻新娶的娘子透过墙头往这边瞅了几眼,看了这一眼后忍不住再看一眼:“其实这个人穿得糙了些,可模样倒也不难看,浓眉大眼,还有个高鼻子。”新娘子默默地和自己的新郎官比较了下,比较完叹了口气:“罢了,人和人是不能比的,要不然怎么人家半夏是咱们族里最勇敢能干的姑娘呢!”
苏老爹见众人围观,心中也颇为得意,便干脆向大家宣布:“这是我家未来的女婿,三日后,族长就要为半夏主持婚礼了。”
众乡邻皆道:“知道,知道的,族长已经请了族里年长的人过去商议这件事了。”
这时候隔壁牛婶子跑过来,她原本是存了让自家二犊子娶半夏的,这个如意算盘在半夏成为族里小伙子的仰慕之人后彻底泡汤。如今她看着这个抢走自家准儿媳妇的野男人,左看右看不顺眼:“他怎么拿草绳子当腰带啊?”
对于望族人来说,身上衣物可以没有布料,可是那绑腰带却是第一脸面物事,便是那再穷的人家也要弄个布腰带装点门面。
苏老爹见牛婶子找自己女婿的茬儿,很不乐意,不过还是随口说:“这个简单,家里有的是布,赶明儿让半夏为他做一个便是。唉,我家连个大小伙子都没有,也就三个闺女。这三个闺女呢,别的能耐没有,织布功夫倒是有的。”
其他人见苏老爹开始吹起牛来,知道他最近心情好,又体谅他几乎是死而复生,于是也跟着笑起来。
而此时在里屋里,忍冬拉着半夏说话:“姐,你这是有福气,竟然能让族长亲自为你主持婚事。”
半夏轻笑了下道:“这是族长他老人家的恩德。”
迎春从一旁笑道:“忍冬啊,你嫁的可是族长的亲孙子,怎么也不见族长为你主持婚事呢?”
忍冬闻言,眸子里有一丝尴尬,这时半夏连忙道:“姐姐,你也是知道族长他老人家的,他一向公而忘私,是段段不会因为自己是族长而偏向自家人什么好处的。族长这么做,也是为了木羊和忍冬好。”
忍冬听姐姐这么说,顿时笑颜逐开,点头说:“二姐说得没错。我听木羊说,族长对他要求可严了,估计在这婚事上,也是严以律己吧。”
迎春见此也跟着点头笑说那可能真是这个理儿,当下迎春又提起无末:“半夏,我且问你,那个无末是怎么取得牙牙草的?”
半夏心道这牙牙草能顺利拿回来多亏了那头黑狼放了自己和无末一条生路,可是如今她这个大姐回来别有用心,她不愿意全盘托出,便编造道:“这个可真是运气罢了,我们去的时候正好是下雪,狼群都藏在深山里,只遇到几只孤狼,无末凭着手中的箭吓退了他们。刚才给爹爹说什么狼群,也不过是让爹爹感念无末的恩情,姐姐应该明白妹妹的心思的。”说着她笑着望了迎春一眼:“若不这么说,爹爹难免为难他啊!”
迎春见半夏面上含了几分羞,想着估计是小女儿盼嫁心切吧。
忍冬却心急姐姐的身体,也跟着迎春问半夏:“姐,如果让无末再去找一柱草来不行吗?大姐说她身患绝症呢!好歹让他弄根草来,救了姐姐性命啊。”
半夏心中暗自叹息自己这个妹妹天真,先不说这大姐每日说笑精神很好哪里像要死的样子,再者说了就是大姐真得病入膏肓,可那牙牙草哪里是说弄就能弄到的呢,这机缘巧和找到一根已经是上天保佑了。
迎春在旁观察半夏神情,也跟着忍冬试探着问:“难道真不能再弄一个?”
半夏不说话,将手边的针线活随手放在一旁,端起旁边石桌上的一个石碗喝了口水,然后才慢悠悠地说:“无末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他又不是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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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晚间,半夏一家人喝了热腾腾的南瓜粥后,苏老爹一直催促着半夏去无末那里:“挑一个家里上好的腰带,赶紧给无末送去,以后他是咱家的女婿,不能让别人看笑话。”
迎春掩嘴笑,忍冬连连嚷着爹爹不公平:“人家木羊来咱家多少回了,又是补屋顶又是做苦工的,怎么也不见爹爹说送给木羊腰带呢。”
苏老爹冲忍冬“呸”了一声:“人家木羊啥人家,能看上咱的腰带不成!”
一家人说笑一番,半夏便回屋找了一条前几日做的腰带,里面是牛皮的,用粗布包边,又用上好的白布接上,布上绣满了山草树木,还装饰了贝壳和兽骨。
半夏脸上带着甜蜜的笑容,将这腰带掖在怀里,这才出门去了。
如今天色已晚,族人估计都刚刚吃了晚饭正围着炉灶唠家常呢,是以街道上并没几个人,她一路很快到了无末家门前。
只见无末家里一片漆黑,并没有人影,她心里纳闷,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她还是打开那扇小门走进去,这次就着月光她发现小门上的窟窿已经被修补好了。进了院子,她敲了敲屋门,还是没人答应。
半夏抬头看那树屋,只见里面也静悄悄的,并没有什么人啊。
正在半夏纳闷的时候,只见不远处一个人影走过来,那人身材高大,身上还驮着一个巨大的物事。
她一眼便认出那人是无末,连忙喊道:“无末,你怎么才回家啊?”
无末见半夏在院子里等着自己,连忙快走几步。到了院子里,他轰然一声重重地将背上的猎物扔在地上。
他看了看半夏又看看自己的手:“我先去洗洗手。”
半夏低头看过去,只见他手上沾了血迹的,便轻轻点了点头。
茅屋是依山而建的,山上有一条小溪缓缓而下,而这条小溪就正好穿过无末的小院子。无末来到小溪旁,蹲下来认真洗手。
半夏趁着这个功夫,开始打量地上的庞然大物。那是一只熊,背上中了一箭,汩汩流着血,看来这是无末今天的收获。
半夏正看着,无末已经洗手走过来了,他见半夏正在看地上的黑熊,便道:“只可惜没有碰到野猪和山鸡。”
半夏听着他这话,胸腔间忽然泛起一股心疼,转头望着他道:“难不成你从我家出来就去山上了。”——按照自己爹爹的要求,去山上抓野猪和山鸡了。
无末点头:“嗯”
半夏低头望着那庞大的野熊,小声说:“咱们族里的人一群男丁出去,也难得抓只野熊回来。这个很好的,听说熊掌吃起来味道很好,熊胆更是好东西。”
无末转首凝视着半夏柔和的侧脸:“你喜欢吃?那这只给你吧。”
半夏见无末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干脆直接说道:“我是说,其实你可以把这个作为聘礼送给我爹爹。”她想了想,补充说道:“我想着三天时间很短,你恐怕来不及准备那么周全。干脆你这几日有什么收获,挑好的都给了我爹,他也没话说的。”
无末听到这个点头说:“好,听你的便是。”
当下两个人站在院子里,相对两无言。半夏心中难免觉得怪怪的,无末虽说答应娶自己,可见到自己却是连笑都没有一个,依然冷着个脸。
你说他是不高兴呢,还是天生就这么一张脸?
第十二章
两个相对两无言,半响之后,半夏搂着肩膀,瑟瑟发抖。
这么傻站在外面,可真冷啊!
无末终于发现了,半夏以为他会把自己请进屋里坐,谁知道人家自己进屋去了。片刻功夫出来,他手里拿了一个虎皮毡递给半夏:“你先披上这个吧。”
半夏接过来披上身,果然暖和许多。
穿上虎皮毡的半夏从怀里掏出那腰带递给无末。
无末一愣:“这是什么?”
半夏轻笑道:“送给你的啊。”
无末抬头看过去,只见半夏含笑的眸子如水,他眉眼一紧,接过来说:“谢谢你,半夏。”
他捧在手里低头看了一番,这才说:“这个腰带好麻烦,我戴不太合适。”
半夏抚摸着那腰带上的坠饰,点头道:“确实不太适合你的样子呢,不过等我们成亲的时候,你要戴上这个的,暂且忍耐一下吧,等以后我再给你做其他简单随性的样子,好不好?”
无末抬头深深看着半夏,双眸有了三分热度:“我只是怕自己粗鲁,上山打猎难免污损了这腰带。不过既是你要我戴,那我不去打猎时便戴着它。”
半夏笑着说好,说话间看到树上那如鸟巢的树屋,又想起前些日在山上和无末一起住过的那山洞,不禁笑着问道:“人家说狡兔三窟,你到底有多少住处啊?”
无末闻此,想了想道:“我每日都要上山,有时候遇到天气不好就住在上面。上古山太大,碰到哪个洞就住在哪里罢了,仔细算来,山上我放了家当的山洞总有七八个的样子吧。”
半夏想起那天,回味地道:“你烤的山鸡很好吃。”
无末听她这么说,眉目间有丝笑意:“如果你喜欢,我以后便天天做给你吃。”
半夏点头,又加要求:“你那猴儿果我也很喜欢。”
无末自然答应,又补充说:“那些果子猴儿还会用来酿酒的,我叫它猴儿酒,回头也给你尝。”
半夏一听噗嗤笑出来:“敢情你跟着猴儿学会不少本领呢!”
无末唇边也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我从狼群那里也学来许多本领呢。”
半夏点头,又看了看地上那庞大的黑熊,心想他一个人就能打死黑熊,这本身就不是任何一个望族人所能做到的。半夏又回忆他当时打晕那只追着自己的狼的情形,这也就是狼喂大的孩子才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吧。
一时间半夏又想起在禁地时遇到的那头黑狼,犹豫了下,还是小心地开口问道:“那次咱们碰到的那头黑狼,你认识?”
无末倒没想到他问起这个,闻言一愣,过了好半响才说道:“你知道的,我幼年时是在狼窝里长大的。那只母狼失去了自己的狼崽,便把我当成了它的孩子来哺乳。当时和我一起被它养大的,其实还有一头狼崽,那只狼崽生下来后就被狼母抛弃了。”无末想起这个皱了皱眉,声音低落:“其实母狼很少会抛弃自己的孩子的,也不知为什么,小黑的母亲扔下它不管。”
半夏听了颇有几分感慨:“这么说,它竟然是和你吃一样的奶长大的呢。”算是……兄弟?
无末低下头,冷硬的脸上舔了几分感伤:“是。”
半夏叹息:“那一天它见到你,怎么装作不认识你的样子”
无末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苦笑一声:“小时候,我叫它小黑。它和我很好的,我们一起去打猎,它打来山鸡野兔总要分我一半,它生吃我烤着吃。可是后来有一天它忽然不见了,我找过,但找不到。再后来,我也被狼母赶出狼窝,更多的和人类打起了交道。”
半夏听着,不由得追问:“那后来呢,后来你见过你的狼母吗?见过它吗?”
无末仰望着天上的星空,叹了口气:“我回去找过狼母,狼母已经去世了。也找过它,可是找不到的,它好像就那么消失了。没想到前几日竟然碰到了它,它长大了很多……”
无末幽深的眸子里带了几分迷茫:“可是它看着我的样子,像看陌生人一样……它也许已经不认识我了……”
半夏望着无末的样子,忽然觉得他就像迷路的小孩子般让人心疼,忍不住伸手握住他的。
无末的手很大,几乎是半夏的两倍,触感也很粗糙,指腹是厚厚的茧子,那是一双每日在山里打猎砍柴谋求生存的猎人的手。
半夏紧紧握住他的这双大手,柔声安慰说:“你不要难过,它认识你的,你看我们两个触犯了它们的领地,可是它把我们放回来了不是吗?它是对你网开一面了的。”
无末被半夏握住的手有丝僵硬:“也许你说得对。不过就算它不认我了,这也不能怪它。我身上已经沾染了人类的气息,它不认我也是应该的。”
可是因为你是狼窝里长大的孩子,即使你身上沾染了人类的气息,人类却也把你当做异类……半夏在心中默默地这样说。
他在过去的这些年,既不容于狼族,又不容于望族人,唯一肯和他打交道的,也就是外面那些觊觎上古山宝物的外族人了吧。
半夏只觉胸臆间有股难言的情愫在弥漫,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好寂寥。
他,他的黑发长袍,他的小屋瓜架,在在都是孤独的存在,仿佛被世人遗忘了一般,自生自灭于上古山下。
恍惚中,半夏眼前开始模糊。
无末小心地反握住半夏的手,望着半夏的眼睛有一丝不确定:“你……你为什么流泪了?”
半夏摇了摇头,轻轻将脑袋伏在他胸膛上。
无末的身体顿时僵直,不过他的大手在颤抖地犹豫了下后,还是将怀中的半夏搂住。
月朗星稀,积雪无声,埋在无末怀里的半夏听到无末这么说:“你,你不要难过……”
声音沙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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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末和半夏的婚礼是在三日后举行的。
族中人都说,这是几十年来最隆重的一场婚礼了。
族长让一直协助自己处理族长事宜的费来操心细节,费找来了族中年长有威望的老人,分别布置下去各项事宜,将婚礼的细节准备得妥妥当当。在婚事举行的那天,全族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他们要亲眼目睹这场盛大的婚礼。
∩怜的无末,原本站出来如此的威武健壮,就算山林里的野兽见了都要吓退几分的,可是如今被个老爷子摆弄来摆弄去,还说不得半点不是,只得忍耐。
摆弄完毕,老爷子总算满意地点了点头:“你穿上这身行头,倒是很像庙里的地奴老祖宗。”
——据说这身行头是地奴老祖宗留下的,于是族里每对新人成亲之时新郎官都要穿上这个。
这时外面的小伙子已经将无末送给女方的红礼用红檀木箱子装起来。箱子上装有五彩缤纷的贝壳做的喜锁,外面还用染红的蛇皮绳子绑住。
一切准备妥当,男方迎亲的队伍就要出发了。
而在这一头,半夏身上穿着用一整张鱼皮缝制的新娘喜服,鱼皮衣上还有鲶鱼骨磨制的扣子。头上则是按照传统戴着今早从山上采来的七种颜色的花儿,脸上还涂了粉红的胭脂。
忍冬看着装扮一新的姐姐心中放光:“二姐,原来你装扮起来这么好看啊!”
半夏唇边一抹温柔的笑容,眸子里带着期盼的神采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希望无末能喜欢。
迎春在一旁插嘴道:“忍冬,新娘子都漂亮的。我当时成亲的时候……”她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什么,忙住口了。
她成亲的时候,是依照外族人的礼仪举行婚礼的,自然不好意思在姐妹面前提起。
忍冬一心望着二姐,并没有注意到大姐的心事。
她歪着脑袋期待地说:“不知道我和木羊的婚事什么时候举行,等我戴上花儿穿上鱼皮裙,一定也很好看吧!”
半夏听到这话,忍不住噗嗤笑出来,她回首望着妹妹道:“放心,我的忍冬妹妹打小儿就是个美人儿,你一定会是全望族最漂亮的新娘子!”
忍冬听了这话,越发期盼自己的婚礼,同时也开始嘀咕,如果自己的婚礼也能让族长亲自操持该有多好啊!
第十三章
当半夏看到做新郎倌装扮的无末时,差点笑出来,幸好忍住了。
无末目光灼热地望着娇俏可人的半夏,一时之间看呆了眼。一旁迎亲的小伙子上前垫高脚尖拍拍新郎倌的肩膀:“喂,该你说话了。”
无末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按照事先所被告知的般说道:“你是哪里来的?”
半夏抿唇一笑:“我是水中荷,来自上古山最清澈的溪水里。”
无末又硬着声音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话音刚落,一旁的老爷爷拽了拽他的喜袍袖,小声叮嘱:“说话不要这么硬,你这是迎亲!”
无末忙点头,他确实不太适应这些风俗,不过为了半夏,自然要入乡随俗的,当下学着其他望族人尽力放软了声音。好在这段迎亲的对话并不长,很快说完了。于是在这位老爷爷的主持下,众人打开箱笼当众拿出迎亲的红礼。
待得拿出来,大家一看不由得发出赞叹声。
原来无末准备了虎皮一张,野猪熊胆各一对,野鸡两对,熊掌四对,鱼皮八张,外有十六样瓜果。这在望族人来说已经是极其丰厚的红礼了。当下不但望族人,就是混杂着的几个外族人都啧啧赞叹,他们这些人都是来谋求钱财的,自然看不上什么野鸡瓜果,他们眼睛盯着的是那虎皮熊胆熊掌,还有那整张的几乎没有瑕疵的鱼皮。这些东西拿出山里都能卖个上好的价钱。
苏老爹看到此番情景,心中很是得意,笑得胡子都一抖一抖的,只差当场哈哈大笑几声了。
这时候又有四个身着蒲叶衣头戴绿草帽的小伙子上前,他们用自己的两只胳膊搭成一个人形轿子。半夏在自己姐妹的扶持下,缓缓坐在了人形轿子上。
八亲俱全的老爷爷先是说了一番祝福的话语,这才长长的一声吆喝“起轿——”
人形轿将半夏抬起,旁边看热闹的以及半夏的邻里亲眷姐妹等都跟在后面,一时之间长长的队伍逶迤前行。又有那新到的外族人看得满心新鲜,好奇问道:“这望族人的新娘到底穿得什么衣服?”
旁边有人小声回答:“那是望族人节日才穿的,叫鱼皮衣,据说是用鱼的皮做的。”
问的人更加惊奇:“我也看着那纹路像鱼皮,只是鱼皮怎么可以做衣服?回头我们弄几套出去,找几个猎奇的大户卖了,一定能赚一笔。”
这话一出,旁边几个人嘿嘿笑他:“就你这小子知道生财的门路,难道我们竟然不知。要知道这鱼皮衣虽然新奇,但这是望族人的宝贝,他们轻易不给外人的。”说着瞄向那新郎的红礼:“你看那红礼中就有鞣质好的整张的鱼皮,这如果能弄出去给那些喜欢猎奇的,定然是个好价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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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长长的队伍绕着村子转了九圈,最后终于在村口的神庙停了下来。
神庙前早已打扫干净,庙门大开,门前摆了案几,上面放了瓜果干果腊肉等物,族长穿着古老的鹿皮衣,手中拿着象征族长权威的鱼头拐杖,郑重地等在神庙前。
待到迎新的队伍停下,这时候婚礼才真正开始了。
族长手中拿着一根白蛇皮做的白线,他先拿着这根白线在神庙前祈祷,祈祷完毕,这才将白线绕着半夏一周,白线交叉成八字形后又绕着无末围了一周。据说这白线象征着来自地奴的祝福,得到地奴老祖宗祝福的新人能够相扶到老不离不弃。
族长此时正进行着繁琐的望族仪式,周围望族人都郑重地在旁围观,当中的两个新人无末和半夏更是庄严肃穆。半夏也就罢了,这无末虽然打小被望族人排斥在外,可是他眼瞅着望族人拜这神庙拜了好些年,再者自己的母亲也是望族人,是以对这神庙也是充满敬意的。
一旁的老妈妈望着族长为两个新人举行成亲仪式,不住地拿手帕偷偷擦眼泪。
而此时外围有几个族外人,他们的眼睛开始滴溜溜往庙里面瞧过去。神庙是常年大门紧闭的,唯有此时,族长打开大门让新人接受剑灵和地奴老祖宗的祝福。
那几个外族人眼珠子拼命往里面看,却只见到里面仿佛有个陈旧的石制案几,案几上摆了一把鱼骨做的剑,倒垂着悬挂在那里。剑的旁边则是画在桦树皮上的人像,那人像穿着和新郎倌一样的鹿皮喜袍,手中则拿着和族中一样的鱼头拐杖。
几个外族人看上去有些失望,这摆设和大部分望族人家中的摆设并没有什么区别啊。
这时候迎春趁着大家不注意偷偷溜出人群,来到了一个长了络腮胡子的男人旁边,两个人偷偷说着什么。
正说着,忽然人群中爆发出震天的欢呼,迎春和那男人都吓了一跳,两个人忙向人群中看过去,却原来是仪式结束了,族长将权杖高举过头顶,大声向大家宣布可以开始庆祝了。
这时候鼓声敲了起来,大家一起唱啊跳啊,小娃们则分吃着案几上的瓜果。迎春见状,忙跑进里面去找自己妹妹,却并没找到,四处看时,却见旁边大树下忍冬正和木羊拉着手不知道说什么呢,忍冬看上去不太高兴。
她便赶紧凑上前:“妹妹,说什么呢?”
忍冬见了姐姐过来,忙收起情绪,强笑了声说:“没事儿。”说是没事,可声音里分明不太自在。
木羊见迎春过来,便随便搪塞了几句就去找自己的弟弟妹妹了。
迎春体贴地拉着忍冬的手:“忍冬,别怕,有什么不高兴的事给姐姐说说,是不是木羊那家伙欺负你了?”
忍冬忙摇头:“姐,不是的。”
迎春纳闷了:“那就奇了,难不成是谁欺负你了不成?”
忍冬见到姐姐这么关心自己,又流了几滴眼泪,这才说道:“刚才木羊说了,族长不会为他主持婚礼的。”
迎春一听,长长的喔了一声,笑道:“我当是什么大事,原来是这个。”
忍冬低头委屈:“为什么族长愿意为半夏姐姐主持婚礼,却不能为我主持呢。”
迎春摸了摸忍冬的头:“族长确实过分了呢。”
忍冬只觉得大姐好生贴心,于是一股脑地说起自己的委屈:“爹爹还把这么久来准备的嫁妆分了大半给二姐……”这话一出,金豆子哗啦啦直掉,她呜呜哭着说:“我原本……原本想着……想着半夏姐姐一时半刻找不到婆家,那些都给我……木羊是要做族长的,我不能给他丢脸……”
迎春见忍冬哭得伤心,心疼地将忍冬搂在怀里:“好妹妹,你别哭。你的婚礼虽然没有族长的操持,但嫁妆肯定能比半夏风光的,你放心好了?”
忍冬哭得泪眼婆娑,她并不信姐姐的话:“怎么可能呢……”
迎春神秘地一笑:“你忘记姐姐回村时带的那些了吗?那些都给妹妹你好了。”
忍冬诧异的睁大了泪眼:“真的吗?”
迎春点头:“那是当然。那里面有金银,有绫罗,都是上好的东西,是那个无末一辈子都寻不到的好物。你若是有了这些嫁妆,又怎么愁婆家小看了你的?”
忍冬闻言大喜,连连感谢姐姐,直说大姐才是对她最好的人。
迎春也满意地笑了,区区一些金银绫罗若能换的小妹对自己的死心塌地,何愁大事不成?到那时,这些东西又算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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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天都黑了,望族人在神庙前点起了篝火,年轻的姑娘小伙子们在篝火前手拉着手跳舞唱歌,欢快地喝着自作的果子酒,欢声笑语加上敲锣打鼓声,分外热闹。
而此时的半夏和无末已经被送入无末的小茅屋,两个人面对面坐在炕上。
半夏偷眼瞅过去,只见对面的无末依然冷眉冷眼,没有半分笑意。
她轻轻叹了口气,看来这个男人是天生不懂风情。想来也是,他从小在狼窝长大,估计狼是没什么风情可言的。
无末听到对面半夏的轻叹,马上问:“怎么了?”
半夏抬眸,却见无末两手想伸过来关切,不过好像两个胳膊僵硬。
她在心里噗嗤一笑,难不成他竟然是紧张的?再仔细看过去,这才发现他整个双唇紧抿,身体坐得直直的。又试探着握住他的手,发现他手也绷得厉害。
半夏转了转眼珠,心中一动,便故意做摔倒状歪倒一旁。无末还真以为半夏怎么了,唬得赶紧抱她在怀,着急问道:“半夏,你怎么了?”
半夏慢悠悠地睁开眼睛,入眼的是无末满是担忧的眸子。她心中一甜,轻轻摇头说:“我没事,也许是累了……哦,可能是渴了……”
无末皱眉,担心地道:“那我去给你倒水来。”
半夏赶紧摇头:“别,我应该不渴……”这大半夜的,还是不要折腾倒水喝水的事了。
可是无末却对半夏渴了这件事深信不疑,他马上下炕,找来水囊。
他走到炕前正要拿给半夏喝,却忽又道:“天冷,这水凉,我给你烧烧去吧。”说着就要往外走。
半夏顿时哭笑不得,忙叫住无末道:“我不喝水了,你给我找些酒来喝不是正好?既能解渴,又不用去烧。”
无末想想也是,当下道:“家里还有猴儿酒,我之前给你说过的,正好给你尝尝。”
半夏笑道:“如此最好了。”
无末出了茅屋,应该去茅屋旁边的山洞里,不多时便拿来一个皮囊。他上了炕打开皮囊,倒在石杯里递给半夏。
这酒颜色微黄,凑近鼻端便有糅合了浓郁果香的酒香扑鼻而来。半夏浅浅尝了一口,只觉得入口绵软醇厚,味道极佳,当下干脆一饮而尽。
无末见状,又拿来一个石杯,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半夏倒满,两个人对饮一杯。
片刻功夫,几杯酒下肚,半夏脸颊泛起红来。无末也渐渐放松开来,他如狼般的眸子紧盯着半夏,目光炙热,喘息也跟着急促起来。
半夏趁着有几分醉意,干脆倒在无末怀里。
第十四章(修)
无末先是整个人都僵硬了,后来慢慢放松,伸手小心翼翼地将半夏整个搂在怀里。入怀之时,只觉得有股馨香扑鼻而来,那种香气,不如花香浓郁却比花香更为动人,这是无末从未感受过的。
他胸臆间有种难言的情愫在蔓延,于是忍不住更用了些力。再用力时,只觉得怀中的女子是那么的柔软,仿佛无骨一般,和抱着一个野兔野猪的感觉真是完全不同,这让他更为小心翼翼,唯恐一个不小心被弄疼了她。
抱紧怀中柔软的躯体,他喘息更为急促,有种渴望的疼痛在身体里蔓延,他仿佛想把怀中的女子揉进身体里,不,比揉进身体里更加亲密。脑中开始浮现出他在山林间偶尔所撞见的,关于公狼和母狼,关于雌兔和雄兔,关于公猪和母猪……
衣物被迅速地解开脱离了身体,半夏只觉得自己被这个男人有力的臂膀狠狠地摁在火热而坚硬的胸膛上,那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鼻间发间萦绕着的是粗灼的喘息,烧得她满脸通红,不敢抬头看他。
可是过了好半天,他还是只是把自己搂得很紧,搂得她都身体都要疼了。
半夏终于忍不住挣扎了一下。
一股灼烫的气息喷在她的耳根处,无末粗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怎么了,不舒服?”
半夏在他怀里再次动了动,小声说:“有点疼……”
无末一听,紧张地把她放开:“你怎么了?哪里疼?”
半夏并不想离开这个散发着无穷热力的宽厚胸膛,她娇软地倚靠在他身上,轻笑道:“哪里都疼!”
无末一愣,不过很快他就又重新把她搂紧了,俯首在她耳边低沉地质问:“你是在逗我玩,在骗我,对不对?”
半夏在他怀里抿唇娇俏地笑:“是……又怎么样……”
无末盯着她一张一合的娇嫩双唇,耳朵却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天地间于他只剩下一个念头……好想将她吃下去……
半夏只觉自己的腰肢被一双大手握住,将自己慢慢上提了一些,而无末的唇俯下,急切地吻上自己的唇。
不,那根本不是吻,而是啃。
无末的唇齿急切地落在她的唇上,狠命地啃噬摩挲,仿佛……仿佛饿狼一般!
半夏喘息都变得困难,她双手用力顶在他胸膛上想要将他推开,可是谁知道这个动作却激起了无末更大的侵占。无末的唇也不知道如何便侵入了她的唇内,于是便如久渴的人遇到了甘露一般贪婪地吸吮,惹得半夏越发气喘吁吁。
可是娇喘连连的半夏却更引起了无末体内潜伏的渴望,他忽然低低叫了一声,双手握住半夏的腰肢,猛地将半夏翻转面朝下。
半夏惊呼一声,不明所以之际,只觉得身后有坚硬滚烫之物顶上,她诧异地张大了眼睛,正要问时,却只觉身下一疼,身体仿佛被狠狠分开,那坚硬滚烫之物猛地侵入,剧烈的疼痛袭来。
她疼得差点叫起来,可是身后的人却仿佛失去了狼,握着她的腰肢猛地前后狂动。开始之时这于半夏无异于折磨,奇痛无比,她忍不住呜咽不止,但后来那摩擦仿佛被什么滋润了一般,变得顺畅舒适,呜咽之声依然不止,却有了愉悦的味道,一直到了后来,她竟忍不住死命抓住炕上的毛毡吟叫起来,只盼他更猛更快。
身后的无末听着手中的娘子如此让人心醉的叫声,越发卖力,滚烫的汗水从他光裸的胸膛上流下,一直流到两个人相接之处。
无末恍惚中忽然停下,他粗喘着低头凝视着怀中人儿,只觉得她是天上地下最最让人心疼的,真恨不得将她吃在肚中,永远不让外人看到半分。
半夏越发情动,见无末停下,十分难耐,忍不住扭动纤细的腰肢。随着腰肢的扭动,两瓣夹着那滚烫之物的雪白也跟着扭动,这引来无末倒抽一口气。
他忍不住俯身,灼热的气息在她耳边低吼一声:“我想吃了你。”
说完狂猛大动,将身下的半夏弄得犹如风雨中的梨花摇摆不止,最后仿佛风雨骤停,他又是一声低吼,将一腔热爱尽数给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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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喘息声慢慢平静下来时,半夏瘫软地躺在无末宽厚的胸膛上,脸颊紧紧贴着他炙热的臂膀,手指头则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他胸膛上轻轻摩挲。
白天时,这个男人和半夏还相处生硬,如今却已经是世上最为亲密的枕边人。
半夏手指头无意识地摩挲着,他的胸膛和女人柔软的胸脯完全不同,她的手指仿佛可以感受到胸膛上结实的纹理,那是山里汉子每日拉弓打猎积累下的纹路,上面还有一些隐约的伤疤,那应该是和虎豹野兽争斗留下的烙印吧。
半夏正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忽然无末的大手犹如铁钳般捏住了她细致的手腕:“别。”
他的声音粗哑到如同河滩上的沙,喷出的气息灼热的犹如暴晒过的石头,那么烫人。
半夏扭动了下身子,仰头让自己的眼睛望着无末的。
无末滚烫的目光映在半夏慵懒的眸底,有那么一刻竟然措不及防,慌忙看向别处。
半夏想摆脱他的钳制,可是自己的手劲在他的掌心是那么的娇弱,以至于有蚂蚁撼大树之感。半夏抿唇笑了下,微微抬神,仰起脸来,双唇正好落在他的颈项间,轻轻落下,吻住。
她可以感到紧靠着自己男人的躯体一震,她忍不住在心里笑了下,谁让你不放开我呢。
可是她还没笑完,身旁这个男人猛然一个翻身,她感到天旋地转地移了位,再定睛看过去时,男人已经压在她的上方,满目渴望地盯着她。
他俯首,这一次是轻柔爱怜地吻上她的唇,口中轻轻呢喃:“你真是太坏了!”
声音犹如风吹过砂砾。
这一晚,半夏在恍惚中开始反思,自己真得太坏了吗?
最坏的人,应该是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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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这一夜半夏太过疲倦了,以至于一觉醒来时,上古山的野鸡都开始打鸣了。
她动了动犹如散架般的身子,却没有在炕上发现昨晚那个折腾了自己半宿的男人。
半夏勉强起身,先穿上自己日常的衣服,又把昨晚的鱼皮衣郑重地收起来叠好,这个是要还给族长的,留给以后的新娘子穿。
做好这些,她环顾了下茅屋,只见墙上悬挂着整张的鹿皮和虎皮,还挂了长矛斧头弓箭等物——望族人自己不会制作铁器,是以长矛弓箭等物极其匮乏,族中仅有的一些家伙都是好早前传下来的,族长分给各户,每户分到的极少。于是相对而言,无末家里算是私藏甚丰了。半夏再观察屋里,其实除了拥有少见的铁器,屋子里陈设很简单,有两个石凳和一个石桌。这个屋子和大部分望族人的茅屋并无不同,唯一的区别也许是无末的这个茅屋里并没有供奉望族人每家必有的剑灵和地奴。
半夏在心里想着,回头得让无末挂上。原始的崇拜是一种排外的同时又能将本族人团聚在一起的萌动,假如无末藐视了神庙的威严,那注定他永远无法融入到望族人中去。
不管她是来自何方,不管他是如何长大,他们的血液中都流淌着望族人的血,这一生这一世都永远不可能离开这座山,这片土地,这个村落。
半夏正想着,无末进来了,手里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冒着热气。
高大威武的无末看到自己娇小的新娘,竟然有一点不好意思:“半夏……你饿了吗?”
半夏歪头瞄了了一番无末,最后抿唇笑道:“当然饿了,我先去清洗一下,马上回来吃。”
无末连连点头。
半夏径自走出茅屋,就着一旁冰冷的小溪清洗了手脸,又随手采来一根蓝艾草细细咀嚼来清理口齿。重新回到屋子,无末已经将吃食摆开。半夏看过去,倒是有些诧异。
只见石桌上有尚且带着露珠的猴儿果,有粟米饼,有野菜籽粥,外有切成小块的腊肉。这对于千百年来都极为节省的望族人来说,真是一个奢侈的早餐。事实上大部分望族人是不吃早餐的,他们会在天没亮时就上山打猎或者下地劳作,一直忙到日上竿头才回家吃饭。
半夏笑着和无末并排坐下,无末递给她竹筷,两个人一起吃起来。
半夏先是夸赞了一番腊肉味道不错,野菜籽粥煮得也很有火候,这让无末的唇边浮现出笑意。
“你既喜欢,那以后我们每天都吃这个。”无末望着自己的新娘,眸子里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宠溺。
半夏却摇了摇头:“偶尔吃几次还是不错的,天天吃,太浪费了。”她想趁机和无末说说两个人的将来。
“虽然你现在每天都可以上山打猎,可是万一你生病了呢?以后我们有了小娃儿,消耗会更多的,到时候你必须打更多猎物来维持生计,万一天气不好你没有什么收获呢?”半夏一边往嘴里送了一枚猴儿果,一边说道。
无末倒没听人说过这番道理,凝眉听得认真。
半夏将猴儿果咽下,继续讲经布道:“有句俗语说耗子还存三分粮,粮头不俭,粮尾喊饭。现在若有三分则吃三分,难免将来犯愁。”
无末的目光就没离开过半夏,他见半夏说得头头是道,笑着连连点头:“你说得对,都依你。”
半夏很是满意,马上立规矩:“好,以后早饭不需要粟米,野菜粥和腊肉就足够了,当然你若有时间去摘来新鲜的果子,我自然高兴。”说完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壮硕的身材,补充说:“你需要出去干活打猎,难免要吃得比我多,如果你觉得需要,可以吃粟米饼。”对于望族人来说,肉倒是常见的食物,但粟米是地里种的,望族人不精于种植,因此收获极少。
无末赶紧摇头:“没关系,我不吃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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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半夏开始收拾自己的嫁妆。皮料布料,这是要留着以后慢慢缝制衣服的;一些珍贵的铁把式,那是以后过日子离不开的物件;还有一些石凳子等物,虽在这山村里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但平时也是缺不了的。
都分类装箱后,半夏环顾茅屋四周,发现竟没有个放东西的地儿,这屋子有点小啊。
就在这时,无末进屋来了:“把这些东西放在屋后山洞里吧。”
这倒是个好主意,半夏点头说是,于是跟着无末来到山洞里。
一走到屋后,半夏这才发现说这里是个简单的山洞真是委屈了它。其实这有点像靠着山挖出来的两间山屋,中间用一溜儿青石板隔开。
左边呢,现在放了一些皮毛干肉等物,右边干净整齐无一物,一看就是新打扫出来的。
半夏回头看无末,却见他黑发间沾染了灰尘的,想来刚才就过来打扫这里了。
无末被半夏含笑的目光看得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了,脖颈间微红,问道:“你看我做什么?”
半夏教夫
无末被半夏含笑的目光看得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了,脖颈间微红,问道:“你看我做什么?”
半夏笑意吟吟,踮起脚尖,手指头轻轻地撩过无末狂野的黑发,撩去他发丝间的尘土。娇嫩的手指不经意划过他刀刻一般的脸庞,顿时感到那脸颊有些僵硬。
半夏好心地收起手,笑道:“罢了,我不逗你玩了。”
可是无末的喘息却有些粗重,一把将抬脚就要离开的半夏搂在怀里。这一次,轻柔满吻,细细品评,山间清新的气息伴着她馨香的味道一起入口。
此处省略xxx字。
这一对新婚的小夫妻又是一番亲热后,总算开始办起正事来。
半夏指挥无末去把自己陪嫁的暂时不用的家什都放到这山洞东侧,自己则是把山洞西侧存放的那堆东西先翻了一遍。这一翻之下,半夏不由得叹息:其实作为一个单身汉来说,真是存储了不少粮食的。光是冻肉就足够两个人吃上几个月了,更不要提旁边的野粟以及果干菜籽等物。另外还有一些难得一见的药材,都随意地散落在山洞各处。
半夏想起今早自己对无末的“教导”,顿时有些脸红,看来这倒是自己太自以为是了。想来也是,无末长在山野间,饥饱难保,自然是知道要多积口粮好过冬的道理。
半夏将这些吃食都分门别类收拾整齐,又发现山洞最里面有一个箱子,她随手打开一看,惊奇地发现竟然是整箱的绫罗。这下子吃惊不下,绫罗绸缎这个稀罕玩意儿,可从来没有出现在望族人家中过,当下忙叫来无末问个清楚。
谁知道无末只瞧了一眼,毫不在意地说:“这个啊,这是有一次一个商人给我的,他求着我要一根何首乌,我就给他了,他原本要给我他们用的银子的,可是我要那个有什么用,他就给了一箱这个。”
半夏见这绸缎手感柔仁地细腻,上面的花纹也极是精美,知道这都是上乘的好东西。
无末见半夏盯着那布料研究,便道:“你若喜欢,便拿了去做衣服吧。”
半夏听到这话,摇头笑道:“我们平日劳作,哪里能用这个做衣服,这个娇贵得很呢。我是想着这是好东西,咱们暂且用不上,但以后总归有用的,可不能放在潮处,没得糟蹋了这个稀罕玩意儿。”
无末见半夏说得头头是道,忙道:“我是对这个一窍不通,你愿意如何处置,全随你便是。”
半夏点头,想着这个收好了,以后有了小娃可以做贴身的肚兜,忽又想起自己当日为得人参强要送给无末布料的事,心里不由得无比羞赧,自己送的那布料比起人家这丝绸来差了许多呢,亏得自己还辣气壮地要人参。
想起这一出,她便随口问道:“我当时给你的那块布料呢,怎么没见。”
无末听到她问起这个,忙道:“我给收得好好的,没放在这里。”
半夏诧异:“那在哪里?”
无末笑了下说:“我也觉得这山洞里太过潮湿,怕受潮,所以放在屋内箱子里了,回头给你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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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的新婚生活,半夏逐渐发现这个外表冷硬的男人在自己面前其实竟然是个容易害羞的人。这让半夏越发感兴趣起来,每每不着痕迹地逗他一下,结果却惹得火山爆发。他是那么高大威武,虎豹熊兽见了都要躲着走的,更何况她这个娇弱的小姑娘。不过半夏是不怕的,除了第一次他血气方刚完全无法控制地让她吃了些苦头,后来他开始懂得克制自己了。
其实半夏发现这个男人是极其听自己话的。他和人打交道的经验实在少之又少,好不容易有个半夏,而且是和他那么亲密的半夏,可能这在他是从未想过的关系,以至于他简直是将她视若珍宝,唯恐一个不小心便惹她不高兴。
半夏也渐渐喜欢上了和他开玩笑,每当此时,他总是一本正经信以为真。当半夏开心地大笑时,他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也没有不高兴,而是也跟着笑。当然了,在他们亲密的时候,他会拿这个说事,然后叫她小坏蛋,拿口齿咬她的耳垂,咬她的唇舌,甚至咬她胸前柔软的桃子,以至于如今她听到小坏蛋便觉得浑身酥软。
不过有一件事倒是让半夏难以启齿地头疼,那便是无末从来都是从后面进行夫妻之礼。他……难道以为只有这么一个姿势?
这……一到晚上便要被人扣在那里,弄得求生不能求死不能,未免也太……单调了吧?半夏想着哪天有时间还是要诱导一下的。
半夏的另一个发现就是,他拥有任何一个望族人都无法比拟的吃苦耐劳的体力。自从她向他说了一番应该多存粮食以备不时之需的道理后,他每天在半夏还没醒来时便上山去打猎,每次回来都是满载而归。他每次打猎的收获太多,如果换了其他望族小伙子,恐怕都很难扛回来吧。可是他总是往肩上一甩,很轻松地就回来了。
半夏惊诧之余,也想起那一日他可是两拳打晕一头狼的,这力气自然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渐渐地半夏开始心疼这个男人了,不行啊,干这么多活,早饭怎么可以只吃那么一点呢?
她开始想着自己要早点醒来,这样可以给无末准备丰盛营养的早餐。可惜这个决心下了很多次,每次都没有成功过。
这件事真不能怪半夏,要怪就怪无末好了。
谁让他每晚都要折腾那么久……她是人,体力是有限的……她考虑和无末商量,有些事啊,任凭再好的身体也是不宜天天的……
半夏想得太认真了,以至于无末在一旁盯着她瞧都不知道。
“你在想什么?”无末问。
半夏猛抬头:“喔,我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不用商量,你决定就行。”无末是一个非常豪爽的人,成亲这几日,他从来没有拒绝过自己这个小娘子的任何请求。
半夏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让无末答应了,诧异地张大了嘴巴:“可是……”
无末只见半夏微歪着头,明亮的眼睛疑惑地望着自己,水润的双唇那么张开着,胸膛一热,喉咙禁不住发紧。
长了这么大,无末没想到自己会如此地着迷一件事。
他不是没见过,山林里,大到豺狼虎豹,小到野兔狍子,行事之时难免被他撞见,他是丝毫不会多想的。
可是他却万没想到,原来人类和走兽是不同的,特别是他的这个小娘子,是和任何其他人——包括其他女人,是不同的。
她可以那么地令他着迷,迷到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内。
她那好看的小嘴儿总是会说出这样那样一番道理,那些道理都是那么的好听。
无末盯着半夏微张开的小嘴,忍不住继续想,其实当她情迷之时发出的阵阵娇吟,那才是最好听的。
半夏见无末眸子暗沉地望着自己不知道想什么,看那样子根本没听见自己说话啊,忍不住轻轻跺了跺脚:“你根本没有听我说话啊!”
无末从迷思中醒过来,忙长臂一身将自己的小娘子搂紧怀里:“我听着呢,一直都在听着……”
半夏拳头轻轻捶他的胸膛,谁知这拳头打在人家身上是不疼不痒,反而惹得自己手疼。她忙收回手,带着小小的怨气说:“你刚才已经答应我了,从今晚开始要听话。”她说起这个的时候,有点小小的傲娇……她真得不是故意的,谁让无末总是那么的听话,让她觉得其实原来她根本就是个高高在上的公主。
无末认真地点头,上面一边点头,下面的手便开始在她腰际摩挲。
他是个非常有天赋的人,这种天赋不但展现在打猎上,而且也体现在掌控她的身体上。不过数日功夫,他已经发现该怎么做才能让自己的小娘子发出那种令他沉醉的吟叫。当然,这并不包括他突破自己的认识在关键时刻换个姿势……
半夏制止了他的手,无比坚定地说:“有句话是这么说的,血气方刚,切忌连连。二十四五,不宜天天。三十以后,如数月钱。”
半夏抬眸笑望着浑然不解的无末,继续道:“这个意思,你是不明白的,那我说给你听。意思就是说,你现在是二十有余,最好不要天天晚上都——”半夏羞涩地笑了下,她有些不好意思描述下去,不过她深知对眼前这个男人,必须说清楚:“不要天天晚上都和我那个……不然时间长了对你身体不好的。”
无末挑起浓浓的眉头,依然不明白地问:“有什么不好?”
半夏歪头想了想,吓唬他道:“你没有力气打猎了,没有力气打猎就没有肉吃,没有肉吃我们都要挨饿。”
无末皱起了眉头,他低头思索了一番,认真地道:“你说得对,我应该听你的。”
半夏万没想到他竟然如此轻易就答应了,大喜。
无末郑重地道:“我会听你的话的,从明天开始,我要擒更多的猎物储存起来,这样以后我不能打猎了,我们也有粮食吃!”
半夏眼前一黑,这是什么跟什么啊!
可是无末却不容她再说什么,两手一提就将她提到了炕上,然后矫健一跃,整个人就这么沉重地压在她身上。
“你的担心已经解决了,我们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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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两人如鱼得水之时,无末忽然停止了动作,他皱眉侧耳细听。
半夏兴致正浓,手推了推身体僵硬的他,嘟哝道:“怎么了?”
无末眉头微皱,沙哑的声音透着机警:“有脚步声,好像有人过来我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