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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闲听落花     玉堂金闺txt下载     玉堂金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章 普济寺

    柳三太太站在窗前,烦躁非常的将手里的团扇扇的‘啪啪’作响,这都九月里了,怎么还这么躁热?!闷的让人透不过气,柳三太太转身出了上房,站在廊下,微微仰头看着远处青灰的天空,青桐院那妮子简直就是老夫人又活过来了,想到逝去多年的宁老夫人,柳三太太还是止不住打了个寒噤,那个整天带着温和笑容,说话温柔谦和,从来不会失态发怒的宁夫人,就是这样,笑容稍敛,轻描淡写几句话,就让满府上下、从老太爷起寒噤不敢出声。

    那妮子说要让各房该交的银子都得交到公中,她既说了,那就必定逃不过,一想到这个,柳三太太心头又堵的透不过气,焦虑、惊忧、恼怒、不安,说不出到底什么味儿,她们三房也就这几年日子好过些,三爷一年二三千两银子进项,这几年下来也攒了小一万银子了,要是那妮子真狠手非逼着交到公中????如今四房有了承继子,这承继子是她要过继的,也是她挑中的人,她自然要替四房打算,长房没进益,二房更不用提了,一窝子败家子,这话真说到明面上,这府里除了自己这一房,个个千肯万肯!

    三老爷楼店务这差使是他费尽心机,自己拿嫁妆银子出来打点得来的,这几年,三老爷陪了多少小心,花了多少心思,这府里哪有半分助力?不拖后腿就不错了,自己一家子这么呕心沥血辛苦挣来的银子,凭什么要分给那些一分力没出的?柳三太太想的心简直要滴出血来,不行!不能让他们分了自己的银子,这个家,该分了!

    柳三太太下意识的转身打量着这个住了十几年的院落,分了家,他们一家就得搬出去????搬就搬!柳三太太狠狠的收回目光,搬出去还好了呢,她早就想置个庄子,再买间铺子做点小生意,搬出去就能放开手脚,只有好处!这个府里败落成这样,半分助力没有,有什么好恋着不舍的?!

    柳三太太打定了主意,手里的团扇重又摇的不急不缓,仔细想了想,让人拿了几匣子外头买的细点心,想了想,又拿了几枝新鲜样的绢花,沿着抄手游廊出了院门,不紧不慢的往二房过去。

    许二太太接了柳三太太进去,没等坐稳,许二太太兴奋的眉飞色舞道:“你看看,这回她不蹦哒了吧,人家四房有过继子了!我就是看她不顺眼,活该!你瞧着吧,往后就热闹喽。”柳三太太从眼角鄙夷的瞄了眼许二太太,忙掩饰的用帕子按了按嘴角,叹了口气,看着许二太太忧虑道:“我正愁着这事,这才过来寻二嫂说说话儿。”

    “愁?你愁个什么劲?”许二太太正痛快着杨夫人的不痛快,听了柳三太太的话不以为然道。

    “怎么能不愁?我又没你这样的好福气,两个女儿的亲事都说定了,嫁妆又备的这样好!”柳三太太一脸的羡慕,许二太太眉梢飞个不停:“可不是,我家棠姐儿就是命好!”

    “唉,”柳三太太烦恼的叹气不止:“你是不愁了,我这愁的睡不着觉,咱们府上本来就不宽裕,这又添了一房人,这四房过继子咱们可比不得,你想想,这四房一是有青桐院那妮子撑着,二来,他可是族长嫡亲的儿子,那家过的怎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可比咱们府上好过的多了,这肯过继过来,真那么好心,就为了承继烟火?骗谁呢,没有好处,人家肯把那么大个儿子白给咱们府上?”

    “那倒也是,”许二太太很是赞同:“没好处的事谁做啊?!”

    “就是啊,你说咱们府上还能有什么好处?那爵位如今大哥稳稳坐着,孝祖又早立了世子,这一条肯定不用想了,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好处?还不是看中了咱们府上那点子家底,你看着吧,我就把话放这儿,这承继子进门,不过一两年,这府里指定就得被他搬空了,只怕连这间勇国公府,都得卖出去!”柳三太太愁眉不展:“你是好了,两个女儿都嫁了,我那还一大家子呢,到时候只怕得要饭去了!”

    “棠姐儿嫁了,还有松哥儿呢,这不成,他敢谋算家产,我就跟他没完!”许二太太急的叫道,柳三太太扫了她一眼叹气道:“你能怎么着?闹到族里?你别忘了,那是族长亲生的儿子,你怎么闹?到衙门打官司?那个,”柳三太太指了指青桐院方向:“连东阳郡王府都跟她交好,你能打赢这官司?”

    “那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他把咱们的东西就拿走?”许二太太呆楞楞的想了半天,总算拐过弯来,敢情这过继子一来,就把自己的东西全抢走了!

    “就一个法子,分家!”柳三太太倒痛快:“这银钱咱们自己拿到手上,谁也别想拿走,再说,”柳三太太看着许二太太意味深长的笑道:“这分了家,就是咱们自己当家作主,那还不是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有那闹腾作耗的,提脚就能卖了,谁也不能说半个不字。”

    许二太太听的两眼放光,重重拍着手兴奋道:“对!早该分了!那些狐媚妖道的东西,我非把她卖了不可!老太爷、老夫人都死了十几年了,凭什么不分家?!”

    三房关于分家早有默契,二房李忠明听了许二太太的话,想着分家就能立即到手一大笔银子,只馋的口水流,自然极力赞成,许二太太得了李忠明的支持,再加上刚在李珠兰的事上占尽了上风,战斗力全线满格,她的战斗力原本就全体现在破坏上,这又是气势十足的时候,直闹的阖家不宁,杨夫人却死咬牙关绝不吐口,她要是吐了口,等于把整个勇国公府拱手让人,那还不如一刀杀了她!

    李恬看了几天热闹,程掌柜递了信进来,四皇子秦琨启程到京东几个县查看秋赋去了,李恬在青桐院闷了两个多月了,这府里又吵成这样,早就烦闷的难受,得了信儿,犹豫了半天,吩咐备车,往普济寺看望林雯。

    时近秋末,普济寺显的很是冷清,寺后连绵的山峰秋意萧瑟,半山一处向阳的坡地上,松柏浓绿静寂,林地间金黄的菊花依旧开的绚烂泼辣,从那片坡地开出来,如水般往坡地下漫延。松柏金菊间,掩衬着一个青石垒成,极普通却极整洁干净的坟墓,坟墓前,一个五十来岁、身形单薄,微微躬着背的男子背对着坟墓,站的如同那座坟墓般看着远处的秋色。

    秋色苍茫,男子动了动,慢慢转过身,围着坟缓缓转了一圈,背着手,慢慢往山下走去,一个五十来岁、侍从打扮的男子不知道从哪儿突然冒出来,带着一身入骨的恭敬神态,跟在男子身后,亦步亦趋的往山下走去。

    寺后的亭子里,李恬正和悦娘站着看景说话儿,青枝和银桦蹲在亭子一角扇着红泥炉烧水准备沏茶。

    “不只咱们,你看,那不还有来赏景的。”李恬远远看见那对五十岁左右的主仆,笑着示意悦娘,悦娘瞥了李恬一眼没答话。远处那对老年主仆仿佛也看到了李恬一行,缓步往亭子过来。

    李恬仔细打量着这对主仆,走在前头的男子气度极好,一身打扮却极普通,面色稍有些苍白,后面的侍从打扮也一样普通,面容谦和非常,和前面的男子步调一致,看样子是侍侯了很多很多年的老仆人。

    “象个官儿。”悦娘判断道,李恬点头笑道:“我也这么觉得,这个时候到这寺后赏景,看样子是个不怎么得意有事郁结于心的。”

    说话间,那对主仆已经到了亭子前,前面的男子脸上带着丝温和的笑意,看着李恬道:“闻到茶香了,沏杯茶给我尝尝如何?”

第一百六章 分家

    “先生请。”李恬忙起身客气让进男子,男子进亭子坐下,仆从叉手侍立在台阶下。

    红泥炉上水滚,青枝点了杯茶捧给男子,又沏了杯清茶递给李恬,男子闻了闻茶香微笑道:“今年的秋茶?”

    “是,”李恬恭敬笑应,男子慢慢转着杯子,抿了口茶,微微闭着眼睛细细品了品:“茶不错,很有几分秋意,年纪轻轻的小娘子,不去四里桥、砚台这些地方邀友登高赏菊,怎么一个人跑到这么个秋意萧索的地方来?”

    “秋天不就是看这份萧索之意么?”李恬随口答道,男子笑着摇了摇头:“春华秋实,秋天看的是喜庆热闹,看样子你这是有烦恼?小小年纪,怎么就有烦恼了?”

    “人一生下来不就有烦恼了?婴儿有婴儿的烦恼,少年有少年的烦恼,您肯定也有烦恼,人活一世,哪有没有烦恼的时候?没有烦恼的那是神仙,”李恬停了下,又补了一句:“就是任事不通的傻子也有烦恼。”

    “噢?”男子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李恬点头道:“这话也是,你有你的烦恼,我有我的烦恼,让我猜猜你的烦恼,看你这年纪,议亲还有些早,那就是家务上的烦恼?怎么,和兄弟姐妹没处好?惹长辈生气了?”

    “不是,”李恬一边摇头一边叹息:“家里的烦恼是小烦恼,嫁人才是大烦恼。”

    “你才多大,就烦恼上嫁人了?还早呢。”男子失笑道,李恬想了想,看着男子道:“先生家住哪里?听您口音,是京城人氏?”

    “嗯,”男子顿了顿:“我祖上不在京城,不过我在京城住了好些年。”

    “先生这个年纪,必定儿孙满堂,您要是挑儿媳妇,最看什么?家世?嫁妆?还是媳妇儿人品性格儿?”

    “这个,”男子怔了下,随即笑道:“让我想想,家世吧,还有人品性格,人品性格最要紧。”

    “唉,”李恬叹了口气摊手道:“我是个孤儿,不只是没有父母,连祖父祖母、外公外婆都没有,这没家世只能这么没家世了吧,人品性格儿,我人品还不错,”男子听到这句,脸上满是笑意,这么直截了当夸自己人品不错,倒是爽快不客气。

    “可性格儿,其实性格儿还好,虽说不是太贤惠,我的烦恼不在这个,我这样的,”李恬看着一脸笑意看着自己的男子,摊着手说不下去了,她的烦恼还真是说不得:“唉,怎么说呢,我是该有的没有,不该有的全有,你看,我长的不错是吧,我还有很多嫁妆,很多很多,所以,现在就是,想娶我的人我不想嫁,我想嫁的人不肯娶我。”

    男子听的忍不住大笑起来,笑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止住笑:“这个,确实是个大烦恼,也怪不得你烦恼,那你想嫁给谁?”

    “我想嫁的人已经定亲了,”李恬想起徐思静,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那你想嫁什么样的人家?”男子看起来很有兴致,李恬爽快的答道:“家世好,人老实本份脾气好,要是家里人口再简单点就更好了。”

    “就这些?”

    “嗯,这些就足够了。”

    男子想了想道:“京城这样的人家很多,还用得着烦恼?”

    “去年年底议过一户人家,人家觉得我尊长皆无,是个福命不济的,没议成,前一阵子又议过一家,人家没看中我,挑了个有家世、父母双全,脾气性格比我温和柔顺的,除了这两家,中间还提过几家,可人家不是嫌我没家世助力,就是觉得我尊长全无,福命不济。”

    “你还小呢。”男子若有所思的看着李恬宽慰道,李恬沉默了片刻,重重叹了口气,她着急出嫁的原因一个字也说不得。

    “嗯,先生说的是,可我这亲事不定下来,就一直会有人欺我无人做主,想方设法要算计我的人和我的嫁妆,我急着定亲也是不得已的事。”

    男子听了李恬的话,皱了皱眉头,李恬说的烦恼,不想再提这事,看着男子转了话题道:“先生不去繁华热闹处,到这儿看秋景,也是有象我这样的大烦恼么?”

    “嗯,人老了,烦恼就多。”男子笑容温和。

    “是有法子的烦恼,还是没有法子的烦恼?”

    “有的有法子,有的没法子,”男子想了想答道:“譬如过往,譬如人心,都是没法子的事。”

    “过往,”李恬有些怔神道:“那不叫烦恼,那是痛,椎心的痛。”

    “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叫痛?”男子哑然失笑,李恬笑了笑没答话,她自然知道,知道而说不得。

    “小妮子,别想那么多,你放心,你是个福相,这婚姻之事必定有个好结果,谢谢你这杯茶。”男子边说边放下杯子站起来,李恬忙跟着站起来,将男子送下亭子,目送他走出了十来丈,才转身回到亭子,悦娘看着她道:“他跟你说了半天废话,就最后一句话说的对,你是个福相,福大命大,婚姻之事必定能顺心。”

    “但愿如此。”李恬忧虑重重的苦笑道,几个人又坐了一会儿,就去别了做好晚课回来的林雯,上车回京城了。

    勇国公府闹分家闹的家宅不宁,青桐院院门紧闭,杨夫人明明白白知道这事必定又是李恬在背后做推手,却抓不住青桐院的把柄,这一场闷气生的比前两回更厉害,终于撑不住病倒了,周大\奶奶和李孝祖商量了半夜,第二天,李孝祖在杨夫人床前侍侯了一天,劝了一天。隔天一早,周大\奶奶就到青桐院寻李恬说话来了。

    李恬让进周大\奶奶,周大\奶奶打量着屋里的陈设,不怎么自然的寒喧了半天,茶也喝过了一两杯,才转入正题:“????这分家的事,你也知道,二婶子和三婶子都觉得分了好,家里也没有长辈,也是该分家了,昨天你大哥劝了阿娘一天,我也是才知道????咱们李家这族规的事,从前我也没留心过这个,就这事难为人????”

    周大\奶奶期期艾艾说不出口,李恬看着她笑道:“大伯娘在这府里住惯了,舍不得搬出去?”周大\奶奶满脸的不自在:“是啊,你也知道,阿娘为了这个家花了多少心血,贴人贴钱的,操劳了这么些年,这说搬就让她搬出去,也是????再说,这府邸是奉旨起造的勇国公府,勇国公不住在勇国公府里,勇国公府住的不是勇国公,这事,总不大好。”周大\奶奶饶口令一般。

    李恬语气淡漠:“是啊,为了这个勇国公,为了这个勇国公府,大伯娘是贴人贴钱操劳的让人佩服,就为了这个,这么些年,外婆也好,我也罢,从来没想过、更没提过四房过继的事,别说过继,就是四房该得的年例银子也没要过一回,照外婆的话说,不过图个人心换人心,哪天外婆没了,我好歹还有个长辈能靠一靠,”李恬顿了顿,嘴角挑出丝讥讽:“我比外婆想的更少,连靠一靠都不敢奢求,不过求着她别象外人那般算计我就心满意足了,可连这一条也求不来,我也只好求到族里,给自己寻个兄长回来依靠。”

    周大\奶奶脸上的不自在更浓,李恬也不看她,接着道:“大哥是个忠厚人,他做世子承爵我没二话。”周大\奶奶听了这句话,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李恬扫了她一眼:“大嫂子也是个明白人,至少不是那种落石下井的人,我承大嫂子的情,今天大嫂子来了,这份情我不能不给,分家的事,二伯娘和三伯娘是铁了心要分家,这个家也是该到分的时候了,分家不分居,愿意住在这勇国公府的,想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

    周大\奶奶迟疑了下道:“那以后,阿爹阿娘他们百年后,这宅子?”

    “大嫂子先不用想那么远,如今只能这样了。”李恬看着周大\奶奶,声气平和却不容置辩,周大\奶奶低头想了想,点了点头道:“那我回去跟阿娘禀报一声。”李恬笑着点了点头,起身将周大\奶奶送出院门。

    四房不争爵位,分家不分居,虽说跟杨夫人要的不争爵位和大宅分给长房有差距,可她也知道,一家四房,三房执意要分家,她就是撑,又能撑多长时候?能这样就算不错了。

    挑了个吉日,勇国公府请来了族长和几位族老,顺顺当当把除了大宅之外的所有家当公公道道平分成四份,三房不愿意住在大宅,几位族老作主,要长房、二房和四房一家补五百两银子给三房,算是弥补放弃大宅的损失,二老爷李忠明一听搬出去还能再多拿一千五百两,立时跳出来,也要搬出去,几位族老都是人老成精的,让李忠明和李忠静当场立下字据,长房和四房各拿一千五百两银子给二房、三房,两家与大宅再无关连。

第一百七章 想法与行动

    勇国公府几乎被京城的社交圈遗忘,这场过继和分家并没有多少关注,本应该最关心这事的蒋郡王妃听说,沉默了片刻,连一句常例该有的关心和惊讶都没表示,李恬,听到这个名字都让她椎心的痛,雯姐儿还在普济寺住着,大郎补进了殿前司,这殿前司要是能时常在官家面前侍侯,照理说也是好差使,可大郎却偏分去守陵,守陵军远在百里外,如今大郎一个月才能回来两天,这守陵军又是三年一轮,蒋郡王妃只觉得心里的酸涩多如潮水一般,一阵一阵往上冲,眼窝发酸,却没怎么有眼泪了,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什么滋味,她光顾着往前冲,没想到妨碍了别人,碍了东阳郡王府和那位老夫人的眼。

    徐夫人听了这个信儿,怔了好半晌,她不知道周朝顺的事,俞瑶芳也不知道,垂着头,声音低落非常道:“九表哥的事,恬恬肯定难过得很。”徐夫人神情复杂的长叹了口气:“谁知道会这样?这事你舅母点了头,人家两家你情我愿,咱们能有什么法子?这也怪我,没想到恬姐儿真看上九哥儿了。”

    “说不定中间出了什么咱们不知道的事,不然都说的好好儿的了,怎么突然换成李家三娘子了?恬姐儿对三娘子那么好,唉,”俞瑶芳忧虑重重的长叹了口气。

    “今天晚了,你明天看看恬姐儿去,好好开解开解,这过继分了家也好,少生不少闲气。”徐夫人交待道,俞瑶芳答应一声,心里一团隐隐约约的困惑解不开,恬恬真看上了九表哥?她怎么总觉得不可能呢,恬恬对这件事的反应好象太厉害了些,她不应该这样啊,看起来恬恬好象非常着急要定亲,要嫁人,从前她总说,嫁人这事宁晚不早,现在怎么改主意了?这不象她,再说,她在勇国公府的日子并不难过。俞瑶芳越想越觉得疑惑。

    东阳郡王府,孙老夫人专注的听婆子禀报了勇国公府承继和分家的事,慢慢转着念珠,看着榻前那盆姿态极好的君子兰出神,勇国公四房又接上了香烟,紧接着就分了家,既分了家,恬姐儿可就不是勇国公府小娘子了,这妮子这么做是要给谁看?四哥儿?孙老夫人松开念珠,烦恼的揉了揉眉间,四哥儿这份心思越来越旺,这样下去也不是长法,得赶紧把他这亲事定下来,成了亲也就收心了,男人就是这样,得了新的,也就忘记旧的了,孙老夫人松开揉着眉间的手,转头看着垂手侍立在榻前的婆子吩咐道:“去跟王妃说一声,明天跟我进宫看望贵妃。”

    四皇子看到的和孙老夫人想到的却是两回事,勇国公府四房突然承继和分家的事让他隐隐生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这会儿突然承继,必不是为了什么香烟承接,出什么事了?让恬恬要向勇国公府外、向李氏宗族求助?四皇子握着折扇的手用力到关节发白,仿佛自己平白被人打了一巴掌一般。

    蒋府外书房,蒋鸿站在书房窗前,拿着本书,却目无焦距的看着窗外,心情阴沉而焦虑,勇国公府承继和分家的事他几乎是第一个知道的,从知道那天起,这心里的郁气和心疼就没散开过,她一个小娘子,要承担的太多,这承继也不是能一了百了的事,新承继进来的兄长背后站着李氏族长,甚至是站着李氏一族,万一有什么与她不利的事?她又依靠谁去?蒋鸿烦躁的用书拍打着窗棂,不行,不能再等,就算时机不到,也要试一试。蒋鸿打定主意,回身将手扔到桌子上,大步出了书房,往正院寻母亲去了。

    徐思海在清江侯府门前跳下马,几步跳上台阶,大步溜星往正院进去。

    正院上房,徐夫人让人摆了满满一几点心,看着这几个月明显消瘦憔悴的徐思海心疼道:“就两天没见,我怎么看你又瘦了?”

    “我知道。”徐思海掂着块点心,没滋没味的咬在嘴里,打断了徐夫人的话:“让姑母操心了,我没事,最近先生布置的课业重。”

    “那就好,这几天没再跟你阿娘闹气吧?”徐夫人看着徐思海,有些不明白这个在自己面前一直懂事知礼的孩子,怎么就跟他阿爹、阿娘闹成那样?徐思海将咬了一半的点心放到碟子上,看着徐夫人迟疑了下道:“听说勇国公府分家了?”

    “嗯,四房挑了个过房子,老勇国公和宁老夫人去世也有十来年了,该分家了,你也听说了?”

    “嗯,”徐思海仿佛不知道怎么接着往下说,垂头沉默的转着手里的茶杯,徐夫人微微有些困惑的看着他,柔声问道:“今天这是怎么啦?”

    徐思海抬头看着徐夫人,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徐夫人眼里闪过丝疑惑,正要再问,徐思海鼓足勇气,带着几分豁出去了的意味,看着徐夫人极认真的问道:“姑母,瑶瑶妹妹年纪也不小了,您给是她说亲,可她不肯,您会不会逼她?要是她心目中有了想嫁的人,您会不会成全她?我不是抵毁瑶瑶妹妹,就是打个比方。”

    徐夫人楞神的看着徐思海,呆了片刻,突然有所明悟:“你阿娘提了那么些家小娘子你都不肯,你心里有想娶的人了?”

    “嗯。”徐思海看样子是打定主意也豁出去了,极其肯定的点了下头:“姑母别责我失了规矩,这话我只敢跟姑母说,也只有跟姑母说了,才不会于她闺誉有伤,这都是我不好,她并不知道我这份心意,这事她半分都不知情,我跟姑母说,是想求姑母帮我。”徐夫人呆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想起俞瑶芳的猜测,竟真是这样。

    “是哪家小娘子?”徐夫人带着丝期望试探道。

    “李家五娘子。”徐思海半垂着眼帘,横下一条心,清楚明白的答道,徐夫人没什么意外的呼了口气:“嗯,我想着也是她了,那是个好孩子,先前有人跟你阿娘提过她,你阿娘觉得她福运不济,你也别怪你阿娘,她年青的时候跟着你阿爹苦过,这当娘的,都盼着儿女平平安安。”

    “她不是福命不济之人,”徐思海急了:“要不济也是我不济,这鬼神福命之事,怎么能当真呢?要是这命真管用,那娶个什么福命之人,岂不是万事皆了?难道那坎坷多难之人,都是因为没娶到福命之人?那算命若真能算的众人之命,他岂不是成了知天下事、天下人的活神仙?”

    “你看你这孩子,”徐夫人被徐思海又气又急的一串话说的又想气又想笑:“你这急脾气得好好改一改,我就是跟你说这事,也没说恬姐儿福命不济,再说,我是觉得恬姐儿是个有福气的好孩子,我是跟你说,这门亲事不是没人提过,是你阿娘不肯,这婚姻之事,是结两姓之好,讲究是父母之命,再说,你阿娘不喜欢,就是娶进来,往后你媳妇这日子也难过,你先别急。”徐夫人见徐思海脸都红了,急忙安抚道:“先听姑母说,”徐思海勉强压下那份焦躁,看着徐夫人,急切的等她往下说,徐夫人接着道:“恬姐儿是个好孩子,我一向拿她当瑶瑶一样看,你也是个好孩子,虽说脾气急些,要是能结了这门亲,姑母是求之不得,可这事不能光凭你一个人想,头一件,先得讲究个两相情愿,这事儿得先探探恬姐儿的意思,要不这样,明儿我请她过府说话儿,她若是愿意,这头一条就过了,我再去劝劝你阿娘,你看这样行不行?”

    徐思海大喜过望,急忙跳下榻长揖到底,直起身子,看着徐夫人笑的合不拢嘴,拱着手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又长揖到底谢道:“谢姑母成全。”

    十月中,程掌柜递了信进来,四皇子代官家祭陵,要到皇陵斋戒祭祀,至少得一个月才能回来。李恬大喜过望,祭祀是最讲究诚心的大事,四皇子断不敢中途离开,这一个月,他就只能老老实实在皇陵守一个月,有了这一个月,抓紧些,自己这亲事能定下来也说不定呢。

    李恬打定主意,打听着四皇子车队出城隔天,就往清江侯府看望徐夫人和俞瑶芳。

    徐夫人已经有好一阵子没见到李恬了,拉着她的手,从日常饮食细细问起,一直问到勇国公府四房过继和分家的事,不厌其烦细细问了大半天,才算放下心,舒了口气笑道:“前儿听说你们府上又是过继又是分家的,我这心里一直七上八下不得安宁,就怕你受了什么大委屈又不肯说,前儿那事太委屈你了,我就担心你放在心里难过,既然不是为了这事,那我就放心了,九哥儿虽说是个好孩子,到底资质差些,他配不上你。”

    暴走驭兽师

第一百八章 酒醉 补昨天

    “九哥质朴宽厚,是我没福气。”李恬的惋惜发自内心,不过这事既然已经过去,再多想不过是徒增烦恼,她不想在这件事上再多纠缠,更何况她这趟还有更要紧的事要说。

    “你有福气,是九表哥没福气。”俞瑶芳截过话道。“瑶瑶说的对,你肯定是个有福气的!”徐夫人极其肯定的重重强调了一句,又接着道:“都说千里姻缘一线牵,这人的姻缘哪,是一生下来就注定好的,那月老在男男女女脚上系好了红线,不管千里万里,隔着山隔着水,必是要到一起去的,这不是你的缘份。”

    徐夫人也不想多说徐思静这件事,转了话题道:“照理说,你比瑶瑶还小一岁,现在说好亲,最多也就能拖三年,十六七岁就得出嫁,有点嫌早,可瑶瑶说的对,你如今无依无靠,又有那些铺子田产,还是早点定下亲事,有个依靠的好。”

    “嗯,”李恬见话题往自己希望的方向过去,心里微松,垂头应了一声,徐夫人看着俞瑶芳使了个眼色,俞瑶芳知道阿娘要和李恬说徐思海的事,笑盈盈站起来道:“恬恬陪阿娘说会儿话,后湖昨天收了不少菱角,厨房现正磨菱粉做糕呢,我去看看。”

    徐夫人怜爱的看着俞瑶芳出了门,才转头看着李恬道:“你知道,我看你跟看瑶瑶一个样,你虽说比瑶瑶小,却比她还懂事,有些话,我就跟你直说,好不好的,你也跟我直说,你看好不好?”李恬忙点头答应,徐夫人斟酌着道:“你是个好孩子,也是个苦命的孩子,若是嫁到别家,一来我舍不得,二来也不放心,我这心里头,一心想把你留在徐家,”李恬怔了怔,看着徐夫人等她往下说,徐夫人接着道:“徐家比九哥儿出色的哥儿不是没有,嫁个比九哥儿更好的徐氏子弟,你看行不行?”

    “是哪位表哥?”李恬迟了片刻,低声追问了一句,徐夫人心里踌躇起来,七哥儿那头还不知道能不能说得通二嫂子,若是现在就明说了,回头二嫂子不肯,恬姐儿岂不又是一场伤心事?这事,还是等二嫂子那边说好了再挑明不迟。徐夫人打定主意,微笑应道:“有几个都不错,若你愿意嫁到徐家,我挑好了人再让你看。”

    “嗯,”李恬低头想了半晌,轻轻点头应下了,徐家子弟,这门风家世上自然是好的,若男孩子再能象徐思静那样老实本份,这样的亲事,确实几乎完全合乎自己的设想,既然这样,蒋鸿的事,先缓一阵子再说。

    徐夫人见李恬点头应了,心里一阵轻松,笑着转开话题,和李恬说起花啊草的闲话,不大会儿,俞瑶芳回来,三个人说着闲话,李恬一直盘恒到午后,才告辞回去。

    隔天,徐夫人面色阴沉的从徐尚书府上出来,上了车就靠着靠枕闭目养神,二嫂子也太固执了,怎么就认定恬姐儿命薄福小?这是什么理儿?可人家不愿意,这能有什么法子?徐夫人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她和俞瑶芳看法一样,都觉得也就徐思海配得上恬姐儿,他们两人站一处,就是一对金童玉女,可现在,二嫂子就是不愿意李恬进门。

    徐夫人长叹了口气,看来又是一对没有缘份的。

    听说徐夫人到自己家去过了,徐思海没等下学,就急不可耐的溜出徐学士府,匆匆赶到清江侯府,一溜烟奔进去寻徐夫人问结果。

    “????你阿娘说的对,她这都是为你好,你现在这个年纪,正是读书上进的时候,本不该想这些男女之事,听姑母的话,把这事忘了吧,眼看就冬天了,再过了这一季,你就该下场考试了,哪还有旁的心思?好了,以后别想这样没用的事了,把心思都用到书上去吧。”徐夫人几句话说了见高夫人的结果,又苦口婆心的劝着徐思海。

    徐思海满腹渴望一下子落了空,整个人傻了一般,垂头丧气的呆坐了半晌,站起来,有气无力的冲徐夫人拱了拱手,垂头就往外走,徐夫人连喊了几声,徐思海也不知道是没听到,还是听到了不愿意理会,耷拉着双臂,头也没回的走了。

    徐思海出了清江侯府,呆站在府门口,微微仰着头,现在的他,心仿佛成了个通明的空洞,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甚至不知道下面该去做什么事。

    “七爷?”小厮见他一直一动不动的以一个非常奇怪的姿势看着天边那抹晚霞,忍不住有些担忧害怕的叫了一声,连叫了几声,徐思海却半分回应也没有,小厮只好小心的上前,轻轻推了推他,又叫了一声,徐思海仿佛刚从睡梦中醒过来一般,干巴巴的‘噢’了一声,松侉侉的下了台阶,接过小厮递过的缰绳,一只脚踩在脚蹬上,头抵着马鞍,又傻傻的呆住了。

    几个小厮见他这个样子,哪还敢让他骑马,忙从他手里取过缰绳,徐思海松了缰绳,垂着头又呆站了一会儿,慢慢转过身,垂头往巷子外晃出去,一个小厮牵着几匹马跟在后头,其它几个小厮跟在徐思海左右,小心的看护着他。

    徐思海漫无目的晃出去,晃到人流喧嚣的大街上,目光从街道和人群中扫过,却什么也没看到,他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长时候,茫然的目光落在一处张灯结彩的酒店欢门上,脚步一转就往酒店进去。

    领头的小厮睛风呆了呆,跟着往酒店内走了几步,招手叫过一个小厮吩咐道:“这儿离冷大爷家近,你赶紧去一趟冷府,就说七爷心情不大好,请他到这酒店来陪一陪。”小厮答应一声飞奔而去,晴风又跟进了几步,叹了口气,又吩咐一个小厮回府禀报,就说七爷和冷爷要在外头吃饭。

    冷明松急赶过来时,徐思海已经举着酒壶连喝了两壶酒下去了,正举着第三壶酒仰头猛灌,冷明松上来抢过酒壶,紧皱眉头看着他问道:“你阿娘还是不肯?”

    “嗯,”徐思海摇晃着垂了垂头,看起来满身都是伤痛失望,冷明松并不怎么意外,满眼伤感的看着徐思海,他的揪心伤痛他感同身受,冷明松长长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一句话没说,拿过两个杯子满上酒,自己端了一杯,推了推另一杯示意徐思海,徐思海伸手端起杯子,冲冷明松举了举,仰头一饮而尽,冷明松也尽了杯中酒,重又满上,两人也不说话,就这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杯接一杯直到两人都烂醉如泥。

    徐思海头痛欲裂的睁开眼睛,紧拧着眉头,还没醒过神来,就听到母亲高夫人带着哭腔、透着惊喜和几丝松了口气的轻松声音:“你醒了?口渴不渴?哪儿难受?难受的厉害不厉害?”

    徐思海眉头拧的更紧了,烦躁的重又闭上了眼睛,高夫人柔和的摸着他的额头安慰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能喝酒喝成这样?把阿娘吓坏了,阿娘守了你一夜没敢合眼,你要是有个好歹,阿娘还怎么活?”

    “就是酒多了,能有什么好歹?”徐尚书的声音从门口处响起,他也牵挂着头一回酒醉如烂泥的儿子,上了早朝就赶紧回来了,总得看着儿子清醒没事了,才好安心往衙门去。

    “醉酒伤身,你这个年纪,身子骨还没长结实,下回可不能再这么放纵着喝,伤了身子可是一辈子的事。”高夫人温言软语的劝告儿子,徐思海闭着眼睛一句话不说,徐尚书走到床前,弯下腰仔细看了看徐思海的面色,见他气色尚好,放心的直起身子,绷着脸训斥道:“越大越荒唐,酒是这么喝的?明年三月就是春闱之期,你不专心于文章经文,还有功夫胡闹?”

    “你阿爹说的是,离春闱没多长时候了,读了这么些年书,不就是为了这场春闱?家里上上下下都看着你呢,你可千万分心不得。”高夫人顺着丈夫的话劝道,徐思海眼睛睁条缝看着父母,心里突然跳出了个主意。

第一百九章 赌注1

    徐思海睁开眼,也不理会父母,双手撑床坐起来,高夫人忙上前扶住儿子,疼爱非常的劝道:“要是头晕就还躺着,你昨晚醉的厉害。”

    “我没事,”徐思海一脸的不耐烦,往旁边侧头避过高夫人想要抚到他脸上的手,看着侍立床角的侍女吩咐道:“拿衣服,我要出去。”

    “你昨晚醉的厉害,看看这脸色还白着呢,这会儿出去干嘛?有什么要紧的事?纵是要紧,也得先顾着身子。”高夫人一听徐思海要出去,急的眉头蹙成一团,徐尚书也皱起了眉头,徐思海往前挪了挪,避开高夫人下了床,一边催侍女取衣服,一边一脸不耐烦的答道:“没什么事,出去喝酒。”

    高夫人惊的嘴巴微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下意识的转头看向丈夫,徐尚书紧皱着眉头训斥道:“醉了一夜,酒还没醒?说什么胡话呢?昨天烂醉如泥,你不没领罚呢!”

    “那就是攒多了一起罚好了,”徐思海夺过侍女手里的衣服,胡乱往身上套着,看也不看父亲道:“酒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东西,只求长醉不醒。”这回连徐尚书也目瞪口呆了,看着儿子,同高夫人一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自小懂事,一直是他的骄傲,几乎没让他操过心的儿子,这说的是什么胡话?!

    徐尚书下意识的上前,伸手去摸徐思海的额头,徐思海一脸不耐烦的扭头避过:“昨天晚上我悟了,什么功名利禄都是浮云,人活着不就是在等死,有什么趣味?还是醉了好,一醉解千愁。”

    “这是什么混帐话?!”徐尚书忍不住怒斥道,徐思海这匪夷所思的行径让他又惊又怒。

    “海哥儿不是中邪了吧?”高夫人惶恐道,徐尚书瞪了高夫人一眼:“他读圣贤书,中什么邪?邪自心生,你若好了就去读书,不准胡闹!”徐尚书后半句是对着徐思海吼的,徐思海却恍若未觉,只顾胡乱束着腰间的丝绦,抬脚就要往外走。

    “给我回来!”徐尚书一声暴喝,高夫人吓的一个哆嗦,忍不住小声道:“你轻点,孩子只怕酒还没醒。”

    “我醒了,”徐思海目光清明:“我悟了,人活百年也逃不过一个死字,日子既然无趣,不喝酒还能做什么?醉了就不苦了。”高夫人这回真傻了,徐尚书气的额头青筋跳:“你个不孝子!好,你既悟了,又无趣,到外头给我跪着去!我看你悟能到什么份上!”

    徐思海冲徐尚书一个长揖,转身出了上房,直挺挺就跪在了院子里,徐尚书见他一句话不说,竟真就这么跪下了,直气的脸色发青,怎么越大越不省心了?前一阵子闹的还算有点分寸,今天这算什么?高夫人看看怒极的丈夫,再看看直挺挺跪在院子里的儿子,又急又气又心疼,转着身不知道先劝谁才好,徐尚书气的连转了几个圈子,重重跺了跺脚,拂袖而去。

    高夫人忙跟在后面将徐尚书送出院门,眼看着丈夫走远了,急忙转回院中,上前拉着徐思海劝道:“你阿爹走了,快起来,你这孩子,哪能跟你阿爹顶着,快起来,你昨晚上醉的厉害,这还没好呢。”

    徐思海用力甩开高夫人,继续垂头跪着,高夫人急的眼泪都要下来了:“你这傻孩子,这是怎么啦?你这是跟谁置气呢?就算置气,也不能糟蹋自己的身子啊,快起来,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阿娘进去歇着吧,我了无生趣,跪也罢坐也好,于我也没什么分别。”徐思海也不看高夫人,垂着头冷漠道,高夫人听的又是莫名其妙又是心疼万分:“你这是什么话?你阿爹教训你也是为了你好,赶紧起来,你小小年纪,怎么能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快起来。”徐思海不再答话,只垂头沉默跪着,高夫人好话歹话说尽,徐思第就是跪着一动不动,仿佛根本没听到高夫人那些话,高夫人忍不住泪水横流:“你这么跪着,这不是要了阿娘的命吗?”

    高夫人劝不起徐思海,只好让人去吏部寻徐尚书,让他抽空赶紧回来一趟。

    冬初正是官员一年考绩开始的时候,徐尚书一直忙的心神不宁,中午急匆匆赶回府里,听说徐思海还在院子里跪着,愕然之下,只心疼的说不出话来,拎着袍子一路小跑赶到徐思海院里,徐思海直挺挺跪着的背影看起来可怜而疲倦,高夫人坐在旁边椅子上,哭的眼睛通红,一看到徐尚书进来,忙站起来,看着徐尚书抱怨道:“你看看你看看,你想把儿子跪死在这儿啊?你发了那么句话就走了,海哥儿直跪到现在,这么大冷的天,这样跪在这冰天寒地上,要是哥儿跪出个好歹来,老祖宗怎么受得了?”

    徐思海听到动静,后腰瞬间挺的笔直,徐尚书又气又疼,先冲高夫人发了句脾气:“慈母多败儿!”说着,两步走到徐思海面前冷脸道:“起来!”

    “人生无趣,无趣之极,我不想起。”徐思海昂头答话,却不看父亲,徐尚书气了个仰倒:“你你,小小年纪,你知道什么叫趣味?你尝过什么叫趣味?你个不孝子,你给我起来!”

    “不必尝,名列一甲又如何?朱紫加身又如何?声名远播又如何?无趣!”徐思海一脸的别扭,徐尚书气极反笑:“你有资格说如何?你名列一甲、朱紫加身了再说这话,学问没见大成,这口气倒大成了。”

    徐思海嘿嘿干笑几声,别过头象是不打算再理会父亲,徐尚书深吸了口气,往后退了半步,坐到刚才高夫人坐在椅子,又吸了口气,强压下怒气,看着儿子沉声道:“你闹这一场,还是为了你的亲事?”徐思海扭着头一声不吭,徐尚书眯了眯眼睛,看着儿子道:“你有这脾气,那也得有这样的本事才行,你既说名列一甲又如何,那好,明年春闱你若能名列一甲,这亲事就全随你!”

    “阿爹说话算话?”徐思海转头盯着徐尚书追了一句,徐尚书瞄着儿子,‘哼’了一声道:“明年春闱,你若能名列一甲,这亲事就随你,若不能,没这个本事,就收收你这脾气!”

    “一言为定?”徐思海眼睛闪着光,盯着徐尚书咬牙道,徐尚书干脆利落:“君子一言!”

    “好!”徐思海双手撑地想站起来,不料跪的太久,双腿早麻木不仁,用力过猛,一下子往前扑倒在地上,高夫人心疼万分的扑过去:“摔疼了没有?还不快扶哥儿起来!”丫头婆子一涌而上,七手八脚抬起徐思海,赶紧送进屋里,用药酒化寒气的化寒气,端热汤的端热汤,准备热水的准备热水,院子里忙成一团。

    徐夫人看着徐思海化开腿上的淤青,进净房沐浴了,这才和一直坐在院子里的徐尚书一起出了徐思海的院子,不放心的又回头看了一眼,蹙着眉头低声道:“老爷就这么答应他了?李家那妮子这样的命格儿,再说,我让人批过八字了,跟海哥儿合不上,她那样的命格儿,要是合得上还好些,这又合不上,你怎么就答应他了?!”

    “不用想那么多,”徐尚书背着手,胸有成竹道:“他若想娶李家小娘子,先得名列一甲,这名列一甲哪有那么容易,我知道,”徐尚书见高夫人一脸的不以为然,看样子张嘴想驳自己,忙堵回她的话接着道:“搁你眼里头,海哥儿才高八斗,无人可及,若是在一路一县,这无人可及勉强说的过去,可这春闱是天下才子云集,才高之人多的是,旁的不说,现如今跟着六弟习学的蒋九和冷家大郎,就一点不比海哥儿差,再说,这状元、榜眼、探花,不光是才高,也要看运数,海哥儿若真能登了一甲,”徐尚书停下步子,转头看着高夫人笑道:“那就是上天成全他,既然上天都肯成全他,这桩姻缘又能差哪儿去?这算命的事,也不可全信,若都能让他们算准了,岂不是天下无事了?”

    “老爷这话说的也是,照老爷看,咱们海哥儿进这一甲,有几成把握?”高夫人细细琢磨了一会儿,神情释然了不少,眉头刚松开,又蹙到一起,看着徐尚书关切问道,徐尚书摇头笑道:“不是跟你说了么,若论才华,就是在老六府里,海哥儿都不能稳占第一,这一甲一论才华,二看运数,这把握谁敢说?可一甲只有三人,你说说能有几分把握?”

    高夫人想了想,叹了口气道:“我看连一成把握也没有。”

    “不是一成没有,而是连半分也不到,只能看他的命数了,他若真能名列一甲,娶就娶了,我还求之不得呢。”徐尚书背着手,带着几分期待道。

第一百十章 赌注2

    冷明松在徐学士府二门下了车,悠然转进外书房,进门就看到徐思海已经端坐在临窗的桌前,正凝神写字,桌子一角,已经放了七八张写好的纸,冷明松惊讶不已,他们师兄弟三人中,就数徐思海最不勤力,平时来的最晚,玩心最重,今天这是怎么了?

    徐思海神思都凝在纸上笔间,根本没觉察到冷明松进来,冷明松轻手轻脚走到徐思海身边,探头看他笔走如飞,几乎不写思索,不大会儿,徐思海写完一张纸,脸上带着笑,舒了口气放下笔,这才发现冷明松站在旁边,转头看着他笑道:“你什么时候到的?我光顾着写这篇文章了。”

    “这是大前天先生点评的那篇文章?你又重写了?”冷明松伸手掂起那叠纸翻看着问道,徐思海站起来伸展了下胳膊:“嗯,那天先生不是说立意不够深刻,昨天半夜里我突然生出几丝灵感,你看看,是不是比前一篇好多了?”

    “嗯,”冷明松看的入神,一口气看完,轻轻叹了口气赞道:“好文章!这一篇只怕连先生也挑不出一丝不妥,半夜还想着做文章的事,你什么时候这么勤力了?看你神清气爽、满脸喜色,有什么喜事儿?”

    “嗯,有大喜事。”徐思海眉梢飞动,一脸的小得意,冷明松上下打量着他笑道:“能让你高兴成这样的事?”冷明松脸上闪过丝异色,笑容渐没,看着徐思海微微蹙眉试探道:“你的亲事?你父母答应了?”

    “自然!”徐思海得意了一句,眉头没挑起就带着几分烦恼落下来,不怎么情愿的补了一句:“今年春闱我若能名列一甲就随我心意。”

    “以你的文章,一甲是必中的。”冷明松随口应了一句,看着徐思海的目光却一点点透出苦恼,直透的眼里浓浓的都是,徐思海觉出冷明松的不对劲,疑惑的看着他问道:“你好象有点不对劲?怎么啦?你也心生烦恼了?”

    “我生什么烦恼?没事,虽说依你的才华入一甲不过是举手之劳,可这科举的事变数太多,要名列一甲除了才气,还要看运气。”冷明松掩饰道,徐思海脸上闪过丝阴影,沉默片刻,满脸狠劲,举手重重捶在桌子上咬牙道:“我必能中一甲!”

    “我也这么觉得。”冷明松应了一句,又和徐思海站着闲话了几句,各自归座,冷明松提笔写了几行字,放下笔,转头悄悄看了眼徐思海,转回头提起笔呆了片刻,慢慢放下笔,又呆了片刻,起身轻手轻脚的出了外书房,直奔二门过去。

    没等多大会儿,蒋鸿神情平和中带着喜气,不紧不慢的进了二门,冷明松忙迎上去,挥手打发走小厮,看着蒋鸿问道:“提过亲了?”

    “哪那么快,”蒋鸿笑道:“大规矩不能错了,我阿娘明天请徐夫人和李家娘子过府,总要先问问人家的意思,就是过场,这场子也得过的体面周到。”

    冷明松松了口气,摊着手,一脸苦笑道:“这是我今天早上听到的第二件好事儿。”蒋鸿楞了下,转头看着冷明松奇怪道:“第二件?还一件是什么好事儿?看你这脸色,哪象是有好事儿的样子,出什么事了?”

    “没出什么事,早上我进书房时,静之已经写好一篇文章了,”听冷明松提到徐思海,蒋鸿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没了,紧盯着冷明松等他往下说,冷明松顿了顿,才接着道:“这好事儿就是,静之说他父母答应他,春闱若能进一甲,婚姻之事就随他所愿。”

    蒋鸿的眉头一下子拧到了一处,沉着脸呆了好一会儿,看着冷明松道:“你在这儿守着我,什么意思?”冷明松坦直的看着他道:“你说什么意思?”蒋鸿拧过头:“我说我的亲,与他什么相干?”冷明松看着他只不说话,蒋鸿烦躁的转了几个圈,跺了跺脚道:“我还能怕他了?我遇在李家娘子在他之先,求亲在他之先,要对不起也是他对不起我!”

    “这事总得跟他说一声,不然就是你的不是。”冷明松坦白道,蒋鸿眉头拧成一团,呆了半晌,重重呼了口气道:“说就说吧,反正早晚得说。”

    冷明松苦笑着摇了摇头,背着手,仿佛比蒋鸿心思更重,和蒋鸿一前一后往外书房进去。

    蒋鸿在书房门口停了停,回头看向冷明松,冷明松却不看他,越过他直接进了书房,到自己上座位上坐下,蒋鸿进了门槛,又停了停,盯着端坐在座位上专心写字的徐思海看了片刻,突然大步过去,几步站在徐思海桌子前,用折扇敲了敲徐思海的桌子,徐思海又写了几个字,才放下笔,抬起头,喜意洋洋的看着蒋鸿笑道:“我想把前一阵子先生给的题再破一遍,你看看这篇,如何?”

    “不错,”蒋鸿看也不看就夸奖道,徐思海怔了怔,奇怪的看着蒋鸿道:“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出什么事,”蒋鸿往后退了半步,垂着眼帘道:“也算出事了,有件喜事要跟你说一声,我阿娘要替我到李家提亲了。”

    “你也要订亲了?恭喜恭喜!嗯?李家?哪个李家?你要提的是哪个李家?”徐思海不是笨人,瞬间就觉出不对,一下跳起来,蒋鸿直视着他道:“勇国公李家,五娘子。”徐思海盯着蒋鸿,眼睛一点点睁大,突然跳脚暴怒道:“你凭什么抢我的亲事?”

    “什么叫你的亲事?我遇到李家娘子在你之先,求亲在你之先,我有什么好抢的?”蒋鸿毫不示弱,冲徐思海直瞪回去,徐思海脸色先白再红,突然扑上去揪着蒋鸿衣领挥拳就打,蒋鸿反应也不慢,抬手挡回去,和徐思海扭打在一起,冷明松吓的脸色发白,急忙扑上去要拉开两人,可哪里拉得开,徐思海脸红脖子粗,蒋鸿红头涨脸,两人如三岁小儿一般,揪衣服扯胳膊,扭打成一团,冷明松想要推开两人,用力用的满脸红涨,却被两人带着从这张桌子扑到那张桌子,书房里桌歪椅倒,桌子上的笔墨纸砚呼啦啦撒的满地都是。

    “快来人,拉开他们!”冷明松一边拉一边急叫,几个小厮奔进来,连拖带拽,总算将扭打在一起的两人分开,徐思海红着眼睛指着蒋鸿道:“你敢坏我亲事,我与你誓不两立!”

    “放屁,你的亲事在哪儿呢?八字没一撇,就成你的亲事了?你倒有脸说。”蒋鸿一口驳了回去,徐思海点着他骂道:“你个伪君子,你明知道我对她的心意,非她不娶,你半路杀出来求娶,这不是坏人亲事是什么?”

    “我跟你说过,我遇到她在你之先,求娶在你之先,要坏人亲事,那也是你!”蒋鸿半句不让:“你连家里都不能说服,你怎么娶她?怎么护得住她?你个莽夫!”

    “你放屁,我怎么不能说服了?春闱之后我必上门提亲,你敢坏我亲事,我与你一刀两断!”徐思海气急败坏。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别骂了,要是让外人听到,这算什么事啊?!这要伤了人家,那个,这闺誉。”冷明松急忙劝道,两人听说最后一句,齐齐闭上嘴,乌眼鸡一般瞪着对方。

    “你也替她想想,你阿娘不想她进门,你这样闹死闹活娶了她,她往后这日子就能好过了?”蒋鸿很快冷静下来,看着徐思海道,徐思海固执非常的盯着蒋鸿道:“我绝不会委屈她!”

    “这不是你委屈不委屈的事,你再怎么样,也没有插手后宅之事的道理,再说,那是你阿娘,你多说就是不孝,更得连累她!”蒋鸿句句紧逼,徐思海眯着眼睛盯着蒋鸿,极其光棍的说道:“若真是这样,我就带她出外任,大不了不进京城!”蒋鸿被他一句话噎的几乎说不出话来,点着徐思海叫道:“你得替她想想!”

    “我就是替她着想,只要我有口气,就绝不让人委屈她,我不是你这样的伪君子,说到做到!”徐思海狠瞪着蒋鸿半句不让,冷明松一手一个,将两人拖出狼藉一片的书房,唉声叹气的劝道:“有话好好商量。”

    “什么都能商量,就这事不能商量!”徐思海断然道,这句话,蒋鸿倒是点头附和了,冷明松摊着手,无语的看着两人,蒋鸿冷笑道:“大家各凭本事,你提你的亲,我提我的,只看她心意,她答应哪家就是哪家。”

    “你个小人!”徐思海眼睛都红了:“你明知道我春闱后才能提亲,你这是小人之行!”

    “你才是小人!”蒋鸿骂了回去,两人瞪着眼又要挥拳,冷明松急忙站在两人中间,张着手臂急叫道:“有话好好说,不能动手!”

第一一一章 赌注3

    “你若使这样的手段,我跟你不死不休!”徐思海红着眼睛,胳膊越过冷明松,指着蒋鸿叫道,蒋鸿气的额头青筋乱跳,一巴掌拍在徐思海胳膊上,正要驳回去,冷明松急忙高声打断道:“别吵了!这么吵一年有什么用?大家坐下来好好商量商量,总有办法。”

    “这能有什么办法?!”徐思海一想到蒋鸿这就要托人提亲,心如刀绞,蒋鸿目光沉沉的盯着徐思海,若他真和他成了不死不休的局,自己纵然无悔,只怕五娘子要被家人抱怨,这与她不利。

    “那你说怎么办?”蒋鸿看着徐思海道,冷明松见两人总算有一个肯退让一步,总算能好好说话了,忍不住长长舒了口气,将两人分别推到门前石凳上坐下道:“不管怎么样,有话好好说,咱们都是知已之交,别为这个伤了和气。”

    “这没什么怎么办的,你要提亲,谁也不能怪你,可你不该使这样的手段,我的心意从不瞒着你们两人,你有这心意,却深藏不露,偷偷摸摸去提亲,这不是君子所为。”徐思海瞪着蒋鸿厉声责备道,蒋鸿一眼瞪回去就要反驳,冷明松急忙拱手长揖道:“都少说两句,少说两句好不好?这么责备来责怪去,能有什么用?赶紧商量正事。”

    “哼,”蒋鸿咽下到嘴的话,看着徐思海道:“那你说怎么办?难道你提不成亲,也拖着不许我提亲?”

    “谁说我提不成亲?春闱后,要提亲大家春闱后一起提!”徐思海梗着脖子道,蒋鸿抬了抬眉头,带着几分讥讽道:“等你春闱名列一甲后?”徐思海怔了片刻,猛的转头看向冷明松,冷明松爽快摊手承认道:“你的心意我知道,他的心意我也知道,你春闱后要提亲这事太大,他现在就要提亲的事也一样大,我不能两边瞒着,伤了咱们兄弟的感情。”

    蒋鸿和徐思海同时‘哼’了一声,谁也没有反驳冷明松,徐思海盯着蒋鸿道:“春闱后!”

    “那状元、榜眼、探花就是那么好考的?这必是你父母让你死心的法子,春闱后和春闱前有什么分别?!”

    “春闱后!”徐思海不理他的嘲讽,只咬死这一条:“我考不中是我的事,提了亲她不答应也是我的事,但你不能抢在我前头。”

    “要是你们两个都名列一甲,春闱刚放了榜就上演状元、榜眼抢亲的事,京城可就热闹了,不是让人看笑话么?”冷明松摊手苦笑道。

    “你当一甲是吃饭买菜?好事都是你家的?”蒋鸿被徐思海咬的一肚皮闷气,没半分好气的堵了冷明松一句,冷明松好脾气的笑道:“我就是这么一说。”

    “若是同列一甲,”徐思海眯着眼睛看着蒋鸿嘿嘿笑道:“你若考得过我,我就认了你对她比我对她好,若是我考得过你,你可敢认?”

    “你?!”蒋鸿气的要跳起来,却被冷明松一把按了回去:“有话好好说!千万不能再打!”

    “呸,我岂跟他这个莽夫一般见识!”蒋鸿冲徐思海啐了一口道,徐思海见蒋鸿不敢应,心头那口恶气略出,眯着眼,从眼角斜着蒋鸿嘿嘿笑道:“怕了?既然怕了,往后少在我面前说我不替她着想!”

    “我还能怕了你!”蒋鸿一口堵了回去:“你若考不过我,列了一甲也不能提亲!”

    “好!我考不过你就让你,你若考不过我,也一样不许提,以后不但提也不许提她,想都不能再想!”徐思海斩钉截铁的应道,冷明松满脸愕然,看着蒋鸿,再看看徐思海,抬手抚在额上,长长的哀叹了一声。

    李恬从清江侯府回来就开始一天天算着日子,等了五六天,徐夫人那边一句话也没传过来,只等的坐立不安,她只有这一个月的时间,一眨眼就要过去,她的目标是在四皇子回来前下了定礼,再不赶紧就来不及了!李恬正急的心不能安,打算再去趟清江侯府,就算惹人笑话,也得打听打听、催一催去,俞瑶芳过来看望李恬了。

    李恬忙接了俞瑶芳进去,也不多寒喧,直截了当的问道:“你阿娘看好人没有?都这么些天了,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俞瑶芳奇怪打量着李恬道:“这话我正想问问你,你怎么突然这么急着定亲?前儿又是你们四房承继,又是勇国公府分家的,我问你,你说没事,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别瞒着我!”

    “没什么事,”李恬垂着眼帘没看俞瑶芳,她是太急了些,李恬停了片刻,垂着眼帘低声道:“过继不光是为了大伯娘把三娘子定给你九表哥,她还想把我定给东意伯周家三房周朝顺,那个周朝顺是出了名的浪荡子,是大嫂看不过去,让人跟我说了,我这才逃过一劫,想来想去没有办法,只好求了大堂伯,过继孝宁堂哥过来,至少不会把我卖了,后来大伯娘又拦着不让孝宁表哥一家进府,这才又分了家。”

    “我就说,有果必有因,”俞瑶芳恍然道:“你大伯娘是太过份了,她那样子,还真看不出来,我跟你说,这事阿洁跟我说过????”

    “这事已经过去了,多提无益,”李恬打断了俞瑶芳的八卦:“你阿娘那边有信没有?”

    “孝宁表哥过继过来了,又分了家,你怎么还是这么着急?”俞瑶芳看着李恬狐疑道,李恬轻轻叹了口气,这事无论如何解释不得,可又实在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理由,她可以不说,却绝不愿意骗俞瑶芳,俞瑶芳见李恬沉默不语,蹙了蹙眉头试探道:“说不得?”

    “也不算说不得,”李恬转着手里的杯子低低道:“不是大事,我心里不安宁,总想早点把亲事定下来,这样就能安心了。”

    “嗯,也是,”俞瑶芳伸手理了理李恬散乱在榻上的裙子:“那天我和阿娘还说起你,阿娘说你不容易,守着那些银钱铺子不是容易事,阿娘说你得寻个能靠得住、撑得起来的,其实从七表哥一进京,阿娘就看中他了,徐家那么多子弟,也就他配得上你。”李恬一下子挺直了后背,俞瑶芳拍了拍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觉得这跟有才没才没什么关联,别说七表哥这样的,就是真正名动天下、传颂千古的大才子,守着糟糠妻从无二意的,也不是一个两个,那贫贱无着、愚笨无比的粗俗汉子,有两个余钱,也一样寻女妓快活,好不好不在这上头。”

    “你比从前明白多了。”李恬看着俞瑶芳微微感慨道,俞瑶芳苦笑一声:“能不明白么,别说我,就是阿娘,也比从前看得开了,看看阿爹,看看翁翁,还有什么看不开的,若摊上阿爹和翁翁这样的,我宁愿他有才而荒唐,好歹你的话他能懂,我又说远了,这事也不用瞒你,阿娘看中七表哥没敢提,是怕二舅母不肯,阿娘的意思,没有十足的把握,宁可不提,免得让人回了没意思,昨天阿娘才得了准信儿,说七表哥要备考,这亲事春闱后再提起,看这意思,二堂舅和二舅母没拧过七表哥,你知道七表哥对你的心意,所以阿娘的意思,你这亲事春闱后再提不迟,你还小呢。”

    李恬听的满嘴黄连水,却一个字也说不得,俞瑶芳声音温婉:“过了年你才十五,就是明年定亲,最多十八岁就得出嫁,在咱们京城也算早的。”

    “嗯,这春闱后再提亲事,不一定是你七表哥闹赢了,”李恬勉强打着精神道:“只怕是有什么说法,算了,不提这个,你阿娘说的对,这婚姻之事是月老注定好的,多想无益,是我想多了,咱们不说这个,你阿爹最近好些没有?差使做下来了?没再惹你阿娘生气吧?”

    “他哪敢不做下来,我舅舅盯他盯的紧着呢????”

    俞瑶芳也不再多说这事,和李恬说起别的闲话来。

    李恬送走俞瑶芳,怔怔的站在廊下出神,璎珞帮她披了件薄斗蓬,低声劝道:“春闱也没多长时候了,一眨眼就过去了。”

    “程掌柜说宫里正忙着给四皇子议亲,这个月孙老夫人往宫里去了六趟了,从来没这么频繁过,叶贵妃不停的召见各家贵女,看样子四皇子的亲事也就年里年外,只怕现在已经差不多定下来了。”

    “他定了亲,你不就没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悦娘晃到李恬旁边,接了一句问道,李恬回身瞥了她一眼,沉默了片刻才解释道:“叶贵妃从来没召见过我,那就是说,她和叶家压根没考虑过让四皇子娶我,若是两不相干那是最好,可若是叶家和贵妃要两全呢?那四皇子定下亲之后,娶了妻就能纳妾,四皇子若是表态一定要纳我,你说怎么办?我不愿意,可这京城还有谁家敢娶我?!”

第一一二章 忧虑

    “您不是说他最要名声,这未娶妻先纳妾可不是好名声。”璎珞的疑惑不怎么确定,悦娘眉尖皱的很紧,看着璎珞解释道:“你没看到他看见五娘子那样子。”

    “我是担心叶家,”李恬拉紧薄斗蓬:“四皇子定亲前要顾忌的地方多,他这样的心意若是传出来,只怕有些人家不一定肯把女儿嫁给他,所以在他定下亲事前,这事咱们想瞒,叶家更想瞒住,可等他定下亲事后,咱们要瞒,叶家就不一定了,这得看四皇子的想法,要么他松手,这事就算翻过去了,咱们逃过一劫,可若是他不肯松手呢?叶家肯定不愿意惹未来的官家不喜,更不愿意未来的官家对他们结上心结,就是有这个可能也不行,要想不惹他不喜、不结心结,那就是让他两全。”

    璎珞打了个寒噤,悦娘恼怒的挑着眉梢道:“那他们就不怕得罪咱们?”

    “得罪咱们?”李恬无语的看着悦娘,一脸的苦笑:“咱们在叶家眼里算什么?一只小蚂蚁罢了,退一万步,就算是叶家把咱们放眼里,那和四皇子的不喜相比又算什么?两害权衡取其轻。”

    “那咱们怎么办?”悦娘看着李恬干脆直接的问道,李恬低头看着鞋尖,沉默了好一会儿,抬头看着悦娘道:“你寻个机会悄悄跟蒋九郎说一句,若他有心,让他赶紧托人来提亲,别说的太直。”

    “好。”悦娘转身就要走,“还有,”李恬又叫住了她:“让程掌柜仔细打听着宁国大长公主的病情。”

    “好。”悦娘脚步顿了顿,答应一声,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要是大长公主死了,真能拖一阵子?”璎珞忧虑的问道,李恬点了点头:“嗯,宁国在皇家嫡系中年纪最大,辈份又长,皇家最擅做表面功夫,她若死了,这荣哀肯定要给足的,皇子们定亲的事,拖上一两个月又不是什么大事,哪怕再拖上一个月,就进腊月了,腊月和正月里大节小节接连不断,就是百姓家也不选这个时候定亲,皇家更不会选,根本忙不过来,这样就能拖进明年二月里,过了年姑姑就能回来了,二月下旬也要春闱了。”

    璎珞轻轻呼了口气,合手低眉,低低念了几句佛。

    天近傍晚,蒋鸿从徐学士府出来,冲正要侍侯他上马的小厮摇头道:“坐了一天,走回去吧,疏散疏散。”小厮忙牵马跟在后面,蒋鸿不紧不慢的晃着折扇,边走边想着刚才先生对自己那篇文章的点评,想的出神,目光直直往前,却不知落在了何处。

    一条安静的巷子里,悦娘拎着几包刚买的点心,迎着蒋鸿过来,离了没几步了,却见蒋鸿目光落在她身上,又穿过她不知道看到哪儿去了,对她竟是视而不见,悦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将手里提着的点心包冲蒋鸿扬了扬,蒋鸿吓了一跳,见是悦娘,惊气未过,已经反应过来,拱了拱手笑道:“刚才想出神了,没看到悦娘姐姐,好一阵子没见姐姐了,姐姐可安好?”

    “我是又安又好,你这声姐姐叫的这般尊敬,姐姐不能让你白叫姐姐,姐姐就教你个道理吧,你记着,要是看中了什么好东西,那就赶紧动手,手快有,手慢一慢,可就没了。”悦娘眯眯笑着,上下打量了蒋鸿一通,派头十足的教训了两句,也不等蒋鸿反应过来,晃着手里的点心包,和蒋鸿擦身过去,走出两三步了,又回头冲蒋鸿眨了下眼道:“姐姐的话就跟你读的那书本一样,里头又有黄金屋,又有颜如玉。”

    蒋鸿怔怔的看着悦娘走出了十几步远,突然长揖到底,然后又呆在了那里。

    隔天一早,林珂和蒋珊结伴进了青桐院,李恬接进两人笑道:“怎么这么一大早就过来了?阿珂不是天天要陪你阿娘做完早课才能出来?”

    “是阿珊,我早饭还没吃好呢,她就到了,说想你了。”林珂去了斗蓬,跳到炕上吩咐青枝道:“今天熬的什么汤?”

    “今天寒气重,熬了羊骨汤。”

    “赶紧给我盛一碗,多撒点胡椒粉,阿珊也喝一碗吧?”林珂转头问蒋珊道,蒋珊点了点头。

    两人喝了碗汤,林珂舒服的叹了口气,突然想起姐姐林雯来,忍不住看着李恬烦恼道:“一吃肉我就想起姐姐,她都在普济寺吃了好几个月的素了,恬恬,你说姐姐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过年总归要回来过的。”李恬安慰道,林珂神情很是低落难过:“恬恬,你不知道,大姐夫现在可宠那个秋思了,孙老夫人常叫她过去说话,他们府里上上下下都说她好,连叶十二娘也说她好,那个秋思已经有了身孕了。”李恬握着茶杯的手僵了下,林珂看着李恬接着道:“前天阿娘在佛堂里哭,我明明看到了,她非说沙子进了眼,我知道她是心疼姐姐才哭的,恬恬,你说,有没有什么法子帮帮姐姐?”

    “你大哥还好吧?”李恬突兀的问了一句,蒋珊抿着茶,凝神听两人说话,听李恬突兀的问了这么一句,呆了下,眼里闪过丝明悟,看着林珂道:“阿珂,莫不是你们府上得罪东阳郡王府了?”

    “我们怎么会得罪他们?怎么得罪的起?”林珂一口否认道,李恬眉梢微挑,仔细看了蒋珊一眼,又垂下眼帘,看着杯子里的清茶,思量了片刻才抬头看着林珂道:“前一阵子你大哥、二哥跟四爷那么亲近,算了,咱们不说这个,这也不是咱们能理会的事,秋思的事你别往心上去,随她怎么得宠,你大姐夫那样的人,又不是个有长性的,宠个三两年,有了新的,旧的就丢开手了,这些年,他宠的人还少啊。”

    “可这个秋思原来是孙老夫人屋里的丫头,如今他们府上人人夸她好,她又有了身孕。”林珂急道,李恬气的‘哼’了一声:“再怎么好也是个丫头,她能怎么样?她就是贤惠的能立好几个牌坊,顶了天还是个妾,东阳郡王府敢纵着子弟宠妾灭妻?至于这身孕不身孕的,你大姐夫的庶出子女那么多,也不再多这一个。”

    “恬姐儿说的对,”蒋珊劝道:“这都是小事,大姐姐如今在普济寺不能回,孩子没人照管才是大事呢。”

    “姐姐一走,孙老夫人就把孩子接到她院子里照看了,要不是这样,姐姐早急死了。”林珂解释了一句:“三个孩子都小呢,姐夫那样的人,”林珂忍不住啐了一口:“那个人渣,你想想就知道他那院子里乱成什么样,没姐姐镇着,什么事生不出来?听叶十二娘说,现在孙老夫人可疼他们三个了,老夫人那么多重孙子重孙女,她人都认不全,听说因为这个,好些人嫉妒的不行,他们府上,老夫人喜欢谁,谁就得意,唉,我宁可老夫人不认识喜姐儿三个,也不想姐姐在普济寺天天念经。”

    李恬仔细听着林珂的话,目光越来越沉重。

    三个人说说笑笑,直到傍晚,林珂和蒋珊才告辞回去,李恬送走两人,垂着头回来,坐在炕上怔怔的出神,璎珞走到李恬身边,小心的问道:“蒋家娘子是为了兄长来的?”

    “嗯,”李恬身子软软的往后靠到靠枕上,看着璎珞苦笑道:“听话意,阿珊隐隐约约知道点兄长的心意,她说兄长要双喜临门。”李恬心里涌起阵苦涩烦躁,不愿意再往下说,用手里的帕子盖在脸上道:“一个双喜临门,两个双喜临门,让他们双喜临门去吧。”

    进了十一月没几天,武成林总算回到了京城,进了府才知道,自己的阿娘真的是病重不治了。宁国大长公主见到儿子,撑在胸口的那口气松下来,人就再没清醒过来,第二天一早,官家带着几位皇子过来探病,赏了一堆人参肉桂的,礼部就开始准备宁国大长公主的丧礼。

    大长公主又顽强的撑了五六天,那口气才咽下去,早就准备好了的温国公府几乎眨眼功夫就一片白茫茫,皇家对这位活的最长久的公主的厚遇全部体现在了丧礼上。李恬一身素白,规矩非常的拜祭出来,沿着温国公府门前宽敞非常的青石路走了一刻钟,才走出长长的车队,在拐角的角落里寻到自己的车子上去,靠在靠枕上,长长舒了口气,这一场丧礼至少能把她的危机推到明年二月里了。

第一一三章 不速之客

    十一月二十六日是林珂的及笄礼,蒋郡王妃只请了几家亲近至交过府观礼。

    人刚到齐,礼还未始,白嬷嬷脸上隐隐带着几丝仓皇,沿着抄手游廊急步到了待客的花厅门口,上了几级台阶,却又退下来,招手叫了一个小丫头过来,低低吩咐了两句,小丫头奇怪的看了白嬷嬷一眼,却不敢违,提着裙子轻快的跑上台阶,不大会儿,蒋郡王妃跟着小丫头出来,下了台阶,白嬷嬷急忙迎上去低低禀报道:“王妃,不得了了,四爷和五爷来了,老爷和二爷先迎到正堂去了,您看?”

    蒋郡王妃脸色发青:“他们来干什么?怎么说的?”

    “说是听说二娘子今天及笄,咱们大爷不在家,不能尽长兄之礼,他们过来看看,也是替咱们大爷尽长兄之礼。”白嬷嬷一脸的苦笑:“这及笄礼,哪有什么长兄之礼?!这不是明明白白????这可怎么好,咱们家大姑娘还在普济寺修佛呢。”

    “不怕,”停了好一会儿,蒋郡王妃才勉强稳住心神:“来都来了,能怎么办?东阳郡王府得罪不得,这位爷更得罪不得,”蒋郡王妃轻轻吸了口气:“他这样不请自来,咱们有什么法子?上回是咱们不对在先,大姐儿和大郎的事我就咬牙认了,这回还能怎么着?今天纵有什么事,也与咱们无碍,他东阳郡王府再敢生什么事,我就破着撕破这张脸,也要到四爷面前好好说道说道去,我就不信他东阳郡王府敢得罪四爷。”

    “那倒是,东阳郡王府不就是仗着贵妃和四爷才这么嚣张。”白嬷嬷忙接道,蒋郡王妃话说的硬气,心里却没这么硬气,攥着帕子的手关节都有些发白,看着前面正堂呆了片刻,手指微微颤抖的按在太阳穴上,用力揉着道:“这算什么事!阿珂的及笄礼,他这是专程来看阿珂的及笄礼?这要是传出去????这传出去,这算什么事?他是正在议亲的人,万一让人误会了,岂不又是得罪人?阿珂往后还怎么议亲?”

    白嬷嬷听到一半就明白了,一脸惊怔的看着蒋郡王妃,是啊,他一个未婚男子,这么巴巴的特意过来看二娘子的及笄礼,这算什么事?这让人家怎么想?

    “还有五爷,五爷也来了,两位爷一起来,总比来一个好。”白嬷嬷象抓到了根救命稻草,蒋郡王妃重重叹了口气,松开已经被揉的通红的太阳穴,看着白嬷嬷吩咐道:“吩咐下去,阿珂及笄礼的事一句不准提起,就说四爷和五爷是来寻二郎说话的,不不不,就说是来寻二爷找几本旧书,到咱们后面的藏书楼寻几本旧书。你亲自去,一个个交待到,若有敢有嚼半句舌头的,直接打死!”白嬷嬷急忙答应,蒋郡王妃深吸深吐了几口气,平息了脸上的恼怒惊乱,稳步回去花厅了。

    李恬正和俞瑶芳、蒋珊等人说话,等林珂换下厚重的礼服出来,银桦脚步急快的从远处过来,远远冲李恬使了个眼色,李恬借口更衣,带着青枝出来,转了个弯,银桦左右看了看,两步跳过去,又急又气道:“那位爷来了。”李恬脸上的笑容僵了下:“你怎么知道的?”

    “我正和碧玉说话,白嬷嬷过来叫碧玉拿后面藏书楼的钥匙,说四爷来了,要到后面藏书楼上寻几本旧书。”银桦忙解释道,李恬轻轻舒了口气:“这是白嬷嬷给咱们递信儿,看样子这回是不速之客。”

    “那咱们怎么办?”银桦看着李恬问道,李恬低着头想了想道:“咱们这就回去。”

    “这就回去?”青枝紧蹙着眉头道:“会不会不好?眼看着要开宴了,咱们这么一走,多突兀。”

    “还是走了好,”李恬低头又想了想,看着两人解释道:“既是不速之客,王妃又让人给咱们递了信,这就是想让咱们赶紧走,你想想,今天是阿珂的及笄礼,却来了这么位不速之客,外头又不知道他为什么来,肯定理所当然以为他是为了阿珂的及笄礼而来,阿珂就成了替罪羊了,这传出去,南宁郡王府又不知道要得罪哪家,说不定还会影响雯姐姐和阿珂议亲,咱们得赶紧走,咱们走了,他也就走了。”

    “嗯嗯,五娘子说的对极了,那咱们赶紧走吧,五娘子要不要跟那几位小娘子说一声?”银桦急忙点头赞同,李恬摇头道:“不必,你去跟王妃说一声,就说我吹了冷风,前一阵子的旧病突然犯了,得赶紧回去吃药,就不跟她告辞了,悄悄儿的说,然后叫上悦娘,直接去二门。”银桦答应一声,李恬带着青枝,连斗蓬也来不及取,拣着林下假山不易被人看到的小径,急步往二门出去。

    两人一路上警惕无比,眼看转过前面那道高大的假山就出了后园,刚刚舒了口气,却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青枝脚步僵住,急转头看向李恬,李恬抬手往后面假山指了指,拎着裙子、掂着脚尖往后面假山洞里钻去。青枝左右看了看,迟疑了下,硬着头皮继续往前面走。

    没等她平复好情绪,林扬文陪着四皇子和五皇子迎面而来。五皇子一眼就认出了青枝,就是这丫头把那块玉佩扔到他面前的,五皇子的目光从青枝身上掠过,四下转着寻找李恬,四皇子一眼看住青枝,转头问林扬文道:“这丫头好生眼熟。”林扬文忙躬身冲四皇子介绍道:“这是李家表妹的丫头,叫青枝,青枝,过来!”

    青枝仿佛畏缩着不敢靠近,低眉垂头曲了曲膝,四皇子目光温和的打量着她,抬手笑道:“别怕,你不在五娘子身边侍侯,怎么到这儿来了?”

    “回爷的话,婢子奉嬷嬷吩咐,到厨房给几位娘子取几样点心。”青枝毕恭毕敬答道,林扬文脸腾一下红了,也不知道是解释还是训斥道:“府里好么多丫头婆子,怎么能让你来往取点心?这是谁吩咐的?”

    青枝一脸惊慌的看着林扬文,仿佛吓的答不出话来,五皇子看着惊慌畏缩的青枝,兴致十足的高挑着眉毛,四皇子回头看了林扬文一眼,五皇子眼珠转了半圈,突然插话道:“这么大冷天,我可没有四哥这份雅兴,你们逛去,我去那边暖阁歇一歇脚,昨晚上没睡好,”五皇子夸张的打了个呵欠:“四哥逛好了让人过去叫我,我去眯一会儿。”

    “你看看你,这么困了?唉,你去吧,烦二郎陪一陪。”四皇子一脸无奈的看着五皇子应了一句,转头又吩咐林扬文道,林扬文怔了怔:“那四爷?”

    “我就这附近逛逛,一会儿也去暖阁歇脚,你先五爷过去。”四皇子语气虽温和却不容置辩,林扬文拱手答应,陪五皇子一起往假山后的暖阁过去。

    四皇子看着两人走远了,这才转回头,看着青枝温声问道:“你们五娘子现在哪一处呢?”青枝摇了摇头道:“婢子被唤出来的时候,我们五娘子和俞家娘子、蒋家娘子说要到园子里逛逛,婢子不知道这会儿逛到哪儿去了。”

    “噢,”四皇子微微有些失望,稍稍顿了顿,低头想了想才吩咐道:“你去,去请五娘子过来一趟,”四皇子踌躇了片刻才接着道:“就说,我有话跟她说,极要紧的话,请她必务过来一趟。”青枝低眉顺目曲膝答应,往后退了几步,转身往园子里进去。

    四皇子左右看了看,背着手走到旁边花架下,看着青枝消失的方向,等的有些心神不宁。

    李恬贴在假山洞里,大气不敢出,侧着耳朵全神贯注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离假山后的暖阁不远,五皇子突然顿住步子,转头看着林扬文道:“还得烦劳二郎,府上可有流霞?”

    “正好有,家父最爱清风楼的流霞酒,前儿刚买了几瓶回来。”林扬文满脸笑容答道,五皇子意外的‘呃’了一声,接着问道:“那玉堂春酒?”

    “这个倒没备下,我这就让人去买。”林扬文殷勤答道,五皇子忙摆手道:“说起来真是惭愧,这酒字上头,我有些挑剔,清风楼平时往外卖的玉堂春酒味儿还是差了不少,只怕得麻烦二郎亲自跑一趟,到清风楼寻到闵掌柜,让他取几瓶我平时喝的酒过来。”林扬文虽说想不明白怎么非得他亲自跑这一趟,可哪里敢多问,忙躬身答应道:“不麻烦不麻烦,我这就去,一会儿就回。”

    五皇子看着他急步走了,眉梢满意的飞动了几下,冲小厮使了个眼色,左右看了看,猫着腰又往回悄悄溜回去。五皇子一边猫着腰往回走,一边四下打量着寻找既能藏身又能偷看的合适地方。

    离四皇子处不远,五皇子一眼看到处山洞,洞口面向暖阁,另一边正好冲着四皇子方向,这假山瘦透漏俱全,必定有洞孔能看到对面,五皇子喜不自胜,弯着腰冲进了假山洞中,李恬正紧帖山洞壁站着,见五皇子低头猫腰钻进来,眼睛睁的溜圆。五皇子进到山洞,满意的直起身子,眨了眨眼,适应了洞里的阴暗,转了半个身,一眼看到李恬,目瞪口呆的傻在了那里。

第一一四章 多嘴

    两人大眼瞪小眼,五皇子连连眨着眼睛,下意识的抬手往四皇子方向指了指,指到一半觉出不对,半路转了个弯,指向山洞口,李恬恼怒的紧绷着脸,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出去。五皇子手指划回去,收到背后,看看山洞口,又看看对着四皇子那边的几处玲珑小孔,没出山洞,反倒凑到处小孔处,往外看了一会儿,转头看着李恬,点了点四皇子方向道:“你,不出去?”

    李恬眯着眼睛紧盯着五皇子,抿着嘴一声不吭,五皇子又凑到小孔处往外看了看,呼了口气回身道:“四哥到对面花架下等着去了,离得远,他听不见,你不出去?”

    “我为什么要出去?”李恬身边就有处小孔,往外瞟了眼,看着五皇子冷声道:“你出去!”

    “四哥等的是你,又不是我,我出去没用。”五皇子又凑到小孔前看了眼负手而立的四皇子,随口答道,李恬错了错牙,别过了脸。五皇子转回头,看着李恬道:“你那个丫头知道你在????”五皇子话说到一半,硬生生扭了个方向道:“你们刚才是一起的?那丫头叫青枝?这丫头不错,胆大心细,无法无天,上回把玉佩扔到我面前的就是她吧?这回又骗了四哥,四哥可不是好骗的,不过她既然是你的丫头,骗了就骗了,四哥看在你的面子上,肯定不会跟她计较,你真不出去?”

    李恬紧紧抿着嘴,透过小孔远远看着四皇子,不打算再理会这个嘴碎的五皇子,五皇子看看花架下的四皇子,又看看李恬,接着劝道:“你总不能一直躲在这里吧,真不打算出去?”

    李恬扭着头不打算理他,五皇子又看了四皇子一眼,转头打量着李恬,忍不住劝道:“四哥对你是一片真心,我从来没见他对谁这样过,他还真是实实为你打算了不少事,现在就开始替你打算了,你堂兄李孝祖进楼店务当差,就是他让人安排的。”

    “什么?!”李恬惊的眉毛都要掉下来了,五皇子被李恬一声惊叫吓了一跳,急忙扑到小孔处,见四皇子还和刚才一样负手看着青枝消失的方向,轻轻舒口气,转头看着李恬责备道:“你轻点!要是让四哥听到,再看到????你真不出去?”

    李恬紧盯着五皇子,低低的声音里透着丝丝压抑不住的狂躁:“大哥的差使是他安排的?谁让他安排的?”

    “除了阿爹,谁能‘让’他?这不都是为了你,不过后来听说你们府上又是过继又是分家的,看他那意思,好象觉得安排错了,他已经让人留意你新过继的那个兄长,叫什么李孝宁?听话意是准备给他安排个好前程,一步步速提上去,你看看,这些可都是真心替你打算,那个????娘家得力和不得力大不一样。”五皇子八卦的很是诚恳,李恬听的心火腾腾的往上冒出好几丈,只觉得头霍霍的跳着痛,气的脸色都变了,五皇子打量着她不解道:“这都是好事,你看你这样子????”

    “这是好事?这算什么好事?这叫自说自话,要害死人的!”李恬深听了一口气,又吸了口气,心头腾腾而起的怒火压下一半,冒上来一半:“李孝祖也罢,李孝宁也好,根本就不是飞黄腾达的料,提什么提?我家的事,我家的人,关他什么事?我娘家得力不得力,关他什么事?!他吃饱了撑的?给我找这样的事,这是要害死我吗?!”

    五皇子吓了一跳,双眼圆瞪着李恬,愕然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你?你怎么能????怎么能直呼兄长之名?”李恬两只手用力按着额头,深吸深吐了几口气,看着五皇子道:“难道我说错了?才德与位不能匹配,不就是祸事?我和他两不相干,他凭什么替我打算?他这么打算想干什么?若传出去,我往后还怎么嫁人?”

    “你还想????呃,算我没说。”五皇子又看了眼四皇子,抬手点了点四皇子方向道:“这事,你打算怎么收场?”李恬从眼角斜了他一眼,懒的理会这句根本就不该问她的话,五皇子见她不理会,蹙着眉头眼珠转了半圈,一幅苦口婆心的模样劝道:“四哥是个倔脾气,你别指望他等一会儿就走,要是等不到你,等不到你那个丫头,他肯定不会走,一会儿肯定再打发人去找你,找你那个丫头,你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躲在这个山洞里吧?他在那儿等,你躲在这山洞里看他,这算什么事?”

    “你能不能帮我个忙?”李恬突然问道,五皇子忙摆手道:“我可没办法引开他!”

    “不让你引开他,”李恬嘴角不易觉察的往下扯了扯道:“听说你正在寻前朝柳公的书帖,我正好收藏了一幅。”五皇子目光骤敛,旋即又放松下来:“差点忘了,东大直街那间古董铺子是林老夫人的产业,什么事你说吧。”

    “我大哥、二哥,不光他们,勇国公府四房,没有一个有出息值得栽培的,烦你想法子打消四爷要爱重提拔李家诸人的念头。”李恬看着五皇子道,五皇子没想到李恬说的帮忙竟是这么个‘忙’,急忙摆手道:“这忙我可帮不了!”

    “我收的还有幅书圣的法帖,一并送给五爷品鉴。”李恬垂着眼帘抬价码,五皇子坚定的摆手:“不是我不肯帮,是帮不了!”李恬抬眼看着他,五皇子摊手看着她,神情里半丝商量的余地也没有,李恬失望的扭过头,看了眼还在花架下望眼欲穿的四皇子,垂下眼帘不说话了。四皇子也跟着看了眼花架处,忍不住又问道:“你这个,打算怎么收场?”

    李恬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五皇子无聊的站了一会儿,没话找话道:“你还有书圣的法帖?你们李家可不算书香门第,林家也不算,竟收有书圣法帖?对了,你收的柳公帖是哪一幅?”李恬垂着眼帘,闻若未闻,五皇子抬手揉了揉鼻子,微微有些尴尬,停了一会儿,忍不住又开口道:“我可没说李家和林家不好,你倒是个雅人,木记是你的产业?我才知道没多长时候,除了贡院外那家,启圣院那家也开始供应水面了?水面这主意真是雅,大哥特别喜欢这个水面,每个月都让人过去添好些泉水,上回大哥还和阿爹说起这事,把木记夸奖了一通。”

    李恬听的心惊肉跳,直楞楞的看着五皇子,五皇子被她直视的目光闪烁,抬手又指着四皇子处岔开话题道:“你这事总得收场,总不能一直窝在这山洞里等着吧?你真不出去?”李恬没答他的话,慢慢转过头,透过小孔出神的看着花架下,园内小径处,白嬷嬷脚步匆匆奔着花架过去,到四皇子面前曲膝禀报了几句,四皇子满身的失望隔这么远都看的清清楚楚。五皇子怔了怔神,扫了李恬一眼,急忙往山洞外钻出去,猫着腰往暖阁一路急奔回去,四哥要是先到暖阁,这事可不好解释。

    眼看着四皇子走远了,李恬悄悄溜出山洞,急步进了二门,悦娘和银桦正伸长脖子焦急的等在车前,李恬冲到车前,来不及说话,搭着悦娘的手跳进车里,车子驶出二门,往勇国公府赶回去。

    车厢里,青枝忙递了只手炉给李恬,李恬接过手炉抱在怀里,在手炉上捂着冻的冰凉的双手,青枝碰了碰李恬的手,忙拉过件薄被给她搭在腿上,低声解释道:“这事不好让外人传话,我一直寻到留风居才寻到白嬷嬷,白嬷嬷让我先走,说她去跟四爷传这个话。”

    “嗯,”李恬的心思都在木记的水面上,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低头转着手里的手炉,一直想到车子在勇国公府后角门停下,李恬下了车,穿过月亮门进了正院,在廊下突然停住,转身看着悦娘吩咐道:“你和熊嬷嬷一起去趟城外庄子,把那卷柳公帖寻出来送到东大直街铺子里,让他们转送给五爷。”

    “好。”悦娘怔了下,虽说不解答应的却极干脆,正要转身去寻熊嬷嬷,李恬又把她叫了回来:“等一等,把那卷书圣的帖子也取出来,一并送过去。”

    “啊?好。”悦娘惊讶的‘啊’了一声,紧接着又干脆应诺,却不再急着走,看着李恬等下面的吩咐,李恬想了想道:“就这些,快去快回。”悦娘答应一声,去寻熊嬷嬷,青枝急忙进屋寻璎珞拿钥匙给两人送去。

    清风楼后湖,湖里碧波微皱,残荷静立,五皇子无精打彩的坐在临湖的暖阁窗前,看着满湖残荷发呆,他不是个多嘴的人,今天怎么话多的象个村妇?五皇子带着几分忧怨的想着午前在南宁郡王府的事,越想越觉得自己说的真是太多了。

第一一五章 两张书帖

    暖阁外,黄净节微微蹙着眉头,捧了两个朴拙的黄花梨匣子进来,五皇子没精打彩的扫了一眼,转回目光,继续看着窗外的碧水残荷发呆。

    黄净节将匣子放到五皇子身边的炕几上,指着匣子道:“这是东大直街松庆斋吴掌柜刚刚送过来的。”五皇子听到‘东大直街’四个字,一下子坐直身子,伸手拿过匣子,先将匣子在手里转了一圈仔细看了看,皱了皱眉头,打开匣子,匣子里果然是一张字帖。

    五皇子拿出书帖,慢慢展开,是前朝柳公的法帖,黄净节伸头过去,惊讶的看了五皇子一眼,继续看着书帖赞叹道:“没想到松庆斋竟真有这样的好东西,要不要拿去让人鉴定鉴定?柳公帖真迹传世的极少。”五皇子没答他的话,皱着眉头看看手里的书帖,又看看炕几另一个匣子,将手里的柳公帖卷了卷放到几上,伸手拿起另一个匣子打开,里面装着的古旧纸卷,是书圣的一张书帖。

    黄净节惊讶的‘咦’了一声,眼里闪过丝异色,却只看着五皇子,一句话没多问,五皇子将两张书帖并排放到几上,怔怔的看着发起呆来,黄净节不动声色的站起来,净了手,在旁边红泥小炉前坐下,开始烧水准备沏茶。

    五皇子怔了好半天,长长叹了口气,用手指来回拨着两张书帖,头也不抬的问道:“没收银子?”

    “嗯,”黄净节正用清水洗着杯子,看了五皇子一眼答道:“吴掌柜说,他们东家交待的清楚,只管把东西送过来就行。”五皇子长长呼了口气,指着书圣法帖道:“柳公帖算是谢我告诉她那些话,这书圣法帖是什么意思?”黄净节正洗杯子的手顿在半空,转过头,疑惑的看着五皇子,五皇子不怎么自然的扫了他一眼,话语含糊的说了南宁郡王府巧遇李恬的事,却没好意思说两人是躲在假山洞里说话的。

    “这书圣法帖是想让五爷帮着劝劝四爷的?”黄净节疑惑道,五皇子摇了摇头:“不会,那妮子是个聪明人,不会做这强人所难的事。”

    “那是要交好五爷?”黄净节思路转的很快,五皇子拨着书帖的手指僵了下,蹙着眉头想了想,慢慢摇头道:“不象,若只是交好,这份礼就有些重,再说,我觉得她没想过要交好我,还能有什么事呢?”五皇子往后靠到靠枕上,跷起二郎腿,看着雕画精美的房梁想出了神。

    悦娘不远不近的缀在松庆斋吴掌柜身后,看着他进了清风楼,再看着他空着手出来,守在清风楼门口又看了小半个时辰,这才悠悠然然的回了青桐院。

    李恬听悦娘说清风楼收了那两张书帖,轻轻舒了口气,面色微缓,悦娘看着她不解道:“那两张书帖有银子也买不到,就这么送出去了?出什么事了?”李恬将五皇子说的两件事三言两语说了,悦娘听的眉头高挑:“原来李大郎那美差是这么得来的!照我说,他愿意提拨就让他提拨去,咱们只当不知道,他出的力再多,咱们也不领他这份情!反正咱们又不吃亏。”

    “要是传出去,难道咱们说声不知道人家就能信了?五娘子的名声怎么办?”青枝不客气的驳着悦娘的话,璎珞沏了茶递给悦娘道:“青枝说的对,这便宜占不得。”悦娘接过茶:“占不得就占不得吧,他就说了这么两件事,咱们就搭了那么宝贝的两张书帖进去?这也太贵了吧?!简直一字千两了。”

    “那张柳公帖是谢他告诉我这两件事,书圣帖是谢另外一件事。”李恬解释道,青枝皱着眉头问道:“还有什么事?还有,木记那水面的事能算什么事?这京城凡有点银子的,哪家不做善事。”

    “这不一样,”李恬斟酌着解释道:“木记一碗面的价钱跟那些大酒店差不多,做的是那些士子和小官小吏等中等人家的生意,这施水面又施的体面,我让马掌柜留意过,过去吃水面的,一多半是备考的士子和暂时失意的文人。”李恬看着还是一脸茫然的青枝等人,想了想,只好多解释几句:“这些士子文人中肯定是藏龙卧虎,这些人有朝一日发达了,吃过咱们的水面,总得念个旧,对木记有几丝情份,至少念个好吧,这个情份,这个好,一个两个不怎么样,可要是多了呢?有个十个八个,甚至几十几百个呢?就是那些一直不得意的,也会念个好,提起木记,总得说个好字吧,吃过咱们水面的穷士子有多少,就有多少个好字,如果有人有心要利用利用呢?”

    璎珞听呆了,悦娘轻轻吹了声口哨:“这也想的太多了吧?!”李恬轻轻叹了口气:“所谓的民心,其实就是这些士子文人的心和手里的笔,你们想想,那一村一族一乡,出来代表民意、宣讲朝廷意旨的村老族长乡绅,哪一个不是读书人?朝廷所谓的教化百姓,也是靠他们教化,他们的喜憎就是一村一族一乡的民意,这道理咱们知道,皇家更明白,咱们施水面,往大了说,就是收买人心,这收买人心的事,只能皇家做、朝廷做。”

    “那咱们怎么办?”青枝吓的脸色微白。

    “你要施这水面的时候,真想这么多了?”悦娘看着李恬疑惑道,李恬摇了摇头:“我施水面就是为了玉堂春那个本子,这些是听了五爷的话后才想到的,原以为一间小小的汤面铺子杂在京城十万商家中,有谁会留意呢,谁知道大爷知道了这事,又说给官家听过,这事就不小了。”

    “那咱们怎么办?”青枝急切起来。“把木记关了不就得了,又挣不了几个钱,关了好,一了百了。”悦娘的主意一向干脆直接,李恬摇头道:“五爷既然知道是我的铺子,大爷自然也知道了,他月月让人过去添泉水,又跟官家说了这事,我却突然把铺子关了,这不是摆明了给大爷没脸,这是要得罪大爷的,万一官家百年后是大爷坐到那把椅子上了,我还活不活了?!”

    “呃,”悦娘一只脚踩到椅子上,看着李恬愁道:“那怎么办?”

    “凉拌,”李恬嘴角挑着抹透着几丝恶意的笑:“那幅书圣法帖既然送出去了,就有人得替咱们挡在前头,青枝这就去一趟后街温嬷嬷家,跟马掌柜说一声,从明儿起,木记只卖千春坊的酒,逢初一、十五供应玉堂春。”

    青枝眨了眨眼睛,‘噗’的笑出了声:“这真是个好主意,千春坊归了清风楼,这事谁不知道,玉堂春可是只有清风楼才有!木记一卖玉堂春,任谁都得以为木记是清风楼的产业。”

    “嗯,这份人情归于清风楼,再怎么闹也是他们兄弟之间的事,省得殃及咱们这些无辜。”李恬笑应了一句,青枝放下手里的针线,忙出去寻马掌柜传话去了。

    “四爷要提拨咱们二爷的事还管不管?”璎珞看着李恬问道,李恬脸上神情僵了下,眉宇间浮起层浓浓的恼怒,烦躁的将手里的杯子扔到几上,连呼了几口气道:“能不管么?不管怎么办?只能找他去了!”

    “要么我去传个话吧?”悦娘自告奋勇道,李恬摆了摆手:“那是当红的皇子,你当我是谁啊?打发个人就能指使他这个那个的,就算现在没事,也得在他心里留下根刺,万一秋后算帐,这根刺就能要了咱们的命!小娘子我得亲自走一趟,明天一早咱们先去趟天衣坊,再到织霞居坐坐吧。”

    “这是要诱他出来?天衣坊离户部倒近。”悦娘明白李恬的意思,看着她突然感叹道:“说起来他对你倒正经用了不少真心,长的也不错,你真不考虑考虑?”

    “有什么好考虑的,这份真心有几分靠得住?他知道我多少?不过惑于这幅皮相,这皮相能支撑几年?不用年老色衰,天天看着,没几个月就腻歪了,难道让我费尽心机整天跟一群女人勾心斗角去?”

    “我觉得她们肯定斗不过你。”悦娘认真的夸奖道,李恬白了她一眼:“不是斗得过斗不过的事,是我不愿意,为了个渣男人不值得,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一句话说的悦娘瞪大眼睛,半晌才抚掌大笑道:“这话痛快!男人真没一个好东西!”

第一一六章 进退间

    第二天,李恬带着悦娘和银桦到天衣坊闲逛了一圈,又转进织霞居,刚坐下喝了半杯茶,没等织霞居的待客婆子将今年京城最时新的料子拿全,悦娘就掀帘进来,往外面使了个眼色,努了努嘴,示意来了。

    待客婆子出去就没再进来,悦娘侧耳听着动静,冲李恬做了个手势,李恬站起来,银桦在前,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屋,悦娘紧跟在后面,也掀帘出来。

    四皇子正站在院子里犹豫着是直接进去还是先让人通传一声,见李恬出来,倒怔住了,李恬站在廊下,微微曲膝见礼,四皇子忙回了礼,面容显的有些紧张的笑道:“真是巧。”悦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李恬低眉敛容行了个万福礼谢道:“家兄李孝祖得楼店务差遣的事,多谢四爷。”四皇子怔了怔,眉头微微蹙起,不等他说话,李恬接着道:“家兄直到现在,也不知道此事全靠四爷关照,我也是前几天听兄长闲话,才想到必是得了四爷照顾才得如此,只是,”李恬抬头看了眼四皇子:“家兄是个老实却无用之人,这会儿管几件修缮的小事,不过几十个人,已经吃力非常、错处不断,他又实诚太过,与同僚相处,一来听不出人家的话音,二来分不清人心,可官场倾轧,人心险恶,他这样的,身处其间,实在让人日日提心吊胆,唯恐他被有心人怂恿算计,犯了律法。”李恬顿了顿,担忧非常的低声道:“若真是那样,就是官家也救不得他。”四皇子脸色微变,想起李孝祖那木楞楞的样子,默然无语,心里不得不承认李恬说的对,李孝祖那样的呆楞之人,要算计他真是太容易了,自己站在他背后,是支撑可也是招祸之处,如今又是这种微妙时候,四皇子缓缓点了下头,看着李恬问道:“听说前一阵子你从族里过继了个兄长过来?”

    “是,是大堂伯次子,行二,叫李孝宁,二哥也是个和大哥一样的老实本份人,过继前,大堂伯就交待过二哥,一定要知已守份,得有自知之明,万不可贪富图贵,越力为之,以免落的个下场凄惨,违了过继的初衷。我和大堂伯、二哥都是一样的心思,若没那份心计才具,就要安份知足,四房能后继有人,以后不至于断了先人祭祀,这就是大福了,除了平安二字,我和二哥不敢多求。”李恬明白四皇子的意思,不等他说,就明明白白先堵回去。

    四皇子目光灼灼的看着李恬,脸上笑容越来越浓,忍不住笑道:“你们府上男丁都一般,难得你却聪慧通透之极,李家的灵气都集到你父亲和你这一支了。”李恬曲了曲膝没答话,四皇子接着笑道:“难得你如此识大体,能有这等眼光见识就是大智慧,女子能有你这等智慧的极少,这也是你贤惠处。”悦娘听四皇子又夸李恬贤惠,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仰头无语望青天。

    李恬规规矩矩曲膝谢道:“不敢当四爷如此夸奖,李氏一族平庸无用,能求个平安就是福份了。”

    “听说你昨天病了?诊过脉没有?大夫怎么说的?要不要紧?”四皇子看着李恬,关切的问道,李恬避而答之:“不敢当四爷关心,小病小灾而已,大哥和二哥的事,再谢四爷,我该回去了。”李恬边说边再次郑重曲膝谢了,低眉垂首从侧旁往外出去。

    “等一等,”四皇子下意识的拦了一句:“还早,再说会儿话。”

    “四爷这话不合适更不当讲,”李恬肃容道:“礼法规矩是立国立身之本,四爷这样的身份地步儿,比别人更要留意才是,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居高声远,可居高位者若有什么行差池错,看到的人自然也会更多,所受非议更非一般人可比,四爷何苦为了这些许小事遭人非议?初次见面,我就和四爷说过,蒲柳之质只合栽于河边野外,非玉堂之质,若栽于玉堂,除了枯萎别无二路,四爷过于执着了,还请放下执念,朝野内外,多少大事等着四爷去做,实在不必为了这样的虚妄执念误事误时。”

    李恬说完,微微曲膝,垂头急步而出,四皇子听的呆在了院中。

    马车启步驶入熙熙攘攘的人群车流,李恬才松了口气,悦娘掀帘探头进来笑道:“教训得好!我看哪,就冲他这一口一个贤惠,你还真不能嫁给他,不然以后发现你这贤惠真相,他得多失望哪?!”李恬无语的看着她,银桦驳道:“五娘子怎么不贤惠了?我还没看到比五娘子更贤惠的呢!”

    “那是那是,你是她教出来的么。”悦娘不等银桦说话,急忙缩回头放下了帘子。

    李恬回到青桐院,熊嬷嬷正和璎珞说着话等她回来。见李恬进来,两人忙起身侍侯李恬换了衣服,璎珞递了茶上来,熊嬷嬷侧身坐到炕上关切道:“没什么不妥当吧?”

    “嗯,没事。”李恬低低应了一句,熊嬷嬷舒了口气,上身放松了许多,挪了挪坐舒服了,看着李恬道:“下个月孙老夫人七十寿,东阳郡王府已经遣人去接大姑娘回府了。”李恬轻轻‘噢’了一声,脸上并没有喜色,熊嬷嬷打量着她的脸色,轻轻叹了口气道:“五娘子别难过,孙老夫人七十寿这样的大事,大姑娘哪能不在府里,也别想太多了。”

    “嗯,”李恬垂头看着杯子里茶水,慢慢晃了两下,想了想道:“后天阿珂和瑶瑶,还有叶十二娘她们要去青玉观,银桦明天去一趟南宁郡王府,跟阿珂说一声,我这一阵子一直时病时好,请她帮我求道平安符回来。”银桦忙答应一声,熊嬷嬷看着李恬道:”五娘子不打算去给孙老夫人拜寿了?”李恬摇了摇头,神情沉郁的看着窗外微微有些灰暗的天色出神。

    东阳郡王府孙老夫人七十大寿是冬天的京城最惹人瞩目的大事,从十一月起,各色寿礼就源源不断的流进东阳郡王府内,十一月下旬,一张张大红泥金请帖从东阳郡王府出来,开始往各家派送,七十寿是难得的福份,东阳郡王府自然要大办,虽说大办,可相对于京城众多官宦之家来说,那张大红泥金帖仍极为难得。这难得的大红帖子,勇国公府收到了两张。

    一张是给李恬的,另一张给的是四房新过继的继子李孝宁的妻子王氏。李恬坐在炕上,怔怔的看着炕几上并排放着的两张金光闪动的大红帖子,璎珞和青枝一左一右站在炕前,忧虑的看着李恬,悦娘也从东厢出来,架着二郎腿坐在对面椅子上,看看请帖,再看看李恬,倒不怎么在意。

    “唉,”好半天,李恬长长叹了口气,伸手叠起两张帖子:“去就去吧,能怎么着?!”

    “就是,他还能怎么着?”悦娘满不在乎的接了一句,青枝回身白了她一眼,璎珞上前收起两张帖子,蹙着眉头道:“哪有一家下两张帖子的,也不知道他们府上哪位嬷嬷管的这事,怎么能这么下帖子?”

    “这样下帖子就是要一个归一个,若是一张帖子,我病着不能去,二嫂自然也可以顺道不去,如今这么下两张帖子,我病着只是我那张帖子不能去,二嫂那张帖子怎么办?总不能也告病吧,可二嫂从没往东阳郡王府走动过,一个熟人没有,我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去?这必是老夫人或是王妃的意思。”李恬长长叹了口气,悦娘听的皱起眉头来:“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叶家也要拉郎配了?他们家不是看不上你么?”

    “做王妃自然看不上,做个小妾还是看得上的。”李恬往后仰倒在靠枕上,青枝咬牙道:“五娘子不肯,他们能怎么着?我就不信他们敢动手抢!”

    “抢倒不至于,”李恬有气无力道。“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大长公主那样的咱们都不在乎她,皇子不皇子的又怎么啦?!”悦娘豪气十足,璎珞苦笑道:“大长公主哪能跟皇子们比,再说,要是那位以后真继了大位????唉!”璎珞话没说完,忧虑非常的叹了口气。

    “五娘子肯定有法子。”悦娘呆了好一会儿,突然指着李恬道,李恬闭着眼睛道:“我也没什么好法子,反正明年二月前不会有什么事,春闱后看能不能把亲定了,如果能顺利定了亲,这事就算暂时了了,如果不能,这定亲的事肯定得先拖几年了,好在如今府里清静,过了年姑姑又回来了,拖也拖得起,官家的身子好象不怎么好,听说上个月就没上几天朝。”

    “要是那个四爷直继了大位,那怎么办?”悦娘认真而忧虑的问道:“实在不行,进宫就进宫好了,谁要是敢惹咱们,你就半夜去把她杀了!”李恬的话也很认真,悦娘斜了李恬一眼,站起来掸了掸衣襟:“你要是真进宫了,我就去一趟??山,给你再请个擅毒的保镖回来,在宫里杀人,用毒最佳!”

    璎珞听的大睁着眼睛,和半张着嘴的青枝面面相觑。

第一一七章 老夫人们

    转眼就是孙老夫人寿辰,李恬和嫂子王二奶奶坐在一辆车上,随着车流缓缓往前移动,王二奶奶将车帘掀开条缝,好奇而又有些紧张的看着外面,李恬神情轻松的微微往后靠着,低头看着手里的书。

    “这么多车一点也不乱,真不容易。”王二奶奶低低赞叹了一句,李恬微笑道:“他们府上门庭若市惯了,再说人手也多,听说门房加回事处足有上百人。”

    “那么多!比咱们家所有下人加一起还多!”王二奶奶惊讶完,又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的解释道:“我见的世面少。”

    “他们家这样的富贵,京城哪有几家,”李恬放下手里的书笑道:“勇国公府就算没有十几年前那场大变,跟他们府上也没法比,至于现在,也就是够个暖饱而已。”

    “这样的富贵,哪是一般人享受得起的。”王二奶奶掀帘又往外看了眼感叹道:“小时候听阿娘常说,人的命天注定,有多大福份都是命里带来的,这叶家都是有大福的人。”李恬眉梢微挑,笑着没答话。

    车子挪进二门,李恬和王二奶奶下了车,林雯看到李恬的车子,已经迎了几步出来,李恬忙和林雯见了礼,林雯拉着李恬的手,上上下下细细打量着她,李恬也仔细打量着林雯,见她比上次见时又削瘦了些,人虽窈窕了,面容却微显憔悴,眼角的鱼尾纹已经掩饰不住,心里忍不住泛起股浓浓的酸楚,林雯打量完了,满意的笑着点了点头,这才转头看向王二奶奶,李恬笑着介绍了,林雯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王二奶奶客气道:“今天好好玩,千万别拘束,”说着,转头看着李恬笑道:“我今儿忙,恬姐儿就替我好好照顾你二嫂,若是有什么不周处,我可唯你是问。”李恬笑应了。

    二门里的车子一辆接一辆进来出去,林雯不敢和两人多说,拉着李恬的手往月亮门里送了两步道:“阿珂已经到了,在前面接云亭等你,快进去吧。”李恬别了林雯,和王二奶奶缓步进了月亮门,一边闲话着东阳郡王府各处,一边往接云亭过去。

    离接云亭没多远,路边花架下突然闪出个三十岁左右、穿戴精致讲究的妇人,带着满脸惊喜的笑容,热情非常的招呼道:“这不是五妹妹么,我远远看见一个天仙般的人儿过来,想着必定是你,果不其然!”

    李恬怔了怔才认出是莱国公府二爷丁金经的妻子陈氏,这对夫妻惯会巴高踩低,从没正眼瞧过勇国公府,今天这是怎么了?事出反常则为妖,李恬心里警惕骤起,脸上却带出羞怯之色,只曲了曲膝却没答话,陈二奶奶的热情无可挑剔,接着李恬的手,一边打量一边赞叹:“我也就两年没见五妹妹,五妹妹怎么生的这样好了?!啧啧,前儿听人说起五妹妹,说天仙一样的人品,我还想着,能好看到什么样儿?原来竟真有这样好看的人儿,嫂子嘴笨,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嫂子痴长了这么些年,连真人带画儿,也没见过五妹妹这么好看的,跟五妹妹一比,那什么洛神图天仙图的,都成了丑八怪了!”

    “二奶奶过奖了。”李恬被她夸的满心腻歪,用力将手从她手里抽出来,出言打断了她的话,王二奶奶\头一回见陈二奶奶,听她这赞叹的话流水一般没半分停顿,只听的连眨了几下眼睛,惊叹不已,这么会说还叫嘴笨?没等她惊叹好,陈二奶奶满怀热情就调了个方向,冲她喷薄而出:“这就是二奶奶吧?看这气度一准儿就错不了,一看就是勇国公府的气派儿????”

    王二奶奶被她夸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李恬无语的暗叹了口气,正想着怎么脱身,转头正看到俞瑶芳挽着徐夫人转进来,李恬忙拉了拉王二奶奶道:“徐夫人来了。”边说边笑着迎上去,王二奶奶回身见礼,徐夫人和莱国公府素无往来,和陈二奶奶客客气气见了礼,寒喧了两句,就没什么话好说了,王二奶奶来前领过李恬的嘱咐,只守着一个拙字,宁不说绝不多说,李恬只顾拉着俞瑶芳躲在一边嘀嘀咕咕说私房话,陈二奶奶无趣的站了一会儿,只好讪讪的去寻别人说话。

    一行人到了接云亭外,林珂和蒋珊迎着李恬和俞瑶芳,一前一后提着裙子跑下台阶,蒋郡王妃也微笑着跟在后面出了亭子,蒋郡王妃看起来神情明郎,这几个月一直萦绕在眉间的晦暗之色褪的几乎看不到了,徐夫人和她见了礼,拉过王二奶奶介绍道:“这就是恬姐儿的二嫂,王二奶奶。”王二奶奶微微有些紧张的曲膝和蒋郡王妃见礼,这位王妃她过继前就常听人说起,至少不是那温和好相与之人。

    蒋郡王妃脸上笑容温和,眼里却没多少暖意,挑剔而冷淡的将王二奶奶上下打量了一遍,微笑道:“看着也是个懂事的,有你日常照顾恬姐儿,我们也放心多了。”王二奶奶讪讪的不知道答什么才好,徐夫人一边笑一边微微摇了下头,拉过王二奶奶,又将她介绍给随侍在蒋郡王妃身后的林扬风夫人丁氏和二奶奶徐氏,将王二奶奶往徐二奶奶身边推了推,看着两人笑道:“她头一趟到这府里,若有什么事,你们多提点些。”徐二奶奶忙笑应了,亲热的拉着王二奶奶和自己一处往东阳郡王府正堂进去。

    阔大的王府正堂满眼珠翠闪烁,刘郡王妃见蒋郡王妃进来,笑着迎出几步,说笑了两句,转头看着李恬道:“恬姐儿过来让我瞧瞧,前儿听十二娘说你又不好了,现在好些没有?”

    “劳王妃牵挂了,好多了。”李恬深曲膝见礼道,刘郡王妃爱怜非常的拉过她道:“老祖宗比我还牵挂你呢,赶紧进去请安,让老祖宗看看,也好让她放心。”李恬答应一声往里进去,刘郡王妃目光落在王二奶奶身上,停了片刻又越过去,让进蒋郡王妃,就忙着招呼别的贵客了。

    李恬转进宽敞喜庆的内堂,孙老夫人随意的歪在上首榻上,左手边,从前一直坐着宁国大长公主的位置坐着长安侯府老祖宗周老夫人,二娘子祝明艳端直的侍立在周老夫人侧后,站的如一杆明艳非常的长枪,孙老夫人右手边坐的则是临川侯夫人吴氏,吴夫人五十岁左右,气度雍容恬静,正笑意融融、专注的听孙老夫人和周老夫人闲话。

    吴夫人是如今最得官家宠爱的姜贤妃的生母,是六皇子嫡亲的外婆,却坐在周老夫人下首,当然,周老夫人六十多了,年纪要长一些,李恬不动声色的度着座次,心里掠过丝异样的感觉,忍不住多看了祝明艳几眼。

    索妻无度

第一一八章 莽撞的使女

    李恬进来见了礼,孙老夫人招手把她叫到面前,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关切的问道:“听说又受了寒,好了没有?”

    “已经好了,让老祖宗牵挂了。”李恬柔顺的答道,孙老夫人松了口气:“那就好,前儿姜太医过来诊脉,说今年没给你开过方子?”不等李恬答话,孙老夫人接着道:“这可不行,你是自小吃惯姜太医方子的,你看看,今年没吃,从夏天到现在,你这病就没断过,我跟姜太医说了,让他这几天到你府上去一趟,你外婆不在了,还有我呢,好孩子,别跟老祖宗客气。”孙老夫人挡回了李恬还没说出口的辞谢,转头看着周老夫人和吴夫人道:“我跟恬姐儿外婆是自小的交情,这孩子我看着她长大,她这脾气性格儿极招人疼,孝顺这一条就不说了,最难得的是懂事识大体,凡认识的女孩儿都跟她要好,我疼她比疼那几个孙女儿还多呢。”

    “我有几年没见这孩子了,一转眼就长大了,生的真是好。”周老夫人仔细打量着李恬道:“不象她外婆,跟她父亲越来越象。”

    “可不是,看到她我就想起她父亲当年,那样的才气,那样的人品,我记的成亲那天,她母亲和她父亲并排站在一起,真是一对金童玉女。”吴夫人看着李恬,感慨的忆起了当年,李恬温婉的笑着,这几位老夫人、夫人看着她忆当年,自然没有她插话的份儿。

    “要是她父母还在,这孩子得多福气。”吴夫人又感慨了一句,孙老夫人目光在吴夫人身上顿了顿笑道:“都是过去的事了,这孩子现在也是个有福气的,咱们这些老婆子说这些陈年旧事,她们听着有什么意思?恬姐儿和明姐儿出去玩去吧,省得跟我们一起坐着闷气。”

    “还想在老祖宗身边多沾些福寿呢,老祖宗就要赶人走了。”李恬笑道,孙老夫人笑起来:“要沾福寿还不容易,一会儿你们两个过来给我拣福豆。”李恬笑应了,和祝明艳团团辞了诸老夫人、夫人,从侧门出了内堂。

    李恬稍落后祝明艳半步,若有所思的看着祝明艳笔挺的身姿,祝家是本朝首曲一指的将门之家,论打仗和军中威望,没有哪家能望其项背,祝家子弟几乎个个从军,悍勇能战之人极多,祝明艳的父亲长安侯祝文起十二岁从军,从士卒做起,一路敌血一路军功,到三十六岁那年从父亲老长安侯祝忠勇手里接过西北军,不管是文武百官还是军中将士没有人说半个‘不’字。祝明艳的长兄祝明锐也是十二岁从军,如今已经是令人不容小视的少年将军,与这样的人家结亲,确实是叶贵妃和四皇子最好的选择,文有东阳郡王府叶家,武有长安侯祝家,宫中又有叶贵妃,四皇子就占尽了地利和人和。

    孙老夫人让自己陪祝明艳出来是什么意思?李恬微微蹙了蹙眉头,一时想不明白孙老夫人的用意。

    “听说他们府上请了邢大家过来,我想去听听,你去不去?”祝明艳转头看着李恬问道,邢大家是京城出名的小唱名家,以唱功精致、擅演绎唱词意境著称,年近四十,已极少出来走动,没想到东阳郡王府竟请了这么位大家过来,李恬犹豫了下笑道:“这样难得的机会,肯定要去听听的。”

    祝大家唱曲的暖阁里已经聚了不少人,见两人进来,林珂忙掂着脚尖招呼道:“恬姐姐,这里这里,我们都在这里呢!”李恬笑着点头示意知道了,转头正要邀祝明艳,祝明艳先开口道:“我嫌她们吵,你去吧,我和姜三娘子一处坐着去。”

    李恬顺着祝明艳的目光看过去,见临川侯府三娘子姜碧荷已经站起来,端庄温婉的笑着和两人致意,李恬知道祝明艳和姜碧荷一向交好,两人都是不愿意应酬俗人的清高脾气,也不多话,和祝明艳你东我西,各寻各的伴儿。

    听了一支曲子,林珂捂着嘴打了半个呵欠,看着听的入神的俞瑶芳,往李恬身边凑了凑,低低的嘀咕道:“都说这个邢大家越来越清雅,我看是越来越无趣,咱们去别处看看吧,那边戏台上听说还有胡旋儿,要不看出杂剧也比这个有意思。”

    “我听着好,你耐着性子听听,听进去就好听了。”李恬可不愿意四处走动,谁知道事儿在哪儿等着她呢,窝在这里安安静静听听小曲儿最好不过。

    “我陪你去看胡旋儿,邢大家唱的好是好,听多也没意思。”蒋珊笑着接过了话,林珂犹豫了下,和李恬交待道:“我们一会儿就回来,你和瑶瑶要去哪儿玩,得等我们回来。”

    “嗯,”李恬点头应了,林珂和蒋珊站起来,悄悄出了暖阁,往别处寻热闹去了。

    连唱了两支曲子,邢大家停下来休息,俞瑶芳转头看了看问道:“阿珂和阿珊呢?”

    “听的不耐烦,出去看胡旋儿去了。”李恬要了碗擂茶抿了口答道,俞瑶芳往后挪了挪,和李恬低声闲话道:“你那个嫂子还不错,本份,你怎么想起来带她过来?对了,前儿你不是说受了寒,不怎么舒服么?”

    “老夫人七十寿,这样的喜庆事儿不来不好。”李恬回避了为什么带王二奶奶来的问题:“我看你阿娘气色一天比一天好了。”

    “嗯,一来没那些闲气生,二来,我阿爹整天让人炖这个炖那个的给我阿娘调理身子,一心想再让我阿娘再生个嫡子出来,这会儿知道着急了,早那些年干什么去了。”一提这个,俞瑶芳话里话外又溢出丝丝忿忿之意,李恬笑着拍了拍她:“好了,别总揪着不放,你阿娘不计较,你就得放开,大郎和二郎还好吧?”

    “敢不好?我舅舅特意写了信回去,给他们两人挑了个厉害的先生,上个月来信,说跟着先生北上游历去了,连个小厮也没让带,说先生说他们纨绔太过,要下重手好好校一校。”

    李恬听的挑了挑眉梢笑起来,这大冬天的往北边游历,能想出这样的法子,看来这先生是真厉害。两人低低的说了好一会儿闲话,见邢大家站起来,跟着个婆子出去了,玉叶忙去问了,原来是前院叫过去唱文会的新词,俞瑶芳失望的站起来道:“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看来是听不成了。”李恬扫了眼屋角的滴漏笑道:“快到开宴的时辰了,咱们过去吧。”李恬吩咐银桦在暖阁等林珂回来,俞瑶芳摆手笑道:“咱们寻她去,你让银桦在这里等,就是等到了,回头也不知道到哪儿寻咱们。”俞瑶芳边和李恬往外走,边笑着解释道:“他们府上今年宴会安排与往年不同,刚你进去给老夫人请安了,没听到交待,说是今年宴席不摆在一处,就散在这园子里,也不限谁坐哪一处,谁愿意和谁坐哪一处,就坐哪一处去,菜品点心也随各人口味,说是写了水牌现点的,咱们先去寻阿珂,然后再去寻处合适的地方。”

    “这倒有几分意思。”李恬惊讶道,两人说着话,往跳胡旋儿的戏台过去。戏台前聚了不少人,却没有林珂和蒋珊,两人寻了一圈出来,问了婆子,说是看到两人往湖边去了,李恬和俞瑶芳找了一大圈,也没寻到林珂和蒋珊,园子各处大大小小的宴席都已经开始,俞瑶芳皱着眉头道:“这么大个园子,这么多人,到哪里找去?!我累坏了,咱们也寻个地方歇一歇。”

    这会儿园子里几乎没有空闲的地方了,两人只好在临湖一处极小的暖阁里坐下来,跟当值的使女要了个羊肉锅子。片刻功夫,几个厨房的粗使丫头婆子捧着锅子、羊肉等各式菜品并调料流水般送上来,暖阁里当值的使女从婆子手里接过盆备用的羊肉清汤,低着头、小心翼翼的捧着,不知怎的脚下突然一绊,整整一盆羊肉清汤全扣在俞瑶芳身上,从腰间直淋到脚底。

    俞瑶芳吓的叫出声来,藤黄急忙扑过来拉起俞瑶芳的裙子,李恬急忙探手去摸跌落在地上的银盆,见盆沿只是微温,拍着胸口长长的出了口气,幸好的是温的,这要是一盆滚热的肉汤,俞瑶芳半条命就没了。

    “你这是怎么当差的?!”藤黄见俞瑶芳裙子贴在身上,浑身上下油淋淋水滴滴,又气又急,眼泪都出来了,忍不住指着翻汤的使女斥责道,那使女早吓的抖如筛糠,扑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求大娘子饶命!婢子该????死。”使女大约想到了会有什么样的重罚等着自己,吓的上牙磕着下牙咯咯作响。

第一一九章 狭路相逢

    俞瑶芳恶心的皱着眉头,低头看着油淋淋紧贴在身上的裙子,又看了眼吓的面无人色的使女,一脸烦恼的止住藤黄的训斥道:“算了,”停了停,转头看着李恬道:“我这样子,只好赶紧回去了。”

    “要不寻他们府上十二娘或是十一娘先借条裙子换上?”李恬建议道,俞瑶芳看了使女一眼,摇了摇头道:“她们的衣服我穿着不合适,就是换上也得赶紧回去,与其这样,这丫头,”俞瑶芳指了指抖的说不出话的使女:“就算了,他们府上规矩严,这样的差错,一顿棍子都能打死人,我反正得回去,何苦再伤了一条人命?不如悄悄的回去,也算给自己积福了。”

    使女听俞瑶芳如此说,伏地磕头不止,李恬目光幽幽的盯着使女看了片刻,无奈的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你那件银狐斗蓬经不得油污,穿我这件棉斗蓬回去吧。”李恬示意玉叶取了自己的斗蓬过来,俞瑶芳也不客气,穿了李恬的斗蓬,一边低头拉着斗蓬裹紧,一边和李恬告辞道:“那我走了,你帮我跟阿娘说一声,这件斗蓬????算了,我也不跟你多客气,这斗蓬就当送我了,你再做新的吧。”

    “你赶紧回去吧,小心别冻着,一件斗蓬值什么?!”李恬送俞瑶芳出了暖阁,看着她和藤黄走远了,转回身,也不再进暖阁,带着玉叶、银桦径直往前面正堂寻徐夫人等人。

    “东阳郡王府规矩严苛是出了名的,能到这里侍侯的,都是挑了又挑选出来的,怎么会这么莽撞?”银桦跟上李恬,低低的说了一句,李恬轻轻‘嗯’了一声,脚下一丝停顿也没有,玉叶轻轻拉了拉银桦:“别多说了,五娘子都知道,赶紧走吧,这儿有点偏僻,咱们又落单了。”

    三个人轻悄沉默的一路快走,转了个弯,李恬一步没踩实又急忙退了回去,玉叶紧跟在李恬身后,上身晃了几下,总算及时收住步子,银桦却收步不及,一头撞在玉叶身上,两人紧张的看着李恬,李恬挪了挪,露出半只眼睛看着前面半伸在湖水中的亭子,亭子里,祝明艳面朝着湖岸,微微垂着头,明丽长枪化作绕指柔,祝明艳对面,是背手而立的四皇子。

    李恬示意玉叶和银桦,三人蹑手蹑脚的一路往后退,一直退到最近的一个岔路口,李恬左右看了看,往东是湖,往回走,然后沿着湖绕过去?东阳郡王府这湖可不小,这一绕只怕得小半个时辰,李恬转头看向往西斜穿过去的小径,她记的这条小径可以通往前院,四皇子现在湖边和祝明艳说话,这条小径能通前院也无妨,李恬拿定主意,沿着小径往正堂绕回去。

    三人提着裙子、掂着脚尖,警惕的四下张望着往前疾行,刚过了那条连通前院和湖边亭子的小径,玉叶突然拉了拉李恬,湖边小径处,四皇子背着手垂着头,看起来有些寥落的这边过来,李恬急转头四顾,掂着脚往旁边一处极小的轩堂里狂奔进去,玉叶和银桦对视了一眼,一南一北各自寻了处灌木丛弯腰躲了过去。

    李恬冲进轩堂,回身关上门,透过门缝紧张的看着外面的小径,小径临湖尽头,四皇子停下步子,转身对着凄清的湖面,站着不动了。李恬无声的跺了跺脚,早知道他站住不走了,自己刚才根本不用躲到这里,这一会儿功夫就能走的远远的了,这会儿只好等他先走了自己再走。

    “他等你呢。”身后突然传来低低的一句话,李恬吓的腿一软,差点扑倒在地,猛转身,见五皇子手里玩着把折扇,笑眯眯好整以瑕的看着自己,李恬一口气松下来,伸手扶住门框咬牙道:“又是你!”

    “这话该我说,我好好的在这儿赏景,却被不速之客打扰,让人好生不快!”五皇子退到后面圈椅上坐下,一脸的深以为憾,李恬转身打量着四处紧闭的门窗,撇着嘴角调讥笑道:“五爷果然是千年一遇的雅人,这景赏的真是别致。”五皇子顺着李恬的目光扫了眼四处紧闭的门窗,面不改色道:“所谓景在心中,你刚才????看到他了?你在哪儿看到的?”五皇子盯着李恬试探道,李恬透过门缝往外看了一眼,见四皇子还是一动不动的站着看湖,烦恼的皱了皱眉头,回头看着五皇子答道:“你不用试探,我都看见了,就是看到他和????人在湖边说话,不敢打扰,这才绕到这边走的。”

    五皇子手里的折扇呆滞了下,慢慢收了折扇,站起来凑到窗户缝里往外看了看,回身看着李恬郑重解释道:“他以为是你,你别误会。”李恬脸上浮起层恼怒的红晕:“我误会什么?五爷酒多糊涂了吧?!”

    “你别这样,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又不是那等只知道扭捏让人生厌的人,四哥这思念越来越厉害,你看看,人都憔悴了,说实话,我也没想到他认真至此,看着怪可怜的,要不你出去见见他吧,人总要慈悲为怀。”五皇子一脸诚恳的劝道,李恬听的眉梢倒竖:“看来五爷是慈悲之人,我听说这京城的女伎半数都极爱慕五爷,听说什么红莲绿叶的还思念成疾了,五爷什么时候一个一个慈悲为怀去?各家贵女爱慕五爷的也不在少数,五爷打算怎么慈悲?”

    五皇子瞪着李恬,被她堵的脖子差点长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算我没说,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李恬白了他一眼,透过门缝往外看了眼,烦躁的转了个圈,五皇子打量着她,忍不住又开口道:“四哥对你是真心。”

    “真心?怎么个真心法?他看中的不就是我这幅皮相?他知道我脾气如何?性格如何?他知道我爱什么憎什么?什么都不知道,这是什么真心?真心爱美人罢了。”

    “四哥身边的美人多了,你也不算最好看的,也没见四哥对她们怎么样,四哥就对你好。”五皇子驳道,李恬嘿的一声晒笑:“有句话,叫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着还不如偷不着,我就是那个偷不着,若是他看我头一眼我就冲他扑上去,他早得了手,也早丢开手了。”

    “你!一个名门贵家小娘子,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五皇子被李恬一番话说的连连眨着眼睛,深吸了几口气,嘴里和话陡转直下:“说的也是,我也这么觉得。”李恬被他这突然的转向转的一个楞神,神情放松,郁郁的叹了口气。

    “你是个明白人,”五皇子一幅推心置腹的模样:“我和四哥只差半岁,自小一处长大,我最知道他,他性子霸道执拗,他的东西谁都不能动,不管是偷不着还是真心,总之他现在对你上心了,我从来没见他对什么东西这么上心过,我不是说你是东西,你不是????那个,你知道我的意思,他对你,至少这个上心是真上心了,他放到心上的????你是个大活人,那就谁也不能动,你还怎么嫁人?你嫁哪家就是给哪家招祸,四哥也不错,你嫁给谁不是嫁?”

    “你觉得你四哥会娶我么?”李恬仰头看着五皇子问道,脸上的真诚之意不比五皇子少,五皇子抬手掩在嘴上,目光闪烁顾左右而言它:“四哥真心对你好????这个事,这话,怎么说呢,其实吧,这个事吧,唉!我觉得不会!”五皇子摊手道:“要照四哥的心意,他肯定想娶你,可这事,你也知道,我们这些皇子皇女,尊贵是尊贵,可这娶亲的事从来由不得自己,不过,要是那个纳????纳的话,还是能由自己心意的。”

    李恬眼睛一点点眯起,五皇子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嘿嘿笑着道:“其实也没什么大分别,皇家么,这封号什么的一样不少,一样尊贵,四哥对你又是一片真心,再挑个贤惠的,也没什么不好。”

    “贤惠?”李恬嗤之以鼻,五皇子嘿嘿干笑着,李恬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道:“就象你说的,嫁给谁都是嫁,你四哥要是肯娶我,嫁也就嫁了,我可以当个最贤惠的贤惠媳妇,可他不会娶我这样没有半分助力的媳妇;要是他对我没这份真上心,他纳了也就纳了,你们皇家有的是地方,有的是银子,我就混在他后院安安份份度日也行,为妾之人,宠就是祸,这道理你不会不懂,我这样无根无基的,真被人一顿板子打死了,死了也就死了,可我活的好好的,不想死啊。”

    五皇子怔怔的听着李恬的话,脸上浮起层悲哀,呆了好一会儿,突然摇了下头,仿佛要摇开什么不好的东西,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叶贵妃心气高志向高,听说已经给四哥选了一门好亲了,你要早做打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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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堂金闺介绍:
李恬这一生目标明确:有钱,有闲,没烦恼,寻个没本事没脾气有爱心的郎君,种种花草,养养猫狗,喝点小酒、吟几首酸诗,悠然见个南山钱不是问题,闲不是问题,可那没本事没脾气有爱心的郎君,怎么总是远在南山呢?
...............................本文更新情况如下:单日单更,双日双更;
加更如下:一、如有单笔百元及以上捧场,加更一章玉堂金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玉堂金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玉堂金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