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二十章 计议
“多谢。”李恬听出他话里的好意,曲膝郑重谢了句,五皇子没还礼,李恬直起身子看着五皇子商量道:“我看你对你四哥挺好的,要不你帮帮他,顺便帮帮我。”
“怎么帮?这事我哪帮得了?除了阿爹没人能帮,阿爹不可能帮这个忙。”五皇子明显会错意了,李恬失笑道:“你想哪儿去了,我是说,干脆你给你四哥送几个有情有趣的绝色美人儿,他有了美人儿,自然就把我这事丢下了,银子我出,不让你破费,你看,”李恬看着愕然的说不出话的五皇子,诚恳的接着劝道:“你送这样的重礼给你四哥,他怎么说也得承你个好吧?与你也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这简直就是四角俱全的好事。”
“亏你想的出!”五皇子总算缓过神来:“四哥不是爱美色的人,别的不说,叶家就没少给他找美人儿,别说他对哪个上心了,就是收都没收一个,四哥不是只看美色的人,你这主意没用。”
“那你说怎么办?”
“我哪有什么办法?又不是我的事。”五皇子反应极快,李恬闷闷的‘哼’了一声,转头继续往门缝外看,远远的,四皇子总算动了动,慢腾腾的转过身,背着手,抖落着满身的阴郁,垂着头慢慢往前院过去。李恬屏着气,不敢直盯着他看,目光往下,瞄着他的衣服下摆和那双墨色暗纹靴子,五皇子也不敢再说话,透过窗户缝看着四皇子走远了,两人同时舒了口气,李恬回头白了五皇子一眼,站直身子,拉了拉衣襟,小心的推门出去,跳下台阶,玉叶和银桦从树丛后钻出来,一边拍着身上的枯叶,一边跟着李恬急步走了。
五皇子慢慢晃出来,看看李恬消失的方向,又看看通往前院的小径,没有来由的长叹了口气,有一下没一下的转着折扇往前院过去。
隔天,孙老夫人进宫先谢了皇恩,坐着肩舆进了叶贵妃起居所在的景福宫。
叶贵妃亲自捧了杯茶递给母亲,屏退了众人,孙老夫人半歪在大炕上,将前一天祝明艳和李恬的举动和叶贵妃细细说了,叶贵妃微微舒了口气笑道:“四哥儿自小就懂事。”
“是啊,越是这样,越不能太委屈了他。若论聪慧懂事,祝二娘子跟恬姐儿比,真是差了不少,唉,”孙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四哥儿就是太懂事了,什么事都爱放在心里,他心气又高,我早先总想着给他寻个聪慧体贴的,好歹有个能说话的人,祝家娘子什么都好,就是这脾气我没看中。”
“阿娘的意思我知道,”停了好一会儿,叶贵妃才低声接过话:“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知道,”孙老夫人体贴的拍了拍叶贵妃的手:“自古后宫与朝堂一体不能分,四哥儿的亲事不是家事,只是不好太委屈他。”
“嗯,”叶贵妃低低‘嗯’了一声,想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着孙老夫人道:“这几天我也在想这事,可若是娶亲当年就纳妾,一来官家必定不喜,二来,我怕祝家那头也不好交待,祝家跟咱们家一样,都是极疼儿女的人家,这会儿四哥儿正是用人的时候,不犯着惹祝家不喜,那妮子还小,等上几年也无碍。”叶贵妃顿了顿,犹豫了下接着道:“等上几年,若是四哥儿能丢开手最好,若丢不开,大事了了,后宫总归要添人,到时候干脆多添几个,也不至于一枝独大。这会儿四哥儿正是心热的时候,听阿娘说,那妮子又是个极有心计手段的,抬的太早,就怕四哥儿后院不宁。”
孙老夫人眉头皱起又舒开,沉吟片刻道:“往后后宫有你,独大不独大的倒不是大事,恬姐儿只怕等不了几年,她如今这样的情形,无依无靠,自然是早点嫁人有个依托的好,她真跟别家议亲,咱们也不好做什么,要知道,没有不透风的墙,传出去就太难听了,这跟纳妾还不一样。”
叶贵妃烦恼的蹙了蹙眉头,孙老夫人停了好一会儿,才微微有些感慨的接着道:“你也别指着四哥儿能丢开手,男人哪,越是得不到的越好,恬姐儿真要是嫁了别人,四哥儿这就是一辈子的憾事,一辈子的念想,你真给他抬进来了,他日日对着,也就那样了,四哥儿那脾气,何苦让他扎根刺在心里?”
“我是怕官家,还有祝家。”叶贵妃低低道,孙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大皇子可是婢生子,六个皇子哪有一个嫡出的?至于祝家,要是他祝家结亲皇家还想独宠专房,那就是痴妄之想,祝家不会连这点也想不明白。再说,”孙老夫人挪了挪,看着叶贵妃,本来就低的声音压的更低:“俞家姐儿淋了那么一身腥膻的羊汤,悄悄回去也没计较,这事处置的好,是个真宽厚大度极难得的,她阿娘又是个真正贤惠的,往后五哥儿再怎么荒唐,她都能容得下,这妮子人品气度都极好,家世也很说的过去,你提给五哥儿,任谁也说不出什么不是来。”
“家世会不会差些?清江侯府也就剩个爵位了。”提到五皇子的亲事,叶贵妃脸上浮起层淡淡的烦恼,带着几分牢骚道:“就是这种没娘的孩子最烦,说的人家太好,有居心叵测之嫌,说的不好,又说你不是亲心的不放心上,往后这日子过得好了还好,但凡有个什么不好,都是你没用心给他挑个好媳妇儿。”
孙老夫人爱怜的看着女儿,也就在她面前,女儿才这样象小孩子一般发牢骚,孙老夫人温和的笑道:“不都是为了四哥儿,五哥儿是个聪明人,一点闲事不沾,官家疼他,说不定也是为了这个,四哥儿若能得他相助,兄友弟恭上头就占全了。”
“俞家姐儿真能?”叶贵妃迟疑问道,孙老夫人点了下头:“俞家姐儿和恬姐儿撕掳不开,这是生死相争的事,俞家姐儿要助恬姐儿,五哥儿若娶了俞家姐儿,还怎么置身事外?纵无私也有私,五哥儿是个聪明人。”
叶贵妃慢慢点了点头:“那就俞家娘子,我好好想想办法。”
清风楼对着勇国公府方向的二楼雅间里,四皇子捏着杯酒,站在窗前出神的远眺着勇国公府方向,四皇子身后榻上,五皇子抿着杯子里的酒,出神的看着四皇子。
“我总得见她一面,当面和她说说。”四皇子突然转身道,五皇子吓的一个楞神,手里的酒差点抖出来:“那让人给她传个信。”五皇子下意识的接话道,四皇子垂着眼皮,好一会儿才不怎么情愿的含糊道:“她是守礼之人。”五皇子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怎么肯出来见他,心里一阵懊恼,忙起身端起酒壶,给四皇子和自己杯子里斟上酒笑道:“这陈年玉堂春真是不错。”
“嗯,”四皇子看着杯子里琥珀色却极澄清的酒水:“女儿家象她这么聪慧的真是不多。”五皇子无语的瞄了四皇子一眼,这是睹酒思人了?
“聪慧之人心气必高,听她的琴音就知道她心性必高洁,”四皇子顺着自己的思路,仿佛自言自语:“若是她执意不肯居人之后?”
五皇子瞄着四皇子捏杯子捏到发白的手指,放下酒壶,犹豫了片刻道:“不过一个生的好看一点的小娘子,四哥还真上心了?比她好看的女子多的是。”
“你不懂,”四皇子脸上透出层迷醉和欢喜:“她不是好看,是优雅,是灵动,她就是站着不动,也象风拂过荷塘,她一语一笑,象连绵阴雨后霞光透过云层,她的好看说不出来,看一眼就让人沉醉,再也忘不了。”五皇子听着四皇子的话,怔怔的想了半天,那么个凶巴巴、说话直接的简直有些粗俗的妮子,优雅?象风拂过荷塘?象雨后霞光乍现?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那????位五娘子好象脾气挺大。”五皇子隐晦非常的提醒了一句,四皇子有些意外的看着五皇子正要说话,五皇子忙接着道:“我就是看着面相觉得脾气大,远远看过一眼,也没看清楚,四哥知道,我这眼睛看人一向不准,四哥能这样对她,这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说实话,我还真是头一回见四哥对女人这么用心体贴。”
“我跟你不一样,没功夫应付那么多女人,弱水三千,有一知心人足矣。”四皇子转身远眺着勇国公府,好一会儿,重重叹了口气,看着五皇子苦恼道:“你在这男女之事上头最有心得,你说说,她到底是什么心意?难道她真不愿意看到我?”
“呃,”五皇子噎了口气,看着满身苦恼的四皇子小心的斟酌道:“你刚才不是说了么,她是守礼之人,象四哥这样的,别人求还求不得呢,不过这后院的事,一娶一纳就是一君一臣,四哥往后得多替她着想,至少得护得住她,照礼数上来说,男主外,不好插手后宅之事,四哥也不容易。”
第一二一章 两处劝解
“我原想助她兄长一步步上来,也好让她有个助力,谁知道,”四皇子含糊了后面半句:“勇国公府竟没有可用之人,除了这个,我真想不出还能做什么事,你说怎么才能让她知道我对她好?我这满心的好怎么给她?你在这上头有心得,你说我该做什么?给她什么才是对她好?”
“她一个内宅小娘子,”五皇子话说到一半,突然想起那幅书圣法帖和如今只卖千春坊酒水的木记,一股子闷气上涌,眼珠微微转了半圈道:“能怎么样?不过是投其所好,她喜欢什么,你就给她什么,比如小桃红想要件嵌金刚石的赤金披坠,我就打了件送给她,翠荷想要对翡翠镯子,我就买了对送给她,皆大欢喜!”
“你怎么能把她和那些烟尘女子相提并论!”四皇子的脸一下子沉下来,极其不高兴,五皇子打着哈哈道:“女人么,都一样,别说女人,男人不也是这样?要想交好谁,不外乎投其所好四个字,我真没别的意思,这投其所好也不好投,你先得知道她喜欢什么?这一条就挺难。”
“嗯,”四皇子下意识的摸了摸袖子,她喜欢在帕子上缀珠子,除了她,他没见别人在帕子上缀过珠子。
“说起来也是,要让咱们兄弟去讨好别人还真是不容易,除了阿爹和娘娘,咱们兄弟讨好过谁?都是别人讨好咱们,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不容易,要不四哥干脆寻她说明白,或是托人直接上门,把这事过到明路上,她肯不肯就是一句话。”五皇子的话随意而极不负责任,四皇子闷闷的‘哼’了一声道:“那她要是不肯呢?”
“不肯?怎么会?四哥这样的,人品俊秀、潇洒倜傥、才华出众、身份尊贵,有才有貌有银子有权势,还会有人不肯?不可能啊!”五皇子摊着手,一脸的怎么可能我不相信,四皇子斜着他,五皇子摸了摸鼻尖,嘿嘿笑着道:“我说句实话,四哥别恼,我真没看出那五娘子有什么好,长的是不错,可也没到倾国倾城的份上,四哥说她象风过荷塘,远看是有那么点味儿,可听说她不能文不能书,这没有才气算什么美人儿?四哥身边侍侯的几个大丫头,我看哪个都不比她差,四哥平时自律过严,看见个差不多的就惊为天人了。”
四皇子脸色沉沉的看着五皇子,五皇子摊着手一脸无辜道:“我跟四哥从来有一说一,四哥也知道我这脾气,四哥要是不信,我送几个才貌俱佳的美人儿给你,你自己比一比,我亲自给你挑,不光才貌上万里挑一,就是床第上的功夫也得万里挑一,还得是处子,如何?”
“你留着自己享用吧,我消受不起。”四皇子不客气的一口回绝。
“随你,不要就不要,我跟你说,这美人吧,就是这样,远远看着,还没能上手的时候,千好万好,真得手了,也就那么回事了,就跟咱们小时候,想吃那胙肉,眼巴巴的看着那帮殿前侍卫吃的真是香,简直流口水,后来得了赏赐,一口下去,差点没吐出来,女人吧,跟这一个理儿,直上手了,就那么回事,四哥真不犯着这么上心。”五皇子一脸的我是过来人你别不相信。
四皇子连看也懒的看他了,五皇子站起来给四皇子又斟满了酒,举起杯子冲他示意道:“喝酒喝酒,四哥真该多见识见识,咱们两个这么干巴巴喝酒没意思,也太冷清了,红楼新来了两位小姐,扬州过来的,咬着舌尖说官话唱小曲,别的一番风味,我让人叫她们过来,好好唱几支曲子咱们听听。”
“你自己听吧,我还有事,先走了。”四皇子跟五皇子话不投机,也不愿意多呆,喝了杯中的酒,站起来就往外走,五皇子忙起身将他送下楼,看着他上马走远了,往后退了几步,站在阴影处,仰头看着满天的星辉,呆了好一会儿,才背着手,懒洋洋的往后院进去。
每年腊月都是李恬最忙的时候,今年也一样,可每天忙完,不管多晚,临睡前李恬都要和璎珞等人掐着日子算一遍姑姑一家该到哪儿了,眼巴巴的盼着这唯一的亲人赶紧进京给自己作主。
冬至刚过没几天,门房引着个风尘仆仆的管事进了青桐院,李恬听说是姑姑遣来的人,急忙吩咐请进来,管事进屋跪倒磕了头,李恬忙抬手道:“赵管事辛苦了,起来坐下说话。”赵管事起身,欠着身子坐到下首椅子上,双手扶在膝头上,恭敬的回道:“回五娘子,老爷和太太的打发小的星夜兼程赶过来,是要跟五娘子说一声,徐州一带今年雪下的极大,老爷和太太还没赶到徐州,那雪就下上了,从十一月中起,鹅毛大雪竟一连下了十几天,路上的雪积了好几尺深,说是几十年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南来北往的都阻住了,老爷和太太怕五娘子担忧,就打发小的先进京跟五娘子说一声,老爷和太太只怕得到雪化路通了才能启程。”
李恬失望的怔了片刻,看着赵管事问道:“吏部那边打过招呼没有?”
“回五娘子,老爷写了折子,小的等会儿就送到吏部。”赵管事脸上带着笑,神情仿佛更恭敬了,李恬‘嗯’了一声:“办完这两件差使,是回去还是留在京城?姑父和姑母怎么吩咐你的?”
“老爷和太太吩咐小的就留在京城听五娘子吩咐。”
“既是这样,你先到吏部交了折子,回来和曹四一起去收拾江府宅院,闲了就让曹四带你四处逛逛,你们随姑父和姑母辗转外任十几年,只怕对这京城人和事都生疏不堪了,趁着这功夫,先跟曹四熟悉熟悉。”
赵管事目光亮了亮,忙起身恭敬谢道:“多谢五娘子。”
“嗯,赶紧去吏部吧。”李恬吩咐道,赵管事答应一声,恭敬的垂手退了出去。
李恬端坐了好一会儿,才失望的长叹了口气,歪在炕上郁郁道:“雪下的这么大,要等到雪化路通,怎么也得出了正月,看样子姑母要明年二三月里才能进京城了。”
“下这么大的雪,算是雪灾了吧?”悦娘突然道,李恬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曹四媳妇想了想问道:“这么大雪,明年收成说不定不错,要不要让人过去预收些粮食?只怕能便宜不少。”
“不用,”李恬目光凝重的想了想道:“咱们这两年只守成,给徐州一边的铺子传个信,施粥施药什么的别落人后,也不能冲到最前,就站要中等往前处,随好大流。”曹四媳妇答应一声,悦娘打量着李恬道:“你也太小心了。”
“唉,小心驶的万年船。”李恬老气横秋的感叹了一句。悦娘看着皱了皱眉头道:“那位四爷不是说给祝家小娘子了,你还有什么好忧心的?”
“孙老夫人过寿那天,为什么巴巴的非要把我叫过来?那天内堂里头,除了那些七老八十、尊贵无比的夫人、老夫人们,就我和祝二娘子,你不觉得蹊跷?又打发我和祝二娘子一起出去,那位四爷和祝家二娘子在湖边亭子里,五爷可说了一句,那位四爷以为是我,你听听,这事怎么想怎么透着古怪。老夫人那样的人,一话一事都有深意,都得细想!”李恬解释道。
“她再有深意还能怎么着?那个四爷又不能娶两个媳妇儿,她真想抬你过去做妾?那不是做梦吗?老夫人既然是聪明人,就该知道你肯定不能给人做妾,别说皇子,就是皇帝也不行!”悦娘的话一如既往的干脆直接,璎珞忧虑重重的叹了口气道:“真要闹这么一场,五娘子还怎么嫁人?”
“最多明年二三月里,四皇子这份亲事肯定要定下来了,从定了亲到开府成亲,再怎么快也得半年,最快也要明年**月份才能成亲,成亲头一个月断没有纳妾的理儿,这么算着,到明年十月前都没什么事,咱们只要能在明年十月前定好亲,这事就算躲过去了。”李恬一点点算着日子,悦娘歪在椅子上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悠悠叹了口气道:“恬姐儿,从你外婆过世到现在,不过一年,你可老了不少,别皱眉了,眉间都要皱出折子了,别想那么多,能怎么着?实在不行,我带你闯荡江湖去,你不是说坐着海船一直往南边走,也有人有陆地?实在不行咱们出海,当海盗也不错。”
“你不是晕船么?”李恬用手撑着眉间道,悦娘窒了下,嘿嘿笑道:“那是因为坐船坐的太少,多坐坐就好了,我功夫这么好,怕什么晕船?!你别这么愁容满面,我看着心里难受。”
“嗯,好,我不愁了。”李恬被悦娘一句话说的心里的热气直冲进眼眶,柔顺的冲悦娘笑应道。
名门婚宠
第一二二章 过年
傍晚,天上又飘起雪花来,青桐院一片静谧安然,角落里几株老梅迎雪怒放,一阵阵清香随风飘到廊下,钻进那开了一半的窗户里。
李恬拿着本书,出神的看着院子里的飞雪和那几棵美丽异常的梅树,思绪飞的极远,她刚来这里的时候,曾经做过仗剑闯天涯的梦想,李恬嘴角透出丝朦胧的笑意,那时候她从那面熊嬷嬷觉得已经清楚到纤毫毕现,她却觉得怎么看怎么觉得模糊的铜镜里看到自己的容颜,再看到悦娘的身手,那些天她简直高兴疯了,仿佛那个貌若天仙、身手卓绝,一身白纱,或是黑纱,神秘而骄傲的侠女梦就在眼前,那可是她上辈子最大的梦想。
李恬拿起炕几上放着的小铜镜,仔细端祥着镜中的自己,这面铜镜现在看起来已经清晰非常,早就没有那种模糊的感觉了,李恬对着镜中的自己宛然而笑,自己两辈子都不是做侠女的料啊,她书里看到的江湖,说给悦娘听,悦娘象听天书一样稀奇。李恬放下铜镜,看着窗外,多亏了外婆,要不是外婆,自己早就死过不知道多少回了,李恬怅怅然的想起林老夫人,心里涌出股绞痛,外婆说不定早就觉出些什么了,她到现在还清楚的记得那回吩咐悦娘杀了那几个无赖时,悦娘那一脸如见鬼魅般的震惊,她还以为有悦娘那样的江湖高手的地方,就是提剑就可以杀人的书中江湖。
不知道外婆费了多少功夫才平下那一场事,李恬心里的思念如雪漫飞,不管她做了什么,外婆都没把她视作异端过,李恬心里涌上股酸涩之意,直冲的眼眶发热,只有外婆那会那样不分青红皂白的疼她,哪怕她成了怪物。
李恬低下头,用手慢慢撑开帕子,一粒粒捏着帕子四角缀着的玛瑙珠,她答应过外婆,不但要活着,还要好好活着。既要好好活着,就没有束手待毙的道理。
“璎珞,”李恬将窗户推到全开,迎着冷冽的寒风深吸了口气,转头看着璎珞吩咐道:“从今天起,你带着玉叶理一理邸抄和小报,按人头理,什么时候做过什么事,只要邸抄或小报上有的,都列到各人名下,从最新的邸抄和小报理起,一直往前理。”
璎珞惊讶的看着李恬,怔了怔却没多问,李恬吩咐完璎珞,跳下炕,穿上斗蓬出来,转到后院寻到正在练功的悦娘,站在旁边看着她练完一趟拳,才吩咐道:“烦你走一趟,跟程掌柜说一声,让他多留心户部和兵部的事,另外再盯一盯姑父的事,再去寻一趟孙六,让他留心下四爷和五爷、东阳郡王府和长安侯府上,千万不要遣人去盯梢,只交待各处眼线留意一下就行。”
悦娘一只眉梢高挑起看着李恬,李恬笑道:“没什么事,不过未雨绸缪,多知道些总不错。”悦娘眉梢落下,绾了个剑花收起剑答应道:“行,我这就去!”
徐学士府里的三人学堂直到祭灶前一天才放假,蒋鸿收拾了纸笔,转头看着徐思海和冷明松笑道:“放假总是好事,咱们寻个地方喝两杯先庆庆年如何?我作东。”
“好啊。”冷明松看着徐思海兴致勃勃应道,自从那天两人打了一架又订下以名次定婚姻的事后,徐思海就几乎没再跟蒋鸿说过话,冷明松在中间不知道努力了多少回,见蒋鸿又伸出求和之意,冷明松自然极力凑趣:“静之想去哪一家?要不咱们就选家最贵的,好好吃雁回一顿。”
“你们去吧,我还有事。”徐思海看也不看蒋鸿回绝道,冷明松露出丝苦笑,蒋鸿看着徐思海诚恳邀请道:“一起去吧,咱们师兄弟和亲兄弟有什么分别?咱俩虽说打过一架,那件事确实是我有不是之处在先,我在这儿给你陪礼了。”蒋鸿说着,冲徐思肃容郑重长揖到底,徐思海别别扭扭的伸手扶起蒋鸿道:“我没怪你,也怪不得你。”
“我就知道你们肯定是两不相怪,”冷明松忙凑趣两边劝和:“今天说开了就好了,走走走,今天无论如何也得好好喝两杯去,静之别寻借口,今天无论如何也得去,就当是给我个面子,”冷明松见徐思海皱着眉关不怎么情愿,上前拖着他的胳膊,连劝带拉:“走吧,刚才雁回说的对,咱们虽说是师兄弟,可和亲兄弟有什么分别?你们两个还好,亲兄弟、堂兄弟都有,我一个独杆儿,可是打心里把你们两个当亲兄弟看的,走吧,静之要是不去,我这个年都没办法过好。”
徐思海本来就被蒋鸿的陪礼的有些松动,再被冷明松连拖带拉一通劝,也不好再摆那张臭脸油盐不进,顺势跟着冷明松出了书斋,三人上了马径直往清风楼去,徐思海和蒋鸿这持续了几个月的冷仗总算告了段落。
蒋鸿喝的大醉,第二天酒醒,出到廊下,一阵寒风吹来,打了个机灵,还是隐隐作痛的头一下子清醒无比,站在廊下,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怔怔的发呆,那股别扭之极的不安又涌上心头,自从那天见过悦娘,这份不安就时时冒出来,越来越浓烈,蒋鸿懊悔非常的垂下头,当初怎么会魔怔一般和徐思海打了那样的赌?这科举的事谁能说的准?万一不协,岂不是负了她这一片心?
蒋鸿双手撑着栏杆,头垂的低低的,那股子难过懊悔如火烧一般漫上来,不行,无论如何不能负了她的心意!听二伯父说明年的主考已经差不多定了,蒋鸿猛的抬起头,直直的看着院子里的墨绿的冬青树,用力推开栏杆,头也不回的吩咐道:“把我这一阵子写的那几篇文章拿上,去二伯府上。”
勇国公府分家后的头一个新年过的很是冷清,勇国公李忠不知道怎么听说了杨夫人截了李恬亲事定给李云裳的事,和杨夫人大吵一架后,将自己关在前院,不肯和杨夫人照面,也不见李云裳,连年夜饭也不肯出来。
年夜饭的大圆桌子上,就坐了杨夫人和李孝祖、李云裳三人,杨夫人看了眼侍立在身后的媳妇周大\奶奶吩咐道:“你也坐吧。”李孝祖满脸喜色,下意识的就要站起来让媳妇坐到自己下首,杨夫人脸色骤寒,冷冷的盯着李孝祖,李孝祖被母亲盯的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坐回去后心头却又涌上一股子气恼,两根眉毛抗议般拧在一起,周大\奶奶斜着杨夫人,暗暗错了错牙,恭恭敬敬的笑道:“我还是站着侍侯阿娘和三姐儿吧,也习惯了,今年是三姐儿在家过的最后一个年了,到明年这个时候,三姐儿可就是人家的媳妇儿了。”
杨夫人转头盯了周大\奶奶一眼,周大\奶奶笑容恭敬的直迎她的目光,让人挑不出什么异样,李云裳脸色一下子黯淡下来,慢慢垂下了头,杨夫人心疼的看着李云裳,皱着眉头冷声道:“大过年的,什么最后不最后的?连话也不会说了!”
周大\奶奶下意识的眯了眯眼睛,李孝祖盯了眼对面的妹妹李云裳,两根眉头拧的更紧了,垂下头,调羹和汤碗碰的叮咣作响埋头喝汤,阿娘这颗心偏的越来越厉害!周大\奶奶看着将汤喝的叮咣响的李孝祖,眉梢轻轻飞了几下,笑盈盈殷勤给杨夫人和李云裳布菜。杨夫人盯着李孝祖,一股子闷气堵在胸口,简直透不过气来,自从领了差使,他是一天比一天不孝!
一顿年夜饭还没开始吃就弥满了大大小小的怒气,李孝祖喝完了碗里的汤,推开碗站起来,头也不抬的闷声道:“我去陪陪阿爹,不能让阿爹一个人过年。”说着,不等杨夫人答话,转身就走,杨夫人气的‘啪’一声的放下筷子,李云裳抬头看着李孝祖的背影,又转头看了眼杨夫人,慢慢放下了筷子,心里酸涩委屈的几乎忍不住。
定下徐思静,是她做梦都没敢想的好姻缘,她喜欢徐洁,喜欢徐家,她从来没敢想过能嫁到这样的人家,她并不知道这亲事原本是李恬的,后来出了那么多的事,她到现在都不敢相信恬姐儿会那么对她,会骗她,那个周朝顺????一想到这个名字,李云裳的心仿佛被人捏成了一团,阿娘拿出了五千两银子,现银不够,大姐姐送了一千两压箱银回来,李云裳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嫂子周大\奶奶,大哥拿了好些银子去做生意,要不是这样,也不用大姐姐拿银子回来,大姐姐也不会被大姐夫打,被婆婆嫌弃。
早知道这样,她宁愿不定徐家这门亲,李云裳心里仿佛堵满了冰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当初跟着恬姐儿四下走动,和蒋家娘子、俞家娘子,还有徐洁、林家娘子等等,那么多差不多年纪的小娘子在一起说笑玩乐,大家都对她好,那一阵子是她过的最快活的日子,后来定了亲,除了徐洁,再没人跟她走动了,后来徐洁也不来了,大家肯定都知道她抢了恬姐儿的亲事,她成了众人为所不齿之人。
第一二三章 郁气
杨夫人闷着一肚子气喝了两三杯酒,酒劲事着郁气冲上来,就有些醉了,双手撑着着桌子,微微有些摇晃的站起来,李云裳忙上前扶住杨夫人,杨夫人指了指暖阁:“酒喝的猛了,头晕,扶我进去歇歇。”
周大\奶奶和李云裳扶杨夫人到暖阁炕上躺下,杨夫人一会儿功夫就朦朦胧胧睡着了,周大\奶奶见杨夫人睡沉了,看着李云裳笑道:“你在这儿看着阿娘,我去前院看看阿爹和你大哥去。”
周大\奶奶出来却没急着往前院去,半路拐进原本预备着看烟花的暖阁,肖嬷嬷让人送了碗什锦面进来,周大\奶奶吃了面,捧着茶,透过窗户缝看了眼正堂,轻轻啐了一口道:“活该!一颗心都偏的没边了,要不是阿娘过来撂下几句狠话,她不是一样把勇国公府搬给她闺女做嫁妆?!人家搬府陪嫁闺女,那是没儿子,她倒好,儿子一点不放心上,还整天左一个主意右一个主意算计我的嫁妆,没脸没皮,抢了人家的亲事,还真当成宝了,也不嫌丢人,也不知道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外头那些闲话,我听了都难为情!”
“唉,说来三娘子也可怜,虽说得了门好亲,可这人还没进门,先把亲戚都得罪上了,听说徐学士最疼那个妹妹,前一阵子据说因为徐夫人在清江侯府受气,徐学士当场发卖了清江侯世子的小妾,连两个儿子都打发走了,就这样还扬言要抬嫁妆断亲,满京城谁不知道?她这亲事来路不正,这可是最招人闲话的事。”肖嬷嬷叹息道。
周大\奶奶撇了撇嘴道:“咱说句公道话,这也怪不得别人,五姐儿一搬回来,她整天往青桐院跑,说是学琴,不就是打着交好五姐儿,好跟着出门应酬认识些人,趁机攀门好亲的主意,打这个主意也不能说不对,人家五姐儿多帮她,那一阵子,但凡五姐儿出去必带着她,衣服首饰可贴进去不少,她倒好,伸手把人家的亲事抢了,这叫什么事?!换了谁能咽下这口气?后来的事就不说了,周朝顺什么东西,她占了人家一门难得的好亲,还要再塞那么个恶心人的东西给人家,唉,这下好了,她得了便宜,大郎却跟着倒了霉,平空多出个四房来,还差点被人家赶出勇国公府,看看,这叫什么事儿?!”
“也不算坏事儿,”肖嬷嬷笑道:“这府里如今多清静,四房二爷两口子倒不惹人厌,比二房、三房强多了,再说又分了家,等三娘子嫁出去,大\奶奶这日子多省心,不比从前强多了?”
“那倒是。”周大\奶奶痛快应了一句,又愤愤的呼了口粗气:“提起这个嫁字就让人闷气,大郎好不容易挣点银子回来,都被她打成嫁妆给了三妮子,这算什么事?说什么徐家门第高,怕她嫁过去受气,当初攀亲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这个了?还想把庄子也陪送给三妮子,她做梦呢,真当周家人都死绝了?她把自己嫁妆银子给三妮子贴的一干二净我就忍了,还想把那点子家底也贴给她,还说什么大郎有差使了,往后银子有的是,什么好男不吃分家饭,我呸,好女还不穿嫁时衣呢!想动这点子家底,她做梦吧!”
周大\奶奶越说越气,肖嬷嬷站到暖阁门口左右看了看,回身劝道:“这话大\奶奶跟我说说就算了,千万别当着大爷的面说。”
“我知道,你放心,好在大郎也不是那一味愚孝的,他心里也分得清好歹呢。”周大\奶奶提到李孝祖,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肖嬷嬷轻轻舒了口气,转身坐回来笑道:“大\奶奶那药可得天天吃,你嫁过来也有小两年了,再不开怀只怕要生事。”
“嗯,”周大\奶奶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我心里有数,你放心。”
李恬这个年跟往年没什么不同,还是一样到大堂伯家一起守岁,只是初一一早的敬祖,主祭之人改成了四房新过继的李孝宁夫妻。
初二一早,李恬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城去给外婆上柱香,银桦步子急促的掀帘进来禀报道:“五娘子,三娘子陪着大姑娘过来看您了。”李恬蹙了蹙眉,垂着眼帘道:“就说我出去了。”
“还有大姑娘呢,五娘子还是见一见好。”熊嬷嬷劝道,李恬摇了摇头:“没什么好见的,要不是杨夫人从中作梗,咱们这会儿何至于艰难至此?!我不想,也不准备原谅谁。”银桦听到此话,曲膝退出去传话了。熊嬷嬷叹了口气闲话道:“说起来大姑娘也挺可怜的,这娘家不能帮衬,还净拖累她,前一阵子周家那事,二房立逼着要银子,夫人一时又拿不出那么多现银,大姑娘就把出嫁压箱底的一千两银子拿回来给夫人用,这事也知道怎么让她婆婆知道了,她这日子就开始难过。”
“听说还挨了打?”李恬原本不怎么关心李月容的闲事,听熊嬷嬷说到这里,忍不住插话道,熊嬷嬷知之甚详:“挨打倒不全是为了这事,那是九月底的事了,大爷不是领了楼店务的差使么,专管西城那一大片房子修缮什么的,秋末要修房换瓦,听说这采买砖头瓦片的事是大爷一口说了算,大姑爷的弟弟一直没份正经事做,就想买些砖头瓦片再倒手卖给大爷修房子,大姑爷让大姑娘回来跟大爷说项说项,大姑娘说大爷这是新领的差使,总得先做出个好样子来,不愿意回来说项,大姑爷那天也是多喝了几杯,就动手推搡了几下,跟着大姑娘陪嫁过去的沈婆子那天正好在,沈婆子是个老实人,她说的话能信得过。”
李恬听说这事还是由李孝祖领了楼店务的差使而起,沉默着没说话,李孝祖这差使也是因她而起。
“大姑娘对弟弟妹妹真是没话说。”熊嬷嬷感慨了一句,李恬沉默了片刻道:“大郎性子绵软,凡事听媳妇的,周大\奶奶可不见得会承她这份情,至于三娘子,她是最小的,为人单纯私心却重,不知道也不会替别人着想,大娘子若不顾着自己,可没人替她着想。”
“可不是,我就是觉得大姑娘是个好的,这兄弟姐妹就是这样,长姐如母,顾了这个顾那个,可这弟妹别说照顾长姐了,若是能体谅一二,说一个好字就不知道多难得了!”熊嬷嬷自己就是长姐,这一番话说的感慨万千,李恬看着她笑道:“嬷嬷怎么发起这样的感慨了?哪个不孝敬您了?”
“他们哪敢?我就是说大姑娘这事,连带着把你也得罪了,哪里犯得着?!”
“她得不得罪我有什么打紧?就是不得罪我能有什么用?我又帮不上她。”李恬不以为然的笑道,熊嬷嬷瞄了她一眼,笑着没再说话。
往年的灯会,李恬都是陪着外婆到南宁郡王府灯棚看灯,今年初五刚过,东阳郡王府孙老夫人就遣人过来传话,让李恬十五那天陪她看灯,晚了没多大会儿,徐尚书府上也打发人送了张帖子过来,请李恬过去看灯,送帖子的人还捎了徐夫人一句话,让她一定过去陪她看灯说说话。
初六午时刚过,林珂和俞瑶芳就一前一后到了青桐院,李恬不等两人说话抢先道:“正要寻你们商量今年看灯的事,往年长辈们总说咱们小,拘着不让出去,今年连阿珂也过了及笄礼了,咱们今年到城外看灯好不好?听说城外比城里热闹多了。”
“好啊!”林珂拍掌赞成道,俞瑶芳眉头间笼着几丝困惑道:“我肯定去不成了,初五那天,孙老夫人打发人到我们府上,让我十五那天过去陪她看灯。”李恬怔了怔,转看着林珂问道:“请你了吗?”
“没有,她家从来没请我们府上过去看过灯。”
“只请你一个?”李恬转头看着俞瑶芳问道,俞瑶芳点了点头,李恬看着林珂道:“孙老夫人也让人叫我过去,我就是不想过去,才想着叫上叶十二娘,咱们一起到城外看灯去。”林珂呆了下:“她从来没请咱们看过灯,我是说从来没请过你和瑶瑶,今年抽什么风了?”俞瑶芳被林珂说的抿嘴笑起来:“你真是不得了了,敢说孙老夫人抽风,你觉得出什么不对了?”俞瑶芳最后一句是对着李恬问的。
李恬想了想道:“我也想不出来能有什么事,要是说亲相看什么的,也不犯着非得赶着十五那天,别的,还能有什么事呢?”
第一二四章 护花
“我阿娘交待过,不管孙老夫人跟我说什么,都要一字不漏的告诉她,我阿娘都怕她,瑶瑶你要小心些。”林珂郑重非常的交待道,俞瑶芳指着李恬道:“又不是请我一个,还有恬姐儿呢。”
“恬姐儿多聪明呢,她没事,你得小心。”林珂的交待一片真诚,俞瑶芳白了一她一眼摊手道:“她能算计我什么?我阿爹是扶不起的阿斗,俞家上上下下没一个有出息的,要么就是我舅家,我舅家可不是那么好算计的,再说,她真要是想打我舅家主意,找我一点用也没有。”
“不会是这事。”李恬摇头道:“我觉得应该是你的亲事,”李恬微微蹙眉盘算起来:“能劳动孙老夫人操心的亲事不多,一是东阳郡王府的长房和二房,长房叶立海这一代都成家了,下一代还小着呢,二房倒有两个没成亲的,最小的七爷今年才十四,肯定不会这么早议亲,还一个就是嫡出的六爷叶树明了,今年十八了,正是议亲的时候,不过听说已经议定了姚大学士最小的孙女儿,只等过了年就递帖放定礼了。”
“这个我也听说了,听我大嫂说的。”林珂忙接了一句,俞瑶芳正听的专注,伸手拍了下林珂道:“别插话,听恬姐儿说。”
“既然不是叶家子弟,那就是替别人保媒,这保媒又不明说,先把人叫过去,”李恬一边说一边想,手指下意识的一粒粒揉着帕子角上缀着珍珠:“也不一定是坏事,人家太多,我实在想不出,你既然要去,就留心些,既然要相看,必定有人过来看你,你记着是哪些人家,回来咱们再计议。”
“好,你不去?”俞瑶芳听出李恬的话意,惊讶问道,李恬垂着眼帘‘嗯’了一声,转头看着林珂道:“你等会往东阳郡王府弯一趟,寻十二娘问问,十五那天去不去城外迎祥池猜灯谜玩儿。”
“好。”林珂干脆答应:“听说迎祥池今年还要打灯谜擂台呢,我就跟她说你想去试试好不好?要不然她说没意思,我就不好说话了。”
“好。”李恬不知道想到什么,抿嘴笑道,俞瑶芳满眼探究的打量着她,想问什么,看看林珂,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十五那天午时刚过,林珂一身华丽非常的的银白银线满绣衣裙,外面穿了件同色暗纹织锦缎面银狐里斗蓬,行动间银光闪烁,整个人显的俏丽非常,叶十二娘身上的银白衣裙是压金线绣,外面的斗蓬沿着宽宽的金边,里面露出火红的风毛来,富贵的不能逼视,两个人几乎一起从角门里挤进来,蒋珊一身月白底绣杏黄折枝迎春衣裙,外面穿着件同色银狐里连帽斗蓬,跟在后面进来。
十五这一天的规矩是要穿白色的,以上应月之清辉。
李恬急忙迎出来笑道:“这也太早了,这会儿哪儿有灯看?!”
“那就先在你这儿说说话。”叶十二娘抢着应道:“咱们猜好灯谜再到我们家看热闹去,我三哥说,今年我们家一定要跟临川侯家,还有丁相爷、范相爷家抢抢风头,非得比他们家多得几回彩头不可,我问三哥都有什么好玩的,三哥不肯告诉我,说要是传出去,就不能出奇不备了。”
“你们家年年不都得好多彩头,还要抢?”林珂不解道,蒋珊悄悄从后面拉了拉林珂,叶十二娘比林珂更心直口快,根本不以为忤,自得的耐心解释道:“那是啊,我们家年年在这上头要花好些银子呢,太婆说过,如今官家圣明,政通人和,我们这些人家就是要热热闹闹过好节,这也是官家的脸面,其实我觉得我们府上得了彩头,不是官家的脸面,是贵妃姑母和四表哥的脸面才是真的。”
李恬被叶十二的直白逗的婉然而笑,推着她坐到炕上道:“你太婆说是官家的脸面,就是官家的脸面,你就别觉得了。”叶十二娘咯咯笑道:“这不是咱们几个说话么,又没有外人,我跟你说,我太婆请你去看灯,你怎么不去呢?我告诉你,官家年年都到我们灯棚陪外婆说几句话的,从前宁国大长公主在的时候,我们家的灯棚跟他们家挨着,官家都是先到他们家,然后再过来我们家,我跟你说啊,官家来,我贵妃姑姑也跟着来,还有姜贵妃,姜贵妃长的可好看了,表哥和五爷、六爷也年年跟着来的,去年五爷穿一身大红,好看的啊,根本移不开眼,我都看傻了,还被阿娘骂了一顿,你今年不去,明年就不一定能看到五爷了,皇子们一成亲,就得搬出禁中,肯定不能跟着官家到我们灯棚了,你看看,你今年不去,多可惜啊。”
李恬眼里闪过丝异色,难道是让官家相看瑶瑶?那是准备给谁?四皇子不是定了祝明艳么?五皇子?李恬心里浮起股极其怪异的感觉,孙老夫人为什么要保这个媒?这中间必有缘故!
“官家长什么样?”蒋珊好奇的问了一句,叶十二娘最好为人师,热情的介绍道:“官家待人可和气了,你要是没见过他,肯定认不出来他就是官家,去年官家说我爽直可爱,赏了我好些好玩的东西,你们没离近看过五爷,我跟你们说,五爷可好看了,脸上一点点瑕疵都找不出来,好看的啊,真不知道怎么说,总之就是怎么看怎么好看!”
“你那么喜欢他,干脆跟你太婆说,你嫁给他好了。”林珂拍了拍叶十二娘道,叶十二娘的脾气比林珂更多几分无所顾忌,叹了口气道:“你以为我没想啊,太婆说我们家不能和五爷攀亲,谁让我们家是外戚呢,要不阿珂你嫁给五爷吧,以后我天天过去看你,就能天天看到五爷了!”
“你又胡说八道了,恬恬说过,五爷那样的,跟二郎神庙的二郎神一样,所谓可远观不可亵玩。”蒋珊被两人这样肆无忌惮的胡说八道惊的目瞪口呆,李恬也被逗笑了,抬手弹了下两人的额头薄责道:“瞧你们两个,不得了了,等会儿出去可不能这么胡说八道,让人听到,我和阿珊的脸面也让你们丢尽了!”
几个人咕咕咯咯又说又笑了一个多时辰,李恬一身素白衣裙,只裙子下摆用银线绣了一圈蝴蝶,也穿了件银狐斗蓬,和三人一起从角门出了青桐院,林珂一定要和李恬挤在一辆车上,叶十二娘怎么肯落单,也跟在后面要挤上去,蒋珊见三人都挤上了一辆车,回头看看自己的车,又掀开李恬的车帘子探头进去看了看笑道:“恬姐儿这辆车真宽敞,外头倒看不出来,阿珂让一让,让我也进去。
“不得了了,要挤成一锅饺子了。”叶十二娘叫道,“嫌挤你自己坐一辆车多好。”林珂不客气的抢白了一句,叶十二娘咯咯笑道:“我才不下去呢,这么挤着才有意思,珊珊快上来,咱们挤成一锅饺子!”
蒋珊不客气的挤上车,四人一人占了一角,蒋珊去了斗蓬,转头打量着车厢笑道:“中间还能坐一个呢。”
车子走的极缓极平,四个人说说笑笑、挤来挤去,车子转出巷子,林珂掀帘子往外四下张望道:“珊珊,你哥哥会不会等急走了?没走没走,我看到了,就在巷子口。”
李恬忙掀帘往外看,巷子拐角处,蒋鸿外面一件素净非常的本白斗蓬,斗蓬里面却是一件银蓝长衫,长身直立站在匹雪白的俊马旁,双眼亮若星辰,李恬掀帘正迎上他的目光,蒋鸿眼睛里跳起团亮光,李恬正要放下帘子,叶十二娘挤过来笑道:“我还没见过珊珊的哥哥呢,让我看看!”
李恬往旁边让了让,回头看向蒋珊,蒋珊笑着解释道:“听说咱们要去猜灯谜玩儿,阿娘不放心,就让九哥跟过来看着咱们。”
“哇,珊珊,你哥哥真好看!眼睛真亮!”叶十二娘一声惊叹,蒋珊听的眉头高挑,不等她说话,叶十二娘接着道:“不过跟五爷比还是差的远啊,我就没见过比五爷好看的人,连女人在内,一个也没有。”
“不是说了,出来就不能胡说八说!”李恬不管气的弹了叶十二娘一下,叶十二娘放下帘子笑道:“恬恬,你知道我为什么最喜欢和你和阿珂,还有瑶瑶一起玩吗?现在还有珊珊,就是因为你们几个不象她们,一个个就会装模作样,你不知道,有一回我和临川侯家三娘子说五爷好看,我就喜欢好看的男子,姜三娘子就这样摇啊摇的,后来听说晕过去了,被我吓晕的!”
李恬无语的看着叶十二娘,蒋珊拼命忍着笑,绷的脸都僵了,林珂哈哈大笑。
车子转出巷子,走了没多远,就陷在熙熙攘攘如过江之鲫的人流中,几乎走不动了,几个人掀起车帘看着外面的热闹,叶十二娘头一个坐不住了:“咱们别坐车了,就从这儿逛起好了,让他们赶车在后面慢慢跟着。”
“好啊!”林珂忙举手赞成,李恬和蒋珊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外面,这会儿坐车还真不如步行的好,也跟着点了点头,李恬叫停车子,四人鱼贯下了车。
第一二五章 关照
蒋鸿忙上前几步,挡在众人外侧,叶十二娘笑嘻嘻的曲膝谢道:“烦劳蒋家哥哥了。”蒋鸿微微欠身,蒋珊上前挽着叶十二娘胳膊笑道:“咱们怎么走?是挑着热闹的街道走,还是挑人少的好走的快些?”
“当然是哪儿热闹往哪儿去啦,天还早呢。”叶十二娘难得这么自由自在的出来逛,对她来说,到哪儿其实无所谓,只要有热闹看就好。叶十二娘一路不停的给蒋珊指点介绍着街两边的铺子和景致,只说的眉飞色舞,两人一路看一路说走在前面,蒋鸿不动声色的放慢脚步,落后几步,和林珂、李恬并行。
长随、小厮、婆子们挡在外围,将众人和拥挤的人流隔开,这一隔,一行人走的就更慢了,不过几个人都不在意,叶十二娘一路不屑的点评着街道两边悬挂的各式花灯,不时在路边小摊上各式各样的小玩意中间挑挑拣拣,不觉得慢反觉得走的太快,林珂挽着李恬唧唧瓜瓜说个不停,蒋鸿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仿佛专心的担任护卫工作,其实全幅心神都在李恬身上,他听着她说的每一句话,眼角余光看到、感觉着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笑容,身边的无数繁华都如虚幻如泡影,只有身边的那个她美好而真实。
一行人挤到迎祥池时,已是日落月升,满城华灯。
迎祥池又比别的地方更热闹许多,众人在角落站定,伸头打量着迎祥池外密如银河星辰般的花灯惊叹不已,叶十二娘和林珂一样精力旺盛的出奇,眼睛亮闪着就要往前冲,李恬一把拉住林珂道:“先找个地方歇歇脚,喝杯茶再进去逛,里面要一层层猜进去,有得逛呢,半路渴了累了再出来就不好了。”
“是我疏忽了,走了这么远,大家肯定累坏了。”蒋鸿反应极快,正要打发小厮去寻地方,叶十二娘拍手笑道:“恬儿不说我倒忘了,来前大哥告诉过我,说给咱们在会仙楼包了个雅间歇脚,你们不知道,大哥从来不管这些琐事的,这回竟然替我操心这个,这可是头一回,家里姐妹中间,我是头一个得大哥这么关照的!”叶十二娘昂着头,一脸的骄傲自得,紧跟在李恬身后的悦娘一只眉挑的老高,满眼兴致的斜睨着叶十二娘,捅了捅身边的青枝,青枝却小心的看着李恬。
一个看起来极干净利落的小厮灵活异常的飞快穿过人群,眨眼功夫就奔到众人面前,先冲叶十二娘长揖见了礼,又依次给众人长揖见了礼,这才恭敬的禀报道:“回十二娘,会仙楼已经收拾干净备好茶水点心侍侯着了,这会儿可进去歇一歇?”
“走吧!”叶十二娘骄傲中透着爽朗的招呼着众人,并不让人觉得讨厌,一行人跟着小厮进了会仙楼,转向正对着迎祥池的东楼,通往东楼的月亮门外守着两个一身靛蓝袄裙的中年婆子,小厮在月亮门前躬身停步,恭敬的禀报道:“回十二娘,东楼已经全包下了,小的就侍侯在这里,等十二娘和诸位小娘子吩咐。”
蒋鸿惊讶的挑了挑眉梢,包下整个东楼!东阳郡王府这气派果然不一般,这会仙楼东楼是看迎祥池灯会最好的位置,一座都难求,整个包下可不是有银子就能办到的,蒋鸿不禁多打量了几点叶十二娘,这位一点心眼没有的傻大姐儿居然这么受宠?
叶十二娘冲在最前,率先上了二楼,二楼已经全部打通,原先高高悬挂的灯笼都已经取下,所有的灯盏都笼着琉璃罩放在地板上,屋子中间放了张长桌,错落有致的摆放着各色吃食,屋角侍立着七八个使女。
蒋鸿迟疑的站在门口,叶十二娘忙热情的让道:“蒋家哥哥进来歇一歇。”蒋鸿笑谢了,进去坐在靠门的地方,并不往里去。
李恬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灯光流淌、繁华无限的迎祥池,林珂凑到李恬身边,一幅原来如此的样子,俯耳笑道:“怪不得你非要叫上十二娘,原来东阳郡王府这么厉害,要不是十二娘,咱们哪得这样的享受?!”
悦娘在旁边听到,忍不住又挑起了眉梢,青枝忙斜了她一眼。李恬笑着推着林珂坐到桌前,一个使女沏了杯清茶奉到李恬面前,李恬看了眼清亮的茶水,转头看着使女谢道:“难为你知道我爱喝这个,你是会仙楼的?”
“回五娘子,婢子是东阳郡王府遣过来侍侯诸位小娘子的。”
“怪不得,我刚才就觉得奇怪,会仙楼什么时候有这么出色的浚糟了,你要王府哪一处当差?我看你有些面熟,你叫什么?”李恬和林珂笑了一句,又转头看着使女问道,使女曲膝笑回道:“回五娘子,婢子在茶酒司当差,叫夏清。”
李恬的心往下沉了沉,东阳郡王府的规矩,在茶酒司当差的,照春夏秋冬排列,既叫夏清,就是茶酒司的二等丫头。
“今天来的都是茶酒司的?”李恬抿了口茶,接着问道,林珂不明所以的看着李恬,不明白她怎么对个丫头这么有兴致了。
“回五娘子,茶酒司连婢子来了三个,帐设司来了一位姐姐,台盘司来了两个,蜜煎局、油烛局、香药局和排办局各来了两个。”夏清问一答十,林珂笑道:“怪不得我闻着这香味儿清雅的不象是酒楼里能有的,原来是你们府上香药局带过来的。”
李恬示意青枝赏了夏清,端着杯子走到窗前,垂着头出神,今天东阳郡王府的灯棚要抢彩头、要应酬各家彩棚、还要接驾,却能从府内四司六局抽了这么多人手过来,看样子东阳郡王府的当家人都知道了四皇子的心意,而且达成了某种统一,李恬手指下意思的紧捏着杯子,照现在的情形看,这个统一,只有一个可能。
蒋鸿坐在靠门的阴影中,捏着杯茶,痴楞楞的看着李恬,她好象长高了些,比上回见时瘦了,眉宇间如远山笼雾,仿佛有什么心事,那股萦绕心底从未散过的懊悔又一头冲上来,都怪自己,那会儿真是魔怔了,怎么会跟徐思海计较上了?!要不是那事,定了亲,自己也好名正言顺的帮她分担一二。
外面迎祥池响起一阵欢呼,又有人连闯三关进了后池,叶十二娘跳起来冲到窗前,探头看了片刻,缩回身兴奋道:“咱们也去,有恬恬,咱们肯定也能连闯三关!”
“让九哥也帮咱们猜,九哥猜谜可厉害了!”林珂忙接了一句,李恬放下杯子笑应了,跟在后面,和蒋珊一前一后往楼下下去,蒋鸿走在最后。
一行人出了月亮门,小厮急忙迎上来,垂手恭敬的引着众人往迎祥池过去,李恬紧前半步,和叶十二娘并行笑道:“这是你大哥身边的小厮?难得做事这么妥贴。”
“是啊,他是我大哥最得用的几个小厮之一,叫砚屏,当然能干啦。”叶大郎对这趟出来游玩的重视让叶十二娘脸上极为光彩,李恬转头看了眼砚屏,砚屏恭敬非常的叉手致意,李恬知道他必是知情者,移开目光没再看他。
一行人到了头一道写着各式灯谜的花灯群前,李恬看了几个灯谜,轻轻跺了跺脚笑道:“来的晚了,容易的都被人猜着了,”说着推了推叶十二娘道:“我只能顾自己了,最多再顾上阿珂,你跟蒋九娘请蒋家哥哥帮帮忙吧,蒋家哥哥可是有名的大才子。”叶十二娘忙拉着蒋珊转头去寻蒋鸿,相比于李恬,她更愿意请蒋鸿帮忙,最爱美男这句话可不是白说的。
这样的灯谜对于蒋鸿不说易如反掌也差不多,蒋鸿眼角瞄着李恬,蹙眉一幅苦想状,见李恬先猜出了一个,才恍然大悟,也猜了一个出来给叶十二娘用,蒋珊吟诗对对子不行,猜灯谜还是可以的,不一会儿也猜出了一个,李恬和蒋鸿各猜了两个出来,五人一起和守灯谜人对了灯谜儿,过了度仙桥,进了第二关。
李恬不动声色的转身仿佛寻找好猜的灯谜,眼角余光却在寻找砚屏进来没有,转了小半圈,就看到砚屏带着两个小厮,恭敬的垂手侍立在侧后。李恬扫了眼挽着蒋珊,笑容如花的和蒋鸿说着话的叶十二娘,拉着林珂专心的猜灯谜去了。
一行人连闯三关也进了后池,后池的灯笼比前面疏朗了许多,错落有致的或是挂在树间,或是悬于亭阁下,或是直接支放在地上,里面的人也比外面少了许多,过了桥,李恬步子放慢下来,一盏盏细细看着花灯上的谜语,在他们后面,砚屏还没有跟进来。
叶十二娘和林珂都没有耐性象李恬那样一盏盏看,一个个细想,自然不耐烦跟着李恬猜谜,两人挑着已经贴出谜底的一个个看过去,蒋珊比李恬想的慢,慢慢落在了后面,只蒋鸿不远不近的跟在李恬后面,一个个灯谜看过去。
盛宠宝贝儿
第一二六章 私授
“照以往的规矩,春闱的主考官该有点眉目了,今年有信儿吗?”李恬突然转头看了蒋鸿一眼,低低的问道,蒋鸿没想到李恬会直截了当的问到这个,惊讶的答道:“据说是王仕明大学士。”
李恬很意外他答的如此爽快干脆,心里一下子涌起股说不清的滋味,抬头看了他一眼关切道:“可还好?”
“嗯,伯父说我的文路很对王大学士的脾胃。”蒋鸿声音温和的如同三月阳春,李恬仰头看着面前花灯上的灯谜,正盘算着怎么问最要紧的事,蒋鸿声音微微有些颤抖的低声道:“你????放心!”
李恬呆了下,下意识的转回身往入口处看了看,拉了拉斗蓬,挪到了另一盏花灯前,仿佛只是随口说的闲话:“听说贵妃曾经想把叶六娘说给你二堂兄?”李恬的话又在蒋鸿意料之外,蒋鸿目光微微有些凝重的看着李恬,斟酌了下答道:“伯父为人谨慎,常常教导我,为臣者须要守份,不可妄想。有人跟你说过什么?”
“没有,我只是听说官家身体不好。”蒋鸿答的干脆直接,李恬的话也说的明白,蒋鸿仔细看着她道:“官家的身体,我也听伯父说起过,官家,伯父说他是少有的明主,心志坚忍,一向乾纲独断,帝王之心本不可测,事情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样,为臣者只应忠于君,不该火中取栗。”
李恬轻轻舒了口气,低头看着时隐时现的鞋尖,犹豫着要不要多说一句,蒋鸿低头看着她温声道:“有什么难处,跟我说说,咱们????我是说,有个人商量商量,总比一个人闷着好,商量商量也许就有主意了。”蒋鸿话没说完,脸已经红了。
“我的难处不过是自己的事,”李恬绕过盏花灯停住步子,面对着后池入口处。
“是我不好,”蒋鸿心底盘恒不去的那股子懊恼往上冲的比任何一回都强烈:“我阿爹、阿娘都答应了,是我想着中举后再上门提亲,能????好????风光????”蒋鸿下意识的知道和徐思海的那个荒唐之赌不能让李恬知道,这解释的话就粘在舌头上,吐的艰难无比:“是这样,”蒋鸿飞快的看了李恬一眼,咬牙解释道:“徐家七郎也仰慕于你,前一阵子为这个和家里闹的不可开交,据说总算得了父母允可,若能中了进士就许他自定亲事,我本来打算上门提亲,七郎知道了,”蒋鸿低头也看着李恬的鞋尖:“打了一架,一定要和我春闱后各凭本事。”
李恬瞪着蒋鸿,她就知道徐夫人那边传话春闱后提亲,蒋鸿也要春闱后提亲必有缘故,原来是这样!
“是我的不是,你要是????觉得不好,我明天就让阿娘上门提亲。”蒋鸿被李恬瞪的沉稳尽失,慌乱的象个做了错事被当场捉住的孩子,李恬移开目光,五皇子那句她嫁给谁家就是给谁家招祸的话突然明亮的如天上的月亮一般浮出来,李恬垂着头挪到旁边的花灯前,目无所见的看着花灯,她今天见到蒋鸿,本来一是要看清楚蒋家提亲的可能性,二来,若有可能,是要他悄悄儿的提亲,可若下一个官家真是四皇子,岂不是要害了蒋鸿?
李恬的目光一点点垂下,鞋尖踢着地上的枯草怔怔的出神,蒋鸿心里七上八下的看着她,她的沉默让他心如火烤:“我对你????你放心,七郎对你也是一片真心,我才????是我糊涂,你,别生气。”蒋鸿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一个‘别生气’低的带出了浓浓的低声下气。
“我不是生气。”李恬抬头看了蒋鸿一眼:“是有些麻烦。”
“什么麻烦?”蒋鸿紧跟问道,李恬沉默片刻才低声道:“四爷要是娶了长安侯祝家的女儿,是不是更有把握了?”蒋鸿被李恬这个大跳跃跳的眨了下眼,心底突然隐隐觉出丝莫名的危机:“四爷要联姻祝家?祝家二娘子?”
“嗯。”李恬对蒋鸿反应之快非常赞赏,蒋鸿面沉如水,沉思了一会儿才低声道:“祝家自开国以来,一直是军中第一家,绵延百年圣眷不衰,靠的就是尽忠于官家,从无二心,伯父没少拿祝家教导我,祝家老侯爷精明过人,我觉得,官家的意思,才是祝家的意思。”
“祝家愿意联姻,会不会也是一种意思呢?”
“你刚才说有麻烦,跟这个有关系吗?”蒋鸿看着李恬疑惑道,李恬垂下头,仿佛答非所问:“外婆走前,最遗憾的没能亲眼看着我风风光光嫁出去,虽然现在外婆看不到了,我还是想风风光光嫁出去的,我也不想嫁给我不想嫁的人。”
蒋鸿的目光一点点沉郁:“是????你有什么打算?我让阿娘明天就上门提亲?”
“会连累你,还有蒋家。”
“不至于,蒋家是绵延了几百年的书香世家,蒋家人与官家交恶也不只一回两回了,再说,这又不是咱们的不是,这一条不用担心,至于我,大不了归园田居,只要你不嫌弃。”
李恬垂着头,一股热流冲入眼眶,连眨了几下眼睛,才眨回那股热流,低声道:“徐静之既和你有言在先,若是闹起来只怕会惹出事来,”李恬垂着眼帘:“就春闱后吧,最好别惊动人,悄悄儿先定了亲,等????出了国孝再成亲。”
“好,我听你的。”蒋鸿柔声答应,李恬心情微松,轻轻舒了口气。
宣德门外,灯棚鳌山亮如白昼,各高官显贵家灯棚栉比鳞次,歌声舞影令人目不给瑕给,叫好声如海潮般一浪高过一浪。
官家回到宣德楼上,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倦意,勉强又坐了一会儿,命人又散了一轮赏赐,就坐着暖轿转回禁中歇息了。众人送走官家,四皇子和五皇子几乎同时和叶贵妃、姜贤妃告退要出去逛逛去,六皇子缠着五皇子非要一起去逛,一会儿功夫,幔里只余了叶贵妃、姜贤妃和其它几位年老位低的后妃,她们照例要坐到入了人定才好撤了幔回去。
叶贵妃瞄了眼离两人七八步远聚着说话的几个后妃,转头看着姜贤妃低声笑道:“刚才清江侯家大娘子你留意没有?温柔大方,一看就是个贤惠的,倒是个难得的好孩子。”姜贤妃二十**岁年纪,眉如远山,眼神清澈,五官柔婉非常,整个人仿若一泓春水,看着叶贵妃温婉笑着点了点头,叶贵妃看着她直截了当笑道:“你看她跟老五可合适?老五那样一味胡闹的性子,就得寻个这样大方贤惠的才能包容得了。”
姜贤妃满脸意外的看着叶贵妃,想了想笑道:“好是好,我想着,若是跟老五站一处,总觉得不怎么般配,老五生的多好。”
“就是啊,老五生成那样,别说男子,就是女子能有几个及得上他的?要想找个能和他站在一处般配的,到哪儿找去?再说,娶妻取德,容貌倒在其次。”
姜贤妃笑着却没接话,叶贵妃瞄着她,眼里闪过丝冷意,脸上的笑容却温暖非常:“这一年年过的真是快,一转眼连老五都要娶亲了,六哥儿过了年也九岁了,听说,川侯世子夫人有身孕了?看看这日子过的多快。”
“是啊,”姜贤妃一脸闲适的随口应道,心里却警惕骤起,叶贵妃接着笑道:“六郎眼看要当爹的人了,可不能再跟老五一样,就知道吃喝玩乐,也该领份差使做做,听四哥儿说,户部的几处大仓都要重修,往几处大仓的河道也要疏浚,已经行文到工部了,不如让六郎跟着习学习学去,总是份正经差使。”
重修户部大仓和疏浚河道都是极难得的好差使,老四和叶家把这个肥差使放给六哥儿,难道就为了把清江侯府大娘子说给老五?
“就怕他做不好,”姜贤妃犹豫了片刻,笑着推辞了一句,叶贵妃爽快的笑道:“他不过把个总儿,身边自有幕僚提点,再说,谁不是从不会到会的?历练几回就成栋梁了。”姜贤妃笑着没答话,两人默契的调转话题,闲闲的议论起哪家的曲子清雅、哪家的舞伎好。
入了人定,姜贤妃坐着暖轿回到景灵宫,洗漱换了衣服,屏退众人,将叶贵妃刚才说的事儿和心腹景嬷嬷说了,似有似无的蹙着眉头道:“把这么大一个好处给咱们府上,就为了把清江侯府大娘子定给老五?这于她有什么好处?我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清江侯府大娘子确是个不错的女孩儿,温柔大方,一身的书卷气,她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这中间必有缘故。”
“那您的意思?要不要回去跟侯爷说一声?”
“这事跟侯爷说了没用,”姜贤妃沉吟了一会儿道:“这事明面上看不出什么不好,我要是不肯,一来说不出合适的道理来,二来也不犯着和她不痛快,明儿寻个机会看看官家的意思。”
第一二七章 各想各的
六皇子紧紧揪着五皇子,跟在四皇子身后下了宣德楼,四皇子转身看着五皇子道:“你带着老六,可别往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去。”
“我哪敢?”五皇子摊手道:“你放心吧,我带他去护城河看河灯去。”
“嗯。”四皇子答应一声,转身就走了,六皇子拉了拉五皇子好奇道:“四哥这么着急去哪儿?”
“我哪知道!走,咱们去看河灯去。”五皇子拉着六皇子,往四皇子反方向大步就走,六皇子拉着他叫道:“看河灯不是去迎祥池码头?”
“跟我走还这么多话,迎祥池码头有什么意思?咱们去东水门!”五皇子抬手敲了六皇子一下,不客气的训斥道,六皇子一听要去更有意思的地方,兴冲冲跟着五皇子上了马车。
“还在迎祥池?”四皇子一边翻身上马,一边问小厮明风道。
“一刻钟前报信说还在迎祥池。”明风的回话谨慎非常,迎祥池往这边两刻钟报一趟信,可今天是正月十五,哪条街上不是人挤人挤不动,马根本跑不起来,也就是比走路快一点儿,迎祥池又远在外城以外出了护城河,挤过来一趟就得大半个时辰,一刻钟前得的信儿,离现在可就将近一个时辰前了,五爷再一路挤过去,一两个时辰过去了,谁知道等爷到的时侯人家还在不在迎祥池,这会儿可不早了,爷要是又跑了个空????反正爷去寻那位小娘子,十回有九回半是空跑一趟。
李恬说到了该说的话,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和叶十二娘、林珂等人上车往回赶,叶十二娘一路游说李恬等人去东阳郡王府灯棚再赶后半夜的热闹去,林珂兴致昂扬,李恬用手掩着嘴,不停的打着呵欠,坚持自己熬不住了,无论如何也得回去睡觉了。林珂见李恬不肯去,也只好作罢,蒋郡王妃有交待,李恬若回,她也得赶紧回府,蒋珊盯着林珂,见林珂不去,也说得赶紧回去歇下了。叶十二娘嘟着嘴,一脸的不乐意,李恬推着她笑道:“瑶瑶还在你们府上灯棚里陪老祖宗说话呢,你去寻她,正好跟她说说你今天猜谜有多厉害!你看看,得了那么多彩头儿。”
“我的底瑶瑶还不知道,她才不会信呢。”叶十二娘嘟的嘴忍不住笑开了:“都是蒋家哥哥猜的,以前我以为恬恬猜谜最厉害,恬恬跟蒋家哥哥比还差远了呢,珊珊,你哥哥太厉害了,不管什么谜语儿,眼睛就那么扫一遍就知道了,我看天底下肯定没有蒋家哥哥猜不出的谜语儿!”
“谁敢这么说?以前我也以为九哥最厉害,来了京城,先是见了瑶瑶的表哥,比九哥还厉害,对对子什么的,九哥根本抢不过他,他比九哥小一岁,和九哥一年中的举,可人家是解元,还有阿珂大嫂娘家姑姑的儿子,姓冷的,比九哥小两岁呢,也是一年中的举!到京城才知道才子多。”蒋珊感慨万千。叶十二娘仔细想了想道:“你说的这两个,我怎么想不起来?到我们家来过没有?我大哥最爱结交才子。”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没问过九哥。”蒋珊心思单纯的跟林珂差不多,哪会留心这样的事,叶十二娘又问道:“那你见过他们没有?长的好不好看?和你九哥比呢?哪个好看?”
蒋珊捂着嘴咯咯笑个不停:“他们常到我家来,见过一两回,都好看,徐家郎君神采飞扬,冷家郎君温润如玉,不一样的,没法比。”
“那我回去问问大哥,他请过徐家和冷家郎君没有,要是没请过,就让大哥请到我们府上,我也偷偷看看去,我最喜欢美男了!”叶十二娘不客气的宣布道,李恬抬手抚额,林珂一边笑一边打趣叶十二娘:“上回偷看五爷,老夫人关了你半年多,你还敢这样,唉,以后你可一定要寻个美男嫁了。”
“那是,我跟我阿娘说了,别的我不管,好看这一条是必定的!”叶十二娘抬了抬下巴,得意的说道。
几个人一路说说笑笑,先到南宁郡王府,林珂拉着蒋珊要留她住一天,蒋珊在林珂这里是常住的,和蒋鸿说一声,就跟林珂进了南宁郡王府。宣德楼在勇国公府和南宁郡王府之间,往南稍绕一点就是宣德门,送下林珂和蒋珊,李恬看着叶十二娘笑道:“还记得去年我送给你的蜂蜜梅花茶吗?”
“怎么不记得?太好看了,放一匙进去,用热水一冲,那梅花跟真的一样,旋转着往上升,好看的不得了,你今年又做了?”
“嗯,今年我那院里的梅花开的特别好,我把红梅、绿梅和腊梅合在一起做的,刚出来的匆忙,忘了拿给你了,要不你先跟我回府拿了花茶再去灯棚?”李恬笑着建议道,叶十二娘哪有不肯的,李恬掀帘子跟悦娘说了,悦娘笑眯眯的转告了护送在车旁的蒋鸿,要先送李恬回府,再烦他送叶十二娘到东阳郡王府灯棚,蒋鸿略一思忖就明白了李恬的用意,苦恼着张脸看了眼车子,对叶十二娘这么个见美男就直眼的无畏小花痴,单独相对,他还是有几分发怵的。
将李恬送到勇国公府后角门,璎珞取了两琉璃瓶蜂蜜梅花茶出来,叶十二娘换了自己的车子,在蒋鸿的护送下往宣德楼下的东阳郡王府灯棚过去。
叶树盛已经得了李恬等人从迎祥池返回的信儿,一边遣人去寻四皇子,一边和孙老夫人禀报了,站在灯棚一角看着迎祥池过来的方向,孙老夫人交待过十二娘,让她猜好灯谜后再请李恬等人到灯棚吃宵夜看鳌山表演,可十二娘,叶树盛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个十二妹妹,从来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叶十二娘的车子出现在人流中,缓慢的往灯棚下移过来,叶树盛仔细看了看左右,见并无其它车子,正叹气间,一眼看到步行跟在车子旁的蒋鸿,惊讶过后露出丝笑容来,背着手看着叶十二娘的车子在灯棚下停住,叶十二娘跳下车,仰着头,捧着满手的各色玩意儿,笑颜如花和蒋鸿说着什么,蒋鸿不停的摇着头,往后退了一步长揖到底,又退了一步,又长揖到底,离了七八步,看着叶十二娘欢快的跳上灯棚台阶,这才转身走了。
叶树盛看着蒋鸿的背影,满脸笑意的出了好一会儿神,才转身进了灯棚。
四皇子走到一半才碰到了寻来报信的小厮,忙转了马头再往回赶,从迎祥池往宣德楼条条大路皆相通,条条路上又都是人流如织,等四皇子得了信,赶到勇国公府后的巷子时,青桐院已经是一片灯熄人静了。
四皇子在巷子口下了马,缓步进了巷子,站在离后角门十几步的地方,怔怔的看着青桐院那株伸出院墙,几乎掩到巷子对面的苍劲老树,心里的思念和苦楚如洪水泛滥。
他想看看她,想和她说说话儿,他有无数的话要跟她说,四皇子目光下落,看着那两扇油漆暗淡的小角门,他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阿娘的话他无法反驳,他和五哥儿不一样,从一开始,他的母亲就是阿爹后宫最尊贵、最有权势的后妃,他的外家,也是皇子中最有权势的外家,阿爹通往那把龙椅的路上,洒下了无数叶家人的鲜血,从阿爹登上大位那天,在朝里、宫里,在无数人心中眼里,他都是最有可能坐上那把椅子的皇子。
由不得他争不争,在他懂事之前,他已经象靶子一样站在那个位置上很多年。
阿爹身体越来越不好,可他从来没对自己做过任何安排,阿爹的思虑一向周祥而长远,他身体已经这样,却不对自己做任何安排,不让阿娘走上那个只差了半步的皇后大位,四皇子心底涌起股冰冷的寒意,他已站在这个位置上,势已至此,若坐不到那个位置,退而求一富家翁也是不可能的事,这一步若不能进,对自己,对阿娘,对叶家,都只有死路一条。
四皇子伤痛的看着那扇暗淡的角门,他不得不更进一步,不得不联姻祝家,阿爹默许了他的联姻,四皇子心里稍稍缓了缓,联姻祝家也是要试试阿爹的意思,他知道一个女人没有三媒六聘被抬进门的屈辱,她若不愿意,不,她就是愿意,他也要她等一等,阿爹的身子不好,熬不了几年了,她还小,若他这一步争不上去,也不会连累了她,若他有命,他绝不委屈她半分。
可下个月他就要定亲,四皇子闭了闭眼睛,一想到他定了亲她的难过伤痛,他的心就如同血淋淋撕开一般,四皇子慢慢走到角门前,一点点抬起手,缓缓抚在暗淡的油漆上,怎么才能让她不那么难过、不那么痛?
第一二八章 愧疚
四皇子不知道呆站了多长时候,京城的元宵灯节,从初八开始放灯,至十五日热闹到了顶峰,一直延续到十七日黎明,这三天夜夜灯火通明,通宵达旦,四皇子呆站到半夜,好在并不怎么寻人注目。
四皇子站的太久,脚步微显僵硬的走到巷口,也不上马,信步走了一射之地,突然吩咐道:“去荣宝堂看看。”明风哪敢多话,赶忙打发小厮先往荣宝堂通传,四皇子上了马,不大会儿,就到了荣宝堂。
荣宝堂十五至十七这三夜也是通宵做生意的,四皇子到时,掌柜已经恭敬的等在侧门口,一路接了四皇子进到内堂陪笑道:“小号年前正好到了一批好东西,有一只荷叶笔洗,整块翡翠雕成,玉好,工更好,简直是巧夺天工,还有只湘妃竹臂搁,是前朝的古物,隽的是前朝柳公写的款,古雅得很呢,还有只笔盒,”
“有上好的珍珠没有?”四皇子打断了掌柜的话问道,掌柜急忙躬身笑道:“有,刚来了一批,有南洋的,还有北边的大珠子,连通体乌黑的大珠子都来了不少,不知道爷做什么用,要多大个儿的?”
“莲子大小吧,”四皇子想着李恬那只帕子上缀角的大小道:“若有别的珠子,也一并拿过来,越稀奇越好,再有稀奇有趣的玩意儿也拿过来。”掌柜答应一声,垂手退出去,片刻功夫,就引着几个小厮,托了四五盒子各色珍珠和其它翡翠、象牙、玛瑙等珠子和十来盘各色小玩意儿进来,一一摆在屋内长几上。
四皇子坐到几前,慢慢的从盘子里一粒粒挑起珍珠来,掌柜见四皇子挑的出神,犹豫着要不要上前介绍,明风冲他使了个眼色,掌柜会意,悄悄退出内堂,明风跟出来吩咐道:“外头天冷,我们爷逛了这半天,烦你让人送碗热热的姜汁茶来。”
掌柜急忙亲自去看着人做好了姜汁茶端上来,明风尝过,小心的递到还在专心挑珠子的四皇子面前,垂手退了出来,掌柜站在门口,看着神情沉郁,专心挑着珠子的四皇子好奇道:“爷今天怎么啦?跟往常不大一样,怎么挑上这些东西了?”
“爷能怎么样?好好儿的,这不是过年了么,爷想着父母生养之恩,又想着父母渐老,想替贵妃挑些东西用罢了,爷还能替谁挑东西?!”明风堵回了掌柜的话,掌柜满脸敬仰的看着四皇子赞叹道:“都说四爷是个孝子,还真是,啧啧,这份孝心,真是令人敬佩!”明风扫了掌柜一眼没再理他。
四皇子直挑了一个多时辰,挑了满满一匣子各样珠子出来,四个一幅放好,又挑了白玉九连环等几样精巧的小玩意儿,一起放到只精致的黄花梨匣子里,命掌柜取了火漆过来,取出随身小印封了,出了荣宝堂吩咐明风道:“你亲自跑一趟,把这个给叶大爷送去,让他明天打发个妥当人送到青桐院,就说他们府上送给她玩的。”
明风答应了,小心翼翼的抱着匣子,上马往东阳郡王府过去。
隔天一大早,银桦就引着东阳郡王府的婆子进到上房,婆子进了东厢,冲炕上的李恬作势就要跪倒,李恬忙命青枝扶起来,婆子还没蹲下去就顺势直起身子,冲李恬福了一福见了礼,从后面小丫头手里接过只一尺见方、沉甸甸的紫檀木匣子,递给青枝,又指了指后面几个粗使婆子提着的提盒笑道:“这匣子里是我们十二娘给五娘子的,还有老祖宗赏的几样新鲜玩意儿,我们十二娘说,昨晚上多谢五娘子猜的那些个谜,得了不少彩头,还有昨天的蜂蜜梅花茶,我们十二娘说了,虽说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却是她亲手挑出来的,请五娘子别嫌弃,就是嫌弃,也得留着。”婆子说到这里笑起来,李恬也听的抿嘴而笑,这话确是十足的叶十二娘风格。
“昨儿的蜂蜜梅花茶老祖宗也尝了,喜欢的紧,特特让人照五娘子平时爱吃的用心做了几匣子点心出来,还有一提盒是宫里赏出来的,让老奴一起拿给五娘子尝个新鲜。”
“这是老祖宗疼我,”李恬听婆子说到孙老夫人时,已经从炕上站起,屏气肃容站立听着:“有劳嬷嬷了,烦请回去跟十二娘说,她挑的东西若是不好,回头我要寻她调换的。”婆子哈哈笑着连声答应,李恬命人赏了婆子等人,让青枝叫了熊嬷嬷进来,吩咐她跟婆子回去,代她跟孙老夫人当面磕头致谢,又让璎珞取了些外地掌柜送进来的各地土产带给叶十二娘做回礼。
送走了东阳郡王府诸人,李恬示意青枝打开匣子。悦娘听到动静,掀帘进来,探头往刚打开的匣子看,只见匣子里头套匣子,青枝一一取出来,上面两个匣子里一个放了几枝新鲜样的堆纱宫花,一个放了串青金石手串,下面的两个匣子,一个放了只水头极好的白玉帔坠,还有只黄花梨匣子,却封着火漆。
李恬不由自主的蹙了蹙眉头,接过黄花梨匣子,仔细看了看火漆上的封印,眉头一下子皱紧了,这是四皇子的私印!李恬烦恼的将匣子扔到几上,悦娘一把抢过来,举起来仔细看了看,一把拉过璎珞问道:“这字怎么曲里拐弯的,写的什么?”
璎珞想笑却没笑出来:“是子玉,四皇子的字。”悦娘双眉一下子抬的老高,急转头看向李恬道:“退回去?”
“退给谁?叶十二娘?老夫人?还是那个四爷?先打开看看是什么。”李恬烦恼的弹了下匣子吩咐道,悦娘从青枝手里拿过裁纸刀,一刀挑开漆封,打开匣子,惊讶的看着满满一匣子各色珠子,‘噗’的一声笑出了声,边笑边将匣子推到李恬面前,璎珞探头看了看,下意识的看了眼李恬手里的帕子,想笑又觉得不合适,脸上的表情就有些古怪,李恬扫了眼,不理会笑不可支的悦娘,吩咐青枝和璎珞将匣子的东西翻了一遍,没见有其它东西,轻轻舒了口气吩咐道:“璎珞拿下去仔细收好,最好做个帐,哪天以谁的名义送来的,以后还起来方便。”
璎珞笑应了,抱下匣子做帐去了。悦娘拖过把椅子,抱着椅背倒坐在椅子上,看着李恬问道:“这四爷发的什么疯?东阳郡王府那个老夫人也跟着发上疯了,他不是要定亲了?”
“你说发什么疯!”李恬垂头看着手里的帐本,语气直直的回道,悦娘长叹了口气,同情的看着李恬道:“这人吧,生的太好就这点不好,我跟你说,凡事不能开头,有了头回,就的二回,然后三回、四回就习以为常了,往后他要是常来常往不停的送,这事也挺烦,你得想想法子。”
“他这亲事既然差不多定了,最多二月里就该过礼了,等他过礼的时候,不管送过什么一起还回去。”李恬头也不抬的答道,悦娘下巴抵在椅背上,看着李恬笑道:“你这意思,是要让他觉得他定亲了,你生气了?”
李恬抬头扫了悦娘一眼,低声解释道:“昨天他在咱们巷子里站到半夜才走,今天一早又送了这些东西过来,这跟从前比太过反常,反常必有因,这因能是什么?必是他那亲事定下了,他也知道定下了,男人送东西多半是因为愧疚,我就赌他心生愧疚,等他定亲的事宣布时,再把这些东西一起退给他,有这份愧疚挡着,往后我定亲时,他或许能不至于迁怒或是少迁怒人家。我这会儿只替自己、替蒋雁回打算,旁的就顾不得了。”
“定亲的事可别出什么差错,蒋郡王妃明明白白知道四爷那份心思,她要是知道,肯定死活拦着不让蒋家定你。”
“嗯,所以我才跟蒋雁回说明这事,蒋家那头,只能他想法子,若他????有什么顾忌,也好让他有机会好好想清楚。”李恬的话沉静的不带一丝情绪,悦娘看着李恬长叹了口气:“从前你外婆在的时候,我觉得你日子过的太舒服了,现在再看你,又觉得你日子过的太艰难,你到底还能不能嫁出去?”
李恬被她一句话问的深吸了口气,瞪着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象悦娘说的,事有一必有二,三四过后就能成常事,隔天,东阳郡王府又打发人送了只提盒过来,提盒里放了几样点心,和一只火漆封着的红漆匣子,匣子里不过几样宫里应季的时新点心。过了两天,火漆封的匣子又送来了,这回是一对水晶镇纸,又过了几天,匣子里又封了四只沉香木雕成的莲子和一串雕成含苞待放的莲花的沉香木手串,匣子底上压了一张小画,画的正是莲子和莲花手串的花样,悦娘抖着纸片刻薄道:“画的这么难看,能刻成这样,这工匠挺不容易。”
第一二九章 还礼
清风楼后湖的暖阁里温暖如春,五皇子秦┳偶硭傻乃爻癯ど溃辽⒌耐嵩谝∫紊希┳磐爻袢淼仔慕鸥吒啧蔚脚蟠盎希忱锉ё胖痪碌男∫樱ё爬踝樱巫乓∫巍?
黄净节坐在他旁边扶手椅上,从红泥炉上煨着的陶罐里拿出栗子仔细剥好,放到五皇子怀里的银碟子上,他剥一粒,五皇子吃一粒,黄净节边剥着栗子边说着闲话:“玉鹿堂传话说,昨儿四爷又挑了四只珊瑚珠子、吩咐把那块紫气东来的印章改雕成四粒莲子大小的珠子,还亲自画了图送过去,四爷怎么跟珠子较上劲了?”
五皇子立即想起了李恬手里的帕子和帕子四角坠的珠子,又是惊讶又是想笑又是感慨,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很是古怪,黄净节看着他那一脸的古怪,差点忘了剥栗子,五皇子咽了嘴里的栗子,看着黄净节道:“李家那位五娘子喜欢在帕子四角缀珠子,四哥这是????真没看出来,他还有这样傻气四溢的时候,到祝家下定礼的吉日都选好了,他这算什么?情不自禁?人家李娘子压根不愿意跟他,别说做妾了,就是当正妻都不愿意跟他,算了算了,我又多管闲事了,关我什么事?不过话说回来,我总觉得那位李娘子不会这么束手等着被他一顶小轿抬进府,我就是想不出那妮子会做出什么事来,她既然有让满城闹无赖的手段,又怎么会束手等别人摆布?不过她要是跟四哥这么闹,那可是鸡蛋碰石头,四哥可不是宁国那个蠢货,东阳郡王府也不是温国公府,不过这事谁说的准呢,谁能想到四哥一对上她,就成了这么个傻的让人不忍直视的夯货?”
黄净节脸上的神情也古怪起来,一提到四皇子和李家娘子的事,五爷就亢奋的让人不忍直视。
“咳,你上回说要把那幅书圣法帖送给大爷,送过去没有?”黄净节打断五皇子的唠叨问道,五皇子的兴奋被突然截断,‘呃’了一声,神情一下子焉下去道:“还没,大哥自小临柳公的字,和书圣不是一个路子,那幅柳公帖给他就够了,阿爹最喜欢书圣的字,等我再看两天就给阿爹送去,唉,一张书圣帖子,就把木记扣到我头上了,这算什么事?照我说,就该跟千春坊明说,不准往木记送酒!”
“这事容易,我跟千春坊姚掌柜说一声就是。”黄净节急忙接了一句,五皇子呆了下,轻轻咳了一声摆手道:“算了算了,卖也卖了,现在再说还有什么用?她也算跟我打过招呼,虽然没明说。”
黄净节认真的端祥着手里的栗子,仿佛能把那油亮的栗子看出花来。
正月二十一,帝国上下的官员们休假结束,隆重的拜过衙神,按部就班的开始处理新一年的公务。
吏部二门内一个显的有些破旧的小院里古树参天,这是吏部尚书徐绪翰处理公务的地方,收拾的极干净整洁的上房内,徐尚书端坐在上首,正凝神听心腹幕僚袁先生说话:“????江清远进士出身,这一任五年,一个卓异,三个中上,一个中平,算是中上之选,去年秋天他托到马郎中那里,说是妻子李氏忧心侄女无人照料,下一任想在六部谋份差使,”
“李氏?嗯,”徐尚书话一出口就已经想起李氏是谁,不由自主的想起儿子年前的那通闹腾和自己给儿子的那个应诺,不禁皱了皱眉头,袁先生停住话,看着他等他说话,徐尚书摆了擂手道:“这事我知道,年前不是议过了?马郎中那儿正好少个郎官,让他去正好,又有什么变故了?你接着说。”
“是,这事本来年前已经议定了,昨天晚上孙侍郎寻到我,说枢密院知马房急缺个主事,江清远性子沉稳踏实,最擅实务,这知马房主事没有比他再合适的人选了,想把江清远转到枢密院去。”
孙侍郎是东阳郡王府孙老夫人没出五服的娘家侄子,也是东阳郡王府在吏部的代言人,徐尚书脸色微沉,袁先生轻声道:“看样子江清远是搭上了东阳郡王府的路子。”
“也不至于,”徐尚书站起来,背着手在屋里走了几圈道:“若是搭上了东阳郡王府的路子,年前孙侍郎就该说这个话,枢密院这知马房主事缺了四五个月了,东阳郡王府那头,不用他去搭,江李氏出自勇国公府,她要照顾的那个侄女儿自幼跟着宁远侯府林老夫人一处长大,跟东阳郡王府关系深厚。”徐尚书说到这里,心里一阵烦躁,眉头拧成一团呆站住了,他不同意儿子求娶李氏女,就是因为这个,李家这个五娘子和东阳郡王府来往过密不说,和南宁郡王府更是撕掳不开,南宁郡王府和东阳郡王府可是姻亲!
一甲不是谁说考就能考得上的,除了才,还讲究时、运和命,徐尚书无奈的叹了口气,说出来谁也不会相信,他竟然盼着儿子别中一甲,中个二甲就行,四皇子虽说一直占尽优势,可就是优势占的太多,反倒让他觉出几分不妥当,官家雄才大略、乾纲独断,他身为六部之一,断不可有所偏倚,这会儿若是站了队,那就是拿全家、甚至全族人的身家前程去搏,他犯不着,他们徐家更犯不着。
“东翁的意思?”袁先生看着团着眉头的徐尚书问道,徐尚书转头看着他道:“孙侍郎这安排并无不妥,江清远确实是枢密院知马房主管的上佳人选,这事就听孙侍郎处置吧,至于马郎中那里,吏部郎官和知马房主管虽说品级相差不多,可一个是吏部诸多郎官之一,一个管着军中所有马匹辎重,自然不可同日而语,马郎中也没什么话好说。”
“四爷联姻祝家,这又安插人手到枢密院,这步子越来越紧要。”袁先生低低的象是自言自语,徐尚书从暖窠里提起暖水壶,给袁先生杯子里添了水,自己也添了一杯,坐下抿了几口道:“当年谁能想到官家能即了这大位?”
“是啊,”袁先生停了一会儿才感慨道:“当年大爷那样的势头,先帝????”袁先生咽下了后面的话:“谁能想大爷就那么突然一场大病就没了,四个皇子,活到先帝驾崩的,就余下官家一个,这样的事,谁能想到呢?”
“官家心性坚忍,咱们做臣子的,跟着这样的明主是福气,万不可火中取栗,所望过多,不然,”徐尚书心悸的没说下去,袁先生打了个寒噤,官家那样的狠手,为了大位,竟将兄弟杀的一个不剩,谁敢犯了他的忌,满门抄斩都是轻的。
“东翁所言极是,小心做壁上观才是上策。”袁先生带着丝丝惧意喟叹道。
刚进二月,四皇子秦琨定亲长安侯祝家二娘子祝明艳的事就热闹风光的明旨颁到了祝府,李恬长长舒了口气,吩咐悦娘给四皇子送回去。悦娘痛快的领了差使,命人扛了箱子,到后角门要上车了,这才想起来,虽说那位四爷定亲开府的旨意已经下了,可要成亲搬出来,那怎么着也是秋天的事了,这会儿到哪儿寻他去?禁中她可进不去。
悦娘在角门口呆站了一会儿,跺了跺脚正要厚着脸皮回去寻李恬问问,青枝笑盈盈的从月亮门转出来道:“五娘子说你必定还在这儿发呆呢,果不其然,五娘子说了,他领着户部,几乎天天在户部坐着,你到户部寻他还东西去。”悦娘长舒了口气,掸了掸衣襟,抬着下巴‘哼’了一声道:“这还用交待?我早想到了。”说完,不等青枝说话,急忙摆手道:“这差使要紧,我得赶紧走了。”
五皇子一早到清风楼吃了早饭,一脸烦恼愁容的和黄净节抱怨道:“你让人替我到法台寺烧几柱香去,这几天事事不顺,四哥定亲这事,他自己肯定不当喜事看,要是巴巴的上门道贺,这马屁指定得拍到马蹄子上!昨天我守在他必经之处,就想守个不期而遇,顺口恭喜一声,既全了礼,又不至于招他恼怒,谁知道守了将近两个时辰,月亮都升上来又落下去了,人影也没看到!今天天刚亮我就起来了,谁知道说他已经到衙门去了,昨儿那么晚,今天早成这样,他难道不用睡觉的?!”
黄净节看着越说越闷气的五皇子劝道:“也不必非等个偶遇,五爷上门道声贺,余话不提也一样。”
“唉,今天无论如何也得寻他道声贺,不然就是我失礼了,我去衙门寻他。”
“五爷,再怎么着贺礼不能少。”黄净节边说边从几上取了封好的紫檀木匣子递过去,五皇子伸手接过,托着出了小院,顺手扔给小厮,出侧门上马往户部衙门去了。
第百三十章 春闱
悦娘支着下颌坐在车厢横板上看着户部衙门发呆,车子里那一箱子东西是悄悄儿送到青桐院的,现在要还,自然也要悄悄的还,虽说她只要打出恬姐儿的名头,四皇子指定倒履相迎,可这是户部衙门,人多眼杂嘴杂,回头要是传出悦姐儿过来寻四皇子的闲话,这差使就算办砸了,可不说这个,怎么才能见得着那位爷?唉,这办差果然比杀人麻烦!
五皇子骑着马转进户部门前的大街,悦娘一眼看到五皇子,眼里闪过团亮光,笑的眯起了眼睛,双手一撑跳下车,迎着五皇子大步上去。
五皇子惊讶而意外的看着悦娘,悦娘拱了拱手笑道:“五爷怎么到这里来了?”五皇子被她这句话问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悦娘也觉出了不妥当,尴尬的咳了一声:“我是说,五爷这是要到户部去?”
“嗯,寻四哥道个贺,你?”五皇子打量着悦娘疑惑了一声,悦娘忙打蛇随棍上:“真是巧,我也要寻四爷,也道个贺。”
“你寻四哥道贺?”五皇子无语之极,那个五娘子与众不同,这身边的人怎么也个个另类不同与正常人?一个婢女,寻四哥道什么贺?
“就算是我吧,这户部我不熟,遇到五爷真是太好了,正好跟五爷一起进去,也省得我问路了。”悦娘脸皮厚的理直气壮,五皇子心里咯噔了下,他就说,一个婢子,再怎么着也不敢这么没上没下,这是领了李家娘子的吩咐来的,道贺?还是,问罪?问罪不可能!这有什么罪好问?李家娘子可不是那样的糊涂人,道贺?她道的哪门子贺?她的这贺不是往四哥胸口捅把刀子?
“嗯,这个,也好。”她这么直通通的非要跟自己一起进去,自己还真不好一口回绝,回绝了岂不是给四哥没脸?不管道的什么贺,那也是他们两人的事,五皇子心思转的飞快,却转的乱七八糟。
悦娘听到个‘好’字,几步窜回车旁,伸手搬起箱子,稍一用力甩到肩膀上扛好,几步窜回五皇子身后,满脸笑容的示意五皇子先走,她跟在后面就行。五皇子瞪着一身婢女打扮,肩上扛着只巨大的清漆桐木箱子的悦娘,有些僵直的转过身,呆了下,突然急如星火往户部急奔进去,急的连户部门口的差役和正拱手冲他见礼的官员也顾不上理会了,他得走快些,越快越好,这扛箱子的夯婆子跟他没关系!
悦娘一步也没落下,跟着五皇子进了四皇子日常处理公务的小院,四皇子得了信儿,没等站起来,五皇子已经冲了进来,后面,悦娘扛着箱子也跟进了屋。
四皇子脸上的愕然根本掩饰不住,看看五皇子,再看看悦娘,不知道这是什么状况,五皇子急忙拱手解释道:“这是????你见过没有?她是李五娘子身边的婢女,我在衙门口撞见的,就带进来了。”五皇子被悦娘和她的大箱子弄的有些失态,悦娘已经放下箱子,随手掸了下衣襟,恭恭敬敬、一丝不苟的冲四皇子行了个福礼道:“回四爷,婢子奉了我家五娘子的吩咐,把这箱子给四爷送过来,箱子既送到了,婢子告退。”
“等等,这箱子?”
“箱子是我们五娘子亲手封的,吩咐婢子送过来交给四爷,旁的什么也没说,婢子什么也不知道,婢子告退。”悦娘截过四皇子的话,答的极其光棍,一边说,一边又福了福,利落的退后几步,转身就走了。
五皇子抬手按住口鼻,懊恼的恨不能给自己一个耳光,他知道这箱子里是什么了!前一阵子四哥发的疯,只怕都在这箱子里!
“你在衙门口撞见她的?”四皇子面色灰暗、失魂落魄的直瞪着箱子,呆站了好一会儿,才退了几步坐到椅子上,看着五皇子突然问道,五皇子满腹懊恼一肚子苦水陪笑道:“就刚才在衙门口,她说没来过户部,不认识路,我这才带她进来,真是巧。”
“是啊,真巧。”四皇子眼睛看着门外,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句,五皇子看着他,这贺他定亲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这会儿再说这话,四哥说不定当场就跟他翻脸!
“咳,四哥你忙,我没什么事,就是过来看看四哥,四哥这么忙,你忙,我先告退,回头四哥空了,我再来寻四哥道贺。”五皇子坐立不安,哪敢再多坐,赶紧陪笑拱手告辞。
春闱放榜是满京城几乎人人关心的大事,悦娘一身汗挤出人群,心有余悸的回头看了眼简直挤成人团子的看榜人群,大步走到巷子口,上马赶回了青桐院。
“我跟你说,根本就不用去看,怎么可能不中?蒋九郎考了第二名,徐家那个就在他下面,还有冷家那个,也隔的不远,蒋九郎又年青生的又好,我看肯定能点个状元、探花什么的。”悦娘一边从银桦手里接过湿帕子擦着脸上的油泥汗水,一边跟李恬说着看到的榜。
李恬轻轻舒了口气,璎珞双手合什念了句佛,笑盈盈的吩咐青枝道:“拿五百个钱给厨房,给大家添几样时新菜。”青枝忙取了钱,亲自过去厨房送了钱,点了大家爱吃的菜。
蒋府热闹非凡,蒋鸿听了小厮兴奋到声音尖利的禀报,随意点了点头,吩咐不要打扰他,转身就回书房了,考中是他预料之中的事,他和徐七郎、冷家大郎考不中才是稀奇事呢,再说还有殿试这一大关,先生说过,官家学问文章都极有功底,往年省试第一第二的,殿试时失了水准,被官家扔出三甲之后的也不是没有。
蒋鸿闭门准备殿试,蒋家其它人却个个喜气洋洋,忙的脚不连地的打发一拨接一拨的报喜之人,散吉利封儿,接待上门恭贺的亲朋好友。
蒋郡王妃一大早就赶到了蒋府,容光焕发帮着崔太太忙前忙后忙了整整一天,送走来道贺的诸宾客,直到天色黑透,才得空儿歇下来。
崔太太让人送了几样清淡可口的应季菜品并一钵熬的极见功夫的碧梗粥,陪蒋郡王妃吃了,蒋郡王妃吃了粥,舒心的靠在靠枕上笑道:“你看看,鸿哥儿多让人省心,我看这殿试上鸿哥儿必定再能往前进一进,给咱们蒋家拿个状元回来,说起来,咱们蒋家进士虽多,可这状元却有上百年没出过了,要是鸿哥儿点了状元,整个淮阳都得欢喜疯了,不瞒你说,我一想到鸿哥儿要是点了状元,就高兴的不知道怎么好。”
“哪敢想那么多,”崔太太意气风发的客气道:“四郎说了,这状元是要讲天命的,鸿哥儿能中个二甲,我就知足了。”
“你呀,”蒋郡王妃心情极好:“那也是,先不想,想多了也不好,对了,鸿哥儿今年可二十一了,他这亲事你心里有数没有?我跟你提过的那些人家,门第高贵不说,家里都是有助力的,小娘子也好,你到底看中了哪家?鸿哥儿中了举就要授官,成家立业,这立业前,家无论如何得成了才行。”
“四郎的意思,”崔太太是个实在人,想起一家人的计议,鸿哥儿这亲事根本没打算让这位姑奶奶插手,未免有些不好意思:“鸿哥儿这亲事,他们倒看中了一家,就等着放了榜上门去求亲。”
“看中了?我怎么不知道?”蒋郡王妃极是愕然:“是哪家的小娘子?”
“就是勇国公府李家五娘子,是个极难得的。”这事自然不好一直瞒着蒋郡王妃,反正一家人也都议定了,崔太太大大方方的答道,蒋郡王妃不敢置信的反问道:“哪家?你说的哪个勇国公府?”
“还能有哪个勇国公府?李家五娘子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不也常是说她是个极难得的,娶了她是天大的造化?”崔太太很是奇怪蒋郡王妃怎么会反应如此之大之古怪,蒋郡王妃抽了口冷气,张了张嘴,却发现没一件能跟崔太太说的事,她到底是经过事的,呆了片刻就缓过神来,勉强笑道:“我是说过,这事,这么乍然听你一说,我一点也没想到,那妮子什么都好,就一样,她刚满了月,勇国公府生的那场事,如今六亲皆无,这命只怕不怎么好,我看你还是再掂量掂量,上回我跟你说的孙家七娘子,正经的侯府小娘子,父母都是有福气的,我觉得这不合适,这妮子命不好!”
“也想到这个了,”崔太太气定神闲的笑道:“特意想法子拿了那孩子的八字,先找人合的八字,不光跟鸿哥儿合了,就是家里其它人,也一并让人看了,说是极合适的命格儿,说到这个,鸿哥儿让人寻的这阴阳先儿真是好,我一听他那话,就知道是个有道行的,他说这八字没有好不好,只有合适不合适,那水命人,最好寻个金命人,金生水,没有不旺夫的,可若是这金命人嫁了木命人,那就是克夫了,可见没有什么好不好,只有合适不合适,你说这话是不是极有道理?”
第一三一章 报信
蒋郡王妃听的心烦意乱:“都说人的命,天注定,这可不是合得上合不上的事!她这命不好!”
“也让人看了,说实话,我也怕这个,寻了好些人看,还特意去一趟普济寺,都说是极贵的命格儿,少说也能当个一品夫人呢。”崔太太好脾气的解释道。
“这一品夫人!”蒋郡王妃气的眼睛都瞪大了,她可不是一品夫人的命!见此路不通,蒋郡王妃赶紧放开命好不好的事,立即调转方向道:“勇国公府败落成那样,这又分了家,若结了这样的亲,哪有半分助力?”
“这个我也不懂,四郎说了,咱们蒋家倒不用多想媳妇家助力不助力的事,鸿哥儿深得族老看重,往后只怕要支撑家族,这媳妇儿一定要配得上鸿哥儿,能当得起宗妇之责,这才是最要紧的,为了这个,我没少跟你打听李家那孩子,撑家这一条倒是绰绰有余。”
一番话说的蒋郡王妃气的胸口透不过气,她寻她打听李家妮子要说人家当媳妇儿,竟然一路瞒她到现在!
“这也是四郎的意思?”蒋郡王妃抱着一线希望盯着崔太太问道,崔太太笑道:“四郎也是这意思,听他说,他也跟二哥说过这事了。”
蒋郡王妃微微闭了闭眼睛,那妮子任谁也娶不得!可这话她怎么敢透漏半句?蒋郡王妃只觉得身上冷一阵热一阵,站起来勉强笑着告辞道:“忙了一天,你也累了,早点歇下吧,我也回去歇着了。”说着,不等崔太太答话,转身就往外走。崔太太忙跟在后面将她送到二门,看着她上了车,心情舒畅的回去歇下了。
蒋郡王妃端坐在车上,想着怎样才能打消弟弟一家这个招祸的打算,直想的心乱如麻,四爷如今已经定亲祝家,可前儿孙老夫人那话里话外的意思,明明白白要留着恬姐儿,她原先就想过,四爷再怎么看上恬姐儿,也是个侧妃的位子,看来如今正是这样,可越是这样,这风就越一丝透不得,万一传到祝家????出了什么差错,自己怎么担当得起?雯儿虽说回来了,大郎还在守着先帝寝陵呢!
可蒋家无论如何不能娶恬姐儿做媳妇儿,不但不能娶,连提都提不得,要是让四爷知道,这就是往四爷心里种了根刺!往后,别说鸿哥儿的前程,就是蒋家,说不定都得招来大祸!
蒋郡王妃急的心如油煎,越急越乱,越乱越想不出头绪,抬手拍着胸口,深吸了几口气,低低道:“别急别急,总有办法,会有办法!”
从蒋府到南宁郡王府仿佛一眨眼就到了,车子停在二门,蒋郡王妃紧锁眉头下了车,林扬风迎上前请安道:“阿娘怎么回来的这么晚?说是鸿表弟中了第二名?”
“你怎么回来了?”蒋郡王妃看着林扬风惊讶道,林扬风上前扶了蒋郡王妃解释道:“今天不是放榜吗,昨天我就寻统领请了假,说表弟下场,我回来看一看,若是中了,就留几天等鸿表弟殿试放了榜再回去,反正守陵也没什么事,大家都寻这事那事的请假,我这是正正经经的大事,统领一口就应了,正好回来住几天。”
蒋郡王妃听林扬风如此说,轻轻舒了口气教训道:“别人寻借口请假那是别人,你别管人家,自己得把自己的事做好,虽说守陵没什么事,到底有上官看着,回头考绩的时候你就知道厉害了。”
“我知道,阿娘放心。”林扬风好脾气的听着蒋郡王妃唠叨,不时应上一句两句,蒋郡王妃一路教训,眼看要进正院了,突然停住步子,眼睛里闪过亮光,脸上的焦虑一下子散了个干净,张口正要说话,话到嘴边却又猛然咽回,下意识的转头看了看,推了推林扬风道:“你进来,阿娘有要紧的事跟你说。”
进了上房,蒋郡王妃屏退众人,将蒋鸿殿试放榜后要提亲李恬的事三言两语说了,看着林扬风道:“四爷对恬姐儿这份怜爱之意,你是知道的,这个亲提不得更结不得,这提不得的缘由又不能说到外头去,正好你回来了,明儿你走一趟,去寻四爷,把蒋家想提亲李家五姐儿,不不不,千万别说是蒋家,就说听说有人家看中了恬姐儿,准备殿试放榜后上门提亲,你记着,千万别巴巴的专程去说这事,你得寻个借口,正好,这半年多你一直守在先帝寝陵,就没得见过四爷,四爷前儿正好定了亲,你去道个贺,顺口提一提有人要殿试放榜后提亲恬姐儿的事,记着,一定要顺口提起!千万不能当件事说。”
蒋郡王妃说什么,林扬风就点头答应什么,点完头答应完出来,一路回到自己院子,也没想明白这又要专程去说又不是专程去说是怎么个说法。
第二天,林扬风一早就赶到户部,喝了一肚子茶,伸长脖子直等到日头西斜,四皇子身边的小厮才出来将他引了进去。
林扬风热情洋溢的对四皇子的定亲恭贺个不停,四皇子越听神情越冷淡,渐渐皱起眉头道:“你不在侍卫营好好当差,就为说这些话专程回来一趟?”
“不是不是,不是为这个,是有别的事。”林扬风的话一下子卡住了,阿娘说要顺口,可这顺不过去啊!
“什么事?”四皇子已经直截了当的问上了,林扬风只好老老实实回答道:“我阿娘昨天去贺蒋鸿表弟高中,听说鸿表弟准备殿试放榜后到李家提亲,就是李家五妹妹。”
四皇子整个人一下子定住了,这失态不过眨眼功夫,四皇子反应过来,若无其事的放下笔,看着林扬风温和笑道:“那倒是好事,大登科后小登科,你能特意过来说一声,这是你用心处,前儿郭都统还跟我说起你,说你当差用心谨慎,十分难得,守先帝陵虽说是件极要紧的差使,可你毕竟还年青,要多担当才是,回头我跟郭都统说一声,你还是到户部领份差使吧。”
林扬风大喜过望,站起来又是长揖又是拱手谢之不尽,四皇子春风满面的又和他说了几句话,才把他打发回去。
三月初三日是李恬的生辰,李恬对过生辰这事没什么兴致,往年外婆在的时候,因为外婆最喜欢张罗她的生辰,她也乐得年年铺张过生辰,哄外婆高兴,如今外婆走了,这生辰过起来还有什么意思?去年她守孝混了过去,今年也准备就这么过去算了。
可自有人觉得有意思,离初三日还有好几天,孙老夫人就打发人过来传话,去年是李恬及笄之年,因为守孝误了及笄礼,今年无论如何也要补上,李家若没人张罗,她准备替李恬张罗这及笄礼,李恬怎么肯让她张罗?只好请了嫂子王二奶奶过来商量,准备简单的把这及笄礼的事补过去。
孙老夫人听说,让人送了支碧透的古玉簪给李恬及笄那天绾发用,东阳郡王妃也送了套赤金钗梳,并说那天一定要过来观礼,蒋郡王妃听说,也忙打发人送了东西过来,徐夫人、蒋鸿的母亲崔太太,蒋尚书夫人袁氏,徐尚书夫人高氏、徐学士夫人黄氏等人也都打发人送了礼物过来,表示那天要过来观礼,李恬看着摆了满屋的贺礼,一个个算着要来的人,叹气不止,看样子这个补的及笄礼不能不大动静了。
李恬只好请王二奶奶过来重新商量,打发熊嬷嬷和璎珞、青枝等人帮着王二奶奶,带着满府下人连轴忙了几天,才算将及笄礼的事安顿妥当。
三月三日一大早,四房居住的勇国公府西院已经收拾的整洁喜庆,徐夫人带着俞瑶芳到的最早,王二奶奶和李恬将两人接进正堂,李恬原本打算让徐夫人来给她行及笄礼,让俞瑶芳和林珂做赞者,徐夫人听说刘郡王妃要来观礼,特意打发俞瑶芳过来一趟,让李恬请刘郡王妃给她行及笄礼,又让她把这赞者也从两人加到四个,又添了叶十二娘和蒋珊。
李恬陪徐夫人刚说了两句话,蒋郡王妃就带着林珂和媳妇徐二奶奶到了,王二奶奶、李恬和俞瑶芳急忙迎出去,蒋郡王妃却不急着进去,带着徐二奶奶将各处巡看了一遍,见各处妥当,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进正堂,和徐夫人见了礼,不及寒喧,先叫过王二奶奶笑道:“辛苦你了,刚来没多长时候就要操办这样的大事,从前你不大往各府上走动,只怕和各府夫人、太太都不怎么熟,今天来的人又多,等会儿让你二嫂陪你张罗张罗,先把人认清楚。”
“多谢王妃体贴,我正愁着呢,一会儿五娘子要肃静行礼,我真怕自己失了礼数,有二嫂子帮着,我就心安了。”王二奶奶脸上的紧张明显的松驰下来,感激的曲膝谢道。
蒋郡王妃又拉着李恬细细问了几句,这才放她和林珂、俞瑶芳一边说话,自己和徐夫人说起家常来。
第一三二章 观礼
不大会儿,蒋鸿母亲崔太太带着蒋珊进了二门,紧接着,黄夫人也到了,却没带徐洁过来,高夫人等人也陆续在二门里下了车,东阳郡王妃刘氏是最后一个到的,除了叶十二娘,又带了温国公武成林的夫人乔氏、孙老夫人娘家侄儿媳妇、定国公夫人钱氏并几位小娘子一起过来。
勇国公府一时珠闪翠动,衣招带飘,笑声不断,热闹非常。
勇国公府东院,三娘子李云裳紫云居离西院最近,这会儿周大\奶奶正和她一起挑绣品花样,李云裳心不在焉的翻着花样册子,不管周大\奶奶问哪个,都垂着眼帘只说好,周大\奶奶的独角戏唱的不舒服,看着李云裳笑道;“三姐儿怎么啦?不舒服?”
“没,”李云裳焉焉的答了一句,手指挑着细软的画册纸低声道:“西院真热闹,也不知道礼成了没有。”
“嗯,听说来了好些人,”周大\奶奶象是明白李云裳的心思:“说是补去年守孝误了的及笄礼,能不热闹么,听青桐院的婆子说,今年还算清静的,往年林老夫人在的时候,比这还热闹十倍。”
“嗯,”李云裳情绪越发低落,周大\奶奶看着被李云裳揉来揉去的绣品画册子道:“今天最好能把绣样都定好,早送出去一天是一天,阿娘把价钱压的低,人家绣坊说了,这价钱里没有赶工的钱,若是绣样给的晚,绣不出来人家是不管的。”
“嫂子,我真后悔定这门亲。”李云裳突兀的说了这么一句,周大\奶奶被她这跳跃跳的一个怔神:“三姐儿这是????怎么这么说话?阿娘疼你,才想方设法给你定的这门好亲。”
“嫂子,这亲事是阿娘定下的,纵有不是,我也不知道,五姐儿怎么就怪上我了?早知道这样,就是阿娘定了这亲,我也不要。”李云裳眼泪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周大\奶奶对这个小姑子只有好感没有恶意,叹了口气劝道:“别想这事了,你当初往青桐院去,不就是为了定门好亲?现在这亲事定下了,怪就让她怪好了,能怎么着?”
“我不是,我当时没想那么多,”李云裳又气又急的否认道:“我不是光想着定门好亲,一点儿也不想这样,我没想到阿娘会这么做,跟五姐儿一处玩耍那一阵子,是我长这么大最快活的时候,嫂子也知道,阿娘规矩严,我自小就没怎么出过门,姐姐出嫁后,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都不知道还能象五姐儿那样过日子,有那么多伴儿,到处去玩,大家都对我好。”李云裳眼泪一下劲的往下落:“自从定了亲,出了那么多事,五姐儿和咱们分了家,我给她们写了信,她们都不回我,嫂子,我真不知道定亲的事,我没想到阿娘会这么做,我宁可不要这门亲。”
“算了,别想那么多,其实,”周大\奶奶迟疑了下才接着道:“前天五姐儿打发人请过阿娘还有咱们过去观礼,阿娘回了,说她病了,你要备嫁妆,不得空儿,你看,五姐儿也不是一点不理咱们,你也想开些,等你嫁到徐家,跟这些人也就能常来常往了,人家不看你的面子,也得看徐家的面子呢,这定亲的事,你大哥也说过两回,阿娘太心急了,五姐儿多聪明的人,她既然肯带你四处走动,肯定是想要给你寻门好亲的,这是人家的亲事,阿娘硬伸手拿了,这本来就是犯忌讳的事,五姐儿那样的性子,能不恼?恼也恼不多长时候,等她定了亲,出嫁了,也就不计较这事了,唉,当初要是阿娘耐心点,等她给你寻门好亲,一来不见得比徐家这门亲事差,二来,听那个熊嬷嬷说,她原本打算拿四房分的那些东西给你添妆的,算了算了,我就是嘴碎,你就当我没说,过了夏天你就要出嫁了,嫁了人就好了,天天忙着侍侯姑舅丈夫,你就没空想这些事了,也没空出去玩儿了,你看看我,就是有空,阿娘也不放我出去,行了,别想那么多,你现在就没什么空,赶紧把绣品样子挑出来,万一人家绣不出来,阿娘又得大发脾气,你还好,这不是又都得我担着!”
西院正堂坐满了人,李恬已经换好一身庄重的红边黑礼服,端正的危身跪坐在正堂中间,林珂等四个赞者严肃着脸站在李恬四周,俞瑶芳用大红雕漆托盘托着孙老夫人送的那支碧玉簪,只等刘郡王妃说完吉祥话儿,将簪插到李恬发髻间,这场及笄礼就算功德圆满了。
刘郡王妃总算说完了吉祥话儿,舒展手臂刚取了簪子,只听到大堂外一阵杂乱急切的脚步声,众人惊讶的齐转头看向声响处,大堂外,四皇子一身黑色团龙常服,大步走在最前,直奔正堂进来,几个二门当差的婆子脸色发白、满脸冷汗、连走带跑的跟在后面,再后面,跟着一长串捧着大大小小各色礼盒的青衣小厮们。
刘郡王妃没想到四皇子竟然来了,怔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将拿起的簪子轻轻放回俞瑶芳手里的托盘上,俞瑶正扭着身子直盯着四皇子,震惊的压根没发现刘郡王妃将簪子又放回到托盘上。林珂嘴巴惊成了个圆,叶十二娘看到四皇子,先是一喜,张嘴叫了声‘表哥’,‘哥’字没吐完就想起来了,她这个表哥无论如何不该出现在这里!那个‘哥’字撑着喉咙卡住了,蒋珊没见过四皇子,眼睛睁的溜圆瞪着四皇子身上的黑底团龙袍,能穿龙袍的可没几个人!穿龙袍的闯到这里?
蒋郡王妃莫名其妙的竟松了口气,徐夫人‘呼’的一下站了起来,不敢置信的直瞪着四皇子,黄夫人等人看的呆住了,崔太太直直的看着四皇子,突然转头看向李恬,手里的帕子一路滑到了地上;温国公夫人乔氏和定国公夫人钱氏从惊讶中反应过来,急忙起身见礼。
王二奶奶站在最靠近门口处,远远看到有男人闯进来,气的眉梢往上竖,竖到一半就看清楚了四皇子身上的黑色团龙袍,那眉梢定在额头,成了非常古怪的愕然,浑身僵硬的转头看向徐二奶奶,徐二奶奶一样愕然,‘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喉咙紧的几乎挤不出声音:“四爷!”王二奶奶呆呆的眨了下眼睛,又眨了下眼睛,好半天也没反应过来这个四爷到底是哪个四爷。
李恬已经站起来,转身看着四皇子,心里竟没有惊讶、没有愤怒,只涌起股浓烈的悲伤和寥落。
四皇子笑容温暖可亲,恭敬客气的和各位夫人一一见了礼,冲刘郡王妃拱手笑道:“今天是恬恬及笄的大日子,有劳舅母,我竟来晚了,实是愧疚得很,舅母请。”刘郡王妃笑道:“我今天当着重责,恕我失礼了,四爷自己个儿寻地方坐下观礼就是。”
李恬已经垂着头重又跪在垫子上,仿佛没看到,也没听到四皇子和刘郡王妃的话,俞瑶芳紧盯着她,动作僵硬的仿佛能听到骨头之间摩擦的‘咯咯’声,转身对着刘郡王妃,林珂半张嘴,看看四皇子,再看看李恬,突然明白过来,紧紧纂着拳头,愤怒冲的脸都有些歪了,整个人瞬间变成了个鼓满了怒气的爆竹。
刘郡王妃给李恬插上了簪,成了礼,李恬站起来,沉静的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依着礼数,挨个给来观礼的夫人、太太们曲膝致谢礼,蒋郡王妃亲热的扶起李恬,连声恭喜不已,李恬垂着眼帘,不等她说完,就移步到了坐在旁边的蒋尚书夫人袁氏身边,袁夫人怜惜的扶起李恬,一句话没说,只似有似无的叹了口气,李恬垂着眼帘继续往前致谢礼,徐尚书夫人高氏眉宇间透着几分如释重负,既然这样,就算是海哥儿中了状元,那话也作不得数了。徐学士夫人黄氏目光复杂的看着李恬,崔太太扶起李恬,下意识的看向对面的四皇子,莫名的轻轻抖了下。
温国公夫人乔氏和定国公夫人钱氏客气非常的微微欠身受了半礼,满脸笑容的恭喜不已。
四皇子看着李恬一一致了谢,站起来团团拱手谢道:“五妹妹及笄大礼,各位夫人能赏光观礼,子玉在此多谢了。”满堂的寂静因这几句话更是落针可闻,李恬后背挺的笔直、目光静的没半分情绪,沉沉的直视着四皇子,四皇子谢毕,往李恬身边走了半步柔声道:“你上回让人送给我的东西,我先给你收着,这些这几天我亲自给你挑的,也不知道合不合用,若不合用,我让人给你调换。”
说完,不等李恬答话,往后退了一步,温和客气的和众人拱手告辞,转身出了大堂,径直走了。
第一三三章 急怒
李恬的冷漠让蒋郡王妃心里涌起阵阵浓浓的不安,只想站起来就走,可刚要站起来,又觉得不妥当,直着上身迟疑的扫着四周,高夫人先站起来告辞道:“这及笄礼也是件累人的事,我府里还有点急事,先告辞了。”李恬静寂的冲袁夫人曲了曲膝,王二奶奶已经晕了头,扎着手站在那里,连送客都忘记了,徐二奶奶急忙上前,恭敬客气的正要将袁夫人送出去,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和黄夫人同时起身也要告辞,袁夫人见崔太太还呆呆的坐着,不动声色的拉了她一把笑道:“你府里不也正忙着呢?”
“噢!是是是。”崔太太慌乱的站起来,招手叫着蒋珊:“走吧。”蒋珊迟疑了下,看看沉默的有点吓人的李恬,又转头看了看俞瑶芳和林珂,转头冲崔太太道:“阿娘先回去吧,我陪恬姐儿说说话再回去。”
“你这孩子!”崔太太急了,就要上前去拉蒋珊,袁夫人一把拉过她道:“就让她们姐妹一处玩一会儿吧,阿珊别玩的太晚,让你阿娘挂心。”说完,拉着崔太太就往外走。
蒋郡王妃也急忙跟着起身告辞,林珂自然不肯这就跟回去,徐二奶奶正要跟着告辞,蒋郡王妃摆手道:“你帮着收拾好再回去,府里有我呢。”徐二奶奶答应一声,拉过王二奶奶,一起让着众位夫人往二门出去,刘郡王妃也笑着和李恬告辞,乔夫人和钱夫人也跟着起身,叶十二娘看着众人犹豫不决,不知道是留下来好,还是跟伯母回去好,俞瑶芳推了推她道:“你先回吧,恬姐儿没事,过几天咱们再约了说话。”叶十二娘舒了口气,往李恬身边挪了挪,陪着小心道:“恬恬,我先回去了,那个,咱们回头再说话。”
不大会儿,勇国公府西院的客人就走了个干净。
李恬换下礼服,安静的端坐在青桐院上房炕上,垂着眼帘一口口喝着杯清茶。
俞瑶芳侧身坐在她对面,担忧的看着她,蒋珊坐在另一边,张嘴想劝劝李恬,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又该说什么好,只好焦急的看着俞瑶芳,等她先开口,林珂则在炕前一个劲的转圈子。
“我前一阵子就觉得你心事重重,是因为这事?”俞瑶芳见李恬喝完茶放下杯子,这才开口问道,李恬点了点头。
“他都定过亲了!”林珂愤怒非常的叫起来:“不要脸的东西!”蒋珊被林珂这一声叫吓的哆嗦了下,俞瑶芳忍不住皱着眉头薄责林珂道:“生气有什么用?骂人有什么用?你赶紧找地方坐着,转的人心烦。”林珂气愤难平的跳在炕前椅子上坐了,攥着拳头不停的捶着椅子扶手,俞瑶芳转头看着李恬忧心忡忡道:“他这算什么?打定主意要抬你进府了?哪有这样的?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我原本以为他定了亲,自然就两无相碍。”李恬苦涩道,“他定了亲,我自然就能定我的亲了。”
“他这叫欺男霸女!难道没有王法了?不理他,咱们嫁咱们的!看他能怎么样!怕他怎么的?!”林珂‘啪啪’的拍着椅子扶手叫道,三个人都没理她,蒋珊往前挪了挪,看着李恬郑重道:“恬恬,别怕,等放了榜,不用等放榜,我回去就跟九哥、跟阿爹还有阿娘说,这就定亲,你和九哥定了亲,他还能怎么样?我就不信他敢动手抢人!你放心,我哥才不怕他呢!”
李恬看着蒋珊,想笑却没笑出来,四皇子今天这样高调宣布过这份占有权,蒋家再敢提亲,那简直就是跟四皇子宣战了,就算蒋家敢出头照常提亲,她也不能让蒋家这么做,人家越是对自己好,越不能害了人家。
“先不用,”李恬看着蒋珊温声应了一句,转头看着俞瑶芳道:“我暂时没想到什么好办法,也没什么好打算,我想,”李恬顿了顿:“先得寻间庵堂住一阵子,避过这个风头再做别的打算。”
“我有个好法子!”蒋珊眼里闪着亮光,兴奋的拍手叫道:“九哥这回考了第二,听说殿试多数照这个名次,如果九哥能中个榜眼、探花什么的,就让九哥找官家赐婚!就跟那戏文里唱的一样,奉旨成亲!”
“对对对,这是个好主意!”林珂也拍手兴奋道,俞瑶芳无语的看着蒋珊和林珂,本朝只有皇子结亲才奉旨,从没有过臣子奉旨成亲的例!那戏文哪能当真?李恬被蒋珊的主意暖的心里酸酸软软,脸上露出丝笑意,伸手拍了拍蒋珊道:“不在是赐婚还是求婚上,这事,”李恬顿了顿才接着道:“不急,还是等你九哥殿试好了再商量吧,你们先回去,若有人问,就说我病了,过两天我就找间庵堂先搬进去住着,不管以后怎么打算,这会儿都得先避一避。”
“那去法云庵吧,我陪你去,那间别院住着也方便。”俞瑶芳接话道,李恬摇了摇头:“不能住到法云庵,他要是三天两头过去探望,法云庵那边怎么拦得住他?我的名声岂不要完了?得在城里寻间庵堂,就在大家的眼皮底下,既让大家看到,又得能让我避得过他,我只要住进去,大家就知道他见不到我了才行。”
“那就青月庵!”俞瑶芳反应极快:“那里行,就是清苦些。”
青月庵偏在京城东北,在内外城间占了极大一片地方,庵内古树参天,风景极好,却从不许游人入内赏玩,信男善女随喜也只限三大殿,余处皆不准入内。青月庵是太宗皇帝为最小的青月公主出家清修而建造的庵堂,青月公主之后又有几位皇家公主在此出家,渐渐就成了宫里和京城世家大族眷避世清修的最佳去处。
“青月庵进去不容易,出来更不容易,你难道要恬恬当一辈子尼姑?”林珂反对道,李恬却赞同:“确实只有青月庵最合适,阿珂别担心,没事儿的,能进去就能出来,好了,我没事了,你们先回去吧,今天的事,咱们说话的事,都别再提起。”
俞瑶芳低头想了想,站起来道:“那好,我们先回去,有什么事你就打发人过去吩咐一声,一个好汉还得三个人帮呢,我也好,阿珂也好,还有珊珊,都是能托付的,你别一个人撑着。”
“对对对,我们正好三个人。”林珂急忙接道:“恬恬你放宽心,我铁死站在你这边,你出家我也出家,你不嫁我也不嫁,我陪你!谁怕谁啊!”李恬被林珂说的哭笑不得,俞瑶芳推了把林珂又气又笑道:“你说的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咱们赶紧走吧,恬恬肯定还有很多事要想,咱们回去等着,反正恬恬只要有吩咐,吩咐什么做什么就是了。”
“恬恬别忘了我!”蒋珊往前凑了凑道:“我也是这样的,我回去就找九哥去。”
“千万不要!”李恬吓了一跳,急忙摆手拦着蒋珊道:“你九哥后天就要殿试,事已至此,也不急在这一天两天了,先别跟他说,让他好好殿试,等殿试回来再说不迟。”
“恬恬说的对,这会儿说了,万一你哥哥考不好,反倒坏了大事。”俞瑶芳赞成道,蒋珊连连点头答应:“好,我听你的。”
俞瑶芳和林珂、蒋珊告辞,李恬也不相送,看着她们出去了,出神的看着窗外想了好一会儿,跳下炕往前院去寻水秋娘,水秋娘常往青月庵说话,要进出都不容易的青月庵躲一阵子,得让她想想办法。
长安侯府后院,祝明艳脸色白的吓人,垂手站在她面前,正禀报着四皇子去勇国公府观礼之事的婆子不时的瞄着她的脸色,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胆怯。
婆子总算禀报完了,暗暗松了口气,下意识的往后悄悄挪了半步,祝明艳笔直的身形散发着凌利的怒火,突然抬手推翻身旁的花架,花架上那盆亭亭玉立的君子兰落在地方摔的粉碎。婆子吓的哆嗦了下,垂手侍立的四周的丫头们屏声静气,一声不敢出。
祝明艳的怒气跟着花架花盆倒地的声响爆发出来,回身捧起条案上的汝窑花瓶重重砸在地上,瓶子里早开的桃花混着水和碎的极细小的瓷片四下飞溅,祝明艳的眼泪跟着桃花和水溅落在地上的碎瓷,泪眼模糊中,只管抓着手边的东西拼命往地上砸,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好受些。
满院的丫头婆子噤若寒蝉,大丫头傲霜急的跟着掉眼泪,推着小丫头赶紧去请老夫人。
第一三四章 余下的两件事
周老夫人扶着丫头,喘着气站在已经砸的一片狼藉的上房门口,祝明艳带着残存的愤怒,身子微微有些颤抖的看着周老夫人,周老夫人深吸了口气,点着傲霜吩咐道:“侍侯二姐儿换身衣服,把这收拾了!”
满屋满院呆若木鸡的丫头婆子们缓过气来,静悄而快速的各司其司,祝明艳重新梳洗换了衣服出来,上房已经收拾的整整齐齐了。
周老夫人端坐在炕上,指了指炕示意祝明艳坐,看着傲霜吩咐道:“都出去,你在门口守着。”傲霜曲膝答应,清空了屋里的丫头,垂手守在上房门口。
周老夫人看着怒气未消的祝明艳,长长叹了口气问道:“你生的什么气?”
“勇国公府的事,太婆难道没听说?”祝明艳委屈的声音颤抖,周老夫人淡然的点头道:“听说了,怎么啦?就为了这个生气?”
“太婆!”祝明艳不敢置信的叫道。
“你糊涂!”周老夫人厉声斥责道:“你这是吃醋了?嫉妒了?你晕了头了!忘了你要嫁的人是谁!”祝明艳被周老夫人的厉色惊呆了,周老夫人看着脸色雪白的祝明艳,长长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我问过你,嫁了这样的人,除了名位,你不能多求一丝一分,你可要想好了,你跟我点了头,这么快你就忘了?”
祝明艳嘴唇抖个不停,手指甲刺在手心里,掌心渐渐湿黏而不自知,周老夫人怜惜的看着她,闭了闭眼睛,沉沉的叹了口气,祝明艳眼泪从眼角一滴滴滴下,看着周老夫人低低道:“他既求娶我,既然求娶????那天在东阳郡王府,他和我说话,他????”祝明艳说不下去了,那天在湖边亭子里,他目光深深的看着她,她在他眼里只看到了自己,他的目光那样深????
“在东阳郡王府,孙老夫人特意叫了李家妮子进来,你难道到现在还不明白为什么?你的心眼儿哪儿去了?”周老夫人恨铁不成钢道,祝明艳轻轻打了个寒噤,仰头看着周老夫人伤痛道;“他既早就钟情于李恬,为什么还要求亲祝家?”
“是啊,为什么?”周老夫人看着祝明艳冷冷道,祝明艳直直的看着周老夫人,笔直的身子一点点的萎下去,失神的低低道:“因为我姓祝。”
“你总算明白点儿了,他要娶你,只不过因为你是祝家的女儿,你姓祝。”周老夫人的话尖利的如一把刀,直直捅到祝明艳的心头。
“他要争大位,要祝家的支持,所以他娶了我?”
“祝家除了官家,谁也不支持。”周老夫人的话刻板而冷酷,祝明艳震惊的直瞪着周老夫人,周老夫人迎着祝明艳的目光叹了口气:“祝家荣宠不衰上百年,所持不过一样,祝家只忠于官家。”
“那七堂叔?还有十二堂叔?”
“他们不是祝家,就象你不是祝家一样,祝家繁衍数百年,子孙众多,就是嫡支也有数百人之众,各人都有各人的想法,但祝家只忠于官家,祝家男子年满十四岁就要入军中历练,生死各由天命,你虽生为女子,可你也姓祝,你得靠自己,太婆今天跟你说的话,你要牢牢的记在心里,你得明明白白的知道,在你的丈夫成为官家之前,你背后没站着祝家,就算你做了皇后,”周老夫人的话因平静而显的异常冷漠:“祝家只忠于官家。”
祝明艳打了个寒噤,恐惧而茫然的看着周老夫人喃喃道:“那他知道吗?他知道我不是祝家么?”
“孩子,这是咱们祝家的事,太婆今天跟你说的话你要记牢,可你也得知道,你姓祝,你是长安侯嫡生的女儿,是祝家族长的嫡亲的孙女儿,别再象今天这样因为掂酸吃醋大发雷霆了,从你点头应下四爷求亲那一刻起,你就站在危机四伏的悬崖边上了,你有多少要紧的事压在眼前,皇后之位,和那把巨大的龙椅一样,走上去踩着一路鲜血和阴谋,坐在上面,也是坐着鲜血和阴谋,好自为之。”周老夫人长叹一声,起身下了炕,走到屋门口,看着傲霜吩咐道:“好好照顾你家二娘子,她好,你自然好。”傲霜站在屋门口,两人的话听的清清楚楚,脸白的没半丝血色,听了周老夫人的话,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应诺不止。
祝明艳不知道呆坐了多长时候,手心的刺痛让她渐渐恍过神来,祝明艳缓缓举起手,看着手心里已经凝固的血渍,慢慢把手摊在几上,傲霜松了口气,忙吩咐端过早就备好的淡盐水,小心的替祝明艳洗好手掌,上了金创药。
她姓祝,她不是祝家。祝明艳觉得自己仿佛碎过又粘在了一起,勇国公府的事,已经遥远的再也看不到了。
虽已进了三月,禁中文德殿四角的不显眼处还放着炭盆,殿内除了端坐在炕上大毛褥子上的官家,和叉手侍立在炕前的大太监郑平,没有其它人。
“窈窕淑女,君子好佻,那妮子确实生的好。简先生怎么说?”官家批完一摞奏折,放下笔,看着郑太监徐徐问道,郑太监一边捧起茶盅奉给官家,一边恭敬的应道:“简师说,命格儿极好,是难得的太平富贵命,和五哥儿八字和合,如鱼得水,且宜子孙,只是,”郑太监抬头看着官家,有些苦恼的接着道:“简师说,李家姐儿是双命人,聪慧过人,命星强于五哥儿,若成了亲,只怕五哥儿有惧内之患。”
“噢?!”官家眉梢微挑,轻轻放下茶盅,略一思忖道:“惧就惧吧,不是大事,老五那性子,惧点儿也好。”郑太监看着官家,满脸的不忍。官家下了炕,在殿内慢慢走了几个来回,站到殿门口,看着满目春色感叹道:“又是一年春了。”
“是。”郑太监的应和一如既往的无味,官家仰头看着晴空出了好一会儿神,背着手一边往殿内走,一边象是和郑太监说话,又象是自语道:“我许过她四件事,有两件没做到,已经做不到了,余下的两件总要做好,如今看来,这两件事倒能当一件事做。”
“是,”郑太监的应诺里透着思念:“是交给叶娘娘去办,还是姜娘娘?”官家重又坐到炕上,提笔慢慢沾着朱砂,又翻开本折子,头也不抬的答道:“直接下旨吧,你去办,让老五自己挑宅子,只要不出大格,就随他去。”郑太监又应了句‘是’,看样子,这就是官家因为那个惧内给五爷的补偿了,可见这日子过的太逍遥了也不是好事。
清风楼后湖的小院里,五皇子秦突凭唤诨鹘诟锌骸八母缇褂姓庋牵筒慌麓桨⒌淅铮靠闪罴夷镒樱饣厥钦媛榉沉耍母绨谙铝苏庋募苁疲垢艺凑饫钅镒拥谋撸克彝按眨蔷褪怯胨母缥校蛑笔遣幌牖盍说穆肥狄豆箦盗耍土俗<夷镒右欢讯鳎投饔惺裁从茫克母缫彩牵趺赐蝗环⒎枧苏饷匆怀觯馊米D镒恿惩亩椋坎还埠茫兔髀嗝鞴姆诺矫鞔Γ揖褪窍不独罴夷镒樱褪且枳潘趺醋虐桑浚≌庾D镒庸藕笙胗惺裁炊鳎偷煤煤玫嗔康嗔浚涫嫡瘴宜担纱嗟悖霰鹪焊罴夷镒幼∽牛赝肺宜透霰鹪焊母纾彩〉美罴夷镒犹焯斐炕瓒ㄊ〉谋锴!?
黄净节斜着越说越眉飞色舞的五皇子,忍不住问道:“五爷还是想想有用的,四爷闹了这么一出,会不会惹官家不喜?听说御史台上折子弹劾四爷行德有失。”
“这有什么好弹劾的?四哥不过观了场及笄礼,送了点东西,南宁郡王府那位小娘子的及笄礼,我和四哥都去了,要弹劾这件,那一件是不是也要一起弹了?这种弹劾无关痛痒,没意思!”五皇子浑不在意的挥手道:“至于阿爹喜不喜,这事说不上来,到底是风流罪过,还是风流雅事,这得看阿爹的心情,就是风流罪过,那又怎么样?我不是经常被人弹劾什么流连歌楼、行为不检?又能怎么着?有一回我听阿爹跟太傅说,‘谁没有年少轻狂过?’你听听,阿爹不是太傅那种道学先生老古板,这种事连我都伤不得,更伤不了四哥,四哥早该这么着,要是我,头天娶亲,隔天就抬她进府,又怎么着?”
“照爷这么说,那还不如这就抬进府,更干脆。”黄净节忍不住道,五皇子摊手无奈:“你这话对极了,可四哥不是没府好抬么?他那府刚指下来,收拾的再快,也得秋天才能住人,要秋天啊,”五皇子捏着下巴替他四哥盘算起来:“李家那妮子能这么老老实实等着一顶小轿进府?那妮子,”五皇子想起和李恬那几次倒霉的偶遇和李恬的那些话,忌惮的扯了扯嘴角道:“不是个好惹的,肯定不会老老实实就这么等着,你说,她怎么到现在一点动静也没有呢?最近没什么热闹,日子寂寞啊!”
黄净节嘴角抽了抽,好半天才呼出口闷气来,他这位爷看热闹看的太投入了,最近跟四爷往来的过密了,大爷那头要是想多了可怎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