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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莞迩     妻贵txt下载     妻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2章 心思

    许是想着眼馋了许久的宅子终于快要到手了,周语然今天打扮得极为光鲜,不仅穿着一身正红绣牡丹纹的湘裙,发间插着那支镶红宝缀流苏凤钗更是在阳光下闪动着华丽的流光,生生将年华已逝的她衬得高贵逼人了些。

    只是,她的打算是极好的,却没想到她连萧靖北的面都没见到,就直接被秦伯拦在了门外。

    秦伯本就是安国公夫人留给萧靖北的世仆,这些年为了护着萧靖北,也没少给周语然难看,这时见周语然打着照顾国公爷的旗号想登堂入室,又哪能让周语然如愿?

    “国公爷如今很好,周夫人还是自行回去吧。”秦伯看了看准备迈步入内的周语然,一边冷着一张脸说道,一边伸出手阻止她的动作。

    以秦伯为首的安国公夫人留下的世仆们,这些年从未正经称过周语然一声“夫人”,都是以周夫人相称。

    其实,他们最开始时其实也并非如今这般厌恶周语然。

    安国公夫人本就是温婉柔善之人,能得她信任的忠仆自然也多与她相似。

    最初,周语然嫁进安国公府时,这些忠仆虽然心中对萧靖北的将来有忧虑,但也一直互相劝说,希望这位继夫人能善待萧靖北。

    开始的那段时间,周语然还寄望着等安国公病愈之后能生下嫡子,不仅小心照料着安国公,表面上对萧靖北这位安国公世子也关怀备至,倒叫那些忠仆们直呼夫人在天有灵。

    只是好景不长。待周语然的耐心被安国公的常年卧床渐渐磨去,她的真面目便一点点暴露于人前。

    所以,某一天,送到萧靖北院子的饭菜里,多了不该有的东西。

    若不是秦伯一直以来本着防人之心不可无的心态仔细检查萧靖北饭食里的异样,说不得那第一次下手,就得叫周语然得逞了。

    自那以后,周语然变本加厉,行事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萧靖北身边的忠仆们自从安国公夫人去世以后就一直小心护着他,这么些年下来感情自是深厚非常。对周语然的种种所为。他们如何能不痛恨?

    秦伯横在大门口,想到周语然不仅几次三番出手对世子爷不利,如今居然还有脸面说出要来这宅子里侍奉国公爷汤药的话来,眼神便冷得似要掉冰渣子来。

    “周夫人如今才想起来要在国公爷床前侍奉汤药。会不会有些太晚了?”站在秦伯身后的另一名中年男人却冷笑一声。开口便是讽刺。“这些年没有周夫人的照顾,国公爷不也好好的,周夫人还是回国公府摆你这国公府夫人的架子吧。”

    说完还冷笑着瞧了瞧周语然身后。

    那人说周语然摆架子倒也不是虚言。许是还藏着要在众人的注目之下入主萧家这栋宅子的想法,周语然这次来可带了不少人与物,不仅丫鬟婆子一大堆,就连装行李的马车都足足有三辆,里面装的都是周语然日常要用的琐碎之物。

    一个口里说着是要来为夫君侍奉汤药的人,却恨不得将自己房里的所有东西都搬了过来,她说的话,又有几人会相信?

    这些忠于安国公和已逝安国公夫人的仆从们,最见不得的,便是周语然这副拿着国公爷当幌子的样子。

    再则,这栋宅子本就不大,就算萧立养病的院子是几个院子中最大的一个,也只是对比而言,若真让周语然将带来的这些东西都安置进去,恐怕那院子里也就没了萧立的容身之处了。

    一时间,秦伯连同站在他身后的几人都冷冷地看向周语然。

    这样的情况显然是周语然来这里之前没有想到的。

    做妻子的在夫君病床前侍奉,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这些刁奴竟然敢拦她?

    周语然一双细细描绘过的眉高高挑起,眼中的怒火几欲喷薄而出。

    谁都柿子要挑软的捏,秦伯在这些世仆中声望颇高,周语然不好拿他开刀,便伸出食指指向方才说话的那人,指甲上染着的蔻丹在阳光下便如鲜红的血,“好你个刁奴,这些年国公爷卧病在床,世子爷又年少为你们所欺,倒叫你们仗着原先在先夫人身边服侍过几天就愈发放肆了,居然敢对本夫人无礼,今天世子爷若是不给本夫人一个交代,就别怪本夫人向皇上参他个不孝之罪了!”

    虽然说的是方才说话的中年男人,但周语然的一双满布怒火与阴狠的眼,却一直都望向的秦伯,指桑骂槐之意实在是太过明显。

    听周语然还道要参萧靖北不孝,秦伯和他身后几人都满面怒容。

    大武朝虽然不是以孝治天下,但孝道无疑也是十分重要的,律法中对被判定为不孝之人的处置也非常严重,若真让周语然扣实了不孝这顶帽子,必然会影响到萧靖北将来的前途。

    不过,秦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在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之后收敛了面上的怒色,然后往旁边让了让。

    “哦?不知道周夫人要如何参我不孝?”萧靖北步步向前,身上穿着的黑色衣衫与他周身那冷厉气息极为相衬,“或者,夫人是想让本世子亲自护送你进宫递折子?”

    周语然一窒。

    看着眼前身影高大气势凛然的萧靖北,这么多年来的第一次,她心里竟下意识的有了几分畏惧。

    周语然绝对不是个心慈手软之人,就从她这些年来对萧靖北出手时一次比一次狠就能看出来这一点。

    可说到底,她能一次次向萧靖北下狠手,所依靠的,也不过是她身后的承恩公府,撇开这些。她本身也只不过是个虽然心狠,但实际上手无缚鸡之力的深宅妇人。

    这时与萧靖北站在近处一对比,无论是身高还是体形或者气势,周语然都无疑输了好几筹,这让她心中怒意更甚的同时,也有些隐隐了解上次回娘家时,承恩公提到萧靖北时说的那句“今非夕比”了。

    许是这些年过得太顺遂了,又或者是缘于这些年一次又一次对萧靖北的毒手,一直到现在,在周语然心里。萧靖北仍是当初她嫁进安国公府时。那个身高还不及她腰际的小豆丁,仿佛她只要稍稍用点力,就能叫他丧命于手。

    可是,这时两人距离只有几步。对比起来便也尤其明显。周语然才终于有了些觉悟。如今的萧靖北,真的不是当初那个可以让她随意下手的小孩子了。

    深吸一口气,周语然双拳紧攥成拳。“世子爷说笑了,我这个做母亲的,又岂会真的参你不孝呢,方才只不过是一时情急之下的气话罢了,还请世子爷不要放在心上。我这也是有些着急,自从国公爷到了这里养病,我还没见过国公爷一面,对国公爷病情好坏更是一概不知,这才急于来看望国公爷,偏这些刁奴又拦着不让进,怎叫人不生气?”

    周语然当然不敢真的进宫告状,且不说自上回赵幼君的事之后,太后迁怒之下便有些不待见她,就是她这些年对萧靖北下的毒手,她可不相信皇上会半点耳闻都没有,以皇上如今对萧靖北的重用,若是到时候与她翻起旧账来,她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早在周语然说到“母亲”二字时,萧靖北就皱起了眉头,但不知为何,却又强自忍耐着让她把话说完。

    听完周语然的巧舌如簧,萧靖北眼中冷如冰霜,那视线落在周语然身上,叫她下意识的心里就有些发凉。

    然后,便听萧靖北冷冷道:“周夫人才是在说笑,林叔方才所言可半点都没错,这么多年周夫人都不曾关心过父亲的病情,如今又何必惺惺作态?再则,本世子可不从来都只有一个母亲,母亲虽然早逝,但牌位一直都供奉在萧家祠堂里,说起来,周夫人嫁进萧家这么多年,可还从来没到母亲灵前祭拜,难道,如今是准备到母亲牌位前行礼了?”

    萧靖北的话一说完,场间便蓦地变得鸦雀无声起来。

    不是因为萧靖北的话说得有多难听,而是所有人都诧异于萧靖北居然也能一口气说出这么多的话来。

    因为自小的经历,萧靖北历来少言寡语,就算是与两名挚友在一起时,也很少听到他一句话超过五个字。

    可如今……

    难不成是他们所有人一起有了幻觉?

    周语然同样震惊,但待心里的震惊过后,回想起萧靖北方才那番话里隐藏的意思,又只觉心里仿佛被插了一刀般难受。

    虽然周语然是承恩公府的嫡女,还是太后的亲侄女,但这同样不能改变她只是个继室的事实。

    而继室,在元配的牌位前,是要行妾礼的!

    这些年来,周语然把持了安国公府的后宅,自然不会有人提起她心里的隐痛,她也从来不往祠堂的方向去,若不是这时被萧靖北提起,恐怕她自己都快忘了这个问题。

    所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萧靖北虽然没有说出一个脏字,可他无疑是揭了周语然的短,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听着耳边的阵阵嗡鸣,再看着以秦伯为首的那些人眼中的笑意,周语然只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仿佛她所有的尊贵与体面都被人丢在地上,任这些低贱的下人肆意践踏。

    这叫向来觉得自己高贵不已的周语然如何能接受?

    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瞬间崩断,周语然猛地抬手打向萧靖北,指甲上鲜红的蔻丹在空中划出几道显眼的痕迹,“放肆!”

    只不过,她的发狠注定是徒劳无功的。

    萧靖北自幼勤习武艺,如果能这么容易就被她这个身娇体弱的深宅妇人打中,那就白瞎他这些年辛苦了。

    一把抓住周语然的手臂,萧靖北随即又像是抓到了什么脏东西般,满脸厌恶的大力往旁边一甩。便让周语然一个趔趄摔倒在旁。

    跟着周语然一同前来的丫鬟婆子们齐齐一愣,然后很快反应过来,连忙一窝蜂的上前七手八脚的将周语然扶了起来。

    其中有两个婆子被其他人挤到了门边,却被萧靖北和秦伯不着痕迹的挡在了面前。

    周语然抬眼间,正好便看到这个小小的细节。

    她心中的愤怒瞬间便被她强自按捺下来。

    总觉得,萧靖北和秦伯等人如今的样子似乎有些如临大敌,仿佛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人进到这宅子里一般。

    就算是萧靖北不愿意让她进去,也不至于这般慎重才是。

    这宅子里,如今只不过是多了个国公爷养病而已。莫非。国公爷的病情真的出现了什么不好的变化?

    想到这里,周语然心里也是一惊。

    若说如今有谁最不想安国公去世,除了萧靖北,恐怕就要数周语然了。

    周语然倒不是真有多关心安国公的安危。只是。若安国公还活着。就算是像如今这般卧床不起人事不省,那她就还会是安国公夫人。

    可一旦安国公去世,难道她还能阻止萧靖北这个正牌的安国公世子袭爵?

    真到了那个时候。萧靖北成了安国公,她若是继续留在国公府,最多也就是多个太夫人的头衔,而萧靖北总是要娶妻的,到时候,恐怕就连如今她手里握着的国公府后宅管家权都必须得交出去。

    当然,她也可以选择带着嫁妆回娘家去,可她本就因当初的事而坏了名声,若不是有太后的懿旨,恐怕就连嫁到安国公府为继室都不可能,如今又成了寡妇,难道还能再嫁个什么像样的人家?

    心里有了这个揣测,周语然便将方才从萧靖北这里受到的屈辱通通抛到脑后,一心只想着进去亲眼看看国公爷到底怎么样了。

    迅速站起身,甩开身侧丫鬟婆子的搀扶,周语然上前两步,眼中满是冷然地看向萧靖北:“世子爷如此这般,想来只是不想让我进去看望国公爷吧,难道,国公爷的病情真的出现了什么变化,才会让你这般极力隐瞒?”

    萧靖北心里也是一惊,先是以为周语然猜到了萧立已经醒过来,不过随即便从周语然的表情中察觉到她的想法,然后又跟着一怒。

    “你居然敢诅咒父亲!”冷眼一竖,这十几年来插着死神的肩走来历练出来的杀气仿如实质般向周语然涌去。

    周语然这等连鸡都不敢杀的贵妇又如何抵挡得了这种杀气,当下便有些胆寒腿软,若不是心里想要确认安国公是不是已经身死的念头占了上风,怕是要立时软倒在地。

    “不管怎么样,今天我一定要亲眼看到国公爷!”顶着萧靖北的杀气,周语然说完这句话便已经气喘吁吁。

    萧靖北双眼一眯……

    “咦,怎么这么热闹。”

    就在这时,门内突然传来清亮的女声。

    周语然一愣,然后探出头望向萧靖北的身后。

    只见一名穿戴得极为简单的青衣少女沐浴着暖阳一步步走过来,随着她的走动,那青色的裙裾也如离湖里的微波一样缓缓荡漾开来,让人一见之下便自然而然的联想到“莲步轻移”几个字。

    虽然没有华服首饰做妆点,但这少女通身的气度,却绝对只有传承许久的世家大族才能培养得出来。

    周语然向来自诩高贵,可在看到这少女的行止时,却也不得不油然而生一股子压抑不住的自卑。

    与这少女比起来,她那被衣饰强行撑起来的所谓高贵,实在是太过不堪一击。

    不过随即,一个问题浮现在周语然的心里。

    这是萧家的宅子,在这里,又怎么会出现一个陌生的少女?

    后宅妇人在阴私之事上总是想象力极为丰富的,只一瞬间,周语然便觉恍然,难怪萧靖北今天会表现出这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踏进这宅子的样子了,原来竟是借着让国公爷养病的名头,在这里与他的小情人幽会!

    少年男女,又是在离湖这等有着美丽传说的地方,周语然也只能想到两人是这种关系了。

    抓住了萧靖北的“把柄”,周语然突然便如打了鸡血般兴奋,哪里还记得要进去看看安国公的情况,“这位小姐是……”

    凤止歌看了看与赵幼君有三分相似的周语然,唇畔噙着几分看似温婉的笑意,“威远侯府,凤止歌。”

    在湖州的那些年,周语然可没少帮着赵幼君与京城通消息,这回,倒算是见着真人了。

    听到威远侯府几个字,周语然便是一阵诧异。

    因为赵幼君的关系,周语然对威远侯府的情况可是十分清楚的,只要稍作推算,她便知道,眼前的少女,便是那位凤家嫡长女!

    周语然是看不上赵幼君的,处在旁观者的角度,她都认为赵幼君会落得个进入慈云庵的下场,真的只能怨她自己太蠢。

    可毕竟与赵幼君是表姐妹,赵幼君落得这么个生不如死的结果,周语然心里也难免有几分唏嘘。

    而且,她如今之所以不受太后的待见,说起来也全是因为这个威远侯府。

    再则可能还存了些见不得光的嫉妒。

    总之,数个因素之下,周语然对眼前笑意盈盈的凤止歌,便存了几分不喜。(未完待续。)

第33章 心思(二)

    ps:  昨天那一章的章节名传成了今天这章的,而且还改不了,今天这章只能用二来命名了,不过内容都是对的……

    眼中的厌恶一闪而过,周语然冷哼一声撇开头。

    不过,她马上又想到,赵幼君虽然进了慈云庵,可她不是还有个女儿吗,而且还被封了云阳郡主……

    脑中灵光一闪,周语然便突然有了个绝妙的主意。

    如今萧靖北已经成了气候,她再像以往那般对他下手似乎也不太可能,可若是能在他的亲事上做文章,到时候要拿捏他,还不是易如反掌?

    毕竟,她到底还顶着安国公夫人的身份,做为母亲,做主儿子的亲事,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至于人选,这不是有个现成的吗?

    当然了,周语然想到的这个人选,可不会是眼前的凤止歌,而是赵幼君之女凤鸣舞。

    赵幼君进了慈云庵,在这之后不久,凤鸣舞就成了皇上亲封的云阳郡主,她这个云阳封号是怎么得来的,即使用膝盖想,周语然也能猜出是太后在其中出了力。

    先是宁愿与皇上翻脸也要给赵幼君谋一条生路,在赵幼君自己把自己作进慈云庵之后,又能舍了老脸求皇上给凤鸣舞一个封号,向来怎么薄情的太后,对赵幼君母女实在可谓是殚精竭虑了。

    自从赵幼君被皇上送进了慈云庵,太后就再也没召周语然进过宫。

    太后的薄情周语然当然一清二楚。除了对赵幼君母女还留有些温情,其他人,便是当今皇上和她的亲外孙凤鸣祥,又何曾分到过她的关心?

    赵幼君是因为闯进宫里一通闹才惹怒了皇上,从而被送进慈云庵的。

    而她之所以会不管不顾的闯进宫,则是因为她收到了一封内容与太后所写的完全不同的信,那封信,却是周语然送到赵幼君手上的。

    虽然太后也不认为周语然有那个胆子在这中间算计赵幼君,甚至太后都没查出那封信到底是何时又是被谁调包的,可这并不妨碍太后迁怒于周语然。

    若是周语然再用点心。亲手将信交到赵幼君手上。这些事岂不就可以避免了?

    这就是太后的想法,所以自打赵幼君进了慈云庵,从前这些年一直待周语然十分亲厚的太后,便再也没召过周语然进宫。

    周语然这些年之所以过得如此舒心。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她得了太后的欢心。

    就从周语然对待萧靖北的狠毒。就可以看出她是什么样的性子。若不是素日里其他人都看在太后的面子上不与她多作计较,恐怕京城的贵夫人们早就被她得罪完了。

    可如今,太后这明显的不待见让周语然慌了神。

    这些年靠着太后的照拂。周语然在京中贵妇圈子里可是出了不少风头,若是让那些平日里围着她转的夫人们知晓了太后如今的态度,恐怕往日恭维她最甚的人也将成为奚落她最狠的人。

    周语然这些年早就被人捧得自认身份高贵了,只要想想有可能受到那样的奚落她都觉得难受,又怎么甘心让心中的想象变成事实?

    如今,这可不就让她想到了一个挽救的办法。

    太后能为了替凤鸣舞讨这个郡主的封号而费尽心思,想必也一定非常关心凤鸣舞的亲事,更希望凤鸣舞将来能嫁个好人家。

    凤鸣舞是威远侯府的女儿,将来说亲自然不会难,但若想要嫁个各方面都比较不错的夫君,却是难上加难。

    毕竟,虽然太后替凤鸣舞讨了个郡主的身份,可京中谁人不知凤鸣舞只不过是威远侯府的庶女,就算不提嫡庶,只凭她在凤仪轩那等地方居然会与钱小姐当众厮打起来,但凡稍微讲究点的人家,都断不会娶这样一个媳妇回去。

    呵,一个空有其名,又举止粗俗,半点不知温婉为何物的郡主,若真娶回家不仅得好吃好喝的供着,还得时刻提防着她又做出什么让夫家蒙羞的事来,有哪家夫人愿意给自己的儿子聘这样一个媳妇回来?

    想必,太后也是清楚凤鸣舞将来的亲事是个难题,这才一定要为她争取这个封号。

    周语然一双眼微微一眯。

    若是,她能替太后解决这个难题,想必,太后的气,也该消了吧?

    周语然的打算很简单,她想让凤鸣舞嫁进安国公府来。

    安国公府在京中勋贵中可是数一数二的门第,虽然如今因安国公的卧病在床而稍现颓势,可这也架不住萧靖北自己争气啊,不仅在皇上跟前得了脸,还任了正四品的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手中权柄更是足以让京城上到朝中大臣,下至贩夫走卒都退避一二。

    过得个一年半载的,待京中的贵夫人们确认萧靖北真的能压下周语然的气焰了,恐怕萧靖北立马会从如今最差的女婿人选一跃成为京中贵女们的最佳良配。

    出身高贵,相貌俊朗,又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注定有个好前程,贵夫人们择婿时要考虑的所有问题萧靖北都算是上上等,虽然人是冷了点,可这样的人把女儿嫁给他也让人放心啊,总比那等风流之人要好不少吧。

    所以,以如今萧靖北的条件,让凤鸣舞嫁到安国公府,还真是凤鸣舞高攀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若是凤鸣舞真的嫁进安国公府,婆婆就是周语然这个表姨母,就算不顾念与赵幼君的姐妹情分,只看在太后的面子上,她也不敢不对凤鸣舞好啊。

    这样好的亲事,想必,太后一定会十分满意的。

    唯一的问题是凤鸣舞如今还未满十三,与萧靖北年纪相差有些大。

    不过。这也是个极易解决的问题,年纪小也可以先订亲嘛,大不了就让萧靖北等个两三年再成亲……

    只这短短的一瞬间,周语然便在脑中将这个突然生出的念头考虑到了方方面面。

    她也不担心自己的算计不成,或者萧靖北不按她的安排来走,总之宫里不是还有着太后这尊大佛吗,大不了到时候让太后去求了皇上赐婚,萧靖北就算再抗拒她的安排,难道还能抗旨不成?

    至于萧靖北是不是与眼前这凤止歌两情相悦?

    呵,谁会理会这个?

    似乎看到了想象中美好的未来。周语然这些天一直有些沮丧的心情瞬间飞扬起来。就连被萧靖北拦在门外,又在下人面前丢了面子带来的怒气,也都因这突来的好心情而尽数消散。

    这时的周语然也顾不得寻萧靖北出气了,而是急着回府去将这件事再仔细盘算盘算。

    嗯。对了。未免被别家夫人先下手为强。她还得尽早安排这件事才成。

    还有凤鸣舞,说起来她还没见过凤鸣舞的人,总归将来两人是要成为婆媳的。怎么着也得找个机会先见上一面再说。

    想到这里,周语然扶着身边婆子的胳膊站稳,一反之前的怒容,反而笑意盈盈地道:“既然世子爷在待客,国公爷又没事,那我也就不多打扰,就先告辞了。”

    说完也不待萧靖北有所反应,如来时一般领着一群丫鬟婆子上了马车便呼啸而去,原本挤了一大群人的门口瞬间就变得空旷起来。

    看着迅速驶离的马车,萧靖北眼中有些疑惑。

    他本以为这次周语然又得大闹一通才能罢休的,没想到她如此容易就走了。

    与周语然对抗了十来年,萧靖北可是十分清楚他这位继母的脾性,她如此气势汹汹的来到这里,却在凤止歌露面之后就这么快的离开,难道,是又起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算计?

    不得不说,萧靖北真相了。

    倒是凤止歌,好戏还没看够呢,怎么周语然就这样子走了呢?

    心里颇觉有些无趣。

    至于周语然在看到她之后眼中闪过的算计,凤止歌却是没放在心上,不提周语然的手根本就伸不到威远侯府来,就算周语然真不知死活的想向她下手,那她也不会吝惜出点力剁掉周语然的手!

    无视门口其他几人的视线,凤止歌动作很是不雅地伸了个懒腰,有些慵懒地道:“行了,既然没什么事,我也该回去了。”

    然后看向萧靖北。

    萧靖北原本听到凤止歌要走,心里还有些失落,直到凤止歌望向他,才突然反应过来因为要避人耳目,凤止歌不仅没有乘坐威远侯府的马车,还是独自一人出门的,她要回去自然也该他派人送她回去。

    事实上,若是可以,萧靖北是想自己亲自送凤止歌回去的。

    只是,如今凤止歌刚从父亲那里出来,他还没有去看过父亲的情况,又怎么好在这个时候离开?

    所以,哪怕心中有些不舍,萧靖北仍让秦伯安排马车送凤止歌回去。

    ……

    周语然的动作很快。

    自打那天去了离湖边萧家的宅子之后,她就一直在仔细思量凤鸣舞的亲事,而且越想起觉得她的盘算确实是再妙不过。

    不过,虽然心里着急,但周语然也没有急着有所动作。

    毕竟她都没见过凤鸣舞,就算她极力想促成这门亲事以换来太后的欢心,可她也是听过凤鸣舞的名声的,若是凤鸣舞真的就是个扶不起来的,就算是有她在后面推着,恐怕也是无济于事。

    所以,周语然还是决定先见见凤鸣舞。

    于是,这一天,凤止歌便听到李嬷嬷向她禀告,道是安国公夫人向二姑娘下了帖子,邀二姑娘到安国公府去做客。

    到安国公府去做客?

    凤止歌想起那日周语然看到她之后眼中的算计,唇畔便似笑非笑地往上扬。

    她本以为周语然是因为萧靖北而想算计她,没想到却是与凤鸣舞有关。

    “主子,那这帖子?”李嬷嬷问道。

    “既然安国公夫人有如此美意。那便将帖子送到二姑娘手里吧。”凤止歌道。

    倒要看看周语然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嬷嬷依言退下,然后吩咐人将帖子送往凤鸣舞的院子。

    这段时间凤鸣舞的日子也不怎么好过。

    虽然她如今好歹是有了个郡主的身份,可就如凤止歌所说的那般,在这侯府里没有什么郡主,只有府里的二姑娘,所以凤鸣舞如今的一应吃穿用度仍是按府里庶女的份例。

    至于她身边那两名本是太后派来照看她的宫嬷,早在被凤止歌一口道出心底的秘密之后,两人就再不敢与凤止歌呛声,这段日子以来就算是偶尔在府里碰上了凤止歌,也都乖巧得一如最温顺的猫咪。

    说起来。自从那天参加春宴归来。凤鸣舞就再也没出过门。

    上次在含月公主的春宴上,她这位新鲜出炉的郡主还来不及在京中贵女们面前好好亮相,便因为含月公主的那一巴掌而不得不遗憾的提前退场。

    即使过了这么久,想起含月公主一巴掌打过来时眼中毫不掩饰的不屑。凤鸣舞仍气得心口发疼。

    她本以为。她成了云阳郡主。这样的风光必然就会将她从前闹出来的事都掩盖过去,可没想到,即使有了这个郡主的身份。她的日子仍不见比往日好上多少。

    最让她恨的便是含月公主了,明明两人还有着血缘关系,是嫡亲的表姐妹,可含月公主就能高高在上的受尽所有人的追捧,而她只能呆在这威远侯府里连门都不出?

    越是想到这些,凤鸣舞就越发恨赵幼君当初的愚蠢。

    如果当初娘不是悄无声息的入了威远侯府做妾,而是光明正大的嫁进侯府,那如今她可不就是明正言顺的皇家郡主,就算是含月公主,恐怕也不能用那种不屑的眼光看她吧。

    来自安国公府的那张帖子,就是在这个时候送到凤鸣舞手上的。

    “安国公夫人?”

    将手中的帖子看完,凤鸣舞有一瞬间的疑惑,不过随即便想起来,娘还在时说过的,安国公夫人是娘的表姐,也就是她的表姨母。

    回想起这一点,凤鸣舞就又是一阵气闷。

    就连娘的表姐如今都是尊贵的国公府当家夫人,反观她娘,当初比这些人尊贵不知道多少的清平长公主,如今却只能在慈云庵那等地方了此残生。

    好半晌之后,凤鸣舞才算是勉强将心里的闷气压下去,而是思考起安国公夫人向她下帖子的用意。

    不过,凤鸣舞本就不擅长谋算,而且此前对安国公夫人也没什么了解,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叫她向身边的两个宫嬷求教?

    若是有人这样说,凤鸣舞一定会不屑地哼一声。

    她原本还以为这两名宫里出来的嬷嬷一定能给凤止歌些苦头吃的,没想到这两人只一个照面就只差没被凤止歌给吓破胆。

    自那天起,凤鸣舞便有些瞧不上两个嬷嬷,更不相信她们会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

    事实上,能被太后挑中送到侯府里来照看凤鸣舞,这两位嬷嬷还真有些本事,再加上两人在宫里摸爬滚打几十年养出来的心机与谋算,若是换了任何一个后宅,要帮凤鸣舞站稳脚跟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只不过,她们碰上了凤止歌,而凤止歌手里又恰巧捏着她们的把柄而已。

    凤鸣舞看不上两个嬷嬷,两人心里也并不觉得没受到重用,反而隐隐松了一口气,她们可真怕凤鸣舞真的叫她们去对付凤止歌,到时候岂不是要两头为难?

    综上所述,凤鸣舞也没请两位嬷嬷拿主意,只稍作思索之后便决定,她要去安国公府见周语然。

    于是,几天之后的一大早,凤鸣舞便早早的就起了身,收拾打扮妥当了便领着人一路往安国公府而去。

    这是凤鸣舞第一次去安国公府。

    自打进了安国公府的门,凤鸣舞便觉自己的眼睛有些不够用了。

    虽然威远侯府和安国公府都是开国功臣之家,可相比起来,威远侯府到底还要差上几分,就这一路走过来,国公府里的处处奢华精致就让凤鸣舞觉得大开眼界。

    事实上,在周语然嫁进来之前,安国公府虽然大,却是非常简洁朴素的,直到安国公一病不起,国公府中馈由周语然一手把持,因为周语然的偏好,这才渐渐转为如此的奢华成风。

    周语然这次请凤鸣舞前来,本就别有目的,所以早在帖子送往威远侯府那时起,就已经开始吩咐府里的下人将府里上下都仔细打扫了一遍,力求让凤鸣舞在看到国公府里的气派之后便再也不想离开了。

    周语然的目的确实轻易就达到了。

    在凤鸣舞看来,这国公府里的一砖一瓦都比威远侯府好许多,更别提周语然所居的主院宁远堂,与凤鸣舞在威远侯府里住的那个偏僻的小院子之间的差别了。

    是以,周语然见到凤鸣舞时,很满意的就从凤鸣舞的眼中看到了让她满意的渴望。

    有渴望就好啊,周语然怕的就是凤鸣舞对国公府这繁花似锦的景象都不动心。

    宁远堂院门外,周语然面上带着端庄又不减热情的笑容,上前几步,亲昵地握住凤鸣舞的手,一边拉着她往里走,“这位就是云阳郡主了吧,早就听说云阳郡主得了太后的喜爱,原就想着郡主定不是一般人所能比的,如今一见,果然不愧是太后看中的人儿,便是细数京中大家闺秀,恐怕也再没有能越过郡主去的了。”

    周语然在这后宅里生存了这么多年,又时常出入宫庭,说起这些好听的话可不要太容易,只几句话说下来,便成功叫凤鸣舞面上笑容不断。

    凤鸣舞确实被周语然的这番话取悦了。(未完待续。)

第34章 合谋

    周语然在这后宅里生存了这么多年,说起这些好听的话可不要太容易,只几句话说下来,便成功叫凤鸣舞面上笑容不断。

    凤鸣舞确实被周语然的这番话取悦了。

    虽然得了郡主封号,可凤鸣舞一直没得到过与她这身份相符的尊敬,如今周语然这都不带顿一下的恭维话说下来,那可真是说到了凤鸣舞的心坎儿上去。

    心中高兴之余,连带的,凤鸣舞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表姨母,便多了几分亲近。

    “安国公夫人过奖了,云阳愧不敢当,不过是太后抬爱罢了。”

    虽然心里受用得不得了,但到底一旁还有这么多的下人,至少在表面上,凤鸣舞还是知道谦虚一下的。

    一番话说下来,两人便一路进了宁远堂,然后在厅中落坐。

    待宁远堂的丫鬟奉上热茶,周语然便挥了挥手,将房中所有下人都斥退,然后看向凤鸣舞,眼中带着深意。

    凤鸣舞微微一愣,随即也跟着将她带来的人,包括两名太后赏的嬷嬷都遣了下去。

    那两名嬷嬷可是在慈宁宫里呆了多年的老人,周语然当然也是认得的,眼中意味不明的光芒微闪,便更觉得自己的盘算是对的。

    太后对凤鸣舞这般看重,自己投其所好的解决了凤鸣舞的亲事,太后可不得在心里记着她的情?

    敛下心中的喜意,周语然往凤鸣舞那边凑了凑。然后压低声音道:“郡主,想必是知道你母亲的真实身份吧?”

    凤鸣舞没想到周语然一开始就说起这个,微怔之后便直接点头。

    赵幼君对凤鸣舞说起过,这些年来她与京城的联系,都是靠着周语然在中间周转,那周语然必然对赵幼君的事了解得极为清楚,她自然也不必在周语然面前隐瞒。

    见凤鸣舞点头,周语然便松了口气。

    “论起来,我与郡主的母亲也是嫡亲的表姐妹,只是可怜了表妹。明明有着那么尊贵的身份。最后却落得个如此凄惨的下场……”周语然说着说着便红了眼圈,一边抽出丝帕拭泪,一边拉着凤鸣舞的手,很是感伤地道。“若是表妹当年不犯糊涂。说起来郡主本也是金尊玉贵之人。倒是一点也不辱没如今皇上给的封号。”

    凤鸣舞虽因周语然提到赵幼君而稍有些悲伤,但眼中的矜持与骄傲之色,却是愈发明显起来。

    显然。她也是如此认为的。

    周语然又絮叨了一会儿,确定把握住了凤鸣舞的性子,这才有些慎重地看向凤鸣舞道,“郡主,今日冒昧请你来府里一叙,是有个主意想说与郡主听,不知道郡主会不会感兴趣。”

    周语然说得神秘,凤鸣舞听了便有些好奇。

    “不知道夫人所说的主意是为何事?”凤鸣舞问道。

    周语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环顾了一番这间布置得奢华舒适的花厅,然后才问凤鸣舞道:“郡主既然得了太后的喜爱,也见过宫里的繁华,眼界自然是极高的,不知道,郡主觉得这安国公府如何?”

    凤鸣舞又是一阵不解,好端端的,安国公夫人怎么就问起这个问题了?

    以她的眼光看来,这安国公府自然是极对她的眼的,不仅大气而且奢华非常,比起被慕轻晚布置得雅致有余华丽不足的威远侯府,她倒是更喜欢安国公府。

    这本也不是什么不能回答的问题,所以凤鸣舞只略一顿便直言道:“很好。”

    周语然唇畔的笑意加深,她能看出来,凤鸣舞说的是真话,她是真的喜欢安国公府。

    之所以会这样问,周语然也是想探个底。

    毕竟,周语然是想借着凤鸣舞的亲事讨太后的欢心,可如果凤鸣舞本人不喜欢嫁到安国公府里来,那她就算是谋算成了这门亲事,恐怕最后讨来的也只能是太后的彻底厌弃。

    探得这一点,周语然便也不再兜圈子,而是直言道:“不瞒郡主说,府里的世子爷如今已经及冠了,都一直尚未娶妻,可把我这个做母亲的急坏了,偏偏一直也没寻摸到合适的人选,倒是今日见了郡主……”

    话只说到一半,便有些意味深长的顿住了。

    凤鸣舞再怎么着也只是个不到十三岁的小姑娘,听周语然如此直白的提起萧靖北的婚事,一张粉脸霎时间便一片通红。

    只是,心中的羞意退去之后,凤鸣舞却忍不住寻思起周语然说这话的用意来了。

    先是问她觉得安国公府怎么样,然后又提及安国公世子的亲事。

    虽然觉得有些不可能,但一个想法仍控制不住的浮现在凤鸣舞的心头。

    莫非,安国公夫人的意思,是有意撮合她与安国公世子的亲事?

    虽然凤鸣舞不能肯定,但只是有这样一个念头,便足以让她本就通红的双颊更加发烫了。

    不过随即,她心里倒真的起了些心思。

    虽然才不到十三岁,但这个年代的女儿家本就早熟,别人家十二岁的女儿已经订亲的大有人在,更有许多已经开始跟着母亲学习管家理事,为将来出嫁作准备了。

    当初还在湖州时,赵幼君也不只一次的与凤鸣舞说过,定要给她在京城里找一门好亲事。

    换作是当初什么都不知道的凤鸣舞,自然不会认为自己找一门好亲事会有多难,可如今对自己的处境有了一定的了解,凤鸣舞却不那么乐观了。

    若是安国公夫人真的是这个意思,那么,嫁到安国公府来,怕还真是一条好出路。

    她可是听说了,安国公世子最近得了皇上的倚重。年纪轻轻就已经任了正四品的实差,数遍全京城,这般有出息的世家公子也就仅此一人而已。

    而且,安国公府人口简单,若她真的嫁进来,公公常年卧病在床,婆婆却是自己的表姨母,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婆媳关系不睦的事发生……

    凤鸣舞没见过安国公世子,却也知道外面流传的安国公世子长相不俗,不过。就算是安国公世子相貌不怎么如意也没关系。都道是出嫁从夫,只要能给她让人高看一眼的尊贵身份,就算是别的方面稍差些,凤鸣舞也可以接受。

    自从亲眼见了赵幼君的惨痛教训。凤鸣舞便对赵幼君当年的执念有些不以为然。她可不会像娘那样。因为所谓的一见钟情就不管不顾的甘愿放弃一切。

    她凤鸣舞如今可是皇上亲封的云阳郡主,她若要嫁人,原本也该嫁入这种高门大户才对!

    寻思完这些。凤鸣舞眼中便似燃烧起熊熊火焰般明亮。

    而周语然,早在话说出口之后,她便一直紧紧盯着凤鸣舞的反应,待发现凤鸣舞眼中的野心时,她才算是真的松了口气。

    不过随即,她又微微皱起了眉头。

    先前想知道凤鸣舞的意愿,可这时才发现,要得知凤鸣舞的想法实在是太简单了,因为她的心思完全就是写在脸上的,稍有点城府之人恐怕都能一眼看出她在想些什么。

    简直和她那个愚蠢的娘有的比!

    让这样一个空有野心,又没有与野心相对应的城府之人嫁到府里来,真的好吗?

    这个问题只困扰了周语然一瞬间便被她轻轻放过了。

    这些年来屡次对萧靖北下手都未能达成目的,如今眼见萧靖北成了气候,她往日里谋算的从娘家过继嗣子一事自然也就泡了汤,在萧靖北的亲事上,周语然恨不得让他娶一个最上不得台面的女子,如今将同样让她看不上的凤鸣舞嫁进来,可不正好如了她的愿?

    再则,因为想讨好太后,周语然注定日后是要让着凤鸣舞几分的,若是凤鸣舞是个心机深沉、手段高明之人,恐怕她才该头疼了吧。

    越想,倒是越发觉得让凤鸣舞嫁进国公府是一招妙棋了。

    将凤鸣舞的手紧紧握着,周语然面上带着了然的笑容,“郡主也不用害羞,自古这男婚女嫁都是天经地义之事,世子爷的亲事本就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应该操心的,算起来我也是郡主的长辈,既然有长辈做主,郡主就不用多想了。”

    说到“长辈”二字时,周语然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凤鸣舞随即了然,可不是吗,有安国公夫人在中间出力,上面还有个太后为她做主,她可不就真的只需要等着过个三两年嫁进国公府就行了。

    一时之间,各有算计的两人相视一笑,颇有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意味。

    只不过……

    两人算盘倒是打得噼啪响,但这件事真的实施起来时,却并不顺利。

    以周语然与萧靖北之间的关系,周语然敢肯定,要是这件事尘埃落定之前走漏了了消息被萧靖北知道,他一定会想尽办法的破坏她的算计。

    所以,周语然压根儿就想过要行使自己这身为母亲为儿女婚事做主的权利,更没有声张此事,而是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走太后那条路。

    自从与凤鸣舞见过面有了共识之后,周语然便立刻向宫里递了牌子求见太后。

    只不过,太后本就因赵幼君之事迁怒于周语然,正是余怒未消之时,又哪里肯见她,周语然等了半个月,都没能如愿等到太后传她进宫。

    无奈之下,周语然又一次递了牌子,还隐晦的提及有要事求见太后,而且事关云阳郡主,这才终于成功见到了太后。

    神色谦卑地坐在慈宁宫里,周语然一时之间竟有些重回故地的感触。

    “说吧,你有什么关于云阳郡主的重要之事要与哀家说?”太后周氏遣退宫人,然后阴沉着一张脸看着周语然,颇有种若是没有重要的事就要周语然好看的意味。

    一段时间没见,太后比之前显得更苍老了一些,脸上手上更是多出许多看起来有些可怕的褐色斑点。即使她身上那袭凤袍与头上华贵的凤冠,也未能让她的气色看起来稍好一些。

    周语然因太后面上的灰败而一惊,待听清楚太后话里隐藏的意思,也不免感觉一阵心寒。

    这些年来,因为周语然在中间充当与赵幼君联系的枢纽,太后一直待周语然十分亲厚,长时间下来,即使周语然心里很清楚太后待她的所有和善都只是因为赵幼君,但有时也难免会生出几分奢想,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太后待她。总该是有几分姑侄之情的吧?

    只是,不管是太后之前毫不留情的迁怒,还是这时话中不屑掩饰的威胁,都让周语然更加清醒的认识到。太后。确实如她在所有人心里那般薄情。

    恐怕除了已经进到慈云庵的赵幼君。或者现在还能加上个凤鸣舞,其他人,甚至包括皇上。在太后心里都是不值一提的吧?

    想到这些,周语然心中一凛,面上越发显得恭敬起来。

    “回太后,臣妾知道太后心里一直忧心着云阳郡主的亲事,这是特意前来为太后分忧的。”周语然斟酌着道。

    过去的这近二十年,周语然一直是称太后为“姑母”的,不过如今认清了自己的位置,周语然便也改口了。

    听周语然这样一说,太后面上的阴沉之色瞬间散去,果然流露出关心来。

    “哦?”身子微向前倾,太后语气有些急切,“你有什么好人选?”

    太后确实很担心凤鸣舞将来的亲事。

    赵幼君被送进了慈云庵,这件事一直压在太后的心里,让她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所以在见到与赵幼君长得十分相似的凤鸣舞之后,太后便有了一种移情心理,只想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凤鸣舞跟前。

    也正因为这样,太后才会为了替凤鸣舞讨那个郡主的封号而亲口向赵天南承诺,自此之后再不插手宫里宫外的事。

    只是,虽然把凤鸣舞的身份往上提了提,但太后仍担心凤鸣舞的亲事。

    在慈宁宫里住了二十几年,太后又岂会不知道那些夫人们是如何轻贱府里庶女的,就算凤鸣舞如今成了云阳郡主,恐怕到议亲时仍不会受这些夫人的待见。

    太后心里其实十分着急。

    她自己的身体她最清楚,本就已经是七十上的人了,又在赵幼君被送进慈云庵之后受了打击,太后能感觉到她的身体近来每况愈下,恐怕她是撑不了多久了。

    若是在此之前没能将凤鸣舞的亲事安排好,待将来她去了地下,没有任何人撑腰的凤鸣舞,又能有什么样的好归宿?

    所以,周语然主动提起这个问题,对太后来说,可谓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递枕头,叫她怎么能不急切?

    看到太后的反应,周语然知道自己这步棋是走对了,也不敢卖关子,连忙道:“太后可还记得臣妾府里的世子?”

    太后略作思索之后便点点头。

    她怎么会不记得,当初周语然之所以会有从娘家过继嗣子的想法,太后也没少在中间给主意,而且往常周语然每次进宫,总是不忘向太后述说对这个继子的痛恨,那些话还言犹在耳,太后又怎么能忘得掉?

    周语然在这个时候提起萧靖北,太后也反应过来,“你是说,让云阳嫁进安国公府?”

    周语然颔首称是,然后道:“太后想是没见过萧靖北,但就连臣妾这个将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之人,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个极好的夫婿人选。云阳郡主若是嫁进安国公府,旁的不说,臣妾这个做婆婆的本就是云阳的姨母,云阳自然不用担心嫁过来之后会受婆婆的刁难,更不会有什么婆婆往儿子房里塞人这种事发生。只这一点,可不就要羡煞大半个京城的女子?”

    太后听罢陷入了沉思。

    周语然说的这些,太后都深以为然。

    凤鸣舞嫁到安国公府,待将来萧靖北承了爵,那她就是正经的安国公夫人,那些以身份论高低的夫人们,从此还不得高看她一眼?

    有了这样的归宿,哪怕将来没有了她护着,云阳也算是后顾无忧了。

    面上神色放缓,太后看向周语然,就如没有之前的冷落与迁怒般,和声道:“你费心了。”

    周语然心中一喜,急忙道:“为太后分忧是臣妾的本分,只是……”

    “只是什么?”以为周语然这是在拿乔,太后面上便有些不悦。

    将太后的表情看在眼里,周语然却只当做不知道,“太后也知道臣妾与臣妾那儿子之间的关系,若是这件事由臣妾提出来,恐怕他会二话不说就直接拒绝,臣妾以为,这事还是要靠太后您出面才是。”

    太后微皱眉头,“你是说?”

    周语然一根手指遥指乾清宫的方向,轻声说出两个字:“赐婚。”

    赐婚。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只要圣旨一下,就算萧靖北再不愿意也不敢抗旨不从,那凤鸣舞嫁进安国公府就是板上钉钉了。

    只不过……

    太后眉头越发皱得紧了,眉心几乎拧成一个结,足见她心里的烦忧。

    当初为了替凤鸣舞讨那个郡主的封号,太后可是亲口向赵天南承诺过,以此为交换,她日后再不插手宫里宫外的任何事,只安心在慈宁宫里养老。

    这件事,却是周语然和凤鸣舞所不知道的。

    这才过了多久,若是再拿这件事与皇上说,皇上能应吗?

    太后只纠结了一瞬间便拿定了主意。

    无论如何,她总要去试一试的。

    她没能护住她的清平,如今,总不能再叫她的女儿也没个好归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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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拒绝

    周语然只在慈宁宫里略坐了会儿就出了宫。

    而慈宁宫里,太后却在一番仔细思索之后招来身边的心腹:“让人去请皇上前来,就说哀家身子有些不舒服。”

    自从为了赵幼君与赵天南撕破脸之后,这皇宫里最尊贵的两个人关系便降到了冰点。

    赵天南虽然仍会到慈宁宫里来请安,但更多的只是应付差事,隔个三五日来慈宁宫里走上一遭,不咸不淡的与太后说上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便作罢。

    而今天一早,赵天南就已经来过慈宁宫了。

    若是不使点手段,太后还真担心请不来赵天南。

    慈宁宫里的宫人一路寻到了御书房,重重通禀之后才终于见到了赵天南,并传达了太后的意思。

    “太后身体有恙?”赵天南自御案上的奏折中抬起头来,冠帽并未完全遮住的两鬓隐隐现出霜色,“既是如此,可请了太医?”

    那宫人一窒,埋头低声应道:“尚未。”

    赵天南面色一沉,冷声道:“太后身子不舒坦,没人吩咐,你们就不知道请太医诊脉吗?那,要你们有何用?嗯?”

    自慈宁宫来的宫人双膝跪地,此时听得这个往上扬的“嗯”字,只觉一颗心都跟着颤了几颤,背上冷汗更是瞬间浸透了里衣。

    帝王之怒,又岂是他一个在宫里无足轻重的宫人所能承受得起的?

    太后和皇上虽然表面上母慈子孝,可内里到底如何。他们这些近身侍候的人又岂会半点不知,可是,哪怕明知道太后此举是使了些手段,可难道他还敢向皇上直言吗?

    所以,那宫人头再往下低了些,却是一个字也不敢说。

    赵天南倒也不至于会迁怒于一个小小的宫人,于是略过此话不提,转而问道:“那么,在太后身子不舒坦之前,是谁来过慈宁宫?”

    却是不用问也知道慈宁宫里来了人。

    不得不说。赵天南对太后的了解真的是非比寻常。

    这个问题。那宫人却是不敢不答,也不能不答,“是安国公夫人。”

    “太后,倒真是有个好侄女……”

    赵天南言毕。然后站起身。

    既然太后想见他。那他这个做儿子的。就去慈宁宫走走吧,就是不知道,这次。太后又想与他说些什么?

    慈宁宫里,周太后一边思索着等会儿见到了皇上要说些什么,一边心里却有些焦急。

    周太后对自己的儿子虽然不如对赵幼君那般上心,但再怎么说也是她的儿子,她自然对他很是了解。

    虽然叫人去传了话,但太后知道赵天南定不会被她这点小把戏给蒙了去,若是他不肯来……

    那她的算计岂不是就要落空?

    不过,很快,太后就不再担心了,因为她已经听到了赵天南身边的林公公的传唱声,不多时,便看到一道明黄的身影向内而来。

    “见过母后,听闻母后身体有恙,儿臣心中甚是着急。”赵天南神色淡淡地说着这番表面上十分温情的话,然后转头吩咐林公公,“传朕旨意,叫太医院的张太医前来慈宁宫为太后诊脉,务必要将太后的身体调养好。”

    林公公垂眼,轻声道:“皇上,张太医上个月已经告老还乡了,不过新的太医院院使王太医医术也并不逊于张太医,不如就传王太医来给太后诊脉?”

    赵天南微顿。

    张太医是太医院院使,医术在太医院里也算得上首屈一指,这些年太后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也一直是张太医诊治的。

    赵天南平日里对太医院的情况很少关注,张太医虽然是太医院院使,但也只不过是个五品官,一个五品官的告老,他自然不会有多大的印象。

    但这时候想起来,却让他心里有些怪异的感觉。

    这几年,告老还乡的太医院的太医们,似乎有点多?

    就在赵天南埋头思索时,太后却心里有些慌,虽然知道赵天南能猜到她是在装病,但至少在表面上不能戳破不是,若是真的传了太医过来,那她后面的戏还要怎么唱下去?

    所以,太后忙制止了林公公,“不用了,哀家这是老毛病了,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不用麻烦太医。”

    赵天南抬眼看了太后一眼,倒也没刻意与太后唱反调,而是默认了太后所说。

    太后见状便松了一口气,然后抬手轻轻挥了挥,“你们先下去吧。”

    慈宁宫的宫人们闻言但都一一退去。

    而以林公公为首,跟着赵天南前来的人,却都一动未动地立于原地,仿佛没听到太后的吩咐。

    一时之间,慈宁宫里气氛便变得有些奇怪起来。

    太后有些尴尬,面上表情也跟着变得僵硬来,然后心里却是涌上了怒意。

    她是皇太后,是这宫里这尊贵的女人!

    如今这些在她眼里比之蝼蚁都尚且不如的宫人们,居然也敢将她的话视作耳旁风,这让太后有一种权威受到了挑战的愤怒!

    怒极的太后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儿子,此刻眼中闪过的那几许满意与嘲讽。

    赵天南抬眼看了不掩怒意的太后一眼,他的母后,在宫里当了这么多年的老佛爷,似乎早就已经忘了,她之所以会有这样尊贵的身份,说到底,还是缘于他这个做皇帝的儿子!

    直到太后满心的怒火即将爆发,赵天南才终于开口道:“没听到太后的话吗?你们先下去吧,朕于太后有重要的事情要谈。”

    首先应声的是林公公,他躬身道:“奴才遵旨。”

    然后带着其他宫女内侍退出了慈宁宫正殿。

    待所有不相干的人都退了下去,太后才勉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待再开口时,便已经将话题转到了凤鸣舞的亲事上来。

    “皇上,哀家有件事想求皇上。”思及当初的那个承诺,太后心里很是没底气,说话之时语气便不由软了几分。

    来了!

    赵天南心中一冷,眼中嘲讽一闪而过,嘴里却道:“母后言重了,母后与朕本就是母子,母子之间何需用到‘求’这个字?母后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太后闻言心中便是一喜。

    她对这个世间地位最尊贵的儿子是有一定的了解的。她的儿子可从来都不是一个心慈手软之人。什么手足、母子之情更是不可能束缚得住他,从他能亲手将一母同胞的亲妹妹送进慈云庵,就可以看出一二来。

    上次因为清平的事,两人就已经撕破脸了。后来因为凤鸣舞的封号。她更是承诺过以后再不管事。原本还担心皇上会抓着这一点不理会她的,却没想到竟然有意外之喜。

    也许,是因为皇上今天慵懒尚可?

    这样一想。太后便急着想趁着赵天南心情好的时候将凤鸣舞的婚事定下来。

    “是这样的,皇上还记得云阳吧?”太后问道。

    赵天南似笑非笑地看向太后,一双浓眉微扬,“朕亲封的云阳郡主,这才没几天,朕又怎么可能不记得呢?”

    他不仅记得这个人,他还记得当时太后说的话。

    所以,他更想听听,太后这次又会给出什么样的理由。

    被赵天南这样看着,太后心里便有些发虚,可是为了能让凤鸣舞有门好亲事,她便也将那些心虚都尽数压下去,反而面上带笑道:“皇上还记得就好,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云阳这孩子啊,哀家一见了就喜欢,所以当初才向皇上讨了这个封号。”

    似是在为之前的事解释,太后道:“皇上,这几天哀家总有种力不从心之感,恐怕哀家这身子是支撑不了多久了。”

    说到这里,太后面上便多了些哀色。

    太后这倒也不是胡言,她确实有了这种感觉,也真的认为这是她大限来临之前,上苍给予的警示。

    只不过,太后难得说点不掺假的话,看在赵天南眼里,却只不过是她为了达成目的而刻意使的小手段而已。

    为了赵幼君那个女儿,太后居然也会说如此悲情的话了。

    赵天南这样想着,眼中冷意更是骇人。

    太后仍沉浸在自己的悲哀之中,她面上带着沉痛,“哀家这辈子也享受了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就算是现在就落于黄泉,说起来也没什么遗憾之事,只一件……”

    说到这里,太后抬起头,眼中带着殷切的期盼,看向赵天南。

    赵天南闻言满脸的不赞同,沉下脸道:“母后这说的是什么话,眼看母后的生辰便要到了,朕还打算在母后千秋时让皇后将内外命妇都召进宫来,让母后也好好热闹一番呢。”

    说完这些,赵天南却也很配合地追问起太后的遗憾来,“不知太后心中有何憾事?”

    太后松了口气,赵天南要是不问,她也有些不知道要如何接下去。

    闻言便摇了摇头,一脸的感慨,“皇上,哀家是真心喜欢云阳这孩子,看到她就仿佛看到了当初的清平,只是清平是个福薄的,二十几年前就早早撇下哀家去了,哀家如今只是想给云阳这孩子寻门好亲事,就当是了了哀家没能亲眼看到清平成亲生子的遗憾,不知皇上以为如何?”

    赵幼君的事,无论是太后还是赵天南都无疑是一清二楚的。

    太后此时故意这样说,也只不过是希望赵天南能看在赵幼君如今的凄惨下场上,对凤鸣舞能多那么一点点的怜惜罢了。

    赵天南扬了扬眉。

    他是真没想到,太后装病让他来,是为了说起凤鸣舞的亲事。

    先前听到安国公夫人来到慈宁宫,他还以为,是赵幼君在慈云庵里还不本分,想通过太后又搞什么妖蛾子。

    “太后的意思,”赵天南沉吟着道。“是想让朕为云阳郡主赐婚?”

    太后喜出望外的连连点头。

    “那,不知道,太后看中的,是哪家男儿?”赵天南又道。

    听到赵天南语气中的松动,太后心中一喜,连忙道:“皇上以为安国公世子如何?安国公府人口简单,没有别的后宅里那么多的乌烟瘴气。再则,云阳若是嫁进安国公府,婆婆便是语然,就算是看在哀家的面子上。语然也定不会让云阳受什么苦的。”

    一提起这个。太后便不由絮絮叨叨地说开了,而且说的都是为何会为凤鸣舞选择这样一个婆家,嫁过去之后又有怎样的好处云云。

    太后越是说得越多,赵天南眼中便越冷。

    他的这个母后。这么多年来。还真是从来没有变过性子。

    赵天南自幼家中贫寒。他出生之时正是赵家最艰难的时候,那时的周氏忙着为糊口而四处奔波,自然顾不得给这个儿子多少关爱。

    再后来。赵天南少年时期为了补贴家用,几乎是刚有了些力气就在外做活赚钱。

    直到,他在乱世中抓住了那个机会,从此走上了一条他此前从来没有想过的路。

    一将功成万骨枯。

    无论哪个朝代,那把打造得极为耀眼的龙椅,都是用无数的鲜血与白骨铸就而成的。

    在那些在外征战的年里,赵天南并未有多少时间回到那个家里去看一看,所以那时的他对父母心里其实是存着愧疚的,但也只能在日子稍好过些之后,多往家里捎些银钱。

    待到他终于抽出空,回去看望父母,便看到了正被母亲抱在怀里的赵幼君。

    赵天南从来没有在母亲眼中看到过那样的温情,仿佛恨不得把这世间所有最美好的东西都捧到她怀里的那个小小女童身边。

    到这时,赵天南才知道,原来在他离家的这几年,母亲又生了一个妹妹。

    大字不识一个的母亲,为了给妹妹取名,求了不知道多少个当地有名望的读书人,才终于求到一个让她满意的名字。

    赵幼君。

    那时的赵天南已经是个二十几岁的大男人,他当然不至于会去吃幼妹的醋,他甚至还在想,他这个做儿子的不能经常陪在母亲身边,有个妹妹在母亲膝下承欢,也算是聊解他心底的愧疚了。

    所以,初时,赵天南确实也是极宠这个幼妹的,在外时若得了什么他觉得合适的东西,也都会让人捎回去给赵幼君。

    只是……

    这样的情况,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就渐渐有了变化呢?

    是从父亲早逝?

    还是在更早之前,家中的日子好过起来之后?

    赵天南于是慢慢发现,母亲是真的将自己的所有情感都寄托在了妹妹身上,就连她一年也回去不了两次的儿子每次归家,也向来不能让她的注意力从女儿身上转移开来。

    让赵天南印象最深刻的一次,便是他因不放心家里,拖着在战场上受的重伤归家,可他的母亲在看到伤处之后,只来得及问了一句,便因为妹妹的哭声而就此放下不提。

    也许,就是从那时候起,面对母亲与幼妹,赵天南的心便已经冷了吧。

    再后来,追随赵天南的人越来越多,他在民间的声望也越来越高,直到最后在寒家的扶持下,终于成功问鼎那把他向往了许多年的龙椅。

    他成了天下之主,他的母亲和妹妹,也成了皇太后和清平长公主。

    赵天南冷眼看着太后毫无原则的宠溺赵幼君,也看着赵幼君的脾气越来越坏,说话行事都没有半点公主应有的气度。

    他从来没想过要将赵幼君的性子拧过来。

    一是他懒得费那功夫,二是太后也未必会让他插手赵幼君的事。

    很久之后,赵天南都在为自己的不作为而后悔不已。

    他怎么也没想到,小小年纪的赵幼君,会有那般恶毒的心思,她居然敢在他与寒素的酒里下毒!

    那时候,赵幼君不过将将十岁。

    那件事的结果是,即将大婚成为皇后的寒素一夜暴毙,不,那时的寒素其实早已经上了皇家玉牒,正确来说,她本就是大武朝的开国皇后!

    谋害皇后,这是多大的罪名?

    就算是当朝长公主,背上了这条罪名,也只有一死。

    可后来知道了内情的太后,又是怎么做的呢?

    她将被吓坏了的赵幼君藏在了慈宁宫,甚至还在赵天南找上门去要把赵幼君送到宫外时,说出了想要赵幼君为寒素之事负责,就得先从她的尸体上踏过去!

    一国皇后的性命,在太后看来,还不如她女儿是不是从此要生活在宫外重要。

    赵天南本就已经冷透的心,自那天之后,便再没有任何温度。

    他当然痛恨赵幼君,可他甚至什么也不需要去做,反正,赵幼君也总会把自己折腾得走进绝路的,不是吗?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太后大概不知道,当初赵幼君被送进慈云庵时,看着赵幼君面上的绝望与太后眼中的悲痛,他心里是多么的痛快。

    而就在赵天南回忆起这些往事之时,太后却在细数了一通凤鸣舞嫁给萧靖北的好处之后,出访征询起意见来:“不管从哪方面来看,安国公世子都无疑是个好人选,哀家以为云阳嫁到安国公府,倒是不算辱没了云阳的身份。”

    “皇上以为如何?”太后期待地问道。

    赵天南面上缓缓现出笑容来,就在太后以为他也赞同时,他却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朕以为……”

    “不如何!”(未完待续。)

    ps:  寒潮来袭,真的好冷哇

第36章 周家的野望

    太后没想到事情会突然来了个大转折,明明方才眼看着皇上就要应了,为何又会变成这样?

    “皇上!”太后声音蓦地变大,她双手按在椅子扶手上,费力地站起身,眼中淡淡蕴出怒气,“皇上只不过是轻轻点个头,就能换来云阳日后一辈子的如意,为何皇上就不愿意帮云阳一把?”

    “朕若是不愿帮她,太后难道以为,她一个侯府庶女,能成为如今的郡主?”赵天南眼睛眯起,让人从他眼中看不到半点多余的情绪。

    太后见状心中便是一凛。

    赵天南在心里冷笑连连,什么叫凤鸣舞嫁到安国公府不算辱没了她的身份?

    如今这满京城,恐怕也只有太后才会以为凤鸣舞的身份有多高贵,若是让太后去听听京中贵夫人们是如何看待这位云阳郡主的,不知道她会不会气得浑身发抖?

    安国公府是何等的门第,在太后心里,安国公世子萧靖北,竟然也只是勉强配得上凤鸣舞这个庶女出身的郡主?

    就如同往常的无数次那般,赵天南再一次为太后对赵幼君的感情而惊叹不已。

    他的母后,恐怕也只有在碰上关于赵幼君的时候,才会露出如此温情的一面吧?

    只是,太后的温情,向来只对赵幼君一人展露,而且每每伴随着的,都是无关之人的痛苦。

    赵天南可以称得上一个无情的帝王,但他对安国公府心中却是存了愧的。

    当初若没有萧立几次三番的舍身相救。也不会有如今帝王之尊的赵天南。

    若是萧立没有发现那个赵天南极力想要隐藏的秘密,赵天南敢肯定,他会让安国公府一门永享富贵。

    可偏偏,萧立却非要去触碰当年寒素之死的谜团。

    即使心里有些不舍,赵天南最终仍舍弃了他手下这名最为忠心的臣子。

    再后来,安国公中毒昏睡不醒,安国公府从此落入了周语然之后,而这个周语然,当初也是在太后的插手下,由赵天南下旨赐婚才嫁入安国公府的。

    这么多年来。安国公世子多次在安国公夫人的毒手之下逃得性命。赵天南也是有所耳闻的。

    也因为心中的那点愧意,他才会一力提拔萧靖北,让他成为如今京中同辈艳羡的对象。

    如今听太后提起,想让他再为安国公府赐婚。赵天南面色便是一沉。

    “母后。这件事不用再提了。朕是不会答应的!”赵天南道。

    太后心中一急,一句没经过脑子的话便这样脱口而出:“皇上不愿意让云阳有个好归宿,是不是还在记恨清平?”

    几乎是话一出口。太后便已然后悔了。

    自从赵幼君被送入慈云庵之后,两人便再没提起过赵幼君这个人。

    即使太后再心疼女儿,她也知道,就凭赵幼君这些年做的那些事,她被送进慈云庵,其实一点也不冤。

    换作是太后自己,恐怕也不会轻易就忘记赵幼君都做了些什么,更何况是赵天南呢?

    太后心中有些懊恼,她贸然提起清平,皇上想起清平的事,岂不是更不会理会云阳的亲事了?

    听太后提起赵幼君,赵天南面上也是一沉,不过,他却也没借此而发作。

    “萧靖北这个人,朕是打算培养着日后作为太子的左右手的,他的亲事,朕自会有决断,太后无需多言。”赵天南这样道。

    听赵天南提到太子,太后心里原本已经压下去的怒气又有了抬头的趋势,一连深吸了好几口气,最后都没能忍住嘴里的话。

    “太子?”太后冷笑一声,完全不似寻常祖母提到孙儿时的慈祥,反而跟提起最痛恨的仇人一般,“皇上还真是会为太子打算,竟连将来太子登基之后的左右手都考虑到了,只不过,皇上真的以为,以太子那破败的身子,还能撑到登基的那一天?”

    赵天南如今虽然已经年过半百,可是身子却向来健壮,平时便是些头疼脑热的小毛病都没有,看这样子,不说二十年,但至少还活个十年是不成问题的。

    而太子,所有人都知道太子的身体不好,虽然有太医院的太医们时刻盯着,太医们也都说只要仔细将养着,太子虽然身子弱了些,但平安的活着并非难事,可太子能不能撑过这十年,还真是个未知数。

    但是,就算这是事实,也不该由太后这个做祖母的说出来。

    赵天南猛地站起神,一双带着狂怒的厉眼看向太后,“太后慎言!”

    太子,也算是赵天南心头的隐痛。

    他征战沙场十几年,登基之后这二十几年来更是从来不敢耽搁政事,自诩也算是英明神武,可唯一在子嗣上,却是从来都没能如过意。

    这满后宫的嫔妃,居然就只有如今的宁妃诞下了一子一女,而唯一能传承这天下的儿子,却是个离不了药罐子的。

    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虽然身子弱了些,可好歹出身皇家,什么样的名医也不缺,最多不过让太医们多留些神,只是,最让赵天南心中不满的,却是太子的资质实在只能算是普通,即使他在断了还会有其他子嗣的念头之后全力培养太子,这么几年下来,相对于赵天南心里的期望,太子的成长仍显得太慢了。

    如今被太后这样一说,本就对此心中不满的赵天南,又哪还能忍得下心中的怒气?

    太后这么多年来也只有在当初寒素死后才看到过这样暴怒的赵天南,面上便现出些惧色,可思及赵天南神色间流露出来的对凤鸣舞的不屑,太后心里的愤怒便逐渐压过了对赵天南的惧意。

    即使明知道。这时最明智的便是闭嘴,太后仍忍不住说出了听来极为刺耳的话。

    “难道皇上以为哀家说的有错?”太后道,“这些年来太子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皇上必定比哀家更清楚,哀家也不妨说得难听一点,皇上如今已届半百,日后几乎不可能会再有其他子嗣,若是太子哪天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大武朝这大好的江山,岂不是就后继无人了?”

    或许是因为自己心里不痛快。太后这时就是挑着赵天南的痛处来说话的。

    而她也确实成功了。

    辛辛苦苦十几年打下的江山。又励精图治了二十几年,才让大武朝有了如今这番盛世太平的景象,赵天南的心里本就是无比自豪的。

    可这一切,若是要加上一个“但是后继无人”。对赵天南来说。该有多么悲哀?

    为了这片江山。他付出了多少,又舍弃了多少,若最后只能得来这样一个结局。赵天南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样的表情。

    心底最痛的伤疤被人毫不留情的揭开来,而且还是被自己的母亲揭开,已经有许多年没有情绪失控过的赵天南,只觉再也压不下这么多年对太后的怨恨。

    他双目赤红地看向太后,“住口!”

    太后蓦地噤声,见赵天南这个样子,她下意识的就有些害怕。

    “太后是不是很希望朕辛苦打下来的江山后继无人?”赵天南冷冷地道。

    太后心中一惊,虽然她在娘家的怂恿之一是有了些旁的打算,可她却从来没有真的就希望赵天南后继无人。

    以赵天南如今只有一子一女的情况,后继无人,可不就意味着他要绝后?

    再怎么样,太后也不会如此诅咒自己的儿子的。

    太后使劲儿摇头,可赵天南却只是冷眼看了一眼,就继续道:“太后为何摇头,难道太后不是早就盘算好了吗,太子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可不就正如了太后与周家的意,朕没有了儿子,可周家的儿子多的是,到时候,从周家过继一个儿子到朕膝下,朕这江山岂不就有人来继承了?”

    赵天南每说一句,太后的身体就越僵硬一分。

    赵天南说得没错,承恩公府还真就是这样打算的。

    承恩公周泰是太后的嫡亲兄长,从一个土里刨食的农民,一跃变成大武朝人人欣羡的承恩公,从此过上了锦衣玉食、仆从成群的日子,周泰心中的狂喜与得意可想而知。

    因为太后的缘故,周泰这二十几年来可没少被人追捧。

    最开始时,周泰虽然心中得意,但好歹一直牢牢记着他如今有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个好外甥,可时间长了,被吹捧得有些飘飘然的周泰便渐渐的有些忘乎所以了。

    正好,后宫嫔妃虽然不少,但皇上膝下却只有一子一女,而且太子还自打出生起就离不开药。

    这,就让周泰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若说周泰这一辈子最得意的事,一便是有了承恩公这个爵位,这二嘛,便是他子孙众多了。

    当初还是个苦哈哈的贫农时,周泰倒也算是个老实人,平时一心只想着辛勤劳作,希望老天爷开眼,风调雨顺的换回一家人的口粮,然后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就也满足了。

    可后来,原先看着不起眼的大外甥,居然不声不响的做出一番天大的事业,还最终问鼎江山,从而给了他一个承恩公的爵位。

    周泰便只觉屋里坐着,却接到一个天大的馅儿饼,几乎是乐傻了。

    堂堂承恩公,后院里又怎么能只有一个黄脸婆呢?

    自那之后,承恩公便跟突然变了个人一般,不仅府里但凡有些姿色的丫鬟都被他收用了,外面的如花美妾还一个接一个的往府里抬,连带着,庶子庶女也就跟收韭菜一般,一茬接一茬的往外冒。

    如今的京城,若说起子嗣众多,人们一定首先想到承恩公府和承平伯府。

    一个是当今太后的母族,一个是当今皇后的母族。

    而且两家的情况还极为相似,都是因为家中女儿而获封爵位。也同样的,在有了地位之后便一反常态起来。

    子嗣众多,在这个年代可是一件喜事,不都说开枝散叶么,承恩公周泰可半点不以为耻,反而认为自己这是在为老周家延续血脉,是对列祖列宗都有功的。

    原本周泰也只是为自己府里子孙满堂而得意,直到有一次,无意间在坊间听路过的两名再普通不过的百姓谈论,道是若是当今皇上也能像承恩公府一样。那皇上便不会像如今这样忧于子嗣了吧。

    这不过是普通的谈论。却像是一道灵光般,瞬间照亮了周泰的心。

    于是,往常从来没有过什么野心的周泰,从这天起。心里便有了一个了不起的野望。

    皇上膝下只有个病秧子一样的太子。还随时都有可能面临江山后继无人的尴尬局面。可是他承恩公府什么最多,可不就是儿子最多吗?

    若是,能说通皇上。从周家的子孙里,过继一个到皇上膝下……

    待来日那嗣子继了位,承恩公府,岂不就能再进一步?

    想到未来那美好的场景,周泰再也压抑不住心里的兴奋,急匆匆的就进了宫,见了太后便将自己的盘算说与了太后听。

    太后自来也是不喜太子的,不仅是因为太子的体弱,还因为当初宁妃无意间得了太后的厌恶,连带的,太后当然也对宁妃生的儿子喜欢不起来。

    事实上,就算没有宁妃这一茬,以太后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没见有什么关怀的性子,她又能对孙子有多少关爱?

    本就不喜太子的太后,居然被周泰那张三寸不烂之舌说得有些心动。

    也所以,才有后来太后在赵天南跟前试探一事。

    只是,因为知道兹事体大,太后当时也只是稍作试探而已,并没有与赵天南明说,在探明赵天南的意思之后,她也没再继续劝说。

    太后一直以为,自己以及周泰的心思藏得很好,赵天南应该不知道他们曾经打过这样的主意才是,怎么如今?

    “皇上,哀家没有……”看着赵天南那张铁青的脸,太后有些无措地否认。

    “没有?”赵天南冷笑一声,看向太后的眼光,便似在看没有生命的死物般,“到底有没有,朕心知肚明,太后又何必急着否认?还是,太后真的就以为,朕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连一个小小的承恩公府在算计什么,都查不出来?这世间,哪个做祖的不是都盼着自己的孙子好,恐怕也只有太后,才会宁愿将大好的家业都拱手让给外人,也不愿自己的亲孙子继承,好,可真是好啊!”

    “太后以为,若是让太子知道了你的这些心思,将来朕大行之后太子登基,他会怎样看待周家?”

    太后的否认便再也继续不下去了。

    她这时候才意识到,这些年来,因为赵天南对她的不反驳,竟叫她心里不曾对赵天南这个皇帝存了任何的敬意。

    她甚至一直以为,赵天南是她的儿子,就算他是皇帝,他也该对她这个做母亲的言听计从才是。

    到底是什么,让她居然有了如此错觉?

    见太后不说话,赵天南又道:“这些年来,朕念着太后的生养之恩,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也不想与太后计较,甚至就连当初素素的死,朕都忍下来了,太后是不是真的以为,朕会相信,没有太后的帮助,当时才十岁的清平能拿到那种剧毒之物?”

    “毒杀当朝皇后,这是多大的罪名,太后怕是不会陌生吧?以素素当初在朝中的声望,若是她的死因被人发现,不说太后和清平,恐怕就是朕这江山,都得被那些人给重新掀了去。这么重大的事,太后居然只一味藏着清平,连朕想将她送出宫去都不肯,念在太后的一片爱女之心,朕也就忍了。”

    “只不过,朕的百般忍让,现在看来,却是没能换回朕想要的结果,更没想到的,却是让太后和承恩公府生出这等心思来,看来,朕的手段还真是太过温和了。”

    “太后是不是已经忘了,你之所以能坐在这慈宁宫里,承恩公之所以能一房接着一房的抬小妾,是因为朕亲手打下了这江山!”

    “太后既然已经忘了这些,那以后,就在这慈宁宫里好好回想一下吧,朕会特意吩咐下去,不让任何人来打扰太后的静思的。”

    “至于承恩公府,他们若是熄了这心思便也罢了,若还想闹出什么事来,太后且睁大眼睛看着,看看他们到底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赵天南说完这些,便重重一拂袖,然后大步离开了慈宁宫。

    而在他身后,太后满脸呆滞的跌坐在椅子上,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清醒,但眼中却尽是颓然及绝望。

    太后能看出来,赵天南这次并不是在开玩笑,恐怕,她从今以后,是真的再也别想走出这慈宁宫一步了,更别想再见到任何宫外的人,更不要提让她牵挂不已的凤鸣舞了。

    可这一切,终归,都是她自己造成的。

    想到这些,太后几乎浑身瘫软。

    她这是犯了什么浑,居然做出这么些糊涂事来?

    这一刻,虽然身处这锦绣繁华的慈宁宫里,但太后却觉得自己仿佛衣不蔽体的立于风雪之中,迎面而来的冰寒,让她的整颗心,都渐渐冷透,直至麻木……(未完待续。)

第37章 皇觉寺

    发生在慈宁宫里的这场对话,除了太后与赵天南之外,便再没入第三人之耳,所以这场谈话最终的结果,外人自然也就无从得知。

    在宫外翘首以盼的周语然和凤鸣舞,苦等了数日,却始终未能等到来自太后的回音,更别说是心愿达成的喜讯了。

    两人当然不会这么容易就放弃,再次聚首商量一番之后,周语然便又向宫里递了牌子,只不过,仍然始终没有等到太后的召见。

    无论是周语然还是凤鸣舞,这时都不由感到有些不对劲。

    两人都想知道太后那里到底是出了何种变故,可发生那深宫里的事,又岂是她们俩能随便探得到的?

    无奈之下,两人便也只能被动的等着太后传信,时日渐长了之后,各自心中灰心失望不提。

    不提这二人心里有何打算,凤止歌这段时间可没把视线放在凤鸣舞身上,打那日知道凤鸣舞要去安国公府,便再没问过关于凤鸣舞的事。

    这一日,凤止歌决定陪慕轻晚去皇觉寺上香。

    凤止歌是不信神佛的,虽然她自己的经历颇有些离奇之处,但这并不代表她就相信人的命运如何全在那虚无的神佛手中握着。

    她更相信的,是事在人为。

    之所以会往皇觉寺去,却是因为慕轻晚。

    慕轻晚最近一段时间夜里总是做些不好的梦,连日以来不能休息好。原先丰盈的双颊眼看着就渐渐瘪了下去,眼下的青乌之色也总不见退去,看着容颜十分憔悴。

    也不是没有请过大夫,只是来了不少大夫,也始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安神的药吃了不少,却始终没见有什么起色。

    明明心里没存有什么忧患,平日里也过得极为顺心,好端端的,为何便会如此呢?

    慕轻晚由此便想起当初幽居洛水轩的那段日子来。

    当初在洛水轩里。慕轻晚独自一人守着昏睡不醒的凤止歌。看着躲在床上知觉全无的女儿,慕轻晚几乎在心里求遍了诸天神佛,甚至还许下愿,若是女儿能够安然醒来。将来一定去抢了皇觉寺的头柱香供奉于佛前。

    皇觉寺乃大武朝的皇家寺院。而且向来又以灵验著称。每日的头柱香不知道被多少京中权贵打破了头去抢。

    各大寺院的头柱香向来有最是灵验说法,若能抢到这头柱香供于佛前,还怕不能心想事成?

    只是。奇怪的是,这些年来,无论哪家去得多早,哪怕是披星戴月的守在皇觉寺门口,又或者许诺肯出多少银子,也从来都只得到一个“已经被人订走”的答复,也不知道是谁有这般的手段。

    皇觉寺的头柱香如此难得,慕轻晚当初许下这个愿时也是在想,只要女儿能够清醒过来,便是要她的命她都能舍了去,更何况是一柱香?

    再后来,许是她的诚心感动了神佛,在床上躺了八年的凤止歌真的就在某一天突然醒了过来。

    自打凤止歌清醒过来之后,威远侯府就一直没断了事,再加上当时身在湖州,也没办法去不愿,这几年慕轻晚也就一直没能想起这一茬儿。

    如今突然莫名其妙的做恶梦,慕轻晚才突然想起自己还欠着一柱皇觉寺的头柱香。

    莫非,这世间的神佛,真的如此有灵?

    遍寻不着能让自己如此的原因,慕轻晚便只能往这怪力乱神的方向来想。

    只是,皇觉寺的头柱香到底有多难得,慕轻晚也是知道的,她便是诚心想去还愿,可这事也不是她想做就能做到的呀。

    由此,一连好几天,慕轻晚都显得有些忧心忡忡,再加上本就被夜不能寐所折磨,身体便一日虚弱过一日。

    凤止歌起先还只以为慕轻晚只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才如此,待发现其中还有隐情时,已经是几天之后了。

    然后,在她的一再追问之下,慕轻晚才道出了自己的猜测。

    神佛怪罪什么的,凤止歌自然是不信的,不过,若是能让慕轻晚安心,她也不介意陪着慕轻晚往皇觉寺走一遭。

    倒是慕轻晚所说的皇觉寺的头柱香,着实让凤止歌为难了几天。

    就如慕轻晚所知的那般,皇觉寺的头柱香这么多年来都不知道被谁得了去,凤止歌为此专门派了两名暗卫去查访此事,也是一直到前两天才算是有了眉目。

    想到那头柱香的去向,凤止歌眸中一冷。

    “止歌,你怎么了?”慕轻晚看着有些出神的凤止歌,眼中有些担忧,然后想起今天的这次出行,以为凤止歌之前的出神是因为为难,便有些惭愧地道,“娘是不是叫你为难了?皇觉寺的头柱香那般难得,娘实在不该说与你听的,不如,咱们还是不要去了吧,总之,神佛若是要怪罪,娘一力承担便是!”

    慕轻晚说得斩钉截铁。

    凤止歌闻言心中一暖,忙握着慕轻晚的手,“娘,您就别胡思乱想了,我方才只是在想别的事而已,您就放心吧,明天啊,保管叫您在佛前还了愿,那头柱香的事,女儿已经安排好了,咱们只管出发去皇觉寺就成了。”

    皇觉寺在城外,要上头柱香又必须得是一大早,所以慕轻晚和凤止歌准备今天出发,然后在皇觉寺里住一晚,明天一早拿了皇觉寺的头柱香还愿。

    慕轻晚仍有些不敢置信。

    她自然是无比相信自己的女儿的,这些年来凤止歌做成的这些事,也让她认定她的女儿是无所不能的。

    只是,皇觉寺的头柱香名声太大,想当初承恩公府仗着太后的面子想要抢这头柱香都被好言好语的请了出来,自那以后。京中权贵们倒也对那头柱香死了心,转而争起那第二柱香来。

    这般难办的事,她的止歌,只用了这么两天,就办好了?

    一直到上了马车往皇觉寺里出发,慕轻晚仍觉着有些不真实。

    这次去皇觉寺,除了凤止歌与慕轻晚,凤鸣祥作为侯府里唯一的男丁,也骑着马护送二人。

    至于凤鸣舞,她这些天一心等着太后从宫里传来好消息。生怕她这一出去太后派人来传信了找不到她人。哪有什么心情去皇觉寺求神拜佛?再说了,求神拜佛就能让她以后有份好姻缘吗?她还不如好好巴结巴结她的太后外祖母!

    于是,在凤止歌等人出发往觉寺而去时,凤鸣舞便独自一人留在了侯府里。

    皇觉寺建于城外的五灵山上。大武朝赵氏的皇陵。便也是修建在五灵山的另一面。

    因为当初在危难之时救过赵天南一命。大武朝立朝之后,赵天南便封了皇觉寺为皇家寺院,于是原本香火算不得十分鼎盛的皇觉寺。便成了京中权贵们上香礼佛时的首选。

    如今的皇觉寺经过了几次修整,用金碧辉煌来形容都不为过,又哪里还能见着当初的落魄?

    凤止歌等人到达皇觉寺,太阳已经开始往西沉了。

    因是早就提前与皇觉寺打了招呼,威远侯府的车驾一到,便立即有皇觉寺的知客僧前来领几人前往早就准备好了的供香客居住的院子。

    凤止歌与慕轻晚两人住了一个小院子,凤鸣祥则住到了专门招呼男客的另一边。

    许是这皇觉寺本就是人杰地灵之所,这一晚,沐浴着佛寺特有的梵香,伴着寺里的钟声,慕轻晚还真的就睡了个好觉,若不是早上被凤止歌唤醒,恐怕她就要一觉睡到大天亮了。

    “娘,该起身了。”凤止歌隔着被子推了推慕轻晚,一边低声唤道。

    这次来皇觉寺,凤止歌与慕轻晚也算得上是轻装简行,慕轻晚身边只带了林嬷嬷一人,而凤止歌则带了半夏与扶风,李嬷嬷却是留在了侯府,以防有什么突发事件。

    皇觉寺的头柱香在卯时就必须燃于佛前,凤止歌起身时已经是丑正一刻,没看到慕轻晚的人影,寻到她房里来时,正看到林嬷嬷立于慕轻晚床畔,一副不知道该不该把她叫醒的矛盾样子。

    慕轻晚这些天被夜不能寐折磨成什么样子,林嬷嬷是都看在眼里的,如今见她终于能睡个好觉了,即使知道今天这柱香很重要,也仍有些不忍就这样叫醒慕轻晚。

    凤止歌接连唤了好几声,慕轻晚才从沉睡中睁开眼,一眼看到床头的凤止歌与林嬷嬷,她蓦地想起自己来皇觉寺的目的,猛地坐起身,面带焦急地抓住凤止歌的手,“怎么了,是不是已经晚了?”

    说着掀开被子便急着要起来。

    凤止歌连忙按住慕轻晚,温声安慰道:“娘,您不用着急,还有时间。”

    慕轻晚这才放松下来,待想起自己这一夜的好眠,有些惊奇地道:“看来这皇觉寺还真不是浪得虚名,昨晚可算是睡了个好觉。”

    然后又感慨了几句,便忙着起身。

    待慕轻晚收拾妥当,时间也差不多了,一行人便出了院子会合了凤鸣祥之后往皇觉寺的正殿大雄宝殿出发。

    皇觉寺位于半山腰,供香客留宿的院子虽然同属皇觉寺,位置却在下面一些,所以几人还要先走上一段山路才行,好在这时候虽然天色还未大亮,但也勉强能看得清路,一路上倒也没碰到什么麻烦。

    待几人到达皇觉寺正殿时,已经有寺里的高僧等在了门口。

    皇觉寺如今的的住持是了空大师,等在门口的这位,正是了空大师的高徒明净大师。

    明净大师大约三十岁左右,若不注意他的大光头,只看那颀长的身形与一张俊逸非凡的脸,倒也有几分风光霁月的味道。

    这样一个出色的人,居然出家为僧,不知道那些见过他的怀春少女会不会因此而黯然神伤。

    看着面上挂着温和笑容的明净,凤止歌在心底暗暗想道。

    事实上。凤止歌真相了。

    明净这种人,即使已经出家为僧,也注定是不会让人忽视的存在,这些年还真有不少京中贵女为了他一见误终身。

    当然了,这些是题外话,就不多言了。

    慕轻晚一见明净已经等在那里,面上便带了些歉意,急匆匆地走过去,向着明净一施礼,“让大师久等了。”

    明净能成为住持了空大师的高徒。心性自然非常人能及。他双手合什回以一礼,温声道:“时辰未至,施主大可不必如此不安。”

    礼佛之人身上本就沾了些让人心境平和的气息,只与明净说了这几句话。慕轻晚的情绪便渐渐平静下来。有些好奇地问明净:“明净大师。皇觉寺的头香,可有什么说法?”

    外面关于皇觉寺头香的说法毕竟太过离奇,心想事成什么的慕轻晚自然是不信的。她之所以会来抢这柱头香,也只是害怕若是还不了愿有个万一,那诸天神佛会怪罪到凤止歌身上。

    若只是关于她自己,她反倒不会非得要来这一趟。

    做母亲的心,总是如此。

    明净显然没少听人问过这样的问题,闻言声音平缓地解释道:“寺里的头香自然不可能有外面传言的那般神异,只是每日的头香都是了然师伯亲手所制,些许效果,却是有的。”

    说到这里,大概是想起慕轻晚几人并不知道了然是谁,明净又接着道:“了然师伯是师傅的师兄,若要论起来,在佛法精深这一项上,就算是师傅,恐怕也是不及了然师伯的。”

    慕轻晚闻言又是一阵惊叹。

    皇觉寺的住持了空大师,全京城大概没有不知道这个名字的人。

    了空大师自来以佛法精深闻名,却没想到,这位没听说过的了然大师,却是更胜了空大师一筹。

    这样一来,慕轻晚对这柱了然大师亲手所制的头香,便有了几分期待。

    就在这时候,皇觉寺里突然响起了厚重的钟声,悠远的钟声在山中回荡着传入耳中,让人有一种神奇的仿佛涤人心肺的感觉。

    然后,原本紧闭着的大雄宝殿大门突然打开。

    明净见状做出一个“请”的动作,对慕轻晚几人道:“几位施主应该知道,皇觉寺的头柱香从未外流过一次,这次几位的这柱头香,亦是里面那位施主让出来的,那位施主就在殿内,几位请进吧。”

    说起这个时,明净心里其实也是有些不解的,外人不知道,但他们这些寺里的僧人又岂会不知,这些年寺里的头柱香到底是何人得了去的。

    能在那人手里拿到一柱香,眼前这几位,怕也是不凡吧。

    慕轻晚和凤鸣祥眼中都闪过几分惊奇。

    这柱头香是凤止歌一人拿下来的,但到底是怎么来的他们却一概不知,这时从明净口中得知是别人让出来的,心下自是惊讶非常。

    带着这份惊讶,几人迈过大殿那高高的门槛走了进去。

    皇觉寺每日头香上完之前,是不会放其他香客进来的,所以这时,大雄宝殿里除了那尊巨大庄严的佛像之外,也只不过是廖廖数人而已。

    方才明净说那个让出头香的人也在这里,但慕轻晚和凤鸣祥进去之后四下环顾,却除了皇觉寺里的僧人,根本就没看到任何人。

    不过,这时候最重要的是把这柱来得不容易的头香先上了,两人便也不再多想。

    “施主这边请。”

    明净将慕轻晚引到殿内一侧的桌案边,上面正静静的放着三支成人食指粗细的香,也不知那香是用什么制成的,慕轻晚还离着两尺远,只是闻到那香上传来的味道,便不自觉的脑中一阵清明,前些日被失眠折磨造成的精神不济瞬间便好转许多。

    只吸了这么一口气,竟是比她昨夜的一夜好眠效果还好。

    若说方才还存了怀疑,那这时慕轻晚心里便只剩下了惊奇与敬畏了。

    看来先前明净大师所谓的“些许效果”,还真是谦虚了,如此有着神异效果的香,也难怪会有这么大的名气了。

    在明净的指引下,慕轻晚小心翼翼地执起那三支香点燃,又吹熄香上的明火,待缕缕青烟袅袅升腾起来,这才跪于大殿中央的蒲团之上,一边默念心中愿望,一边虔诚地拜了三拜,然后才将那三支香插于香炉之中。

    做完这些,慕轻晚重新跪回蒲团之上,耳边听着殿内僧人念着经文,心里也跟着默默祈祷起来。

    青烟袅袅,梵唱阵阵,偌大的大雄宝殿内便由此多了些静谧与安宁。

    凤止歌往大殿正中看了一眼,慕轻晚正默默祈福,立于一侧的凤鸣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似乎也有些出神。

    然后,她往后稍退了几步,自大殿一侧的一道门悄然进到偏殿里。

    佛寺里供奉得最多的,无疑便是各种佛像,可这间偏殿供奉的,不是任何佛像,却是一副画像。

    画像上,青衣少女背湖而立,青丝飞扬,衣袂翩跹,身后的夕阳散发出来的金色光线在她身周交织出一片柔和的光晕,直让人看了有种疑非凡人的惊艳。

    那副画像挂在偏殿的墙上,画像下面则是一张供台,台上摆着一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香炉,炉中灰白的香灰几乎要满溢而出。

    这,便是这二十几年来,皇觉寺所有头香燃尽后留下的些许痕迹。(未完待续。)

    ps:  今天回娘家~

第38章 故人至

    ps:  啊啊我错了,昨天坐了大半天的车回家,然后就没开电脑,是觉得忘了点什么事的,居然是忘了上传今天的更新的……

    凤止歌静立于画像前。

    看到画中的女子,她面上带了些追忆之色,像是见到了多年未见的故人一般,眼中有怀念,也有感慨。

    虽然重活一世,她早已经预料到会遇到曾经的自己,却没想到,首先,却是以这样一种方式找到自己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画像上的女子,是她。

    或者说,那是曾经的她。

    传承数百年的寒氏族长的掌上明珠,在大武朝的建立过程中起到了绝对无可替代作用的女子。

    寒素。

    凤止歌眼中少见的有些惘然。

    二十几年过去了,若不是在这里看到这副画像,恐怕她早已经想不起来,当初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

    这是一个崭新的凤止歌,与曾经的寒素之间的首次见面。

    是开始,也意味着一个结束。

    许久之后,凤止歌才发出一声幽幽叹息。

    然后,她自那供台上捻出三支香,点燃之后插入那香炉里。

    “既然已经来了,何不出来见上一面?”看着青烟渐渐飘到画像上,凤止歌突然开口道。

    若是有外人在场,一定会觉得有些惊悚,明明一个人也没有,难道她是在与画像上的女子说话?

    事实证明,凤止歌并不是在自言自语。

    不过片刻。便见一个略显苍老的身影自暗中走出来。

    那人穿着一身飞鱼服,头上戴着黑色翼善冠,虽然面容已不再年轻,但身上那常人难及的气势却是一点也没有收敛。

    “我还以为,你不会这么早就来找我。”那人看着凤止歌的背影,眼中的兴奋与激动颇为明显,好半晌才勉强压下这激扬的心情尽量平静地开口。

    凤止歌转过身,借着殿中这并不十分明亮的光线将来人打量一番,这才道:“你老了。”

    只这一句话,便叫来人眼中有了湿意。他看着眼前明明容貌完全陌生。却偏叫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的少女,轻声道,“可你却年少了。”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原先多年未见的稍许陌生感便在这一笑之中尽数散去。

    得见故人。凤止歌的眉眼都柔和了许多。她道:“这二十几年,叫你一个人留在那深宫里,辛苦你了。”

    来人向前两步。光线照在他脸上,赫然便是宫里最受赵天南宠信的司礼监掌印大太监的林公公。

    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在宫里别说是那些没有子嗣的嫔妃了,便是中宫皇后与向来不把宫人们当回事的太后,也得卖他几分薄面。

    在宫里,能走到林公公如今这一步,便是内侍的极限了,以林公公这般受皇上倚重的地位,若是被人知道凤止歌的评价居然是“辛苦你了”,也不知道他们会做何想。

    但是,林公公却一点也不认为凤止歌说错了,他轻轻点了点头,“但如今看来,一切都是值得的。”

    说完这句话,林公公转头看向墙上挂着的那副画像,“这二十几年来,每逢初一十五,我都会往皇觉寺走一趟,亲自为你上柱香。”

    这些年来,无论是地位多高的权贵用了什么样的手段,也始终没见有人得过这皇觉寺的头香,细想一下,能有这么大的手段,除了稳坐于宫里的那一位,又能有谁?

    而那些被当今天子截留的头香,都被拿来供奉在这副画像前。

    若有人能听到两人的谈话,一定会觉得非常诡异。

    香炎,那不都是只有死人才能享有的待遇吗,可凤止歌这时明明就站在林公公跟前,林公公却直言每月为她上香,这可不就十分诡异?

    凤止歌却不觉半点诡异,她顺着林公公的视线看过去,最后将目光落在画像中,青衣少女眉间的那抹嫣红上,眼中却是一片冷色。

    这副画像,是当初赵天南亲手所作。

    那么,如今她所看到的,是代表了这位如今高坐在龙椅上的那个男人心中那点廉价的愧疚?

    心里这样想着,凤止歌说话时语气中便多了几分不以为意,“他这是在展示他的悔恨还是愧疚?特意弄这么些东西出来,又是做给什么人看的?他自己,还是你们这些他身边的老人?”

    说到后来,凤止歌话中多见不屑。

    赵天南,他以为他每天用皇觉寺里珍贵的头香供于她的画像之前,就能掩盖他曾经想做或者已经做过的那些事?

    林公公也跟着一笑,丝毫不认为凤止歌提起当今皇帝时如此不敬有什么不对的。

    “谁知道呢?”林公公道,然后偏头打量了凤止歌一番,“你还是你。”

    即使真的再世为人,即使眼前的少女容貌已不是记忆中的样子,可有些东西,到底不是时间所能改变的。

    凤止歌听了便是一笑,并不是平时在外人面前那种仿佛面具一般的笑,而是笑意真正达到了眼里心底的笑容。

    面向那副画像,她双手猛地张开,仿佛只这一个动作,便立时就将全世界都纳入了怀中,“我当然还是我,即使生死,也不能改变。”

    因动作太过用力以及突然,凤止歌两臂上的衣袖往手肘处滑了一段,露出一截白皙莹润的小臂。

    明明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女,却偏偏就有了舍我其谁的气势。

    林公公眼中欣慰之色迅速闪过,未退的热意又迅速从眼里传达到心里。

    没有人知道林公公此时心里有多少喜悦,二十年的等待。他曾经以为自己这辈子也许等不到这一天了,可上天到底还是有些顾念他们这些人的,他竟然真的等到了一个奇迹!

    人死而复生,这就是奇迹,又是什么?

    世人眼中林公公的形象,都是大武朝天子身边那个沉默寡言却又深受天子信重的老公公,可是很少有人知道,林公公,曾经也是同当今天子一起为大武朝的建立出过力的。

    林公公当年和赵天南一样,也是出身贫寒。又不甘于命运想要改变现状。所以在乱世起时赵天南展露头角之后,他便毅然投身军旅,立誓要用自己的双手为子孙后代搏出一片美好的未来。

    心存理想之人,做任何事都会尤其的有动力。

    林公公便是如此。

    为了心中的野望。林公公在战场上可以称得上悍不畏死。当初也是赵天南麾下的一员猛将。

    只是。不幸的是,在一场战役中,林公公身受重伤被埋在了死人堆里。

    那时正是隆冬。荒野里被鹅毛大雪裹上一层银装,在这样的天气里,又打了一场败仗,军中士气低落之余,自然不会有人愿意出去打扫战场。

    打扫战场,目的是为了看看能不能找出己方的幸存者,但那那战役是赵天南军中有史以来打得最惨烈的一仗,结果几乎算是全军覆没。

    不仅如此,在这样的风雪之下,就算仍有些侥幸还留有一口气的,恐怕也都早早的就冻死了。

    终归都是些死人,冰雪之下也算得上是一个好的埋骨之处,又有何需要再次查看的?

    绝大部分人都是这样想的,除了寒素。

    若不是当时的寒素执意领着的人去打扫战场,并将仍有呼吸的林公公从死人堆里拉拔出来,恐怕林公公就真的如那些人所想的那般,埋骨于冰天雪地之中了。

    只不过,林公公虽然幸运的捡回了一条命,但却因为伤到了要害之处,从此只能算是一个残缺之人。

    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林公公仍记得当初那些人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眼神。

    有人道他可怜,遭了这等无妄之灾,虽然命是保住了,却等同于从此没有了男人的尊严。

    也有人毫不留情的嘲笑他,即使从战场上捡回了一条性命又如何,如今都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男人,还不如当初就死在了战场上来得痛快。

    那大概是林公公生命中最痛苦难捱的一段时间了。

    他也曾想过要自尽,却被寒素一句话点醒了。

    寒素说:“你能不能建功立业,能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看的是你自己的意志,而不是有没有下面那点东西。难道有了这点缺陷,你从今就变成一只软脚虾了吗?若真是这样,那我才真的该后悔当初不该将你从死人堆里翻出来了。”

    如果说寒素将林公公从死人堆里翻出来,是延续了他的生命,那她的这番话,便无疑是拯救了林公公几乎崩溃的灵魂。

    那以后,林公公一反之前的消沉,便如从前一般在战场上杀敌,甚至比从前更勇猛更卖力,时间渐久之后,竟叫人忽略了他的那点残缺。

    再后来,大武朝建立,赵天南在登基之后对这些开国功臣论功行赏。

    若只看功劳,林公公其实不输于安国公、威远侯这等人,赵天南本来也是要赐他一个爵位的,却被林公公推拒了。

    他当初投身军旅,为的就是想为后代子孙搏一个美好的未来,可如今他本就是残缺之身,再不可能会有儿孙,那他要这些富贵荣华又有何用?

    林公公当时其实是准备向赵天南请辞,回故乡了此残生的。

    可在赵天南与寒素大婚的日子确实之后,他却一反先前的想法,找上了赵天南,主动要求进宫在赵天南身边做一名内侍。

    内侍都是些身有残缺之人,这些人在权贵眼中,简直比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还要低贱些。

    林公公虽然确实身残,可是他与这些内侍不同,他是为大武朝立下了无数功勋的有功之人,赵天南又岂能让大武朝的功臣进宫做这样的事,当时便严辞拒绝了。

    可林公公最后却成功说服了赵天南。

    林公公是这样说的。

    “皇上。微臣的情况如何,即使明面上没有人说,私下里恐怕所有人也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微臣早就不在意了。如今这美好的大武朝,说句斗胆的话,也有微臣的一份,微臣实在不舍就这样离开,所以还请皇上应了微臣的请求,就让微臣继续留在皇上的身边,看着皇上将咱们的大武朝经营出怎样一片锦绣繁华吧。”

    面对林公公这样的真情流露。赵天南亦十分动容。最终还是答应了林公公的请求。

    林公公其实也并不明白为何他明明已经决定要离开了,却仍在听到那个消息之后执意要留下来,而且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但是他想,为那样一个。即使所有人都对他投以不屑及嘲讽的目光时。仍能将他当成一个正常人对待的人。这个决定是值得的。

    虽然他做不了太多的事,可只要能近距离守在她身边,哪怕只能为她挡去一些可以预见的后宫里的阴暗争斗。他也是愿意的。

    在林公公心里,那样一个干净的人,不该被后宫这些看不见硝烟的战争所玷污。

    是的,林公公一直认为,当年纯粹的寒素,是一个干净至极之人。

    哪怕所有人都知道,也许寒素手上沾染的鲜血,比任何人都多。

    只是,让林公公没想到的是,他想要用余生护着的人,居然没能等到真正入主后宫的那一天,就以那样的方式突然自世间消失。

    即使是这么多年后的今天,林公公也不知道要如何形容当初心里的感受。

    震惊,沉痛,愤怒,不敢置信……

    如果不是有寒素当年留下的那句“我会回来的”,恐怕林公公都不知道那时的他会在失控之下做出什么事来。

    从那之后,昔日大武朝的功臣便成了皇宫里的一位公公,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当年立下的那些功勋,也都渐渐为人们所忘。

    人们只当林公公只是宫里一位再普通不过的公公,即使他已然成为内侍之首。

    也不再有人记得,当年林公公是因为谁,才有了后面这几十年的性命。

    二十几年了,林公公在宫里从正值壮年等到如今的已然年迈,但至少,在他闭上眼之前,他终于还是等到了要等的人。

    这是何等的一件幸事。

    在宫里所有人眼中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林公公,想起这些多年前的往事,终于还是没能忍住眼中的湿热,但随即,他就抬手用身上穿着的飞鱼服的衣袖将眼泪拭干。

    只因,那泪意盈于眼眶,让他看着她的身影时显得尤其的模糊。

    他等了这么多年才等回的人,哪怕只有一瞬,他又怎么能舍得看不清她的样子?

    凤止歌见状又是轻轻一叹,便是再怎么心如磐石,在见到这些故人时,她心里也总是一片暖融。

    若不是有着这么多人的挂念,她又为何一定要自那无尽的黑暗之中爬出来?

    抬手在林公公肩上轻轻拍了拍,凤止歌的本意是想安慰他的,只是因为两人这时身高的明显不搭对,她甚至不得不稍稍踮起了脚尖。

    这副场景若是被外人看了,恐怕会觉得这角色颠倒的一幕尤为搞笑。

    沉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许久之后,待香燃尽,变成香炉里的一点新灰,林公公才平息下心绪。

    “我得走了。”看着凤止歌,林公公眼中带了许多不舍。

    不过,只一瞬,林公公便将心中的不舍都敛了去。

    从死等到生,二十几年都等过来了,他又何需在乎多等那么一段时间?

    想必,用不了多久,眼前的少女就会如二十几年前那般,绽放出足以让所有人闭目的灿烂光芒。

    至于如今这繁华似锦的大武朝,会不会因为她的举动而有什么变动……

    呵,林公公冷笑一声。

    这大武朝之所以能建立,大半的功劳都在于她,就算她如今真的要毁了这大武朝,又有谁有那个资格说半个“不”字?

    再则,说起来,这世间负于她的,可比她负于这世间的多得多,所以,就算她要替自己讨回个公道,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不是吗?

    就如同李芜与寒青颜始终坚信着她们的主子一般,林公公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若她真想做一件事,会有做不到的可能。

    在这些始终坚信的人心里,当年的寒素,以及如今的凤止歌,已经成为信仰一般的存在。

    凤止歌再看了墙上的画像一眼,眼神复归平静,“我也得出去了,你在宫里行事小心些,毕竟,咱们那位陛下,可从来都是一个多疑之人。”

    林公公轻轻点头,最后深深地看了凤止歌一眼,这才如来时那般,隐入阴暗之中,不知从哪里悄然离去。

    凤止歌转身,将那副画像,以及空中渐渐淡去的青烟都抛于身后。

    凤止歌重新回到大殿时,慕轻晚已经听皇觉寺的僧人念完了一遍经文,相较于昨天,这时的慕轻晚精神状态无疑好转了许多,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亦是打从心里的宁静与悠然。

    不管这柱香到底有没有什么奇效,只要能解了慕轻晚接连许多天的痛苦,在凤止歌看来,她如此大费周章便也就值得了。

    自蒲团上起身,慕轻晚看到凤止歌时不由露出一个由衷的欢喜笑容。

    这时,寺里又响了一遍钟声,这是寺门即将大开,从各处赶来的善男信女们也即将入各殿上香了。

    慕轻晚并不是张扬之人,更不想被人知道她抢到了皇觉寺的头柱香,携了凤止歌的手便出了大殿。(未完待续。)

第39章 我死后,哪怕洪水滔天

    皇觉寺除了以灵验闻名,还有寺里的素斋也极为有名。

    听说,就连皇上都曾对皇觉寺的素斋赞不绝口,是以但凡来皇觉寺上香的人,只要不是有急事,大多都会留在这里用上一顿斋饭。

    威远侯府无甚大事,慕轻晚又很少出门,这次既然好不容易出门一趟,自然要留下来尝尝皇觉寺的素斋。

    因这时时辰尚早,慕轻晚和凤止歌决定在皇觉寺里四处走走。

    而凤鸣祥,他有些犹豫地看了二人一眼,道:“婉姨,妹妹,我想去看看父亲……”

    凤止歌听了这话倒没什么反应,慕轻晚闻言却是沉默了一阵。

    若不是凤鸣祥提起,她几乎都没想起来,凤麟正在皇觉寺里修行。

    原来,不知何时,凤麟这个人在她心里已经变成可有可无了吗?

    二十年前,情意正浓的两人,双何尝会想过,他们之间,也会走到这样的地步?

    好半晌,慕轻晚轻声一叹,冲凤鸣祥点了点头道:“你去吧,看看你父亲那里有没有什么缺漏的。”

    凤鸣祥点了点头,与慕轻晚和凤止歌约好午膳时间一起用斋饭,便向着凤麟清修之处寻了过去。

    看着凤鸣祥的背影,慕轻晚心中也有些感慨。

    赵幼君所生的这一对儿女,说起来还真是如有天壤之别,凤鸣祥不仅心性纯善,且极有孝心,不仅时常让人往皇觉寺里送东西。就连慈云庵那边也没落下。

    反观凤鸣舞,整日里想的都是穿戴什么好看,凤麟和赵幼君离开威远侯府之后,竟从没听她有哪一次提起过自己的父母。

    不管怎么说,赵幼君纵有千般不对,待这个女儿却是没话说的,如今凤鸣舞这样,又怎能不叫人寒心。

    对比起凤鸣舞,慕轻晚看了看站在身侧的凤止歌,面上不由露出满足的笑容。还是她的止歌好。有个这样的女儿,她这一辈子便也就别无所求了。

    皇觉寺作为大武朝的皇家寺院,占地面积极广,这一整座五灵山几乎都是属于皇觉寺所有。一座座大殿环山而建。鳞次栉比。极为壮观。

    凤止歌和慕轻晚自大雄宝殿里出来,正准备向寺中的小沙弥打听寺中何处景色最佳,却听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人闻声回过头去,只见方才才见过的明净正一路小跑着来到二人跟前。

    见明净似乎是要找自己二人的,慕轻晚有些惊讶地道:“不知大师有何要事?”

    明净这时的表情很是微妙,他自然听到了慕轻晚的话,但他的视线却越过了慕轻晚,最终落在了凤止歌的身上,他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凤止歌,仿佛在看什么极为罕见的东西一般。

    “大师是来寻止歌的?”见明净的表现,慕轻晚也瞧出了些端倪。

    只不过……

    止歌自从醒来之后,可从来没有来过皇觉寺,应该是不会认识寺中僧人才是。

    而且,先前见面时明净大师都无任何异样,怎么这才过了没多久,竟是一副寻止歌有事的样子?

    慕轻晚百思不得其解。

    因慕轻晚的疑问而回过神来,明净这时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大概是叫眼前的女施主有些奇怪了,这才冲两人双手合什一礼,道:“两位施主有礼了,了然师伯想见见这位小施主,不知两位……”

    这个要求本就有些唐突,明净也有些不好意思。

    明净这时心里也是疑问重重。

    先前他就和慕轻晚几人说起过,皇觉寺里佛法最精深的,不是主持了空,而是从来不管事的了然。

    了然不仅不管事,而且甚少露面,明净来到皇觉寺里出家十几年,又是主持了空的高徒,见到了然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怎么这回,了然师伯突然就传话,要见这位女施主呢?

    慕轻晚看了看凤止歌,眼中带着询问。

    这里是皇觉寺,而且是明净大师亲自前来相请,慕轻晚自然不担心凤止歌在这里的安全,她的询问也只是不知道凤止歌愿不愿意去见那位了然大师。

    了然大师的句号,慕轻晚是听说过的,据说当初救皇上于危难之中的,就是这位了然大师。

    关于了然大师,京中早在许多年前就有了好几个版本的传言,有的说了然大师是得道高僧,不仅有通天彻地之能,还有起死回生之术。还有的更夸张,直接说了然大师是天下的罗汉下凡云云。

    无论传言有多少个版本,相同的一点是,所有人都相信了然大师有诸多神奇之处。

    慕轻晚之前在闻到那柱头香之后,心里也隐隐有些相信这一点了。

    “止歌,你想去见见了然大师吗?”慕轻晚问。

    凤止歌只略一思索,便点了点头。

    了然这个人,凤止歌是认识的,两人虽然见面次数不多,但也算得上是故人。

    凤止歌有种预感,了然,大概是知道些什么,若非如此,这么多年不见外人的他,又怎么会突然要见自己?

    见凤止歌点头,明净也跟前松了一口气。

    在皇觉寺的所有僧人心里,了然的形象已经有些被神化了,明净自然也是如此,了然师伯难得吩咐他一件事,若是不能办到,他心里也是有愧的。

    明净急着带凤止歌去见了然,连忙将慕轻晚安置到了附近的禅房里,然后领着凤止歌一路往山上而去。

    了然这些年来虽然居于皇觉寺里,但从不见外人,也算是隐居于此了,而他住的地方,便是五灵山的山顶。

    五灵山越往上越是陡峭,若非山上用青石板铺就了一条石梯。恐怕上山下山便是一个老大的难题。

    凤止歌跟着明净来到五灵山顶时,正是旭日东升金霞满天之时,火红的朝阳伴着灿烂的朝霞穿破厚厚的云层,将光辉洒向大地,这副场景足以让所有观景之人心生震撼。

    只不过,因为山顶并不对香客开放,所以这时能看到这一幕的,也不过三两人而已。

    待凤止歌观完日出,才发现原本与她一起上山的明净不知何时已经不在这里了,取而代之与她并肩而立的。却是一个看年纪大概七十许、身穿一袭朴素袈裟的僧人。

    这僧人身形清瘦。虽然已经年老,但精神却十分好,尤其一双浑然与他年纪不符的清澈又睿智的眼,更是让人一见便能得到真正的宁静。

    察觉到凤止歌的视线。那僧人双手合什一礼:“阿弥陀佛。多年不见。施主别来无恙。”

    凤止歌初到京城,而且来到京城之后从没见过这僧人,但这僧人却开口便道是“别来无恙”。

    若是换了个人大概会觉得莫名其妙。但凤止歌却半点也不惊讶,大名鼎鼎的了然大师若是没有些本事,又如何对得起他的名气?

    况且,早在山下之时,她便已经猜到了,又如何会惊讶。

    微微一笑,凤止歌回了了然一礼,“一别多年,大师依然风采如往昔。”

    这并不是凤止歌的恭维,早在多年以前,她第一次见到了然时,了然便已经是现在这个样子,没想到二三十年都过去了,无情的时光,也似乎没能在了然身上留下痕迹。

    了然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手上轻轻捻着佛珠,颇有些感慨地道:“当年初见施主时,贫僧就已经看出施主会有一大劫,若能渡过此劫,自然从此傲立苍穹,但若是渡不过这劫数……”

    说到这里,了然面上现出些追忆,“明明应该是死劫,却偏偏于不可能中现出一条生路。贫僧这些年一直为此事不解,直到前几年偶观天象,才终于有了些所得。”

    感慨地看向凤止歌,了然温和的眼中也多了几分惊奇,“天地之大,果然无其不有,施主福泽深厚,也该有此番奇遇。”

    凤止歌闻言不语,好半晌之后唇角才微微往上翘起,带着嘲意道:“大师怕是说错了吧,我又怎么算得上是福泽深厚,若真是个有福气的,又怎么会落得那样的结果呢?”

    了然也跟着默然。

    他自幼出家随着师傅精研佛法,对这世间之事自有一番见解,但在当年寒素一事上,却也颇有些无可奈何。

    大武朝是如何建立的,了然是从头看到尾的,像寒素那般的女子,几乎亲手打下大武朝的大半壁江山,按理说,这样一个人应该是集一国气运在一身的,但凡这种有大气运之人,几乎不可能这般轻易就陨落。

    可当年的寒素……

    也许,这位女施主之所以能有如今这番奇遇,便是冥冥之中天道对她的补偿?

    了然苦思之下,最后也只能得出这样一个他自己都不知道对错的答案。

    凤止歌却不想与了然谈论这些有几分神异的话题了,她转头看向了然,开口直言问道:“了然大师此番想见我,就是为了说这些?”

    了然将思绪收回,不再想那些疑惑,虽然他当年与这位女施主见面次数不多,但他也知道这位女施主的脾性,若是他再不道明来意,恐怕这位女施主会真的转身就走吧?

    在这京城里,便是当今皇上见了他,也都是十分客气尊敬,大概也只有这位女施主能如此无视他了。

    所以,了然也不再兜圈子,他道:“女施主此番重回人间,可是想为当年的事讨个公道?”

    为大武朝立下如此功劳的人,最后却以那样的方式死于宫廷之中,即使是以了然看来,她也确实有向这世间向龙椅上那个人讨回公道的资格。

    凤止歌一双凤眼轻轻上扬,似笑非笑地看向了然,“大师这样问,是希望我给出一个什么样的回答?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凤止歌当年其实就有些不待见了然,她承认了然确实有些本事。更有些她不能理解的神奇手段,可她本就不是善心之人,自然见不得这些出家人张口慈悲为怀,闭口为了天下苍生的。

    了然微微一怔,“施主不要误会,贫僧并非想劝施主放弃为自己讨公道,只是,贫僧希望施主在走上这条复仇之路后,能稍稍为天下百姓想一想,大武朝的根基这二十几年来才算得上是渐稳。百姓们才过上安宁的日子不久。若是战事再起……”

    说到这里,了然的眼中闪现出悲悯之色。

    凤止歌有些好笑地看了了然一眼,“大师是以为,我是要像当年那样再征战上一回?那样的事。做一次就够了。征战天下可是很累的。如今我可不想再费那个神,大师尽管放心好了。”

    虽然凤止歌给出的答案是了然想听到的,可是他眼中还是有迟疑。“可是……如果贫僧看得没错的话,这天下势必是要再经历一番动荡的,而这动荡,就应在了施主身上。”

    若不是这样,他又怎么会特意见凤止歌一面。

    凤止歌闻言面上便现出冷色,虽然她对了然保持了相当的敬意,可这并不代表她就会尽信了然所言,也不代表了然就能对她的所作所为指手画脚了。

    “大师的说法倒也有趣,我如今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闺中女子,如何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引得天下动荡,再则,大这武朝的江山若是这般轻易就动荡了,想必其间必然也存在着许多问题,就算我什么也不做,恐怕也同样会出现其他各种问题。”

    “大师,你管得过来吗?”凤止歌淡淡地道,丝毫不因眼前之人是受所有人敬重的得道高僧而收敛语气中的嘲讽。

    了然沉默了,他也知道自己对凤止歌的要求有些不可理喻,可他多年来早已经形成了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观念,明知天下或许会乱,又岂能故作不知,什么都不做呢?

    见了然不语,凤止歌轻轻一笑,“大师何必为难,若大师真的不愿这苍生有损,也不是没有办法,很简单,只要把我回来的事告诉赵天南,那这一切便都结束了。虽然赵天南这个人生性多疑,可若是这话出自大师之口,他定然是深信不疑的。大师信不信,一旦他知道我回来了,绝对会用尽任何手段再杀我一次?”

    了然听了却是神色一凛,正色对凤止歌道:“施主说笑了,贫僧虽然不忍天下百姓流离失所,但施主与陛下之事早有因果,就算要有个结果,也只能由二位亲自决断,贫僧又岂会干涉其中?”

    凤止歌便微微撇嘴。

    这便是她虽然不喜欢了然,却也不讨厌他的原因。

    这个老和尚虽然性子有些迂腐,整日里想救济天下,但却极有原则。

    就比如现在,若是换个人来,恐怕会抱着只要结果是好的,那么过程便不重要的想法,直接将这件事告诉赵天南,毕竟,与天下人相比,一个人的安然到底是微不足道的。

    事实上,虽然凤止歌自从归来之后就一直在发展手中的势力,可一来时日尚短,二来她的对手是宫里那位,若这时真有人将她的事告诉赵天南,面对已经坐稳皇权的赵天南的打击,她十有八、九是要败的。

    好在,凤止歌从来也没想过要与赵天南正面对上。

    敛去面上的表情,凤止歌转身看向已经高升的旭日,双手负于身后,金红的阳光洒在她身上,配以身后作为背景的云霞,周身的气势便有如山岳。

    “大师心济天下着实让人敬佩,但我这人素来自私,曾经在我的家乡,有这样一句俗话,我死后,哪怕洪水滔天,就连身边之人,我都不敢保证一定能顾及到,所以请恕我实在不能为了所谓的天下苍生放弃自己想做的事。在我看来,人的命运始终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若是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别人的心慈上,就算能平安一时,难道还难平安一世?大师以为如何?”凤止歌仰起脸迎向阳光,声音听起来有几分飘渺之感。

    了然又是一阵沉默。

    他不得不承认,他今天的目的,怕是无法达成了。

    更让他感到惊奇的是,他这么多年以来的坚定信念,居然因为这位女施主短短的几句话而有了些动摇。

    我死后,哪怕洪水滔天。

    话虽无情,但其中透出的豪迈,即便只是这样一听,也足够让人动容了。

    想起每年都会到自己这里走上一遭的陛下,哪怕了然是个方外之人,这时也不由在心里叹息一声,也许,陛下生平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就是让这样的奇女子以那样的方式逝去吧?

    这些年来,陛下每次在他这里旁敲侧击着想知道这位女施主是不是真的有可能重回人间,大概他自己都不知道,提及此事时,他眼中的期待有多明显。

    陛下,他是后悔了吧?

    只不过,连他这个不染红尘这人都知道,有些事一旦错过就再没机会重来一次,陛下又为何还会存有期待呢?

    红尘之事,果然让人费解。

    了然将目光转向那轮跃至云海之上的红日,他只不过是一个老朽的僧人,既然不能左右旁人的想法,那就只能静观事情的发展。

    只希望,这天下的百姓,能少受些苦楚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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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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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止歌本就是个意志坚定之人,她的信念自然不会因为了然的几句话而动摇,她的脚步更不会因此而有所停留。

    话都已经说完了,凤止歌也没在五灵山顶上多呆,慕轻晚可还等着她呢,若是她呆久了,恐怕她又该担心了。

    上山时有明净带着,下山时却是独自一人,好在只要跟着那条青石板铺就的路就能回到她之前所在的地方,倒也不虞会有迷路的可能。

    而就在凤止歌下山的时候,被明净安排在禅房里休息的慕轻晚,却是碰上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说起来,这个麻烦还就是因为明净安排的这间禅房而引起的。

    皇觉寺本就是大武朝的皇家寺院,更兼之这里的香火出了名的灵验,每日里往来于这里的信众不知道有多少,当然也有因为各种原因而在寺中留宿之人。

    为了不让寺里受到影响,皇觉寺在山下建了专供香客留宿的院子,也就是昨晚慕轻晚与凤止歌所住的那种。

    除此之外,便是寺中供香客稍作歇息的禅房了。

    京城本就是个遍地权贵的地方,这人一多起来,自然就难免会有攀比的现象,而皇觉寺的禅房,便成了这些权贵们攀比的手段。

    皇觉寺的禅房说起来还真没什么奇异之处,本就只是供香客暂时休息的,所以里面设施简陋非常。可在这些京中权贵看来,即使是这样,真要攀比,那也是可以的。

    这些禅房都是跟着寺中殿宇所建,因为皇觉寺越往上开放的殿宇就越少,这样一来也就有了讲究,位置越是往上的禅房,往往就越受权贵们的追捧,时间长了之后,渐渐的皇觉寺的禅房便渐渐成为某一家固定的歇息之所。家中越有权势。所得的禅房也就越靠近山上。

    慕轻晚和凤止歌当时是自大雄宝殿上了香就出来的,大雄宝殿位于半山腰上,这里的禅房位置显然是不怎么样的,明净安排给慕轻晚休息的那间禅房。便是属于京中某位小官家的。

    这事也是凑巧。

    京中各官宦人家若是有女眷要去皇觉寺。大多都会提前向皇觉寺打招呼以便招待。明净此前并未得到那间禅房主人要来的消息,所以当时为了便利,就把慕轻晚安排进了那间禅房。想着本也只是暂时休息一下,应是无碍的。

    可偏偏,事情就有那么巧。

    慕轻晚那时也算不得多累,所以本也只是想着在禅房里稍坐,等着凤止歌从山上下来。

    只是,她才合上禅房的门坐下一会儿,便听得外面传来一阵人声,然后,房门被人自外面推开,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一名中年妇人一边与两名少女说着话,一边走了进来。

    看到在房里坐着的慕轻晚,谈话声戛然而止,无论是慕轻晚还是那妇人并两名少女,都不知道眼前这是个什么情况。

    片刻的沉默之后,其中一名着粉色衣衫的少女看着慕轻晚,面带疑惑地道:“这位夫人,这是冯家的禅房,夫人是不是走错了?”

    这少女长得明眸善睐的,尤其一双温柔似水的水瞳,看着格外喜人。

    慕轻晚一怔。

    威远侯府这二十年都没在京城,在皇觉寺里自然也就没有自己的禅房,慕轻晚这也是第一次来皇觉寺,她自然不知道皇觉寺的禅房还有这种说法。

    她张了张嘴,本待说明是明净大师安排她在这里休息的,但转念一想,不管怎么说,她占了人家的禅房都是她的不是,若是还扯上明净大师就更不应该了。

    所以,慕轻晚也就不打算多言,只向那妇人微笑着道了句抱歉,便准备离开这禅房。

    那妇人大约四十左右的年纪,着一身正红色褙子,看着十分光鲜,头上戴着的首饰也都极尽华贵,显然是个不缺银子使的。

    妇人一张脸上虽然带着精明,但这时得了慕轻晚的道歉也回以一笑,许是疑惑于同在京城却从没见过慕轻晚,眼见慕轻晚都快走出禅房了,妇人突然开口问道:“这位夫人看着很是眼生,不知是哪家府上的?”

    皇觉寺是大武朝的皇家寺院,这里虽然并不禁止寻常百姓入内,但进出皇觉寺的大多都是京中权贵之家,而且,无论是慕轻晚的衣着穿戴还是通身气度,都绝不会让人将她认作普通百姓。

    慕轻晚本不是多话之人,也无意与这妇人打交道,但这时本是她有错在先,倒也不好不理会妇人的疑问,于是又微微一笑道:“我姓慕,夫家姓凤,今日打扰了。”

    说完对那妇人点点头,便欲离去。

    那妇人回以一笑,心下正在思索慕轻晚出自哪家,却听另外一名绯色衣衫的少女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姑母,她是威远侯夫人,她就是那个小贱人凤止歌的娘!”

    妇人面上的笑容蓦地收了回去,就连已经走到门边的慕轻晚,这时也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目露冷色地看向那绯衣少女。

    凤止歌是她放在心尖尖上的女儿,她如何能容忍有人这样侮辱她的女儿?

    “这位小姐何故毫无缘由的辱骂小女,不是我偏袒,但小女从来不会无故与人结怨,你必须向小女道歉!”但凡牵涉到女儿,平日里最是好说话的慕轻晚也变得得理不饶人起来。

    “我向她道歉?”红衣少女,也就是从湖州远道来到京城的连晴,闻言又是一声尖叫,“我为什么要向她道歉,要不是她,我和表妹又岂会像现在这样名声尽毁?”

    连晴的情绪很是激动,双眼中的恶意更是让人见了都觉着有些瘆得慌。

    红衣少女是连晴。粉衣少女则是冯伊人,至于那妇人,却是冯家二夫人连氏。

    连晴会变成这样,也是有原因的。

    那日在含月公主的春宴上,连晴和冯伊人又与凤止歌有了一番小争执,那时连晴和冯伊人都碍着不想让自己做过的那些事被其他人听了去而选择不与凤止歌正面冲突,只是当时和这二人在一起的,还有冯家大老爷的女儿冯伊月。

    冯伊月本就是个性情单纯的,回府之后就将春宴上的事都一一说与了其母冯家大夫人听。

    冯家大夫人与冯家二夫人不和许久,听了之后直觉这里面肯定藏着事儿。便悄悄派了人去打听连晴在湖州发生的事。以及冯伊人那日去慕家作客时的情况。

    冯家只有兄弟二人,冯大老爷如今任了吏部的员外郎,冯二老爷则得了个礼部的清闲差事。

    冯大夫人对冯二老爷一家的不满由来已久。

    当初冯老太爷和冯老夫人还在世的时候,就一直偏爱二房。甚至若不是大房据理力争。恐怕如今在礼部领个清闲差事的就会是冯家大老爷了。

    冯家老太爷和老夫人虽然已经离世。但就是临终前都仍惦记着二房,冯家两老也是知道自己的小儿子是个扶不起来的,生恐自己两人去了之后。小儿子没了大儿子的帮衬过得不好,非得逼着冯大老爷应下不与二房分家,对大房却是半点交代也没有。

    碍着冯老太爷临终前的话,如今冯家也确实一直没分家。

    冯二老爷领了礼部那个清闲差事,每月的奉禄连他自己房中几口人都养不活,更别说是补贴公中了,冯二夫人连氏娘家乃是湖州首富,她手里倒是有不少银钱,但这么多年来却从没见她往外拿过一分。

    这些年来,冯家这么一大家子的吃穿嚼用、人情往来都落在大房身上,若不是有冯家大老爷支应着门庭,又有冯大夫人精心算计着过日子,冯家两房人恐怕早就过不下去了。

    这样的情况下,换了性子再好的人,恐怕也不会对冯二老爷一家子有什么好脸色。

    冯大夫人对冯二夫人娘家来的侄女连晴也非常看不上眼。

    这不单单是因为冯大夫人与冯二夫人之间的龃龆,更因为连晴那性子本就不是个讨人喜欢的,来到京城这么久,连晴仗着手里有银子,见天儿的与冯伊人一起逛铺子买东西,却也从没见她往大房送过什么。

    冯大夫人倒不是眼皮子浅到眼红一个晚辈手里的东西,只是连晴没少送过冯伊人东西,同是姐妹,却从没想起冯伊月。

    冯大夫人自认连晴来到冯家之后,她对连晴也算是悉心照顾了,好歹来者是客,她从未因冯二夫人而给连晴难看,平日里更是生恐连晴因为不好意思说而受了什么委屈,没少对她嘘寒问暖的,可连晴的做派确实让人寒心。

    冯伊月回家将春宴上凤止歌与连晴冯伊人的对话学与冯大夫人一听,冯大夫人可不就乐了,这倒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给递枕头,她正愁没能抓住二房的痛脚呢,一场春宴就让她看到了出口气的机会。

    冯伊人在慕家作客时发生了什么很快就打听出来了,派去湖州打听消息的人大半月之后也回来了。

    冯大夫人知道这两人的丰功伟绩之后心里别提有多腻味了。

    冯大夫人不喜冯伊人,一来是因为她与冯二夫人之间多年的恩怨,二来她就是看不惯冯伊人时时作出的一副柔弱样子,这些年单纯的罗伊月可没少在冯伊人心里吃亏,叫冯大夫人如何能喜欢得起来。

    只是,冯大夫人怎么也没想到,她的这个侄女胆子这么大,不仅小小年纪就会算计自己的亲事了,明明去别人家里作客,竟然还敢对人家家里的表小姐下黑手,也真是活该她最后害人终害己。

    还有那连晴,她原先还道连晴只是不懂人情世故,可如今看来,她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这两人倒也正该是姐妹,连做出来的事都如此相似。

    得知了这些,冯大夫人便寻思开了。

    她想给二房一个教训是由来已久的事。只是出身商贾之家的冯二夫人本也是个精明厉害的,这些年来竟从没让她抓到过痛脚,如今冯伊人和连晴做出来的这些事,可不就给了冯大夫人一个发难的理由?

    在深宅后院里生存多年的妇人,恐怕就没有那等真正善良的。

    冯大夫人自然也不是。

    冯伊人是冯家的小姐,她的名声若是坏了,恐怕会影响到同是冯家小姐的冯伊月,所以冯大夫人也没想着将冯伊人的事宣扬出去,而是直接找上了冯二夫人直言此事,最后逼得冯二夫人不得不罚着冯伊人跪了整整两天祠堂。又禁足半年。

    至于连晴。这可不是冯家小姐,冯大夫人半点犹豫也没有,直接就让人将连晴在湖州的那些事给传了出去。

    至于一名豆蔻年华的少女名声毁了之后会有什么样的结局,这可不是冯大夫人考虑之中的事。

    这样一来。冯伊人和连晴可谓是吃尽了苦头。

    冯伊人自小就学足了冯二夫人连氏那会算计的性子。若不然也不会以一个小吏之女的身份在京中贵女圈子中如鱼得水。跪祠堂、罚禁足,在冯伊人这十几年顺风顺水的人生里,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而连晴的处境就更艰难了。当初连老爷和胡太太之所以决定将连晴送到京城来,就是想着京城与湖州隔得远,湖州的事不会传到京城来,也就不必担心连晴会活在旁人的指指点点之下,可如今只是一个疏忽,到底还是让连晴的名声从湖州毁到了京城。

    连晴自打来了京城,可没少与冯伊人一起在京城贵女圈子里行走,看在冯伊人的面子上,那些贵女倒也没因她只是商贾之女而看轻她,待她也算是和善,可如今消息一传出来,被这些贵女得知连晴不仅是商人女,还早在湖州就毁了名声,哪里还有人能给她好脸色?

    冯伊人和连晴自然不知道自己的苦日子是缘于冯大夫人,都以为是凤止歌让人将消息传了出来,心里自然恨凤止歌欲死,更没少在冯二夫人连氏跟前诉苦。

    今天连氏之所以会带着冯伊人和连晴来皇觉寺,也是想着两人最近这段时间着实受了些苦,带她们出来散散心总也好过闷在屋子里。

    想到早上为了能让还在禁足的冯伊人出门,不得不在大嫂跟前服了软,冯二夫人心里就是一阵气恨,这时听连晴道慕轻晚便是她心里罪魁祸首凤止歌的娘,面上的笑容又哪里还能保持得住?

    是的,在冯伊人和连晴,乃至冯二夫人心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凤止歌。

    按说冯二夫人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至少也应该分得清楚是非才是,可谁叫冯二夫人是个极端护短之人,在她眼里,自己的女儿和侄女无论做什么那都是对的,至于别人会怎样想,她又岂会在意?

    这段时间以来冯二夫人为女儿和侄女的事着急上火的,几乎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这时终于找到了可以出气之人,她又岂会放过?

    “威远侯夫人且慢,”连氏一边冷声道,一边以眼神示意跟来的丫鬟婆子将慕轻晚拦下来,“凤家大姑娘将小女和晴儿害得这么惨,威远侯夫人难道就不该给出点说法?”

    论起来,冯家的家世比起威远侯府来可是大大不如,换了任何人,恐怕这时都不会非得逼着慕轻晚要个说法,偏生连氏这时一心只想着要为女儿和侄女出口气,哪里愿意考虑那么多。

    慕轻晚被连氏带着的下人拦着,眼中也是一冷。

    虽然如愿抢到了皇觉寺的头香,但慕轻晚并不想因此而招人眼,所以今晨上山之时,想着人少些不打眼,便将林嬷嬷和半夏扶风都留在了昨晚留宿的院子里,这时冯家的下人们一拥而上,慕轻晚一时之间还真的不好脱身。

    事实上,一直到现在,慕轻晚都还不知道冯夫人几人的身份。

    她转过身看向连氏,平静地问:“不知这位夫人和两位小姐是……?”

    无论是连氏还是冯伊人和连晴,这时都不由一窒。

    她们在这里恨不得剜下慕轻晚身上的一块肉下来,结果人家却根本就不认识她们,这样的感觉还真是不好受。

    好半晌,连氏才勉强平利下心情,扬了扬头道:“威远侯夫人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拜凤家大姑娘所赐,小女冯伊人这段时间一直禁足家中,侄女连晴,如今更是成了京城小姐们眼中的笑话,难道夫人不觉得对她们来说,这样太残忍了吗?”

    听连氏说起冯伊人和连晴,慕轻晚这才算是明白了她们的身份。

    只不过,在听到两人的名字之后,慕轻晚非但没有像连氏以为的那般赔礼道歉,一向温婉的脸上却是突然变得冷意森然。

    慕轻晚当然是听过冯伊人和连晴的,多年后再回娘家,谁曾想冯伊人好端端的就在慕家落了水,差点没坏了慕轻晚重见娘家人的好心情。

    事后慕轻晚也是问起过凤止歌这件事的,凤止歌当时轻描淡写的将事情说与了她听,即使凤止歌没受什么损伤,也让慕轻晚气得够呛。

    还有那连晴,当初若不是对止歌起了歹心,又怎么会落水还被那杨云浩坏了名声?(未完待续。)

第41章 寒夫人(月票30+)

    慕轻晚向来都是个好脾气的,可越是脾气好的人,一旦生起气来,也就越是让人惊惧。

    面对连氏的质问,慕轻晚冷笑一声,目光自冯伊人和连晴脸上一扫而过,“冯小姐和连小姐是吧,冯小姐身为官家小姐,行事却如此歹毒,在慕家作客却想对止歌下毒手,最后落得个害人害己的下场也实属活该,做出这样的事,却只是禁足,冯家的家教可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慕轻晚是脾气好,可这不代表她就不会呛人了。

    这几句话便呛得连氏颤着手指着她,好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你,你……”

    “怎么,连夫人还有不同的意见?”慕轻晚抬眼轻轻往连氏面上一扫,这大半年来掌管侯府后院养出来的威严便尽数表现在了脸上,“若连夫人真的觉得委屈了冯小姐,不如,咱们就将这事好好与旁人说道说道,看看到底是小女委屈还是冯小家受了苦?”

    连氏又是一阵气结。

    虽然她是个护短的,可她到底是个脑子清醒的正常人,又如何分辨不出来这件事到底谁对谁错呢。

    冯伊人做出这等事,只是禁足半年罚得还真不重,若是这事被外人得知了,恐怕冯伊人这么多年积累起来的好名声,也就该全毁了。

    连氏既想反驳慕轻晚,又怕慕轻晚真的将这事捅了出去连累女儿毁了名声,一时之间气得胸口好一阵起伏。一张脸也是忽红忽白的好不精彩。

    见连氏不说话,慕轻晚又看了连晴一眼,“至于连小姐,当初杨夫人的赏荷宴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想必作为主人的杨夫人是再清楚不过的了,正好如今杨夫人也在京城,连夫人若是为连小姐抱屈,要不要将杨夫人请来,看看杨夫人是怎么说的?”

    连氏又是一阵气闷。

    就连先前一直表情凶恶不已的连晴,这时也不由噤了声。

    慕轻晚想起当初在赏荷宴上。若是落水以及被杨云浩所救的是自己的女儿。恐怕赵幼君一定不会放过那个好机会,非得要逼着凤止歌嫁到杨家去才会甘心吧?

    她的止歌,怎么能与那样的无赖扯上关系?

    眼中闪过厌恶,慕轻晚冷冷看了连晴一眼。“连小姐出了这种事。不好好呆在家中。反倒一点也不顾忌的行走于外,若是再碰上一个张云浩李云浩的,不知道连家还能不能像摆脱杨家一样替连小姐出头?”

    以慕轻晚的温婉性子。能让她这样直言开口揭人家的的短,可想而知她心里有多愤怒了。

    连晴面色蓦地一白。

    虽然来到京城这么久,可对连晴来说,那日在赏荷宴上发生的事便似是一场挥之不去的恶梦般,即使过了这么久,每到晚上闭上眼时,她都仿佛能感觉到当时杨云浩那双脏手在她身上游走带来的恶心。

    这时慕轻晚直言提起杨云浩这个人,连晴就仿佛生吞了只苍蝇一般,别提有多难受了。

    回想起当时那兵荒马乱的情景,连晴恶狠狠地瞪着慕轻晚,渐渐的,在她赤红的双目之下,慕轻晚那张脸便与她最恨的凤止歌的脸重合起来。

    连晴这时候又哪还有什么理智可言,眼见着最痛恨的人就在眼前,她这时所思所想都是要怎么出了心头这口恶气,当即便尖叫一声冲向慕轻晚,然后抬手便往慕轻晚的脸上打去。

    这禅房本就不大,慕轻晚与连晴的距离自然也不远,眼见连晴的手就要打过来,慕轻晚惊愕之下一时之间也难以做出反应。

    慕轻晚原本是不担心连氏几人会在这里动手的,都是京中官家女眷,就算双方之间有个什么不和,最多也就是动动嘴皮子罢了,就算要使什么手段,也只会是在暗中进行,而不会在皇觉寺这等人多眼杂的地方公然动手。

    只是没想到,就有连晴这等奇葩。

    今天是免不了要挨这一巴掌吧……

    慕轻晚只来得及微微皱了皱眉。

    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从旁边伸出来,拉得慕轻晚往后退了两步。

    然后,一个平静却十足威严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

    “成何体统!”

    饶是毫无理智可言的连晴,被这话一震,眼中也多了几分清明。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原本堵在门口的冯家下人,不知何时已经被几名陌生的仆妇挡在一旁,出现在门口的,却是一名五十上下、面上严厉十足的妇人。

    那老妇人衣着极为简单朴素,用荆钗布裙来形容是再合适不过,看面容也只是个应该再和善不过的老太太,但这时她板起脸来,自然流露出来的威严与严厉,却令人根本不敢与之对抗。

    禅房里只一瞬间便变得寂静无声。

    那位陌生的老妇人先是转向慕轻晚,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才一改先前的严厉,和蔼地问道:“你没事吧?”

    慕轻晚原本还有些懵,这时反应过来若不是这老太太,她今天恐怕就要遭了这无妄之灾了,闻言连忙摇头,然后一脸感激地道:“晚辈慕轻晚,多谢老夫人相助。”

    老妇人安慰性的拍了拍慕轻晚的手,然后转向连氏几人。

    “冯家好歹也算得上是诗书传礼之家,连夫人就是这样教导晚辈的?”虽只是简单的疑问,但出自这老妇人之口,便显得尤其的有分量。

    连氏双眼发直地看着这老妇人,好半晌,才抖着声音道:“寒,寒夫人……”

    寒夫人。

    这满京城里,提起一个“寒”字,所有人都首先会想到受尽当今皇上宠信的寒家。

    而这位寒夫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内阁首辅寒臻寒老爷子的大儿媳妇、兵部尚书寒凌的夫人。

    寒家在大武朝的进位何其尊崇。而寒夫人作为寒家的宗妇,在京城夫人之中,她无疑便是那不需要看任何人脸色的存在。

    寒夫人在京中官家女眷之中声望极高,这不仅缘于寒家的地位,更因为寒夫人本身就当得起“德高望重”几个字。

    寒家几百年传家,在挑选媳妇上便尤其严格,寒夫人能嫁到寒家作宗妇,自然是有过人之处的。

    寒夫人的出身论起来不算好,她出生不久后就家道中落,后来更是在父母双亡之后独自拉扯着弟弟长大。不仅如此。还亲自教导弟弟读书习字,从未让弟弟因为家道艰难而放弃学业。

    也正是她的这份坚韧,为寒老爷子所看重,亲自聘了她为长媳。

    事实证明。寒老爷子的眼光确实远超常人。

    寒夫人嫁到嫁家三十几年。可谓是将贤内助诠释得淋漓尽致。不仅将府里中馈打理得井井有条,还与寒家族中各房关系都处得极为和睦,寒家这样一个数百年传承的大家族。族人在提起寒夫人时,就没有一个不说好的,这是何其难得的事。

    而在京城官家女眷之中,寒夫人不仅地位尊崇,而且为人平和,从不因夫家的地位而傲慢待人,加之为人甚是公正,极得京中官眷的人心。

    连氏是见过寒夫人的,还记得当初在那场宴席上,她远远地看着寒夫人被那些她怎么也巴结不上的夫人们簇拥着走过,心中是何等的欣羡。

    可是这时,连氏却是恨不得她从来没有认识过寒夫人。

    连氏不知道寒夫人到底将事情听去了多少,但从寒夫人先前说的那些话来看,想必至少寒夫人是知道了来龙去脉的。

    以寒夫人在京城贵族圈子里的声望,若是从她嘴里传出哪怕一句对冯伊人和连晴不好的话来,恐怕从此以后,冯伊人和连晴便再别想找个像样的婆家。

    这并不夸张,德高望重的寒夫人绝对有这样的影响力。

    想到这些,连氏心里一急,几乎就要哭出来了:“寒夫人,妾身知错了,还望寒夫人不要为难小女与侄女。”

    寒夫人最先还有些疑惑,不知连氏何出此言,但只一瞬间便明白了连氏的意思,眉头便微微一皱。

    她又岂会刻意为难两个晚辈?

    “连夫人好自为知吧。”寒夫人淡淡地道了一句,然后转向慕轻晚,“这位可是威远侯夫人?”

    慕轻晚是知道寒夫人的,如今不仅得了寒夫人的相助,这时见寒夫人还如此和善的与她说话,当下便有些受宠若惊,“妾身见过寒夫人,多谢寒夫人相助。”

    寒夫人面上带着微笑,显然对慕轻晚的印象还不错,道:“慕夫人怎么会在这里?”

    慕轻晚闻言便苦笑着将事情缘由说了一遍,“也是妾身孤陋寡闻,不知皇觉寺里的禅房还有这等讲究,才有了这样的误会,让夫人见笑了。”

    寒夫人听闻凤止歌是被明净带去见了然大师的,眼中光芒微闪。

    寒夫人当然知道了然大师,这些年来,因为寒老爷子心里的那个念想,无论是她还是寒家大老爷寒臻,都没少前来皇觉寺求见了然大师,只是了然大师从来没有见过他们。

    可如今,威远侯府的大姑娘,居然能让了然大师主动与之相见……

    莫名的,寒夫人对素未谋面的凤止歌,就多了几分奇异的心思。

    也正因为这样,寒夫人略作思忖之后突然向慕轻晚提出了邀请:“既是如此,慕夫人不如随老身一起去寒家的禅房休息片刻?”

    不说慕轻晚心里的惊讶,便是一旁的连氏,这时也不由惊得瞠目结舌。

    寒夫人虽然待人和善,却也不见她与哪家的女眷走得近,慕轻晚居然能得寒夫人的开口相邀,怎能不叫人惊讶。

    再则,以寒家在大武朝的地位,寒家的禅房位置自然是极好的,若不是五灵山顶并不对外开放,寒家的禅房便是落在山顶上都是使得的。

    面对寒夫人的邀请,慕轻晚心里却有些犹豫。

    她这些日子本就没睡个圄囵觉。昨晚好不容易睡得好些,今天又是一大早就起来了,之前又与连氏几人这一番争执,这时还真是有些累了。

    可是,她之前就与凤止歌约好了,等凤止歌下山之后来这禅房里找她的,若是她这时候走开,止歌找不到她,该是何等的着急?

    见慕轻晚面现犹豫之色,寒夫人问道:“可是有何为难之处?”

    慕轻晚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面对寒夫人的邀请还拿乔。让其他夫人们知道了,还指不定怎么看她呢。

    “妾身之前与小女说定了在这里见面的……”慕轻晚道。

    寒夫人了然地点点头,转而道:“不如这样,慕夫人仍随老身去歇息。老身在这里留个人给凤小姐传话。定不叫凤小姐找不到人。如何?”

    寒夫人都考虑得如此全面了,慕轻晚自然不能再推拒,闻言便点了点头。两步来到寒夫人身侧,扶着寒夫人往外走。

    一行人就这样离开了,只留连氏及冯伊人连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另一边,寒夫人被慕轻晚扶着,却也在心里点了点头,对慕轻晚是真有了好感,两人一边往山上走,一边闲话起来。

    “说起这禅房,要以我老婆子说来,什么越往上越是地位尊崇,都不过是互相攀比出来的,还真不如就建在山下。每次上完香想休息一下,都得爬这一段山路,对我们这些老胳膊老腿的人来说,可着实是件苦差事。”嘴里说得辛苦,但寒夫人虽然年事已大,身体却仍十分健壮,这点山路半点也难不到她。

    寒夫人的这番话却叫慕轻晚心里隐隐生出几分亲近来。

    只凭寒夫人话里的直爽与豁达,便能知道寒夫人为何能有如此高的声望了。

    不多时,一行人到了寒家的禅房,寒夫人又命人奉上香茗,然后却是再和蔼不过的与慕轻晚闲话起家常来。

    慕轻晚心中虽然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在寒夫人的引导下说起侯府平时的情况来。

    撇开侯府那些不能说与外人听的事,慕轻晚说得最多的,却是凤止歌。

    在慕轻晚看来,她这辈子最值得骄傲的,便是生了这么一个女儿,难得又有寒夫人这样一个听众,自然便细数起女儿的好来。

    而寒夫人,居然也一直面带着微笑听着慕轻晚夸自己的女儿。

    好半晌,慕轻晚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不由一阵脸红,“在做娘的看来,自己的孩子就是世上最出色的,倒叫寒夫人见笑了。”

    寒夫人很是同意地点点头,面上虽然一片平静,心里却几乎掀起了一片惊涛骇浪。

    寒夫人平时很少理会京城的各种流言,所以关于威远侯府的事她所知不多,自打听到威远侯府一家是最近不久才从湖州进京的,寒夫人心里便是一跳。

    湖州。

    七年前,湖州突然出现万荷齐放的盛景,无数人都道那是上苍有感当今皇上多年来的励精图治,所以才天降祥瑞之兆。

    也是自那天起,寒家老爷子和大老爷,便隐隐有了些异常。

    寒夫人与寒大老爷互相扶持几十年,当年的事她也是都看在眼里的,而且寒大老爷对她素来敬重,几乎从不对她隐瞒什么,再联想起寒老爷子这些年的念想,又哪能不知道公爹与夫君心里在想些什么。

    虽然寒夫人并不认为已经葬入皇陵的人真的能死而复生,但寒家到底还是派了人前往湖州。

    就寒夫人所知,当年小姑身边的两名心腹寒青颜与李芜,也都亲自动身去了湖州。

    不久之后,寒青颜独自返回京城,李芜却不知所踪,而后二十年没有什么明显变化的凤鸣阁与凤仪轩突然就有了大变动。

    这一切,似乎都给了当年的知情、人一个隐约的暗示,他们所想的,那不可能之事,似乎真的变成了现实。

    可是,叫人怎么相信呢?

    人死不能复生,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寒老爷子也不是没想过找寒青颜问个究竟,只是寒青颜自打从湖州回了京城,无论寒老爷子让谁传话,都再没露过面,直到后来寒老爷子亲自前去,才给了“时候未到”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答复。

    寒夫人没想到,她只是想再来皇觉寺探探了然大师的口风,半途碰上慕轻晚与连氏几人的争执帮了慕轻晚一把,居然就似乎触及到了什么。

    如果这位威远侯夫人没有说谎的话,凤家大姑娘自出生起便陷入沉睡,一直到七年前才突然苏醒过来,而且自苏醒过来之后便聪慧远超寻常闺阁少女。

    一个从未睁开眼的少女,不应该是如白纸般纯净不知世事吗,又怎么会威远侯夫人所说的这般呢?

    这其中的怪异之处,恐怕也只有慕轻晚这个做娘的,才会看不见。

    再则,湖州那万荷齐放的异象,就是在七年前,而这位凤家大姑娘,就是在七年前突然醒了过来……

    寒夫人很想让自己不要将事情往当年之事上想,可是,这一切,是不是太巧合了?

    莫名的,寒夫人心中就渐渐有了些急切,想要快点见到这位凤家大姑娘。

    如果,如果事情真的像她想的那样……

    只是,这可能吗?

    寒夫人心里既有疑惑,也有忐忑。(未完待续。)

第42章 相邀

    就在寒夫人与慕轻晚闲谈时,凤止歌却寻到了冯家那间禅房外。

    有了寒夫人这一出,连氏几人自然再没了拜佛之心,在寒夫人与慕轻晚离开之后,就匆匆收拾了东西离开了皇觉寺。

    所以凤止歌推开房门时,见到的便是里面空无一人的场景。

    确认慕轻晚没在这里,凤止歌不由微微皱眉。

    凤止歌是了解慕轻晚的,既然说好了在这里等她,如果没有什么事,她一定不会什么都不留的就自己走了。

    将禅房的门重新关好,凤止歌正寻思着要去哪里找慕轻晚,便见几步之外,一个中年嬷嬷一边往她这里走来,一边道:“敢问小姐可是凤家大姑娘?”

    虽然是用的问句,但这嬷嬷语气里却有几分笃定。

    凤止歌点点头。

    那嬷嬷见状便松了口气,向着凤止歌行了个礼道:“大姑娘安好,老奴乃是寒夫人身边的嬷嬷,我家夫人与威远侯夫人一见如故,特意邀威远侯夫人去寒家的禅房小憩,因恐大姑娘寻不到威远侯夫人着急,这才留老奴在这里给大姑娘报个信儿。”

    凤止歌闻言心中一动。

    寒家啊……

    那是她呆了十几年的地方,那里有她打从心底里认同的父亲与兄长。

    三世为人,只有那里,才是真正被她视作“家”的地方。

    凤止歌其实很想回寒家看看,可是她也知道。这些年寒家虽然表面上看着是一片花团锦簇的样子,但实际上,在赵天南的猜忌之下,如今寒家的位高权重只不过是表象而已。

    而凤止歌自己,虽然有了从前那些人的追随,可这时仍不能随意暴露于赵天南的目光之下。

    即使,以凤止歌对赵天南的了解,他不太可能会在这时注意到她。

    但,如果因为自己而让寒家陷入危险之中,却是凤止歌无法容忍的。

    所以重生七年。且如今都同在京城。凤止歌也没回寒家看看。

    这时乍听慕轻晚被寒夫人请了去,凤止歌心里也是一阵感慨。

    寒夫人……

    当初,她唤她为嫂子。

    她早就知道将来必是要与寒家人见面的,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这诸多思绪。其实也不过一瞬间便自心中划过。

    既然慕轻晚在寒家的禅房里歇息。凤止歌当然要往寒夫人那里走一遭,一来是去接慕轻晚,二来。也是向寒夫人道谢。

    以凤止歌对慕轻晚的了解,若不是出了什么事,她不会离开这间禅房,更不会去寒夫人那里。

    想到这里,凤止歌不由有些疑惑了。

    似乎,她或者是慕轻晚,每次只要一出门,就总会遇到些大大小小的麻烦,难道她们都是容易招惹麻烦的体质?

    心里这样想着,凤止歌与那嬷嬷一笑,便随着她往寒家的禅房去了。

    凤止歌到达寒家禅房的时候,寒夫人正与慕轻晚相谈甚欢。

    正确来说,是寒夫人一直在暗暗诱导慕轻晚说些关于凤止歌的事,慕轻晚本就一直以凤止歌为傲,这么些年来第一次遇到一个与自己一样认为自己女儿出色的人,这人还是德高望重的寒夫人,心下高兴之余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凤止歌见状便暗暗摇头不已。

    虽然当初寒夫人嫁到寒家没几年,她就与赵天南在外争战了,但她与寒夫人好歹也做了好几年的姑嫂,寒夫人虽是女子,但却是个性情坚毅且心思缜密之人,不着痕迹的从慕轻晚的话中得出自己想要的消息,对她来说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慕轻晚,又岂会是寒夫人的对手呢。

    不过,凤止歌对寒夫人的所为倒也并不反感。

    寒夫人的性情,可不是对任何人都能这般和善的,若是让她不喜的人,恐怕再怎么想知道什么,她也不会与之多谈。

    再则,凤止歌大概也能猜到寒夫人为何会一反常态的对慕轻晚这般热络。

    凤止歌虽然一直到现在都没去过寒家,但在她心里,她迟早是要见一见父兄的。

    在这个世界上,凤止歌最信任的,始终是父兄。

    她能想到,当年她出事以后父兄会有多难过,更难想象这些年来,他们守着一句虚无缥缈的话心里有多煎熬,所以,她怎么会让他们一直这样等下去呢?

    就在凤止歌思索间,寒夫人却是偏头看到了她。

    “这位,就是凤家大姑娘?”寒夫人神情微顿,打量着凤止歌的同时,眼中不时闪过几许疑惑。

    眼前的少女明明她这是第一次见,却莫名的就觉着有几分怪异的熟悉感,而细究这份熟悉的源头,却是缘于许多年前了。

    明明面容完全不同,就连言行举止都不尽相同,寒夫人却能只凭直觉就将两个原本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联系在一起,不得不说,人的第六感真的是种很神奇的东西。

    寒夫人一阵心跳加速,在见到凤止歌之后,她心里那原本觉得十分荒诞的念头却是越发清晰起来。

    可是,就如她方才在心中质疑的那般,这怎么可能呢?

    凤止歌闻言中规中矩的向寒夫人行了一礼,然后走到看到她明显很高兴的慕轻晚身边轻声唤道:“娘。”

    慕轻晚自打见到凤止歌起,就一直在打量她身上有没有什么不对。

    虽然慕轻晚并不知道了然大师为何会见凤止歌,但是她也相信,了然大师这种高僧必然是不会为难自己的女儿的。

    只是,虽然心里是这样认定的,心里到底还是有几分担忧。这时见凤止歌平安的回来的,慕轻晚才算是松了口气。

    “止歌,了然大师要见你,可是有什么事?”慕轻晚转而问起了然的用意来。

    听慕轻晚问起这个,便是寒夫人,神色之间也多了几分在意。

    叫寒夫人怎么能不在意,她代表寒家来了皇觉寺这么多次都没能见到了然大师,如今了然大师却突然主动要见凤止歌,即使以寒夫人的定性,也很难不对此起了好奇之心。

    凤止歌闻言微微一笑。她自然是不能将了然的用意说出来的。事实上,就算是她说了,恐怕慕轻晚与寒夫人也不会相信。

    哪怕慕轻晚再怎么觉得自己的女儿有多出色,就算寒夫人心里觉得凤止歌有几分熟悉。但是叫她们相信了然找凤止歌却是为了让她将来放天下苍生一马……

    呵。不过是个还未及笄的少女。就算出身侯门,即使平日里表现出了几分聪敏,可要将她与天下苍生联系到一起。任何脑筋正常的人恐怕都只会发出一声嗤笑。

    所以,凤止歌摇了摇头道:“娘,我也纳闷了然大师是什么意思呢,这一路上山花的时间不少,却只见到了然大师的背影,听了几句压根儿就听不懂的禅机。”

    凤止歌一边说着一边抱怨,倒也符合她这个年纪的少女应有的反应。

    慕轻晚闻言便也不再追问,转而与凤止歌说起她随着明净离开之后发生的事。

    听闻慕轻晚之前小憩的那间禅房是冯家的,冯家二夫人还与冯伊人连晴一起来找茬,凤止歌不由微皱了眉头。

    看来,上次的敲打根本就没能让冯伊人和连晴有所收敛。

    难道是她自重生后手段就太温和了些吗?

    若非如此,又怎么会老有人一次又一次蹦到她跟前来刷存在感?

    倒是慕轻晚,见凤止歌皱眉便大概猜出凤止歌的想法,连忙安抚道:“止歌,你不用担心,娘没事,说起来还得感谢寒夫人。”

    凤止歌于是又郑重的向寒夫人道了谢。

    一旁的寒夫人将母女二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心里却是越发感觉怪异。

    总觉得,这母女之间的位置似乎完全反过来了一般。

    寒夫人既无法相信自己那个荒诞的猜测,也不能说服自己彻底摒弃这个想法,思索了好一阵之后,突然开口道:“下月初五便是老身生辰,家里两个儿媳打定了主意要好好操办一番,不知道两位到时候是否有空赏光?”

    这话一出,慕轻晚和凤止歌都是一怔。

    慕轻晚先是惊讶,然后却是高兴了。

    以寒夫人如今在官眷中的声望与地位,她的生辰宴,还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去的,更别提是被寒夫人亲口相邀了。

    慕轻晚并不热衷于与那些夫人们打交道,但她却希望凤止歌能多在这种场面里露面,眼看着再过几个月凤止歌就要及笄了,慕轻晚一直忧心于凤止歌的亲事,如今女儿能得寒夫人相邀,若是传出去了便是那些大家夫人们恐怕也会对她高看上几分,说不定就能相中一门好亲事呢?

    凤止歌的微怔却是与慕轻晚所想的没有半分联系。

    寒夫人的生辰宴,既然寒夫人都亲口相邀了,凤止歌自然不会不去。

    她只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去寒家。

    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有机会见到父亲与兄长,若是见到了,又能不能说些什么……

    不过随即,凤止歌就眉头微皱。

    她之所以没去寒家,也只是担心万一被赵天南知道从而猜到什么徒惹麻烦,可是,难道就因为这样她就得漠视父兄继续这么多年来的悔与痛?

    想到寒青颜所说的,这些年父亲时常将当年她做给他的那身直裰穿在身上,饶是凤止歌这清冷的性子,也不由心下一酸。

    也许,她应该稍稍改变下原来的计划。

    以赵天南那多疑的性子,恐怕自己与寒家表现得越是明显,他就越是不会相信他所看到的一切。

    既然这样,那她又何必再因为顾忌他而将父兄放在一边呢?

    心里做了决定,凤止歌双眼之中便愈发显得坚定起来。

    而一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凤止歌神色的寒夫人。这时面上却有些晦涩不明。

    虽然容貌不一样,可眼前这位凤家大姑娘的举止,却着实与她记忆中的小姑有几分相似,可若凤家大姑娘真的是当初的小姑,为何她见了自己又能不露分毫?

    她到底应不应该,将这件事告诉期待了二十几年的公公与夫君呢?

    这个问题,一直到寒夫人与慕轻晚母女道别离开皇觉寺之后,都仍盘旋在寒夫人的心里。

    一路沉吟之中,寒夫人回到了寒家主院。

    如今寒家的当家人是寒夫人的夫君寒凌,寒老爷子在三年前就将寒家的一切交到了寒凌手里。

    寒家能传承数百年。族里自然有一套自己的规矩。其中之一便是主院是当代家主的住所,所以寒老爷子在将族中之事交予了长子之后,就自己搬离了主院,住到了另外一个有些偏僻的院子。

    寒凌与寒夫人也曾劝过寒老爷子。但在寒老爷子的执意之下。两人最终也只能铩羽而归。

    寒夫人回去时本就有些晚了。不多时,面上带着些疲惫之色的寒凌便回了主院准备用膳。

    寒凌素来极为敬重发妻,只要有可能。两人都是一起用膳的。

    坐到寒夫人对面,寒凌先自己斟了一盏茶,然后才有些诧异地看向寒夫人:“你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是碰到了什么难题?或者,族里那些不安分的又想整些什么幺蛾子?”

    话虽是这样说,寒凌的神色却是一片轻松。

    寒家这样一个大族,内里不那么平顺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这些年来寒夫人处理这些事早就已经得心应手了,寒凌自然不担心寒夫人不能妥善处理。

    寒夫人闻言轻轻摇了摇头,几经犹豫,仍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将事情告知寒凌。

    将寒夫人的表现看在眼里,寒凌这时倒真的有几分惊讶了。

    寒凌与寒夫人互相扶持几十年,发妻是个什么性子寒凌自然再清楚不过,那么,到底是什么事,居然会让处理一向果决的妻子如此犹豫呢?

    还没等寒凌开口相询,寒夫人便已经下定了决心。

    深吸一口气,寒夫人望向寒凌,“老爷,妾身今日在皇觉寺见着了一个人。”

    寒夫人说得慎重,寒凌自然不会等闲视之,眼神一凝便问道:“什么人?”

    “威远侯府的大姑娘。”寒夫人道。

    寒凌闻言便是一愣。

    这个时代是典型的男主外女主内,是以官宦之家的男子大多关注的都是朝堂大事,后宅里的事都是由家中夫人来处理。

    寒凌自然也是一样。

    若是问他朝中哪位老臣即将致仕,最有可能接任的有哪几人,他可能想都不用想就推测出一个准确性极高的结论,可要问他威远侯府的大姑娘是谁,那他还真的是两眼摸瞎了。

    威远侯府事隔二十年之后归京,寒凌自然是知道的,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威远侯府的大姑娘?”寒凌诧异地看向寒夫人,不知道她为何会突然提起这样一个人来。

    既然已经决定要将心中的疑团告知丈夫,寒夫人便不再迟疑,她继续道:“这位大姑娘归京不久,所以知道她的人现在大概不是很多,可这位姑娘自出生起便一直陷入沉睡,直到八年后一朝苏醒……”

    将对凤止歌的种种疑惑一一说来,寒夫人最后道:“最重要的是,凤家大姑娘与凤仪轩的关系十分亲密,而且,她身边,在七年之前多了一位从宫里出来,据说是伺候过皇后娘娘的李嬷嬷。”

    这些,都是寒夫人从慕轻晚的叙述中得出的推论。

    寒凌的表情自寒夫人开口便变得有些严肃,这时听到“李嬷嬷”三个字,那严肃中便慢慢的带了些许的震惊与兴奋。

    李嬷嬷自从去了湖州之后就再也没回来,寒家本就急于知道寒青颜与李芜去湖州的最终结果,当然也曾派过人去查探李嬷嬷的去向,却最终什么也没能查到。

    这时突然听到李嬷嬷居然到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身边……

    寒凌从来没怀疑过李嬷嬷与寒青颜待自己妹妹的忠诚,既然这样……

    想到妹妹当初留下的那句话,只一瞬间,寒凌便觉自己的心都似乎要跳出来了般,平日里再怎么冷静也控制不住那翻腾的心绪。

    “你是说?”望向寒夫人,寒凌似乎想要求证。

    但寒夫人只轻轻摇了摇头,只不过见了这一面,她又哪里就能做出个准确的判断来?

    “所以妾身特地邀请了凤家大姑娘下月初五来寒家作客,到时候,老爷和老太爷大可仔细观察一番再作决断。”寒夫人道。

    寒老爷子与寒凌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熟悉小姑之人,若是连他们都不能确认,那想必也只是她的胡乱臆测罢了。

    可是,若是这样,丈夫和公公希望落空之后,又该是何等的失望。

    就是因为想到这个可能,寒夫人之前才一直犹豫要不要将这件事说出来。

    在寒家这么多年,寒夫人是知道小姑在公公和丈夫心里的地位有多重的,重到他们居然因为她当年留下的那句话而苦等了这么多年。

    如果那位凤家大姑娘真的如她所猜测的那般,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即使寒夫人自己并不相信人死可以复生,但她更希望公公和丈夫能得偿所愿,即使是为了这个,她也愿意相信一次。

    可,若是不是呢?

    看着寒凌急匆匆去找老爷子的背影,寒夫人心里不无忧虑。(未完待续。)

    ps:  没存稿了,这章码到两点半才码出来……

第43章 三少爷的贱

    寒凌与寒老爷子到底说了些什么,除了他们两个当事人,就算是寒夫人也不知道。

    而在外人眼中,这些年虽然极受圣宠,却一直算得上是低调的寒家,却是一夜之间突然高调了起来,原来并不广为人知的寒夫人的五十寿辰,也突然就在京中贵妇圈子里传遍了。

    无论是寒夫人的地位,还是她以自己的德行赢来的众人的敬重,既然知道了这个消息,京城各家的夫人即使并未受到邀请,也当即表示必定会亲自前去恭贺一番。

    不请自来,这可是很失礼的表现,寒夫人自然不可能让众多的夫人因自己的生辰而失礼,便也只能一一发了请柬给各家夫人。

    于是,寒夫人原本只是想只摆几桌招待亲朋故旧的家宴,最后不得不演变成一场注定受尽瞩目的生辰宴。

    寒家这些年惯常的低调,是什么让寒家突然之间如此高调起来?

    接到请柬的人家心里都直犯嘀咕。

    这时的寒夫人,却轻叹着摇了摇头。

    虽然寒凌并未与她明说,但她大概也能明白,想必公公和夫君是认定了那位凤家大姑娘就是当年的小姑,而寒家的突然高调,也只不过是想让凤家大姑娘借着她这次生辰宴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寒家罢了。

    事实上,寒夫人也确实没有猜错。

    寒凌那日急匆匆的去见了寒老爷子,单凭寒夫人的描述。两人即使心中激动,却也并不敢确定那就是他们等候已久的人,所以寒凌出了寒老爷子的院子,就径直去找了寒青颜确认。

    寒青颜这几年面对寒老爷子父子的追问,一直都只给了个“时机未到”的答复,这时面对寒凌的疑问,却是很干脆的就点了头,叫寒凌意外之余又惊喜不已。

    由此,才有了寒家突然的意外举动。

    因为寒夫人的这次生辰宴,对京城有闺女的夫人。以及到了适婚年龄的贵女们来说。则无疑变成了另外一场变相的相亲宴。

    想想看,以寒家及寒夫人的地位,能被邀请参加这生辰宴的人,必然都是这京城里有名有姓的。说不定。自家女儿的好姻缘就等在这里呢?

    再说了。寒夫人的幼子,如今可还没定亲呢,若是女儿能攀上这门亲事。那将来还用愁什么?

    于是,京城的凤仪轩见机得快,立即推出了一批新首饰及衣裳,又惹来接连好些天的门庭若市,直让掌柜的笑得合不拢嘴。

    而威远侯府里,等了这么久也不见太后那里有什么回音的凤鸣舞,却又有了新动作。

    那日在皇觉寺里,寒夫人本只是邀请了慕轻晚和凤止歌去参加她的生辰宴的,只是后来这生辰宴闹得人尽皆知,寒夫人便索性向各家派发了请柬,自然也没漏过了威远侯府,因为凤鸣舞那个云阳郡主的封号,请柬上自然也没少了她的名字。

    先前因为要等太后那边的消息,凤鸣舞虽然心里着急,但也着实是安静了一段时间,就梦想着哪天一觉起来,宫里赐婚的旨意就到了她的手里。

    可这么久时间过去了,太后那里一点消息也没有,凤鸣舞当然不可能沉得住气,为此还特意又去了安国公府一趟。

    只不过,周语然这次与她一样,对太后那边的反常一点头绪也没有,自然也给不出她什么好的建议,倒叫凤鸣舞心中恼怒不已。

    而就在这时候,寒家的请柬就送到了她手里。

    看着手中的请柬,凤鸣舞一双眼便渐渐变得透亮。

    这些日子,因为关心自己将来的亲事,凤鸣舞也着人将京中所有适龄的才俊都打听了一遍,除了先前让她中意不已的萧靖北以外,还有宁国公世子宁修宜,闻祭酒的独子闻越也都是极好的夫婿人选。

    当然,还有寒家的三少爷,寒季杳。

    说起来,其实凤鸣舞更看中这位寒家三少爷,寒家在大武朝的地位何其尊崇,若是真能嫁进寒家,将来怕是能得了世间绝大多数女子的艳羡。

    只是,寒家三少爷虽然好,却并非寒家宗子,就算嫁与他为妻,将来也是做不成寒家宗妇的,凤鸣舞思来想去之下,也只能强忍着心中的不舍,将寒季杳移出了自己的候选夫婿名单,而是一心只想抓着萧靖北。

    却全然没有想过,就算她愿意,寒季杳与萧靖北又是不是愿意娶她。

    这世间有的人就是天生的自信无比,凤鸣舞大概但是其中之一。

    凤鸣舞这时考虑的是,到了寒夫人的生辰宴那天,她心中的夫婿人选萧靖北会不会到场,而她又能不能见到他。

    如果能见到他……

    就在凤鸣舞为了能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现给“未来夫婿”看,而频繁的出入凤仪轩挑选去寒家赴宴时要穿戴的衣裳首饰时,凤止歌却正带着半夏与扶风游走于京城的大街小巷之中。

    许是因为即将见到分离了二十几年的父兄,凤止歌这些天的心绪少有的有些起伏,只要稍得空,心里便不由自主的想起当年还在寒家时,与父兄幼弟相处时的情景。

    凤止歌从来都认为自己是一个很能自制的人,但如今想来,也许只是因为那时的自己还没有在乎的人和事吧。

    总归呆在侯府里也没有什么好心境,凤止歌便干脆领着两个丫鬟逛起京城来。

    对于凤止歌这鲜少的出门,李嬷嬷自然是极力赞同的,就差没直接将凤止歌打包给两个丫鬟让她们带走了。

    当然,凤止歌也并不是漫无目的的闲逛。

    她领着半夏与扶风去的,都是当初她年纪还小时。父亲与兄长带她来过的地方。

    若是将凤止歌对这些京城旧地的记忆串在一起,大概便是她那些年对整个京城记忆的一半了吧。

    眼前这家开在一条并不当道的偏僻小巷里的王记粥店,但是那些当年的旧地之一。

    那时寒老爷子的发妻已经离世,寒老爷子又一直未娶继室,寒家的内院女主人的位置便一直空置。

    正值那时候,尚年幼的寒素夜里着了凉。

    人若是在病中,脾气多少会与平日有几分不同,寒素自打出生起就一直沉稳冷静得不似她这个年纪的孩子,偏这一生起病来,性子便有些格外的执拗。非得要吃粥。

    粥。就是在寻常百姓人家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寒家的厨房自然不可能做不出一碗粥来,只是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寒家大厨房里送来的粥寒素只略沾了沾唇就再也不碰。

    寒素并不是真正的几岁孩子。就算病中难得的闹起脾气。也并不大吵大闹。只一点,就是不肯吃饭,无论送上什么美味佳肴。她也只沉默的看着,连嘴都不肯张一下。

    到最后,妥协的自然是寒老爷子。

    寒家女儿本就比别家来得金贵几分,寒老爷子又自幼就喜这个女儿的聪慧,没少把她抱在膝头,这时见寒素病得往常红润的小脸都苍白起来,又连着一两日水米不进,自然心疼不已。

    寒家向来严肃的家主一宠起女儿来,京城各大饭馆小铺子的粥便逐一的送到了寒家,而最后能入了寒素嘴的,便是那王记粥店的。

    自那之后,寒老爷子也时常带着寒素去那王记粥店,这便也算是寒素童年时难忘的记忆之一了。

    这时离当年已经过去四十多年,王记粥店虽然仍开着,但在店里忙碌的,却从当初一对老夫妻变成了如今的小夫妻,世事变迁果然半点由不得人。

    在王记粥店用了一碗粥,依稀还是原来的味道,也许是寻到了旧时的回忆,凤止歌的心绪便也有了平静下来的趋势。

    出了粥店,顺着小店所在的那条幽深的巷子,依稀可以看到尽头处人来人往的繁华大街,凤止歌却突然掉转过身,往小巷子的另一边走去。

    总归今天就是出来闲逛的,随便走走,说不定还能遇到惊喜呢。

    事实证明,凤止歌没有遇到什么惊喜,倒是在一旁看了一出好戏。

    凤止歌还记得,上次她想抄近路,结果在一条巷子里遇上了被人追杀的萧靖北。

    而这一次,她只不过是想在这巷子里随意逛逛,就看了另外一出好戏。

    这条小巷子人迹本就少,凤止歌三人才走到巷子尽头的拐角处,便听得一阵对话声传来,恰好那拐角处又堆着一堆杂物,凤止歌三人也就借着那堆杂物的掩藏,光明正大的听起墙角来。

    正在对峙着的,是两方人马。

    说是两方人马,其实其中一方只是一位背对着凤止歌几人的年轻公子哥,而另一方,则是另一个穿着一身奇葩粉色衣衫的油头粉面、约二十二三的男子领着一群仆从。

    那只用看就让人觉着骚包不已的粉衣男子这时显然很得意,他看了眼对面之人,冷哼一声道:“三少爷,这次,想必没人能再救您了吧。”

    一边说着话,那男子一双手跟着挥了挥,最后还掐了个莲花指,直看得旁观看热闹的凤止歌忍俊不禁。

    本以为,能与这样的人搅合在一起的,多半也是与这粉衣男子相差不多之人,但待背对着凤止歌那男子开口,凤止歌才觉出几分不同来。

    不同于粉衣男子的娘娘腔,背对凤止歌这人声音却是十足的阳刚。

    “得了吧,苏七娘,就冲你这副怂包样,少爷我就算是站这里不动,你敢不敢动少爷一根手指头都是个未知数,这会儿倒是充起好汉来了。”这人显然对粉衣男子不屑一顾,也不管此时两人的处境,倒是把心里的轻视尽数表达了出来。

    不管是在哪个年代,一个大男人被人像女人那般称呼,都无疑是极侮辱人的,尤其是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那位“三少爷”的话几乎让粉衣男子气得一个倒仰。

    “你。你……”苏姓的粉衣男子伸出手指着三少爷,直气得浑身颤抖。

    倒是那三少爷有些不耐烦了,挥了挥手打断他的话:“你什么你,叫你苏七娘你还不乐意,瞧瞧你这样子,浑身上下哪有一点像爷们儿的?”

    只这一句话,就又将那粉衣男子气得直跳脚,若不是被身后的仆从拉住,说不得就要朝三少爷扑过去了。

    而那位三少爷,见状一双狭长的眼却不由微微眯了眯。

    他与这苏七之间是有些过节。但从来也只是打打嘴仗罢了。若说动手却是从来没有过的,这也是为何他独自面对这么多人却仍然有恃无恐的原因。

    可如今看来,今天,可与往常有些不同啊……

    就在三少爷细思之时。那苏七被仆从提醒了之后。却是深吸了一口气。强行从暴怒的边缘冷静下来。

    冷笑着看向三少爷,苏七眼中先是闪过几分犹豫,可那犹豫最终却换成了坚决。仿佛是做了什么决定般,苏七眼中闪过冷光,神色间现出几分有恃无恐来。

    “三少爷说的是,若是换了往常,我还真的就只能对三少爷退避三舍,可如今嘛……”苏七得意的看了看三少爷的身后,“三少爷费尽了力气摆脱了府上派来保护你的死士,怕是没想到会有这一遭吧?”

    三少爷确实是没想到。

    这时他才确定,苏七今日把他堵在这里,怕是没想过要善了了。

    只是,苏家有这个胆子敢对他动手吗?

    一边思索着,三少爷一边却是不着痕迹地退了两步。

    苏七见状冷笑着一哼,想要说什么,但又想到自己今天的目的,硬是将到嘴边的话给憋了回去,而是右手向前一挥,示意跟在他身后的人上前。

    这苏七看着只不过是个纨绔子弟,就连跟在他身后的这些人,表面上看来也只是空有些力气的家丁,可这时在行走间那齐整的步伐,便隐隐让人看出了端倪。

    三少爷虽然面上并未见示弱,但心里其实也在暗暗叫苦,他虽然自小学了些拳脚,但他自己也知道,那真的只是些粗浅功夫,用来强身健体自然是足够了,但要说用来对付这么多明显的练家子,却是完全不够看了。

    一边往后退着,三少爷一边自袖中拿出两包东西,眼见着苏七手下的人渐渐接近,他突然打开其中一包洒向那些人,口中大喝一声:“看毒!”

    任是哪个正常人,听到“毒”这样的字眼,心里恐怕都要露怯三分,苏七带来的这些人虽然也算得上是训练有素,但人谁不爱惜自己的性命,所以在纸包里的粉末洒过来时,这些人仍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甚至有些人还抬手护住了自己的面门。

    一阵静默之后……

    什么事也没发生。

    三少爷洒出来的所谓毒药,只不过是一包无害的细沙。

    天知道三少爷这种世家公子身上,为何会随身带着细沙。

    见苏七手下的人一个个都瞪着自己,三少爷讪笑几声,一边又往后退了几步,一边打开手里的另一个小纸包,连连摇手道:“方才这是拿错了,如今这包可是真正的见血封喉的毒药,你们不想死的可不要过来啊。”

    这话说得,不仅苏七听了面皮真抽抽着哆嗦,就是他手下那些人,也一个个都跟着傻子一样看着三少爷。

    他们看起来就那么好骗吗,上了一次当,难道就会上第二次当?

    所以,不管三少爷嘴里再说着什么,苏七手下那些人都只当没听见,脚下却渐渐朝着三少爷围了过去。

    三少爷面现无奈,一边缓缓后退,一边却是抖抖着手里剩下的纸包,故计重施般的把纸包中的粉末往对面一洒,同时再次大喝一声:“这次可真的是毒了!”

    大概无论哪个地方,都会有一个版本的狼来了的故事,苏七和他手下这些人无疑便听说过大武朝版的狼来了,这次当然不会再中计,除了提前挥着袖子遮挡沙尘外,便再没了其他多余的动作。

    再然后……

    “啊……”

    “啊……”

    两声惨叫之后,走在最前面的两人蓦地倒地翻滚起来,隐约可见两人那被双手紧紧捂着的双眼处流下的两道猩红的血痕。

    众人心中一颤,然后又齐刷刷的瞪向三少爷。

    三少爷似是胆怯般又往后退了一大步,一边还讪讪地道:“我早就提醒过你们了,这次是真的毒药,谁叫你们不相信的?你看看你们都想着要害我了,我这还提醒你们小心毒药,这世上有我这样的好心人吗?不过你们放心,我身上也就那一包毒药,多的是再也没有了。”

    后面这句话,苏七以及他手下的人倒是相信。

    像这种厉害的毒药如果满天飞的话,那这天下可不就大乱了?

    “他不可能还有毒药了,快点给我上!”苏七几乎是红着一双眼吼道。

    绕开还在地上打滚的两个倒霉蛋,其他人又一步步向着三少爷逼近。

    然后就见三少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突然将左手的衣袖往上一卷一按,两支锐利的短小箭矢便以极快的速度射出。

    只一瞬,便又是两人应声倒地。(未完待续。)

    ps:  三少爷当然不贱,这标题只是因为想起很久以前看过的一部电视剧,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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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姑侄

    ps:  好像自打回到家里,就犯了懒病,不想码字肿么破……

    苏七和他身边那些人脚步齐齐一顿,看着地上已经没了声息的两人,众人再次恶狠狠地瞪向三少爷。

    “我身上确实是没毒药了,可还剩下这两支保命用的箭,不过你们放心,这下是真没了。”被这么多人这样注视着,三少爷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羞涩地道。

    苏七心里差点没怄得吐血。

    他本以为,这次趁着三少爷孤身一人,应该很容易就能把他擒获才是,却没想到三少爷如此狡猾,不仅保命的手段多,还尤其擅长玩心机。

    苏七和三少爷之前的纠葛最多只能算是私怨,所以他这回来找三少爷的麻烦,带的人手也都是他的心腹,眼瞅着三少爷还好好的站在那儿,自己这边却已经折损了四个人了,苏七只觉得心里一阵火烧火燎的疼。

    “寒季杳,你怎么这么贱!”恨恨地骂了一句,苏七看了看身边剩下的几人,咬了咬牙下令道,“都给我上,抓住他重重有赏!”

    所谓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苏七带来的这些人自然是知道三少爷的身份的,心里本就有些胆怯,后来又看到四名同伴的凄惨下场,对苏七的命令难免有些消极怠工,这时听得只要抓住三少爷就有重赏,立马眼中泛光,再次打起精神来缓缓走向三少爷。

    “你们这是何苦呢?”三少爷又退一步,看着渐渐接近的苏七等人。却是突然将右手的衣袖也卷了起来,然后将手对着苏七的方向。

    苏七等人面色一变,想到方才那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的两人,心头大骇之下齐刷刷往后退了好几步,生怕自己会变成下一个倒霉鬼。

    就在这时,原本好整以暇的三少爷趁着苏七等人往后退之时,先是小声嘀咕了几句,然后猛然转身拔腿狂奔起来。

    苏七等人先是一愣,然后蓦地反应过来。

    “快追!”苏七气得几乎要跳脚,连着被同一个人骗几次。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种挫败感令苏七羞愤得简直恨不得一把捏死三少爷。

    好巧的是,三少爷逃走的方向,正是凤止歌和半夏扶风所在的方向。

    甚至,凤止歌还将三少爷临逃走前嘴里的那句小声嘀咕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早就告诉过你们我就剩那两支箭了。为什么你们就不相信呢?”三少爷是这样说的。

    凤止歌有些忍俊不禁。在这种年代有个这样有趣的人。倒也挺不容易的。

    话说,如果她刚刚没听错的话,这位三少爷。是叫寒季杳?

    京城有几个叫寒季杳的三少爷?

    凤止歌原本只是打算看个热闹的,可没想到,随便看的一出戏里,主角之一居然是故人,不,也不能说是故人,她虽然知道寒季杳这个人,但她可从来没见过他。

    当初寒素身死时,寒季杳可还没出生。

    没错,这位正被苏七的人追得狼狈逃窜的三少爷,正是寒凌与寒夫人的幺子,寒家三少爷寒季杳。

    按凤止歌上辈子的身份来算,寒季杳,这可是她的大侄子。

    侄子有难,做姑姑的,又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所以,在寒季杳从身边跑过的时候,凤止歌伸出手将她衣领一揪,便成功令寒季杳停在了原地。

    这是一副外人看来很是滑稽的场景,矮了一头的少女明明很勉强的才能揪到身侧男子的衣领,但偏偏只这轻轻一揪,就叫男子保持着向前冲的姿势,却再也不能动弹。

    追在后面的苏七等人赶上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寒季杳原本心里还焦急万分,可这时眼见苏七追上了来了,却反倒松了口气,他不再徒劳的想从凤止歌手里逃脱,而是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偏头看向凤止歌道:“我说这位姑娘,少爷和你没仇吧,为什么就想把少爷往火坑里推呢?”

    话虽这样说,语气里却没有对凤止歌的指责。

    凤止歌于是微微一笑,心里对寒季杳倒是多了几分欣赏。

    只是,凤止歌还来不及接话,这话头就叫正换了一脸得意的苏七接了过去。

    “三少爷,看来这次是老天爷都不想放过你,要不然这犄角旮旯里怎么会出现这样一位漂亮的小娘子将你给截住。”说到这里,苏七又转身向着凤止歌施了一礼,待看清凤止歌及半夏扶风的容貌时,一双鼠眼中猛的暴射出淫、邪的光芒来,偏面上还刻意装出一副斯文模样来,“多谢小娘子相助,若不是小娘子,这次怕是得被这无耻败类给逃脱了。”

    一边给自己脸上贴金,一边也没忘了抹黑寒季杳。

    寒季杳闻言面上一沉,张口刚想反讽回去,却被凤止歌拍了拍肩膀制止了。

    凤止歌凤眼微抬,往苏七那边看了一眼,那斜向上挑的眼线仿佛带着某种勾人的意味,直看得苏七差点没直了眼。

    苏七还以为眼前这小娘子这是看中了他的英武,只是下一瞬,却几乎被凤止歌说出来的话给气死。

    “你看看你,好歹也是寒氏子孙,居然被这样一个东西追得到处逃窜,真是丢了寒家人的脸。”凤止歌摇着头转向寒季杳,然后蓦地伸手在寒季杳脸上轻轻拍了拍,“寒家人可不兴吃闷亏的,乖,看姑……我怎么收拾他。”

    她话里的意味暂且不提,只他方才的那个动作,便叫敌我双方的人都一时之间有些懵了。

    寒季杳身为寒家三少爷,因上面还有两个兄长,他身上并无承担寒家家业的重担。寒凌与寒夫人对他便也比对长子次子要多了几分纵容。

    只是,出身于寒家,便是再怎么被纵容,到底也是有限的,他这些年顶多也就是性子稍有些跳脱罢了。

    可他再跳脱,被一个小姑娘像摸宠物一样拍脸,这也是第一次遇到,一时之间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反应了。

    而对面的苏七等人,则是十分的惊诧。

    大武朝的男女之防虽然不像前朝那般严格,但好人家的女儿也绝不会与外男有肢体上的接触的。

    苏七本就是个膏粱纨绔。平日里大姑娘小媳妇见的多了。自然便有了分辨的眼光。

    眼前这小娘子,看样子也就十四五的年纪,从她以及两个丫鬟身上的衣着穿戴也能看出来她的出身必然不会低,这样的世族小姐。本应该是温婉知礼的才对呀。这随随便便的就对男子动手动脚又是怎么回事?

    惊讶过后。凤止歌方才所说的话就进入了苏七的脑子里,然后他便出离的愤怒了!

    怎么能这样子呢,对着寒季杳便是和声细雨的。说到自己时,却只是用“这么一个东西”这种带有侮辱性的词来形容,真是岂有此理!

    苏七和寒季杳之间矛盾的最初,其实也只不过是苏七嫉妒寒季杳罢了,这时又见凤止歌这明显的区别对待,哪还能忍得下心中的怒气。

    “都给我上,把这对狗男女都给我抓起来!”苏七气得直跳脚,想了想又觉得还不够解气,又补上一句,“到时候把寒季杳送到楚风馆去呆上两天,这三个小贱人直接送到百花楼去!”

    此话一出,凤止歌和寒季杳都微眯了眼,看在半夏与扶风眼里,两人这般神色竟有几分相似。

    “他叫苏七?”凤止歌眸中泛着冷光地问道,不待寒季杳回答又继续问,“是苏皇后娘家承平伯府的苏家?”

    寒季杳虽然诧异于凤止歌这么快想到承平伯府,却也点头确认凤止歌的猜测。

    承平伯府是如今的皇后娘家,寒家的寒素的娘家,如今苏皇后的侄儿与寒素的侄儿又是一副水火不容的样子,倒也十分有趣。

    “人不怎么样,胆子倒是挺大。”凤止歌一把将寒季杳推到身后,然后冷冷地看着苏七带着人渐渐靠近。

    苏七的胆子确实很大。

    以寒家如今在大武朝的地位,即使承平伯府出了个皇后,但与寒家相比,承平伯府仍显得没有丝毫的底蕴。

    而苏七,竟然敢想着将寒家的三少爷送到楚风馆里去呆上几天,胆子怎能不大。

    这几年京中男风盛行,不少青楼里除了有千娇百媚的女子,还为了迎合那些好男风的客人而培养了许多风格各异的小倌。

    而楚风馆里面,则只有小倌。

    那样的地方,寒季杳若真的以小倌的身份进去了,哪怕只有一分钟,哪怕他在里面什么也没做,那他这辈子恐怕也只能算是毁了。

    以寒季杳的身份,他若是被毁了前途,寒苏两家以后恐怕也只能不死不休了。

    苏家是没有嫡子的,苏七一个庶子,居然敢做出这种事,胆子岂是一个大字就能形容得了的。

    苏七却只道凤止歌这是服了软,在她身前几步的地方停住了脚步,几乎能浸出油来的脸上泛出冷笑,“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不过已经晚了,本公子今天一定要把你们送到那最下贱的地方去,不过,你要是现在把寒季杳送到本公子面前,说不定,本公子心情好了就吩咐百花楼里的妈妈让你少接几个客……”

    苏七的话没能说完,打断他的,是突如其来出现在他身边的黑衣人凌厉迅疾的一脚。

    也许是太过惊讶,苏七直到被踹得从墙上跌落下来,才发出一声既震惊又惨烈的痛呼声。

    这突如其来的峰回路转显然惊掉了所有人的眼球,眼见着主子被人放倒,跟着苏七的那些人惊讶过后,却也一边嘴里发生意味不明的呼喝声,一边朝着凤止歌几人冲了过来。

    苏七本就是个纨绔子弟,这些人是他的亲信,这其中自然也不可能藏着有什么绝世高手,乌合之众再多终究也只是乌合之众。凤止歌动都没动,那名已经出现的暗卫就已经三下五除二的将他们都放倒了。

    痛打落水狗这种事,显然是不用任何人教的。

    凤止歌才往寒季杳那边看了一眼,寒季杳便醒悟过来,跟着一起来到了苏七跟前。

    苏七这时候正痛得呻、吟不已,即使明知凤止歌与寒季杳过来了,也只是睁开眼看了看他们,再没力气做点别的。

    寒季杳显然也是个恩怨分明之人,见苏七这时没了反抗之力,手上一抬。便是两个力道十足的大嘴巴。

    一边打。寒季杳显然还没能泄愤,嘴里恨声道:“你不是得意吗,不是还想把我送到楚风馆那种地方去吗,现在你再得意给少爷看看!”

    好半晌。待寒季杳终于平息下心头的怒气。他这才突然意识到。之前任他收拾不能还手的苏七,那可是别人的战利品。

    心里又是对凤止歌救了自己的感激,又有一种莫名的惭愧感。寒季杳回头看向凤止歌道:“姑娘,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个人渣?”

    寒季杳可没忘了,方才苏七是打算怎么处置凤止歌的。

    凤止歌上前几步,抬起脚尖在苏七身上轻轻踹了踹,面无表情的道:“他不是想把别人送到那等肮脏之地去吗,这还不简单,直接将他送到楚风馆里,再给他安排十个八个的恩客,倒要瞧瞧,到时候苏家人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京城里行走。”

    寒季杳闻言不由瞠圆了眼。

    细数满京城,在此之前,他也没见过有哪家闺秀像凤止歌这般,能面不改色的说起青楼楚馆,甚至还直言要替苏七找恩客,别说见过了,便是听也没听说过。

    不过,凤止歌提出的对苏七的处置方案却是深得寒季杳的心,他可没忘记之前苏七是打算怎样待他的,若是真的让苏七得逞,恐怕整个寒氏一族都得为了他还而在世人面前蒙羞。

    身为寒家子弟,寒季杳自然知道寒家能走到现在这一步有多不容易,而苏七却是想要毁了这得来不易的一切,叫他怎么能不恨?

    不过……

    “苏家那里……”下意识的,寒季杳同凤止歌说话时便换上了一副征询意见的语气。

    凤止歌闻言神色一缓,“你可是寒家人,寒家从来都不惧任何敌人,像苏家这种只不过靠着出了个皇后发家的家族,与那商场之中的暴发户也没有什么区别,如今苏家的一个庶子,竟然也敢打你的主意,不狠狠砍了他的爪子,又怎么能叫他们知道痛的滋味?不痛过了,他们怎么会明白什么样的人不该他们碰?”

    说到后来,凤止歌面上便不由带了些凛然。

    寒季杳见状便是一怔。

    他可以肯定,他这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姑娘,她绝不是寒家的人,更不是那些寒家旁枝之人,只是为何,在说到寒家时,这位姑娘语气之中,会有那隐隐的自豪感呢?

    正在寒季杳愣神的是时候,凤止歌又伸出手在他脸上用力捏了一把,“身后立着整个寒家,处置这么个无足轻重之人,你都还有这么多的顾虑,小子,你还嫩得很呢。”

    手上传来的触感虽然不如女子的皮肤那般细腻,倒也显然清爽干净,凤止歌一个没忍住,就又捏了两把。

    寒季杳先是浑身一僵,然后却突然一张脸变得暴红起来。

    先前那次倒也罢了,那时气氛还很紧张,毕竟对面还有一个苏七没有解决,所以寒季杳那时倒也没功夫将凤止歌的举动放在心上。

    可这时,苏七这个敌人已经倒在了地上,正是心神放松之时,凤止歌突如其来的举动便显得尤其的让寒季杳在意了。

    寒季杳在寒家虽然算得上是性子十分跳脱之人了,可寒家素来家教极严,身为寒家子弟,寒季杳也是自小读着圣贤书长大的,长这么大,他还从来没与女子如此接近过,一时之间哪里能不有些异常反应。

    不过,打从心底来说,寒季杳倒并不讨厌凤止歌的触碰。

    他能感觉到,凤止歌言语动作之间待他的亲昵,就仿佛是在逗弄一个年幼的晚辈般。

    只是,他便是那个年幼的晚辈……

    寒季杳的异常反应自然被凤止歌看在了眼里,想不到寒季杳都快二十岁的人了,居然还会如此害羞。

    心里这样想着,倒也松开了手。

    对凤止歌来说,寒季杳真的就是个晚辈。

    事实上,即使是对晚辈,凤止歌也并不都是这般亲近的,只是她本就才做出了要与寒家相认的决定,这次又是寻着多年前的回忆出来的,在这种情况下见到家中的晚辈,自然就难免多了几分亲近。

    收回手轻轻拍了拍,在地上如死猪一般躺着的苏七便被一名黑衣人提走了,凤止歌也不管剩下那几名苏七的心腹,而是看向寒季杳,“行了,这事也算是有个了结了,你还是先回去吧,当然,若是你有兴趣,晚些时候也可以去楚风馆看看热闹。”

    寒季杳闻言连连摇头。

    爹娘虽然对他有几分纵容,但若是知道他居然敢进楚风馆那种地方,他敢肯定他一定会竖着出去横着出来的。

    依凤止歌所言,寒季杳也准备回去了,今天这一天过得可也算是刺激不已了。

    往外走了两步,他又突然回过头,问出一个他一直想问的问题,“你是谁?”

    凤止歌扬手向寒季杳挥了挥,“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只不过,到时候,就该是另外一种身份了……(未完待续。)

第45章 苏皇后的烦恼

    寒季杳到底也没跟去楚风馆围观苏七是如何伺候人的。

    他觉得,他最应该做的,是赶紧回去将这件事告之父亲和祖父。

    苏七的事很快就会传开,有了这一茬,寒家和苏家之间恐怕连如今这相安无事的表面都维持不了,哪怕将苏七弄到楚风馆之事,是凤止歌做的,而并非是寒季杳。

    但难道这样苏家就会觉得这事与寒家无关吗?

    寒季杳不这样想。

    所以,一与凤止歌分开,他便径直回了寒家。

    寒臻的书房里,寒季杳将今天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然后便静立于一旁等着父亲和祖父的决断。

    寒老爷子和寒凌对视一眼,两人眼中有愤怒,有惊喜,也有迷惘。

    愤怒当然是针对苏七的,往上追溯几百年,寒家不是没有敌人,但也从来没人敢用这样肮脏的主意算计寒家子弟。

    而惊喜嘛……

    从寒季杳的描述中,两人大概能猜到寒季杳口中的姑娘便是凤家大姑娘,只是,这位凤家大姑娘的行事,虽与素素有些相似,但却并不与他们印象中的素素完全一臻。

    也正因为如此,两人简直恨不得现在就冲到凤止歌面前,直接向她问个答案出来。

    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两人都开始期待起一场生辰宴来,到了那时,他们便能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了吧。

    在寒家地位最高的这两人完全陷入了对凤止歌身份的揣测与期待之中,至于寒季杳说的那个苏七。这样的人值得他们关注吗?

    于是,在寒家的未加干预之下,只第二天,苏家七公子在楚风馆里接客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

    凤止歌手下的暗卫将她的命令执行得很是彻底,苏七真的被送到了楚风馆,也足足找了十个好男风的恩客来给他捧场,这十个人想必对苏七的印象都非常深刻,因为从头到尾苏七那杀猪般的叫声就没停过,想让人不记得他都不行。

    按说,苏七本就是常年流连风月场所的浪荡子。这些出入青楼楚馆的人大多应该都认识他。承平伯府乃是皇后母族,即使看在这一点上,应该也不会有人真的会在楚风馆里对他做什么才对。

    但是,怪只怪苏七平时做人太失败。这些年仗着自己是皇后的侄子。又是苏家最得承平伯宠爱的儿子。在外面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

    正好,这天晚上楚风馆邀请了不少常来这里的客人,推出新来的小倌。

    当苏七被推上台。并被介绍今晚会给他找十个恩客时,整个楚风馆里先是一阵静默,然后却又突然沸腾起来。

    就凭苏七之前打算对寒季杳做的事,就能知道他平时是个什么德行。

    那么多的客人中,几乎就没有不知道他是谁的,但是谁也没想过要帮他一把,反而还因为争着要做他的恩客而自发竞起价来。

    能把平时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苏七压在身下,只用想想,都能让人兴奋不已了。

    至于,事后会不会被承平伯府找麻烦。

    呵,大不了办事的时候给苏七蒙上眼睛,再说了,苏七要是真的服侍了十个恩客,到时候还会不会有力气记着这些都是个未知数。

    所以,这天晚上,苏七就很悲催的在痛苦与惨叫中度过了。

    第二天一早,这个消息便被好事之徒传了出去。

    皇后娘娘的侄儿居然现身楚风馆,还是以楚风馆的小倌这个身份出现在那里的,据说一夜服侍了十位客人!

    如此劲爆的消息随即便以瘟疫般的速度传播了出去。

    承平伯府的人都只觉得仿佛一夜之间就变了天般,似乎只要一出门,旁人的眼光便都会落在他们身上,更伴随有无数的窃窃私语。

    待苏家人知道因由,个个都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世家子弟,却成了楚风馆这等地方的小倌,不仅接了客,还被那么多人看在眼里,放在任何家族,这也都会是整个家族的耻辱。

    苏家此前虽然在京城也无名声可言,甚至家风还为许多人所不齿,可那只是因为苏家的男人好风流,而风流,在大多数人眼中根本就不算什么,与这次苏七闹出来的事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虽然苏家人有做出回应,但这显然不能阻止流言的传播,苏家也由此成了全京城最让人瞩目的人家。

    当然了,这个瞩目并没有让苏家人觉得骄傲。

    风开始时,苏家上下还想着撑过这段时间,但在第二天苏七以一副惨遭蹂躏的样子被人送回苏家之后,流言非但没有平息的趋势,反而还开始愈演愈烈起来。

    名声这个东西,只要你不是完全不在乎,那便是一把好用至极的刀。

    身为皇后娘娘的母族,苏家人当然不可能完全不在乎名声,就算他们真不在乎,也得考虑到皇后娘娘不是?

    没办法之下,苏家人也只有将希望寄托在宫里的皇后身上,只盼皇后能有法子拉上苏家一把。

    于是,苏皇后看着在自己面前哭诉不已的苏夫人,只觉脑仁一阵抽抽的疼,往日里明艳的面容这时也染上几抹疲惫。

    虽然身在深宫,但苏皇后的消息比之许多人都要来得灵通,早在苏夫人进宫之前,她就已经知道苏七的事了,这才刚发了一通脾气,苏夫人便递了牌子入宫求见。

    如果可以,苏皇后真的不想管苏家这摊子破事,她虽为国母,但这些年来苏家不仅没帮到她一分半点,还时常弄些事出来叫她善后,这么多年下来,苏皇后心里那点对娘家的念想也就这样生生被磨得快没了。

    而这时,苏夫人仍在哀哀哭泣。

    不同与以往进宫总想给苏皇后添点堵。这次苏夫人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苏夫人嫁入苏家这么多年,眼看着丈夫从一个不入流的小吏摇身一变成为承平伯,还没来得及高兴自己成了伯夫人,便首先要面对承平伯转性一般一个接一下抬进府里的姨娘外室,又必须接受自己无子的事实,这许多年下来,便是再火热的一颗心,只怕也该冷透了。

    苏夫人的心早在将女儿风光嫁出去之后就已经冷透了。

    这些年,因为承平伯府里男人们那如出一辙的风流与荒唐,承平伯府是真的没什么名声可言。苏夫人平日里都没脸出门应酬。

    只是。这次与之前都不同。

    如果说此前承平伯府是京中的笑话,那如今便是那将要被所有人踩到脚底的存在了。

    世家子弟在那等脏地方接客……

    苏夫人只要想到进宫这一路上旁人见到她时面上那似同情似了然的表情,就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

    “皇后娘娘,这次您可一定要帮帮咱们伯府。否则以后叫我们以后要如何做人?就算是伯府已经嫁出去的女儿。恐怕也会受到这件事的带累。”苏夫人一边用丝绢拭着泪。一边哽咽道。

    苏夫人最担心的,就是这次的事会连累到她已经嫁出去的女儿。

    自打苏夫人进到坤宁宫,苏皇后本就一直在强自忍耐着心中的怒气。这时是再也忍不住了,保养得宜的手重重拍在面前的桌案上,尾指上戴着的金丝甲套划过平整的桌面,发出一声刺耳又让人牙酸的声音。

    “让本宫帮忙?”苏皇后冷笑一声,眸中怒火几乎要化作火星落在苏夫人身上,“这些年来你们惹出的乱子还少吗,本宫难道不是早就说过让伯府收敛些,平时将本宫的话当作耳旁风,现在出事了就知道让本宫帮忙,叫本宫这次怎么帮忙?”

    如果可以,苏皇后真的想将娘家那些烂事都抛到一旁。

    只是,虽然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如今的帝后恩爱和睦,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所谓的帝后恩爱只不过是个假象,她苏沉鱼除了有这个皇后的名分便再无其他,无宠无子,若是连娘家也没有了,那她这个皇后还剩下什么?

    所以,哪怕心里再气,苏皇后仍只能强自忍耐。

    “回去告诉承平伯,马上把那个苏七逐出苏家,以后苏七的事便再与伯府无关。”苏皇后也只能想出这么个办法来。

    如今事情已经在京城传开了,承平伯府的名声已经掉到了稀泥里,想要再捡起来拍干净,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

    这个法子,也只不过是能让承平伯府表面上好看些罢了。

    苏夫人闻言一怔,然后眼中闪过恼怒与愤恨,“皇后娘娘,这个法子,臣妾早在进宫前就已经与伯爷说起过,可是伯爷他……”

    想到当时承平伯断然拒绝的样子,苏夫人就恨得直咬牙。

    苏七是承平伯最宠爱的妾室所出,爱屋及乌的,这些年来承平伯也几乎将苏七给宠到了天上去,不仅不觉得苏七平日遛鸡斗马与人争风吃醋有什么不对,反而觉得苏七不愧是他最宠爱的儿子,就连行事都尽得他的真传。

    这次苏七的事闹出来之后,苏夫人就与承平伯商议过,想将苏七逐出苏家,如果苏七不再是苏家人,那他的所作所为当然损害不到承平伯府了。

    只是没想到,即使苏七出了这等丑事,承平伯仍然全力护着他,不仅没同意苏夫人的提议,反倒将苏夫人一顿臭骂,而后又逼着苏夫人进宫找皇后娘娘求助。

    “他还不愿意?”苏皇后怒瞠着双眼尖声喝问一声,一时间只气得胸口一阵急剧的起伏。

    这一刻,苏皇后真的恨不得自己不是出身苏家。

    好半晌之后,苏皇后连连深吸了几口气,才转而问起另外一个问题,“苏七这事,知道是什么人做的吗?”

    也不怪苏皇后会这样问。

    苏家在京城虽然没什么名声可言,但因为有苏皇后在。到底还是有几分脸面,那幕后之人敢这样算计苏七,显然是不将苏皇后放在眼里。

    还有那楚风馆,苏七本就是个风流好色之徒,这样的人苏皇后可不信楚风馆的人会不认识他,认识苏七,却仍让苏七在那么多人的面前出了这种事,哪怕京城这些青楼楚馆背后都有权贵背景,也着实有些说不通。

    其中深意,可就值得深思了。

    这一瞬间。苏皇后甚至忍不住怀疑。这件事是不是宫里哪位嫔妃为了打她的脸而做的了。

    早在苏七被送回苏家,苏家人就已经将之前的事了解了个清楚,所以苏夫人立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

    苏皇后听了又是一阵的气急。

    “果然是个小妾养的,真是一滩扶不起的烂泥!”苏皇后的耐心显然已经被苏七给磨光了。这时气急之下也不管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是不是糙得衬不上自己的身份了。“早在七年前本宫就警告过你们。不要去招惹寒家,碰到寒家人都绕着些走,不过是一个从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庶子。也敢去打寒家的主意,寒家的嫡枝嫡子……”

    寒家的嫡枝嫡子,别说是承平伯府的一个庶子了,就算是承平伯,也绝对比不上人家的份量。

    这时候,苏皇后也不由庆幸起这件事里倒霉的是苏七了。

    若苏七真如他打算的那般,将寒季杳抓住送到楚风馆去,恐怕如今的寒苏两家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吧。

    真演变成那样,别说承平伯府能不能承受得住寒家的怒火了,就是她这个皇后还能不能好好的坐在坤宁宫里都是两说。

    下意识的,苏皇后便将苏七身上发生的事按在了寒家头上,压根儿就没在意苏夫人口中那名突然出现的少女。

    一想到这件事是寒家的报复,苏皇后的头就更疼了。

    站在寒家的对立面,她要怎么做才能稍稍挽回一下苏家这狼藉的名声?

    苏皇后无解。

    所以苏夫人一直到出宫时,也没能向苏皇后讨到什么好主意。

    要是一般情况下,这件事到了这里,其实就已经差不多算是了结了,既然承平伯不敢将苏七逐出苏家,那苏家也就只能顶着旁人的蔑视,等着京城出现新的热闹事件将人们的注意力从苏家身上转移开。

    时间久了,虽然苏家的名声不可能变好些,但好歹也不用总是被人指指点点了吧。

    只不过,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件事还会有一波让人瞠目结舌的余韵。

    事情是这样的。

    承平伯有一房宠了二十几年的妾室,那苏七便是从这妾室的肚子里蹦出来的。

    承平伯本就不是个对儿女负责的父亲,就从他这些年妾室不断往府里抬,庶子成打的生却从来没认真教养过就可以看出来了。

    在他心里,最重要的事显然不会是儿女,而是他自己的逍遥快活。

    这些年的承平伯府里最受宠的便是苏七了,当然,这并不是因为承平伯突然有了慈父之心,而是因为他那房宠妾的存在。

    以承平伯府这下室无子亦无宠的情况,那宠妾能二十几年如一日的得宠,心里自然不会没有野心,她当然希望自己的儿子将来能继承伯府了,只是没想到苏七会突然出了这么件事。

    自打得知苏七出事,那宠妾便拉着承平伯不撒手,一整日都在承平伯面前哭诉。

    承平伯从来都自诩是个怜香惜玉之人,又是自己宠爱多年的妾室,会心生怜惜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于是乎,在承平伯府上下都为了苏七的事而焦头烂额、颜面无光时,承平伯却仍有心情与宠妾卿卿我我。

    然后,一通的枕头风之后,在苏夫人从宫里无功而返之前,承平伯便做出了这样一个让苏家人都觉得头晕眼花的决定:立苏七为承平伯府的世子。

    那宠妾可是个聪明人,她也知道如今是个什么形势,苏七惹下这么大个乱子,如今苏夫人都还在为了这件事入宫求皇后娘娘相助呢,若是等苏夫人从宫里回来,带回皇后娘娘给的章程,那她的一番心思可不就白费了吗?

    所以,在那宠妾的软语相求下,承平伯又最快的速度写了折子,在苏夫人回来之前便将折子递进了宫。

    待苏夫人回府得知了这件事,差点没一个趔趄载倒在地,她为了承平伯府这摊子烂事奔走不停,谁知承平伯却趁着她不在做出这样的决定,怎能不让人寒心?

    从此以后,苏夫人算是彻底心灰意冷,一心在佛堂里为女儿祈福,再不管承平伯府的任何事。

    当然了,这都是后话了。

    这件事的后续是,承平伯当天一早往宫里递的折子,也不知是凑巧还是怎么的,赵天南没多久就在御案上看到了这本折子。

    将这折子捏在手里许久,谁也不知道赵天南当时在想些什么,所有人都知道的是,就在同一天,承平伯府便接到了圣旨,正处于旋涡中心的苏七,从此便一跃成为了承平伯世子。

    承平伯府自然是有人喜有人忧,但看在外人眼里,这一波接一波的笑话可叫人看得直呼精彩,一直到一个月之后,眼瞅着寒夫人的生辰将至,京城里关天承平伯府的种种热议都仍四处可闻。

    而这时候,作为始作俑者的凤止歌,却是开始梳妆打扮准备去寒家赴宴了。(未完待续。)

    ps:  啊啊啊,又忘了上传了,我错了……

第46章 寿宴

    寒家这些年虽然势大,但却一直表现得异常低调,即使是寒家大少爷和二少爷成亲,也只不过请了亲朋故旧摆了几桌而已,这次寒夫人的五十寿宴,算起来倒是这些年寒家少有的广邀宾客了。

    事实上,若不是这次是寒老爷子和寒凌想要正大光明的见见凤止歌,寒夫人的这次寿辰也一样会像往常一样低调度过。

    寒家如今正有如日中天之势,这次得了请柬的人家无一缺席,俱都早早到场,更有那想巴结上寒家,又没有请柬的人,想尽了办法随着其他受到邀请的人一起来赴宴的。

    威远侯府离寒家并不远,即使凤止歌一行人出门也不晚,但等他们到达寒家所在的枫树胡同时,仍看到了一片人声鼎沸的热闹场景。

    这次来寒加赴宴,威远侯府可谓是倾巢而出。

    不仅慕轻晚与凤止歌,凤鸣舞和凤鸣祥也同样在受邀之列,一路上凤鸣祥一直骑着马在外护送着车驾,而往常一向喜欢闹腾的凤鸣舞,今天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倒是尤其的安静起来。

    寒家今天邀请的人可真是不少,要不是这整条枫树胡同都是属于寒这有的,还真不知道能不能容纳下这么多的人。

    虽然来往的人多,但寒家对迎来送往之事明显安排得很妥善,凤止歌一行人才下了马车,就立刻有寒家小厮上前将马匹车驾牵往一旁的马厩里,又有着鹅黄比甲的丫鬟们上前领着一行人往里走。

    凤鸣祥是男客。自然被带往了外院,慕轻晚并凤止歌凤鸣舞,则去了内院。

    寒家传承数百年,可不仅仅只是宅子大了些而已,几人一路走来所过之处,虽并不显得十分奢华,但自有一股低调内敛的精致,处处可见十足的底蕴。

    领路那丫鬟显然是早就经了调教,一路走来不仅神色恭敬,还不时出声为慕轻晚几人介绍着寒家各处的景致。若是见几人有兴趣。还主动停下来让她们观赏。

    慕轻晚和凤鸣舞都是第一次来寒家,心里本就对寒家有几分好奇,这时有了机会,倒也借机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

    但是。这其中并不包括凤止歌。

    比起二十几年前。如今的寒家其实并没有太多改变。凤止歌当年在这里度过了十几载时光,可以说就算是闭着眼睛她也不会迷路,又哪里需要旁人的介绍。

    已是春末夏初。暖暖的阳光照在凤止歌身上的淡蓝色衣衫上,便有隐约的暖意传到心底,她深吸一口气,便似乎能嗅到当年这里熟悉的空气。

    细数起来,她最后一次从寒家出来,还是当初大婚前夕,因赵天南为了对外彰显自己有多看重她这位皇后,特意下旨让寒素在坤宁宫里待嫁。

    那时候,满京城的女子提起寒素,心里都是如出一辙的欣羡,能得一代帝王这样的恩宠,在她们想来,作为一个女人,这辈子便能满足了。

    只不过,那时,又有谁能想到,在万众瞩目之下进了宫的寒素,会在大婚前一天暴毙而亡呢?

    二十几年的时光荏苒,寒家这宅子看起来与当初毫无二致,但站在这里的人,却已经从当初的寒素变成了如今的凤止歌。

    若是还有旁人清楚这其间所有的内情,恐怕也得叹一句造化弄人了。

    “止歌,你怎么了?”慕轻晚见女儿有些失神的样子,面上带着些忧心。

    带着关切的问候让凤止歌从往昔的回忆里回过神来,她转向慕轻晚,安抚般的挽上慕轻晚的胳膊,“娘,我没事的,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赶紧走吧,若是让寒夫人等咱们,倒是咱们的失礼之处了。”

    听凤止歌说没事,慕轻晚就放下心了,转而赞同的点点头。

    她们这一路上因贪看寒家景致,确实耽误了不少时间,若是不加快脚步,说不定还真的就要失礼了。

    寒家虽大,但脚步加快,盏茶功夫,慕轻晚几人便来到了寒夫人设宴招待女客的朗月阁。

    朗月阁是一座二层小楼,乃是寒家历来招待女客的地方,今天各家与寒夫人一辈的老夫人被安排到了二楼,一楼则是安排的年轻一辈的夫人们。

    这时朗月阁的一楼厅里已经坐了不少夫人们,几乎每位夫人身后,都静静立着一两位豆蔻年华的小姐。

    无论是这些夫人还是她们带来的小姐,无疑都对寒夫人的这次寿宴极为看重,夫人们自是把自己往端庄优雅处打扮,而这些小姐们可发挥的余地就大了许多,娇俏活泼,端庄沉稳,优雅大方,清纯可人……

    乍一下看到这么多开得正好的花儿争艳,可着实叫人看得眼花缭乱。

    因都存着不能在寒夫人的寿宴上迟到的心理,这些夫人们都来得挺早,而且已经在朗月阁里坐了好一会儿了,所以慕轻晚三人走进朗月阁时,便自然而然的得了许多关注。

    虽然威远侯府前段时间闹出来的事不少,可无论是慕轻晚还是凤止歌和凤鸣舞,虽然声名在外,但到底露面的次数不多,因此这些夫人之中认识她们的竟数不出几个。

    一片静默中,突然自人群中站起一人走向慕轻晚,还亲热的握住慕轻晚的手,一边携着她的手往里边走,一边道:“阿晚,你可算是来了,我还以为你今天都不会露面呢。”

    却是梁夫人。

    梁夫人乃是礼部尚书于大人府上的儿媳,当初待字闺中时与慕轻晚便是手帕交,威远侯府进京之初,慕轻晚和凤止歌便是借着梁夫人的生辰宴澄清了那时京中关于清平长公主的流言。

    一直到现在,慕轻晚都仍记得梁夫人那时的提点。

    面对梁夫人的寒暄。慕轻晚抿唇一笑,一边回握梁夫人的手,一边温言道:“倒叫梁姐姐久等了,本想着隔得不远,便是晚些出门也是来得及的,没想到到底还是有些晚了。”

    说话间,两人来到一旁挨着坐下,梁夫人先是对着凤止歌温和一笑,再看向一旁的凤鸣舞时,眼中就多了几分挑剔。

    虽然如今关于赵幼君的事好歹还算是蒙着一层遮羞布。可该知道的人家就没有不知道的。偏生太后不仅不收敛些,还在皇上将清平长公主送到慈云庵之后为清平长公主之女讨了个郡主的封号。

    不过是个庶女,居然也能成为皇家郡主,知道内情的人可有不少在心里暗道太后这是老糊涂了。

    梁夫人的公公乃是当朝礼部尚书于大人。能成为礼部之首。于大人自然不会是个视礼教为无物的人。因为清平长公主以及现在这个云阳郡主的事,于大人心里没少对皇家这些不合规矩的做法有所质疑。

    在于大人的影响之下,于家上下自然对凤鸣舞这个郡主各种看不上。表现在梁夫人这里,就是她对凤鸣舞的无视以及挑剔了。

    梁夫人态度表露无遗,凤鸣舞自然不可能没有察觉,自己如今明明都已经是身份尊贵的郡主了,却仍得了梁夫人如此轻视,若不是今天她心里别有计较,说不定就要当场闹出来了。

    双手紧握成拳,尖利的指甲刺进掌心,在上面留下几道月牙形痕迹。

    凤鸣舞一边劝自己莫要与梁夫人计较,一边却是将梁夫人狠狠记在了心里,待来日她得了势,定要叫这些对她不敬之人好看!

    就在凤鸣舞心中暗恨的时候,便见朗月阁里原本坐着相互闲话家常的夫人们突然齐齐起身,视线也都齐刷刷地看向门口处。

    顺着众人的视线看过去,便见寒夫人领着两名看起来二十几岁作妇人打扮的女子向着这边走来。

    寒夫人如今正值半百,虽然两鬓已经染上霜华,却仍一丝不苟的将满头发丝梳成一个堕马髻,发髻上也只简单插了一支木钗,配上她端凝却不失慈和的面容,与身上那件仿佛带着喜气的大红如意团花纹的褙子,虽不见与寒家地位相衬的豪奢,却也显得庄重非常。

    无论是寒家本身的地位,还是寒夫人这么多年自身的威望,都足以叫在座的所有人对她心生敬重。

    “见过寒夫人!”

    一众的夫人小姐们都齐声向寒夫人问安,一时间倒也现出与这寿辰相衬的十足的热闹来。

    “各位不必多礼,老婆子不过过个生辰,劳动各位来此为老身庆贺便已经很过意不去了,希望诸位不必拘礼,只将这里当成自己家便好。”寒夫人一边说着话,视线却仿佛不经意的从凤止歌面上一扫而过。

    在场的夫人们闻言便迭声应是,然后寒夫人微笑着指了指身后的两名年轻妇人,“今日里楼上还来了不少老姐妹,老身也就先失陪了,这是老身两个不成器的儿媳妇,这里便暂且交予她们了,各位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与她们说,若有什么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各位多多包涵。”

    众位夫人自然连道“不敢”。

    寒夫人便冲着诸位夫人点点头,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之下去了二楼。

    而在一楼的夫人小姐们,便将目光落在了寒夫人的两个儿媳身上。

    寒夫人虽然自谦这两个儿媳都是不成器的,但这些夫人小姐们可不会真的这样想。

    寒夫人育有三子一女,女儿和上面两个儿子都已经成亲生子。

    谁都知道寒家娶媳妇并不看重出身,更不计较嫁妆多寡,唯一看重的便是女子的人品气度,寒家的两位少夫人都是当初寒夫人考察许久之后亲自为儿子聘来的,虽然出身确实不显,但行事绝对称得上进退有度,仅这一点,便不知道将京城多少女子给比了下去。

    事实也证明,寒夫人的眼光确实是极好的,这些年来寒家这两位少夫人不仅侍奉公婆极有孝心,与夫君也称得上琴瑟合鸣,不知道羡煞多少女子。

    因寒家女眷素来鲜少在外露面。这时看着两位妆容得体、面色红润的少夫人,在座的诸位夫人和那些已经到了议亲年纪的小姐们心里都不由涌上诸多羡慕。

    这羡慕并不仅仅只是出于寒家在大武朝的地位,寒家历来家风严谨,为免后院被搅得一片乌烟瘴气,寒家子弟都有年过四十无子方得纳妾的规矩。

    仅这一条,便足以让世间大多数女子都羡慕寒家这两位少夫人了。

    两位少夫人一位姓何,一位姓方,虽然平时很少在外行走,却能清楚的叫出朗月阁里每一位夫人小姐的名字,很容易便让人有一种很受重视的感觉。招待起客人来亦是亲切中透着无微不至。饶是各家夫人素来挑剔,这时也不免在心里连连点头。

    众人又寒暄了一阵,便有丫鬟入内,道是宴席已经布置妥当。请各位夫人小姐移步入席。

    两位寒家少夫人便笑意盈盈的招呼众人入席。

    寒家对这次寿宴倒也颇为看重。掌勺的大厨是特意从知味轩里请来的。一道道精心烹制的佳肴流水般送上桌,只空气中飘散出来的诱人香气,便足以叫人感觉不虚此行了。

    凤止歌方坐定。便在桌上看到了几道再熟悉不过的菜肴来,然后更是注意到,站在她坐的这一桌旁侍候的小丫鬟,正神色有些紧张的注视着她。

    微微一笑,凤止歌暗想,看来,父亲和兄长是隐隐猜出她的身份了,若非如此,又岂会有这般小心的试探呢。

    一般来说,人的喜好是不容易变的,从一个人喜欢的菜式里,便足以看出许多事了。

    思忖间,她举箸夹向了桌上的一道杏仁豆腐,然后是鲜蒸鲥鱼,虎皮肉……

    每尝上一道菜,都仿佛能勾起她当年的回忆。

    那个小丫鬟就站在凤止歌身后,每见她夹上一道菜,便瞠大了眼仔细看着,然后默默将菜名儿记在心里,只等着稍后去回了夫人——虽然,她也不明白为何夫人会让她盯着这位小姐都用了些什么菜式。

    这一顿饭,一个吃得满足,一个记得用心,若不是席上其他人都为美食所吸引,无暇四顾,那小丫鬟的异常之处定会被人看在眼里。

    待用完膳将宴席撤下,众人还来不及挪地儿,便见寒家的下人以极快的速度在朗月阁的院子里搭起一座一丈见方约三尺高的台子来,待台子搭好,又在上面摆上长条桌案,然后又有丫鬟送上文房四宝并各种乐器。

    再然后,便有几名小厮进入朗月阁,利落的将两层楼朝向院子这一侧的门窗都拆卸下来。

    众人这才发现,原来朗月阁的门窗都是可以拆卸的,这样一来,偌大的朗月阁便成了一座两层看台,若是坐入其中,面向的正是院中搭好的台子。

    诸多的夫人小姐们开始时还有些不解,但随即却眼中都带着些喜色。

    在贵族圈子里,各家的寿宴喜宴等如今大多都成了变相的相亲宴,所以各家小姐也大多有过在各种场合表演才艺的经历,虽然来寒家赴宴之前没听说过这寿宴上还有这样一个环节,但想来,寒夫人也是想看看各家闺秀的才艺?

    想到寒家那位正值适婚年龄的三少爷,各家夫人们心里便活泛了起来,如果寒夫人真的是想相看儿媳妇,那自家的女儿岂不是就有机会入寒夫人的眼了?

    这样的好机会,在场的夫人们又岂会舍得放弃,当即便唤过自己的女儿郑重的嘱咐起来,只盼自家女儿能一鸣惊人,从此能攀上寒家这门好亲。

    而得了嘱咐的各家小姐,这时面上也都泛着娇羞,但眼中却都有着势在必得的自信,看向其他小姐时,也都像是看对手一般带着警惕。

    寒家这次虽然邀请了不少宾客,但能走进寒家大宅的小姐们,又有谁不是出自名门,且自小受着严格的教导,自然都有这个底气能拨得头筹。

    正自暗潮汹涌间,便见以寒夫人为首的一众老一辈夫人们在朗月阁二楼坐定,然后寒夫人向着下面点点头道:“今儿是老婆子的生辰,年纪大了,就总是喜欢看到活泼的小姑娘,老婆子今天也就任性一回,不知各位小姐可愿为老婆子展现一下自己的才艺?”

    这番话简直就让在座的夫人小姐们喜出望外,又哪有不同意的。

    于是,众多夫人小姐们在朗月阁一楼坐定。

    虽说小姐们都打定了主意要使出拿手绝活让人刮目相看,但大家都是十几岁的闺阁少女,即使心里有竞争的意思,大多也都不好意思第一个站出来,所以一时之间场间竟有些安静。

    这可叫各家夫人们心里急坏了,偏生夫人们和小姐们坐的位置差着一段距离,她们又不好站起身过去催促,便只能用眼神示意自家女儿当先上场。

    一个个平日端庄优雅的夫人们这时眼色使得便如眼睛抽筋般,这搞笑的场景让慕轻晚和凤止歌看了都有点忍俊不禁。

    慕轻晚这时也听梁夫人说了众夫人对寒夫人用意的揣测,虽然她也觉得寒家三少爷是良配,但到底舍不得凤止歌这么早便出嫁,所以也没特别希望凤止歌在这里大放光彩,这样一来反倒有了些旁观者的悠闲。

    这时,寒家大少夫人何氏这时上前两步,面带微笑地看向诸位小姐:“不知道诸位妹妹谁先愿意让大家一睹才艺?”(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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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该是翱翔于九天之上的瑶凤, 却在即将飞上高空时被折断了双翼。 一梦二十年, 当她涅槃重生, 面对接踵而至的前世故人, 她只想说, 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欠了我的十倍还回来~洗刷刷洗刷刷~ 咳咳,那谁谁,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别以为你尾巴摇啊摇我就会给你肉骨头! (PS:新人新文,妹纸们求收藏求票票~)妻贵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妻贵,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妻贵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