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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莞迩     妻贵txt下载     妻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7章 进宫

    关于清平长公主的最新流言还没有重新热闹起来,就被硬生生的捂了下去。

    有眼色的人都知道皇上这次是真的发了狠,若还是纵着家中的女眷四处乱传消息,还指不定会惹出什么祸事来。

    一时之间,京城女眷之间的各种活动都少了许多。

    威远侯府里,凤麟在皇觉寺修行,赵幼君自打那日一早出了门就再没回去过,凤鸣舞被凤鸣祥严令拘在院子里不准出来。

    这一切,都让慕轻晚觉得,这些天倒真是侯府二十年来最安宁的一段时间。

    当初在湖州幽居洛水轩时,洛水轩从来都很安静,但这安宁可并不等同于那时的安静。

    那时慕轻晚的日子从来都是死水一般的平寂,每天自打见到日出,就只想着快点到日落,仿佛这样才能有点盼头。

    那样的日子,如今想来,都只觉得孤冷难耐。

    而如今,却是真正的身心俱宁。

    经历过那么多的磨难,又有女儿在身侧,慕轻晚如今非常知足。

    这段日子下来,她不是回娘家看看兄嫂和侄儿侄女,就是与梁夫人这等当年的闺中密友一起闲话家常,虽然偶尔在外还是会碰到有人打听侯府发生的这些事,但比之从前,如今的日子无疑过得前所未有的轻松惬意。

    这天,慕轻晚和凤止歌一大早就起了身,慕轻晚更是忙上忙下的准备着要待客的东西。

    早前凤止歌第一次去慕家时,就曾与慕晓晓约好。来日有空了一定会请慕晓晓来侯府玩。

    这不,如今侯府里总算是看不到什么碍眼之人,慕轻晚干脆就给娘家人下了帖子,请他们来侯府一叙。

    娘家人二十年来第一次上门,也难怪慕轻晚会如此慎重。

    不过,这天大概注定不是个好日子。

    慕轻晚才吩咐了打开库房将珍藏的那套十二花神茶具取出来,就立马有人来报,道是有太后懿旨到。

    一听到“太后”两个字,慕轻晚反射性的就想起了当年她入宫谢恩时,第一次面见太后的情景。

    那时候。太后和清平长公主看她时。就像在看一只随时可以拈死的蝼蚁般。

    慕轻晚这些受的苦,赵幼君如今的下场,以及凤麟正值壮年却于皇觉寺中清修,这一切说起来。都能算得上是那次见面的后续。

    这样的后续。实在太过惨痛。

    所以。听下面人回报有太后懿旨,慕轻晚下意识的就认为,这次是不是又要出什么事了。

    想想也是。赵幼君如今落得个被送进慈云庵的结果,想想也知道在里面是怎样的生不如死,太后那般疼赵幼君,又怎么可能对此无动于衷。

    下这个命令的是当今皇上,太后拿他没办法,但难道这样就能指望太后能放过慕轻晚这个她眼中的罪魁祸首?

    唉!

    慕轻晚轻声一叹。

    自从回京以来,还真是事情一直没断过。

    但是,经历过这么多的波折,慕轻晚如今对太后也没了以往的惧怕与敬畏,甚至出去接旨前还特意吩咐了林嬷嬷记得让人去慕家通知一声,改日她再邀他们上门。

    然后才从容领着府里众人去接懿旨。

    来威远侯府传旨的是一个看上去三十许的公公,不仅面白无须,且有着一双阴柔十足的细长眼睛,被他这双眼一瞧,胆子小的指定得惊出一身汗来。

    那公公看了看面前跪下接旨的威远侯府一行人,双眼微微一眯,突然道:“威远侯夫人,若是咱家没记错的话,府上分明有两个女儿,为何另外一位小姐连接太后懿旨都不出现,难道威远侯府上下对太后有所不满?”

    这公公出自慈宁宫,这次来传懿旨本来就还领着太后的任务。

    慕轻晚闻言也不意外,只镇定地吩咐人去院子里将凤鸣舞带出来。

    好不容易等人到齐,那公公才算是满意的“嗯”了一声,宣读了太后的懿旨。

    半晌之后,慕轻晚将那懿旨接到手中,心中却是一顿。

    太后的懿旨意思很简单,就是召慕轻晚领着府里两个女儿入宫觐见。

    而且,那公公还在宣旨完毕后特意提醒了一句,是“两个”女儿。

    慕轻晚看了看平静的凤止歌,两人算是知道了太后的目的。

    赵幼君被送去的慈云庵,而且还是赵天南亲口下的令,太后虽然心里疼,但也知道这回无论如何她也是护不住赵幼君了。

    毕竟,进到慈云庵的女眷,可从来没有走出来过的。

    可赵幼君去了慈云庵,但她不是还有个女儿在威远侯府吗?

    太后这次,是想起了自己这个外孙女,想见见她了。

    而且看这样子,太后心里还很是着急。

    只因,那个传旨的公公传完旨后竟然没有急着离去,而是直接等在了侯府,道是太后特意吩咐于他,一定要将威远侯夫人和两位小姐安全的带进宫。

    话说得是漂亮,可看那公公那双眼里带着的防备与警惕,分明就是一副怕她们跑了的样子。

    凤止歌心里一声冷哼,果然牛牵到哪都是牛,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太后仍是当初那个小气无知的老妪。

    借着更衣的名头,慕轻晚与凤止歌相携着离去。

    “娘,你也见过太后,多余的话女儿就不用说了,千万要记住了,到了宫里,一应吃食茶点,切不可轻易入口。”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凤止歌拉着慕轻晚的手慎重的交待道。

    别以为凤止歌这是杞人忧天,在宫里堂而皇之的毒杀朝庭命妇。这种事换个稍微清醒点的太后都不会做,可赵幼君的这位太后娘,这么多年来,怕是就一直没怎么清醒过。

    慕轻晚想到当初进宫时,太后那比刀子还锋利的眼光,连忙慎重的点了点头。

    之后,两人各自去更衣不提。

    比起凤止歌与慕轻晚两人的慎重,另外一个要进宫的凤鸣舞,这时可就乐得差点儿找不着北了。

    这段日子,因为凤鸣祥亲自下的禁足令。凤鸣舞是着实没走出过她所住的小院子一步。时间长了,凤鸣舞忍耐不了这种痛苦,本来也差不多认命了,只打算下次见到凤鸣祥时找他好好求求情。保证日后一定不再胡乱说什么“皇帝是我舅舅”这种话。更不敢随意去攀亲。

    可她这还没见到凤鸣祥呢。就等来了太后的这道懿旨。

    太后召威远侯府的女眷进宫,尤其是那位公公还特意点出一定要带她去。

    那公公的表现这么明显,凤鸣舞也难得的聪明了一回。猜出这分明是太后想要见她,以及想替赵幼君出口气。

    这叫凤鸣舞怎么能不乐?

    她可是听说过的,她的太后外祖母素来最疼她娘的,这回娘吃了这么大的亏,太后必定会好好收拾慕轻晚和凤止歌的。

    想到这些,凤鸣舞先前禁足期间养出来的那点子认命顿时烟消云散,以后有了太后做靠山,难道她还能过不好?

    然后趾高气扬的回了院子换衣裳。

    不多时,要进宫的三人就带着贴身丫鬟聚在了一起。

    慕轻晚是正经的朝庭命妇,进宫见太后自然是要按品大妆,凤止歌也不是没进过宫,自然没将之看得太慎重,只是衣着饰物较之平常更显庄重。

    倒是凤鸣舞,得知要入宫见太后,不仅一身张扬的红色衣裙,还戴了不少并不适合她戴的首饰,虽然看下来娇俏,但若是让京中那些严厉的老太太看了,定会毫不留情的斥她一句“不规矩”。

    不过,凤鸣舞自己当然是不会知道这些的,打扮好了便沾沾自喜的与慕轻晚母女前后上了马车。

    三人各带了一名贴身大丫鬟,慕轻晚带了回京之后才新提的大丫鬟琉璃上了前面一辆马车,凤止歌领了半夏与凤鸣舞和她的大丫鬟同乘一辆马车。

    两辆威远侯府的马车跟在传旨公公的软轿后面,一路往宫城驶去。

    慕轻晚一行人入了宫到达慈宁宫时,已经是许久之后了。

    太后显然对见到自己的亲外孙女十分期待,凤止歌几人踏进大殿时,正看到太后那毫不掩饰的一脸急色。

    几乎是一看到凤鸣舞那张酷似赵幼君的脸,太后就没能忍住,当着慕轻晚母女与许多宫人的面流下了两行老泪。

    自从赵幼君被赵天南送到了慈云庵,太后这些天的日子就一直过得不太安稳,不仅白日里担忧赵幼君的情况,夜里就算是入睡,也总会被恶梦惊醒。

    这才没多久,太后脸上就又清减了几分,精气神较之往常更是无法相比。

    到得如今,多次为赵幼君求情都被赵天南毫不容情的打回来,太后也明白赵幼君这次是不可能得到宽恕了,于是便开始惦记起凤鸣舞这个还未见过面的外孙女来。

    女儿已经注定这个样子了,太后如今也就只有凤鸣舞这么个念想了,便下意识的将自己心中对赵幼君所有的惦念都尽数转移到了凤鸣舞身上,若不是如此,也不会一见凤鸣舞就表现得如此激动了。

    虽然激动,但太后到底还是记得凤鸣舞表面上的身份可只是个侯府庶女,忙将左右侍候之人斥退,待场间只剩了太后和身边那个心腹嬷嬷及威远侯府三人,再也忍不住激动情绪的太后,才终于一把将凤鸣舞搂进怀里,一口一个“心肝儿”的叫唤着。

    凤鸣舞先是一懵,然后很快反应过来,大着胆子反手搂着太后,嘴里娇声唤着“外祖母”,便又是一阵哭嚎。

    这样的场面,加上太后与凤鸣舞这两个人,若是再搭上个戏台,指不定就是一出感人泪下的千里认亲的好戏。

    直看得一旁的慕轻晚又是眉头微拧,又是嘴角犯抽的。

    至于凤止歌。原谅她本就是个冷情之人,就这么点戏码,实在难以打动她。

    好半晌之后,抱头痛哭的太后和凤鸣舞才总算是缓下了情绪。

    有了太后这个强力靠山在侧,凤鸣舞不仅有了底气,就连眼色都见长,她一边抽出绢帕替太后拭泪,一边温声软语的劝慰着太后,直听得太后眼中宽慰更甚,握着凤鸣舞的手也越发用力。

    好容易止住泪。太后抬眼间看到立于一旁当看客的慕轻晚和凤止歌。心中的厌恶立时表现于面上。

    唯一留在这里的那名孙嬷嬷本就是太后的心腹,对赵幼君与威远侯府的事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一见太后皱眉,孙嬷嬷便冲着慕轻晚母女呵斥道:“威远侯夫人好大的胆子。见到太后娘娘都不知请安。难道威远侯夫人这些年远走湖州。连最基本的规矩都忘了吗?”

    慕轻晚早就料到这次太后召见不会有什么好事,这时面对孙嬷嬷的为难自然不会有什么意外。

    她温婉一笑,闻声认错:“嬷嬷教训的是。臣妾太久没进过宫,是臣妾失礼了。”

    然后领着凤止歌行止标准的向太后请了安,随即却是转向正偎着太后,一脸得意张狂的凤鸣舞,低声斥道:“鸣舞,还不快过来一起向太后请安,虽然太后仁慈,不与我们多做计较,可你如此无礼,便是对太后的大不敬!”

    无论是凤鸣舞还是太后闻言都皱了眉头。

    不管怎么说,明面上凤鸣舞都是威远侯府的女儿,太后就算是想要看顾些,也不可能对外公布她的身份,所以,凤鸣舞对慕轻晚这个嫡母的教训,该受着还真得受着。

    更别提,慕轻晚本就是有理的那一方。

    饶是凤鸣舞心中不愿,却也不得不在太后的示意下回到慕轻晚的下首,恭恭敬敬的与慕轻晚凤止歌一起向太后请安。

    有凤鸣舞在一起,太后就算原本是想为难慕轻晚与凤止歌的,这时也只能唤她们起身并赐座。

    当然,这赐座也是有区别的。

    慕轻晚与凤止歌坐在了下首的两张椅子上,而凤鸣舞却是得了太后的特意吩咐,另搬了张锦杌紧紧靠着太后脚边坐了。

    远近亲疏,由此而见。

    待几人一一落座,那位孙嬷嬷拍了拍手,便有宫女送上热茶点心。

    只是,几名宫女只往太后及凤鸣舞凤止歌跟前奉了茶,偏慕轻晚那里什么也没有。

    这本就是变相的给慕轻晚难堪了,不过这也是慕轻晚早就猜到的事,因此仍能保持微笑端坐。

    这时,那孙嬷嬷仿佛是才发现一般,突然拍了拍额头,迭声道:“瞧奴婢这记性,威远侯夫人,是老奴失礼了,太后她老人家将威远侯夫人这些年操持侯府教养府中女儿的辛苦都看在眼里,早在夫人入宫前,就特意吩咐了奴婢赐夫人一杯太后最喜欢的甜酒。”

    说完转身又唤道:“来人,上酒。”

    一名宫女端着托盘来到慕轻晚跟前,木制的红漆描金托盘上,用上好的玉杯盛了一杯汤色清亮的酒。

    那宫女冲着慕轻晚微微屈膝,却不起身,像是在等着慕轻晚将托盘上的酒取走。

    慕轻晚心中一紧。

    将她召进宫,然后却怪异的送上这样一杯酒,这要说是其中没有蹊跷,恐怕任是谁也不相信。

    想到临出门前,凤止歌那番慎重的叮嘱,慕轻晚不由一阵心慌。

    看来,她还是低估了太后的疯狂,她竟是丝毫不顾忌自己在慈宁宫里出了事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一心只想着除了自己。

    心里有所思,慕轻晚双眼直直地盯着托盘上那杯酒,却始终不曾伸手去取。

    坐在太后身旁的凤鸣舞见状,好整以暇地啜了一口茶,然后忍不住拿话刺慕轻晚道:“这酒可是太后的一番心意,难道你还要拂了太后的好意不成?”

    总之是有太后作后盾,凤鸣舞根本就没想过要唤慕轻晚一声“母亲”。

    凤鸣舞着实算不得聪明,将这时的怪异情况看在眼里,只觉得有些奇怪,但说出的话却意外的合了太后与孙嬷嬷的意。

    慕轻晚闻言看了凤鸣舞一眼,却仍自沉默着,既不回应,也没有任何动作。

    殿内气氛一时之间倒是凝滞下来。

    屈膝的宫女,沉默端坐的慕轻晚,都仿佛雕塑般一动不动。

    太后一双眼阴鹜地看向慕轻晚,赵幼君如今有此下场,她从未反思过自己及赵幼君是不是有什么地方错了,却一味的认为,赵幼君之所以落得如此田地,全都是因为慕轻晚占了不该属于她的位置。

    若不是慕轻晚占了威远侯夫人的名份,赵幼君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嫁到威远侯府,成为威远侯夫人,又有着自己及皇上作后盾,如今的日子指不定该有多风光,又怎么会像如今这般,落得个被送进慈云庵那等地方的下场!

    一想到赵幼君的现状,太后就对慕轻晚恨得咬牙切齿的。

    这次将慕轻晚几人召进宫,一来是想瞧瞧尚未见过面的外孙女,二来,就是想替赵幼君报这个仇。

    一杯酒毒死她算了!

    望着慕轻晚,太后眼中是洗不尽的恶毒。

    慕轻晚拒不接受那杯酒的举动着实是惹怒了太后,本就显刻薄的面上多出几分冷笑,太后突然转向坐在慕轻晚身旁的凤止歌,“你说,这杯酒,你娘该不该喝?”

    自打进了慈宁宫,凤止歌第一次抬眸,沉静的眸子无喜无怖地直视太后,凤止歌微微一笑:“当然该喝。”(未完待续。)

第18章 再见

    凤止歌给的答案无疑出乎了太后和孙嬷嬷的意料。

    太后本是想借着个由头整治凤止歌,也好叫慕轻晚看看,若是她不从,她的女儿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却不料,凤止歌根本就不按理出牌,给了这样一个答案。

    凤止歌那双平静的眼清澈得似是能照出世间一切的污秽,触及到那样的目光,太后下莫名的就觉得有些熟悉,但更多的却是心虚,下意识的撇开头,却又发现这样似乎是在示弱,又重新看向凤止歌。

    凤止歌却没注意太后的表情,她偏过头看向慕轻晚,认真地道:“娘,这酒是太后所赐,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太后赐酒,娘当然应该喝。”

    慕轻晚微怔,然后面上露出笑容,伸手便将面前那玉杯端在了手里。

    对凤止歌,慕轻晚向来是无比相信的。

    既然她说能喝,那便一定能喝。

    于是,慕轻晚端起那杯酒,就缓缓凑往唇边。

    眼见那酒就要被慕轻晚饮下,凤止歌又出声了。

    “娘,您就是太过小心了,这里可是慈宁宫,难道还有人敢在酒里下毒不成?”状似娇憨的话,却让太后和孙嬷嬷心中跳了跳,就听得凤止歌继续道,“再说了,二妹妹本就长得与清平长公主有七分相似,前些天才刚有那么多的京中夫人亲眼看到二妹妹与一名长得酷似早逝清平长公主的妇人一起出行,如今娘这才将那不听话的妾室送到慈云庵多久。若是紧接着娘就在慈宁宫里出了事,还指不定京中会有什么传言呢……”

    “说不定啊,大家还真会认为被送进慈云庵的就是清平长公主本人,这是太后心虚,恼羞成怒之下想为清平长公主出气,这才对娘下手。”

    “自从咱们侯府进京,好像关于清平长公主的话题就一直没有真正平息过,也不知道皇上得知有人如此败坏皇室名声,会作何想。”

    明明说着这些让人听了心惊肉跳的话,偏偏凤止歌的表情却是一片平静。

    太后只觉额际突突直跳。天知道她有多想让慕轻晚去死。可偏偏凤止歌的这番话句句都敲打在了她的心上。

    当日下令将赵幼君送往慈云庵时,赵天南就已经警告过她,若慕轻晚真的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死在了慈宁宫,恐怕京城真的就能传得满城风雨。

    到时候。她那已经全然不听她话的皇帝儿子。会有怎样的反应?

    想到这些。太后紧抿薄唇,哪怕再不甘心,哪怕再下一刻。慕轻晚就会将那穿肠毒药吞入腹中,她也不得不出声制止。

    “慢着!”太后铁青着一张脸道,“是哀家考虑不周,虽然已经入春,但到底还有些天寒,并不适宜饮酒,还是给威远侯夫人上杯热茶吧。”

    慕轻晚蓦地松了口气。

    将酒杯重新放入那托盘里,直到那宫女退下,她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汗湿。

    有了这样令人惊魂的插曲,后面的时间便沉闷得让人有些无趣。

    太后召慕轻晚进宫的两个目的如今只达成了一个,明明不甘心,却还偏偏不能再做些什么,自然就没了心思再看慕轻晚与凤止歌两人的脸。

    待慕轻晚面前重新摆上热茶,太后便有些恹恹地摆了摆手,示意慕轻晚告退,却又道凤鸣舞得了她的眼缘,要将凤鸣舞留在宫里呆几天。

    宫里贵人留女眷在宫里住下,这也不是没有的事,只不过,从来没有一个如凤鸣舞这般的庶女得了贵人们的青眼就是了。

    慕轻晚自然不会眼红太后对凤鸣舞的喜欢,闻言行了礼便要领着凤止歌出宫去。

    没想到,还没等她们站起身,便听有太监尖声唱道:“皇上驾到!”

    慕轻晚两人自然不可能再就此离开,还未站起身,就又拜倒在地行了大礼。

    赵天南一路行来脚步急促,显得很是匆忙,半点不复平时处理朝事时的从容。

    入得慈宁宫,赵天南的祖母自太后和孙嬷嬷面上一扫而过,在看到相貌与赵幼君颇为相似的凤鸣舞时微微一顿,但随即又看向拜倒在地的慕轻晚与凤止歌。

    赵天南如此匆忙的来到慈宁宫,就是因为收到消息,太后想对威远侯夫人下毒手。

    平心而论,即使当年赵幼君与威远侯府之间有过那样一段往事,但赵天南并不知道威远侯夫人是何许人也,但他心里对威远侯府确实存了点歉意,毕竟当年的老威远侯为大武朝的建立立下了无数功勋,且当年的事皇家的做法确实不地道。

    二来,对于太后的做法,赵天南心里亦是恼怒非常。

    赵幼君都已经被送进慈云庵了,在赵天南看来,这桩起于二十年的事就应该至此为止,偏生太后还要在这个时候再生事端。

    若威远侯夫人真的在慈宁宫里出了事,皇室这次要如何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经过先前的流言,以及赵幼君大白天的被那么多人看到,当年的事,有心人只要稍加推测就能得出正确的结论。

    先前的一切,赵天南已经用将赵幼君送入慈云庵作了终结,京里诸多世族也算是认可了这样的处理方式。

    可若是在这之后,慕轻晚仍在慈宁宫里出事,恐怕连带二十年前赵幼君做出来的好事都会一起爆发出来。

    皇室长公主,看上有妇之夫不说,还用尽了手段入侯府为妾,为此逼得凤家满门远迁湖州。

    如果只是这样,倒也没什么,长公主为妾虽然说出去难听,但到底丢的是皇家的脸,旁人自然不会替皇室觉得脸疼。

    可清平长公主明明委身为妾。却在湖州以威远侯夫人自居,还将正室逼得幽居近二十年,这就让大武朝的世族名门有些接受不了了。

    若是皇室公主看上谁家男人了,就都这样如出一辙的出手抢夺,那这些世代通婚的世族之间最重要的纽带,岂不就没有了丝毫的可靠性?

    在这些人看来,清平长公主如此跋扈,只是将她送入慈云庵已经算是皇上心软了,要是这时传出太后在事后还对功臣家的女眷不依不饶的要置其于死地,叫天下人要如何看待皇家?

    大武朝立国二十七载。如今虽然算是站稳了脚跟。可若是因此而让这些世族名门与皇室离心,往严重了说,说不定就会动摇到国本。

    对赵天南来说,这自然是得不偿失。

    所以。一得到消息。赵天南就马不停蹄的赶往了慈宁宫。

    好在。慈宁宫里虽然气氛有些怪异,却总算是没出什么大事。

    赵天南视线停在低着头的慕轻晚和凤止歌身上。

    虽然他来慈宁宫就是为了保证慕轻晚的安全,可相比起来。慕轻晚身侧着一袭青衣的凤止歌,无疑得了他更多的关注。

    明黄的衣袍与黑色皂靴在凤止歌身侧停顿,从赵天南的角度,只能看到凤止歌那小巧白皙的下巴,但那抹熟悉的青色,却仍叫他下意识的为之停驻了视线。

    他是有多久,不曾看到有人穿这个颜色的衣裳了?

    自从当年寒素故去,他便下令将宫里所有的青衣都拿去烧了,久而久之的,在新进宫的宫妃宫人们眼中,便是皇上不喜青衣,自然就不会再有人犯他的忌讳。

    到如今,那抹青色,倒似是只存在于久远的回忆之中了……

    好半晌之后,赵天南才自追忆中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轻咳一声,这才让慕轻晚母女退下了。

    但到底,眼角的余光仍追着那抹青色往外移了片刻。

    少女的背挺得笔直,虽然身形有些瘦削,但行止间自有一股傲立之气。

    这位凤家大姑娘的规矩明显学得极好,行走间青色衣裙只有最细微的晃动,真正为人诠释了什么叫做莲步轻移。

    虽然未曾看到正面,但总叫人下意识的就知道,这定是个温婉端庄的大家闺秀。

    当年的她,走路也是如出一辙……

    思绪一阵放空,却又被赵天南迅速拉回来。

    他不由得摇了摇头,今天这是怎么了,见到什么都忍不住想起当年。

    然后,赵天南想起自己此来的目的,目光蓦地放冷。

    他看向太后,眼中的冰冷让太后不由一阵畏惧的缩了缩身子,然后那视线又缓缓自僵立一旁,眼中有敬畏及兴奋交替闪过的凤鸣舞,以及恨不得就此打个洞钻进去的孙嬷嬷面上一一扫过。

    许久之后,直到三人都被看得有些胆寒了,赵天南才张口。

    “太后既然年事已高精神不济,日后不妨就在慈宁宫里安心静养。”赵天南几乎是面无更让说出这番话的,明明语速不疾不缓,声音中也不见严厉,但说出来的话却让太后在这暖春里感到阵阵寒意,“若是闷了,也可召安国公夫人,或者这位凤家二姑娘入宫来陪伴。”

    提到“凤家二姑娘”时,赵天南视线转到凤鸣舞身上,又因那张与赵幼君极为相似的脸而眼中冷意骤增。

    凤鸣舞并不清楚赵天南的话对太后来说意味着什么,但被赵天南这样看着,她只觉自己根本就不是个大活人,而只是砧板上的一块肉。

    若说之前见到这位皇帝舅舅,凤鸣舞心里还存了兴奋,那此时,她就是恨不得自己从来没见过赵天南了。

    皇帝舅舅好可怕,她还是只要呆在太后外祖母身边就好了。

    好在,赵天南也没打算在慈宁宫里长呆,将话撂下,便转身大步离去。

    慈宁宫里,凤鸣舞暗自庆幸的轻轻拍了拍胸口压惊,太后和孙嬷嬷却如丧考妣的瘫软成一团。

    皇上的意思是,从此就要将太后软禁在这慈宁宫里?

    ……

    慕轻晚和凤止歌自然不知道她们离去之后,慈宁宫里的谈话。但直到真正踏出宫门的那一刻,两人才相视一眼,齐齐松了口气。

    慕轻晚这是真正经历了一回生死惊魂,虽然当时她一直不曾去端那杯酒,但若不是有凤止歌那番话,谁敢肯定太后会不会叫人将那酒硬给她灌下去?

    而凤止歌松的那口气,原因却与慕轻晚不同。

    自从在威远侯府里醒过来,六年多快七年的这段时间里,凤止歌见过的故人并不少。

    就连第一次见到赵幼君这个直接导致她身死的人之时,她都能保持完全的平静。

    今天在宫里事隔二十几年再次见到赵天南。凤止歌同样保持了平静。甚至,她连眼角的余光都没往赵天南那里扫一眼。

    重活一回,她与赵天南之前自然没了所谓的爱恨,她会一一向他算清当年的账。因为这本就是他欠她的。

    但。毕竟曾经相识过。凤止歌不敢肯定,若是与赵天南对视,会不会被赵天南发现什么端倪。

    在宫里耽搁了那么久。慕轻晚和凤止歌回到侯府时已是下午。

    侯府门口,凤鸣祥正一脸焦躁不安的来回走动,明显正是在等进宫的慕轻晚一行。

    不仅凤鸣祥,就连去了皇觉寺修行的凤麟,也不知从哪得到了消息赶了回来。

    还有慕家,从林嬷嬷派去的人那里得知了太后召见,生怕出个什么事,也派了人过来听消息。

    慕秉恒兄弟这回可气坏了。

    最近京里的风声他们自然也知道,赵幼君被送进慈云庵,他们便是最感大快人心的人之一。

    可这事才过去多久,太后就这般急不可待的将慕轻晚母女召进宫,摆明了是不安好心想为赵幼君出气。

    当年的事他们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若皇室还想像二十年前那样以皇权相欺,哪怕他们兄弟官位不高,但就算是豁出这条命去,也一定要为妹妹讨回个公道。

    所以一接到林嬷嬷传的消息,慕家就立即派了人到威远侯府来,好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做出应对。

    见慕轻晚和凤止歌平安归来,无论是凤家父子还是慕家来人都不由松了一口气。

    虽然慕家已经决定若出个什么事,一定会为慕轻晚讨公道,可那都是作的最坏的打算,比起来,当然是慕轻晚安全归来最好。

    慕轻晚看到侯府门口这支欢迎队伍时,先是一愣,待了解了缘由,这才将慕家的人打发回去报信。

    然后又向凤鸣祥道了谢,这才神色复杂的转向凤麟。

    凤麟穿着一袭素色裟衣,手腕上挂了一串粒粒饱满圆润的佛珠,一头乌发用一根木簪挽于头顶,一眼望去,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居士。

    这段时间的清修,令凤麟比从前看起来清减了许多,但精神显然更好。

    见慕轻晚望向自己,凤麟眼中闪过几许热切,但随即又复归黯淡。

    皇觉寺里的清修,并未让凤麟从此就看破红尘,戒断爱恨,这段时间他一直在静思前事,也是如此将当初发生的事一一掰开了来细看,他才越发恨自己当初为何会那般混蛋。

    若是可以,凤麟宁愿拿自己的一切来换当初那些事从未发生。

    可是,就算他如今日日于佛相伴,他也知道,已经过去的事是没办法改变的。

    这么多年来,他的不作为已经彻底伤了阿晚的心,既然阿晚如今不想再作他想,那他也就只能远远的看着她了,只盼,神佛有灵,他日夜的祈祷,真的能换来妻女日后的一生顺遂。

    凤麟垂下眼,与慕轻晚道了一声“珍重”,便转身离去。

    在他身后,慕轻晚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都只化作一声叹息。

    另一边,凤鸣祥却将凤止歌拉到一旁细细打量。

    “妹妹,你没事吧?”凤鸣祥一边说着,一边紧张的看向凤止歌。

    凤止歌不由失笑,干脆就转了个身,好叫凤鸣祥知道她真的什么事也没有。

    凤鸣祥这才放下了心,然后却又皱起了眉头,问道:“妹妹,二妹妹呢?她不是与你们一起进的宫吗,为何没一起回来?”

    比起方才对凤止歌的紧张与关心,凤鸣祥提起凤鸣舞时,担心是有,但却很有限。

    这着实也怪不得他。

    虽然凤鸣祥和凤鸣舞才是真正的嫡亲兄妹,可是这些年来,凤鸣舞在赵幼君的教导下早就彻底长歪了,就她平日的种种行为,即使是亲兄长,也终是不能接受。

    凤鸣祥不会认为是慕轻晚与凤止歌故意撇下凤鸣舞,他只是担心凤鸣舞是不是又在宫里惹了什么祸。

    毕竟,凤鸣舞临进宫前脸上的兴奋之色,长了眼的人都能看出来。

    听凤鸣祥提到凤鸣舞,凤止歌扬了扬眉,“二妹妹啊,她很幸运的入了太后的眼,太后特地留她在宫里多住几天,哥哥就放心吧。”

    一听到这话,凤鸣祥神色立马淡了几分。

    看来,二妹妹还是没把他说的话听进心里,仍一味的想着要攀皇家这门亲。

    凤鸣祥暗暗叹了一口气。

    从前他也是很疼凤鸣舞这个妹妹的,不过后来见到了凤止歌,便将更多的关爱用在了凤止歌身上,再加上凤鸣舞自幼被赵幼君养在身边教导,性子越来越坏,兄妹俩也就愈发生疏。

    凤鸣祥知道,如今他的话二妹妹是不会听的,既是如此,也就由得她吧,只希望,今后她不会为自己的选择后悔……(未完待续。)

第19章 郡主

    得知凤鸣舞在宫里陪伴太后,凤鸣祥便也没再多为她担心。

    凤鸣祥如今有了差事,当值时经常听其他人说起京城的事,当然也就知道太后当初是如何疼爱清平长公主的。

    如今赵幼君进了慈云庵,以太后对赵幼君的心疼,想必定会护住凤鸣舞的。

    所以,接下来这好几天,凤鸣舞不在府里这件事都没能荡出什么涟漪。

    一直到这天,威远侯府又迎来了一道圣旨。

    说起来,威远侯府这才进京多久,就已经接了两道圣旨了,而跟在那传旨太监的轿子后面的,还有一顶看着非常华丽的软轿。

    待侯府众人一切准备妥当,听完圣旨上的内容时,侯府不少人眼中都带了惊讶。

    那道圣旨的大意是,威远侯府二姑娘凤鸣舞灵慧聪颖,深得太后喜爱,故特封其为云阳郡主云云。

    慕轻晚与凤止歌、凤鸣祥是知道其中内情的,所以虽然有些意外,但却没有多吃惊,可侯府那些下人就不一样了,待那传旨太监一离开,一个个的便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惊奇议论开了。

    侯府里如今拢共也就四位主子,其他三位都是和善的,偏就二姑娘不仅脾气不好,还时常拿下面的人撒气,在二姑娘院子里侍候的丫鬟们不知道为此受了多少委屈。

    原先还好,夫人将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也一直极力压着二姑娘。可如今,二姑娘也不知道哪里来造化,居然入了太后的眼,被封为了郡主!

    郡主哎,这可是真正的宗室女子才能有的殊荣。

    这样一来,如今的二姑娘岂不是就要压夫人和大姑娘一头?

    说不准啊,这一直到进了京才算是真正平静下来的侯府,又要掀起一番风浪了吧。

    众人热议之后,却是齐齐将目光放在了门口那顶软轿上。

    那软轿虽然不大,但上面饰以金玉。一看即知不是普通人能乘坐的。

    在软轿外。两名年约四十许,神色肃穆严厉的宫装嬷嬷侍立于一旁,少顷,其中一位嬷嬷微弯下腰掀开轿帘。一只被长裙掩了一半的小巧绣鞋便出现在众上视线之中。

    毫无意外的。从软轿里出来的。正是如今已经被封了云阳郡主的凤鸣舞。

    进了一次宫,回来就封了郡主,比起先前。如今的凤鸣舞可是大不相同,不仅衣着穿戴得焕然一新,整个人身上都多了种身居高位的贵气与傲气。

    不过,她的贵气在看到凤止歌的那一刻就顿时荡然无存。

    就如同赵幼君这一辈子都将慕轻晚看作死敌,自打凤止歌苏醒过来,得知侯府还有这样一个人起,凤鸣舞也将凤止歌当成了自己命中的宿敌。

    因为凤止歌,凤鸣舞从原来的威远侯府嫡长女变成了如今的庶出二姑娘,同样因为凤止歌,原先对疼爱自己的哥哥也与自己日渐疏远,甚至就连她娘,都是因为被慕轻晚挡了路才最终有了这样的结果。

    细数进京以来,她何曾真正开心的过过一天,若不是得了太后外祖母的怜惜,有了这个郡主的封号,说不定她如今就已经认命了。

    凤鸣舞一双大眼恶狠狠地看向凤止歌,如此种种,叫她如何能不恨?

    不过,凤鸣舞随即又换上一脸的得意。

    先前势不如人也就罢了,可如今,却轮到她来收拾凤止歌了。

    就算凤止歌是侯府的嫡长女又如何,就算慕轻晚占了威远侯夫人的名分双能怎样,现在她是皇上亲封的云阳郡主,论起来,她的好姐姐和好“母亲”见了她,可是要给她行礼的……

    思及此,凤鸣舞面上的张狂再也掩藏不住。

    在其中一位嬷嬷的搀扶下,凤鸣舞端着郡主的架子一步步来到凤止歌身边,眼睛斜睨着她,却偏偏一句话也不说。

    那两位宫里出来的嬷嬷一人姓张,一人姓刘,都跟在太后身边多年,本就是太后怕凤鸣舞在侯府受了委屈,才特意指了给她带在身边的,自然事事以凤鸣舞为先。

    眼见凤鸣舞明显是想给这位侯府大姑娘难堪,其中那位姓张的嬷嬷脸一板,倒三角眼看向凤止歌,冷声道:“大姑娘,虽然您是云阳郡主的姐姐,但即使是这样,该行的礼,大姑娘也是不能免的。”

    这就是明摆着要找凤止歌的麻烦了。

    凤止歌勾唇一笑,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诡谲。

    这几天她虽然没在宫里,但宫里的消息她也并不是一无所知。

    凤鸣舞之所以在宫里住了这好几天,就是因为太后想向赵天南讨这个郡主的封号,赵天南连自己的亲妹妹都能狠下心送进慈云庵去,又怎么可能会怜惜这样一个时刻将野心表露于脸上的外甥女呢?

    所以,太后的这个请求自然是被赵天南驳回了。

    不过这次太后也算是豁出去了,磨了好几天都没能达成所愿,最后甚至直接对赵天南道,只要赵天南封了凤鸣舞为郡主,她日后就只一心呆在慈宁宫里,再不插手管任何事。

    事实上,太后即使插手什么事,赵天南也有的是办法让她只能把手收回去,可是身边老是有个人指手画脚的总归是很烦不是,况且还有个一心想借着太后达成某些目的的周家在一边。

    不过就是给个封号而已,赵幼君生的女儿,只需看一眼就知道跟她一样的没脑子,就算是封了她做郡主,恐怕也能让她自己搞成一团糟。

    于是,赵天南也就随手下了道旨,封了凤鸣舞为云阳郡主。

    只不过,凤鸣舞这个郡主。比起真正的皇室宗亲里的郡主,那可谓是太过名不副实。

    真正意义上的郡主,不仅有封号,还有封地和岁禄,可凤鸣舞,她也就空有个名号而已,恐怕只有她自己才会认为有了这个名号她就真的高人一等了。

    张嬷嬷如此明显的刁难让一旁的凤鸣祥当即面现怒色,他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被凤止歌制止了。

    凤止歌看了高扬着下巴等着她低头的凤鸣舞,红唇弯成一个优美的弧度。“哦?二妹妹如今成了宗室郡主?不知道可有上玉牒。封地又在哪里,岁禄多少?郡主出行的卤簿仪仗又何在?”

    张嬷嬷闻言一窒。

    她本以为,凤止歌虽然是威远侯府的嫡长女,但她自幼在湖州那等弹丸之地长大。又能有多大的见识。想必自己只需要稍稍吓唬一下就能让凤止歌做低伏小。

    可凤止歌的这番话一问出口。张嬷嬷立马就知道这位凤家大姑娘不是那么好唬弄的。

    张、刘两位嬷嬷在宫里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这其中的门道。

    太后为凤鸣舞这个外孙女也算是费尽心思了,她苦心替凤鸣舞讨这个封号。就是想着有了这个郡主的身份,日后凤鸣舞在与京城贵女们交往时会更容易些,以后说亲时也会顺利许多。

    毕竟,太后可不相信慕轻晚这个嫡母在赵幼君手上受了那么苦之后,还能真的一心一意为凤鸣舞将来的婚事打算。

    有了这个郡主的名号,将来凤鸣舞议亲时,太后也算是找到理由去插手了。

    但就连太后也知道,赵天南能给一个空有其表的封号就算不错了,至于什么封地岁禄这些,却是绝对不可能的。

    不过,就算被凤止歌说中了要害,张嬷嬷微愣之后又迅速清醒。

    不管怎么说,凤鸣舞如今是皇上亲封的郡主,就算她真的没有封地没有岁禄,按规矩来说,凤止歌见到她就一定应该行礼。

    只不过,张嬷嬷还没张嘴,就因凤止歌的下一句话而再无话可说。

    “张嬷嬷是吧,听说,你那个游手好闲的侄子,最近又在赌坊里输了不少钱?就是不知道,嬷嬷是怎么替他把这钱还上的?”凤止歌说完,又转向另外一位搀着凤鸣舞没有出声的刘嬷嬷,“刘嬷嬷,你那个青梅竹马的老相好,近来可好?”

    旁的人都只觉不明所以,唯有张刘两位嬷嬷,却惊得差点没跳起来。

    张嬷嬷十几岁入宫,到如今娘家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唯有她那早逝的兄长留下了一根独苗。

    自打日渐得到了太后的重用,张嬷嬷就想法子将侄儿接到了京城,但她那侄儿原本就不是个好的,进京之后又有了张嬷嬷的帮扶,越发不成样子来,还沾上了好赌的习气。

    十赌九输,这谁都知道,而且赌之一字,沾上了便再难真正的甩开,张嬷嬷的侄儿这几年不知道往赌坊那个无底洞里填了多少银子进去,就连张嬷嬷这些年来攒下的银钱,也都拿出来替侄儿还了赌债。

    张嬷嬷也知道她这样纵着侄儿不是个事儿,可是她如今就剩下这么一个亲人了,难道还能眼睁睁的看着侄儿还不出钱,被赌坊的人砍了手脚?

    就是前些天,张嬷嬷那侄儿在赌坊里的人的诱导下,一夜之间输了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可不是十两一百两,张嬷嬷的银子早就拿来替他还了赌债,这时又哪能凑得出一千两来。

    眼见还款期限就要到了,为了不让侄儿出事,张嬷嬷无奈之下从慈宁宫偷拿了一件太后身边的珍品首饰,又借着替太后出宫办事的机会,当了那件内务府精心制作的首饰,换了银子将侄儿赎了回来。

    这段日子下来,她偷拿东西出去卖的事并未被太后发现,张嬷嬷也就放下了一颗心。

    可是,明明只有她自己知道的事,为何会被这位第一次见面的凤家大姑娘一口道来?

    张嬷嬷心里一团乱麻不说,就连一直没说过话的刘嬷嬷,这时也是心神俱颤。

    比起张嬷嬷,刘嬷嬷向来更稳重一些。

    本想着对付一个小地方来的丫头,有张嬷嬷也就够了。是以刘嬷嬷一直静立于一旁看戏,却不想她眼中的小丫头,会一把火烧到她身上来。

    凤止歌所言无差。

    刘嬷嬷确实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老相好。

    当年两人也曾订下婚约,只不过后来刘嬷嬷家突逢大变,父母俱亡,无奈之下只能入宫搏一条出路。

    入宫这么多年,当年的那些前尘旧事,刘嬷嬷其实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可哪曾想,有一次出宫办差时。居然意外的遇到了当年的竹马。

    那人如今也已至中年。又丧妻无子好不落魄。

    事隔多年再相见,两人一起追忆了往昔之后,刘嬷嬷那颗寂寞了多年的心居然有了微微的暖意。

    再然后的事,自然就是成章。

    所谓**。天雷勾动地火也不外如是。

    原本已经做好了守一辈子准备的刘嬷嬷。居然在人到中年后又体会到了当年的春情。

    自这以后。刘嬷嬷便总是积极的向太后讨了出宫的差事,一有空便与她那情郎相会。

    太后本就是个刻薄寡情之人,张刘两位嬷嬷跟在她身边多年。虽然得了些重用,却也并不是最心腹之人。

    若是让太后知道这两人瞒着她都做了些什么勾当,不用想,也知道她们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所以,张嬷嬷与刘嬷嬷当即便吓得脸色发白,再也不敢依凤鸣舞的意思去为难凤止歌了。

    见这两位嬷嬷偃旗息鼓,凤止歌也没再继续相逼,而是看了凤鸣舞一眼,淡淡地道:“两位嬷嬷虽然是来自宫里,但既然进了侯府的大门,日后就是侯府的人,你们只要记住一点就好,在这侯府里,可没有什么公主郡主,只有侯府庶出的二姑娘,正好,咱们府里的二姑娘需要好好学学规矩,两位嬷嬷定要仔细教导,明白了吗?”

    张嬷嬷与刘嬷嬷心里暗暗叫苦,但无奈把柄捏在凤止歌手里,也只有唯唯喏喏的应了。

    而另一旁,凤鸣舞原本还好整以暇的等着凤止歌对她做低伏小,哪里想得到形势会在突然之间来个大逆转,有心想要摆出郡主的架子命令凤止歌吧,可看凤止歌那表情也不像是会怕她的样子。

    偏生,她从宫里出来之后,除了这个空有其名的郡主名号,就只有两个出自慈宁宫的嬷嬷为倚仗了,如今这两人都被凤止歌一个照面就制住了。

    这里可不是宫里,有着太后做靠山。

    如今侯府的主人、她的亲哥哥都不站在她这一边,侯府后宅又是慕轻晚母女的天下,凤鸣舞就是心里再恨,又能如何?

    无奈之下,凤鸣舞恨恨地瞪了凤止歌一眼,跺了跺脚便气冲冲的往院子里跑去。

    两位嬷嬷也匆匆向凤止歌行了个礼,连忙跟了上去。

    留在原地的慕轻晚和凤鸣祥先后看了凤止歌一眼,然后齐齐叹了口气。

    原先的凤鸣舞就已经够闹腾了,如今她还成了皇上亲封的郡主,虽然今天暂时是被止歌压下去了,但以后,想必侯府里又有的闹了。

    摇了摇头,几人开始收拾起东西来。

    随着凤鸣舞一起带到威远侯府的,除了太后赏赐凤鸣舞的东西,还有许多是赵天南赏给慕轻晚及凤止歌的。

    小到宫里特色美食,大到绫罗绸缎金银首饰,算得上是应有尽有。

    至于赵天南为何会突然赏赐这些东西……

    想必,还是因为在慈宁宫里,太后差点逼死慕轻晚的举动吧。

    这是想用这些东西,来封慕轻晚和凤止歌的口呢。

    事实上,不提凤止歌如何,就慕轻晚来说,就算赵天南不赏赐这些东西,她也不会把话往外说,一来说了也不一定有人会信,二来那毕竟是太后,就算听的人信了又如何,难道还能逼得太后向她认错?

    当年因为赵幼君而受了二十年的苦,慕轻晚又岂会有如此天真的想法?

    ……

    威远侯府的二姑娘得了太后的看重,被封为云阳郡主。

    这个消息自打圣旨下了之后,就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京城。

    一个侯府的庶女,居然还被封作了郡主!

    这让不少真正的世族小姐们都觉荒唐不已。

    这些真正的大家闺秀将来自然是要嫁做嫡妻的,她们从母亲那里得到的教导是,庶女虽然不能说是像丫鬟一般的存在,但最多也就是好吃好喝的养着,等到将来再利用她们的婚事为家族谋取些利益罢了。

    而如今,凤鸣舞一个庶女居然被封了郡主,想到将来自己等人要向一个庶女出身的人低头,叫这些闺秀们怎能不忿然?

    也亏得皇家如今人员凋零,下一辈除了太子殿下和含月公主外就再无他人,若皇室还有其他郡主,恐怕也会羞于与凤鸣舞这个半道上出家的郡主为伍吧。

    不知情的人自然在猜测这位凤家二姑娘到底有什么本事,居然被太后给看中了,谁不知道这些年太后除了看安国公夫人顺眼些,向来是将其他命妇贵女都视作草芥的?

    而那些知情者眼里,这个消息也只能换他们淡然一笑罢了。

    就算那位凤家二姑娘一无是处,但就凭着她是清平长公主的女儿,就值得太后为她与皇上磨了这么些天了。

    当年太后是如何宠着清平长公主的,可是有不少人都还记得,如今清平长公主被皇上送进了慈云庵去,太后会将对清平长公主的疼宠转移到凤家二姑娘身上,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不得不说,在继凤仪轩里的露面之后,凤鸣舞再一次的声名大作。(未完待续。)

第20章 春宴

    若说最近的京城,风头最劲的人,那无疑便要数威远侯府的二姑娘,如今被皇上封了云阳郡主的凤鸣舞。

    虽然从宫里回来时就在凤止歌手下吃了点亏,并没能如预期般在凤止歌面前摆摆郡主的架子,可是这并不影响凤鸣舞被封了郡主之后那飘飘然的好心情。

    凤鸣舞在湖州长大,对京城的了解不多,虽然从凤止歌与两位嬷嬷的对话中得知她这个郡主的身份并不副实,但她也没有多在意,不管怎么样,她总归是皇上亲封的郡主不是吗,有了这个身份,出门在外,那些自诩高贵的夫人小姐们难道还能再看不起她?

    她对凤止歌是有些隐隐的惧怕,但其他那些夫人小姐,如今她又岂会再低她们一头?

    之前在凤仪轩里遭受的诸多白眼,凤鸣舞可一直都记在心里。

    心里存了这种要出一口气的念头,接下来的这段日子,凤鸣舞行事之间当然就十分高调起来。

    自从凤鸣舞被封了郡主的消息传出去了,送往威远侯府的各式宴会的帖子就突然多了起来,而且还都不约而同的邀请了新鲜出炉的云阳郡主凤鸣舞。

    这要是在以前,就算有什么宴会,受邀的也都是慕轻晚和凤止歌,凤鸣舞就算跟着一起去了,那也只不过是个搭头。

    可如今么……

    凤鸣舞只要一想到那些亲手送到她手上的帖子,就忍不住扬眉吐气。

    得意之下。凤鸣舞对这些宴请自然也就来者不惧。

    不同于凤鸣舞,慕轻晚和凤止歌这段时间却很是低调,那些各式宴请,若非必要,她们都不会出门。

    凤鸣舞不自觉,难道她们还能不知道,那些夫人小姐们只是想看看这位以庶女的出身获封郡主的凤家二姑娘到底长什么样。

    各家夫人每每看到凤鸣舞的容貌时,那心领神会的了然,以及凤鸣舞被众人簇拥着时的得意洋洋,总让凤止歌有种在看猴戏的错觉。

    凤止歌是不想被人当猴看的。

    不过。看着手上的这封大红描金帖子。凤止歌却不由皱了眉头。

    这张帖子做工很是精致,无论是纸张还是材质都是绝对的上等,但让凤止歌注意的却不是这些,而是帖子最末处的两个字。

    含月。

    在京城。提起含月这两个字。任何人最先想到的。就是当今皇上膝下唯一的女儿含月公主。

    当今皇上如今唯有一子一女,便是如今的太子殿下和含月公主。

    太子殿下自打出生起就体弱多病,是以并不如何得皇上欢心。这一点许多人都知道。

    可是,太子殿下的同胞妹妹含月公主,那可就不一样了。

    含月公主可是极得皇上疼爱的。

    皇室赵家人丁单薄,太子殿下出生后又体弱多病,所以当初太子殿下刚出生时其实并不得宫里上下的看重,几年后,太子生母再次有孕,恰逢后宫妃嫔多年无所出,当时还只是一个小小美人的宁妃娘娘这第二胎,就尤其得了皇上的看重。

    可以这样说,若是宁妃娘娘继太子殿下之后再次诞下龙子,只要不像如今的太子一样体弱,很大可能会被直接封为太子。

    不过,让很多人失望的是,宁妃这第二胎产下的却不皇子而是公主。

    虽然结果并不喜人,但这位公主毕竟是在皇上的期待下降生的,皇上对她当然也就有所不同,更是甫一出生就有了封号。

    要知道,当时太子还只是大皇子,而且还未有封号。

    含月公主的受宠,由此可见一斑。

    皇上因太子的体弱多病而失望,但公主本就是女儿家,对她自然没有那么多的要求,这些年来,含月公主几乎就是被皇上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生于皇家,本来天然就要高人一等,又深受皇上宠爱,含月公主的性子难免就要娇纵些,京里可是有不少与含月公主打过交道的贵女一听到她的名字就有苦难言的。

    可是,威远侯府这些年来一直呆在湖州,连含月公主的面都没见过,含月公主举办的春宴,又怎么会特意邀请凤止歌与凤鸣舞呢?

    想来,还是因为凤鸣舞那个云阳郡主的名号吧。

    一个是备受宠爱的皇室公主,另一个是皇上新封的云阳郡主。

    一个脾气不好,另一个则因为被封了郡主而正春风得意。

    这两个人凑到一起……

    尤其凤鸣舞的脑子又向来不怎么好使。

    凤止歌表示,她还真有些期待,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呢。

    ……

    含月公主和凤止歌同龄,不过含月公主生辰在年初,如今已经及笄,凤止歌的生辰却是在八月,还有小半年才及笄。

    含月公主举办的春宴,在整个京城贵女中都很是出名。

    说起这春宴,还是含月公主十岁那年感觉宫中无聊,所以特意央了皇上将城南那处种满了奇花异草的百花园赏了给她,又在百花园里办了个春宴,邀请京中各家闺秀齐聚百花园赏花。

    春天正是百花正开的时节,百花园里又有众多皇家御用匠人精心打理着里面的奇花异草,再请了京中众多的同龄人一起赏玩,总归是会比独自一人呆在宫里来得有趣吧?

    于是,含月公主的春宴,便这样一年又一年的延续了下来。

    到得如今,京中但凡有些身份的贵女,都以能接到含月公主春宴的请柬为荣,若是没参加过春宴,恐怕都不太好意思在外与其他人说话。

    皇室公主的影响力,便是如此的惊人。

    不管含月公主是因为什么邀请了凤止歌与凤鸣舞。两人这次都必是要去的。

    凤止歌心中无喜无怒,但凤鸣舞却因手中的那张请柬而很是兴奋。

    在被封为郡主之前,凤鸣舞只是个侯府庶女,绝对不可能会收到这样一张象征身份的请柬。

    可如今却不同了,她成了云阳郡主,按说也算得上是皇室宗亲了。

    皇室人丁凋零,能算得上宗室子女的,除了太子殿下,也就只有她与含月公主了。

    只要一想到自己即将与含月公主并肩出现于人前,凤鸣舞的一颗心就不由因兴奋而狂跳起来。

    那。该是怎样的风光啊。

    所以。自打接到请柬,凤鸣舞就开始为参加这次春宴做起准备来。

    赵幼君虽然被送到了慈云庵,可她手上那些金银却没带走,而且都被凤鸣舞攥在了手里。再加上临出宫前太后给她的那些私房银子。如今凤鸣舞的腰包可是鼓鼓的。她手里的银子,就算不能与身后站了大武朝首富之家的钱小姐比,但在其他闺阁小姐看来。却无疑会是个天文数字了。

    手中有钱,心里自然就有底气。

    一连这些天,凤鸣舞每日出入凤仪轩,就是为了淘换春宴上穿戴的衣裳首饰。

    当然,效果也无疑是十分显著的。

    凤止歌打量着与她一起来到二门外准备上马车的凤鸣舞。

    凤鸣舞穿着一身玫红色的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罗裙,裙子下半部分用并不特别显眼的金丝银线细细勾勒出华贵异常的孔雀纹路,随着脚步的移动,那纹路也跟着若隐若现,叫人下意识的就想等待那罗裙完全打开,从而一窥全貎,十分惹人注目。

    她头上梳了个适合少女的飞仙髻,发髻正中插了一支千叶攒金牡丹首饰,那牡丹每一片花瓣都由薄如蝉翼的金片做成,攒在一起便成了一朵栩栩如生的牡丹花,若是迎风,那些花瓣还会随风而动,更显动人。

    凤鸣舞对这次春宴显然十分看重,还特意上了妆,为免让人觉得稚嫩,生生用妆容将年纪往上拉了两岁,多了些往常因容貌稚嫩而不显的娇媚,又在眉心细细贴了一枚碧玉花钿,更衬得她整个人明艳无双。

    凤鸣舞为这次春宴准备了这么久,无论衣裳还是首饰都是她在凤仪轩精挑细选了许久才定下来的,满意之余,难免就有几分得意。

    看到立于一旁的凤止歌,她轻轻“哼”了一声,满脸的不以为然。

    凤止歌也不生气。

    凤仪轩在京城扎根这么多年,当然会抓住机会从各家贵女贵妇们荷包中掏钱。

    早在春宴前一个月,凤仪轩就打着让各家贵女们在春宴上艳冠群芳的名头,新上了不少价格高昂的衣裳首饰。

    凤鸣舞身上穿的戴的,便都是这样挑回来的。

    总归她是给自己送钱,凤止歌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生气?

    与凤鸣舞的隆重打扮比起来,凤止歌便显得不经心了许多,她梳了个简单的垂挂髻,面上不施脂粉,发髻正中的玉兰飞蝶步摇垂至眉心,玉光清雅间衬得眉心盈然如水,一身天水碧的翠纱露水百合裙,行走间晃如水波流动,看着便觉十分清爽。

    两人一华丽张扬,一清雅淡然,先后上了马车,直往百花园而去。

    百花园位于城南,其实离威远侯府并不远,侯府的马车到达百花园只用了两刻钟,但从百花园外那条巷子走到百花园大门处,却同样花了两刻钟。

    实在是因为今天来参加春宴的贵女们人数众多,又都想着不能在含月公主举办的宴会上迟到了,这才一窝蜂的聚到了一起。

    待下了马车入得百花园的大门,便只觉眼前突然一下便开阔了起来。

    百花园原是前朝的王府,大武朝建立之后,皇上命人往其中移栽了许多奇花异草,渐渐的,便有了与宫里的宫后苑齐名的名声。

    百花园也确实名不虚传,不仅外面难得一见的花中名品甚多,还按照花的种类隔开一个个小园子。

    此时虽然春宴尚未开始,但在园中四处走动赏玩的各家小姐们人数已然不少。这些小姐容貌本就大多不俗,又都经过了一番精心装扮完全凸显少女的娇美,行走间与园中开得正艳的名花相映,更给人一种“人面桃花相映红”的美感。

    各家小姐之中,凤止歌和凤鸣舞无疑是其中最受关注的。

    准确来说,许多人关注的都是凤鸣舞这位新封的云阳郡主,凤止歌只不过是被旁人连带着打量几眼罢了。

    好在,凤鸣舞本就不喜凤止歌,这会儿更见不得凤止歌因为她而风光,所以进了百花园没多久就甩开凤止歌。带着她的丫鬟往一边走了。

    凤止歌也不在意。她一直在百花园门口不远处流连。

    她在等人。

    不多时,凤止歌只听一声清脆的“表妹”,循声望去,便见慕晓晓完全不顾身后丫鬟的惊呼。一路小跑着往凤止歌所在的地方而来。

    慕晓晓往日里打扮都是怎么方便怎么来。但今天却是仔细梳妆过一番的。平日里显得有些微黑的脸上涂了带着淡淡紫色的脂粉,整个人看起来都亮眼了几分。

    说起来,慕晓晓能接到春宴的请柬。还算是沾了威远侯府的光。

    慕秉恒兄弟三个官衔都不高,若是往日,慕晓晓一个五品武官的女儿,有很大可能不会接到春宴的请柬,只不过如今威远侯府迁回京城,作为威远侯夫人嫡亲的侄女,慕晓晓会接到请柬也就不足为奇了。

    “表姐!”凤止歌微笑着与慕晓晓见礼,然后任慕晓晓挽着她的手臂往里走。

    慕晓晓对来参加这春宴可是存了不少怨气。

    倒不是说慕晓晓不想来,春宴向来为京城贵女所向往,百花园里景致也确实迷人,慕晓晓当然也想来见识见识,让她有怨气的,是郑氏为了这春宴逼着她做的种种准备。

    “你瞧瞧,这一个月我娘就没让我出过一次门,说是为了把我养白些。”慕晓晓把手伸到凤止歌跟前,又稍稍将衣袖往上捊了捊,一边走一边报怨道,“还花了不少银子上凤仪轩给我添置了几件衣裳,要我说啊,随便穿戴些不就行了,反正我就算打扮得再好看,别人也只会把我当成个疯丫头。对了,就连头上戴的首饰,都是上次姑母送的呢!”

    慕轻晚上次回娘家时,就曾选了几套凤仪轩的头面当作礼物和见面礼,送给三位嫂子和慕晓晓这个侄女。

    慕家本就不宽裕,郑氏在凤仪轩给慕晓晓挑两件衣裳倒不算什么,若还要准备配套的首饰,怕就有些勉强了。

    慕晓晓倒是一点也避讳此事,丝毫不以自己所戴的首饰是慕轻晚送的而有什么旁的想法。

    凤止歌之所以能与慕晓晓相交,看中的,也正是她的直率。

    两人手挽着手,一边闲谈,一边自在的观赏百花园里的奇花异草,一时之间倒也觉惬意。

    只不过,总有些人见不得她们这样的惬意。

    “喂,你们站住!”斜后方,一个略显娇蛮的声音传过来。

    然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名穿着粉色百蝶裙的少女拖着另外两名少女往凤止歌和慕晓晓这边走来。

    被粉衫少女拉着的两人,其中一人十五六岁的年纪,身形纤细,面容柔婉,着一袭浅紫色的月华裙,正面带焦急地劝慰着粉衫少女。

    另一人与紫衣少女年龄相仿,身上穿着浅绿的褙子,看上去给人清新宜人的感觉,但眉宇间带着的几分冷意,又让这分清新散去不少。

    “二妹妹,你不要这样,咱们还是回去吧……”紫衣少女微蹙着眉头,一边劝解着粉衫少女,一边有些不安地望了凤止歌二人一眼。

    立于她身旁的翠衣少女却只面带冷然的看着二人的拉扯。

    慕晓晓率先转过身,伸出食指指向自己,问那粉衫少女:“你是在叫我们?”然后眼神一转,却看到了那娇柔的紫衣少女,“冯伊人,怎么是你?”

    只这一眼,慕晓晓面上的笑容便瞬间敛去,神色间多有不善。

    原来,那正劝解着粉衫少女的,正是凤止歌之前在慕家见过一面的白莲花冯伊人。

    自从那天得知了冯伊人想要将凤止歌推进水潭里,慕晓晓但彻底对冯伊人没了好感,就连称呼也从原先的“冯姐姐”变成了直呼其名。

    冯伊人闻言面色微黯,眼中随即便现出些水光,虽然一句话没说,作出的这副姿态却明显是受了委屈。

    倒是那粉衣少女,立马竖起一双柳眉,面色不善地看着慕晓晓,道:“慕晓晓,亏得我大姐姐当初不嫌弃你,愿意与你相交,你倒好,竟然恩将仇报了起来。上回不仅让大姐姐在你家落水,如今见了大姐姐不道歉不说,还一脸的不乐意!”

    冯伊人上次在慕家出了那么大的丑,回去自然不好意思道出原委,只作出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样子。

    这时听粉衣少女为她打抱不平,生怕慕慕晓晓将那日发生的事公之于众,连忙拉了拉粉衣少女的衣裳,低声道:“二妹妹,算了,那日原也是我错了。”

    她说的是实话,但因她的表情,便生生让人以为她是为了息事宁人才这样说的。

    粉衣少女是冯伊人大伯的女儿,名唤冯伊月,闻言有些怒其不争地跺了跺脚。

    而凤止歌,听了冯伊人的那番话,便似笑非笑地转过身,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得另一声隐含恨意的惊呼。

    “凤止歌,是你!”(未完待续。)

第21章 含月公主

    因为有当年作为寒素的一世经历,凤止歌在京城认识的人不少。

    但是,如今的京城,认识她的人,可就不多了。

    循声望去,方才开口的便是立于冯伊人身旁面带冷然的翠衣少女,而这个人,正是当初在湖州时杨夫人的赏荷宴上,想将凤止歌推下水,却最终害人害己的连晴。

    湖州到京城,隔了这么远,两人还能重新遇上,这可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了。

    凤止歌有些恍然。

    当时在慕家,慕晓晓说起冯伊人的家世时,听到冯伊人的大伯任了吏部员外郎,凤止歌就隐隐觉得有几分熟悉。

    如今回过头来一看,可不就是熟悉嘛,连家之所以在湖州以一介商贾跻身名流,就是因为连家的姑奶奶嫁给了京城吏部员外郎的嫡次子。

    连家姑奶奶的公公,原先就是吏部员外郎,在他告老后,他的长子就接了他的差事,而连家姑奶奶的夫君,则在礼部寻了个清闲差事混日子。

    所以,冯伊人就是连家姑奶奶的女儿。

    凤止歌看了看许久不见的连晴,又看了看微低着头一副委屈样的冯伊人,不由勾了勾唇,这可真是姐妹俩,居然都曾经想将她推进水里,最后又都害得自己落水。

    “好久不见了啊,”凤止歌微眯着眼与连晴打招呼,“连小姐。”

    连晴这时只觉心中升腾起一股子压不住的怒气。

    在湖州时,连晴是连家老爷捧在手心里的明珠。不仅在家中受宠,便是出得门去,看在她姑姑嫁到京城的面上,其他人也多对她礼遇有加。

    也因此,那次在凤仪轩里与凤止歌因为一支步摇而起的争执,就从此让连晴恨上了凤止歌。

    这也直接导致,在杨夫人的赏荷宴上,连晴不仅对凤止歌出言不逊,后来还起了歹心想将凤止歌推入水里看她出丑。

    谁知道,最后落水的。却是她自己。

    一想到当初居然为杨云浩那个无赖所救。被他几乎摸光了身子不说,还差点就要与那无赖订亲,连晴心里就是一阵反胃。

    虽然连家后来没同意与杨家结亲,但连晴在湖州到底已经名声尽毁。不得已之下。连老爷和胡太太只能将她孤身一人送到京城的连家姑奶奶这里。

    从前在湖州的连晴无疑是张扬娇蛮的。可如今的连晴,却因为赏荷宴上发生的事而性情变冷了许多。

    突然见到心中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饶是以连晴如今的冷漠性子。也不由瞬间变得激动起来。

    “凤止歌,居然是你!”连晴的一双眼瞬间因为怒气而充血变红。

    是的,在连晴心里,一直将自己落到这一步的过错,都算在了凤止歌的头上。

    “是我又如何?”凤止歌挑了挑眉,“连小姐,别来无恙啊。”

    连晴气极,若不是被冯伊人拉着,说不得就要扑向凤止歌了。

    而冯伊人,一边拉着连晴不让她冲动,一边却低声问道:“晴姐姐,你们认识?”

    原本十分激动的连晴突然一窒。

    虽然被送到京城姑母这里,但无论是连家人还是连晴自己,都对其中内情闭口不谈,所以一直到现在,无论是连家姑奶奶还是冯伊人等人,都不知道当初在湖州时发生了什么事。

    而冯伊人上次在慕家落水回去之后,因为羞于提起事情真相,也只简单提了一句是在慕晓晓的表妹手里吃了亏,所以,两人此前都不知道,让她们先后落水的,竟然是同一个人。

    两人都不想被别人知道自己落水的内情,一时之间,竟都只看了看凤止歌,反倒没人再说话了。

    她们不说话,可不代表凤止歌不说。

    “没想到连小姐也来了京城,我还以为,有了上回的事,连家就要和杨家结亲,连小姐也该没有时间出门了才对。”凤止歌说完又偏过头看向冯伊人,“冯小姐,上次你落水走得匆忙,咱们是不是还有很多话没说清楚?”

    连晴和冯伊人连忙低下头,再不敢多言。

    两人心里都有些隐隐后悔,明知道这个凤止歌不是盏省油的灯,方才怎么就一时没忍住那口气呢?

    连晴来京城,就算是面对姑母,也只说是生了场大病,进京调养身体的,若是这时候让冯伊人姐妹知道她在湖州时已经毁了名声,以后冯伊人姐妹会如何看她?

    而冯伊人,她原本在外一直表露出来的,都是一副纯善温柔的样子,要是被人知道她上慕家作客,还企图把凤止歌推进水里,她这些年苦心经营的形象可不就荡然无存?

    一行三人,唯一不知内情的,就只有冯伊月了。

    连晴和冯伊人生怕冯伊月再说出什么话来惹恼了凤止歌,连忙连拉带拽的将冯伊月带往了另外一边。

    凤止歌也没有阻止。

    总归她已经让她们受到了教训,只要她们以后不再来招惹她,她也没兴趣去为难几个小丫头。

    倒是慕晓晓,对冯伊人和连晴挑衅过后又不给个交代就走的举动有些忿然,不过随即又转向凤止歌,一脸的崇拜。

    慕晓晓性子有些憨直,最不擅长的就是与这些一句话都要拐七八个弯说出来的闺秀们打交道,见凤止歌三言两语就让冯伊人和连晴投鼠忌器,灰溜溜地离开,自然崇拜得不得了。

    两人又在百花园里逛了一会儿,便有园中侍候的宫女传话,道是含月公主已经入园,请各家小姐到牡丹园里参加春宴。

    牡丹本是花中之王,百花园中的牡丹园不仅占地最广,而且还处于百花园最中心的位置。其间遍植各种名贵牡丹,姚黄魏紫竞艳,豆绿赵粉争美,呈现出一派雍容华贵的热闹景象。

    凤止歌和慕晓晓到达牡丹园时,已经有不少小姐们在宫女的引导下落座。

    含月公主本就是个闺阁少女,她所主持的春宴,自然不像京中平常宴会那般沉闷,而是灵活新奇了许多。

    整个牡丹园被布置成了一个宴会场所,中间搭了一处圆形半米高的台子,上面置着一席桌案。明显是含月公主的位置。

    以这个台子为中心。除了几条两侧用各式牡丹隔出来供人行走的小径,便呈放射状摆着许多条形长几,长几上摆着各式瓜果,便是各家小姐入座的地方了。

    每两张长几之间。都用一盆或几盆开得正艳的牡丹花隔开。即使是相邻而坐的几人都不一定能看清楚对方在做什么。既保证了有一定的**,又能隔着花隐约相见,倒显格外的别致。

    春宴虽然每年都有。而且都是在这百花园里,但具体在哪个园中,却不是固定的,就如去年的春宴,就设在梅园里。

    所以,即使场间有小间不只参加过一次春宴,这时也不由面露惊奇。

    每张长几上坐两人,可以自由选择和自己相熟的人坐在一起,凤止歌和慕晓晓自然同坐一席。

    至于和凤止歌一起过来的凤鸣舞,凤止歌并未刻意寻她,但凤鸣舞张扬得让她想看不到都不行,凤止歌一眼望过去,便在距离中间的台子最近的一张长几上看到了她。

    而与凤鸣舞同坐的,居然是方才才见过的连晴。

    这两人原先在杨夫人的赏荷宴上就很聊得来,这时异地重逢,更觉欣喜。

    待各家小姐一一落座,众人便见牡丹园入口处,两列宫女缓缓行来,紧跟着的是代表公主身份的卤簿仪仗,再之后则是一乘明黄色的肩舆。

    牡丹园虽不小,但这时被布置成了设宴场所,自然容不得公主仪仗入内,那肩舆便停在了入口处。

    然后,众人视线所及的地方,一名少女自肩舆上缓缓走下。

    那便是含月公主了。

    当今皇上本就能称得上是美男子,宁妃娘娘亦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含月公主算是综合了两人身上的优点,她身量较寻常闺阁小姐来说要高出半头,五官精致明艳,出身皇家又自带一股天然的贵气,让人下意识的就不敢直视于她。

    她头上挽了个繁复的发髻,正中插了支五凤金钱玉步摇,两鬓各三支吹花红宝钗,额心没有贴花钿,只随意用朱砂点了一抹亮眼的绯色。

    身上着一袭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当她一步步向前,迤地的裙尾渐渐拉开,上面绣着着五彩金凤仿佛要振翅飞翔,十分夺人眼球。

    即使其中有些小姐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含月公主,这时也不由现出惊艳之色。

    含月公主显然已经习惯了被众人注视,她面不改色的一步步走上中间的台子,然后用优美的姿态端坐。

    略上挑的双眼四顾一扫,每个触到她视线的人都觉她正在看自己,有那易激动的,甚至立马就双颊发红。

    含月公主面上带出微笑,“各位小姐之中有不少都曾参加过春宴,想必各位也都知道,本宫这春宴向来没什么规矩,诸位不必拘谨,不妨就当成寻常的家宴,自在些便好。”

    只这一番话,便尽显皇家公主的风范与气度。

    众人齐声应是。

    然后,便有宫女鱼贯而入,送上各种珍馐佳肴。

    凤止歌拿起面前的酒壶,为慕晓晓和自己各斟了一杯清甜醇香的果酒,端起酒杯凑到唇边,却只稍稍润了润唇。

    看了中间台子上一举一动都高贵优雅的含月公主一眼,凤止歌不知想到了什么,唇畔勾起的弧度微微加深。

    不得不说,当今皇上确实宠溺含月公主,就这春宴上的各式杯盘用具,都无一不是精品中的精品,尤其是送上来的那些美食,饶是在座的都是京中出身不俗的贵女,也在品尝之后面带叹服。

    就如含月公主所说的那般,她举办的这春宴真的没什么规矩。在座的这么多小姐们,无论是不是第一次参加,除开开始时的拘谨,后来都一一放开了。

    宴至一半,含月公主似是有什么事,含笑道了声失陪,便在宫女们的簇拥之下先行离开。

    就在含月公主离开后不久,坐在靠近台子处的凤鸣舞眼珠微微一转,也与身旁的连晴低语几句,然后往含月公主离开的方向而去。

    无论是含月公主还是凤鸣舞。她们的动向凤止歌都没有兴趣知道。

    倒是慕晓晓。许是宴上果酒饮得有些多,一时之间竟有些内急,还是凤止歌唤了服侍的宫女带她去净房。

    不过……

    两刻钟之后,凤止歌看了看身边的空位。不由皱起了眉头。

    按说只是去个净房。这么长的时间慕晓晓早该回来了才是。

    虽然这是在含月公主的春宴上。但这可不意味着这百花园里就没什么暗地里的污秽之事,以慕晓晓那根本不会拐弯的性子,若是被她看到或听到什么不该她知道的事……

    想到这里。凤止歌站起身。

    凤止歌从前就来过这百花园,那时这百花园还因为战火而接近荒芜,远不如今日这繁花似锦的样子。

    二十几年过去,百花园较当年也有了不少变化,凤止歌向宫女问清了净房所在,然后一路寻着慕晓晓而去。

    就在凤止歌寻找慕晓晓时,在离牡丹园不远处的一座精致小院落里,却正发生着另外一番谈话。

    含月公主斜倚在一张铺着褥子的贵妃榻上,此时的她并不似方才在春宴上出现在人前时的从容高雅,而是微皱着眉头,眉宇间有几分疲惫。

    撇开她公主的身份,她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可因为面上这几分疲惫,却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更成熟一些。

    生于皇家,又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公主,有何事会让含月公主有如此表现?

    不多时,一名神情沉稳的宫女自外而入,先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礼,然后才低声道:“公主。”

    含月公主这时显然有些着急,用上用力一撑,便坐直了身子,等那宫女行完礼,她才强自按捺下心中的不耐,“人呢?”

    那宫女的头低了低,轻声应道:“回公主,那位大人……没来。”说到这里,那宫女双唇张合了几次,好半晌才再度发出声音,“公主,您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妥,若是让宁妃娘娘知道了……”

    “住口!”

    含月公主突然大声呵斥。

    那宫女立时噤若寒蝉,房里一时之间再无其他声音。

    “宁妃娘娘……”含月公主却突然冷笑一声,即使提起自己的母妃,语气之中也不见丝毫的尊敬,“她若是真的会为本宫和皇兄着想,又岂会……”

    说到这里,含月公主意识到自己无意识之间说了不该说的话,连忙闭口不言。

    而那名宫女显然也是个通透的,仍低垂着头,仿佛什么也没听到。

    好半晌,含月公主突然便没了精神,重新靠在榻上,她挥了挥手吩咐道:“行了,本宫想静一静,你先下去吧,待春宴快结束了再唤本宫。”

    宫女低声应是,退出三步,才转身离开,离开前还体贴的将房门带上了。

    房间里,含月公主有些怔忡地看着逐渐合上的房门,眉宇之间的神情也随之渐渐放松下来。

    自从十岁那年无意间偷听到母妃与那人的谈话,她便再没有将自己真正的心思显露给旁人看。

    也许,只有独处时,她才能做回真正的自己吧……

    就在含月公主想得出神时,那扇本已关上的房门,却突然发出轻微的声响,被人自外推开了。

    含月公主皱了皱眉,抬眼往门口看去,“本宫不是吩咐了吗,待春宴结……”

    话只说到一半就顿住了。

    只因,推门而入的人并非是含月公主想象的那人,而是另外一个她完全没有想到的人。

    “是你?”含月公主眉峰向上轻挑,养在皇家十几年蕴成的贵气不自觉的便显露出来,她看着门口的凤鸣舞,眼里不自觉的便带出几分不屑。

    不过,含月公主自小所受的教养,让她不可能将对另一个人的不屑如此外露,而凤鸣舞又是个从来都不会看人眼色的,竟然没发现自己的到来如此让含月公主不喜。

    看着明明坐在榻上,却让自己有种正被她俯视的含月公主,凤鸣舞心里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如果娘当年是堂堂正正嫁进了侯府,那她就该是正经的皇家郡主,即使不像含月公主这般高贵得像凤凰般,也至少会比如今好了不知道多少吧。

    面上不知不觉就多了几分巴结讨好,凤鸣舞上前几步,扬着笑脸热络的对含月公主道:“云阳见过公主,本想着就近寻个院子休息一番,不料却扰了公主的清净,还望公主恕罪。”

    不知是出于自卑还是怎么的,凤鸣舞下意识的就用了她那云阳的封号来自称,而且一边说着扰了含月公主的清净,脚下却纹丝不动的钉在原地,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打算。

    若是放在以前,以凤鸣舞被赵幼君教出来的高傲,即使对象是皇家公主,她也断不会如此讨好的。

    可自从进京之后,凤鸣舞不仅见识了京城的繁华,还经历了从前想都没想到过的大起大落,那些于己没有多少用处的高傲,自然也就被渐渐磨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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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耳光响亮

    尤其是进了一次宫,凤鸣舞眼里心底装得满满的,都是宫里的热闹繁华,与对宫里贵人们的羡慕与向往。

    亲近含月公主,是太后给凤鸣舞指的一条明路。

    含月公主乃是赵天南非常宠爱而且是唯一的女儿,若凤鸣舞能得了含月公主的青眼,即使赵天南不认凤鸣舞这个外甥女,看在含月公主的面子上,总归也会待凤鸣舞好上几分吧。

    不得不说,太后着实是为凤鸣舞考虑了许多。

    所以,方才在春宴上,一看到含月公主提前离席,凤鸣舞便立刻跟了上去。

    也亏得含月公主本是准备与人说些私密之事的,所以提前将其他宫女侍卫都打发了,所以才让凤鸣舞好运的摸进了院子里,甚至于,还让她听到了含月公主与那宫女的只言片语。

    就比如说,宫女那句语焉不详的“那位大人没来”。

    能被称为“大人”的,必定是在朝中有品级的官员。

    而含月公主一个养在深宫里的公主,居然借着这春宴与外男相见……

    原谅凤鸣舞想得简单,在她的小脑袋瓜子里,必定是含月公主不知何时相中了哪位青年俊彦,并犯起了相思病,这才想让宫女将那人请来,好慰藉心里的相思之情。

    毕竟,凤鸣舞的生母,当年的清平长公主赵幼君,不就是因为这样才误了一生吗?

    揣测到这一点,凤鸣舞心里便多了些暗暗的兴奋。

    太后让她亲近含月公主。她原本还想着含月公主若是不好接近该怎么办,可没想到机会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就来到了。

    含月公主借着春宴的名头私会外男,若是自己不仅不将这个秘密宣之于众,还主动帮含月公主保守秘密,无论如何,想必含月公主也会对自己多出几分好感吧?

    有什么,能比共同拥有一个秘密更能让两个人迅速亲近呢?

    也许是出于对自己那个郡主身份太过自信的原因,凤鸣舞完全没想过,若是含月公主是个心狠手辣的,会不会直接让她把命留在这里。

    死人。可比活人更会保守秘密。

    含月公主有些微嘲地看向凤鸣舞。却并未出声。

    凤鸣舞见状面上便现出喜色,她又上前两步,一边走还一边故作神秘地道:“公主,云阳并非是喜欢窥人**之人。但是方才在屋外。却适逢其会的听到了几句话……”

    说到这里。凤鸣舞还有些卖关子的顿了顿。

    含月公主却突然面色大变。

    她并不知道凤鸣舞是什么时候到的,但因为心里存着秘密,下意识的就以为凤鸣舞是听到了她极力想隐藏的秘密。一双眼里顿时就多了几分狠意。

    若是那件事真的叫凤鸣舞知道了,那她,就不要再离开了……

    凤鸣舞却不知道含月公主这时在想着什么,见含月公主表情一变,还以为是被她说中了,稍显得意的一笑,“公主放心,云阳不会对旁人胡说的,再说了,哪个少女不怀春,公主就算有了心仪之人也不是什么大事,大不了请皇上赐婚便是,以皇上对公主的诸多疼爱,必不会忍心让公主失望的。”

    凤鸣舞今年才不到十三岁,可她说着男女之事,面上却不见半点异色,更丝毫不认为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之处。

    将这番话听下来,含月公主先是疑惑,后面便彻底放松下来。

    而凤鸣舞,则再一次错误的解读了含月公主的表情。

    以为含月公主是被自己说动了,凤鸣舞面现喜色,她继续道:“公主,云阳侥幸得了太后的喜爱,这才得以跻身宗室之列,说起来,皇家血脉凋零,皇室之中除了公主,便只有云阳了,云阳也理当多于公主亲近才是。”

    凤鸣舞说完便双眼含着期待地看向含月公主,在她想来,含月公主应该会很高兴的从此与她结成无话不谈的手帕交了才是。

    可是,含月公主的反应明显没在凤鸣舞的意料之中。

    确认凤鸣舞没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含月公主心里一松的同时,涌上来的却是怒气。

    含月公主本就不屑凤鸣舞,又见她明明偷听人家说话,还摆出一副丝毫不以为意的样子,这次是侥幸没让她听到什么,若真让她将心底最大的那个秘密听到了,自己手上,岂不是又要染上这种人的血?

    含月公主心中的怒气,在听到“太后”两个字之后突地变得更盛。

    许是因为太子自小就体弱,也可能是因为心里别有打算,太后自打太子出生起就一直不喜,即使后来赵天南迫于压力与无奈立了太子,太后也没有改变态度。

    连带的,对于同样出自宁妃肚子的含月公主,太后也向来没有好脸色。

    若不是含月公主得了赵天南的宠爱,恐怕只凭太后的态度,含月公主在宫里就断不会有好日子过。

    可这明明对含月公主极为不喜的太后,却在前不久突然招了含月公主去慈宁宫说话,而且话里话外都不忘了提及凤鸣舞这个新鲜出炉的云阳郡主,更是毫不掩饰的透露出希望含月公主日后多多照拂凤鸣舞的意思。

    含月公主那时心里就对素昧谋面的凤鸣舞积了一肚子的怒气。

    清平长公主之事虽然如今尚蒙着一层遮羞布,可京中既已有许多人猜到了事情的原委,含月公主又岂会不清楚内情?

    她才是堂堂皇室公主,可在她这位嫡亲的皇祖母眼里,自己却及不上一个自甘堕落为妾的女人生下的庶女!

    对太后的不满在那时就尽数转为对凤鸣舞的厌恶,又有因先前宫女回报之事的失望与愤怒。这时见凤鸣舞又摆出一副与自己相熟的样子,含月公主只觉心中那股子压不住的火气终于有了发泄的渠道,于是深吸一口气,面上露出一个笑容来。

    只是,在那笑容之下,含月公主说出口的话,却是另外一番样子。

    “与本宫亲近?”含月公主尾音微微上扬,颇有些亲昵的意味,只是下一瞬却突然冷了脸,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话来。“就凭你。也配?”

    凤鸣舞本来还等着含月公主向自己表达善意,听到这不在预料的话来,一时之间有些发懵。

    她傻傻地看向含月公主,张了张嘴。无意识地吐了一个字来:“你……”

    含月公主在人前从来都是高贵如凤凰。可这并不代表她就不会口吐恶言。

    看着凤鸣舞面上的茫然。含月公主只觉心里有股子奇特的爽快,下面的话便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不过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生下的庶女。侥幸被封了郡主,不想着对父皇感恩也就罢了,居然心心念念的都是巴结本宫,难道,你以为上了本宫就能从父皇那里得到好处?”

    居于深宫的人,即使是小孩子都十分早熟,含月公主长到这么大,从来说话都知道留一线,哪里像今天这样,不顾忌旁人的脸面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当然了,她的这番话无疑是十分有效果的。

    凤鸣舞面上满是不可思议地看着含月公主,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含月公主在得知自己知道了她的秘密之后,还能这样对自己说话。

    看着含月公主面上的不屑,凤鸣舞心里的愤怒渐渐压下了理智。

    论起来,含月公主还是她的表姐,可凭什么,自己就要被含月公主如此轻贱?

    于是,凤鸣舞也跟着冷笑一声,她微仰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榻上的含月公主,扬声道:“皇家公主,却用春宴做掩盖,私下里与外男相会,公主是没想过这个消息传出去之后会引起怎样的后果吗?”

    好声好气的拉拢不成,凤鸣舞也懒得再装下去,直接就用上了威胁。

    只不过她的威胁并未奏效。

    含月公主斜睨了凤鸣舞一眼,她真是搞不懂,这凤鸣舞好歹也与父皇有那么些血缘关系,都说外甥像舅,她怎么就与父皇半点都不像,而是跟她那娘一样的愚蠢呢?

    歹竹果然只能出歹笋。

    唇角再上扬几分,含月公主讽道:“能引起什么样的后果?皇家公主所能做的最丢脸的事,你那娘不都已经做了吗,你以为你随便放个消息出去,还能比你娘做的那些丑事更让人轰动?”

    凤鸣舞蓦地一窒。

    即使她如今已经是皇上亲封的郡主,可被提起赵幼君当初做的事,她仍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只一瞬间,凤鸣舞便忘了面前之人的身份,她眼中仿佛带着火光,狠狠瞪视含月公主一眼,声音尖锐地道:“好,既然公主如此不在乎,那也就别怪我不给公主留脸面了,倒真要瞧瞧,待日后满京城的人都知道高贵优雅的含月公主在春宴上与外男私会,将来的春宴还会不会有名门闺秀愿意来!”

    含月公主面上仍保持着笑容。

    对于凤鸣舞的这番挑衅,她的回应很直接,也很简单。

    “啪!”

    清脆的声响之后,凤鸣舞呆呆的捂着脸,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放肆!”含月公主这才开口,“不过是一个空有其名的郡主,谁给的你胆子,让你诬陷皇室公主?你可知,破坏皇室声誉可是重罪,若是本公主将此事告之父皇,你以为,太后还能再护得住你?”

    “你……”凤鸣舞伸出食指,有些轻颤地指向含月公主,“你怎么敢?我可是你的表妹!”

    “表妹?你也配?”含月公主虽然表情不变,可眼底的冷芒却充分说明她对凤鸣舞的态度,“像你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庶女,居然也敢以本宫的表妹自居,是谁给的你自信?太后,还是你那已经进了慈云庵的姨娘?你以为,被封了郡主。就可以从山鸡变成凤凰了?”

    说到后来,含月公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上如覆寒霜,亦没了继续与凤鸣舞说话的兴致,抬眼冷冷看了凤鸣舞一眼,轻声吐出一个字,“滚!”

    凤鸣舞有心想要硬气些,可看着含月公主此时这冰冷却难掩高贵的表情,她心底却油然而生一股自卑。

    这,就是真正的皇家血脉吗?

    在这种似怅然似失落的情绪下。凤鸣舞默不作声地离开了这个小院落。

    而含月公主。虽然喝退了凤鸣舞,但这并未能让她多几分高兴,独自一人在这座精致的院落里,想到心底藏着的秘密。她眉宇间的冰寒愈盛。

    含月公主将凤鸣舞眼底对她的羡慕看得清楚。可这时独处下。想到那羡慕,她面上却渐渐覆了讥讽之意。

    当今皇上唯一的女儿,最受宠的公主。

    这个身份。确实是高贵到足以令世间所有女子羡慕……

    “呵,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含月公主……”

    含月公主低声喃喃道。

    “喀啦!”

    安静的屋子里突然传出一声突兀的声响。

    含月公主面色大变,她猛地站起身,看向声音来源处。

    那是一扇半开的精美雕花窗户,透过窗户,还隐隐可以看到院落中沐浴在暖阳下的竞相争艳的名花,不时飞过几只美丽的蝴蝶,轻盈的身姿落在那花儿上,带得花儿仿佛致意般的轻轻点头。

    这样的景色,若是落在一个心态悠然的人眼中,自然是一副让人流连忘返的春景。

    可是,在此时的含月公主眼里,却看不到这些美景。

    她关心的是,那半掩的窗户后面,是不是躲着什么人,那人又是不是将自己方才的自语听了去?

    含月公主这时心里既凛然又懊悔,今天先是没见到想见的人,随后又见到凤鸣舞这个不想见的人,让她往日里引以为傲的冷静不存丝毫,若非如此,在有了凤鸣舞意外闯入之后,她又岂会如此大意的自语?

    几步走到窗前,伸手将窗户完全打开……

    就如含月公主先前猜测的,窗户后面有人,但出乎她意料的是,窗户后面不只一个人。

    凤止歌伸手拉了拉仍面带惶然的慕晓晓,神色淡然地看向窗内的含月公主,自在得仿佛这里是自家后花园,半点没有这是闯进了不该闯入的地方的自觉。

    “见过公主。”凤止歌略施一礼便站直了身子,然后道,“臣女与表姐贪看园中美景,还望公主恕罪。”

    嘴里说着恕罪,面上却没有半点慌乱。

    甚至,说完这话,凤止歌还拽着仍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的慕晓晓就往外走。

    “慢着!”含月公主眯了眯眼,神情又回复了之前的优雅,她看着对她没有丝毫恭敬之意的凤止歌,缓缓张口,“你就是威远侯府的大姑娘。”

    她说得很肯定。

    被叫破身份,凤止歌也没有意外。

    春宴的请帖本就是含月公主发出来的,她自然清楚赴宴的都有哪些人,凤止歌与凤鸣舞一起出现在百花园外也被很多人看在眼里,含月公主知道她的身份实在是太正常不过。

    确认了凤止歌的身份,那慕晓晓是什么人,也就不能猜了。

    事实上,若不是清楚这些,或者如果能瞒下她与慕晓晓的身份,凤止歌不会选择被含月公主知道身份。

    她自然不会怕含月公主对她不利,但是含月公主要对付慕家和慕晓晓,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含月公主看着凤止歌,好半晌才缓缓露出一个笑容,眼中甚至还有些欣赏,“凤家大姑娘果然不同于常人,也对,能一手将本宫那位好姑母算计进慈云庵的,又岂是一般人能比的?”

    赵幼君被送进了慈云庵,很多知情、人在惊讶之后,都认定虽然命令是皇上亲口下的,但这其中定然少不了威远侯府那位正室夫人的手笔。

    毕竟,赵幼君再怎么说当年也是公主,就算再愚蠢,若不是有什么变故,也不至于在那个时候顶着所有人的目光非得要进宫。

    至于问为什么许多人猜测是慕轻晚?

    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只看赵幼君得了如今的下场,最后谁受益最多不就知道了?

    再说了,听说那位威远侯夫人这二十年可着实吃了些苦,如今抓着机会报复回来,在后宅中也是平常的事情。

    而且,威远侯府如今也就只有慕轻晚母女与凤鸣祥了,凤鸣祥就算不齿生母行事,终归不会下如此狠手吧,剩下一个未及笄的黄毛丫头,难道这多番算计,还能是出自于她?

    就连太后和周语然,也都是这样想的,尤其是太后,如今对慕轻晚算是恨之入骨,若不是上次在慈宁宫里被慕轻晚躲过了一劫之后,为了替凤鸣舞要那个郡主的封号,亲口向赵天南承诺以后再也不插手任何事,说不定太后都已经又出手对付慕轻晚了。

    可是,含月公主却不这样想。

    自打京中出现关于清平长公主的流言,京中有不少好奇心重的大家夫人都派了人去湖州打听事情的真相。

    许是出于同是公主的原因,含月公主也派了人去湖州。

    以威远侯府在湖州的响亮名声,要打听些事实在是太简单。

    而当初在湖州传得人尽皆知的赏荷宴上发生的事,自然也就传到了含月公主耳里。(未完待续。)

第23章 忠告

    将赏荷宴上的发生的事仔细分析了一遍,含月公主并未得出什么惊人的结论,但出于一种直觉,她首先就将目光放在了一直未显山露水的凤家大姑娘身上。

    所以,赵幼君被送入慈云庵的消息一传出来,含月公主下意识的就将这件事与让她看不透的凤止歌联系上了。

    这样的结论并没有任何依据,只能算是一种莫名的直觉。

    甚至,就连含月公主自己都有些不相信这个结论。

    也正因为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在意在整件事中一点也不起眼的凤止歌,所以含月公主打量凤止歌之时便格外的仔细与认真。

    眼前的少女一张脸虽然还未长开,但半点没有这个年纪少女面上通常可见的稚嫩,她的衣着得体,容貌清丽脱俗。

    怎么看,这都是一个与其他闺阁少女没什么不同的大家千金。

    若说有什么比较特别的,那便是这位凤家大姑娘在面对她这个公主时,表情仍是淡淡的,不是那种想要引起她注意的故作淡然,含月公主很确定,这位凤家大姑娘眼里是真的一片平淡,她似乎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是站在当今皇上的掌上明珠面前。

    这看似并不怎么突兀的一点,细想起来,也恰能说明这位凤家大姑娘的独特。

    因为自幼受宠,含月公主便是京中那些贵女们只能仰望的存在,即使是朝中股肱大臣家再受宠的女儿。在她面前也只能表现出她们的敬畏与仰慕。

    曾经在京中贵女们之间有这样一个说法,若是寒老爷子能有一个与含月公主年龄相仿的女儿,也许便能在含月公主面前不落下风吧。

    寒老爷子不仅极受当今皇上尊敬,而且寒家乃是数百年诗书传家的世族,教导出来的女儿,怕是比之皇家公主,也定是不遑多让的。

    不过,谁都知道,寒老爷子是没有女儿的。

    所以这么多年来,京城里唯一能称得上明珠的。便只能含月公主。

    而立于含月公主不远处的凤止歌。在湖州那种小地方长大,按说就算是侯门嫡女,也多少该沾了小地方出来的女儿家那股子小家子气才是。

    可偏偏,凤止歌身上不仅半点看不到小家子气。反而还能在含月公主面前淡然的挺直背脊。

    若此时有外人在场。定会发现凤止歌的气势半点不弱于含月公主。

    含月公主当然也能感觉到这一点。

    尤其是。如今的情况是,凤止歌和慕晓晓私闯入这院落里,甚至还有可能听到了含月公主心底最隐秘的事。

    她就不怕被灭口吗?

    含月公主这样想道。

    被含月公主这样注视着。又听得她的试探,凤止歌微微一笑,“公主说笑了,能被公本称为姑母的,便只有当年的清平长公主,可是世人都知道,清平长公主早在二十年前就病逝了,又岂能在二十年后被送进慈云庵?侯府最近倒确实送了一位姨娘进慈云庵,可那只不过是位自愿为侯府上下祈福的姨娘罢了,公主,莫不是认错人了?”

    这一番话,不仅将含月公主的试探挡了回去,还说得让含月公主丝毫反驳不了,更不能借此生事。

    无论她是不是知情,但既然这件事已经在她的父皇手里有了终结,那么她也只能承认清平长公主二十年前便早逝的事实。

    否则,便是她在公然质疑她的父皇了。

    这样的事,含月公主当然不会做。

    只是,含月公主不可能因为这样就放凤止歌和慕晓晓走。

    只从凤止歌和慕晓晓的神色之中便能看出,方才在窗户后面的,必定是慕晓晓,含月公主并不确定慕晓晓有没有听到她的自语,若是听到了,又会不会多想,但对她来说,只要慕晓晓有听到那句话的可能,她就绝对不能留着她!

    即使,她会因此而手上染血!

    含月公主其实并不是个残忍嗜杀之人,就连幼年时被父皇宠出来的那点任性,也在十岁之后的那一夜之间尽数敛去。

    如果可能,她并不想动慕晓晓,她既然会给慕晓晓发请柬,自然也对慕晓晓有一定的了解,以她这么多年培养出来的眼光,她可以看出慕晓晓真的是一个非常单纯的姑娘。

    可是,她却不能放任心中的秘密有任何泄露出去的可能。

    若真的因为她的一个疏忽而造成这种后果,那也就太过可怕了。

    所以,含月公主闭上眼,待重新睁开时,已经压下心中所有的不忍。

    她看着凤止歌和慕晓晓紧紧交握的手,沉默了良久,才开口道:“大姑娘不如先行一步,你这位表姐倒是合了本宫的眼,本宫想留她多说会儿话。”

    凤止歌微微眯眼。

    看这个样子,含月公主是不想让慕晓晓走出这院子了。

    她之所以会在察觉到慕晓晓没有及时回春宴上就跟出来寻找,就是怕慕晓晓不知道轻重听到看到什么不该听不该看的事,没想到她仍是来得有些晚了。

    凤止歌找到这院落里时,正好看到慕晓晓面上带着惊愕地对着一扇半开的窗户。

    能让含月公主开口将慕晓晓留下来,想必,慕晓晓是真的听到了含月公主的秘密,或者是含月公主认为慕晓晓听到了她的秘密。

    毕竟,以慕晓晓那单纯不会拐弯的性子,就算是真的听到了什么,恐怕都不能理解其中真正的意思。

    可关键是,含月公主显然已经认定慕晓晓于她有害。

    在凤止歌看来,含月公主只不过是个有些可怜的小姑娘罢了,如果可以。她并不想与含月公主为敌,可若是含月公主想动慕晓晓,那说不得,她也只好会会赵天南的这颗掌上明珠了。

    握着慕晓晓的手,然后将她推到自己身后,凤止歌迎向含月公主,“多谢公主抬爱,不过臣女的这位表姐向来性子爽直,说话又不会讨人欢喜,公主就算是留下她。恐怕最后也只会惹得公主气闷。还是让表姐随臣女一起回春宴上比较合适。”

    含月公主一窒。

    虽然她也觉得凤止歌有些与众不同,可她从来没想过,凤止歌会如此丝毫不留情面的顶撞于她。

    皇家的威严,这凤止歌真的不懂这是何物?

    即使心里隐隐有些对凤止歌的欣赏与好感。在生平第一次受到这种顶撞时。含月公主仍不免心生怒意。

    “哦?”含月公主尾音上扬。略显软糯的声音听在人耳里就似亲昵的撒娇,但含月公主此时的心情显然与她的声音给人的感觉对不上号,“如果。本宫一定要留下她呢?”

    凤止歌抬眼看向含月公主,两人一时之间对峙无言。

    若与两人同处一地的是任何一名京中贵女,这时怕都已经看出凤止歌与含月公主之间的之间的隐隐争势来。

    可偏偏,被凤止歌拦在身后的,是自小在边关将士中长大,脑子里只有一根筋的慕晓晓。

    好奇的从凤止歌的肩窝处探出头来,慕晓晓先是对着含月公主展颜一笑,然后有些奇怪地看了凤止歌一眼,“表妹,既然公主要我留下来,不如你就先回去?”

    然后压低声音在凤止歌耳边道:“含月公主可真不愧是皇上捧在手心里的明珠,光是这气质,就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说起来,除了表妹之外,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出色的女子呢。”

    这话里话外的,竟还含了些绝对真诚的仰慕。

    凤止歌一窒。

    如果这个时代有猪队友这一说,那必然就是指的慕晓晓这类人了。

    自己在这里为了她的安危与含月公主对峙,她竟然在一旁表达对含月公主的仰慕?

    另一边的含月公主同样也顿了顿。

    慕晓晓虽然压低了声音,可两人离含月公主本就只有几步之遥,她的话自然也就被含月公主听到了耳里。

    含月公主怎么也没想到慕晓晓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看着慕晓晓眼里那不作伪的仰慕,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京中贵女虽多,可那些人对她的敬畏与讨好,说穿了也只不过是因为她的身份,她何尝从这些贵女口中听到过一句真心话?

    若是撇开这个光鲜的身份,又有几人会将她看在眼里?

    含月公主可以肯定,若是没有今天这一出,换个场合遇到凤止歌和慕晓晓,她绝对会放下身段与这两个人成为朋友。

    在豆蔻年华,撇开所有的身份地位,交三两个知心的手帕交,隔三岔五的还可以坐在一起闲聊,含月公主曾经想象过的场景在此时似乎离她很近。

    可是……

    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了。

    这件事,毕竟太过重大,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心软,就将皇兄置于危险之中。

    含月公主眨了眨眼,仿佛要将心底涌出的酸涩尽数眨去,然后才开口道:“既然慕小姐都不介意,那便留下来与本宫多聊几句吧。”

    慕晓晓面露兴奋,张嘴方要说话,便因手上被凤止歌狠狠捏了一下而蓦地顿住了。

    虽然慕晓晓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似乎,因为她的去留问题,表妹有些不高兴?

    耳边蓦地回响起,离家之前,叶氏和郑氏不放心的再三嘱咐她遇事不要急着作决断,要多听表妹的……

    于是,慕晓晓闭上嘴一言不发。

    解决了慕晓晓的添乱,凤止歌仍旧回望含月公主,面上虽然仍有笑意,声音里却仿佛染上了初春空气里的微凉。

    “如果公主执意如此,那么,便试试公主带来的皇家死士,到底能不能将臣女留下来吧。”凤止歌缓缓道。

    含月公主面上瞬间变冷。

    不得不说,她之所以如此有把握能将慕晓晓留在这院子里。最大的原因就是她身边有着几名父皇赏的死士。

    皇家死士得之不易,所以每一名死士都只听从皇帝一人的命令,就连太后和太子赵载存身边,都是没有死士保护的。

    当年赵幼君之所以能得了那五名死士,几乎是太后以死相逼才能如愿。

    而含月公主之所以有死士,却是因为赵天南着实是宠爱这个唯一的女儿。

    这些年来,含月公主没少吩咐这些死士为她做事,几名死士也从来没让她失望过。

    虽然那几名死士被打发出去了,可含月公主相信,只要自己一声令下。他们绝对会在第一时间赶到这里。

    可如今。就连她身边最大的倚仗也被凤止歌一语道出……

    含月公主皱了皱眉。

    虽然她只见了凤止歌这一面,可她并不认为凤止歌是个只会虚张声势的人,她既然如此说了,恐怕。自己的死士。还真的留不下凤止歌与慕晓晓。

    只是。比起京城权贵世族豢养的死士,皇家死士无疑要精锐许多,若是连皇家死士都只能落得下风。那凤止歌身边的,又该是怎样的一股力量?

    这个念头在含月公主心里一闪而过。

    到这时,她才有些意识到,自己心里对凤止歌的所有揣测,到底,都还是有些看低她了。

    凤止歌在原地静立。

    许久之后,没等到含月公主有所举动,凤止歌缓缓道:“臣女并不想冒犯公主,不过却也绝对不会让表姐留下来,不过公主也尽管放心,表姐向来性子单纯,又没有心机,不会有任何公主不想听到的消息会从表姐口中传出。”

    含月公主同样不语。

    两人一如牡丹园里开得最雍容的牡丹,一如梅园里傲立枝头的寒梅,每一缕清风拂过时,带来的都是惑人的芳华。

    凤止歌的这番话并未能打消含月公主的疑虑,可是,含月公主却下意识的想去相信她话里的真实性。

    就连含月公主自己,也不由为自己此时的心态而吃惊。

    自从得知那些隐秘的往事之后,含月公主虽然表面上不显,但实际上一直都活在胆颤心惊之中,就怕哪一天,那件事就暴露在阳光之下,从而惹来滔天大祸。

    甚至,为了不让自己在梦中无意识之间说了梦话被旁人听到,自打十岁之后,含月公主就再没让自己睡沉过。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五年,含月公主自认,她是会为了保护那个秘密不被人发现而不择手段的。

    可如今,她竟然因为凤止歌的一番话,就有了些动摇。

    理智告诉她,任何人只要有知道那个秘密的可能,就该被清理掉,可她心中的感性,又隐隐让她放下心防,相信凤止歌这一次。

    含月公主眼中闪现诸多挣扎。

    许久之后,在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前,含月公主开口道:“你们走吧,记住你说过的话,若是叫本宫听到任何消息……”

    话未说完。

    事实上,前四个字一说完,含月公主就已经有些后悔了。

    她只觉得,自己今天一定是在发疯,若是不然,她又岂会做出一个将自己的安危寄托在旁人身上的决定?

    不过,在说出这番话之后,含月公主心里又隐隐有些轻松。

    既然话已出口,那,就让她任性这一回吧。

    只希望,凤止歌和慕晓晓,不会让她失望……

    紧攥着拳头,含月公主转过身不再看凤止歌和慕晓晓。

    凤止歌牵着慕晓晓的手,往前走了两步之后又蓦地顿住,回头看了一眼靠着窗背对着她们的含月公主,她略作思索之后道:“公主投之以桃,臣女自然也当报之以李。”

    “给公主一个忠告,虽然手中握有皇家死士这样的利器,不过若是做什么极端隐秘之事,最好还是不要让这些死士经手,毕竟,谁知道这些死士到底效忠的是谁呢?”

    “另外,公主若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不妨去找司礼监的于公公,就告诉她,是红莲让公主去找他的……”

    少女清亮却又带着奇异的厚重感的声音传入含月公主耳中,她蓦地转身,视线从那窗户中往外,却只看到凤止歌与慕晓晓的背影。

    含月公主眼中震惊与疑惑交替闪过。

    凤止歌的那个忠告,无疑说到了含月公主的心底。

    她手上的死士,是父皇担心她的安全而赏给她的,虽然死士自来都只认一个主子,可含月公主确实不敢肯定,在那几名死士眼里,他们的主子到底是她还是父皇。

    尤其是,含月公主暗中做的有些事,还不能暴露在父皇眼中。

    可是,她虽是公主,但手下可用之人着实不多,遇上棘手之事,难免还是要动用死士,区别只是,她尽量不让那些死士知道缘由罢了。

    而最让含月公主吃惊的,却是凤止歌所言的于公公。

    司礼监乃宫中十二监之首,就算是里面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公公,也能比其他监所的公公多些傲气。

    凤止歌所说的于公公,含月公主也认识。

    于公公是司礼监的随堂太监,算起来在宫里呆了也有二十几年了,虽然比不得掌印、秉笔太监的权柄,但在宫里,便是那些嫔妃也绝不会给他眼色看。

    这样一个人,进京不久的凤止歌,居然会认识?

    而且,凤止歌所言的“红莲”又是谁?

    含月公主望向凤止歌渐渐远去的背影,只觉得,少女的身影似乎渐渐弥漫了一层薄雾,让她即使极力张开眼,也难以窥尽全貌。(未完待续。)

    ps:  公公住院,得去医院守着,这几天的更新可能时间上不会稳定……

第24章 收留

    而已经走远的凤止歌与慕晓晓之间,则正进行着另外一番谈话。

    “表妹,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走出含月公主的视线范围之外,慕晓晓终于还是没能憋住心里的疑问,捏了捏凤止歌的手一连串地问道,“含月公主不就是想留我说说话吗,又没什么大碍,表妹你怎么那么大反应?好像我这一留下就会出什么事一样。”

    说到后来,慕晓晓被自己逗乐了,哈哈笑个不停。

    凤止歌斜睨了慕晓晓一眼,心里有些无语,这可真是个傻大姐。

    见凤止歌不回应,慕晓晓也不以为意,说起了自己走到那个院落里的经过。

    “我本来只是想去净房的,谁知道这百花园怎么修得跟迷宫一样,明明还记得那宫女指路时是怎么说的,最后却七拐八绕的转到了那个小院子外面。”慕晓晓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经历,“走了那许久,当时确实是憋得慌,没办法之下,也就顾不得是不是非请自入了。待从净房里出来,才发现这院子里的风景着实不错,一时之间倒忘了该快些回来。”

    “后来还是被一阵争吵声惊醒过来的,然后就看到你那个妹妹从含月公主呆的那间屋子里冲了出来。”

    “表妹啊,你表姐我的这双眼睛看得清楚着呢,你那妹妹可是肿着一张脸出去的,说不定就是惹怒了含月公主,被含月公主打的!”

    “我还想着偷偷去看一眼你那妹妹是和谁在吵。没想到在里面的会是含月公主,而且还没看上两眼呢,就被发现了。”

    说到这里,慕晓晓突然有些好笑地扬眉,“表妹啊,你猜我听到含月公主在说什么,她居然说如果有一天她不是公主了会怎么样,你说好不好笑?”

    被当今皇上这般疼宠着的含月公主,又怎么可能会有不是公主的一天?

    这话听在旁人耳里,确实好笑。

    凤止歌却因慕晓晓的这句话而停住了脚步。

    看来。先前含月公主的担忧确实是有道理的。慕晓晓还真的就听到了不该听的话。

    不过,也正如凤止歌所想的那般,即使听到这句话,慕晓晓也真的没往深处想。

    估计她就算往深处想了。以她那直肠子。也绝对想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也是啊。这世间绝大多数人,就算听到这句话,也只会当成含月公主一时之间突发的感慨。又有谁会想到那里呢?

    虽然是这样,但凤止歌想,她还是有必要好好嘱咐慕晓晓一下,她如此随意就将方才的事讲给自己听了,这话落在自己耳里倒也没什么,但若是被某些别有用心之人听了去……

    含月公主毕竟是公主,她若存心要对付慕家,慕家很难有幸理。

    所以凤止歌看着慕晓晓,十分认真地道:“表姐,从这一刻起,你必须牢牢记住,今天你在春宴上只离开去了一次净房,你没去过什么景致很美的小院子,也没见过凤鸣舞,更没听到过含月公主的任何话!就算是回去了,对大舅母与三舅母,你也只能如此说!”

    为了引起慕晓晓的重视,凤止歌这番话说得十分严肃,她不想让慕晓晓将来因为一时的疏忽而给整个慕家带来灭顶之灾。

    慕晓晓一时之间有些发愣。

    她仍不明白凤止歌为何对这件事会如此重视,随即,方才凤止歌与含月公主之间那怪异的对峙浮现在眼前,虽然她那时不知道原因,但现在想来,许是与自己看到或听到的事有关。

    在慕晓晓心里,凤止歌是值得她全心信任的亲人,而且就连大伯母与母亲都特意吩咐她有什么不明白的事只管听表妹的就是了,所以虽然心里仍有不解,慕晓晓仍认真且用力点了点头。

    凤止歌仔细打量了慕晓晓一番,确认她是真的将自己的话记在心底了,这才点点头,继续朝春宴上走去。

    两人回到宴上时,春宴正进行到最热闹的时候。

    就如含月公主所说的那样,她举办的春宴确实没什么规矩,赴宴的各家小姐们大多是第一次来参加春宴,本就觉得新奇,在含月公主离开之后更是没了束缚,不是好奇地打量着牡丹园里的一切,就是与三两相熟的小姐凑在一起交谈,甚至还有饮多了果酒借着醉意跑上之前含月公主所在的台子当场献舞的……

    大家千金们平时受到的束缚太多,难得在这里可以稍微放肆一下,对这些小姐们在平时都可以称得上失态的行止,其他人都只报以一笑。

    凤止歌和慕晓晓的离开与回来并未引起旁人过多的注意,凤止歌注意到,原本坐在靠中间位置的凤鸣舞,这时却不见了踪影。

    想起慕晓晓说凤鸣舞是肿着脸跑出去的,以凤鸣舞的德性,又怎么会让别人看到她那带有巴掌印的脸呢?

    二来,能在这牡丹园里掌掴凤鸣舞这个云阳郡主的,也就只有含月公主,若是让在场的贵女们知道,不知道她这个本来就没什么脸面的云阳郡主以后是不是还能有脸在外走动。

    不过,凤鸣舞在不在对凤止歌和慕晓晓都没什么影响,只这样略作注意也就罢了。

    好在接下来的一切都很顺利,再没出什么乱子。

    再之后,春宴便到了尾声,含月公主直到这时才再露了次面,紧接着各家小姐就一一告辞离去。

    凤止歌和慕晓晓在百花园门口便分开了,威远侯府和慕家一南一北的实在不顺路,临别之前,为免慕晓晓将她之前的嘱咐忘了,凤止歌又特意着重强调,让慕晓晓不要对任何人说起在那个小院子里看到的一切。两人这才分开各自归家。

    威远侯府本来派了两辆马车,来路上凤止歌与凤鸣舞同乘一辆马车,另外一辆则是给两人的丫鬟坐的,不过这时还停在百花园的却只剩了凤止歌之前乘坐的那一辆,想必是凤鸣舞急着要回府,居然肯屈尊去坐下人坐过的马车。

    凤止歌淡淡一笑便领着半夏扶风上了马车。

    从百花园里涌出来的各家马车很多,一时之间连宽敞的街道都有些堵塞,直接导致凤止歌所乘的马车出了百花园之后一刻钟也没走出多远。

    好在凤止歌也不赶时间,她微倚着马车壁,听着半夏与扶风讨论春宴上的见闻。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微微一震。然后倏地停了下来,隔着厚重的车帘,隐隐还能听到有马匹受惊的嘶鸣、女子的惊呼声和小孩的哭声。

    不用凤止歌吩咐,半夏与扶风便停下闲聊。半夏伸手将车帘微微掀开。蹙着眉头向外问道:“出什么事了?”

    驾车的车夫被人叫做老王。是李嬷嬷来到威远侯府之后就从暗卫中安排过来的,历来只为凤止歌一人驾车,不仅为人沉稳机智。就连一身功夫在暗卫之中也是数得上数的。

    为凤止歌驾车六七年,老王从来没出过任何事,这回是?

    “主子,适才一名抱着孩子的年轻妇人突然冲了出来……”即使知道凤止歌看不到,老王仍恭敬地低下头,然后才将事情的缘由一一道来。

    就在方才,侯府马车平稳前行时,一名抱着孩子的妇人突然冲到马车前,若不是老王见机得快勒住了缰绳,马车又驶得平缓,说不定那妇人并她怀中的孩子就要成为马蹄下的孤魂了。

    凤止歌扬了扬眉。

    这情形,多像后世所谓的碰瓷儿。

    不过,若碰瓷还领着孩子,那就不得不说一句这妇人真是狠心了。

    “主子,不如让婢子下去看看?”一旁的扶风偏头道。

    相较于沉稳的半夏,扶风不仅性子要活泼些,也更为嫉恶如仇些,她之所以自动请缨就是打定了主意,若外面的妇人是打了讹些银钱的主意,便定叫她吃不了兜着走。

    凤止歌点了点头。

    扶风于是掀了车帘下了马车,入眼所见首先便是拉车的马匹受了惊吓,仍有些惊惧地不住来回踏动马蹄。

    而离马蹄差不多只有两步远的地方,一名年轻的女人背着个不大的包袱,手中抱着一个大概三四岁的孩子,正面带惊惶的委顿在地。

    那女人穿的是再普通不过的粗布衣裳,而且就连这粗布衣裳,领口袖口等处也被洗得有些发白,她的容貌只能算得中上,但面上自有一股很容易就给人好感的敞亮。

    显然,这不是个擅使阴谋诡计之人。

    值得注意的是,即使是摔倒在地,妇人仍下意识的将怀中抱着的孩子保护得很好,她自己手上有好几处擦伤,怀里的孩子却连点油皮也没破。

    只从这一点,扶风便知道,这妇人并不像她之前所想象的那般,是想以身试险,从而讹些银钱。

    这样一来,扶风便缓下了脸色,她上前几步将那妇人扶起来,一边查看她手上的伤口,一边问道:“这位大姐,你没事吧?”

    那妇人因先前险些滚落到马蹄下,心神俱震之余,只觉一双腿都软绵绵的使不上半点力,若不是借着扶风的这一扶,恐怕还不知道要缓多久才能站起来。

    感激地望了扶风一眼,妇人没管自己手上的伤,而是忍着痛先哄起怀里同样受了惊正在哭闹的孩子:“小宝乖,有娘在,没事的。”

    一边轻声哄着,一边还用受了伤的手有节奏的拍着孩子的后背。

    只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她身上便似散发出母亲特有的母性光辉。

    妇人怀里的孩子只有三四岁的样子,身上的衣物同样是再普通不过的料子,全身上下无一不是干干净净的,显然被照顾得很好。

    在妇人的轻哄下,那孩子渐渐止了哭闹,静静伏在妇人肩头,只偶尔轻轻抽噎。

    直到这时,妇人才转向扶风:“这位姑娘。真是对不住,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方才急着想要去对面,也不坐出这种事,若是对贵府造成什么损失,我愿意……”

    妇人本来想说愿意赔偿的,可是想了想荷包里还剩下的银子,终是没能说出口。

    这次来京城带的银子本就不多,在京城盘桓了这么些日子之后更是所剩无几,就算她有心想作出赔偿。也只能是有心无力。更别提,为了不让小宝饿肚子,她还要留着这不多的银子。

    妇人也算是见过些世面,面前这辆马车明显不是出自普通人家。车内的主人身份必定不一般。这样的人家必定不会看得上她能给的那几个赔偿。但这并不代表她就可以因此而理所当然的认为她就可以无愧了,如此之般明知错在自己却不做出补偿,到底有悖于她平时的行事准则。心中羞愧之下一张脸瞬间涨红。

    扶风大致能揣摸出妇人是什么心态,一时之间对这妇人倒是多了几分好感,也有心想帮帮她,正想回到马车上向主子回禀事情的缘由,却听身后的马车上传来一阵轻响,回头一看,却是凤止歌被半夏搀扶着下了马车。

    妇人抬眼一看,只见一名着翠色衣裙面上淡然的少女来到跟前,她只觉眼前这位小姐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但细思之下又想不出这熟悉感的出处。

    凤止歌来到妇人身边,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才肯定地道:“林娘子。”

    没错,这妇人正是当初在湖州的知味轩里为女客引路的林娘子。

    凤止歌也是听到林娘子的声音有些耳熟,下得马车之后才识得她的身份的。

    回想初见林娘子时,因为一个雅间,还惹得连晴的生母胡太太向慕轻晚撒气,从而得了正好在场的凤麟愤怒之下的一脚。

    还记得那时候胡太太曾说过,林娘子前几年丧夫,不仅带着个遗腹子,上面还有个年老的婆婆要照顾。

    扶风闻言有些诧异地扬了眉,主子与这妇人认识?

    那次与慕轻晚一起去知味轩,凤止歌只带了李嬷嬷与半夏,扶风却是留在了洛水轩。

    被凤止歌这样一唤,林娘子也猛地回想起自己到底是在何处见过面前这位小姐了,她抱着孩子向着凤止歌微微一福身,“原来是大姑娘。”

    林娘子对凤止歌同样印象深刻,她可没忘记凤止歌当初与胡太太对峙时的气势,只不过她本就只见了凤止歌一面,而且隔的时日又久,这才一时之间没能认出来。

    当然了,林娘子更印象深刻的是,当时在知味轩里,威远侯踹向胡太太的那一脚之威。

    听说胡太太自那之后就再鲜少出门,也不知是觉得丢了脸面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而凤麟踹出的那一脚,除了胡太太,林娘子自己也同样受到了影响。

    林娘子那时是在知味轩为女客引路,赚些打赏钱过日子,那次的事虽然是胡太太存心找茬,但到底是林娘子领的人进的雅间,事后虽然知味轩的掌柜的看在她孤儿寡母的不容易并未多说什么,林娘子仍觉得过意不去主动离开了知味轩。

    也正是在那之后几个月,林娘子意外的从一个自京城回到湖州的老乡嘴里得知了一个让她无法接受的消息,这才匆匆安排好家中年迈的婆婆,孤身一人带着孩子来了京城。

    无论是凤止歌还是林娘子,都没想到在事隔近一年之后的京城,还能再见故人。

    也因为这,林娘子眼底的愁苦稍稍淡去,她甚至还露出了许久未见的笑容,冲着凤止歌轻轻颔首。

    凤止歌同样含笑点头回应。

    早在知味轩第一次见到林娘子时,凤止歌对她就有些淡淡的欣赏。

    即使是被逼无奈,在这个礼教森严对女子又尤其严苛的时代,也几乎没有女子会在外抛头露面挣钱养家的。

    这世间柔弱绝望的女子不少,但她们中大部分在走投无路时不是选择一死了之,就是选择委身他人,如林娘子这般,顶着所有人异样的眼光,在知味轩里迎来送往,其实比死更需要莫大的勇气。

    林娘子这样坚韧的女子,若是在后世,定能活得比谁都好。

    只可惜,她出生于这个时代。

    念及此,凤止歌就有了些感慨。

    “大姑娘,今天这事都是我的错,真是对不住。”林娘子惭愧地道。

    “无妨,总归人没什么大碍就行了。”凤止歌一边说话一边看向林娘子那渗出血丝的手背,“你的手受伤了,还是快些回去处理伤口罢。”

    林娘子的手有些粗糙,这显然是一双做惯了活计的手。

    只看林娘子的这双手,凤止歌也知道她是吃了不少苦楚的,更别提她眼里隐藏甚深的愁苦与失望。

    不过,凤止歌也没问林娘子为何会出现在与湖州相隔千里的京城,毕竟她们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而且,谁心里没有些隐秘,林娘子恐怕也不希望将自己的伤心事暴露于人前。

    林娘子闻言下意识的抚了抚有些红肿的手背,默然点头。

    眼见也没什么话说了,凤止歌微微一笑之后转身准备上马车。

    就在这时,林娘子突然在她身后迟疑着开口:“大姑娘,您……能收留我吗?”(未完待续。)

第25章 倾诉

    话刚出口,林娘子就已经有些后悔了。

    这几年,她独自一人奉养婆婆,照顾年幼的儿子,但无论被人怎么非议,无论过得有多辛苦,她都没向旁人开口求助过。

    林娘子也不知道她为何会向加上这次只见过两面的凤家大姑娘求助,也许是因为凤家大姑娘虽然比她年少许多,但她周身那股悠然宁静之意让人下意识的就会把她当成睿智的长者。

    可是,因为自己的困难而向原本不相干的人求助,这也与林娘子素来坚持的信条相悖,所以还没等凤止歌开口回应,她便急忙道:“大姑娘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说完之后还立即撇开脸,似是很觉难堪。

    林娘子的这句话让凤止歌有些惊讶,不过只一瞬间,她便将面上的惊讶敛下,而是对林娘子道:“可以。”

    凤止歌对林娘子的观感并不差,不过是顺手扶一把而已。

    凤止歌应的爽快,却不知林娘子这时是不无惊讶的。

    林娘子亲眼目睹过凤止歌面对胡太太时的冷厉,那时的凤止歌在她看来是凛然让人不敢侵犯的。

    她原本想,这样的少女,又出身名门,能与自己和声说几句话就了不得了,又怎么会答应收留她?

    可没想到凤止歌这样轻易就应下了这个林娘子自己都觉得有些突兀的请求。

    惊讶过后,林娘子心里涌上的。却是对凤止歌的感激。

    凤止歌并不知道她的一句“可以”对林娘子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林娘子自己却知道,若是没有凤止歌的收留,可能再过个一两天,她与小宝就不得不露宿街头了,她剩下的那点银子,即使住最便宜的客栈,也只够支付两天的房钱,更别提她与小宝还得吃饭。

    林娘子不是没想过去找个活儿做,可是活计没找到。奚落却受了不少。不管是什么铺子,只要一看到她还带着个小宝,都忙不迭的让人将她赶出去。

    若不是真的就要走投无路,以林娘子的骄傲。她也不会向才见过第二面的凤止歌开口求助。

    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她怎么样都好。可是小宝还那么小,她总不能忍心让小宝也跟着她风餐露宿。

    从湖州到京城,千里的路程。半年多的时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愿意拉她一把,尤其是凤止歌的首肯还让她的小宝免除了露宿街头三餐不济的可能,叫林娘子如何能不感激?

    都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更何况,还是这样一个出身侯门的小姐,不问缘由的帮扶自己这个市井妇人?

    “多……多谢大姑娘,大姑娘若是有什么差遣,我,我……”一时激动之下,林娘子只觉眼眶发热,一时之间甚至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凤止歌制止了林娘子感激的话,“人生一世,谁能没有个难处,你也别急着谢我,说不定,将来就还有需要我来仰仗你的时候。”

    林娘子深吸一口气,渐渐平复下自己激动的情绪,对凤止歌的话她只报以一笑,她知道凤止歌只是在安慰她而已,就凭她一个身无长物的市井妇人,又有什么需要让凤止歌来仰仗的地方?

    两人也不再多言,这一会儿子时间,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凤止歌先和半夏扶风上了马车,然后半夏伸手接过林娘子手中的小宝,林娘子才上了马车。

    小宝被林娘子教导得很好,就算被陌生的半夏抱在怀里,眼中虽有些微的胆怯,却也只是双眼紧紧看着林娘子,而没放声大哭。

    直到林娘子上了马车将小宝接过来,小宝神色之间才轻松了几分,抬眼打量着马车里的各式摆设,眼中带着些好奇。

    林娘子见状就有些心酸。

    为了省钱,她与小宝上京这一路,都坐的最便宜的马车,一个年轻妇人带着个孩子与一群大汉挤在一起,那些男人眼中的异样与暧昧,林娘子一直到现在想起来时都会忍不住浑身轻颤。

    若不是她这一路时刻不忘让自己处在人群之中,晚上睡觉时又都是付了房钱之后与客栈老板娘挤在一起,恐怕根本就没办法平安到达京城。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小宝大部分时间都是被她紧紧捂在怀里,又何曾能像如今这样坐在宽敞舒适的马车里,还可以随意打量马车里的陈设?

    想到这些,林娘子不由得在心里问自己,她为了想得到一个答案,就贸然带着小宝远上京城,为此还让小宝跟着她吃了这么多的苦,这样,真的值得吗?

    马车里一片静默,但直到下了马车,林娘子也没能得出个答案来。

    凤止歌直接将林娘子母子带到了流云阁,流云阁本就大,丫鬟婆子都分居在倒座房与后罩房,两侧的厢房却是一直无人居住。

    林娘子和小宝,便被凤止歌安置在了东厢房里。

    安排好了之后,她才打发人去荣禧堂告知了慕轻晚一声。

    慕轻晚本就对凤止歌无比放心,不过是捡了一对可怜的母子回来罢了,在认为自己女儿什么都对都好的慕轻晚眼里,这着实算不得什么。

    林娘子母子便算在是流云阁里安顿了下来。

    小宝从前显然没踏足过侯府这种地方,自打进了侯府就一直目不转睛的左看右看,到后来进了流云阁,一双大而有神的眼里便也多了几分含蓄的笑意,后来甚至还在流云阁里丫鬟们的逗弄之下发出清脆的笑声。

    林娘子那时正安置好随身的行李走出厢房,厢房门口一株桂花树隐约挡着她的脸。

    看到小宝的笑脸只觉眼眶一热,她想了一路的那个问题无疑就有了答案。

    都是她的错。她不该为了一个负心的男人而让小宝跟着她受这么多的苦。

    林娘子的神情忽然就坚定起来,原本藏在眼底的愁苦与绝望也如春雪一般尽数化去。

    她侧过头,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的凤止歌,苦笑一声,叹息道:“大姑娘,你说,我是不是很傻?”

    凤止歌没说话,林娘子显然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她无意知道别人的**,但林娘子若是想倾诉。她也不介意做一只安静的耳朵。

    果然。林娘子只微微一顿,便继续说了下去。

    “我与夫君本是青梅竹马……”

    这其实就是另一个陈世美的故事。

    林娘子与夫君原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林娘子的夫君姓梁,因自幼跟着开了间私塾的老秀才父亲读书。后来又考中了秀才。邻里之间便都称他为梁秀才。

    林娘子与梁秀才自幼订亲。待到适婚年龄,两人便在双方父母的做主之下成了亲。

    成亲之后两人每日里过得倒也和美,但好景不长。

    几年前。梁秀才在父亲的嘱咐下去省城参加三年一次的乡试,梁秀才走了没几天,林娘子便被诊出有了身孕。

    这本是件大好事,可随之而来梁家老秀才的突然病逝,却为这本应该一片的喜悦的家里蒙上了一层阴影。

    梁秀才不在,林娘子拖着双身子操持完公公的后事,十月怀胎之后终于产下一子。

    后来,林娘子和婆婆接到梁秀才托人送回来的信,道是他在乡试中被取为举人,但为了赴京城参加随后的春闱,暂时也就不回家了。

    虽然梁秀才不能及时回来,但林娘子和婆婆心里都只有喜悦,若是梁秀才能在春闱中了进士,将来岂不是能谋得个官身?

    就这样,林娘子一边照顾着婆婆与孩子,一边在家等着夫君归家,每每听到旁人用艳羡的语气提到梁秀才,林娘子口中谦虚,心里却也不无期盼梁秀才能衣锦还乡。

    只是,林娘子怎么也没想到,她左等右等,最后却只等回一个噩耗。

    梁秀才春闱落第,一时想不开,投了京城的护城河!

    这是在京城的老乡带回来的消息。

    林娘子听完这个消息当时就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可是,再怎么样,她毕竟上有老下有小,她不得不以自己柔弱的双肩挑起这个家的重担。

    梁家之前虽然也算小有薄产,但梁秀才赶考时几乎带走了家里所有的银子,毕竟,谁也没想到林娘子的公公会如此突然的离世。

    家中没有银子,又有老小两张口要养,无奈之下,林娘子也只能央了知味轩的掌柜,在知味轩里为女客引路,靠着那些打赏银子养活一家人。

    梁家好歹出了两个秀才,林娘子这般抛头露面的行径把婆婆气得够呛,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肯认她这个儿媳妇。

    可即使再怎么艰难,林娘子也坚持了下来。

    她一不偷,二不抢,三不出卖自己,她所挣的每一分银子都是用汗水换来的,林娘子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需要被婆婆不谅解的地方。

    好在,虽然婆婆不理解自己,但儿子小宝自打出生就乖巧听话,倒也算是林娘子灰暗生命里唯一的光彩。

    林娘子本来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过下去。

    但先是因为胡太太的事,林娘子过意不去主动离开了知味轩,后来又无意之间从当年那个从京城传消息给林娘子的老乡嘴里知道了另外的事。

    那次其实也是个巧合。

    林娘子离开知味轩之后就在另外一间铺子里找了个活计,那天在回家路上正好碰上了那个老乡。

    虽然那老乡传回来的消息对林娘子来说是个噩耗,但不管怎样,林娘子都很感激这老乡,若不是他好心传了消息回来,恐怕她一直到现在都不会知道夫君的死讯。

    所以,碰到那老乡,林娘子便怀着满腔的感激之情与那人寒暄了几句。

    林娘子怎么也没想到,他会从老乡口中听到那样一番话。

    那老乡自打从京城回来之后便一直留在了湖州。那天他喝了些酒,有些醉醺醺的,林娘子与他打招呼,酒意之下,他便与林娘子多说了几句。

    “嗝,林娘子啊,你也是个苦命的,夫君在京城吃香的喝辣的不说,偏还骗你说是死了。”

    林娘子一直到现在都把这句话记得清清楚楚。

    那老乡说完这句话就摇摇晃晃的走了。

    而林娘子,她呆呆的立于原地。好半天没挪得开腿。

    那一夜。林娘子彻夜未眠,第二天一大早便径直找到那老乡家里,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老乡开始时还想推脱,但后来知道瞒不过林娘子了。便也只能据实以告。

    这位老乡确实去了京城。也的确在京城见到了梁秀才。

    不过。他所见到的梁秀才,却与他印象中的梁秀才完全不同。

    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这老乡对梁家的情况也可谓是一清二楚。在湖州这等小地方,靠着林娘子的公公几十年来开着私塾,梁家都只能算是手里稍稍有点余钱,就这点余钱在梁秀才赶考之后估计也剩不下什么了。

    让那位老乡意外的是,他是在京城一家有名的酒楼里看到梁秀才的,那老乡在这酒楼里做小二,他眼里的梁秀才不仅穿戴尽显富贵,还能面不改色的进到这出入都是非富即贵的酒楼。

    好奇之下,老乡在梁秀才离开之时叫住了他。

    见到这位老乡,梁秀才显然非常吃惊,甚至还有些心虚。

    不过梁秀才的心虚也只是一时的,他叫上那老乡在那间酒楼里点了一桌子的菜请他大吃了一顿,但在老乡问及他是如何发达的时,却又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自那以后,梁秀才与那老乡每隔个十天半月的倒也会碰一次头,靠着梁秀才的出手大方,那老乡也着实吃用了些往日里想都想不到的东西。

    直到某一天,梁秀才与老乡见面时,拿出了一百两银子,说是要托他往家里带个口信儿。

    老乡那时其实已经有了回家乡的想法,本就是顺路带个口信儿,还有一百两银子可以拿,一百两银子,即使他在京城不眠不休的干上十年才能拿到,这样的好事老乡怎么会推却。

    却不想,梁秀才让他带回去的口信儿,不是老乡想象中往家里报平安,或者让家人上京享福,居然是让他告诉林娘子和老母亲他已经死在了京城!

    这样的要求,老乡自然是非常吃惊的,他隐约感觉到这里面有古怪,可是面对一百两银子的诱惑,他最后还是应了梁秀才的请求。

    再然后的事,林娘子也知道了。

    老乡拿着那银子启程回家,并亲口告诉林娘子,梁秀才会试落第,投了护城河。

    听老乡讲完事情的来龙去脉,林娘子只觉天都仿佛一下子塌了下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几年来,她以为早就已经死了的丈夫,居然让人撒下如此一个弥天大谎,在自己每天忍受着旁人的指点赚钱抚养儿子、奉养婆婆时,她那个读了多年圣贤书的夫君居然用谎言抛下他们,自己在京城过着奢华的生活。

    叫林娘子如何接受这样的谎言?

    所以,林娘子都没来得及仔细与婆婆交待,只说了声进京去找梁秀才,就带着小宝匆匆进了京。

    只是,京城如此大,林娘子一头扎进来就像只无头苍蝇般乱转,在这茫茫人海中,只知道一个也许梁秀才早已不去了的酒楼名字,又如何能找得到梁秀才的人?

    京都居,大不易。

    林娘子身上的银子本就不多,在京城流连了这许久,到得今天几乎就已经算是山穷水尽,若不是与凤止歌一行巧遇,恐怕她现在正在为明天的饭食而发愁。

    压在心头许久的话一朝尽数倾诉出来,林娘子也觉心头一松。

    她转过脸看向凤止歌,面上现出些悲哀来,“大姑娘,你可知我那时为何会那般急着去街对面,甚至还差点撞向侯府的马车?”

    凤止歌摇了摇头。

    “因为……”林娘子想起当时的情景,眼中悲色更甚,“我看到了那个负心人,他就在街对面,不仅穿着绫罗绸缎,还被一群同样穿戴不俗的仆从簇拥着,若不是我与那人同床共枕了那些年,对他的一举一动都极为了解,恐怕根本就认不出他来,只当那是京城哪家的富贵公子了。”

    林娘子还记得下午时突然见到找寻了许久的人,尤其是看到他过得那般风光得意,心里那骤然的而起的怨恨与不甘。

    是的,就是不甘。

    虽然这时候对女子的要求是出嫁从夫,可凭什么,梁秀才就能谎报死讯,让自己独自照顾婆婆与儿子?

    凤止歌听完一阵默然。

    无论在哪里,这种陈世美都大有人在,尤其是这个视女子为男子附庸的时代。

    林娘子这大半年来心里压抑得厉害,这时终于能有个人倾诉,将心里的话说完之后,眼中的郁色也就消散了许多,又复归当初凤止歌第一次见到她时的坚定。

    “那你以后准备怎么办?”凤止歌问道。

    “怎么办?”林娘子也有些迷茫,不过随即就道,“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不过,大概还是会带着小宝回湖州吧。”

    想到独自留在湖州的婆婆,林娘子又觉悲苦。

    在得知梁秀才不仅没死,相反还过得如此风光,林娘子对自己婆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回去之后告知她真相,与梁秀才和离?

    还是,就真的只当做梁秀才已经死了,和往常一样?(未完待续。)

第26章 再访

    林娘子会如何选择,凤止歌不得而知。

    也许,就连林娘子自己,也同样不知道。

    林娘子就这样在流云阁住下来了,不过林娘子到底是个骄傲之人,即使得了凤止歌的收留,却也不肯平白留在侯府什么也不做,而是从李嬷嬷那里讨了个差事做。

    李嬷嬷对林娘子这种坚强的女子显然也很是欣赏,干脆就按旁人家签了活契的帮佣给林娘子定了月例。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京城里倒也平静了不少。

    当然,这平静也只是相对之前热闹一阵一阵的时候来说。

    不过这平静也没持续多久,就被另外一个消息打破了。

    安国公世子萧靖北被皇上提为了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

    北镇抚司虽新设不久,但权力却是实打实的,自打北镇抚司设立之后,不知道有多少京中权贵瞄准了镇抚使这个位子,也有不少人通过自己的人脉暗中出力,只是皇上却一直对此没有表示,倒叫朝中众臣为此费解不已。

    很多人都猜测过这北镇抚司镇抚使最后会花落谁家,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个被众多人觊觎的北镇抚司镇抚使,最后居然落到了今年才及冠的萧靖北身上!

    倒不是说萧靖北在京城有多透明,以萧靖北的家世出身,即使数遍整个京城,能与他比肩的年轻一代也不过廖廖数人而已。

    只不过,在京城所有人眼里。即使萧靖北出身再好,也抵不住他如今在国公府里那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的境况。

    若是安国公萧立仍健康如当年,那如今的萧靖北恐怕就是所有人羡慕艳羡的对象,可安国公躺在病床上人事不省十几年,萧靖北头上又有一个是他名义上母亲的周语然……

    呵呵,安国公夫人对萧靖北是什么态度,从她那一直没间断过对萧靖北的刺杀就知道了。

    在周语然和她身后的承恩公府面前,孤身一人的萧靖北还能支撑多久,谁也不知道。

    从前谁都不看好萧靖北,可如今。众人的态度却是有所改变了。

    萧靖北之前虽然有个安国公世子的身份。也得了皇上的青睐有了个五品的差事,可到底根基浅,但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可不是他原先那个五品差事可能比的,尤其是北镇抚司可是着实的握有实权。一旦萧靖北在北镇抚司站稳了脚跟。承恩公府日后恐怕就真的拿他没办法了。

    消息传到凤止歌耳里时。她正站在窗前看着小宝和几个刚留了头的小丫鬟在院子里玩耍。

    在流云阁住了这段时间,小宝不仅脸色比刚来时好了许多,就是性格也开朗了些。不仅不再一看不到林娘子就哭闹,还能与流云阁的小丫鬟们玩上小半天了。

    林娘子每每想到这个,都忍不住一遍遍的向凤止歌致谢。

    小孩子独有的无忧无虑的清脆笑声回荡在院子里,让院子里格外多出几分生气。

    凤止歌从窗前的梧桐树上拈下一片新长出的嫩叶,眼中有些莫名的嘲意。

    说起来,锦衣卫这个名字,赵天南还是听她当年说起的,没想到二十多年过去了,赵天南不仅在大武朝建立了锦衣卫,还连北镇抚司都有了。

    在凤止歌当初生活过的后世,锦衣卫的名字实在太过响亮,而锦衣卫中名头最甚的北镇抚司,在历史上的那一段时间里,甚至都到了让人谈虎色变的程度。

    虽然大武朝不是凤止歌了解的那个朝代,这里的锦衣卫也不是凤止歌当初所知的锦衣卫,不过谁能说得清,这里的锦衣卫和北镇抚司不会演变成后世那样?

    而萧靖北将出任北镇抚司镇抚使的消息,却让凤止歌微扬了眉头。

    这算是什么,打一大棒给个甜枣吗?

    也许是因为当初顺手救了萧靖北一命,凤止歌每次听到这个名字时,总会微微一顿。

    不知道,萧靖北这个北镇抚使,又能做到哪一步呢?

    ……

    人都是不经念的。

    凤止歌白天才想到了萧靖北这个人,晚上就又见到了他。

    窗户上传来轻响时,凤止歌便在黑暗中睁开了眼,那双眼里一片清明,毫无半点睡意,又哪里像是刚醒来之人?

    轻柔的夜风从窗户吹入,带得那张拔步床上覆着的轻纱也一阵微动。

    隔着轻纱,借着自窗口照入的淡淡月光,凤止歌看清了立于窗边之人的面容,眉头不由微微一皱,便到底是将伸手枕头之下的手抽了回来。

    这人,上次来过一次之后,这是上瘾了?

    按说这大半夜的,一个大男人偷偷摸进未出阁的少女闺房,怎么看都是非奸即盗,可进到凤止歌房里的这位不速之客,自打翻进屋子里后,就一直静静立于墙角的阴暗之处,随后好半晌都没有半点动静。

    就如一尊雕塑。

    若有人能在夜间视物,必然能看到,那是一名二十上下的年轻男子,一张如刀削斧凿出来的俊脸上满是让人望而生畏的冷厉气息,他的双眼看向不远处拔步床上那道朦胧的身影,仿佛在看什么绝世珍宝般,就连眼都舍不得眨一下。

    这一看,就又是许久。

    凝白的皓腕掀起轻薄的帐子,凤止歌看着隐在黑暗之中一动不动的那人,扬着眉头问道:“这三更半夜的,萧世子还有跑到别人房里当门神的嗜好?”

    静默的夜里突然响起声音,若是胆子小些的,恐怕真会被吓上一跳。

    萧靖北原本正在想着别的事,闻言陡然一惊,但随即却倏地放松下来。

    他再次确定,只要来到这个对他来说就如谜一般的少女身边。他便总是很容易就能感到安宁。

    安宁,对很多人来说似乎是唾手可得的东西,可在萧靖北这里,却极为难得。

    想到下午的那一幕,萧靖北双拳紧紧攥起,然后又猛然松开。

    也许是压抑太久所以想要发泄,也有可能是因为他饮入腹中的酒,生平第一第,萧靖北有了向另一个人倾诉的欲、望。

    嗯,倾诉……

    要从哪里说起呢?

    萧靖北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之后。决定从源头处讲起。

    “你知道我父亲吗?”萧靖北说完这句话后立即就知道自己问了一个很白痴的问题。凤止歌连他手中那玉麒麟的含义都知道,又怎么不会知道他父亲是谁。

    “我父亲萧立,早在大武朝建立之前就追随于当今皇上,然后更是数次以命相搏。救得皇上性命。”

    “当今皇上在不少场合都曾提起这些。还不只一次说过若不是有父亲。恐怕根本就没有如今的大武朝……”

    听到这里,凤止歌坐起身,一手托着下巴。眼中有些玩味。

    怎么,她如今还兼了个知心姐姐的角色吗?

    若不是这样,为何一个两个的都想找她倾诉?

    不过,许是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也可能是夜里太过无聊,凤止歌并没有打断萧靖北的话,而是静静聆听。

    虽然,可以想象,萧靖北即将说的这些,她大部分都知道。

    “当今皇上将一个人与这天下江山划上等号,在外人看来,皇上对安国公府该是怎样的荣宠。”

    “呵,”萧靖北冰冷的脸上蓦地多出几分嘲讽,“荣宠?是啊,没有皇上的诸多荣宠,安国公府又岂会是如今这样子?”

    换个人在这里,或许还会误以为萧靖北这是在感恩,可知道其中真相的凤止歌却知道萧靖北心里,此时该是有多悲愤。

    “十六年前,就在迫于太后的懿旨娶了周语然的那个晚上,父亲突然接到了来自皇上的密旨,要他出京去湖州办一趟差事。”

    “这样的差事并没有什么出奇的,以往父亲不知道办过多少次,所以父亲连洞房都没来得及进,就匆匆离了京。”

    “我想,父亲当时应该是松了一口气吧……”

    因为,至少可以暂时不面对周语然这个被太后硬塞过来的新婚妻子了。

    只是谁也没想到,安国公好端端的离京,待回来时,却是躺着被人抬回来的。

    萧靖北突然有些怅然,想起他暗中从当年父亲的旧部口中打听到的消息,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才继续道,“父亲大概也没想到,只不过是一次普通的差事,却会遇到那么多的事,先是在湖州意外中了毒,偏巧湖州又没有大夫能解那毒,打听到当年太医院里最擅毒的胡太医告老还乡之后就居于湖州,所以父亲的属下们心急之下便带着父亲去寻了那胡太医……”

    胡太医。

    凤止歌眸中一闪。

    正是因为去寻了胡太医,安国公才会有之后那一劫吧。

    耳边听得萧靖北淡漠的声音继续道:“可是寻到胡太医的祖宅时,所有人都愣住了,明明他们打听到的结果是胡太医归乡之后就居于湖州,可胡太医家的祖宅却是一副空置多年的破败样子,分明是已经许多年没有人住了。”

    “后来,从胡太医家的邻居口中打听得知,胡太医当年确实是告老还乡了,而且回到了湖州,可是没过多久,胡太医满门几十口人就像是得了什么怪病般,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居然就一个个的死绝了,骇得当时的乡邻都以为他们染了瘟疫,许久都不敢有人稍稍接近胡太医家的宅子。”

    “一个能进太医院的大夫,最后确是这样的死法,怎么能不叫人唏嘘不已。也许正是因为胡太医的事太令人唏嘘,父亲在压下余毒回京之后,竟然就辗转查探起当年关于胡太医的事来。”

    “没有人知道父亲当年到底探得了什么隐秘之事,或者他什么都没查到,只知道这事之后没多久,父亲体内那回到京城之后本已经解了的毒居然就在一夜之间再度发作,而且来势凶猛远超之前。”

    原本身强体壮远超常人的武将。只因那其实算不得多厉害的毒,就突然之间完全垮了身体,而且还只能躺在床上勉强维持着生命,甚至连话都说不出一句来,更别提对他年幼的儿子交待几句。

    在那时小小的萧靖北久远的记忆之中,那一天,便是他的世界从光明转向黑暗的开始。

    安国公倒下了,那时的萧靖北虽然已经请封了世子,但却只有四岁,理所当然的。偌大的安国公府就落在了新进门。甚至都来不及与安国公圆房的安国公夫人周语然手里。

    周语然从没想过要将安国公府传到萧靖北手里,初时她还想着待日后安国公好转再生下嫡子,在这之前却是要至少在表面上善待年幼的萧靖北,所以倒也与萧靖北算是相安无事。

    可是安国公一日日的昏睡下去。周语然也渐渐年华逝去。她绝了自己生下安国公府嫡子的念头。却一心想着从娘家过继一个与她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来国公府,又怎么能继续容得下对她来说无异于眼中钉肉中刺的萧靖北?

    即使身边有生母当初留下的忠仆拼死护着,这些年来。在周语然一次狠过一次的刺杀中,萧靖北仍吃了不少的亏,更有好几次是与死神擦肩而过。

    周语然的狠毒萧靖北并未放在心上,面对周语然,他用多想,只需要一次次的反击并活得好好的就行了。

    萧靖北在乎的是萧立一病不起的真正原因。

    萧立自从余毒复发之后就再没清醒过,而就算是萧立一病不起,当今皇上仍半点不曾落下过对萧立的关心,不仅每月都派了身边的心腹公公前来探望,还赏下无数上好的药材为萧立补身子。

    那时的萧靖北正在一天天渐渐长大,若不是每月按时前往安国公府的公公多次传达皇上对萧立及萧靖北的关心,让周语然有些顾忌,说不定他根本就不可能在周语然手下长到那么大。

    初时,萧靖北对这位时常关心父亲身体的皇上是十分敬重的。

    直到某一天……

    皇恩浩荡,当今皇上对萧立如此关心,赏下的那些药材都是对萧立的恢复极有好处,所以安国公府的人自然不会拂了皇上的关心,在给萧立熬药时自来都是优先取用皇上赏赐的这些。

    那一天,萧靖北又从承恩公府派来的刺客手里吃了些亏,偏偏治伤的药材里缺了那么几味,恰巧那天宫里的公公送来了当月皇上赏赐的药材,里面就有缺的那几味药,萧靖北身边的忠仆便自做主张取用了那几味药材为萧靖北治伤。

    那一晚,包扎好伤口的萧靖北去看望萧立,摒退所有下人之后,却极为震惊的发现,人事不省了近十年的父亲,居然第一次睁开了眼!

    萧靖北无法形容当时看到父亲的眼睛时,他心里是何等的狂喜。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萧靖北瞒下了这个消息,为了避免被周语然发现,甚至还作势与周语然大吵了一架,扬言不承认周语然这个国公夫人的身份,也再不让她踏进父亲的屋子一步。

    一个没长大的孩子抗拒继母,虽然在那些老学究眼里,这样的举动无疑是不孝的,可到底也算是正常的,不是吗?

    萧靖北就这样在萧立的床头守了几乎一个月。

    他以为,有了这个良好的开始,父亲就会一天天的好起来,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样的好转只持续了一个月,第二个月,萧立就重新陷入了之前那死一般的沉睡。

    这对当时十三岁的萧靖北来说,无疑是受了一次重大的打击。

    颓丧之下,萧靖北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于是开始仔细回想萧立苏醒前有什么异常。

    思来想去之下,萧靖北突然记起,那被自己挪用了的药材,以及,父亲在宫里的公公来过之后就再次陷入了沉睡。

    起初,萧靖北并不相信自己的判断,毕竟,在所有人眼里,皇上对父亲以及萧家的恩宠,都已近乎极限。

    可萧靖北比起旁的世家十三岁的小公子来说到底是不同的,在周语然手下多少次死里逃生,除了对卧床不醒的父亲,他对旁的人,即使那个人是皇上,都不见得有几分信任。

    所以,为了证实自己那大逆不道的揣测,自那之后,萧靖北便再没让萧立用宫里赏赐下来的药材煎过药。

    就如他所料,再下个月,萧立又睁开了眼。

    在那一刻,萧立既惊喜,又有些心寒。

    父亲的昏睡不醒是缘自于宫里的药材,那么,当年父亲之所以一夜之间毒发,与那位给了萧家无限荣宠的皇上,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

    就是从那一天起,萧靖北开始借着萧立的旧部来探望萧立时,不动声色的打听起当初的事来。

    甚至,他还亲自往湖州走了一趟。

    也就是那一次,在湖州被周语然派来的死士追杀至濒死时,他遇到了凤止歌,并为她所救。

    毕竟是过去了差不多十年的旧事,即使萧靖北打探了许久,所得的也不过是些皮毛,但只这些皮毛,也足够他判断出,他的父亲,确实是因为当今皇上,才会明明已经痊愈却仍毒发。

    虽然,任萧靖北怎么想,也不知道为何皇上会对一个忠于他,且救了他性命多次的人下手。

    或许,这就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未完待续。)

    ps:  跑了几天的医院,最大的感触就是,生什么也别生病!

    再次祝大家来年身体健康……

第27章 酒意

    凤止歌的目光就如那清冷的月光。

    萧靖北的疑惑并不奇怪,他当然不会知道,为何赵天南会对忠心耿耿的萧立下手,毕竟,那牵涉到二十几年前赵天南心底最隐秘的事,而且是绝对不能为外人所知的事。

    当年的几个知情者,胡太医以为告老还乡从此再不踏入京城,就能打消赵天南的疑虑饶得他一命,可最后却是连累了整个胡家满门。

    还有一个阴差阳错之下得知了赵天南的打算,还在寒素之死中扮演了一个极为重要的角色的赵幼君,若不是她是赵天南的亲妹妹,又有太后护着,恐怕早在当年就已经没了命了,就算是这样,赵幼君也走上了一条赵天南为她精心挑选的路,最后落得个被送入慈云庵,后半生不见天日的结果。

    而机缘巧合之下,因怀疑胡太医一家死因而查探当年之事的萧立……

    哪怕萧立是大武朝最忠心的臣子,一旦有知道那件事的可能,哪怕只是有可能,赵天南也绝对不会对他手下容情。

    只有经历过大武朝建立过程的那些开国元老才会知道,当年的寒素在大武朝将士之中到底有着怎样的威望,若是寒素的死因泄露出去……

    那后果,赵天南绝对不想尝试。

    怨,就只能怨萧立当年为何会好奇心重的去打听关于胡太医的事。

    说起来,萧立还算是遭了池鱼之殃。

    凤止歌站起身,往窗户走了几步。皎洁的月光自窗户泻入,在她身上镀上一层薄薄的清辉。

    少女身量修长,青丝披肩,身上那样式有些怪异的中衣甚至有些暴露,看在隐于黑暗的萧靖北眼里,只略扫一眼,便让他耳根有些发热泛红。

    萧靖北下意识的别开眼,之前心底的郁气也在不知不觉间消散了许多。

    凤止歌的双眼在黑暗中准确的找到萧靖北的位置,“萧世子,关于安国公中毒的原因。既然你已经知晓了一些。那就最好不要再查下去了,虽然你如今得了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的差事,可是在没站稳脚跟之前,草率行事只会让你暴露出来。甚至还会将你自己也搭进去。你也不希望。在给安国公讨回个公道之前。就将自己给折进去吧?”

    萧靖北心里有些惊讶,他想给父亲报仇的想法,即使是最亲近的两个好友。他都从未吐露过。

    他的目标是当今皇上,即使好友会站在他这一边,可与皇上为敌,恐怕无论是谁,都会认为他这是在自寻死路。

    他隐藏得如此深的想法,凤止歌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就猜了出来?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凤止歌很不雅观的翻了个白眼,“如果不是这样,赵幼君和你无冤无仇的,你为什么会针对她?”

    萧靖北默然。

    “这也是上次有那位杨夫人自愿在前面给你挡着,要是让人查到了消息其实是你放出来的,你觉得,咱们那位英明神武的皇上,会不会猜到你想做什么,以及你做这些事的原因?”凤止歌道。

    说到底,萧靖北虽然自幼受了颇多苦难,熬出了些本事,可到底没有长辈指导,他的手段还有些欠缺。

    凤止歌蓦地一顿。

    她这是,将自己放在了萧靖北的长辈位置上?

    虽然这个想法让她有些难以接受,不过,算起来,自己这三世为人加起来的年纪,做萧靖北的长辈确实是绰绰有余,便也将这念头轻轻放过。

    听完凤止歌的话,萧靖北沉默一阵,他不得不承认凤止歌所言确实,而凤止歌的指点,也让他发现了自己的缺陷。

    好半晌,萧靖北才声音低沉地道:“谢谢。”

    似乎,从他第一次碰到凤止歌开始,他就一直在承凤止歌的情。

    在湖州时,她救了他的性命。

    前不久京城关于清平长公主的流言事件里,也是凤止歌将那位杨夫人推了出来,这才让他免于被人发现。

    如今,在他又一次夜里不请自来时,又得了凤止歌的指点。

    以这些来论,凤止歌是他不折不扣的恩人。

    可是……

    心里划过“恩人”这两个字时,萧靖北却莫名的有些不愿。

    不是不愿意报恩,而是不愿意将凤止歌当成恩人。

    这是种很矛盾的心理,就连萧靖北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他会有这种心理。

    在萧靖北心里,凤家大姑娘是一个很是奇妙的人,她虽然年龄尚小,却总是表现出远超她年龄的成熟与老辣,而且还知道很多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的隐秘之事,比如萧靖北手上的玉麒麟的意义,又比如赵幼君当初的事,甚至她手上还握着一股非常精锐的力量。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不是都该想着什么衣裳好看,什么首饰漂亮吗,怎么凤止歌就能做出这么多在外人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跟凤止歌比起来,他痴长了这么多岁,却完全赶不上她的成就。

    隐隐的,萧靖北就有了些自惭形秽,然后慢慢低下了头。

    就在这时,凤止歌突然往萧靖北那边移了两步,本就隔得不远,这样一来两人之间的距离便不足一臂。

    凤止歌的突然靠近让萧靖北反射性的头往后一仰,待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大,他才讪讪的抿了抿唇。

    萧靖北的反应让凤止歌眼中闪过些兴味。

    “你这是……”凤止歌再往近凑了些,看着萧靖北那想退后又强忍着的样子,她强忍着笑意,突然伸手摸向萧靖北的耳后,“在害羞?”

    即使是男人,耳朵摸起来也是温软嫩滑的。尤其是,手上传来的那越来越热的温度。

    没想到凤止歌会有这样的举动,萧靖北先是一怔,然后眼中满是窘然。

    若是两个人换个角色,那还能说是小流氓调戏少女,可一个未及笄的少女调戏二十高龄的成年男子,这又算是怎么回事?

    感受着正轻轻拈着自己耳垂的那只手传来的温度,萧靖北只觉浑身发烫,若是此时在他脸上放只鸡蛋,大概。会被直接烤熟。吧?

    萧靖北的反应明显取悦了凤止歌。

    从萧靖北这明显的生涩很容易便能看出,他怕是从来没有与别的异性如此亲近过。

    在这个时代,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这个年代的世家子弟,自小就被成群的丫鬟侍候着。待长到十几岁。就有母亲给安排通房让知晓人事。及至十七八岁成了亲,嫡妻有孕时又有嫡妻带来的陪嫁丫鬟当通房,待嫡妻诞下子嗣。还能再抬几个年轻貌美的妾室。

    像萧靖北这样,不仅二十岁未成亲,还从未让女子靠近到三步之内的,就是打着灯笼恐怕也再找不出第二个来。

    不过想来也是,萧靖北自小就在生死边缘徘徊,还摘得了京城受刺杀最多的人这个桂冠,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思考如何躲过下一场刺杀上,又哪里有空理会什么儿女情长。

    而且,他名义上的那个“母亲”行事如此歹毒,几乎叫他有些厌恶女子,又哪里肯亲近女子。

    再则,即使他的身份在京城来说也是数一数二,可有这样一个“母亲”在,京城中有女儿的人家又岂会让自己的女儿与这样一个人议亲,要真嫁进了安国公府,恐怕不只做不成安国公夫人,还随时都要担心自己的女儿会不会做寡妇。

    萧靖北于是就这样变成了如今的大龄未婚青年。

    被凤止歌这样靠近,萧靖北几乎都能隐隐感觉到她呼吸之间带动的微弱气流拂起自己的发丝。

    只这样一个想象,就足够让他浑身燥热难当了,连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听着耳边比方才明显许多的呼吸声,凤止歌原想继续调侃,却闻到萧靖北呼吸之间带着的淡淡酒意。

    “你喝酒了?”凤止歌问。

    然后顺势收回手。

    温软手指的离开让萧靖北微松了口气,但随之而来的却是心里忽然涌起的失落。

    “嗯。”萧靖北声音有些沉闷的回答道。

    听到凤止歌提问,他才想起他今天之所以大半夜的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难怪会大半夜的跑到我这里冒充雕塑了。”凤止歌恍然道,“还有啊,不会喝酒就少喝点,以后可得管好你的嘴巴,下次喝了酒再对谁讲些什么秘密,你看看你会有什么结果?”

    她就说嘛,萧靖北这种冰山,怎么会无端将心里的秘密一古脑的告诉她。

    毕竟,真要继算起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公限于见了几面,比陌生人稍微熟悉一点而已。

    咳,凤止歌这样定位自己与萧靖北的关系时,明显刻意忘了她是怎么调戏萧靖北的了。

    萧靖北抿了抿唇,有心想替自己解释,却又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他确实不会喝酒,在他这二十年的人生之中,他必须得时刻保持着清醒,才能在重重危险中艰难求生,若是哪天真的喝醉了,恐怕他都不会再有睁开眼的机会。

    可是,他之所以将这些埋藏在心里许多年的事都告诉凤止歌,却不是因为喝了酒。

    这些年来,萧靖北一个人守着这些秘密,着实很辛苦,可哪怕喝了酒,即使是与他最信任的好友在一起,他也从未吐露过哪怕一个字,不是他不信任他们,而是怕说给他们听之后会给他们带去危险。

    但是,当对面的那个人变成凤止歌,他却轻而易举的就将他以为他会藏在心里一辈子的那些事全都说了出来。

    甚至,他都没担心过说出来之后,凤止歌会不会反而给他带来危险。

    什么时候,他对面前这位只不过见了几面的少女如此信任了?

    萧靖北暗自思索的时候,凤止歌心里也同样有这样的疑问。

    不过。被人这样信任,总归是一件感觉不错的事。

    总之今天已经听萧靖北说了这么多了,凤止歌也不介意再充当一回知心姐姐的角色。

    “好吧,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想说的?”

    萧靖北沉默了好一阵,才轻轻“嗯”了一声,然后,黑暗中继续响起他有些空洞的声音。

    “我不知道别人心中父亲是什么样子的,但在我心里,幼时的父亲是模糊的,唯一清晰的。便是父亲常年躺在床上不能言不能动的模样。”想起病床上父亲的样子。再对比幼时模糊的记忆中,高大的父亲将自己高高举起时的爽朗,萧靖北只觉心中一阵钝痛,“自从父亲能睁眼了……”

    自从萧立再一次睁开眼。后来每月宫里来人时。萧靖北都会提前让萧立陷入昏睡。宫里赐下的药材也都是萧靖北亲手收下,但这些药材却再也没入过萧立的口。

    自那以后,萧立的病情便以极慢的速度好转。最初只是能睁开眼,后来慢慢能眨眼,再后来手脚能微微动弹……

    直到今天下午。

    “你知道吗,今天下午,父亲终于开口说话了,这是我幼时之后,第一次听到父亲说话。”萧靖北嗓音蓦地变得低沉,其中压抑着的强烈情感,让旁听的人都忍不住心里有些微酸。

    在病床上毫无知觉的躺了十几年的父亲终于能开口说话了,直到这时,想起当时的情景,萧靖北仍觉心绪翻涌。

    当时萧靖北正好去主院看望萧立,春日还有些微寒,担心萧立受了寒,萧靖北便上前去将萧立的手放回被子里。

    当父子俩的两双手握在一起时,萧靖北突然有些心酸。

    什么时候,幼时记忆中父亲的大手,已经并不再显得大?

    就在这时,原本闭着眼的萧立,突然睁开了眼。

    父子俩的视线蓦地交汇。

    时间似乎停顿了那么一瞬,然后,萧立眨了眨眼,看着眼前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儿子,眼中有些欣慰,他有些艰难,甚至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张了张嘴。

    “靖……北……”

    因为太久没有说过话,那嗓音几尽极致的喑哑。

    明明只是两个字,在萧靖北心里却造成了无疑重锤般的效果。

    他先是一愣,待意识到说话的是萧立之后,脑子里因突然涌起的狂喜而一片空白。

    萧靖北张了张嘴,“父亲”两个字在嘴边徘徊了许久,却始终没能唤出来。

    他从一个蹒跚学步的幼童长成如今已经可以成为支柱的青年,在父亲这个角色缺席的这些年,他早已忘了要如何唤出这最简单的“父亲”二字。

    然后,萧靖北就听到了萧立说的第二句话。

    “杀……了……我……”

    又是三个字从萧立嘴里说出来。

    与方才的狂喜不同,听到这三个字,萧靖北只觉整颗心仿佛被人用利刃刺穿,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的父亲,居然会对他提出这样一个要求。

    萧靖北不知道萧立到底为何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也许是因为他不堪这些年来的痛苦,想要以死求得解脱,也有可能,他心知肚明自己为何会卧床十几年,想用自己的死来为萧靖北以及安国公府消除根子里的危险。

    可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当一个父亲祈求自己的儿子杀了自己时,悲哀,但那样满溢出来。

    萧靖北甚至不记得自己当时心里的反应,他只草草安慰了萧立几句,又吩咐手下人仔细看好门户,便脚步急促地离开了主院,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这一整个下午,生平第一次,萧靖北有了借酒销愁的念头。

    他也确实这样做了。

    后来……

    后来他就在夜里出现在了威远侯府流云阁里的绣楼上。

    听完萧靖北的讲述,凤止歌沉默下来。

    萧立于她是当年的故人,虽然两人之间其实关系并不睦,甚至因为立场的不同还隐隐有些敌对的意味,但是在他们双方心里,对方都无疑是个值得钦佩的人,如今耳闻萧立变成这个样子,叫凤止歌如何能不有所感慨。

    毫无疑问的,萧立足以称得上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当年在战场上他多次以自己的身体为赵天南遮挡来自敌人的刀剑,若不是有几分运气,恐怕根本就活不到大武朝建立。

    这样一个人,又怎么可能会因为这十几年所受的苦难就一心寻死呢?

    凤止歌大致能猜到萧立的想法。

    就如同凤止歌对萧立的观感一般,萧立其实也同样欣赏凤止歌。

    当年,在发现胡太医满门死得蹊跷之后,萧立便一直在暗中追查胡太医的死因。

    元后寒素一夜暴毙之后,胡太医便以年事以高精神不济、负荷不了太医院的职责为由向皇上告老还乡,其实当年的胡太医也只不过四十几岁,在朝庭官员之中,这个年纪其实还算得上是正当壮年。

    明明不该告老之人回到家乡之后不久,满门几十口人就先后死绝,叫萧立如何相信这其中没有猫腻?

    萧立最开始时其实并未将胡太医之事与寒素之死联系起来。

    寒素死时,萧立并不在京城,待他回京,寒素早已被赵天南葬入了皇陵,毕竟未曾亲身经历过,即使隐约觉得寒素这位元后死得太过离奇,萧立却也没多作怀疑。

    直到萧立后来从胡太医家那早已破败不堪的祖宅里找到一样东西。(未完待续。)

第28章 李嬷嬷的算计

    那是一个早已泛黄的陈旧信封。

    信封里除了有胡太医的一封自悔书,还有两个装着药粉的小瓷瓶。

    寒素在与夺得天下的大武朝新帝大婚的前夕一夜暴毙,她死于赵天南的猜忌,死于赵幼君的嫉妒,也死于胡太医的毒药。

    是的,赵天南下在酒杯里准备给寒素服用的药,与赵幼君成功让寒素身死的毒,都是从胡太医这里得来的。

    胡太医一家世代名医,但到了胡太医这里,他却偏偏走了偏门,喜欢上了制毒,还凭着这手绝活儿成功进了前朝的太医院。

    身有一技之长的人,在哪里都会是抢手的。

    理所当然的,前朝覆灭,大武朝建立之后,胡太医仍然留在了宫里。

    皇宫这种最是藏污纳垢的地方,又岂能少得了胡太医这种擅毒之人?

    在新帝赵天南的逼迫之下,胡太医拿出了自制的前朝宫庭秘药,同样是在当时还是清平长公主的赵幼君的威胁下,胡太医又拿出了他的得意之毒。

    然后,不到三十的寒素一夜暴毙。

    隐隐猜到事情真相的胡太医害怕了,他想,若是他主动告老还乡,且发誓日后再不踏进京城半步,也不再向任何人讲起之前的事,皇上,大概会放他一条生路吧?

    胡太医成功带着简单的行囊回到了千里之外的故乡,故乡的宁静让他的心得到了久未感受过的安宁。

    他本以为自己的余生大概就会这样度过,却不曾仔细想想。已经坐上龙椅的那人有那样的铁石心肠,又怎么会留着他这个知情者的命?

    回到家乡没多久,胡太医就隐约察觉到周围有不少生面孔出现,在那样一个小镇里突然出现好几个生面孔,这可是极为引人注目的。

    在心里那不好的预感之下,胡太医伏在书桌上写下了这封信,并将剩下的药装在了信封里,但还没等他将那封信藏好,皇家死士便已经找上门来。

    来不及之下,胡太医顺手便将信压在了书桌上的一本翻开的书下面。

    皇家的死士当然在胡太医的书房里翻找过。但越是明显的地方越是不被人注意。在之后的十年里,那封信也一直压在那本书下面。

    直到被前来寻找的萧立看到。

    也正是这封信,为萧立埋下了隐患。

    追查胡太医的死因,萧立并不是独自一人。所以也并不只一人知道那封信和那两个小瓷瓶。自然而然的。消息传到了赵天南耳里,为了不让当年的事有任何泄露的风险,赵天南对自己这位忠心耿耿多年的臣子下了手。

    夕年英武不凡的安国公。便自此就只能如个活死人一般躺在病床上。

    若不是萧靖北偶然发现了那些药材里的秘密,恐怕如今的萧立仍然像之前那样毫无知觉。

    如此大起大落的境遇,萧立哪里还能不知道自己那些年的忠心奉主只不过是个一厢情愿的笑话?

    赵天南的狠,已经神智清醒的萧立有了切身的体会自然是再明白不过,也正是如此,他才担心若是某一天,他已经清醒的消息传到了赵天南那里,他唯一的儿子也会走上他的老路。

    也所以,他才会在一清醒过来,就向萧靖北提出了那样一个让人觉着悲凉的要求。

    凤止歌唏嘘不已。

    大武朝的建立过程可以说得上是波澜壮阔,那段时间里涌出了太多让人惊艳的人物,虽然如今的她已经再世为人,却也不愿看到当年曾与她同行过的英雄人物像如今这般被自己逼死。

    那会让她有一种物伤其类的悲意。

    抬手将被夜风吹到唇畔的几缕发丝压至耳后,凤止歌看向萧靖北,“你安排一下,找个时间我会到安国公府走一趟,说不定能把你父亲劝过来。”

    萧靖北眼中猛然爆出惊喜。

    他知道父亲下午的那两句话并不是开玩笑,一个人若真存了死志,那任旁人说什么做什么也不过是徒劳,是以一直到方才都有些六神无主。如今听凤止歌如此说,心头只觉一松,他是不能打消父亲的念头的,但如今看来事情是有转机了。

    却是根本没怀疑过凤止歌有什么底气劝说萧立。

    ……

    一夜好眠。

    翌日一早,凤止歌房里才有了些动静,李嬷嬷便领着半夏与扶风推开房门,准备侍候凤止歌梳洗。

    这几年,凤止歌院子里当初选来的丫鬟放了些年纪大些的,又补充了些生面孔,但能到房里近身服侍凤止歌的,一直都只有半夏与扶风。

    接过半夏递过来的帕子净了脸,待坐到铜镜前由扶风侍候着梳妆,凤止歌才看向铜镜里李嬷嬷静静侍立一旁的身影。

    “阿芜,”凤止歌的眼神有些幽深,“你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李嬷嬷闻言微顿,那张平时显得严肃刻板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她本来就没想过她的这点小小算计能瞒得过主子去。

    干净利落的屈膝往地上一跪,李嬷嬷声音平静的认错:“奴婢自作主张,请主子降罪。”

    李嬷嬷跟随凤止歌几十年,又怎么会不清楚主子是个什么性子。

    对待身边的人,只要能得了信任,主子都极为包容护短,就算她们做错了什么,只要不触及主子的底限,认错态度又好,主子一般都不会多做计较。

    可是,主子最恨的却是有人瞒着她做不该做的事。

    李嬷嬷知道自己便做了不该做的事,但她却并不后悔。

    原本服侍凤止歌梳洗的半夏与扶风被李嬷嬷的这一跪惊住了,察觉到房内有些怪异的气氛。两人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扶风手里的木梳更是顿在凤止歌的乌发之间,好半晌之后两人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的也跟着跪倒在地。

    “哦?原来你也知道你是自作主张。”凤止歌看向镜中稍微有些模糊的自己,目光有些微冷。

    这些年来,凤止歌当年留下的暗卫一直都是李嬷嬷在管理,和李嬷嬷相认之后,凤止歌除了在训练新暗卫的事上稍做指点,仍然将那些暗卫交到了李嬷嬷的手里。

    以她身边暗卫的能力,萧靖北还能两次在半夜摸到她房里来。这显然是不该出现的情况。

    莫说是一个萧靖北了。就是皇家出动一组死士,凤止歌若不下令放行,他们也就只能全折在这里。

    可偏偏,萧靖北就闯进来了。

    凤止歌很清楚自己没下过令。那么。下令的便必是另有其人了。

    除了她。也就只有李嬷嬷能号令暗卫。

    凤止歌偏过头,一头披散的青丝随着她的动作倾泻在一侧肩上,显得尤其柔美。

    “说说吧。为什么要这样做?”凤止歌道。

    她不怀疑李嬷嬷对她的忠诚,却想知道原因。

    李嬷嬷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好半晌之后才低声道:“主子,奴婢只是希望主子能像一个普通的女子一般,而萧世子……”

    说到后来,李嬷嬷的声音越来越低,这时她也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些可笑。

    凤止歌却因李嬷嬷的这个答案而有些哭笑不得。

    她设想过李嬷嬷会说些什么,却没想到她会给出这个理由。

    “像个普通女子一样?”凤止歌简直被气笑了,“阿芜是指什么?嫁人生子?侍候公婆?嗯,你想得还真周到,萧靖北那里可不就是个好去处,父亲卧床,只要打发了他那个继母,就可以关起门来过日子了是吧?”

    李嬷嬷还真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跟在凤止歌身边这么多年,甚至还为了她当年一句虚无飘渺的话而苦守二十年,李嬷嬷的忠心是不可置疑的。

    事隔二十年之后见到全新的主子,李嬷嬷心里的激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这几年她跟在凤止歌身边,日渐发现,比起当年还是寒素时清冷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如今的主子明显更有人味。

    会哭,会笑,会感动,会生气……

    有这些情绪,才能算得上一个真正的人。

    想比起从前,李嬷嬷其实更希望主子像现在这样。

    也许是年纪大了,李嬷嬷这几年总是会突然生出许多感慨,她觉得,也许主子应该像个正常女子一样,长大,然后找个能一心待她的男人成亲,然后有自己生命的延续。

    这样,才该是一个圆满的人生吧?

    也正因为有了这个想法,在进京之后,李嬷嬷其实暗中打探了不少京城里适龄男子的情况,有凤鸣阁与凤仪轩收集消息,又有暗卫在手,她要打听这些消息不要太简单。

    直到再次见到萧靖北,李嬷嬷才赫然觉得,这位安国公世子其实不正是一个现成的好人选吗?

    就如凤止歌方才所说的,安国公府的情况很是简单,只要将那个不省心的周语然给打发了,主子若真的嫁过去了,岂不是相当于不用侍奉公婆了?

    原谅李嬷嬷吧,她这是有些魔怔了,影子都没有的事,她居然已经开始考虑起主子嫁人之后的生活了。

    综上所述,前后两次在暗卫发现萧靖北只身闯入侯府时,李嬷嬷才做主放行。

    很奇异的,听完李嬷嬷的理由,凤止歌脑子里闪现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若是让萧靖北知道他所谓的暗中潜入,其实早在还没进到威远侯府里就被人发现了,不知道他会不会感到沮丧……

    轻咳一声,将自己脑中不合时宜的念头甩出去,凤止歌正色看向李嬷嬷,“阿芜,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只是,普通女子?普通女子能征战杀场?普通女子能提刀杀人面不改色?真要是个普通女子,恐怕见了血就要尖叫晕倒了,你看中的萧世子也早就魂归西天了,这样你还觉得我能像个普通女子那样过一辈子?”

    李嬷嬷之前本就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这时听了凤止歌的话,头更是有些惭愧的抬不起来。

    “主子,是奴婢逾越了,请主子责罚。”李嬷嬷伏下、身,额头重重触地。

    这时她也想明白了,不管她的出和点是什么,她擅自做主放了不该放的人进来却是事实,若是萧靖北起了什么歹心,她岂不是就陷主子于危险之中了?

    凤止歌其实并没有多生气,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怀疑过李嬷嬷的忠心,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在萧靖北第一次来侯府之后什么也没做了。

    “得了,起来吧。”

    凤止歌也没多说,看李嬷嬷的样子,想必也知道她之前的念头并不可取。

    对身边的人,凤止歌确实一直都很包容。

    只是,想起李嬷嬷在那样的念头下,居然看中了萧靖北,凤止歌就始终忍不住有些想笑。

    不知道萧靖北若是知道入了阿芜的眼,会不会为此而觉得荣幸?

    想必是不会吧……

    见凤止歌并未怪罪,李嬷嬷也松了一口气,再叩了一首才道:“谢主子,奴婢日后定不敢再自作主张。”

    这件事便算是这样了结了。

    事情的前因后果凤止歌与李嬷嬷当然是一清二楚,但一旁听了这么久的半夏和扶风直到被凤止歌唤起来,也仍没搞明白主子和嬷嬷到底在说些什么。

    这些年半夏与扶风跟着李嬷嬷确实学了许多,但旁观了方才的这番谈话,两人心里仍觉有些淡淡的怪异感。

    早在湖州时,李嬷嬷从二姑娘的教养嬷嬷变成了凤止歌房里的管事嬷嬷,她们就隐约觉得主子与突然出现的李嬷嬷似是早就相熟了。

    若只是相熟,两人也不至于奇怪,可是看李嬷嬷与主子的样子,却是根本就不似是才相处几年的主仆,倒像是,在之前就已经认识了许多年一样。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来到主子身边之后,她们也打听过,主子在她们进到洛水轩之前不久才从长达八年的沉睡中醒过来,在此之前更是一步不曾出过洛水轩。

    而且,这些年来跟在李嬷嬷身边,半夏与扶风可谓是见过了不少世面。

    李嬷嬷手中握着的力量,即使她们还未能窥尽全貌,也知道绝对不普通。

    有着这样的力量在手,李嬷嬷又怎么会半道上效忠主子?

    两人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两人虽然不解却也只是一瞬便放下了,早在进到洛水轩的那一刻起,她们就已经认定自己是洛水轩的人。

    像她们这种人,能有一个这样的主子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至于其他的,该她们知道的主子一定会告诉她们……(未完待续。)

    ps:  这章稍稍瘦了一丢丢。。。

第29章 遇见

    ps:  听编编的话,今天会有加更哟~

    京城住满达官贵人,寸土寸金的城南有个面积极大、名为离湖的湖泊,相传是上古时期一对未能相守的有情人感动了上天所化。

    说起来,这离湖的传说,与当今皇上皇后在灯会上一见钟情这个传言,应当是京城流传最广的两个传说了。

    这样的美丽传说当然吸引了无数对自己未来的另一半充满美好幻想的少年少女,所以每到重要的节日,尤其是七夕时,离湖边上总会变成京城最热闹的地方。

    如今正是春回大地之时,尤其适合郊游踏青,离湖边上自然也是人来人往,大小船只穿梭不停。

    凤止歌此时就立于离湖边上。

    春日的和煦的暖阳轻轻洒在她身上,带来融融的暖意,舒适得让人直想眯眼。

    离湖的一湖春水在阳光下显得波光粼粼璀璨非凡,青衣少女独自一人立于湖边,虽然身边没有任何丫鬟婆子侍候着,似乎家世不显,但气度从容,远超京中同龄贵女们。

    一阵带着微微水汽的湖风轻轻吹过,扬起那片青色衣角的同时,也让少女颊边飞起几缕调皮的发丝。

    素白纤细的手指微抬,便将那发丝重新压回耳后,但指尖那抹动人的白晳,却生生晃动了旁人之眼。

    凤止歌身边,就有一个人正在打量着她,或者正确来说,是已经打量她很久了。

    那是一个看上去比凤止歌要大上几岁的青年男子。

    虽然正处于人生之中最美好的年纪。但那男子显然过得并不是很顺心,不仅身体很是单薄,面色苍白如纸,看起来怕是自小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就是那眉梢眼角,也无时不刻都带着几分郁气。

    男子穿着一身很低调常见的天青色直裰,但只有眼光最毒辣之人才能看出他这身衣裳料子的价值,显然出身也不会普通,尤其是他那单薄瘦弱的身躯隐隐透出的尊贵,便能叫明眼人知道此人的不俗。

    一名青年男子。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另外一个明摆着还没出阁的少女。这若是要换了其他人,恐怕早就尖声叫非礼了。

    可凤止歌,却一直好整以暇的噙着微笑观赏春日离湖的美景,对身侧传来的充满打量意味的视线完全视而不见。

    甚至。她还心情很好的微低了身形。半伏在湖边修得结实的护栏上。青色衣袂也随之搭上那护栏,那护栏是用白色的石头制成,一时之间。青白两色的对比便尤其显眼起来。

    旁边那男子的眼里便多出几分兴味来。

    他的出身,他一直以来所受的教导,都决定了他不会是个好色之徒,最开始时会将目光落在身旁这位独自立于离湖边的少女身上,还只是漫不经心的打量。

    可是,就在方才,以离湖为背景,少女衣袂轻扬,抬手捊发的那一幕,却让他下意识的觉得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这一幕。

    在哪里呢?

    男子肯定自己是第一次见到身边的少女,那这熟悉感就来得有些突兀了。

    也因此,他才会这般目光称得上放肆地打量凤止歌。

    只是没想到,在他这带着些侵略性的视线之下,这位陌生的少女反应有些在他意料之外了。

    男子的心情其实并不好,自从幼时第一次来到离湖边,每次心情不好之时,他都会来到这里,只要在这里静思片刻,他的理智,便总会将所有的负面情绪都紧紧锁于心底,不让它们影响到他。

    很奇异的,在看到身旁的少女完全不顾忌什么仪态,也不在乎远处的路人那不赞同的眼光,悠然的往石栏上一伏时,男子那还没疏理好的情绪,却突然平静了下来。

    细思一下,他突然发现,他长到这么大,似乎还从来没像身旁的少女一样,把所有事都抛在脑后,只考虑自己的喜好。

    似乎,他做过的最放肆的事情,便是像今天这样,撇开所有人来到离湖边冷静了。

    做自己想做的事……

    只需要想想,他仿佛都能感觉到那种自由的美好。

    生平第一次,男子也撇开所有的顾虑,想放肆上一回。

    打量了一下身旁伏着石栏的少女,再看看眼前打磨得细腻洁白的石制护栏,男子在心底比划了一下,最终放弃了伏上去的打算,而是选择面向离湖坐到了护栏上,两条悬空的腿还不住的来回晃荡。

    男子身体本就不好,只这么个简单的动作,便是寻常的七八岁小孩也可以轻易做得出来,到他这里却让他一时之间有些气喘吁吁,就连原先苍白的脸色都因此而泛了些红,倒是看着多了几分生气。

    那护栏大概有成人两只巴掌宽,坐上一个人倒是无大碍,但这样面朝着离湖坐着,仍有几分危险性,看在旁人眼里,便似是男子一时想不开,想要寻短见。

    只这么一会儿,男子就已经听到了其他行人看到他时口中发出的惊呼。

    可是,旁边那个叫他有些感兴趣的少女,却仍连一个眼神都吝于投在他身上。

    男子心中的好奇更甚。

    再怎么样沉稳冷静的人,知道身边的人有可能想寻短见,就算置之不理,好歹也会看上一眼吧,可这偶然遇见的少女,怎么就能这么沉得住气呢?

    看这少女的样子,最多也不过十四五岁,这个年纪的女子,不该正是最活泼好动的年纪吗?

    好奇之下,男子便有了与身旁少女攀谈的兴趣。

    “这位姑娘……”

    就如同先前坐上护栏一样,同样是生平第一次。男子主动开口找人攀谈。

    凤止歌原本正看着湖中远处的几只野鸭,听到声音四处看了一下,才指着自己看向那男子:“你是在跟我说话?”

    男子连连点头。

    凤止歌心中颇觉古怪,她这是被搭讪了?

    三世为人,这可都是第一遭啊。

    “有事?”眨了眨眼,凤止歌问道。

    凤止歌语气里的疑问太过明显,倒叫男子一时之间只能有些噎住了。

    如果说方才这位姑娘还能没看到他的动作,可这时,亲眼见着身边之人有寻短见的倾向,她怎么就能这么淡定的问自己是不是有事呢?

    他这都只差没往水里跳了。怎么就能让她觉得没事呢?

    沉默好半晌。男子才重新道:“姑娘,你没看出来吗,其实我是想自尽。”

    他说得很认真,眼中闪过的沉闷阴郁更是证明他并不是在开玩笑。

    “你想自尽啊……”

    拖长的尾音让男子以为接下来。凤止歌就应该劝他放弃这个打算了。没想到凤止歌压根儿就不按理出牌。

    扬起手摇了摇。凤止歌笑眯眯地道:“这位公子您好走不送,放心吧,我不会阻止你的。”

    接连两次因同一个人而噎得说不出话。男子只觉心中哽得难受,但在这之后,自小就仿佛有一块巨石压着的心里却松泛了许多。

    将视线自这奇特的青衣少女身上收回,男子平视前方这广阔的离湖,突然闭上眼,双手也松开石栏像飞翔的小鸟般张开。

    这样的动作,比之方才确实多了几分危险性。

    “姑娘,你说为什么,人活一世,要有这么多的身不由己呢?甚至就连生死,有时候也不由不得自己做主?”男子突然问道。

    “我不是你,没有那么多的身不由己。”凤止歌淡淡地开口,面上仍无多余的表情,她三世为人,见过的生离死别实在太多,寻常一个人的生死,实在不能叫她动容。

    “不过,”偏头将男子细细打量了一番,凤止歌道,“你因为什么而身不由己我不知道,但我却知道,生你不一定做得了主,死却不然,如果你真的想死,那这世上就没有人能让你活。”

    想死,真的太容易了,一个人若真的存了死志,旁人就算是将他绑着也阻止不了他寻死。

    就比如说,如今仍躺在病床上的安国公萧立。

    对比着萧立,面前这名也许有些故事的男子此番表现,实在是只能被凤止歌称作无病呻、吟。

    男子一愣,随即又苦笑一声,“姑娘说得没错,确实是我矫情了。”

    又是一阵沉默,男子偏头打量着凤止歌,这位姑娘明显是不想与他多作交谈,可奇怪的是,原本也不是话多之人的他,这时却偏偏就想与她交谈了。

    “姑娘,如果是你,无论怎么努力也得不到别人的认同,你会怎么办?”男子又道。

    凤止歌双眉微微向上挑起。

    这是怎么着了,难道她脸上写了“我很友善”几个字吗,最近几天一个两个三个的都莫名其妙的找她聊心事,她还真的就成了知心姐姐了?

    本待不理的,不过反正干等着也是无聊,而且终归只是萍水相逢之人,京城这么大,此次别过之后说不定再也不会见到,说几句话倒也无妨。

    就当她是这几天知心姐姐当上瘾了吧。

    凤止歌便把到嘴边的拒绝咽了回去,反而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才道:“第一,你太笨了,要不然也不会怎么努力都得不到认同。第二,你太弱了,只有弱者才需要来自别人的认同,而强者不需要。第三,你对那个不认同你的人抱有期待,否则你也不会因为一个不在乎的人的不认同而沮丧不已。”

    “不过,如果是我……”凤止歌想来想去,最后也只得出这么个答案来,“我大概比你聪明一点点,不会有努力却得不到别人认同的情况,而且我也不在乎别人认同与否。”

    男子再一次感觉到无力。

    正常人听到这个问题,不都该安慰他一下吗,怎么这位姑娘还生怕他不够难过一样,每一句话说来都是打击人的。

    但是。待细细将这番话思索一遍,男子一时之间也有些失神。

    这位姑娘说得一点没错,他自幼体弱多病,如果不是家中还能负担起他这个药罐子,恐怕也早在出生不久之后就一命呜呼了。

    而且资质确实普通,若不是这样,这么多年来也不会一次又一次的让身边那些对他寄予厚望的人失望。

    用尽全力,得到的却十几年如一日的只是一个失望的眼神,即使他这些年早就已经习惯了,想起来也仍觉有些悲凉。

    如果不是没有其他选择。恐怕他根本就不会有如今的地位吧。

    想到这往的种种。男子一时之间有些失神。

    其实他很羡慕身旁这位姑娘语气里的自由与骄傲,这是他长到这么大都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东西。

    他这不过二十年的人生,细数起来,似乎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做的每一件事。都只是为了达到那个人的目标。好叫他能摸摸自己的头,淡淡的表扬一声。

    可是,这副画面却永远只出现在他的想象之中。

    真实情况是。不管他多努力的做成功了什么事,那个人看向他时,眼里始终都只有隐藏不住的失望。

    就仿佛,那个人一直在拿他,与另一个不存在的人作比较,而比较的结果,毫无意外的是他的惨败。

    那种活在另一个不存在的人的阴影之中的感觉,让他这些年在渴望那个人的认同的同时,又总有一种淡淡的恐惧感。

    他无法形容这种怪异的感觉,但这么多年来又始终生活在这样的阴影之下。

    呼……

    心底埋了这么多年的话,他以为他不会告诉任何人,却没想到,在这个偶然遇到的奇特姑娘面前,他却能轻而易举的将话都说了出来。

    说完之后,男子只觉心里长久以来压着的那块大石瞬间变轻了许多,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而被倾诉了这么久的凤止歌,看了看一脸轻松的男子,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

    真是莫名其妙,这人是多久没和人说过话了,怎么随便逮着个人就能这样一通说,或者,他只是将她当成了一个用过即丢的垃圾筒?

    这个揣测让凤止歌心里有些不爽。

    看到离湖里迎面驶来的那艘精致的两层画舫,凤止歌扬了扬唇,冲男子道:“我说,你有这个时间在这里伤春悲秋,怎么就不好好想想,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在乎的那个人能更早的认同你?”

    被凤止歌这样一提醒,男子好不容易才有些放松的心情又陡然沉闷起来,再看向凤止歌时眼中不觉便带了些埋怨。

    神态之间,竟有些罕见的亲近。

    这时,那艘画舫已经驶到了护栏的缺口处,凤止歌不再看那男子,几步走下一半浸了水的台阶,在画舫上船娘的搀扶下径自上了船。

    直到凤止歌乘坐的画舫渐渐驶远,留在原地的男子仍瞪着那个方向。

    他这是,被人不声不响的就给扔下了?

    第三个生平第一次,男子因为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而稍觉心气不顺,虽然,即使他自己也很清楚的知道,他甚至连那位姑娘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不过……

    京城就这么大,这般特别的姑娘必然不会湮没于那些如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贵女之中,总有再见的机会。

    而且,家中人不是都劝说他成亲吗?不如就应下好了,若是能得一个像方才那姑娘这般特别的人相伴一生,倒也不是那么难受……

    男子正自埋头思索着,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还没反应过来,便有一双手从身后伸来,一把将男子的腰给抱住,然后便是一阵声音大得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掏耳朵的鬼哭狼嚎。

    “公子哎,奴才的公子哎,您可千万不要想不开,您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奴才也只能于黄泉路上追随公子了……”来人是一个看着与男子年纪相当的小厮。

    这般大呼小叫,只一瞬间便惹来了许多注目。

    察觉到周围人那异样的眼光,男子深深吸了口气,“放开。”

    明明语气很平静,但那正号啕不已的小厮却仿佛听到什么可怕的话一般,吓得瞬间便松开了手,但随即意识到现在的状况,又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拉住男子的衣袖,“公子,您这样可危险得紧,还是赶紧下来吧,先生也来了。”

    男子原本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在听到“先生”两个字时,却蓦地回头,看到正在他身后静立着的老者,面上一惊,连忙手脚并用的从石栏上翻身下来,又将脸上折腾出一片红晕,才躬身朝老者一礼:“老师!”

    被称为先生的老者看年纪约是半百之数,面容清瘦,只着一身朴素的儒袍,头上插一支乌木簪,双手负于身后,只这个简单的动作,便自有一股常人难及的气度。

    老者睿智的双眼自男子身上扫过,然后平静地道:“回去吧。”

    男子便有些惭愧地低下头,“老师,学生让您失望了。”

    老者轻轻摇头,却什么也没说,而是转身缓步离去。

    男子见状也不再多作停留,连忙跟了上去,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早已空无一人的湖边,然后脑中灵光乍现。

    他终于想起来,为何方才会觉得那位姑娘有几分眼熟了。

    父亲的书房里,那副像宝贝一样被珍藏了这许多年的画上,青衣少女背对湖水而立,可不就是他方才看到的画面……(未完待续。)

第30章 还记得XX年前XX湖畔的寒素吗?

    而此时,上了画舫的凤止歌,正隔着一张矮几与一直未露面的萧靖北说着话。

    矮几上已经由船娘奉上了刚沏的香茗,微湿的水汽蒸腾而起,让两人的面容显得有些模糊起来。

    “方才在湖边那个人……”

    因为要避着人,方才萧靖北一直呆在画舫二楼没出来,只隐隐隔着窗户的缝隙看到凤止歌与一名男子说着话,却并未看清那人的样子。

    只是有些觉得,那人和凤止歌说话时神态很是亲昵。

    他本意是想问问凤止歌与那人说了些什么,但话才出口便有些后悔,在这时候问起这个,怎么都显得有些突兀。

    口气好像与那抓奸的妒夫有几分相似……

    想到这里,萧靖北耳根又是一热,一时间连那张冷脸都有些绷不住了,连忙端起面前的茶盏,都顾不得烫,便猛灌了一大口。

    凤止歌有些奇怪地看了萧靖北一眼,道:“不过是个有些犯傻的路人,说了几句话而已。”

    萧靖北闻言便松了一口气。

    不过随即又微微皱眉,他这是为何会觉得松了口气?

    一时之间倒也理不出个头绪来,便转念想起了今天请凤止歌前来之事。

    凤止歌今天是应萧靖北的邀请前往萧家在离湖畔的别院劝说萧立的。

    萧靖北早前就知道,若是萧立神智清醒过来的事泄露出去,恐怕整个安国公府都会只有死路一条。所以早在那天之后,他便以利于萧立养病为由,将萧立送到了离湖边的萧家别院里。

    萧靖北对萧立如今一心求死的状态非常担忧,所以那天从威远侯府回去之后,便一直在加紧安排让凤止歌去看望萧立之事。

    只是,凤止歌如今毕竟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若是她只身一人进入萧家别院的事落在旁人眼里,恐怕又不知道会传出多难听的流言来。

    所以萧靖北才特意安排了画舫在离湖边上接凤止歌,划过离湖直达萧家别院的后门。

    趁着在船上还有些时间,凤止歌问起了萧立这几天的状况:“安国公这几天怎么样了?”

    提起萧立。萧靖北面上便是一黯。好半晌才低声道:“父亲一心求死,若不是这几天我都守在他身边,恐怕……”

    本就是久病未愈之人,身体早就被这些年的病痛亏空了。若是还不吃饭不喝药。恐怕不出五天。萧立这条好不容易才捡回来的命就得又还给阎王爷。

    想到这几天父亲眼中的死气,萧靖北心中便是一恸,若不是为了他。父亲又何至于此。

    凤止歌闻言轻轻一叹,若是不解开心结,恐怕安国公是不会有求生的意志的,而人若是自己没了求生意志,那哪怕被人照顾得再好,也只不过是一具能呼吸的躯壳而已。

    画舫内一时之间便就此陷入沉默,直到画舫划过整片离湖,停在一栋临湖的宅子边。

    离湖附近因为地段好,风景佳,能在湖边上占一栋宅子的,向来都是京城有名有姓的权贵,萧家这栋宅子,还是当初大武朝建立之后赵天南赏赐的。

    周语然嫁进萧家这么多年,一直没少往这宅子上动心思,只是一直未能如愿罢了。

    这次萧靖北以养病的名义将萧立移到离湖这宅子里,周语然本来也想跟着来,还说得好听是要更好的照顾萧立,却被萧靖北直言拒绝了。

    如今的萧靖北可不是当初年幼时只能被动的萧靖北了,一次次自周语然和她背后的承恩公府逃得性命,他早就已经成长到足以与周语然对抗了。

    更何况,如今萧靖北还任了锦衣卫北镇抚司的镇抚使,手中握着的权柄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周家也不得不有些顾忌。

    这宅子本就是御赐的,萧立当年接手之后亦进行了一番精心改建,里面风景确实别致,据说当年的安国公夫人就十分喜欢这里,甚至在孕有萧靖北时几乎是一直住在这里直到生产的。

    凤止歌下画舫时,萧家宅子的后门已经打开了,门口还站着一名老管家,和两个看着有几分机灵的小厮。

    能在这个时候来到这里,那必然极得萧靖北的信任。

    看到首先下来的凤止歌,无论是那老管家还是两名小厮,面上都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尤其是那老管家,甚至还突然红了眼眶,一副欣慰不已的样子。

    迅速往前几步迎上凤止歌与萧靖北,那老管家一边用衣袖抹着眼泪,一边殷切地看向凤止歌,不时还点点头,但开口时话却是对萧靖北说的:“世子爷,这位小姐是?”

    等着萧靖北的回答时,老管家眼中满是期盼。

    萧靖北一窒,顿了一下才道:“秦伯,这位是威远侯府凤家的大小姐,来这里是……”

    面前这位老管家姓秦,大家都唤他秦伯,是萧靖北早逝的母亲给他留下的世仆,这些年来,秦伯几乎是在用自己的命来护着萧靖北,如果没有这些以秦伯为首的世仆,恐怕萧靖北根本就不可能完好无损的走过当初那段充满着危险的成长之路。

    所以,对秦伯这些一心为他着想的世仆,萧靖北一向是极为尊敬的。

    萧靖北知道秦伯眼中的期盼是什么意思,因为安国公府如今的那位继夫人,京城有女儿的人家从来没有想过要与萧家结亲,哪怕萧靖北无论是相貌还是才干都超出那帮京中纨绔太多,但结亲家结的是两姓之好,若是女儿嫁过去随时都有可能要守寡,两家恐怕结亲不成反要成仇,这样的事自然没有人愿意做。

    一来二去之下,萧靖北的婚事便就这样耽误了下来。

    如今安国公府这些忠心的世仆最关心的。无非便是萧靖北的婚事,眼前这位秦伯甚至不只一次的说过,若是能亲眼看到萧靖北成亲生子,哪怕将来黄泉路上见了夫人,也总算是能有个交待了。

    这些年萧靖北不仅从来没在亲事上费过心思,反而没少与闻家和宁家的两位公子一起碰头,秦伯心里可始终提着一口气。

    听说京城里如今盛行男风,若世子爷也在一时糊涂之下走上这条不归路,那……

    因为这个,秦伯这些年可没少犯愁。甚至还想过。若世子爷真的走上那条不归路,他该怎么做才能将世子爷规劝回正道来。

    不过,如今见到凤止歌,秦伯早前的担心便都扔到了爪哇国去了。

    呸呸呸。以后谁要是再敢揣测世子爷是不是有断袖之癖。他老秦一定让他好看!

    瞬间便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秦伯异常亲和地看向凤止歌,也不管萧靖北只回答了一半,便一把将萧靖北挤开。一边领着凤止歌往宅子里走,一边温声道:“原来是凤家大小姐,大小姐大驾光临,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咱们这里平时也少有客人,大小姐若是有空不妨常来,咱家世子爷一定会十分高兴的。”

    说完还一眨不眨地看向萧靖北,看那样子简直恨不得按着萧靖北的脑袋让他点头了。

    萧靖北尴尬之余,凤止歌在一旁看着倒觉十分有趣。

    几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里走,沿途秦伯一直十分热情的为凤止歌介绍着这宅子里的情况,倒也叫凤止歌了解了个大概。

    宅子是临湖而建,里面自然也是尽可能的往雅致里装饰,里面的几进小院子大多是砍了上好的紫竹筑成,与宅子外风景秀丽的离湖两相遥望,若有那喜欢风雅之所的文人士子们来了这里,一定会惊喜万分。

    萧靖北将萧立安排在了宅子里最大的一个院子里。

    秦伯本以为萧靖北这是终于开了窍,知道在这有着美丽传说的离湖畔与心上人偷偷见面,但在看到萧靖北径直把凤止歌往萧立所居的院子里带时,才终于有了几分意外。

    不过随即,秦伯就更加欢喜起来。

    虽然快了些,不过这样也好,先见了国公爷,若是国公爷也喜欢这位凤小家,那可不就是皆大欢喜?

    到凤止歌与萧靖北走进那院子里时,留在院子外的秦伯已经开始脑补起自家世子爷成亲时的热门场景了。

    若是让凤止歌和萧靖北知道秦伯这时在想着什么,不知道会有什么感想。

    这宅子本就是临湖而建,占地也算不得多广,即使萧立所居的院子是面积最大的一个,在住惯了宽敞大宅子人眼中,也难免有些分逼仄,不过好在这院子设计得十分精巧,虽然稍微小了些,若是住在这里面倒也不会让人觉得难受。

    萧靖北走在前面推开房门,然后让到一边,凤止歌便看清了房中的情形。

    这间房显然不是给女子准备的,里面没有女子房中常见的梳妆台、屏风等物,倒显得十分的简洁,不过一张床,几张桌椅而已。

    而房中的床上,这时便正躺着一个年过半百的老爷子。

    那,便是安国公萧立了。

    凤止歌仔细在萧立脸上打量了一番,与记忆中身强体壮、意气风发的人相比,如今的萧立不仅容颜苍老了许多,鬓间更是染上许多霜色,看上去倒比他实际年龄还要老上些许。

    想来,这么多年只能躺在病床上,对萧立这种人来说实在是一种堪比任何酷刑的折磨。

    两人进入房间时,萧立正陷入沉睡。

    萧靖北看了看一旁桌上放着的原封不动的饭菜,心里又是一阵黯然。

    许久之后,凤止歌偏头看向萧靖北,“你先出去吧,不要让任何人接近这里。”

    萧靖北点点头,依言退了出去,随即心里也为自己对凤止歌的信任而有些称奇。

    要知道,这里面躺着的,可是他的父亲,而这时候进到房间里的若是心怀不轨之人,萧立无疑是没有丝毫反抗能力的。

    也许,是因为凤家大姑娘不只一次帮了他?

    萧靖北一边往外走。一边这样想道。

    而就在萧靖北离开后不久,原本沉睡的萧立睫毛一阵微动,然后缓缓睁开了眼。

    房间里有人。

    萧立并不意外,自从被萧靖北发现了宫里赏赐下来的药材里藏着的秘密,这些年萧立断断续续的也醒来了不少次,几乎每次睁开眼,他第一眼看到的,都是他的儿子。

    那个他并没能护着他长大,而是只能任由他独自一人面对恶毒继母的屠刀的儿子。

    在萧立心里,儿子是他的骄傲。所以。哪怕如今的他只能用性命来再保护他一次,他也绝对不会后悔。

    只是……

    几乎是一瞬间,萧立便发现了不对之处。

    因为每次醒来时几乎都能看到,所以萧立对萧靖北的背影很是熟悉。如今眼角余光瞥到的。明显不是儿子的背影。

    这样的想法之下。萧立心中一惊,想要坐起来,本就虚弱不已的身体却因又是一顿没进食而不听使唤。即使用尽全身的力气,也只不过是偏了偏脑袋而已。

    待将房中背对自己那人看了个清楚时,萧立又是一阵惊讶。

    那人穿着一身青衣,身量不高,一头青丝明显梳着女子的发髻,双手背于身后,自青色衣袖间隐隐露出的十指,纤细且修长,叫人见了这双葇荑,便想更进一步看看她的容貌。

    萧立很快便如愿了。

    因为那人似是对他的视线有所感应般,突然转过身来。

    “你醒了。”凤止歌道,一张白玉铸就般的玉颜因背着光而显得有几分神秘与幽远。

    能在时隔二十几年后见到一个印象还不坏的故人,凤止歌的心情很是不错,潋滟的红唇也因这好心情而弯出一抹动人的弧度。

    萧立微微一怔。

    虽然眼前这不知来历的少女只说了这简短的三个字,但无论是她语气里的熟络还是她面上的表情,都无疑给了他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明明是个从未见过的小姑娘,为何,他会觉得他其实已经认识她很久了?

    即使,萧立自己也能看出来,以这小姑娘的年纪,大概当初他陷入昏睡之中时,这小姑娘根本就还没出生。

    “小姑娘……”萧立有些迟疑地试探,“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凤止歌唇畔的笑容加深,嘴里却淡淡地道:“安国公又何必多问,既然你已经存了死志,又何必探究你我是不是曾经见过。”

    萧立又是一怔。

    自从神智完成清醒之后,因为心里有了要保护好唯一的儿子的想法,他便一直拒绝进食,每次醒来之后所思所想,也无非是他还要多久才能达成这个目的。

    细数起来,这大概是他这些天第一次在醒来之后没想着要怎样去死。

    就在萧立发愣时,凤止歌又道:“安国公素来都是顶天立地的真豪杰,既然连死都不怕,又为何会畏惧活着呢?”

    萧立闻言沉默着摇了摇头。

    “你,你不明白……”

    好半晌之后,萧立才低沉着声音道。

    都道是蝼蚁尚且偷生,若能安然的活着,又有谁会想死?

    萧立昏睡这么多年才能得以清醒,没有亲眼看着唯一的儿子长大成人已经是他心底抹不去的遗憾,他又怎么会不希望能继续看着儿子成亲生子呢?

    只是,他非常清楚,他清醒过来的消息虽然能瞒一时,却不可能一直瞒着坐在龙椅上那位的耳目,当年那人能为了一个可能就要处理他这个最忠心耿耿之人,如今若是再因为萧靖北有可能从他这里得知那个当年的秘密,那萧靖北岂不是也要步上他当年的后尘?

    这几天在秦伯的讲述之下,萧立也清楚了萧靖北这些年来是怎么一路走过来的,他心痛之余,更多的却是对萧靖北的愧疚与对自己的痛恨。

    他已经让唯一的儿子不幸了这么多年,又岂能再看着儿子因为他而再踏险途?

    倒不如舍了他这条命,为当年那个秘密陪葬,这样一来,儿子便不会再被此事牵连了吧?

    只是,到底心中不舍,萧立眼中便渐渐多出几分悲色。

    凤止歌能理解萧立一颗做父亲的心,但却不能赞同萧立的做法,她轻轻摇头,然后轻声道:“也许,我明白的,远比你想象的还要我……”

    “安国公的一颗爱子之心确实让人感动,可是你怎么不想想,就算你的死真的换来了萧靖北的一生顺遂,可是一辈子活在这个阴影之下,萧靖北就真的能像安国公希望的那般过得好?”

    萧立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

    凤止歌往前走两步,一双凤眼直视萧立,“而且,安国公之所以一心求死,恐怕也不只是因为想要护住萧靖北吧,或许,当年之事,你与那个人虽然是君臣,但如此轻易就被放弃,安国公心里,是不是有一种被背叛的恨?”

    如果说凤止歌方才的劝说还能让萧立有几分感触,但她这番明显对当年之事很是了解的话,却叫萧立一时之间有了如石破天惊之感。

    当年之事那般隐秘,知道的人除了他,其他几人恐怕早就被灭了口,眼前这个当时都还未出生的小姑娘,又是从何得知的?

    萧立正震惊着,却见凤止歌来到床头,低下头,轻声说道:“安国公可还记得,二十几年前,湖州,霜林湖畔的寒素?”(未完待续。)

第31章 找上门

    方才得知凤止歌这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居然知道当年发事的事时,萧立心中就已经很是震惊了,但这点震惊在听到“寒素”这两个字之后,又算不得什么了。

    作为当初的天子近臣,萧立当然不会不知道寒素之时。

    无论萧立当初是不是对寒素的存在有不同意见,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若是没有寒素这一介女流,大武朝能不能建立,还真是两说。

    自从当年寒素在大婚前夕突然离奇暴毙,在整个京城,“寒素”这两个字便成了一种禁忌,没有人再敢在皇上面前提起。

    对了,那些跟随皇上一起打天下的老臣如今就算是在心里,也不敢直呼“寒素”这个名字。

    私底下提起这个当年风华绝代的女子,他们都得尊称一声孝懿文皇后。

    是的,当年在寒素死后,作为新帝的赵天南除了用最快的速度以皇后之礼将寒素葬入皇陵,还拟定了一个评价非常高的谥号。

    孝、懿、文。

    都是褒谥不说,文这个字几乎是对帝王后妃生前功过的最高评价。

    若是换了另外一个人,哪怕这个谥号是皇上亲拟,恐怕礼部那些老顽固也绝对不会认同,可对象是寒素,当年在议及这个谥号时,哪怕是与她并不亲睦之人,也没有提出半点反对意见。

    由此可见,当年的寒素有着怎样的威望。

    当然了,这些只是萧立在听到“寒素”两个字时自然而然的回忆。让他奇怪的是,孝懿文皇后去世距今已经有二十七载,且自那以后,因为某种禁忌,京中再无人敢公然提起这个名字,甚至如今的京中百姓,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寒素这个名字,更不知道在如今这位苏皇后之前,当今皇上还曾有过一位皇后。

    那么,这个最多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又是从何处得知这个名字的?

    自打张开眼看到眼前的少女时。凭着一种本能,萧立就没把这少女当成普通人,可直到这时他才知道,他到底还是低估了她。

    “小……这位小姐。不知你是?”萧立问道。就连对凤止歌的称呼也从之前的“小姑娘”变成了如今的“这位小姐”。心里的慎重由此可见一斑。

    “安国公不必执着于我是谁,”凤止歌轻轻摇头,“你为什么落到今天的下场。想必如今你也知道得很清楚,若是要恨,当年的寒素比之如今的你,是不是她才该是最恨的那个?”

    萧立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凤止歌说得很对。

    他之所以一心求死,除了想要护住唯一的儿子,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已然心寒。

    世人都知,安国公萧立是对皇上最忠心的人之一,当初在大武朝建立过程中,更是几度用自己的身躯为皇上挡住来自敌人的刀剑,为此还数次陷入濒死。

    在发现那个秘密之前,萧立本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会如之前那样誓死效忠于皇上,只要皇上一声令下,哪怕前面横着的是万丈深渊,他也将毫不犹豫的踏足其中。

    他更以为,他投之以忠诚,皇上也必将报他双信任。

    所以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所效忠的那个人,甚至都不愿意考虑他的忠诚,便因为一个可能而要置他于死地。

    萧立不否认,当初得知孝懿文皇后的死因时,他心底确实对皇上的做法不赞同,可是即使是这样,他也从没想过会因为这不赞同而将这件事泄露出去,只因他知道,若这件事真的流传出去,以孝懿文皇后在军中的声望以及寒家在新朝中的权势,恐怕大武朝必将会有一番动荡。

    算起来,在当初为建立大武朝而开疆拓土时,萧立与寒素几乎是站在对立面的。

    萧立从来都只效忠于赵天南一人,但在那时的军中,寒素这个女子的声望却远超赵天南,因为这个,萧立没少向赵天南谏言,希望赵天南对寒素多加提防,并每次在赵天南表示无妨时都为此忧虑不已。

    但是,他也从来没有无视寒素在大武朝建立过程中起到的巨大作用,更没想过,这样的寒素,会在赵天南真的猜忌起她之后,以那样不光彩的方式了结了生命。

    所以当初得知了寒素的死因却又决定替皇上隐瞒,萧立心中是有愧的,他本想日后有机会时定会暗中帮寒家一把,也算是全了自己的愧疚之心,却没想到他再也没了这样的机会。

    萧立是真英雄,让人冲锋陷阵,即使危险再大即使下一刻就要身死,他也绝不会有任何怨言。

    他不怕死,但接受不了自己因为这样的理由而被皇上判定应该去死。

    自己一心效忠的人,却从来没给予自己信任,这才是萧立受打击最大的地方。

    再加上想要保护萧靖北,所以他才自打清醒过来就没了求生的意志。

    萧立才将自己的思绪理清,耳边便又传来了凤止歌的声音:“当年的寒素与那位的关系,比之安国公,谁更亲近?”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孝懿文皇后与皇上更亲近。”想都没想的,萧立便如此道。

    他再怎么效忠于皇上,他们也只能是君臣的关系,可是孝懿文皇后不一样,她和皇上之间,可是夫妻。

    至亲,也至疏的夫妻。

    凤止歌因萧立提到的“孝懿文皇后”几个字而有些走神,但也只是一顿便恢复正常,她继续道:“安国公只是没得到那位的信任罢了,可寒素,辛辛苦苦十几年劳心劳力打下了大半壁的江山,结果不仅没能得到应有的地位,还被自己的夫君猜忌。就此命赴黄泉,但就算是如此,她也从未怨天尤人,从而一心只想着求死,安国公觉得,你如今这副样子还很应该吗?”

    萧立浑身一震。

    有一半原因是因为被凤止歌的话点醒,而另一半,却是因为凤止歌说的,寒素并未一心想着求死。

    生死,生死。只有活着的人才有可能求死。若本就已经是一个死人,又怎么可能还会求死?

    萧立有心想要追问,但双唇几次张合,却到底什么也没问出来。

    当年孝懿文皇后殡天之后。有一个让人听了很是不可思议的消息在很小的范围内流传了一段时间。道是皇后娘娘临终前亲口说过。她还会回来的。

    回来?

    一个已死之人,还会用什么方式回来?

    大部分的人都认为这只是皇后临死之前不甘心才说出这种话,小部分信奉鬼神之说的人则认为皇后必定化作厉鬼回来索命。更有极少极少的一部分死忠于皇后的人则深信,皇后娘娘必定会死而复生。

    死而复生?

    这是一个多么不可思议的说法。

    绝大多数人都对这些人天真的想法嗤笑不已,虽然他们不信,但这个说法倒是就此传进了小范围内的人耳中。

    现在看来,眼前这位姑娘所说的话,与当年那个看似不可思议的传言倒是极为相似。

    只是,这怎么可能呢?

    萧立在心里狠狠摇了摇头。

    不过,不管他信没信,凤止歌话里所传达出的意思,他却是听到了心里去的。

    这位姑娘说得对,真要论起来,最该心寒的,可不是他,既然如此,他又怎么能因为这个就放弃自己的性命呢?

    想想这些年来儿子一路走来所吃的苦,萧立心痛之余,也为自己此前对萧靖北提的那个要求而惭愧不已。

    凤止歌看了看面带愧色的萧立,唇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

    像萧立这种心志本就坚定的人若是钻了牛角尖,便最是难劝,但之前不过是因为没人能说到他心底而已,真要了解了他的心结所在,将他劝通自然便是手到擒来之事。

    不打扰萧立的细思,凤止歌拿出一物放在桌上,然后抬脚出了房间,顺手关上房门。

    就如萧立方才所想那般,凤止歌与萧立论起来当年还是处于对立面,当初为了不让她在军中的声望威胁到赵天南的地位,萧立没少向凤止歌开火。

    凤止歌并不是圣母,若是换个人,她才不会管他的死活,可是萧立虽然与她对立,却从来没用过什么阴暗的手段,便是对她的忌惮也始终摆在明面上。

    这样一个人,即使是站在对立面,也不会让人厌憎于他。

    之所以会来到这里劝说于他,也只是为过去的寒素了结心中那点物伤其类的无聊情绪罢了。

    ……

    凤止歌踏出院门时,一眼便看到了守在外面的萧靖北。

    门外只有萧靖北一人,方才那位热情得有些不正常的秦伯已经不在了。

    见凤止歌出来,萧靖北面上有些激动的上前两步,想开口相询,却又害怕结果不是他想要的,一时之间面上矛盾不已。

    “想知道什么就直接问。”凤止歌淡淡地瞥了萧靖北一眼,然后直接宣布答案,“你大概可以放心了,今天之后安国公大概便不会再一心求死了。”

    萧靖北闻言大大松了一口气,然后看向凤止歌,一声到嘴边的“谢谢”却怎么也没能说出口。

    似乎从遇到她开始,他就一直在向她说谢谢。

    凤止歌却没在意萧靖北的反应,既然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达成,她也没想多呆,正准备开口与萧靖北告辞,却耳尖地听到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萧家这宅子本就不大,周围又安静,所以一点声响便能传出极远。

    如果她没听错的话,那喧哗声中除了有方才见过的秦伯的声音,还夹杂着一个女声。

    萧靖北之所以将萧立安排到这里来养病,想必这里也算得上隐蔽,在这个时候会突然闯到这里来的人,而且还是女人,凤止歌脑中思绪一转。便猜出了来人的身份。

    “周语然?”她侧过头问已经皱起了眉头的萧靖北。

    萧靖北与周语然之间的关系有多恶劣,怕是全京城都知道了,萧靖北也从来没在外人面前掩饰过他对周语然的不喜,闻言面上便是一冷,然后重重一拂衣袖,寻着喧哗声的来源处走去。

    就如凤止歌所想,萧靖北既然能放心将萧立转移到这里,自然便有一定的信心萧立在这里不会有事,更不会有不该泄露的消息传出去。

    这宅子不仅是御赐的,后来因萧靖北的母亲喜欢这里。为了安国公夫人的安全。安国公又特意重新修整了一番,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就同周围的宅子一样,但实际上内里却别有乾坤。

    而且,留在这宅子里的人除了当年安国公夫人留下的世仆。比如说以秦伯为首的一干人。剩下的都是萧靖北这些年来发展起来的心腹。

    但是他却没料到还有周语然这个变数。

    周语然本就对萧家这栋御赐的宅子眼馋不已。毕竟能在离湖边上有这样一栋宅子,那是身份的象征,可不是随便什么人手里有点钱就能办到的。

    周语然除了幼时过了几年苦日子。后来便一跃成为大武朝出身高贵的贵女,好东西她也见过不少,按说不过是栋宅子,她应该不至于因此而露出这副难看的吃相才对。

    事实上,周语然之所以对萧家在离湖畔的这栋宅子有如此深的执念,也是有原因的。

    周语然本就自诩出身高贵,只是时运不济才只能嫁给安国公做继室,所以平常与那些和她地位相差无几的贵妇们相交时,总是将姿态抬得很高,其他人看在她背后太后的面子上,大多倒也小意捧着她,并不与她计较。

    唯一的例外便是宁国公夫人庄氏。

    宁国公宁远山当年与安国公萧立本就是至交好友,连带的,宁国公夫人庄氏与安国公夫人康氏也私交甚笃。

    这些年里,安国公卧床不起,安国公府由周语然一手把持,后来周语然又多次向萧靖北下毒手,宁国公夫妇对周语然这个恶毒的妇人简直厌恶到了骨子里,两人虽然有心帮萧靖北,但他们毕竟是外人,就算出手相助也只是聊胜于无。

    因为这个,庄氏无论在任何场合,只要看到周语然,便从来不会有好眼色看,多次在重要场合让周语然下不来台,丢了不少脸面。

    周语然当然对庄氏恨得牙痒痒的,如果有可能,她也恨不得能让宁国公夫妇好看。

    可宁国公同安国公一样,都是当年的开国重臣,且深受皇上倚重,就连周语然背后的承恩公府,即使有着太后这座靠山,若非必要,也是绝对不会选择与宁国公府为敌的。

    没有家族的相助,周语然动不了庄氏分毫,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是凭借着她这个安国公夫人的身份与庄氏一较长短的。

    只是,无论怎么比,周语然都没占到上风。

    虽然周语然出身承恩公府,还是太后的侄女,这点压了出身不显的庄氏一头,但庄氏可是宁国公的元配嫡妻,不是周语然这个继室所能比的。

    再则,宁国公如今正值壮年,又得皇上的倚重,所谓妻凭夫贵,庄氏在京中贵妇圈子里自然地位非凡。反观周语然,虽然有个安国公夫人的身份,但安国公卧床多年,即使仍得皇上垂怜也无济于事,周语然自然也就不如庄氏风光。

    更让周语然气愤的是,宁国公府同样有一栋位于离湖畔的御赐宅子,庄氏素日里没少邀了京中的夫人们却那宅子里观赏离湖美景,但却一次也没有邀请过周语然。

    只这一件事,便让周语然在圈子里受了不少暗中的嘲笑。

    也因此,周语然心心念念的,就是要将萧家这栋宅子弄到手,然后也好好落庄氏的脸面。

    这次之所以会一路找到这里来,也就是出于这样的目的。

    若说早些年,为了维持在外人眼中的美好形象,周语然倒也曾尽心照料过萧立一段时间,但后来大概是认为萧立不可能有再重新站起来的那一天了,周语然便一天天的懈怠了去,尤其是在决定从娘家过继一个孩子到膝下之后,便也不再在乎外人的看法,更是从此将安国公府当作是她的囊中之物,几次三番对萧靖北这个安国公世子下毒手。

    所以当初萧靖北借着与周语然大闹一场,再不允周语然接近萧立,周语然也没多大的反应,连着这次萧靖北将萧立从安国公府转移到离湖畔来养病,她也只是稍稍有些奇怪而已。

    随后,周语然便从这件事里看到了她将这栋宅子弄到手的契机。

    这些年来,周语然没少拐弯抹角的表达出想要这栋宅子的想法,但这宅子早在许多年前就已经落到了安国公夫人名下,安国公夫人去世之后,理所当然的,这宅子就归了萧靖北所有。

    以萧靖北和周语然之间的关系,每次周语然隐晦提及这个时,都只冷冷回以一句“痴心妄想”便不再理她,别说如周语然所想那般把宅子给她了,更是从来没允她踏进这宅子一步。

    可如今不同了。

    周语然很有种扬眉吐气之感。

    萧靖北既然将国公爷挪到离湖畔来养病,那她这个安国公夫人,又怎么能不在旁侍奉汤药呢?

    难道,萧靖北还能拦着她这个做妻子的照顾丈夫不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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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该是翱翔于九天之上的瑶凤, 却在即将飞上高空时被折断了双翼。 一梦二十年, 当她涅槃重生, 面对接踵而至的前世故人, 她只想说, 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欠了我的十倍还回来~洗刷刷洗刷刷~ 咳咳,那谁谁,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别以为你尾巴摇啊摇我就会给你肉骨头! (PS:新人新文,妹纸们求收藏求票票~)妻贵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妻贵,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妻贵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