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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莞迩     妻贵txt下载     妻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5章 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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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洛水轩里,凤止歌坐在铜镜前,不甚清晰的镜面映着清丽无双的容颜,在这寂夜中有种惑人的朦胧美感。

    在她身后,半夏与扶风刚替她卸了头上钗环,李嬷嬷则拿了把木梳,仔细梳理着那头乌黑的青丝。

    “主子,”相较沉稳的半夏,扶风为人比较跳脱,在外人面前不显,在凤止歌等人跟前却总是藏不住话,“三娘子已经传话回来,那消息,已经传到了杨夫人耳里。”

    想到杨夫人以后会做些什么,扶风便止不住的想乐,不过又有些奇怪。

    “主子为何不直接将消息传到杨夫人那里,而是用了如此,迂回的办法?”想了好半天,扶风才想出个合适的词来。

    “迂回?”李嬷嬷将凤止歌那头青丝打理好,转身将木梳放下。

    半夏与扶风几乎是李嬷嬷一手带出来的,所以她对她们总是多了几分宽容,刻板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若是不这样迂回点,你以为杨夫人会这么轻易就相信?就算相信了,她又能决定以后在暗地里给那位使绊子?”

    将她们的话听在耳里,凤止歌脱了外衣往床上一躺,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之后才模糊地道:“人啊,总是更愿意相信自己‘辛苦’挖掘出来的事……”

    未尽的话音渐渐归于沉寂。

    一夜好眠。

    次日又是个好天气,凤止歌是被窗外刺眼的阳光晒醒的。

    调皮的阳光闪动跳跃间衬得肌肤似玉。初醒的少女双眼中如有湿意,将额前垂落的发丝拢至耳后,凤止歌看了看立于床前准备服侍她起床的李嬷嬷,道:“阿芜,你也不早点叫醒我,有哪家的女儿每天睡到日晒三竿的?”

    李嬷嬷但笑不语。

    从前那些将主子当作至高信仰看待的人,一定不会知道,他们所崇拜的主子,居然也有普通女儿家的贪睡这一面。

    李嬷嬷并不以为主子贪睡有什么不对,即使换了张面孔更换了身份。可是她知道主子不可能永远蜗居于湖州这个小地方。她们,最终还是要回到京城那滩浑水里,趁着如今还未陷入那泥潭里,让主子尽可能的活得轻松些。有什么不对?

    门口竹帘被掀起。早得了吩咐的丫鬟们端着铜盘拿着毛巾鱼贯而入。凤止歌在众丫鬟的服侍下梳洗完毕,这才去了慕轻晚那里用早膳。

    这几年下来,为了配合凤止歌的贪睡。就连慕轻晚都特意吩咐小厨房将早膳时间改到了巳时。

    母女俩在安静温馨的气氛中用完早膳,凤止歌正准备劝慰慕轻晚不要将之前在知味轩发生的事放在心上,却听外面丫鬟来报,澄明堂派人来了。

    凤止歌也知道从知味轩回来那天,赵幼君与凤麟发生了争执,想也知道从澄明堂来的人没安什么好心,不过仍让丫鬟将来人带到了正房。

    不一会儿,门上竹帘掀开,一个五十上下的嬷嬷领着几个人走了进来,冲着凤止歌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礼,面上带着讨好巴结的笑容:“老奴给大姑娘请安。”

    抬起头时,却像是被前面窗户里射进来的阳光晃了眼,双眼不适地眯了眯。

    凤止歌将这嬷嬷上下打量了一番,她身上衣衫簇新,明明穿着合身的衣服看起来却总有几分怪异的扭捏感,头上却插着一支看起来有了些年头银钗,两手中都有老茧,显见平时做惯了粗活。

    心里有了计较,凤止歌道:“这位嬷嬷不知是在哪里当差,怎么从未见过?”

    那嬷嬷没想到凤止歌会问这样一个无关的问题,不过只微顿一下便恭敬地回道:“回大姑娘,老奴姓于,原是在针线房里做些织补之事的,上个月针线房的管事马娘子告病,老奴承蒙夫人看重,如今暂且管着针线房。”

    针线房?

    针线房的马娘子确实在上个月回家养病去了,可是这个婆子掌管针线房?

    呵!

    凤止歌眉梢微扬,似乎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一般,唇角上扬,“那,不知于嬷嬷到洛水轩有何要事?”

    于嬷嬷闻言低头,毕恭毕敬地道:“回大姑娘,夫人昨日吩咐针线房为府里各位主子缝制秋裳,老奴特地来洛水轩为两位主子量尺寸。”

    听于嬷嬷这样一说,凤止歌面上却更惊讶了,“于嬷嬷不会弄错了吧,如今才七月初,制秋裳会不会太早了些?”

    于嬷嬷闻言便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老奴也是听从夫人吩咐,不过大姑娘放心,老奴一定吩咐府里绣娘用心缝制两位主子的衣裳。”

    说完,于嬷嬷从身后之人手上接过量尺寸用的软尺等物,站起身朝着慕轻晚的方向走过去。

    “慢着!”凤止歌眸色泛冷,断然喝道。

    李嬷嬷则迅速挡在了于嬷嬷跟前,半夏与扶风虽然尚未明白怎么回事,却也一左一右扶着慕轻晚后退几步,其他丫鬟却是知机的齐齐退了出去。

    “大姑娘,您这是?”于嬷嬷不明白凤止歌为何制止她,不解地看向凤止歌。

    “于嬷嬷是吧,阴暗的地方呆久了,反而不太习惯光明了,是吧?”凤止歌不疾不缓地几步踱到于嬷嬷跟前,认真地问:“你和你的主子,是不是认为洛水轩的所有人都是傻子,随便编个白痴理由就能取信?”

    于嬷嬷面上一僵,随即道:“大姑娘的话,老奴不明白,老奴只是想为大姑娘及这位夫人量了尺寸做秋裳而已。”说话的同时眼珠转了转,看向慕轻晚所在的方向。

    微微摇头。凤止歌被于嬷嬷逗乐了,“你猜猜看,你家主子若是知道你管我娘叫‘夫人’,会不会恨不得生撕了你?”

    然后也不待于嬷嬷说话,抓起她的一只手翻过来,白皙柔嫩与粗糙泛黄的两只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现在就做秋裳也就不提了,这双手如此粗糙,你若是编个洒扫婆子或者浆洗婆子的身份,说不定我就信了你了,偏偏要说你是针线房出来的。这样一双手用来做针线。怕是那些上等料子都得被你毁了吧?”手上渐渐用力,凤止歌越往后说,语气越是冷厉。

    “跟了那么个蠢货一般的主子,果然也不能期望你会有多聪明。说说看吧。赵幼君这么多年都没让你们这些死士出现在人前。如今是打算做什么?”在于嬷嬷面上愈见明显的震惊中,凤止歌这样道。

    若说先前于嬷嬷心中还存了侥幸,只当凤止歌只是凑巧发现她的不对劲。可这时听凤止歌连“死士”都说出来了,哪还能不明白自己的身份全面曝光,更清楚今天是不可能轻易的完成任务了。

    皇家花了大代价培养的死士,个个终于主子,为了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务即使赔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既然已经暴露,于嬷嬷也不再故作谦卑,先前面上的巴结与讨好就像是一张画皮般,一旦揭开这张皮,便露出狠厉毒辣的真面目来。

    被凤止歌捏住的那只手猛一用力,却没能如愿将手抽回来,明明是一只属于闺阁小姐的白皙柔弱的手,此时却如一只铁钳般令她的手丝毫不能动弹。那死士心中一沉,知道无论是主子还是自己都小看了凤止歌,另一只手却是猛的朝凤止歌的脸颊扫去,带起的劲风让凤止歌耳畔的青丝随之轻扬。

    “找死!”

    凤止歌手肘抬起挡住这一击,手上却没放松对那死士的钳制,抓住她的手狠狠拧了几圈,抬脚在那死士胸腹之间狠狠一脚踹上去,那死士便翻滚着狠狠撞向房门,发出一声轰然巨响。

    落地之际,那死士忍住手上传来的剧痛,强自双手撑地想要稳住身形,却被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一个黑衣蒙面人一击制住,还没等她诧异为何会在这里见到同类,便觉颈间一凉,意识随之陷入一片混沌。

    皇家死士原本也不至于会如此不济的,可谁叫她错把雄狮当白兔,又被人有心算无心呢?

    看着地上一直到临死眼中都带着不解的尸体,想到方才这死士的手特意朝着她的脸上招呼,凤止歌皱了皱眉,看向李嬷嬷:“仔细查查她的手,看看里面藏了什么东西。”

    李嬷嬷对毒有些研究。

    应了声“是”,李嬷嬷走到那死士的尸体前,自腰间掏出一副薄如蝉翼的透明手套戴在手上,然后才谨慎地仔细翻看那死士的双手,尤其注意指甲缝里。因为早有凤止歌的提醒,李嬷嬷知道这死士手上肯定有东西,可越到后面,她的面色仍变得愈发阴沉起来。

    好半晌,李嬷嬷站起身,“主子,是蚀骨之毒。”

    蚀骨,毒如其名。

    此毒内服无效,只对伤口有作用,中了此毒并不会立刻致死,但创口却会日渐脓变直至腐烂,到最后腐肉尽去,白骨可见,因此而得名。

    虽说不会致死,却能叫人生不如死。

    这死士只听命于赵幼君一人,手上又藏着这等毒,偏还刻意往凤止歌脸上招呼,只稍微想一下,也知道赵幼君这是打的什么主意了。

    恐怕,这死士的首要目标,是慕轻晚,凤止歌这回应该是作为她被发现之后一不做二不休的搭头罢了。

    “赵幼君!”一字一顿地念着这个名字,凤止歌的眸色倏地暗沉下来,仿佛那里正酝酿着可怕风暴。

    凤止歌突然觉得,她对赵幼君还是太客气了。

    虽然,为了让她尝尝当日因结下的恶果,现在还不是要她命的时候,那么,就先收点利息吧……

    踢了踢脚边仍存余温的尸体,凤止歌淡淡地吩咐道:“将她的双手砍下来,赵幼君既然不想安生。这次,就送她一份大礼,就看看她能不能吃得消了。”

    尚未退下的黑衣人闻言躬身一礼,下一刻,手中还滴着血的利刃干脆利落的落下,两条血淋淋的胳膊便滚落一旁。

    这血腥的场面甚至没让凤止歌眨下眼睛,冷笑一声,她道:“既然是送礼,怎么着也得包装一下,找个好看点的匣子装起来。晚些时候。咱们亲自去送礼。”

    李嬷嬷点头应是,果然找了个看起来精致的匣子将那两条胳膊装了起来,然后才指挥那黑衣人将尸首处理好。

    待屋里重归之前的样子,凤止歌才想到。方才没来得及让人把慕轻晚带出去。让慕轻晚从头到尾目睹了一切。蓦地转身。果然,慕轻晚此时面色发白,手足发软。若不是有半夏扶风一左一右搀着,恐怕要就此软倒在地。

    虽然出自将门,可是慕轻晚自小性情柔顺,成亲前又一直被父兄保护得很好,成亲之后即使是幽居在洛水轩,也连鸡都没杀过一只,又何曾见过这种血腥场面。

    “娘……”凤止歌轻声唤道,眉头微皱,心里却并无悔意。

    凤止歌本就戒备心极强,身边能得她信任的人,无不是跟随她多年。

    她之所以会将慕轻晚纳入自己人的范筹,最开始是因为感激,若无慕轻晚六年如一日的悉心照顾,恐怕她根本就没有机会重新睁开眼,后来却是慕轻晚任何事都以她为先的举动打动了她。

    凤止歌知道,她绝对不是个好人,更不可能像平常闺阁千金那般柔弱。她虽然不会无故害人,但面对敌人,她也能面不改色的收走他们的命,这其中无关对错,更与正义与否搭不上边。

    以前处理这些阴暗之事时,她都尽量避着慕轻晚,可如今既然慕轻晚看到了,那她也不用再瞒着。

    若是慕轻晚因为这样就与她疏远……

    那,她以后也会尽量护着慕轻晚,就权当报慕轻晚那几年的照顾之情吧。

    凤止歌抬眼,静静地看向慕轻晚。

    慕轻晚看过来,目光在触到门边时有些仓皇地移开,即使那里现在已经干净如往昔,她仍不能忘记方才那片触目惊心的红。

    不过,随即,她便压下心中的惊惶,一把推开半夏与扶风,酸软的双腿显然支撑不住她的身体,才走了几步,便差点倒在地上,被凤止歌稳稳扶住。

    “止歌……”慕轻晚刚站稳,便紧紧地抓住凤止歌的手,一边察看她身上有没有什么不妥,一边语带焦急地道,“止歌你没事吧?刚才那个人有没有伤到你?”

    凤止歌微怔。

    她本以为慕轻晚第一时间表达的,应该是心里的恐惧的,却没想到,会是担心她有没有受伤……

    凤止歌没有做过母亲,甚至上一世时寒夫人在她幼年便去世,所以她也没感受过多少母爱,但她知道有一句话叫为母则强。

    从前在后世时,也曾经看到过有的母亲为了保护自己的子女,做到了某些远超极限的事。

    而慕轻晚,她能压下心里的恐惧,也许,也是这样吧。

    “娘……”凤止歌轻唤,声音不自觉地便放软了些,“我没事。”

    慕轻晚没有理会,直到亲自将凤止歌上下检查了一遍,才放松的吁了口气,再开口时语中却带着责备:“止歌你也太乱来了,你怎么能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你手下不是有那么多人吗,这个时候不用要留到什么时候?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让娘怎么办?”

    一长串的话顿都没顿一下。

    凤止歌相当惊讶,“娘,你不害怕?”

    想到方才那片猩红,慕轻晚脸色又是一白,但随即却坚定的道:“娘害怕,可是娘最怕的却是你出事。这么多年来,娘也看明白了,有些人,不是你退一步他便能满足的。娘知道,止歌你和其他大家小姐不一样,娘以前还担心,但如今,娘只要止歌好好的,若有人想伤害你,总要狠狠还击回去,叫他们痛得再也不敢打你的主意!”

    说到后来,慕轻晚向来温婉柔和的脸上也多出几分狠厉。

    不只凤止歌,就连李嬷嬷这样从来只将凤止歌一人看在眼里的人,也不由得眼中带了柔和。

    ……

    澄明堂里,前面几天因为凤麟一连几天宿在外书房里而阴云密布的气氛一夜之间转为晴空万里。

    只因为,赵幼君今日的心情很好。

    也不知道是有什么好事,一大早的,赵幼君便一扫前几日的愤怒阴沉,面上重新露出她那招牌似的高贵端庄的微笑来。

    用过早膳,赵幼君吩咐人将澄明堂里外仔细打扫过,然后唤了身边的丫鬟细细的修了她的指甲,涂上蔻丹,甚至还在指甲上描绘了漂亮的花纹。

    眼见快到午膳时间,赵幼君举起手,冲着尚未干透的指甲上吹了几口气,一边吩咐丫鬟道:“今儿天热,叫厨房做些清淡开胃的吃食来,另外准备些酸梅汤和绿豆凉糕,酸梅汤送到落霞院去,绿豆凉糕少爷喜欢吃,记得送过去。”

    一派悠然自得的样子。

    澄明堂里的丫鬟们小心翼翼了好几日,好不容易见赵幼君又高兴起来,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忙将赵幼君的话吩咐下去。

    就在这时,王嬷嬷突然从外面进来,挥退房里伺候的丫鬟,对赵幼君道:“夫人,大姑娘来了。”(未完待续。。)

第76章 回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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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章粘贴上来的时候,竟然发现了好几个错别字……以后尽量少打几个错字,嗷嗷

    “凤止歌?她怎么来了?”只是听到这个名字,赵幼君便皱了皱眉,“洛水轩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赵幼君突然间心情变好当然不是没有原因的,一想到过了今天,慕轻晚那张魅惑侯爷的脸就再不存在,赵幼君面上的笑容便退不下去。

    算算时间,派去洛水轩的人应该快得手了吧。

    赵幼君半点也没想到自己身边的死士会有失手的一天,皇家死士没有弱者,不过是对付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若是这样都能失手,又怎么能对得起他们当年的那些训练?

    至于凤止歌?

    本来赵幼君是打算顺势把这个小的也解决了的,算她这次好运躲了过去,以后机会还多。

    这样一想,赵幼君涂满蔻丹的两只手端庄地交叠于腿上,好整以暇地道:“让她进来吧。”

    王嬷嬷应声出去,将门外的凤止歌并李嬷嬷两人带到屋子里。

    这六年来,凤止歌与赵幼君见面的机会不多,但也不算少,每每最让赵幼君生气的便是,这个总是一脸淡然的小贱蹄子似乎从来没将她这个“威远侯夫人”放在眼里,甚至无论有没有外人在场,都不曾给她行过一个礼!

    这次自然也一样。

    赵幼君看着进来的两人。凤止歌穿着一身家常裙衫,头上简梳了个髻,并无多余钗环点缀。在她身后,面色冷然的李嬷嬷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匣子,也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

    两人进屋之后淡淡地站在赵幼君跟前,却是一语不发。

    这样的情形赵幼君已见过不知道多少次,若是以前,她还会因凤止歌的态度而生气,可今天她的心情实在太好了,这种小小的瑕疵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扬起笑容。赵幼君亲切地道:“止歌怎么想起到母亲这里来了……”

    话才说到一半。便被凤止歌打断:“夫人该不会是记错了吧,你的女儿叫凤鸣舞,我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母亲。”

    “你!”

    饶是赵幼君心情好,这时也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当然。凤止歌也不想与她多说。

    “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儿到‘夫人’这里来。其实是想送一份回礼,‘夫人’不要嫌弃。”

    凤止歌说完,便偏头示意李嬷嬷。

    李嬷嬷会意。上前两步送上手中的匣子。

    赵幼君看着那匣子,紫檀做成的匣子保持了原色,并未上漆,上面还精心雕琢了各种花纹,看起来华美非常,让人一见就认为这匣子就应该用来装最珍贵的东西。

    单只这个匣子,就已经价值不菲。

    可是,赵幼君六年来与凤止歌的接触虽然不算太多,却也知道凤止歌对她是什么样的想法,如今凤止歌突然找上门来说要送她一份回礼,叫她如何能相信这其中没有猫腻。

    而更重要的是,所谓回礼,回的是哪件事的礼?

    下意识的,赵幼君便想到她今天吩咐人去做的事,不过随即又在心里狠狠摇了摇头,皇家死士出手,怎么可能会被这样一个丫头片子发现端倪?

    虽然这样想,但到底没让王嬷嬷接下这匣子。

    不得不说,女人的直觉真的是种很奇怪的东西。

    凤止歌见状轻轻一笑,声音不大,却让赵幼君有一种被取笑被轻视的感觉,她冷冷地看了凤止歌一眼,“你笑什么?”

    “光天化日的,难道夫人还怕我下毒?”凤止歌止住笑,黛眉微扬,“这里可是威远侯府,夫人这个威远侯夫人,还会担心这个?”

    明明是极尽淑女的浅笑,表情也再正常不过,但赵幼君就是能从凤止歌面上看到对她的嘲笑。这嘲笑无疑将仇恨拉得妥妥的,即使赵幼君也意识到凤止歌是故意在激她,却还是忍不住受了激。

    “王嬷嬷,将东西将过来!”赵幼君说完之后抿紧了嘴唇,目光死死地落在王嬷嬷手里的匣子,仿佛这样就能透过匣子看到里面装的东西。

    凤止歌面上仍是那浅浅的笑容,看到赵幼君的表现,她再次开口:“夫人,这回礼可是我精心为你挑选的,相信你看了一定会很喜欢。”

    柔和的声音,温软的语气,让人下意识的就会相信她所说的。

    王嬷嬷将匣子接到手里,入手只是微沉,里面装的东西显然并不是多重。她看了凤止歌与李嬷嬷一眼,不知是不是该立刻打开,便望向赵幼君。

    “打开看看吧。”赵幼君一方面是不想让凤止歌以为她没胆量,另一方面心里也确实有些好奇,不知道什么样的回礼会让凤止歌说出她一定会喜欢的话来。

    王嬷嬷低声应是,然后小心翼翼的将那匣子放在屋里的桌子上,挪开匣子上小巧的搭扣,轻轻往上一翻。

    因为好奇,赵幼君不自觉的身子微向王嬷嬷那边侧,眼见匣子一点点开启,却因为角度的原因看不到里面装的什么东西。

    不过赵幼君也不着急,王嬷嬷看过之后定会很快禀报给她的。

    赵幼君没等到王嬷嬷的回禀,她只等来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差点没让毫无准备的赵幼君吓得一抖。

    “啊……”

    很难想象,王嬷嬷都这么大年纪了,尖叫起来还能如此中气十足。

    在赵幼君的惊吓中,王嬷嬷面带惊恐,明明害怕至极。偏一双眼仍直直地盯着匣子里的东西,仿佛那东西有着什么未知的粘性一般。

    赵幼君见王嬷嬷这个样子,心里也有淡淡的不安,她站起身,正准备往王嬷嬷那边走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却见王嬷嬷似是这时才反应过来,猛地后退几步,却因碰到身后的圆凳而发出一声轰响摔倒在地。

    “真没用!”李嬷嬷低声道,然后快步走到王嬷嬷身边,为免她多事。一脚便将她踢得晕了过去。

    赵幼君从来都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这些年恶事也做过不少,这些事大部分都被王嬷嬷看在眼里,甚至其中一部分她还亲身参与过。

    没想到,这样一个人。也会知道害怕。

    因为王嬷嬷的动作。桌上的匣子也被带得发出“咚”的一声响砸在地上。里面放着的东西也因此暴露在赵幼君的视线之中。

    两只还带着猩红血迹的胳膊……

    落地时甚至还微微向上弹了两下,上面未干的血迹便在大红地毯上留下些许瘆人的斑点。

    胳膊断口平整,显然是被利刃割下。

    这两条胳膊脱离其主人的身体显然已经有一段时间。皮肤呈着淡淡的惨白,原先十分有力的十指僵硬的半握,让见者只觉瘆得慌。

    深宅中的贵妇们说起来大多心狠手辣,对身边伺候的人一个不满意,就可能将人拖下去活活打死,可这不代表她们就见过那些血腥场景了,无论打死也罢别的死法也罢,都是避着她们的面在暗处动手的。

    除开少部分,女人的天性便是害怕血腥。

    就如此时的赵幼君。

    赵幼君虽然在赵天南尚未出头的时候过了几年苦日子,可自打赵家发迹,她便一直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后来又是公主之尊。就算是进到威远侯府之后,平日城也是养尊处优的,连鸡都没杀过一只的她哪里见过这等场面。

    惊恐不已地看着那两只胳膊,赵幼君骇得连呼吸都不敢,一声比王嬷嬷方才绝对更尖锐惨厉的尖叫也卡在喉间不敢叫出来,仿佛那两只僵硬的手随时会扑上来掐住她的脖子。

    欣赏完赵幼君的表演,凤止歌笑了,只是那笑意却没到达眼中。

    不管赵幼君是不是满意这份回礼,至少,她的反应凤止歌是满意了。

    弯腰将落在地上的两只胳膊捡起来,早已僵硬的人体入手冰凉,若是换了个胆子小点的,恐怕就要打个寒噤了。

    不过,凤止歌完全不在意。

    那死士活着的时候她都不怕,难道还能怕了她死后留下的两只胳膊?

    应该害怕的,也不应该是她!

    裙角如水中波浪般轻晃,凤止歌缓缓上前,来到赵幼君跟前,手往前伸,被她握在手里的那只“手”僵硬的指尖便触碰到了赵幼君保养得白皙滑嫩的脸。

    “不知道,夫人对我的这份回礼,满不满意呢?”凤止歌问,语调轻松如小女儿家温软的呢喃。

    冰凉的触感自面上传来,一股寒意自头顶灌下,让赵幼君身上立时涌出无数细小的颗粒,颤抖着看着近在眼前的那只“手”,赵幼君双腿一软,陡然跌坐在椅子上。

    然后,一声迟来的尖叫回荡在房里。

    “啊……”

    女性特有的尖锐嗓音瞬间透过门窗在整个澄明堂里回响。

    澄明堂的丫鬟婆子被吓得蓦地一抖,随即反应过来尖叫声来自于正房。

    若说先前王嬷嬷的惊叫只是让这些丫鬟婆子稍稍有些费解的话,那现在这声明显出自直幼君,且惊恐毕露的尖叫就不得不让人猜测里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所有丫鬟婆子顿时将手中的活儿扔到一旁,一窝蜂地涌向正房。

    没得主子的应允,这些丫鬟婆子也不敢贸然进去,只站在门外努力向内窥探。

    门上还是挂着那片竹帘,透过间隙隐约可见屋里的几人或站或坐,不像是出了什么大事的样子。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对了嘛,虽然大姑娘这是第一次主动踏入澄明堂,可方才大姑娘进来的时候无论是言语还是面色都一如往常,怎么也不像是想要对夫人做些什么的样子。

    不过。虽然这样想,却也不能什么都不问一声就退下。

    赵幼君身边的大丫鬟锦绣想了想,对着里面道:“夫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而房内,赵幼君此时已是手足发软,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不过神智到底恢复了几分。

    努力将头往后缩,以避免脸再与那只“手”接触,赵幼君张口刚想说话,却被凤止歌出言打断。

    “夫人。我劝你最好还是想想清楚再说话。”凤止歌将手里的“手”翻了个面,就如在她手里的不是一只从别人身上割下来的手,而只是最无害的猪蹄般,“夫人信不信。只要你敢开口喊人。我就敢将这十根手指切下来喂到你嘴里?”

    凤止歌面上的冷然让赵幼君知道。若她真敢喊人,凤止歌就真的敢这样做。

    只是想想那个画面,若不是此时浑身无力。赵幼君便要干呕了。

    赵幼君也是第一次发现,从未被她放在眼里的凤止歌,居然如此可怕。

    也是第一次,赵幼君看向凤止歌时眼中带着深深的恐惧。

    无奈之下,赵幼君强自撑了口气镇定下来,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些,对外面的丫鬟婆子吩咐道:“我没事,你们都下去吧。”说到这里,她还生怕凤止歌不满意,继续道,“今天院子里的事不用你们做了,都到院子外守着吧。”

    赵幼君的吩咐明显有些古怪,她平日里最恨下面的人偷奸耍滑,谁的差事要是没做好都绝不轻饶,这时却让她们放下手中的事去院外守着,外面的丫鬟婆子们怎么想都觉得怪异,不过,对于赵幼君的吩咐她们亦不敢不从,便应了诺一一退出了院子,临走前还体贴地关上了房门。

    赵幼君的懂事显然让凤止歌很满意,连声音中都多了几分愉悦:“不错,算你聪明,现在,咱们就继续讨论这礼物吧。”

    说话的同时,凤止歌坐到赵幼君身边,动作轻缓地将赵幼君因恐惧而紧紧攥在一起的十指一根根掰开,再将握在手中的那只“手”放到赵幼君手里。

    手上的触感无疑比脸上的要来的更敏锐,那属于死亡所特有的僵冷只一瞬间便让赵幼君方才的强自镇定破功,她目光呆直地看着手中的“手”,指尖触到上面未干却湿冷滑腻的鲜血,一声尖叫又忍不住的自喉间逸出。

    胳膊微抬,就要把手中的东西扔出去。

    “慢着!”凤止歌冷声道,“你要是敢把东西扔出去,后果,你也是知道的。”

    赵幼君浑身一僵。

    比起将那已经僵冷的十指吃下去,她当然宁愿将它握在手里,于是手上下意识的就开始用力,就怕手上一松就要受到那等令她想想都不寒而栗的对待,可随即又想起自己手上握着的是什么,那副又害怕又不得不紧紧抓住的样子,实在是愉悦了凤止歌。

    “夫人这是在害怕?”凤止歌张开十指,看了看自己同样染上血迹的双手,冷笑一声道,“这可是故人的手,夫人应该感到熟悉才对,怎么能害怕呢?若是让那为夫人而死的故人知道了,你说,她以后会不会每晚缠着你?”

    故人?

    赵幼君的脑中有一瞬间的放空,一双精心描绘得大而有神的眼更是瞠得溜圆,仿佛已经被凤止歌描述中的索命厉鬼缠上了般。

    不过,只片刻,她便有意识的将那副可怖的画面驱逐出去,而是一边尽力偏头不让自己的视线触到手上的东西,一边思考起凤止歌话中的意思来。

    答案其实不难猜,只是这个答案显然令赵幼君很难接受。

    被她派出去的那个早就该回来禀报的死士,手中握着的冰冷的胳膊。

    赵幼君怎么也不肯相信这个事实,这件事带来的震惊甚至在这一刻令她压下了方才的恐惧。

    “不可能!”赵幼君转过头冲凤止歌一声低吼。

    这么多年来,她最得意的便是她那个皇室公主的身份,来到湖州之后做任何事更是因为手里有太后给的这五名死士而底气十足,因为这些死士代表的,亦是皇室。甚至,若不是当年凤麟说得决绝,她要让慕轻晚不知不觉的死去有太多的手段。

    这次被凤麟气得太狠,赵幼君虽然顾忌着凤麟,没想取慕轻晚的性命,却更恶毒,直接想让慕轻晚的一张脸毁得再也不能见人。

    偏偏,蚀骨这种毒内服无效,只能对创口起效。

    洛水轩被凤止歌经营得如铁桶般,赵幼君只能想了这么个辙让身边唯一的女死士去洛水轩找机会给慕轻晚下毒。

    她以为对她引以为傲的死士来说,做这种事必是手到擒来。

    可如今,凤止歌却告诉她,她派出去的死士已经丧命于凤止歌之手?

    她怎么可能相信!

    想到自己身边还有其他四名死士护着,赵幼君便也镇定下来,心里又多了些底气。

    “你以为我会相信?”赵幼君深吸一口气,竭力做出一副不屑的样子,却不敢想凤止歌为何会知道她的算计,也不敢想若不是这样,为何她派出的死士至今未归。

    凤止歌对她的色厉内荏不置一词,反而将她的心思揭开:“是不是还在想着你剩下的那四名死士?”

    赵幼君一懵。

    便听凤止歌继续道:“你放心,你那四名死士都已经死了,如果你实在想看看他们,不如,也把他们的胳膊割下来给你?”

    凤止歌望向赵幼君,仿佛只要她应声是,就立刻将那四名死士的手都割给她。

    “不可能!”

    赵幼君猛地站起身,在凤止歌笑谑的目光注视下,她的竭力否认显然尤其的苍白。(未完待续。。)

第77章 为难

    “来人,来人!”

    声音并不像方才的尖叫那般尖锐,自然也就没能传到守在院外的丫鬟婆子耳里。

    而那些平时只要赵幼君一声召唤便能随时自暗处现身的死士,却始终未见。

    回应赵幼君的,只是一室的静寂,以及凤止歌和李嬷嬷如看一只随时可以动手拈死的爬虫般的眼神。

    “既然你不肯相信,不过没关系,人没了,尸体还在嘛,反正放在我那里也没用,就还给你好了”。凤止歌一边说一边拍了拍手。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下一刻,房门突然大开,门口的竹帘高高掀起,五具早已死透的尸体像是破娃娃般,被人轰的一声扔进房间里,扬起无数微尘。

    赵幼君心里虽然害怕,却不肯相信自己的死士会栽在一个小丫头手里,于是抿紧了唇看向地上的几具尸体,却在看到那几张熟悉的面容,尤其是其中一名没了胳膊的女死士之后面上血色尽失。

    那女死士,正是她派去洛水轩对慕轻晚下毒手之人。

    “你看看,现在应该相信了吧?”凤止歌摊了摊手,一脸的无奈。

    周围没有任何人可以求助,视作底牌的死士又尽数被诛,直至这时,赵幼君才真的慌了。

    敢做坏事,并不代表就想死。

    想到自己想对慕轻晚做的事被凤止歌发现了,那凤止歌定然不会放过自己,赵幼君只觉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没个着落。这时也不管自己手中握着的是死人胳膊了,下意识的手上便用起力来,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你,你,你想做什么?”赵幼君看着居高临下的凤止歌,语气中前所未有地带上了软弱,“这里可是澄明堂,那么多的丫鬟婆子亲眼见着你进来了,若是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定然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关系到生死。赵幼君语中也带了些戾气。

    凤止歌讶然挑眉,“夫人这是在说什么呢,我怎么会让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呢?”

    听凤止歌说得真切,赵幼君便重重吁了一口气。随即涌上心头的。却不是绝处缝生的庆幸。而是诡异的得意。

    是的,就是得意。

    凤止歌到底还是顾忌着她的身份不敢动她,就算她把这事捅到侯爷那里。她身边的死士可是连侯爷都没见过,谁能证明去洛水轩的人是她身边的?

    再说了,就算是她又怎么样?

    慕轻晚这不是没事吗?

    难道侯爷还会为了她动自己?

    这么多年来凤麟面对她的步步进逼时一次次的妥协,已经让赵幼君忘了,他当初说要碧落黄泉追随慕轻晚时是有多决绝。

    想到这些,赵幼君方才消失的那些胆气便又回来了,她甚至还示威性的狠狠瞪了凤止歌一眼。

    只不过,下一刻,赵幼君便发现自己得意的太早了。

    凤止歌仔细端详着手中那只属于赵幼君身边死士的胳膊,因为已经失去生命力,十指间的惨白似乎已经渗透,连指甲盖上也是一片灰白,指甲也因此而变得更为冷利。

    那指甲里藏着的,是蚀骨之毒。

    赵幼君肯定忘了一点。

    不过没关系,凤止歌会帮她想起来的。

    “我怎么舍得让你死呢?”凤止歌淡淡道。

    赵幼君的笑容僵在脸上。

    “你还记得你准备让你的死士对我娘做些什么吗?”凤止歌偏头看着赵幼君,面上平淡的表情却隐有种说不出的危险,“蚀骨之毒,就算是你想要弄来也不容易吧?既然如此得之不易,自然不能就这样浪费了,没用在我娘脸上,就用在你脸上,如何?”

    尖叫一声,赵幼君迅速扔掉握在手里的胳膊,也不管手上是不是沾了血迹,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脸。

    这时候,她才想起自己本打算让死士毁了慕轻晚的容貌。

    没有哪个女人不在乎自己的容貌,尤其是赵幼君这种自诩高人几等的贵妇,比起毁了她的容,她宁愿去死!

    从来没有哪一刻,赵幼君到如此恐惧。

    想到自己身中蚀骨之毒,脸上肌肤日渐腐烂脱落,再想到凤麟厌恶的看向自己,赵幼君便惊恐得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粒尘埃。

    若是在不知情的人眼里,赵幼君的这副样子着实可怜得紧,很容易便引得人同情。

    可惜凤止歌不仅深知赵幼君的骨子里有多脏,还没有那些多余的同情心,所以即使赵幼君露出这副样子也丝毫没有动容,她面上甚至还带着笑容,拿着手上那只胳膊渐渐靠近赵幼君的脸。

    “你不要过来!”眼见凤止歌一步步接近,赵幼君一只手捂着脸,一只手却胡乱在空中挥舞,“你不要过来……”

    “你不是想对我娘下毒吗,怎么这会儿让你自己尝尝这毒的滋味却不愿意了?”凤止歌皱了皱眉,然后冷笑一声,吩咐李嬷嬷道,“让她乖巧一点。”

    李嬷嬷于是上前在赵幼君身上点了几下,赵幼君便觉浑身一软,别说挣扎了,就是抬抬手都困难,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凤止歌一步步走近,眼中却是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至极的恶魔一般满是恐惧与绝望,只这么一小会儿,额际便渗出颗颗汗珠。

    凤止歌却蓦地止住了手上的动作,转过头看向门口方向。

    赵幼君因这突然的转机而松了一口气,随后眼带希望地看向门外。

    是侯爷!

    一定是侯爷知道她有危险所以来救她了!

    赵幼君也不去细想凤麟这么些天都歇在外书房不入内宅,怎么会知道她有危险。她只是下意识的希望,能拯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的是她最希望看到的人。

    “他怎么来了?”

    赵幼君听到凤止歌这样道,心里却因此更确信来的是凤麟,若不是她此刻动弹不得,恐怕就要因心里的兴奋与激动而跳起来了。

    在这一刻,赵幼君在心里决定,今天以后一定好好和侯爷过日子,就算他心里还装着慕轻晚,也绝不再动不动就与他置气了。

    只是,这一切。都只是出自于赵幼君的臆想。

    在赵幼君的望眼欲穿下。竹帘轻晃,一个高大的身影进入房中,房里的光线也随着竹帘的掀起落下而忽明忽暗。

    待来人在房中站定,赵幼君迫不及待地张口:“侯爷。救……”

    一个“我”字卡在喉间。再也没能说出口。

    看清楚来人的相貌时。赵幼君有片刻的失望。

    来的不是凤麟,而是凤鸣祥。

    走进来之前,凤鸣祥显然没想到屋内会是这样一副场景。

    往日里被收拾得花团锦簇整洁光鲜的澄明堂正房。此时却一片狼藉。桌椅乱成一团也就罢了,可地上斑斑点点的血迹和那五具面容惨白的尸体,还有妹妹手中握着的、地上掉落的两截明显从其中一具尸体上截下来的胳膊……

    “这是怎么回事?”凤鸣祥震惊地问,视线先是落在赵幼君身上,最后却是看向凤止歌。

    凤鸣祥是知道自己母亲的,叫她下令打死几个不听话的奴婢是有可能的,可是杀了人还将尸体摆在房间里,这就不是母亲敢做的了。

    唯一的可能便只是凤止歌。

    在凤鸣祥的眼中,沉睡了八年才终于醒过来的妹妹虽然待人总是淡淡的,身上却有种能让人安宁的奇特力量。可此时的妹妹手持断臂,纤纤十指更是染上殷红的鲜血,显然不像平日那般清淡平和,虽然面上同样没有多余的表情,可她看向他时,目光却是冷冷的,完全不似平时的清冷却温和。

    莫名的,凤鸣祥有种若他此时不说点什么做点什么,便再也无法接近妹妹的感觉。

    他在她尚未苏醒时就想守护在她身边,在她醒来后更是用了六年的努力才终于换来她叫一声“哥哥”。

    如何能就这样让这些年的努力都化为乌有?

    凤鸣祥心里一急,“妹妹……”

    话才开了个头,就被赵幼君打断了。

    虽然失望于来的不是凤麟,可赵幼君好不容易才从绝望里看到希望,就算出现在面前的是根稻草,她也会紧紧抓在手里,更何况来的还是她的亲生儿子。

    “鸣祥,你快救救母亲,凤止歌已经疯了,不仅杀了这么多人,她还要杀了我!”赵幼君凄厉地叫道。

    赵幼君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求救,但是看到凤鸣祥只顾着看凤止歌,到底心中还是有种儿子重视别人多过她的感觉,气恨交加之下便也忘了方才她在凤止歌手下有多狼狈,开口便给凤止歌抹起黑来。

    况且,她觉得自己也没说错,凤止歌不正是杀了这些人又想置她于死地吗?

    因为儿子的到来,赵幼君只觉浑身充满了力量,甚至诡异的趾高气扬了起来。

    凤鸣祥看了赵幼君一眼,见她手上脸上虽然沾了血迹,但那血迹明显是来自于别人,心下松了口气的同时,对赵幼君却也有几分不满。

    因为就这么一个儿子,无论是赵幼君还是凤麟都对他寄予厚望,为免凤鸣祥学到什么坏的习气,赵幼君和凤麟向来都将那些污秽之事挡在凤鸣祥双耳之外,让他能更专注的读书习武。

    所以虽然凤鸣祥如今已有十八岁,过两年便该及冠了,可他的性子还有几分单纯。

    自从知道赵幼君的身份之后,凤鸣祥便对往日眼中一直是高贵典雅的母亲有了几分芥蒂,身为皇家长公主却委身为妾,不仅如此,还逼得婉姨和妹妹只能缩在小小的洛水轩里那么多年。

    即使那是自己的亲母亲,但凤鸣祥跟随大儒许青松所学到的,仍叫他没办法站在母亲这边,甚至还因此对婉姨和妹妹更加怜惜起来。

    想到这些,凤鸣祥双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上次听了妹妹的点拨。凤鸣祥只觉眼前打开了一扇大门,他想保护妹妹,可他手中什么都没有,说这些话只能徒惹妹妹发笑罢了。

    所以,那天之后,他便找了凤麟明言想跟着凤麟处理侯府的事务。

    凤麟从前虽然满意儿子的聪慧好学,却对他不通庶务一直很是头疼。威远侯府虽然已经远离京城那个权力中心,在湖州也算是最顶尖的门第,可这并不表示威远侯府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所以凤麟每日要处理的事也不少。

    在凤麟看来。威远侯府将来始终是要交到凤麟手里的。往日里琢磨着怎样才能让凤鸣祥对这些感兴趣,如今凤鸣祥主动要跟着学,他如何会不应,当即便高兴的答应了。近一个月来只要有空便手把手的教凤鸣祥如何应对各种事务。

    接触了这些。凤鸣祥只觉自己过去的十八年简直白活了一般。

    那些表面看起来光鲜亮丽的人。撕开面上那层皮,内里不知道多肮脏。很多面上看似普通的事,其间也隐藏着诸多的权势纠葛。

    若是往常。看到澄明堂里的这副场景,他恐怕已经叫出声了,可经过这一个月来的蜕变,凤鸣祥虽然心里仍震惊,却至少能做到面不改色了。

    只看现在的样子,凤鸣祥便能依希猜到,妹妹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定是母亲又做了什么事惹怒了她。想想母亲前面这些年是怎么对婉姨的,凤鸣祥便一点也不觉得惊讶。

    否则,以妹妹清冷的性子,断不会如此。

    凤鸣祥是如此坚信着。

    他几步走到凤止歌身边,似乎没看到凤止歌眼中的疏离,关心地道:“妹妹,你没事吧?是不是母亲又做了什么?”

    听凤鸣祥如此说,赵幼君一愣之后满面怒色,凤止歌神色之间却有几分意外。

    她没想到,即使亲眼看到眼前这副任何人看了,都只会认为凤止歌想要对赵幼君不利的情景,凤鸣祥仍然没有置疑于她。

    出自炼狱的凤止歌本就性情冷淡,再经历过从前的背叛,凤止歌对周围的人都有很强的戒备心,身边能得她信任的,也都是陪伴在她身边很多年的人,可这不代表她就能随意漠视别人的好意与真心。

    虽然她不知道凤鸣祥为何会不顾自己的亲妹妹,而是对她百般照顾维护,可是这些年他一次次将自己护在身后的举动,仍让凤止歌有几分动容。

    无论是在炼狱时,还是后来成为寒素,凤止歌的强势让所有人都下意识的认为,她强大到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也从来没有人会像凤鸣祥那样将她护在身后。

    这种感觉,有几分新鲜,也有几分感动。

    若不是如此,她又岂会喊出那声“哥哥”?

    面上的冷漠软化几分,凤止歌道:“今早有个自称掌管针线房的嬷嬷入了洛水轩,道是府里要做秋裳,却在指甲里藏了蚀骨之毒,所以我来了这里。”

    虽是平淡的三言两语,凤鸣祥却能明白这其中隐含的凶险。

    “蚀骨之毒?”凤鸣祥之前并未听说过这种毒。

    凤止歌言简意赅地道:“自创口而入,而后创口皮肉腐烂不得愈合。”

    只是听到描述,凤鸣祥便不由倒抽了一口气,再看向赵幼君时眼中便有几分陌生。

    想想也知道,除了婉姨之外,母亲还会对谁下这种毒。

    逼得婉姨独自一人在洛水轩里照料凤止歌,这种手段在凤鸣祥看来就已经狠毒了,可如今居然想要毁了婉姨的脸!

    即使做这种事的是凤鸣祥的亲生母亲,他也无法接受这种狠毒的手段。

    “母亲,因为你的肆意妄为,已经毁了婉姨的一生了,怎么还能如此?”凤鸣祥质问道。

    赵幼君好不容易等来了救星,却没想到凤鸣祥居然这样指责她,哪里还能忍得住,指着凤鸣祥便尖声骂道:“你到底是我生的还是慕轻晚那个贱人生的?眼见着亲娘受辱,居然还站在罪魁祸首那边!我做错了什么,那个贱人如今不是好端端的什么事也没有吗,就算她真的出了事,那也是她咎由自取,当年若不是她横在中间,我堂堂长公主,又岂会处于如今这种尴尬的位置!都怨她,都怨她!”

    说到后来,赵幼君激动得几乎是用吼的,显然已经陷入了往日的回忆。

    却也不想想,当年的凤麟与慕轻晚乃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若不是她以势压人,两人如今仍在京城过着令人艳羡的日子。

    凤止歌神色一冷,“啪”的一巴掌打在赵幼君脸上:“你已经无可救药了,就是不知道,你亲自挑选的蚀骨之毒,能不能让你稍微清醒些?”

    直至那只惨白的胳膊触到眼前,赵幼君才猛然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即使手上无力,仍勉强抬手招住脸,双眼却是看向凤鸣祥:“鸣祥,你快阻止她,快阻止她!我可是你的母亲,难道你要亲眼看着母亲的脸烂掉吗?”

    完全忘了不久之前,她还痛斥凤鸣祥。

    凤鸣祥闻言握紧了拳头。

    那是他的亲生母亲,即使她做了那么多的恶事,他也无法眼睁睁看着她面临这样注定凄惨的结局。

    可是,另一边却是他发誓要保护的妹妹!

    出身侯门,凤鸣祥虽然没见过,却也从旁人口中听说过后宅倾轧。

    虽然地点不一样,可每一处后宅都是一处战场,看似柔弱的女人们为了争宠,为了夺权,进行着一场又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后宅里,敢于向旁人出手,便要有失败被人报复的觉悟,有多少颜似春花的女人丧命于同样看似温柔贤淑的妇人之手?(未完待续。。)

第78章 疯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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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所有长得柔弱端庄的人都是无害的,就比如他的母亲。

    这次本就是母亲做错事在先,妹妹就算是要报复回去,也没人能说她有错,他若是还要拦着妹妹,又与要求妹妹和婉姨只能束手被动挨打有何不同?

    那他当初的誓言岂不便成了一纸空话?

    所以,哪怕直到那只藏毒的手已经触到了赵幼君脸上,甚至因为凤止歌的用力,干钝的指甲让赵幼君脸上鲜活而有弹性的皮肤凹了一个小窝,凤鸣祥也只紧紧攥着拳头而没有出声阻挠。

    他不能因为那是自己的母亲,便要求妹妹忍气吞声。

    感受着脸上传来的刺骨冰凉,赵幼君心里尽是绝望。

    凤止歌只要再用些力,那藏毒的指甲就会划破赵幼君保养得娇嫩异常的皮肤……

    可凤止歌却在这时停了手。

    将手中惨白的胳膊随意扔在地上,凤止歌面上一片轻松,仿佛先前的所有举动都只是为了吓唬赵幼君一般。

    凤鸣祥松了口气,紧紧攥起的拳头陡然松开。

    他不知道妹妹会放过母亲,这其中是不是有他的原因,心里对妹妹的亏欠却更多了几分。

    赵幼君同样松了口气,绝处缝生的滋味太过美妙,能保留容貌的喜悦更是让她忍不住喜形于色。

    凤止歌见状,却是一声冷笑,然后俯身凑到赵幼君耳旁。“是不是很庆幸?”

    湿热的呼吸打在赵幼君耳畔,叫她身上又冒出一片细密的小颗粒,这才想起身边还有个可怕的凤止歌。

    “你以前是不是得意于你有死士,也认为你管着威远侯府的中馈很了不起?”

    “那我就拔了你的牙,砍了你的爪子!”

    “放心,你还可以过一段好日子。”

    “这次只是找回我娘的那份,接下来,你就好好尝尝当年我娘的感受吧。”

    “至于,你欠我的……”

    凤止歌起身,意味深长地看了害怕又有些疑惑的赵幼君一眼。带着李嬷嬷转身离去。

    直至凤止歌自屋内消失。赵幼君才终于放下提了很久的心,心中却有些不解,凤止歌口中所说的她欠她的,是什么意思?

    而凤鸣祥本想追上凤止歌。可看了看房内的一片狼藉。却又不得不留下来处理后续。否则若是里面的样子被那些胆小的丫鬟婆子看到了,怕是又要节外生枝。

    ……

    闲庭信步地穿行于威远侯府里,李嬷嬷看了眼前面的凤止歌。终是开口问道:“主子方才放过赵幼君,是因为鸣祥少爷?这整个威远侯府,也就只有鸣祥少爷是真心待主子好的。”

    凤鸣祥是如何待凤止歌的,就连她们这些身边的人都看在眼里,所以就算方才凤止歌放过赵幼君,李嬷嬷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正走到一片阴凉处,微风拂过,扬起凤止歌几缕青丝,凤止歌闭上眼仰起脸,感受着拂面的轻风,发出一声满足的逸叹。

    “是,也不是。”凤止歌睁开眼,眼神幽深,“被拔去了爪牙,赵幼君现在就是只不堪一击的病猫,根本就不必放在眼里。没让她感觉一下蚀骨之毒的滋味确实是因为哥哥,但是,我可没想过要放过她。”

    “你不是看过京中来的消息吗?等着吧,用不了多久,自然会有人收拾她的……”

    清风徐来,让凤止歌的尾音变得几不可闻。

    ……

    威远侯夫人病了。

    只不过半天,威远侯府下人之间便传遍了这个消息。

    自从上午大姑娘来了一次之后,夫人也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见人就说大姑娘要杀了她!

    而且之后一连好几天都是这样,若碰上别人露出不相信的神色,往日里高贵典雅的夫人竟然还气红着一双眼对人喊打喊杀的,直到那人点头道相信为止。

    大家当然是不信的。

    别说府里其他仆婢了,就算是澄明堂里侍候的丫鬟婆子们都不相信。

    虽然以前夫人和大姑娘之间关系不是太好,可上午夫人和大姑娘明明聊得很投机的,甚至还特意将她们都赶到院子外面守着。而且后来大少爷也去了澄明堂,大姑娘离开时夫人也都好好的,怎么没过多久便变了个样?

    再说了,就算大姑娘真的想对夫人动手,又怎么会只带着个嬷嬷就来了澄明堂,难道她就不怕事情败露之后脱不了身?

    听说大姑娘来澄明堂是给夫人送礼的,莫非是大姑娘送的礼物不得夫人的喜欢?

    一时之间,各种小道消息在侯府下人之间相互流传,没多久便传到了一连几天宿在外书房的凤麟耳中。

    凤麟正考虑着要不要回去看看赵幼君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说出这种抹黑止歌的话来,他身边侍候的管事肖进便进来了。

    “侯爷,大姑娘在外求见。”肖进恭敬地道。

    肖进三十上下的年纪,当年威远侯府刚迁至湖州,正逢肖进为父母所卖,被凤麟顺手买了回来。自那之后便一直跟随凤麟左右,如今也担了个管事一职,凤麟身边的事几乎都是他一手打理,而且眼中只认凤麟这一个主子,对凤麟可谓忠心耿耿,赵幼君这么多年来也曾想过许多办法想拉拢肖进,最后都是铩羽而归。

    凤麟有些惊讶。

    他这个女儿自打醒过来就特别有主意,又一直跟他不亲,这个时候来见他,莫非是因为前几天的事受了委屈?

    想到这里,凤麟不由皱了皱眉头,赵幼君真是越来越过分了。止歌只是个将来会嫁出去的女儿,又妨碍不到她什么,她怎么就如此容不下呢?

    正想着,便见凤止歌自外而来。

    凤止歌身着淡蓝色的家常褙子,头上梳着双髻,上面简单缀了几粒饱满圆润的珍珠,小巧圆润的耳垂上是与之配套的珍珠耳坠,一张素面不着脂粉,清丽得在这夏日里让人一见便觉清爽宜人。

    倒是与当年的阿晚有五分相似。

    因这几分相似,凤麟不自觉的。心里便软了几分。

    他心里本就对这个女儿有着亏欠。于是语气较平日都温和了很多:“止歌,坐吧,可是有什么为难之事?”

    洛水轩离外书房比较远,也不知是因为走得太远。抑或是沿途晒了太阳。凤止歌面上泛着微红。看起来比平常多了几分生气。

    凤止歌方坐到凤麟对面的椅子上,闻言眼中泪光隐现,道:“父亲。女儿是为了前几天的事而来的。”

    凤麟心中了然,果然是这样。

    “前几日,澄明堂的一个嬷嬷来到洛水轩,道是府里要做秋裳,来给女儿和娘量尺寸缝制新衣……”

    凤止歌才说到这里,凤麟面色便是一变。

    且不说现在做秋裳是不是太早了些,府里若真是要做秋裳,不可能漏过他这个侯爷,难道是赵幼君……

    凤止歌低下头,从凤麟的角度看来便是在垂泪了,她接着道,“虽然这个时候做秋裳是有些早,但最初女儿也没多想,直至女儿偶然看到那位自称是针线房管事的嬷嬷双手不仅粗糙,上面还有许多老茧,这才有些起疑。这样的一双手,怎么可能在针线房里做事呢,于是女儿将那嬷嬷拦了下来准备好生盘问一番,没想到……”

    凤麟心中一急,“怎么样?”

    “没想到那嬷嬷见女儿发现她的异样,冲到娘跟前便用指甲往娘的脸上划过去!”

    听到那嬷嬷是冲着慕轻晚去的,凤麟心中是又怒又忧,忙追问道:“你娘怎么样了,没出什么事吧?”

    凤止歌面上现出怒色,“娘现在是没事,但当时若不是女儿身边的李嬷嬷有几分身手,父亲以后恐怕就见不到我娘了。后来那嬷嬷被李嬷嬷制住,还从她的指甲里检查出了蚀骨之毒,若娘真中了此毒,恐怕一张脸便要化脓腐烂无药可解,以我娘的性子,可不就是再也不会见父亲的面了吗?”

    说到这里,凤止歌语气忿忿,十足的小女儿情态。

    凤麟听到凤止歌说慕轻晚没事,便先松了一口气,待听到蚀骨之毒时,眼中却染上了狂怒。

    他以为他当年已经跟赵幼君说得够清楚了,赵幼君这些年也确实没有动过慕轻晚,没想到她出手便是如此狠毒!

    “女儿实在气不过,那天上午便去了澄明堂找夫人讨个说法,没想到夫人失口否认那位嬷嬷是她派去洛水轩的,还将女儿狠狠奚落了一顿。这也就罢了,待女儿前脚走出澄明堂的大门,后脚夫人便跟人说女儿要杀了她!”

    “不说女儿有没有这个本事杀了夫人,女儿就算是再气,也不可能傻到公然跑到澄明堂去做这样的事。”

    “如今流言已经传遍府里,若是什么时候让外人听了去,女儿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出门见人,还不如绞了头发当姑子去,大概这样夫人才能放了女儿吧!”

    说完这些,凤止歌已经由轻轻的抽泣变成了小声的呜咽,那想哭又不敢大声的可怜劲儿,就算是个陌生人听了也该心疼了,更何况凤麟还是她的生父。

    “太过份了!”凤麟一掌击在书桌之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轰响,有心想要立刻去找赵幼君质问于她,又因凤止歌在这里而不得不压下心中的惊怒,勉强放柔了声音安慰凤止歌道,“止歌你放心,父亲断然不会让这种无稽之谈传出府外的,绝不会叫这毒妇污了你的名声!”

    凤麟是真的气狠了,连“毒妇”二字都说出来了。

    一想到阿晚差点落得个容颜尽毁生不如死的凄惨下场,凤麟心中对赵幼君积了多年的不满便有些压不住。

    凤止歌抽出丝绢拭了拭眼角,淡黄的丝绢便染上点点明显的泪痕。她抬眼看了凤麟一眼,语气中却尽是灰心失望:“女儿多谢父亲挂心,可是女儿如今也只能认命了,这几天夫人无心府中中馈,许多事都积压了几天没人处理,府中仆婢早就乱成一团了,恐怕已经有人将府里的事当成笑谈传了出去,若是到时候真的闹得个人尽皆知的地步,女儿也只有对不起娘这么多年来的悉心照顾了……”

    在凤止歌哀凄的哭诉之下,凤麟双拳紧握。额际青筋直冒。

    好半晌。他深吸一口气,强自压下心头的狂怒,对凤止歌道:“止歌你先回去吧,这次你和你娘都受了委屈和惊吓。父亲一定会给你们母女俩一个交待。也定不会让你的名声被那毒妇所连累。”

    “多谢父亲垂怜。女儿感激不尽。”

    凤止歌泪眼模糊地冲着凤麟盈盈一拜,然后才告辞离去。

    只是,才跨出外书房。方才还盈满了泪水的双眼便复归清亮,哪里还有之前的哀婉与凄切。

    回头看了仍在书房里低头深思的凤麟一眼,凤止歌眼中泛起冷意,唇角却缓缓勾出一抹笑容。

    虽然她留着赵幼君的命,可这不代表她就放过赵幼君了。

    内宅之事,就用内宅的手段回敬给她。

    既然赵幼君如此在乎凤麟这个人,便让她先尝尝被最在乎的人厌弃是个什么滋味吧。

    这,只是道开胃小菜而已。

    ……

    凤止歌离开外书房没多久,凤麟便竭力敛下面上的怒容,冷着一张脸去了澄明堂,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让一路上遇到的仆婢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行了礼便都躲得远远的。

    有那聪明的,便忍不住在猜侯爷是不是因为夫人这几天败坏大姑娘名声的作为而生气。

    澄明堂伺候的人这几天过得很是辛苦,自从大姑娘来过一次,夫人便变得格外的喜怒无常,时时对伺候的丫鬟婆子说大姑娘要害她不说,但凡有人露出点不信的神色,便会被无端发作。

    几天下来,便是原先在夫人跟前最得脸的王嬷嬷和大丫鬟锦绣,都连带着吃了不少挂落,更别提其他人了。

    凤麟到澄明堂时,正房里正传出赵幼君的尖声叫嚷,房外不仅围满了丫鬟婆子,还有不少府里各处的管事,所有人面上都带着愁容。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都围在这里,谁在里面?”凤麟沉着脸问道,心中的怒气不自觉地逸出少许,让他的声音里多出了几分隐怒。

    见凤麟终于来了,无论是丫鬟婆子还是那些管事都松了一口气,然后七嘴八舌地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现在正在屋里的,是大少爷的贴身小厮元宝,元宝是奉了大少爷之命前来探望夫人的,没想到夫人一见到元宝便吵着要见大少爷,还将大姑娘要害她的事又对着元宝说了一遍,非逼着元宝相信。

    而这些管事,则是因为这几天赵幼君什么事也不管,府里积压的各种事务已经到了不得不管的地步,没办法之下,他们才会一起来了澄明堂,没想到夫人根本就不见他们。

    就在这时,只听赵幼君房里突然传来一阵重物落地的声音,然后是赵幼君的疯狂咆哮声,“给我滚,叫你主子来见我!凤止歌那个小贱人到底都给你们吃了什么**药,各个都只信她的话!”

    门口的竹帘掀起又落下,一身青衣的元宝苦着一张脸捂着额头走了出来,指间隐有血迹。

    方才还只是听人说,如今亲眼看到赵幼君是何等疯狂,凤麟才有了直观的感受。

    “你们都退下吧!”凤麟道。

    然后直到人都退到院外去了,才不掩怒气地踏进了正房。

    只是,他才刚走进去,便见迎面飞来一只上好的青花瓷瓶,还伴着赵幼君尖锐的叫骂声:“叫你滚你没听到吗?滚!”

    凤麟见机得快,身体往一侧一偏,那只瓷瓶便越过他,一直砸到门上,才变成块块碎片。

    若不是他闪得快,此时怕是要被砸个头破血流。

    “你这是在发什么疯!”凤麟怒极之下拂袖斥道。

    赵幼君原本是背对着房门的,听到凤麟的声音心中一喜,扭过身子泪眼汪汪的便要往凤麟怀里扑:“侯爷,你可算是来了,妾身差点被凤止歌那个贱丫头给害死!”

    赵幼君本以为,她都如此凄惨了,凤麟定然会很怜惜于她,将她抱在怀里柔声安慰才是。

    只是,她没想到,凤麟居然会往旁边一闪,让她扑了个空。

    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赵幼君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抬眼愣愣地看着凤麟。

    也难怪凤麟会闪开了。

    若是换了平日,赵幼君打扮得端庄温婉的样子,这样双眼含泪向凤麟求安慰,凤麟纵然不喜,也绝不会刻意闪开。

    可自那天凤止歌来过之后,赵幼君一天之间受了无数惊吓,又是恐惧又是后来绝处缝生的喜悦,情绪起伏太大之下当晚便失眠了,好不容易在天将放亮时睡着了吧,不是梦到自己被蚀骨之毒毁了容貌,便是梦到那只可怕的断手死追着她不放,被吓醒之后即使再困也不敢睡了。

    这样连续折腾了好几天,又没心思像往常那样精心装扮,此时的赵幼君不仅皮肤黯淡没有光泽,眼下还因为没睡好而多了一圈乌青,衣裳首饰胡乱搭配不说,往日里梳理得整齐的头发还因她的折腾而散乱不堪。

    哪里有半点贵妇人的样子,根本就是一个疯婆子!(未完待续。。)

第79章 变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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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爷,你怎么了?”赵幼君泫然欲泣地看着凤麟,心里好不委屈。

    就算她方才差点砸到侯爷,可那不是她以为进来的是那些不长眼的下人吗,若是知道是侯爷来了,她又怎么会这样。

    凤麟抿紧了唇没说话,而是四处打量起来。

    在澄明堂里住了二十年,在凤麟以往的印象中,澄明堂的正房向来都被收拾得井井有条,赵幼君又历来讲究,房里的家具摆设都无不是精巧雅致的。

    可如今,家具摆设还是原来那些,上面却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手指在上面轻轻划过便能留下一道清晰的印子,多宝阁上原先摆放着的各式古玩珍品,更是被赵幼君左砸一个右砸一个,看起来七零八落的不成样子。

    想到方才在房外围成一团的丫鬟婆子及府中管事,凤麟耳边蓦地就响起在外书房时,凤止歌说的那句“夫人无心府中中馈,府里下人乱成一团”的话来。

    再听赵幼君在他面前都不遗余力地诋毁凤止歌,凤麟心中怒气上扬,说话之时当然就没了好声气,“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应该是我问你怎么了才对!好好一个侯府,你看看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有哪家的当家主母像你这样,下毒害人不成。反而说府中女儿要杀了你?传出去你也不怕被人笑!”

    上次赏荷宴时,鸣舞也是这般将脏水往止歌身上泼,恐怕就是受了赵幼君的影响吧。

    凤麟心中对凤止歌的愧疚愈发深。

    赵幼君被凤麟斥懵了,先是因凤麟提到她给慕轻晚下毒而有些胆怯,随后亦积了一肚子的火。

    这几天她的日子可着实不好过,一连几天夜不能寐折磨得她几乎要发狂,白天当然也就没心思梳妆打扮或者打理侯府中馈,有心想要找人叙一叙凤止歌的恶绩吧,偏偏身边的人还都一副“虽然我不相信,但是被逼得不得不装出相信”的样子。更是刺激得她整日整日的处于愤怒与焦躁之中。

    她以为。凤麟这么多天以来终于踏进澄明堂,定是知晓她心中委屈所以来安慰她,没想到他张口闭口便是对她的指责。

    这叫她怎么能忍得下去!

    “侯爷!”赵幼君的声音尖锐,刺得人耳膜生疼。“连你也认为我是在诬陷她?凤止歌可能耐着呢。慕轻晚没有怎么样。我却差点被她给杀了,你不想着关心我也就罢了,竟然认为我在骗你?”

    被最在乎的人不信任。无疑很让人心伤难堪。

    赵幼君越想越伤心,越伤心就越激动,说话时也变得更口不择言。

    “凤止歌有什么好,表面上装出一副无害的样子,实际上最狠毒的就是她,偏偏你和鸣祥还都被她蒙蔽,她只不过是个野种,她是个野种!和她那个贱人娘一样……”暴怒之下,赵幼君完全摒弃了以往的温雅,什么话最恶毒便挑什么说,好似这样便能出那口她憋了好几天的气。

    “够了!你这个毒妇!”下毒害人不知错,还当着面骂自己的女儿是野种,饶是凤麟这时极力控制着心中的怒气,也终是忍不住暴喝一声打断赵幼君的话,手上像是有了意识般,抬起来便给了赵幼君一记重重的巴掌。

    “啪!”

    一声脆响之后,赵幼君和凤麟都愣住了。

    二十年来,这是凤麟第一次对赵幼君动手。

    赵幼君简直不敢相信,这些年来对她言听计从的凤麟,居然会出手打她!

    而凤麟,虽然打完之后心里有些惊愕,但随即而来心里却轻松得仿佛放下一块悬了许久的大石头。

    “啊……”赵幼君尖叫一声捂着脸,脸上传来的**辣的疼痛告诉她方才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她在做梦,“凤麟,你居然敢打我,你居然敢!”

    说完,张牙舞爪地便朝着凤麟扑过去。

    凤麟抬手一挡,面上却仍是被赵幼君那尖利的指甲划出一道血印。

    刺痛感传来,凤麟恼怒之下一把将赵幼君推得一个趔趄,冲着她吼道:“你看看你现在哪有一点名门贵妇的样子,见着人就咬,简直跟市井之间的疯婆子一个样。与其整天想着要怎样害阿晚,怎样往止歌身上泼脏水,你还不如想想怎么管管府里的中馈,上月府里各处修缮的费用什么时候结,月例银子什么时候发,这些你打算都积压起来到时候惹得人家上侯府讨债吗?”

    想起方才那些管事们迂回的诉苦,凤麟便忍不住心里的气。

    “你……”赵幼君伸出轻颤着的食指指着凤麟,“我被凤止歌折磨得夜不能寐,食不下咽,你关心的居然是府里中馈没人管?凤麟你有没有良心?既然这样,这府里的中馈谁爱管谁管,总之别再来问我!”

    赵幼君当然不是真的不想管了,她当年付出那么多才能入主威远侯府,又怎么可能将府中中馈权交给旁人,她只是跟凤麟赌气而已,而且还存着点威胁凤麟的意味。这么多年来赵幼君将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她相信,除了她,断然没有旁人能掌管这偌大的侯府。

    只是,听了赵幼君这番气话,凤麟心里却是一动。

    赵幼君之所以敢对阿晚和止歌动手,不就是仗着她把持着府里的中馈吗,若真的夺了她手里的中馈权交到阿晚手里,那这府里,还有什么人能再对阿晚和止歌不敬?

    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凤麟看了赵幼君一眼,见她还是那副狠着一张脸随时准备撒泼的样子。甩手道:“既然你这样说,从今以后府里的中馈你就不用管了,自然有人能胜任。”

    凤麟转过身,朝外面走了两步,又蓦地顿住,冷声道:“赵幼君,你别忘了当年你答应过我什么,还好这次阿晚没出什么事,否则,我定不会与你罢休!不过。这是最后一次。若是下次你还敢对阿晚做些什么,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他当年那般妥协,为的不就是能保住阿晚的安全,为此甚至让阿晚痛苦了二十年。如今赵幼君却想着置阿晚于死地。那他这么多年的忍耐又有何意义?

    话说完。凤麟便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而赵幼君,看着凤麟绝然的背影,只觉那番话每一字每一句都化作利刃刺在她心上。

    原来。这二十年来的相敬如宾只是假象,所谓的夫妻恩爱和谐更是只是她一个人的幻想,即使这么多年来她将自己的一颗真心捧到他面前也没能让他有所动容。

    赵幼君身形微晃,双腿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蓦地跌坐在地。

    尖利的指甲深深刺进掌心,有殷红的液体自指尖滴下,在地面上开出一朵朵鲜艳的小花。

    二十年的自欺欺人,赵幼君几乎都已经相信那些假象便是真实,但假象毕竟是假象,终于还是在凤麟的决绝之下,如一个个美丽的泡沫般,发出一声轻微的“噗”,然后化为虚无。

    赵幼君好恨!

    凤麟没有一刻忘了慕轻晚那个贱人!

    在一个美梦持续了二十年之后,她才终于被凤麟亲自唤醒,他甚至还告诉她,不要在意,那些都只不过是个梦。

    这个在她心里比一切都重要的男人,如何能对她如此残忍!

    ……

    赵幼君此时的内心独白当然无人知晓。

    澄明堂外候着的下人们,只依稀听见侯爷与夫人之间似乎出现了争执。

    这不由让所有人面面相觑。

    守在澄明堂外面的,除了那些管事便是在赵幼君身边伺候了多年的人。

    这些年来,夫人对侯爷如何,他们这些人可都是看在眼里的,就算夫人偶尔与侯爷置气,不用多久便会主动放下身段与侯爷和好如初。

    可这次,似乎不太一样,他们从来没听过夫人如此这般与侯爷争吵。

    看到侯爷沉着一张脸踏出澄明堂,众人深深低下头让到一旁,生怕会被侯爷迁怒。

    直至凤麟走远,这些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的人才松了口气,澄明堂里伺候的人还好,在大丫鬟锦绣及王嬷嬷的指挥下迅速各司其职,但那些原来想来向赵幼君讨主意的管事们可就苦了,这么多的事压在一起,恐怕过不了多久府里就会乱成一团。

    旁的不说,单说府里的月例银子若是再拖得个三两天,府里的人怕不得闹翻天?

    夫人如何当然没人敢指责,到时候,倒霉的还不是他们这些管事的?

    明显想到了一处,这些管事们对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好在,这些管事们没有为难太久。

    第二日一大早,侯府内院各处管事便被凤麟唤到了外书房。

    内院管事们之前向来有何事都是面向赵幼君的,如今却被凤麟唤了来,都有些摸不清凤麟这是何意,互相询问之下都摸不着头脑,便只能静静等着凤麟开口。

    凤麟也没让这些管事们久等。

    但管事们听了凤麟的话之后却一个个瞠大了眼,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他们听到了什么?

    侯爷说夫人病重,不宜拖着病体再为府里这些琐碎小事操心,让他们从此以后都到洛水轩去回事?

    这意思是,从今天起,府里的中馈权,便要从澄明堂移交到洛水轩?

    洛水轩是什么地方,在六年前府里突然出现个大姑娘之前,府里的很多人几乎不知道那座偏僻的院落里居然还住着人,甚至若不是这段时间洛水轩里那位和大姑娘一起出了两趟门,他们还不知道,原来洛水轩里住的不只是大姑娘,还有那样一位……

    这些管事对侯府里主子之间的恩怨情仇并不甚了解,当然他们也没那个胆子去仔细了解。但他们也能看得出来,洛水轩里住着的那位与侯爷夫人的关系不同寻常,更不像外面猜测的那般,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

    没听说过吗,大姑娘可是吩咐了洛水轩里的下人,要将那位喊作“夫人”的,而洛水轩里的丫鬟婆子们也都将大姑娘的话贯彻到底,居然也没引来夫人的发作。

    当然,在这些管事的心目中,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以后便要在那位“夫人”手下做事了?

    虽然后宅之事都是由府中女主人作主,但说到底,威远侯府的真正主人还是凤麟,凤麟既然已经发话。这些管事们即使心中不解。亦只能怀着莫名的心情一齐赶往洛水轩。

    往偏僻的洛水轩而去的同时。所有人心里都有着同样一个念头。

    如今这侯府,怕是要变天了。

    ……

    洛水轩里,习惯了凤止歌几年如一日的贪睡。看到早早就坐在正房里的凤止歌,无论是慕轻晚还是其他丫鬟婆子,心里都难免有些不适应。

    “止歌,昨夜里没睡好吗,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慕轻晚微皱了眉,担心地摸了摸凤止歌的额头。

    凤止歌有些哭笑不得,她只不过是起来得早了点,怎么在慕轻晚的眼里就是不正常了呢?

    难道她这几年贪睡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

    若有人知道凤止歌心里想的什么,定然会告诉她,她真相了。

    拉下慕轻晚的手,凤止歌无奈地道:“娘,你放心,我什么事也没有,今天起早了些是有事呢。”

    确切的说,她在等某些东西,以及某些人。

    慕轻晚早就知道自己的女儿不同寻常,闻言松了口气,便也不追问个究竟。

    因为往常凤止歌都起得晚,慕轻晚将早膳时间推晚了些,这时便忙着吩咐小厨房张罗早膳。

    凤止歌看着慕轻晚做这些事时面上的满足,也不阻止她,总得要吃饱了,才有力气做事。

    母女俩的早膳向来较为简单,因而没过多久,熬得粘稠的碧梗粥,两小屉蒸得小巧晶莹的灌汤包并两小屉虾饺,还有些清爽的小菜便端上了桌。

    心情愉悦之下,便是往日食量较小的慕轻晚也在不知不觉间多用了些,见她时不时有些难受的以手触腹,凤止歌便体贴地陪着她在院子里走动消食。

    好半晌,慕轻晚终于觉得舒服些了,便听李嬷嬷走上前道:“主子,夫人,侯爷身边的肖进肖管事求见。”

    想到在外书房见过一面的肖进,凤止歌微微一笑,她要等的东西,大概是来了。

    “把到请到正房来。”凤止歌道。

    然后和慕轻晚一起回了正房。

    慕轻晚本就性喜安静,这么多年的独居下来如今更是不喜见外人,见凤止歌将肖进请到正房来,便下意识的想要回避,却被凤止歌制止了。

    “娘,这个人你可也得见见,他来咱们这洛水轩的目的,可是与你有关呢。”凤止歌道。

    与她有关?

    慕轻晚有些疑惑,当年因为赵幼君的事,威远侯府迁到湖州来时,当年那个侯府的世仆一个未带,如今侯府里伺候的下人都是来到湖州之后才买来的。

    这个肖进,自然也是如此。

    慕轻晚从未见过肖进,自然想不出为何凤止歌会说肖进来洛水轩与她有关。

    不过,慕轻晚从来都是对自家女儿深信不疑的,闻言便静静在主位上坐定。

    不多时,李嬷嬷领着肖进入了正房。

    “奴才见过夫人,大姑娘。”肖进干脆利落地跪下磕了个头。

    不得不说,肖进是个很懂看风向的人。

    以他在凤麟跟前的脸面,即使以前见到赵幼君都只是躬身行礼而已,何曾像今天这样纳头便拜。

    同在一个侯府,即使有内外院之隔,肖进之前也曾见过凤止歌几面,对于这位沉睡了八年才醒来的大姑娘,即便她年岁尚幼,凭着一股莫名的直觉,肖进也对她有着不一般的忌惮。

    甚至,其实方才肖进对于慕轻晚的称呼亦有几分为难,但在触到凤止歌那清冷如皎月的眼神时,下意识的,他便称了“夫人”。

    慕轻晚多年不见外人,更何况还是外男,面对肖进的恭敬便有些手足无措,双眼不自觉地便看向了凤止歌。

    凤止歌对肖进的识时务很是满意,不过此时,洛水轩里能做主的人应该是慕轻晚,凤止歌当然不会在外人面前落了她的脸面,见状便回了一个满是鼓励的眼神给慕轻晚。

    慕轻晚的出身虽然算不得多高,但她自幼便与凤麟订下婚约,为了让她成亲以后能震住威远侯府的下人,当年慕夫人亦是请了名师教导于她的。而慕轻晚也没有白学那些年,与凤麟成亲之后,老威远侯及夫人过世之后,亦能把整个威远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丝毫不输那些出身名门的夫人们。

    本就有从前的基础,又得到凤止歌的鼓励,慕轻晚瞬间便有了底气,她端坐于主位,手上轻抬,温和却不失威仪地道:“肖管事起来回话吧。”

    肖进应声而起,视线无意之间自慕轻晚面上扫过,心下却有些诧异。

    跟在凤麟身边这么多年,肖进也隐约觉得侯府主子间的纠葛不简单,就算他打从一开始就没将慕轻晚当成一个普通的妾室看,但亲眼目睹慕轻晚这番丝毫不输于赵幼君的言行举止,仍觉先前太过小看于她了。

    恭敬地低下头,肖进将手中捧着的一个匣子举高了些,道:“夫人,大姑娘,奴才奉侯爷之命,将府中各处对牌送到洛水轩。”(未完待续。。)

第80章 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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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牌?

    慕轻晚微怔。

    府中对牌向来由掌中馈权的当家主母管着,这二十年来都一直是赵幼君把持侯府中馈,撇开在京城的那段时间,自从来到湖州,慕轻晚连对牌是什么样子都没见过。

    如今,凤麟突然叫人将对牌送到洛水轩来,是何意?

    一时之间,慕轻晚不知该作何反应。

    凤止歌见状,便示意李嬷嬷接过肖进递上来的装着对牌的匣子,道:“那就劳烦肖管事辛苦这一趟了。”

    来洛水轩的目的已经达成,肖进也不再久留,当即便向慕轻晚与凤止歌告辞。

    凤止歌随即示意李嬷嬷相送。

    待肖进与李嬷嬷出了正房,慕轻晚才回过神来,看着李嬷嬷放在她面前矮几上的小匣子,她看向凤止歌:“止歌,这,这是怎么回事?对牌怎么会送到洛水轩里来?”

    慕轻晚上次被赵幼君派来的死士惊吓到了,一连几天晚上都被恶梦惊醒,凤止歌便也没对她说关于那个死士的后续。知道得最清楚的李嬷嬷又不是个多嘴的,所以,一直到现在慕轻晚也不知道侯府里如今的状况。

    这其中牵扯到太多阴暗与污秽,凤止歌也没打算与慕轻晚细说,闻言只是将那匣子塞进慕轻晚手中,理所当然地道:“娘,你本来就是威远侯府名正言顺的夫人。府里的中馈权自然也该交到你的手中,这有什么好疑问的?”

    慕轻晚蓦地想到那天那个被女儿割了双臂的嬷嬷,那天止歌似乎说过要去澄明堂送赵幼君一份回礼,事后也的确让李嬷嬷带着那装了断臂的匣子去了澄明堂。

    这才过了几天,府里对牌便被送到了洛水轩,即使慕轻晚不知道凤止歌到底做了些什么,也能肯定这件事定然与凤止歌脱不了干系。

    止歌如今尚未及笄,却要为自己这个做娘的筹谋这些事,慕轻晚又是欣慰又是惭愧,喃喃道:“止歌……”

    凤止歌哪还能不知道慕轻晚此时心里想的什么。只好转移话题道:“娘。你还是想想以后要如何管家吧,若是我没料错,过一会儿,内院的各管事便要到洛水轩来听候吩咐了。这些人惯是会捧高踩低的。你可不能在他们面前露了怯。让他们瞧低了去。”

    慕轻晚闻言微微一笑,仪态端方。

    如今的威远侯府可不比京城的威远侯府,她在京城时都能将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任是谁都说不出个不好来,又岂能在这些侯府管事面前露了怯。虽然如今因为太久没有接触过这些有些生疏,但那也只不过是一个重新熟悉的过程罢了。

    慕轻晚这样一想,一颗提起的心倒是放了下来。

    况且,她不能一直这样躲在女儿的身后,让本该被她护着的女儿反而来保护她。

    慕轻晚不求拿到中馈权后为自己牟利或者让旁人高看她一眼,但至少,她掌了中馈之后,便再不会有人敢轻贱于她的止歌。

    就算是为了止歌,她也一定要将侯府管好!

    看着身边的女儿,慕轻晚神情不自觉间也变得坚毅起来,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

    不出凤止歌所料,肖进离开后没多久,侯府内院诸多管事便齐聚洛水轩。

    在府里大姑娘苏醒以前,洛水轩这个地方是整个侯府的禁忌,因为被赵幼君所忌讳,这些管事从来不曾到过这里来,因此随着李嬷嬷往内走时,面上几乎都带着好奇,一边走一边四处打量。

    见这些管事,慕轻晚没有选在正房里,而是在正房两侧的抱厦中选了一间宽敞明亮的布置成了一个小厅,以后理事时也都会选在这里。

    因为凤麟明言以后府里中馈会交到洛水轩来,这些管事手里都带着往日的账册。

    进到厅内,看到坐在首位的慕轻晚与凤止歌,众人齐齐拜下。

    “奴婢(奴才)见过夫人,大姑娘。”

    无论是出于巴结慕轻晚还是得了谁的提点,这些人心里如何想的没人知道,但嘴里都见机地称慕轻晚为“夫人”,面上更是一片恭敬。

    慕轻晚当然没有就此认为这些人就对她心服口服了,但她也没在意,这本就不是个一蹴而就的过程,而是温和地道,“诸位都起来说话吧。”

    众人起身,虽然竭力控制,仍有人按捺不住偷偷拿眼角余光打量慕轻晚。

    “今天才接手府里的事,如今也难以理出个头绪来,诸位不如按了轻重缓急将急需处理的事都报上来,先将这些事处理了,其他的,待我这几日将账册仔细看了再作处理,诸位以为如何?”慕轻晚道。

    语气虽然温和,但也并不似那软弱可欺之人。

    当然了,众管事也不敢相欺,毕竟,旁边可还坐着一个大姑娘呢。

    说起来,夫人之所以病得不能理事,与大姑娘可不无关系。

    就说府里中馈权的事,他们可是打听清楚了,若不是大姑娘跑去外书房哭诉了一通,一向不管后宅之事的侯爷又怎么能想到将中馈交到洛水轩里来呢?

    于是,一众管事便依次上前回事。

    “夫人,月例银子早该在五日前便发放到所有人手里……”

    “上月府里各处修缮的费用还没与那些铺子结清……”

    “中元节将至,府里祭祖事宜、河灯纸锭等物尚未准备……”

    侯府里大大小小的事绝对不少,但因了慕轻晚方才的话,众人便也只将一些急需处理的报了上去,慕轻晚一一认真听了。然后考虑之后做出决定,行事不仅没有像某些管事所想那般小家子气,反而出人意料的大气。

    于是众管事也都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不管这些人里是不是有人死忠于赵幼君,也不管有没有人想在暗中做些什么手脚,但既然中馈权交到了慕轻晚手里,他们这些人以后自然要常与慕轻晚打交道,若是碰到个什么都拎不清,还喜欢强出头的主子,到头来苦的,不还是他们这些人?

    随着慕轻晚逐一将事情吩咐下去。厅里的气氛比方才要轻松了许多。

    眼见该处理的事都处理得差不多了。慕轻晚正准备吩咐众人散了,却听林嬷嬷突然在门外探了探头,见慕轻晚注意到她了,才快步上前来到慕轻晚身边。轻声道:“夫人。二姑娘来了。情绪……有些激动。”

    事实上,凤鸣舞何止是有些激动,简直是要喊打喊杀了。

    林嬷嬷当年是被凤止歌挑来做洛水轩的管事嬷嬷的。自从李嬷嬷回到凤止歌身边,她便到了正房里,仍然管着洛水轩里的事,却只服侍慕轻晚一人。

    虽然林嬷嬷说得小声,可在场的管事们能在后宅里生存下来,就算不是个个都精得如老狐狸,但至少个个都是耳聪目明,都将林嬷嬷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众人心中了然。

    二姑娘从来都不是好脾气,这可是来者不善啊。

    赵幼君掌管侯府二十年,这些管事之中自然有些是忠于她的,即使赵幼君如今失了中馈权,这些人也深信她一定会东山再起的。

    听到凤鸣舞到来,这些人下意识的便认为这是赵幼君出招了,心里不自觉地便有些期待起来。

    慕轻晚微微皱了皱眉头。

    凤鸣舞所选的时机不可谓不好。

    凭心而论,慕轻晚虽然没想过要与一个小孩子计较,但凤鸣舞那刁蛮任性的脾气实在是叫慕轻晚不愿意见到她。

    可以预想到的是,慕轻晚一将中馈权接到手里,凤鸣舞便闹到了洛水轩,若是让她进来了,恐怕整个洛水轩又会是一番鸡飞狗跳。

    可是此时,当着这么多府里管事的面,她若是不让凤鸣舞进来,一来难免让这些人觉得赵幼君一失势,她便不将凤鸣舞放在眼里,二来,也到底在这些管事面前露了怯,怕是她今日好不容易让他们心里有了些的信服,便要就此消散了。

    所以,一番思虑之后,慕轻晚微微颔首,吩咐林嬷嬷道:“让她进来吧。”

    林嬷嬷应声退下,只片刻便将凤鸣舞领了进来。

    确切的说,不是林嬷嬷领了凤鸣舞进来,而是凤鸣舞带着落霞院里的一堆丫鬟婆子撇开林嬷嬷直接冲了进来,因为人数众多,只一瞬间便将这厅里挤得满满当当。

    若说除了赵幼君与凤麟之外还有让凤鸣舞害怕的人,那凤止歌必定是那其中之一,似乎自打凤止歌醒过来,凤鸣舞每次见到她,最后总是免不了吃些亏。

    凤鸣舞领着人气势汹汹地冲进屋里,恶狠狠地瞪了坐在主位的慕轻晚一眼,方要张口说话,却在余光瞥到凤止歌坐在一旁时气势不由一滞。

    不过,转眼看到在场的这么多管事,凤鸣舞便又觉胆气回来了,她娘掌管侯府这么多年,这些管事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暗中仍是效忠于她娘的,谅凤止歌也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她做些什么。

    所以说,凤鸣舞确实和赵幼君很是相像,无论是那坏脾气,还是这永远记吃不记打的性子。

    于是,凤鸣舞刻意不往凤止歌的方向看,一手掐腰,一手无礼地指向慕轻晚,满脸的盛气凌人,一张菱红小嘴一张,便是难听的脏话:“你这个贱女人,我娘才是真正的威远侯夫人,府里的中馈也是你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能插手的吗?你若是识相的话,便尽早将对牌还到我娘那里去,否则的话,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虽然才十二岁,但凤鸣舞无疑遗传到了凤麟与赵幼君身上的所有优点。

    若是不说话,只安静地站在那里,凤鸣舞精致亮眼的外表绝对是能让人眼前为之一亮的,可她这一张口。不仅先前给人的好印象瞬间全无,还让在场的诸多管事都暗暗皱了眉头。

    若真是夫人让二姑娘过来的,那他们不得不说,夫人这次是失策了。

    说起来,凤鸣舞来洛水轩还真不是赵幼君的主意。

    之前在赏荷宴上,凤鸣舞看到了吴弘文与钱姨娘在床上翻滚的样子,当时便受了不小的惊吓,就算后来回来威远侯府,亦时常因此做恶梦。

    因为这,赵幼君自赏荷宴回来便一直将她拘在落霞院里养身子。

    所以。无论是赵幼君对慕轻晚下的毒手。还是后来凤止歌去澄明堂的一通回敬,凤鸣舞都是不知情的。

    凤鸣舞倒是知道这段时间赵幼君生病了,不过她自己也一直是恹恹的,便一直没有去澄明堂探望。

    这次赵幼君不得不因“病”交出府里中馈权。由往前数二十年前在侯府都与透明人无异的慕轻晚接手。虽然没有人特意告诉凤鸣舞。但凤鸣舞仍是从落霞院里的丫鬟婆子们暗地里的讨论里知道了。

    对于凤鸣舞来说,她的母亲便是世上最高贵的女人,就算是生病。也断不能叫凤止歌的娘将中馈权抢了去!

    更何况,凤鸣舞心知肚明,这些年来,因为赵幼君掌着府里的中馈,她的吃穿用度不知道超了份例多少。

    她用的那些山珍海味,穿戴的那些华服美饰,单凭每月二十两的月例银子,怕是连个零头都不够。

    若是换了慕轻晚掌家,不苛刻她就好了,又怎么会额外贴补她这些?

    想到这些,凤鸣舞哪里还能坐得住,早膳都没用,便不顾身边教养嬷嬷的劝阻,领着这一大群的丫鬟婆子气势汹汹的来了洛水轩。

    慕轻晚听了凤鸣舞这满口的脏话,不由又皱了皱眉头。

    倒不是她就怕了凤鸣舞,而是凤鸣舞现在这副样子实在是太不像样。

    不是说凤鸣舞身边有个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又细心教导了她六年吗,怎么还是这副与当初没有什么不同的样子?

    难道,真是本性难移?

    再对比一下自从醒来就万事就用自己操心的凤止歌,慕轻晚心里便对凤鸣舞有了几分不喜。

    “二姑娘慎言,这些话可不该是大家闺秀该说的,若是传了出去,外人还道是威远侯府没有规矩!”慕轻晚皱着眉头斥道。

    听慕轻晚提到规矩,凤鸣舞心里的火没来由的又烧得旺盛了些。

    自打凤止歌醒来,因为这“规矩”二字,她可没少吃亏。

    双眉一竖,凤鸣舞不仅不觉得慕轻晚这番告诫是为了她好,反而觉得慕轻晚这是在威胁于她,“谁要你来假关心,就算真的传到外面去,也定是你们母女俩干的好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母女俩就没安什么好心。”

    这可真是倒打一耙。

    以往念在凤鸣舞年纪小,凤止歌都没怎么出手惩治她,反倒是她一直在慕轻晚与凤止歌面前蹦跶。

    虽然,凤鸣舞每次都没能讨得了好。

    慕轻晚面色微沉,不过看在凤鸣舞年少不懂事,也就没打算与她多做计较,而是缓声道:“二姑娘何出此言,无论如何,你与止歌都是同气连枝的姐妹,坏了你的名声对止歌亦没什么好处,我们又如何会做这种事呢?”

    “嘁!”

    对慕轻晚的话,凤鸣舞是半点也不信的。

    不过,想到她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凤鸣舞便也不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面上现出不耐烦,她又瞪了慕轻晚一眼:“得了吧,你们怎么想的难道本姑娘还能不知道?我也不与你多说了,你就直说吧,你到底把不把对牌送回澄明堂去?”

    一听这话,众管事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慕轻晚。

    见凤鸣舞这番做派,慕轻晚便知道她是不会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的,不过她也不在意,她与赵幼君之间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势同水火,难道还能指望赵幼君的女儿与她亲厚吗?

    再听凤鸣舞丝毫不顾忌自己的脸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得这般无礼,慕轻晚心里因凤鸣舞年幼而生出的包容心便淡了几分。

    淡淡看了凤鸣舞一眼,慕轻晚道:“二姑娘这话可不该来我这里问,对牌是侯爷让肖管事送到洛水轩来的,中馈权也是侯爷交到我这里的,二姑娘若是对此有什么不满意的,不如去外书房找侯爷直言。”

    声音虽然依然温和,但却半点不显软弱,而是落地有声般的坚定。

    慕轻晚本就不是软弱的人,否则当年她也不会宁愿不要命也不接受太后和赵幼君的威胁了。

    既然她决定接过侯府中馈,她便早就想过会遇到这些刁难。

    若是凤鸣舞以为,她来洛水轩里闹上一闹就能逼得她退步,那她便太小瞧慕轻晚了。

    或许说,凤鸣舞从来都没有了解过慕轻晚的为人。

    慕轻晚这番话说得不软不硬,凤鸣舞被噎得一滞。

    凤鸣舞当然知道是凤麟亲自发话让慕轻晚接手府里的中馈,若是敢去外书房找凤麟,或者说若是去找凤麟便能达成目的,她早就去了,又怎么会到洛水轩来。

    恰在这时,一直安静坐于一旁的凤止歌轻轻勾唇一笑,正好被气怒交加的凤鸣舞看到,立时便以为凤止歌这是在嘲笑她。

    这便似给凤鸣舞找到了一个宣泄心中怒火的出口般,她恨恨地一脚将旁边一把空着的椅子踢倒在地,然后抬手往前一挥,指挥着跟在身后的丫鬟婆子道:“你们,都给本姑娘狠狠地砸!本姑娘要这洛水轩里,再找不到任何完好的东西!”(未完待续。。)

第81章 罚

    ps:  话说昨晚于梦中看小说,看到反派出现时心头大怒,手上跟着一用力,然后迅速清醒,发现正掐着老公的腰。过了一会儿,突然听到老公呜呜哭了几声,大囧,难道是被我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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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来说,凤鸣舞的这番话无疑太过嚣张。

    不说那些中立的管事,便是忠于赵幼君的那部分管事,也深觉这位二姑娘真是没有半点主子的气度与修养。

    跟在凤鸣舞身后的丫鬟婆子们闻言面面相觑,不知道要做什么好。

    凤鸣舞自小被赵幼君宠着,年纪越大性子便越发骄纵任性,落霞院里的丫鬟们稍有不如她意的,便会迎来一顿扑头盖脸的痛打。

    偏偏,赵幼君还自认她的女儿出身高贵不可言,便是再怎么骄纵也是应该的,不仅不拘着她,反而还时常出言鼓励。

    有这样一个娘,凤鸣舞的脾气当然是越来越坏,这几年下来,落霞院里的丫鬟不知道换了多少拨。

    这次来洛水轩,凤鸣舞之所以将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带上,其实还存了一个壮胆的心思,到得这时,她才深觉自己有先见之明,若不是带了这么多人来,难道还要她一个主子来动手砸洛水轩吗?

    谁知道,命令传达下去。那些丫鬟婆子却半晌没有动静,这可把凤鸣舞气坏了。

    这些该死的下贱胚子,这不是在凤止歌面前落她面子吗?

    转过身,凤鸣舞抬脚便将一个中年婆子踹倒在地,然后一边在她身上踢着,一边嘴里骂个不停:“你们这些狗奴才,是不是见着我娘丢了管家权便能轻贱主子了?我告诉你们,就算不用我娘出马,收拾你们这些有二心的奴才,本姑娘也是轻而易举!”

    凤鸣舞下脚极为用力。那婆子又不敢反抗。便只能抱着头在地上翻滚哀鸣,看起来好不可怜。

    许是这样的场景在落霞院里见得多了,其他丫鬟婆子虽然面带不忍,却没有半点惊讶。更不敢出言相劝。就怕凤鸣舞将火烧到自己身上来。

    察觉到四周的视线。凤鸣舞停住脚狠狠瞪着瑟缩的下人们,尖声骂道:“狗奴才,看什么看。本姑娘让你们把这洛水轩给砸了,都没长耳朵吗?我可警告你们,谁要是不听话,回了落霞院我就让人把你们都卖到最下贱的地方去!”

    这一番叫骂下来,即使凤鸣舞是主子,所有的管事看她时眼中也只剩了冷淡。

    因为某些原因,威远侯府的下人都是签了死契的,便连他们的子女,日后也只能是威远侯府的下人。

    虽然他们真的只是侯府的奴才,但凤鸣舞一口一个“狗奴才”,虽然不是指着他们的鼻子骂,听在他们耳里仍是格外的刺耳。

    身为府里管事,这些人手里多多少少都有了些权柄,平日里就算是夫人都会给他们几分颜面,如今到了二姑娘跟前,合着他们只不过是个只能任打任骂的狗奴才?

    便是有那死忠于赵幼君的管事,这时也难免对她是否仍能东山再起有了疑惑,亲女儿都能教成这样,夫人真的是如他们往日所见的那般高贵雍容,看事看物有见地?

    一旁的凤止歌将这些人的神色尽收眼底,都忍不住默默为凤鸣舞点个赞了。

    果然,敌人的猪队友,就是我方的神助手啊。

    有了凤鸣舞的这番搅合,想来,慕轻晚要收服这些管事,要比预想中来得容易许多。

    不提这些管事如何想,凤鸣舞不仅一通打骂,还直言若是有不听话的就要被她卖到最下贱的地方,跟着她来的那些丫鬟婆子闻言都面色大变。

    这些人都深知凤鸣舞的秉性,根本就不怀疑凤鸣舞话里的真实性。

    在侯府这等钟鸣鼎食的人家里呆久了,这些丫鬟婆子平时过的日子可不比一般的小富人家差,就算时不时要忍受凤鸣舞的坏脾气,也到底是瑕不掩瑜。

    她们简直不敢想象若是被卖到那等腌臜的地方,等待她们的,将会是怎样悲惨的命运。

    没有人敢用自己将来的命运来赌凤鸣舞会不会一时心软放过她们,所以这些丫鬟婆子即使知道若是真的听了凤鸣舞的话砸了洛水轩,也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但再怎么样,总归不会差过被二姑娘卖到那等地方去吧?

    于是,先前还犹豫着不敢动的落霞院诸人咬了咬牙,挪开步子,或桌椅,或茶盏,或这厅里的各式摆件,各自找了东西准备开砸,甚至还有几人瞧中了同一样东西起了争执的。

    眼见落霞院的丫鬟婆子便要将洛水轩弄得一片狼藉,慕轻晚眼中第一次现出怒火,她一只手重重在桌上一拍,沉声低喝道:“放肆!”

    这话既是说落霞院的下人,也是说凤鸣舞。

    慕轻晚虽然在威远侯府当了二十年的隐形人,可她当年毕竟在京城掌过侯府中馈,发起怒来亦不乏威严。

    落霞院诸人被这一声低喝骇得手一抖,若不是抓得紧,恐怕手中的东西便要应声而落,真正的贯彻凤鸣舞方才的命令了。

    就连凤鸣舞,即使她心里仍是怒火中烧,也没在这当头出言顶撞。

    凤鸣舞没有开口,慕轻晚却是冲着她训斥过来。

    “凤鸣舞,原本我念在你毕竟年纪尚幼,不想与你多做计较,但如今看来,你这脾气若是再不好好管教,日后说不得还要连累到我的止歌。”

    “瞧瞧你们的样子,主子不像主子。下人不像下人。”

    “做主子的不知道体恤下面的人,动辄就是打骂。做下人的明知主子言行不妥,非但不加以劝阻,还为了免于惩罚帮着主子犯错。”

    “既然如今侯府内院由我来管,便断然容不得你们如此胡来!”

    慕轻晚眸色泛冷,若说先前她还能不与凤鸣舞计较,那如今她对凤鸣舞便只剩下厌恶了。

    就如她所言,她不在乎凤鸣舞的言行有多粗陋不堪,反正凤鸣舞也不是她的女儿,就算可以预见。她若不改了这性子。将来出嫁之后绝对没有好日子过,到时候该担忧的也是赵幼君而不是她。

    她真正气的是凤鸣舞这些不当的行止若是被外人看了去,恐怕会叫外人置疑与凤鸣舞同气连枝的凤止歌是不是也一样品行不端。

    名声,在这个对女子异常严苛的年代来说。很多时候是重于生命的。

    若凤止歌真的因为凤鸣舞而名声有损。将来议亲时。凤止歌不知道要吃多大的亏。

    对如今的慕轻晚来说,女儿便是她的一切,任何人想要对女儿做不好的事。都得问她答不答应才成!

    厌恶地看了仍昂着头一副死不认错的样子的凤鸣舞,慕轻晚也不与她多说,开口扬声道:“来人!”

    上前的是管着洛水轩的林嬷嬷。

    她恭敬的行了礼,低眉顺眼地道:“夫人有何吩咐?”

    慕轻晚冷冷看了凤鸣舞以及正惊惧着看着她的落霞院诸人一眼,向来温婉的面上亦显露出杀伐决断来。

    “做下人的若只能助主子犯错,那侯府不需要这样的下人。”慕轻晚冷声道。

    慕轻晚的话让落霞院诸人心中一跳,心里更是不由害怕起来,也许,她们所认为的冒犯这位夫人会比不听二姑娘的话结果来得好,是错误的?

    然后,慕轻晚的声音便传入这些正惶然的人耳中,“所有进到洛水轩来的丫鬟婆子,不拘是谁,通通给我拉下去重打二十大板,还有,马上让人将人牙子喊来,待这些人受完罚就通通发卖出去!”

    这下落霞院诸人是真的慌了。

    她们本以为,慕轻晚看着便是个好说话的,又是初掌中馈,怎么着也不会在这时对她们大动干戈才是。

    可是,她们到底看低了慕轻晚对凤止歌的看重。

    若凤鸣舞不表现得那般上不得台面,若她的言行不至于会影响到凤止歌,慕轻晚也就真如这些人所想,可一旦于凤止歌有碍,慕轻晚也不在乎发卖几个下人。

    越是平日里看似软和的人,一旦真的冷下心来,便绝不会动摇。

    即使那么多人齐齐跪在面前,此起彼伏的磕头声砰砰作响,慕轻晚也没看他们一眼,而是转头看向仍拧着性子的凤鸣舞。

    大概是吃定了慕轻晚不敢把她怎么样,即使落霞院里的下人都骇得跪地求饶,凤鸣舞也仍不觉害怕,还带着稚嫩的小脸上带着满满的不屑,即使身高上有所不足,她看慕轻晚的眼神都似是站在高处俯视。

    其实凤鸣舞想得也没错,若是换个时机,甚至只要周围没有这么多的人看着,慕轻晚也许真的不会对她怎么样。

    还是那句话,凤鸣舞又不是慕轻晚的女儿,她可没必要为了管教凤鸣舞而惹来诸多是非。

    可如今,本就是慕轻晚当家理事的第一天,又当着这么多府里管事的面,凤鸣舞不仅让人大闹洛水轩,还出言辱骂慕轻晚,若这样都不给她一个教训,以后又有谁会把慕轻晚放在眼里。

    反过来说,若对府里二姑娘,慕轻晚都能毫不畏惧容情,那这些本就擅长看时势的管事日后对慕轻晚也必定会多几分慎重。

    若是对下面的人不能形成自己的威严,又如何来掌家?

    慕轻晚当然明白这些,事实上,慕轻晚先前还愁着不知道要拿什么在这些管事面前立威,谁知道凤鸣舞就这么体贴的自动送上门来。

    “至于二姑娘,”慕轻晚面如冰霜,眼神一一自那些管事面上扫过,直至他们下意识的挪开眼,这才接着道。“看来二姑娘这六年的规矩都是白学了,既然如此,自今日起,二姑娘便仍在落霞院里闭门学规矩吧,什么时候得了李嬷嬷的肯定,什么时候再出来!”

    凤鸣舞闻言更是不屑。

    她还以为慕轻晚能想出什么辙呢,原来也只不过是禁足。

    在落霞院,她才是唯一的主子,就连那个宫里出来的嬷嬷,她不想理时。不也一样可以看都不看她一眼?

    凤鸣舞不由自主地便嗤笑一声。

    不仅凤鸣舞。就连在座的管事们,也都觉得慕轻晚这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对凤鸣舞来说,在落霞院里做些什么不还是她自己决定?

    不过。慕轻晚的话还没说完。

    几乎是凤鸣舞的嗤笑方落。慕轻晚便对着林嬷嬷继续吩咐道:“既然是学规矩的。生活自然以清苦为上,再不能像以前那般奢侈,自今日起。便将落霞院里所有贵重物品全部收到库房。当然了,堂堂侯府自然不会短了府里姑娘的用度,在二姑娘学规矩这段时间,二姑娘的一应用度比照从前,只是先存入库房里,什么时候二姑娘学好规矩了,再什么还到落霞院。”

    这还没完,“另外,为了不让二姑娘分心,吩咐大厨房,从今天开始,落霞院里的吃食都按最简单的来,不许太过荤腥。”

    “鉴于落霞院里侍候的人马上要被发卖,待人牙子来了首先便给二姑娘挑几个忠心可靠的丫鬟,林嬷嬷,这些事都交给你去办。”说到这里,慕轻晚看了看仍跪在地上不住求饶的落霞院诸人,“不过,林嬷嬷,挑人的时候尽管把我的话放出去,日后到了落霞院,谁若是还敢像这些人一样不思规劝姑娘,也不用回禀了,直接拖出去打死!”

    听到这里,那些还心存侥幸的落霞院的丫鬟婆子们齐齐一僵。

    没想到,这位夫人平日温和,真该狠起来的时候,比起谁都不遑多让。

    比起直接被拖出去打死,她们如今至少还能留条命,若是再继续纠缠下去,那这命是不是还能保得住,谁又能说得准?

    一时之间,少了这些磕头与求饶声,洛水轩里倒是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就连那些坐在一旁旁观的管事们,也都跟着一凛。

    凤鸣舞是府里的二姑娘,对她的处罚自然不能同那些丫鬟婆子一样。

    虽然没有身体上的惩罚,可是这并不意味着慕轻晚对凤鸣舞的处罚就轻了。

    被关在落霞院里学规矩,用度从奢侈到贫瘠,就连吃食都从山珍海味要变成清粥小菜,而且有了慕轻晚方才的这番话,日后到凤鸣舞身边服侍的丫鬟婆子们为了保命,绝对只会对慕轻晚表忠心,恐怕还会有人为此刻意为难凤鸣舞。

    处于这样的形势之下,身边服侍的人又不与之一条心,可以想见凤鸣舞未来这段“学规矩”的日子将会是如何难受。

    就在管事们眼神一变的时候,这时终于反应过来的凤鸣舞不敢置信地望着慕轻晚,尖声嚷道:“慕轻晚,你竟然敢这样对我!”

    慕轻晚轻轻摇了摇头,“看来二姑娘确实需要好好的,从头学一下女儿家的规矩。”

    “你敢!”

    也不知是不是遗传与赵幼君,这母女俩都是一生气激动起来便喜欢尖叫。

    凤鸣舞尖叫一声,张牙舞爪的便要往慕轻晚那边冲过去,却被她身后那些即将被发卖的丫鬟婆子们齐齐拉住了。

    她们这是看出来了,这位夫人的手段可并不慈软,要是让她以为她们仍然像从前那样不知悔改,直接让人把她们拖出去打死怎么办?

    因此,即使凤鸣舞用尽力气挣扎,也没能成功挣脱,整个厅里便只听她忿然之下的叫骂。

    慕轻晚见状眼中不喜之意更盛,当年的清平长公主便以粗俗和野蛮闻名与京城,没想到这么多年之后,她的女儿与她当年更是如出一辙。

    “我为何不敢?”慕轻晚并不为凤鸣舞而动怒,她甚至端起茶盏轻啜一口,才抬眼看了凤鸣舞一眼,“既然如今这侯府是我掌家,那我为何不能管教府里无状的女儿?”

    说到“女儿”二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慕轻晚眼中闪过几许冰冷的嘲意。

    女儿两个字显然也让凤鸣舞更加愤怒,她双目似要喷出火来,“谁是你女儿,我娘可还在澄明堂里呢,就凭你也配做我娘?”

    慕轻晚本还只是对凤鸣舞不喜的,听到这里眼中却多了几分不屑,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之事。

    她方要开口,却听一直坐在旁边未置一词的凤止歌道:“娘,既然妹妹想要见她娘,咱们不如就成全她,免得娘一片苦心为妹妹打算,旁人倒说娘不怀好意,有意让人承受那母女分离之苦。”

    慕轻晚一怔,虽然她并不明白为何凤止歌会在这时候提出这个建议,但她从来对女儿都是千依百顺的,当然不会为了这点事而拒绝她,闻言便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凤鸣舞同样奇怪,虽然不知道凤止歌为什么会出言“帮”她,但她左想右想,也只不过得出一个凤止歌这是在向她示弱的结论来,一时间心中喜悦的同时仍不忘向凤止歌投以一个示威的眼神。

    只要她见到娘,慕轻晚和凤止歌还能对她怎么样?

    不过,她显然不知道,如今的威远侯府,是真正的已经变天了。

    凤止歌的下一句话,便成功让凤鸣舞僵硬了面上的笑容。

    “如今夫人本就在抱病休养,既然妹妹孝顺想要去澄明堂里侍疾,我们当然不会阻拦妹妹尽孝。”

    凤止歌微微一笑,看起来虽有些清冷疏离,却是无害。

    “只是,夫人病了需要静养,澄明堂里里外外那么多丫鬟婆子,难免会扰到夫人的清静,不如,就把澄明堂里伺候的人都遣出来吧,也正好,有了妹妹的体贴陪伴,想必夫人在静养时,也必定不会感到孤单……”(未完待续。。)

第82章 逃

    “正好,夫人养病不宜沾荤腥,妹妹作为女儿自然对夫人的病痛感同身受,想必也就不会觉得娘对她的小小惩罚有多难捱了。夫人这些年忙中掌家,所以疏于教导妹妹,这次妹妹在夫人身边侍疾,有了夫人的细心指导,想必日后妹妹的规矩定是极好的。”

    凤止歌的话说完,含笑静静看着众人,仿佛她根本没说什么一般。

    可除了深知她性子的慕轻晚及洛水轩的人,无论是凤鸣舞还是她带来的丫鬟婆子,抑或是内院各管事,都不由自主地瞠目结舌起来。

    他们没听错吧?

    大姑娘的意思是,不仅要让夫人和二姑娘从锦衣玉食到节衣缩食,还要将澄明堂变成一座空院子,变相的软禁夫人和二姑娘?

    若说方才慕轻晚对凤鸣舞的处罚只能算有几分手段,那凤止歌这番连消带打下来,可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有那脑子转得快的,便想到面前这位夫人可是在洛水轩里生活了二十年却没见过外人的……

    大姑娘,恐怕是在为这位夫人报仇吧。

    想到这里,莫名的,这些先前还对慕轻晚有几分不以为意的管事们心中便多了几分惧意。

    听完凤止歌的话,慕轻晚也有几分意动。

    她之所以走到今天这一步,论起来源头便是赵幼君,若说她心里对赵幼君没有恨,恐怕她自己都不会信,如今有机会让赵幼君尝尝自己这些年的绝望。她如何能不动心?

    “可是……”慕轻晚欲言又止。

    慕轻晚对凤鸣舞的惩罚那是因为她确实占了理,谁也不能寻到她的错处,可若对象再加个赵幼君,赵幼君无论怎么说也当了二十年的侯府女主人,就算慕轻晚同意了凤止歌所言,以赵幼君这么多年来在侯府的权威,又能禁得了她多久?

    凤止歌也明白慕轻晚在顾虑什么,于是道:“娘,女儿手里也还有几个得用的人,你就放心吧。女儿不会让任何人。去打扰到夫人的静养的。”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厅里敏感些的人,都隐隐觉得这大热天的,居然还有股瘆人的冷意。

    慕轻晚闻言眼中一亮?

    她可是记得清楚。当日被赵幼君派来对她下毒的那个嬷嬷。止歌说那是皇家的死士?

    就连皇家死士都在止歌手下的人面前败如山倒。又何愁不能将小小的澄明堂守得固若金汤?

    于是,慕轻晚轻轻颔首,优雅姿态十足。微笑着道:“止歌所言甚是,夫人养病期间不能见外人,想必也十分思念女儿,正好二姑娘也有意在夫人床前尽孝,这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母女俩三言两语之间,竟便将赵幼君与凤鸣舞的未来定了下来。

    接下来,那些从一开始就作壁上观的管事们简直不知道自己还能作何反应了,只能木木地看着慕轻晚唤来人将落霞院里的诸人拖出去受罚发卖,凤止歌则让李嬷嬷领了人护送凤鸣舞去澄明堂,甚至还特意当着这些管事的面吩咐李嬷嬷,为了不打扰夫人的静养,定要将澄明堂里所有的下人都带出来。

    这样一来,这些管事哪里还能不知道,如今这侯府,可是真的变天了。

    被这位夫人和大姑娘这样一整治,澄明堂里那位,恐怕是再难以翻身。

    就连那些原先忠于赵幼君,期待她早日夺回中馈权的管事们,也不得不熄了心里的别样心思与算计,从此真正将慕轻晚当成了这侯府的女主人。

    他们可算是看出来了,比起这位夫人,大姑娘的手段可还要厉害些,尤其是,大姑娘方才的意思竟是能将澄明堂守得不让任何人进出。

    虽然他们不知道大姑娘还有什么底牌,但看那位夫人的意思,竟是一点也不怀疑。

    这,可就值得人深思了……

    一众管事怀着各种心思恭敬地向慕轻晚告辞离去。

    直到这些管事走远了,凤止歌转头看向慕轻晚,想起她方才对凤鸣舞说到“女儿”两个字时的些微异样,心里有些猜测却又不敢肯定,只能试探性地道:“娘,您刚才说,妹妹,是您的,女儿?”

    慕轻晚一愣。

    随即面上浮现出微笑,放软了眼神。

    她的女儿果然是不一样的,即使她只是那么提了一下,就让她察觉到端倪。

    笑容加深,慕轻晚毫不掩饰眼中的嘲讽,悠悠开口道:“是啊,你二妹妹,可不就是我的‘女儿’嘛……”

    凤止歌了然。

    心念一转,便抬手将立于外面候着的扶风招进来。

    “方才李嬷嬷走得急,有几句话忘了嘱咐她,你赶上去,替我传几句话给李嬷嬷。”

    说完,附在扶风耳旁说了几句话。

    扶风听毕,抬眼诧异地看了凤止歌一眼,然后点了点头,疾步往澄明堂那边走去。

    ……

    扶风追到李嬷嬷一行人时,已快要到澄明堂了,若不是凤鸣舞一路上没有停过挣扎拖延,恐怕她还不能在李嬷嬷等人到达澄明堂之前完成主子交待的任务。

    “扶风?你不是在主子跟前候着吗,怎么到这里来了?”被扶风唤住,李嬷嬷有些诧异,问道。

    扶风看了看周围的人,除了凤鸣舞之外,其他的都是洛水轩里的,便也不再迟疑,贴着李嬷嬷的耳朵轻声将凤止歌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李嬷嬷显然也没有想到凤止歌会这样吩咐,不过她对凤止歌的命令向来是不打折扣的,闻言点了点头,不着痕迹地看了正恨恨地瞪着她的凤鸣舞,却是与扶风闲话起来。

    “说起来。咱们夫人和主子如今也终于是熬出头了,”李嬷嬷一脸的欣慰,“尤其是夫人,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也亏得侯爷如今终于看清那个毒妇的真面目,否则啊,夫人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呢。”

    扶风一脸认同地点点头,“是啊,虽然侯爷被澄明堂那毒妇蒙蔽了这么多年,但好歹是醒悟过来了。夫人这才是真的苦尽甘来呢。”

    一旁被几名丫鬟“扶”着的凤鸣舞先是因两人称赵幼君为毒妇而心中生怒。但在听她们提到凤麟时,却突地眼中一亮。

    是啊,爹爹才是这侯府的主人,他之所以让慕轻晚来管家。定是受了那个女人的妖言蛊惑。若是她能见到爹爹。将那个女人的真面目揭露出来,爹爹一定不会任由那个女人和凤止歌这样害娘和她的!

    到时候,这侯府。还会是原来的侯府,她也仍会是被娘捧在手心里宠的侯府二姑娘!

    凤鸣舞突然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

    正眼珠滴溜溜转着不知道要如何才能摆脱这么多人去见到爹爹,凤鸣舞却听李嬷嬷突然对那几个钳制着她的丫鬟道:“这天儿可真热,看看你们几个都出了这么多汗了,不用这么紧张,放轻松点,难道我们这么多人还能让二姑娘这么一个身娇体弱的闺阁千金给跑了?”

    言语之间满是轻视,似是一点也没把凤鸣舞放在心上。

    若是平时,被人这般轻侮,凤鸣舞早就气得火冒三丈了,但此刻,她却巴不得如此,心里更是不停地祈祷着钳制着她的这几名丫鬟听话的放轻松些。

    那几名丫鬟闻言有些迟疑,她们可是都亲耳听到了主子的命令的,不敢不将这一趟的任务放在心上。

    李嬷嬷见状便不着痕迹的使了个眼色。

    能在洛水轩里服侍的丫鬟没有笨的,当即便明白李嬷嬷是故意所为,当下便心领神会。

    一名丫鬟便松了松手,还笑着道:“还是李嬷嬷心疼我们,这大热天的还要为了二姑娘走这一遭,还真是倒霉!”说完还不满地看了凤鸣舞一眼。

    有了这个开始,其他丫鬟也都有样学样的放松了对凤鸣舞的钳制。

    凤鸣舞兴奋得差点要仰声大笑了,心里甚至还骂着李嬷嬷等人的愚蠢,然后稍稍动了动身体,感觉确实松动了许多,按捺了一会儿,趁着周围人不注意时使出吃奶的劲儿,挣开几名丫鬟的手便头也不敢回的撒丫子往外院方向跑去。

    这大概是凤鸣舞有生以来跑得最快的一次,仿如身后有老虎在追她。

    其实,若是凤鸣舞奔跑时有闲暇回过头看一看,她便会发现,李嬷嬷等人不仅没有半点要追她的样子,反而一个个带着冷笑看着她的背影。

    ……

    在凤鸣舞奔跑的时候,侯府外书房里正有着一场对话。

    “阿晚!”凤麟又惊又喜地道。

    虽然是凤止歌搀着慕轻晚来到外书房的,但是显然凤麟此刻眼里只能看到慕轻晚一人而已。

    也难怪凤麟会有这样的反应,二十年来他与慕轻晚少得可怜的几次见面,都是他主动去看望慕轻晚,而慕轻晚从来没有找过他。

    慕轻晚没有说话,却是看了看凤止歌。

    凤止歌安慰性地拍了拍慕轻晚的手,道:“娘,我到外面去等你。”

    然后转身出了外书房,还顺手将门拉上了。

    凤麟只稍稍分了一个眼神给凤止歌,便重新将目光投向了慕轻晚。

    “阿晚,你,你终于肯见我了?”凤麟激动得甚至全身有些轻颤。

    慕轻晚微低头,想起当年琴瑟合鸣的情景,目中眸光微黯。

    她与凤麟之间二十几年的纠葛,两人虽不可能就此分割,却也不可能像从前那样合好如初了。

    对凤麟的问题避而不答,慕轻晚轻声道:“我今天来找你,是有事情要跟你说。”

    凤麟只觉一腔的热血被一盆冷水泼下,随即又自嘲,他负阿晚良多,又怎么可能期望阿晚再原谅他呢?

    然后强打起精神,道:“阿晚你说吧,有什么为难之事,我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慕轻晚抬起头看向凤麟。只觉这空间并不小的书房里,此时承载着满满的回忆,那些甜蜜的过往衬着他们如今的狼狈,让她有种窒息感。

    这让她有种想要逃离的冲动,于是也不与凤麟兜圈子,直言她来此的目的:“我今天把澄明堂里的下人都撤了出来,还把二姑娘也送了进去。”

    然后,慕轻晚将今天在洛水轩里的情形一五一十地讲了给凤麟听。

    起先听到慕轻晚把凤鸣舞也送到澄明堂里关起来,凤麟心里还有些不忍,虽然他这几年越发觉得这个小女儿太过骄纵任性。但到底也是他的女儿。自然有几分怜惜。

    不过,在得知凤鸣舞在澄明堂里的种种行为后,凤麟心里便只剩了怒气。

    “简直荒唐!”一掌拍得面前的书桌剧震,凤麟简直恨不得冲到澄明堂里去问赵幼君是怎样教的女儿。

    慕轻晚当年也曾与凤麟朝夕相处过那么久。自然明白凤麟的脾气。她也不在他怒上心头时插话。而是直到凤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愤怒,才抬头望着凤麟直言道:“我也不瞒你,对赵幼君。我确实是想让她尝尝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但是对二姑娘,即使这次罚得她有些重,但到底也是为了她好。”

    “毕竟,论起来,她也是我的女儿啊……”

    好半晌,慕轻晚才幽幽叹道。

    凤麟身形微震,面上的愧疚之色更甚。

    “阿晚,是我对不起你,让你受委屈了。”低下头,凤麟声音里有几分暗沉。

    慕轻晚撇开头不看他,“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如今,我只要止歌安好便知足了。”

    凤麟眼中痛色更深,虽然阿晚就站在他跟前,但他总有种他们正在渐行渐远的感觉,这让他莫名的有些心慌。

    正准备说些什么来缓解心里的慌乱,却听慕轻晚继续道:“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我必定是要将赵幼君和二姑娘关上半年的,当年我和止歌在洛水里是怎么过来的,想必也你清楚,如今若是不把她们母女俩也关上一关,实在难消我心头的那口恶气。当然,若是你不愿意也没关系,不过,若是这样,那你就把中馈权交到其他人手里吧。”

    凤麟闻言微怔。

    他看着面带坚决的慕轻晚,仿佛目光穿透二十年的时光,看到了当初年纪尚轻的她。

    即使过去了二十年,时光在他们脸上留下风霜的痕迹,阿晚,也依然没有半点改变。

    她从来不屑对他撒谎,亦从不对他使心计,她心里有任何想法,无论他是不是会赞同,都会对他直言。

    就如同此时。

    凤麟只觉心中一热,他多想回到二十年前,那时他们是人人称羡的少年夫妻,而不是如今这样,即使同住一个屋檐下,却连见一面都是难事,甚至就算见了面,也只能相顾无言。

    想到这些,凤麟又岂会再说出“反对”二字。

    无论是他还是赵幼君,都欠阿晚太多,阿晚幽居洛水轩近二十年,如今只是让赵幼君和凤鸣舞在澄明堂里呆上半年,又怎么比得上这些年阿晚吃过的苦?

    凤麟于是道:“阿晚,府里中馈既然已经交到你手中,这些后院之事日后便由你全权作主,我不会再过问,你想做什么,只管放手去做就是了。”

    听凤麟这样说,慕轻晚心里也多了几分感触,却不是因为凤麟,而是因为从她进到外书房起,凤麟的所有反应都与止歌意料中的并无二致。

    而凤麟,他定以为她还是从前不会对他使心计的慕轻晚吧?

    慕轻晚在心里苦笑一声。

    二十年,虽然不能使沧海变桑田,但她,已经不是以前的慕轻晚了。

    为了止歌,她连自己的命都可以舍弃不要,更何况是当年的那些只能留在记忆里的情意呢?

    话说完,两人一时之间相顾无言,正沉默之时,却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吵嚷声。

    书房外,一路狂奔导致双颊发红呼吸急促的凤鸣舞好不容易才摆脱肖进的阻拦,正准备冲进书房找凤麟哭诉,却蓦地看见凤止歌正立于门外。

    “凤止歌?你怎么会在这里?”凤鸣舞惊异之余又有些害怕,她可是“好不容易”才从凤止歌手下那些人手里逃出来的,若是凤止歌又让人将她押去澄明堂怎么办?

    凤止歌也一脸的意外,“妹妹?你不是应该在澄明堂吗,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一边说,一边微皱了眉头,似乎在考虑要不要立刻让人将凤鸣舞送去澄明堂。

    见凤止歌这副样子,凤鸣舞心里更是惊慌,她才不要去澄明堂呢,虽然母亲就在澄明堂里,可是澄明堂如今一个伺候的人也没有,母亲还生着病,她若是真的被凤止歌关到了澄明堂里,不仅只能同那些贫苦人家一样过苦日子,就连平日的那些琐碎之事岂不都要她自己来做?

    堂堂威远侯府的嫡出姑娘,怎么能沦落至此?

    怕凤止歌叫人将她送走,凤鸣舞选择先下手为强,她也不往前走,而是张嘴便大声冲着书房内凄惨地喊道:“爹爹,您快出来看看舞儿吧,舞儿快要被那对母女给折磨死了,您救救女儿!”

    凤止歌在一旁满眼不赞同地看着凤鸣舞,皱着眉出言责备道:“妹妹,你怎么能如此胡言,方才在洛水轩里,不是你自己提出的要去澄明堂里尽孝侍疾吗?”(未完待续。)

第83章 除名

    ps:  降温了,好冷啊,码字的时候手都是僵的……

    “你给我闭嘴!”凤鸣舞指着凤止歌的鼻子,就差没跳起来了,“是我提出来的又怎么样,谁让你们这对恶毒的母女居然要把澄明堂的丫鬟婆子都撤出去的,母亲还病着,难道要我来服侍母亲吗?”

    凤止歌微讶地张大了嘴,好半晌才道:“我娘也是一片好意,将人撤出去才能不影响你母亲静养。而且,母亲生病,做儿女的在床前服侍汤药,尽尽孝心,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凤鸣舞闻言更是生气,深觉凤止歌果然就是想让自己去澄明堂里做这些丫鬟做的事吃苦的,面上更是忿忿,“我可是威远侯府的嫡女,那些事情是丫鬟做的,怎么能叫我去做?你们分明就是在苛待我娘和我!”

    也知道,向来将凤鸣舞当成眼珠子来疼的赵幼君,若是听到凤鸣舞的这番话,心里会作何想。

    凤鸣舞会有这样的想法也并不奇怪,赵幼君自来以自己当初的公主身份为傲,自然也就认为她的女儿生来便是高人一等的,从小对她灌输的自然也是类似的思想。大概赵幼君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落魄到只能由自己的女儿亲手照顾,所以也从来没教过凤鸣舞这些,甚至连提都没提过。

    所以,你能指望自诩出身高贵胜过旁人的凤鸣舞,愿意在澄明堂里洗衣扫地、在赵幼君床前端药递水吗?

    凤止歌似乎惊得无言以对了,闻言只呐呐地道:“二妹妹。那可是你亲娘啊……”

    丝毫不认为自己所言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凤鸣舞嗤笑一声,挥了挥手道:“哼,要你来管,就算我娘,也一定是这样认为的!”然后又冲着书房里喊道,“爹爹,你快出来见见女儿吧……”

    外面的对话,书房内的凤麟与慕轻晚听得一清二楚。

    凤麟越听脸色便越是难看,从前他还只认为凤鸣舞是年纪小。难免就任性些。可如今看来,她岂止是骄纵任性,分明便是无心无情!

    赵幼君纵是有千般的错,可对凤鸣舞那是真的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甚至可以说。即将凤鸣祥当年得到的关爱。都没有凤鸣舞多。

    可看看凤鸣舞,即使这么疼她的娘,她都不肯为之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并且对此还丝毫不以为意。

    为人父母,求的也只不过是儿女孝顺罢了。

    凤鸣舞的这番话,听在凤麟这个正牌爹的耳里,怎么能让他不心寒。

    对赵幼君都是如此,对他这个爹呢?

    原先心里对凤鸣舞的那点怜惜,在听完凤鸣舞方才所言之后顿时化为乌有,凤麟双眼含霜地看着紧闭着的门,心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慕轻晚见状沉默片刻,突然开口道:“你也亲耳听到了,这样的女儿,我怕是无福消受了。”

    凤麟张了张嘴,却无法说出反对的话来。

    当年,赵幼君以公主之尊入威远侯府为妾,并在威远侯府迁至湖州的一年之后有了身孕。

    虽然赵幼君在湖州自称自己是威远侯夫人,可无论怎么样,凤家族谱上凤麟的正妻之位都仍是慕轻晚。

    这样一来,赵幼君就面临着一个难题。

    虽然她自诩出身高贵,但她到底只是个妾室,那她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之后岂不就只能是庶子或者庶女?

    赵幼君当然不能容忍自己的儿女背上这样耻辱的身份,所以,孩子还未出世时,她便逼着凤麟想办法将她将来生的儿女记作是嫡子或嫡女。

    所谓嫡子嫡女,便是正室嫡妻所出的子女,当然,也有无子的嫡妻将妾室所生的子女记在自己名下的,这样的子女也能算是嫡子嫡女。

    为此,凤麟还特意去洛水轩向慕轻晚知会了些事。

    当时的慕轻晚已有些心灰意冷,对什么都不甚在意,更何况只是在她名下记个子女了。

    而赵幼君呢,即使不甘心自己生的儿女却要记在别人,尤其那个别人还是慕轻晚,但为了给儿女一个好出身,也只能忿忿的接受了。

    反正,也没旁人知道不是吗?

    况且她又不是别的府里那没有一点地位的妾室,她必定是要把儿女养在身边的,只不过是将名字记在慕轻晚名下而已。

    就这样,随后出生的凤鸣祥便记在了慕轻晚名下,后来凤鸣舞出生时自然也是比照前例行事的。

    这事都过去快二十年,其实慕轻晚之前根本没想到这里,若不是凤鸣舞特意跑来洛水轩闹了这么一通,她怕是想不起这茬。

    正自沉默间,书房外的凤鸣舞却是没了等待凤麟反应的耐心,她狠狠瞪了凤止歌一眼,冲上前伸手便往门上大力一推。

    木制红漆的房门猛地打向墙壁,然后又反弹回来,发出“咣”的一声巨响,将陷入沉默的凤麟及慕轻晚都惊醒了。

    凤麟本就因方才听到的那些而对凤鸣舞有了几分厌弃,又见她如此无礼,哪还能不发怒,指着凤鸣舞便斥道:“凤鸣舞,你看看你成什么样子,你这么多年的规矩礼仪都学到哪里去了?”

    凤鸣舞醒来心里就委屈着呢,到这里来找凤麟也只是来寻求庇护的,没想到凤麟居然也跟那对母女一样,开口闭口就是什么规矩什么礼仪,心里更是委屈了。

    不得不说,这些年来只要不触及底限,凤麟一直对赵幼君诸多忍让,所以在凤鸣舞看来,她这个爹远没有娘来得有威严,心中对凤麟虽然也有惧意,但更多的却是不服气,当下便撅了嘴反驳道:“爹爹。女儿被慕轻晚那个贱人欺负了,你不仅不护着我,怎么还同那贱女人一样处处拿这些规矩礼仪来压着女儿?”

    说完这些话,凤鸣舞才后知后觉地看到一旁的慕轻晚,一时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当即便指着慕轻晚骂道:“你这个贱女人,怎么,这是想趁着我娘生病勾引爹爹,还是特意来找爹爹告状的?”

    凤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黑了几分。

    凤鸣舞的心思全摆在脸上。甚至不用人猜便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没想到。自己在凤鸣舞心里竟是这般没有威严,又听凤鸣舞当着他的面都这样一口一个“贱女人”的骂慕轻晚,想来在洛水轩时还不知道闹得比现在过分多少,又加之心里还存着方才对凤鸣舞不知孝顺的厌弃。

    诸多原因混在一起。凤麟只觉心中怒火再也压制不住。再看凤鸣舞还一脸不服气的高高扬着脸。当下便抬手一巴掌打了过去。

    “啪!”

    凤鸣舞懵了,愣愣地抬头捂着红肿的脸颊。

    她没想到她来找凤麟求救,得来的却是这样一耳光。

    凤麟却是仍没解气。他从来不对女眷动手,这么多年来即使他心里对赵幼君再不满,也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但今天却在凤鸣舞身上破例了,凤鸣舞的诸多恶迹让他实在忍不住要好好教训她。

    “我看阿晚做得一点也没错,你就是欠教训,跟着你娘这么多年,别的没学到,倒把这一身的泼妇行径学了个十成十。从今天起,你就到澄明堂里跟着你娘好好反省反省吧,一天不醒悟,你就一天别出来!”

    凤麟怒瞪着一双眼,苦练武技这么多年来形成的威势一朝爆发,直骇得凤鸣舞手足发软,面色煞白。

    凤止歌一直到这时才进了屋,她看了看发怒的凤麟,又看了看缩成一团看着好不可怜的凤鸣舞,无奈地道:“父亲,是女儿不好,没将妹妹拦下来。”

    然后又转向凤鸣舞,温言劝慰道:“妹妹,我娘也是为你好,就算你不领情,也不能如此口出恶言啊。毕竟,我娘也是你娘……”

    凤鸣舞原本慑于凤麟这她从未见过的可怕一面,可听凤止歌如此这般一说,对慕轻晚与凤止歌的怨恨与厌恶瞬间压过了对凤麟的害怕,恶狠狠地瞪向凤止歌,“住口,就凭她也配做我娘?我娘乃是当朝公主,身份尊贵至极,你娘拿什么比?”

    说完这些,似乎还嫌没表达出对慕轻晚的不屑,凤鸣舞又道:“我宁愿没有娘,也不要这个女人做我的娘!”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口气坚决。

    慕轻晚见状微微一叹,看向满脸铁青的凤麟,“既然这样,不如,二姑娘还是不要记在我名下了吧。”

    凤麟没说话,双唇却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看向凤鸣舞时眼中已没了任何情绪。

    凤鸣舞却是根本就没听明白慕轻晚所言代表着什么,即使脸颊上传来阵阵辣辣的痛,她仍不忘对着慕轻晚嗤笑一声,“我娘可是公主,我当然是记在我娘名下的,你以为你是谁?”

    慕轻晚没有理会凤鸣舞,而是道:“都说强扭的瓜不甜,二姑娘对我偏见如此之深,想必我们之间也没有那母女的缘分,还是,就这样算了吧?”

    事已至此,凤麟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他沉默着点点头,“那便如此罢,晚些时候,我亲自去祠堂改族谱,阿晚,无论如何,是我对不起你。”

    然后转向正不明所以的凤鸣舞,眼中泛冷,“路是你自己选的,将来你只记得不要怨任何人就好!”

    凤鸣舞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她张口想问,凤麟却已经转过头不再理会她了。

    凤麟看向凤止歌,对她道:“止歌,你娘在洛水轩里所作的一切决定都有效,鸣舞,待会儿你就亲自把她送去澄明堂吧。你娘性子弱,有什么事你就多帮衬点。”

    凤止歌挑眉,凤麟的意思是,她的性子不好?

    不过也无所谓,真要她像慕轻晚从前那般,被人欺负成这样了都不知道反击,她也做不到。

    还好。慕轻晚已经不是以前的她了。

    轻轻点了点头,凤止歌道:“我知道了。”

    说完提着仍面带疑惑的凤鸣舞的衣襟,也不顾她被这突然的动作勒得咳嗽连连。

    又看向慕轻晚,“娘,我们回去吧。”

    慕轻晚闻言点了点头,冲着凤麟道:“那我就先走了。”

    凤麟有心想要多留慕轻晚一会儿,但一时之间又找不到什么好的理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慕轻晚与凤止歌渐渐远去。

    凤止歌与慕轻晚走出外书房不远,便见到了早就在此等候的李嬷嬷等人,随手将凤鸣舞扔给李嬷嬷。她转头问慕轻晚:“娘。我亲自护送妹妹去澄明堂,你要一起去看看老熟人吗?”

    听凤止歌提到赵幼君,慕轻晚一时之间也有些怅然。

    她和赵幼君怨恨了对方二十年,论源头。居然只是为了一个男人。

    从前还不觉得。如今将一切看开之后再回头来看。慕轻晚只觉得,无论是她还是赵幼君,这二十年过得都是如此的可悲……

    慕轻晚总有种预感。她们二十年的纠葛,也许用不了多久就能有个了结了。

    虽然她不知道这个了结是以什么的方式,但,在这之前,她或许应该去见见赵幼君。

    所以,慕轻晚轻轻点头:“那,就去见见吧。”

    ……

    洛水轩里发生的事没过多久就传遍了整个威远侯府。

    凤鸣舞之前一路逃难一样跑去外书房,侯府很多人也都是亲眼所见的。

    在很多人想来,二姑娘怎么说也是侯爷嫡女,被她这样一通哭诉,侯爷不说将洛水轩里那位夫人下的命令全部推翻,至少对二姑娘的惩罚也会减轻些才是。

    可是,在看到凤止歌和慕轻晚带着李嬷嬷等人再次把凤鸣舞带向澄明堂,这些人便默默推翻了自己方才心里的猜测,同时对洛水轩也多了几分敬畏。

    凤止歌等人没理会旁人的眼光,一路来到澄明堂。

    早前的澄明堂作为府里侯爷夫人的住所,一直以来都是整个侯府最热闹的所在,院子里更是让赵幼君精心打理得花团锦簇富贵堂皇。

    往日里赵幼君得意之时,澄明堂里无时不是进出着众多的丫鬟婆子,甚至许多侯府下人没事绕路也要打从这里过,为的就是沾一沾赵幼君的贵气。

    可是如今,满院子侍候的人都早已经让林嬷嬷派来的人撤出去了,甚至因为那些人撤得太过匆忙,原本整洁干净的院子还多了几分脏乱。

    除了正在里面静养的赵幼君,整个澄明堂里再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若是一个从来没来过澄明堂的人来到这里,即使这院子表面看上去修缮得焕然一新,但内里的没有一丝人烟气,也绝对会让人做出这是一个废弃多年的院子的判断。

    “你们都在这里守着吧,妹妹,就由我和娘亲自送进去。”来到澄明堂院门口,凤止歌顿住脚步吩咐道。

    李嬷嬷微颔首道:“主子尽管放心,老奴向您保证,这澄明堂保管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您和夫人有话尽可以放心说……”

    话未说话,但未尽的意思却很清楚,有仇,也尽可以报。

    若说李嬷嬷如今心里最恨的人,那便是当年那个负心人与澄明堂里的赵幼君。

    要不这两人,当年主子又如何会落得那样一个凄惨的结果。

    当年名动天下的寒素,就如一颗美丽的流星般,只璀璨了那短短的一瞬间,却要长眠于阴森孤寂的皇陵,叫他们这些人如何能接受?

    这些年来,只要一想到当初那个人为了掩饰主子死得蹊跷,甚至都没让寒老爷子见一见主子的最后一面,就匆匆以皇后之礼将主子葬入了皇陵,李嬷嬷就恨得直咬牙。

    不仅这样,这件事也一直都是老爷子心里的结。

    这些年老爷子一直很自责,他总是认为,如果不是他当年的决定,也许主子就不会有这样的结局,更愧疚于寒家当年有了那样的滔天权势,却没能保住主子。

    若不是老天有眼,让主子还能用这样一种方式重回人间,恐怕老爷子会将这个心结带到土里去。

    除了主子,李嬷嬷最敬重的人便是寒老爷子。

    赵幼君和那个人的所作所为,却造成两人一死一长年累月的陷入自责之中不可自拔,叫李嬷嬷怎么能不恨呢?

    要不是主子说要留着赵幼君,李嬷嬷简直恨不得直接出手将赵幼君了断了!

    不过,李嬷嬷随即就冷静了下来,主子既然留着赵幼君,想必她日后的结局绝对比死还要凄惨,她只需要张大眼睛好好看着她的恶报就行了。

    在李嬷嬷的诸多思绪之中,凤止歌与慕轻晚领着凤鸣舞踏进了澄明堂,视线触及的尽是与往日大不相同的冷清与静寂,身后传来的是院门缓缓关闭的沉重吱呀声。

    眼前看到的与往日的记忆一对比,只一瞬间便让人有了种穿越了时空的错觉。

    自打进了澄明堂,凤止歌便松开了对凤鸣舞的钳制。

    凤鸣舞虽然从澄明堂的变化隐隐感觉到赵幼君及她在侯府的地位不比从前了,可对她来说,比起凤止歌和慕轻晚,当然是自小疼她如宝的母亲能让她有安全感。

    所以,一察觉到凤止歌松了手,她便不管不顾地往正房里跑,一边跑还一边喊道:“娘,娘,你在哪里,快来救救舞儿……”(未完待续。)

第84章 都输了

    ps:  不知道为嘛,明明打的逗号,用手机客户端看却很多直接变成了句号,但是电脑网页看又是正常的。亲们要是看到那些不正常的句号请无视之,我就是想改也改不了……

    另外,第一卷马上要结束了。

    院子本就不小,如今又没了人烟气儿,凤鸣舞的喊声出口便带了些回音。

    即使这时是青天白日的,听在耳里,也难免让人无端感觉到几分阴森与荒凉。

    凤鸣舞跑进来的时候,赵幼君正半躺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澄明堂满院子的丫鬟婆子突然被人撤走,赵幼君知道这其中肯定出了什么事,可是如今的她被那梦魇折磨得已经没了形状,就算明知道不对劲也实在打不起精神来了解如今的情况,更别提做出应对了。

    几天的休养并未让赵幼君的情况好上几分,如今她明明极度渴睡,却只能硬撑着不肯合眼,只因为,只要一睡着,那五名面色青白可怕的死士便会出现在她梦里,那双血手更是追着她不肯放。

    皇家豢养的死士本就是为了完成主人的命令而存在的,在此之间赵幼君从前都只将那五名死士当成她达成目的的工具,哪曾想,如今他们死了,却变成了她心里挥之不去的梦魇,将她折磨至此。

    这么些天下来,赵幼君的身体状况可想而知了。

    若是有从前见过赵幼君的人来看了,如杨夫人。定会以为她是换了个人。

    没有丝毫光泽的头发,苍白的脸色,泛松的皮肤,青黑的眼圈,布满血丝的双眼。

    就连赵幼君自己从镜中看了她这副样子,都会骇得摔了铜镜,更何况是旁人呢。

    凤鸣舞的到来让赵幼君心里很是高兴,一来好歹是她疼了十几年的女儿,在她生病时女儿来看她无疑很能让人安慰,二来。呆在这只有她一人的澄明堂里。又陷入那样的梦魇之中,自打那些丫鬟婆子走了之后,赵幼君心里就一直毛毛的,好不容易有个人来陪陪她。至少也能让她不那么害怕了。

    为了不吓到女儿。一听到凤鸣舞的声音。赵幼君就勉强打起精神坐到镜前,准备稍微装扮一下。

    只是,凤鸣舞来得太快。赵幼君才刚拿起梳子将她那如今跟稻草差不多的头发梳了几下,凤鸣舞便一头冲进了屋里。

    凤鸣舞以前不知道来了这里多少次,便也没有仔细查看,眼角余光瞄到梳妆台前坐了个人,拐个弯便冲着赵幼君抱了过去,“娘,娘,你可一定要救救女儿,凤止歌她们想要……啊!”

    话未说完便是一声尖叫,却是看清了赵幼君此时的样子,当即便被骇得一屁股坐倒在地,口中逸出一声尖叫。

    赵幼君是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可怕的,可是把人吓到尖叫,这仍令她又是尴尬又是愤怒,反射性的要发脾气,可一来被吓到的是她如珠如宝疼了这么多年的女儿,二来如今的她身边已经无人可用了,便只能生生将那口恶气给咽了下去。

    到底是对凤鸣舞的担心占了上风,赵幼君收拾起心里的不悦,伸手去拉凤鸣舞:“舞儿,你有没有摔疼,我是娘啊。”

    凤鸣舞起先还有些害怕,在赵幼君的手伸过来的时候一直瑟缩着往后退,直到听到赵幼君说话,又隐约从她脸上看出原先的样子,这才将手放入赵幼君掌心,借着赵幼君的力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根本就没有考虑到,赵幼君此时可是“大病”未愈,是不是能承受得住这力道。

    即使赵幼君不是生病,可但凡有心人都能看出来,赵幼君此时的状态有多差。

    事实上也确是这样,赵幼君被凤鸣舞手上传来的力道扯得差点没一头栽倒在地,若不是她及时用另一只手抓住了笨重的梳妆台,说不定这两母女便要摔成一团了。

    所以说,凤麟对凤鸣舞感到心寒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凤鸣舞却是什么也没察觉到,她一屁股坐到房里布置得最是舒适的软榻上,目光扫到赵幼君面上,随即又迅速移开,这才开口问道:“娘,你这是生的什么病,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即使面前的是自己的亲娘,凤鸣舞也无法直面赵幼君如今这张脸。

    有句俗话叫儿不嫌母丑,可有时候,却是不然。

    凤鸣舞会变成这个样子,本就是赵幼君一手宠出来的,就如同,赵幼君会变得如此,亦是当年的太后宠出来的。

    所以,对凤鸣舞那再明显不过的嫌弃,赵幼君心里虽然有些微的难受,但更多的却是不以为意。

    算起来,赵幼君也有大半个月没见到凤鸣舞了,她双眼上下打量着凤鸣舞,心里想的却是方才凤鸣舞进屋时喊的那些话,问道:“舞儿,你方才说要娘救你?”

    听赵幼君提起这个,凤鸣舞心里顿时便只剩了委屈与愤怒,甚至赵幼君那张脸都让她不那么害怕了,她转过头紧紧握着赵幼君的手,委屈的红了眼眶,“娘,你可不知道,因为你这一病,爹爹如今将府里的中馈交到了洛水轩那个女人手里。那个贱女人一开始管家,就首先拿着女儿开刀,不仅将落霞院的下人全都打了板子发卖了,甚至还故意将娘这里的丫鬟婆子也都撤出去了,要将女儿和娘关在这澄明堂里!”

    凤鸣舞确实和赵幼君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无论是长相还是脾气都像到了极致,一直到现在,她都丝毫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的地方,即使她的亲爹都开口要罚她。

    听完凤鸣舞的话,赵幼君心里一惊。早在澄明堂的丫鬟婆子被撤走时,她便隐隐察觉到有些不对,可她没想到这次会严重成这样。

    她当时愤怒之下对凤麟说不管家了,不过是想压一压凤麟的脾气,可谁知道,凤麟这次就这样铁了心呢,不仅一口应下,还居然将管家权交到了慕轻晚手里!

    赵幼君心里顿时存了口恶气。

    对于她来说,她如今的状态确实不适合再操劳侯府中馈,可这管家权交到任何人手里都好。哪怕是个出身下贱的下人来管着。她都不愿意是慕轻晚这个眼中钉来管。

    深吸一口气,赵幼君勉强强着几欲喷薄而出的怒火,“这些事,你爹爹知道吗?”

    即使知道凤麟将中馈交给了慕轻晚。赵幼君心里仍对他存着几分期盼。

    他们毕竟同床共枕了近二十年。即使他再无情。难道还能看着慕轻晚这般明显的报复?

    提到凤麟,凤鸣舞更是愤愤不平了,“爹爹当然知道。女儿从凤止歌那个小贱人手里逃到外书房找爹爹做主,没想到爹爹非但不护着女儿,竟然还亲口说慕轻晚做得对,爹爹难道被那对母女给迷住了吗?”

    赵幼君的手紧紧攥成一团,牙根紧咬,本就泛红的眼更是赤红一片。

    不是被那对母女迷住了,而是被慕轻晚那个贱女人给迷了心!

    赵幼君知道凤麟这次很生气,却没想到他会如此无情,难道,二十年的夫妻之情,在他的心里当真什么也算不上吗?

    凤鸣舞却不知道赵幼君在想些什么,她伸手推了推赵幼君,“娘,你赶紧去找爹爹吧,咱们可不能任那对母女再这般张狂下去,到时候这侯府里哪还有咱们母女的位置。”

    这侯府里,早就没了我们母女的位置!

    赵幼君在心里冷笑。

    但凤鸣舞的话却提醒了她,她确实应该去见凤麟,难道他以为她赵幼君就真的只能任他如此轻贱吗?

    想到这里,原本手足无力的赵幼君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猛地起身,她牵着凤鸣舞的手,咬牙切齿地道:“舞儿说得没错,娘这就带你去找你爹!”

    凤鸣舞闻言露出笑容。

    她只道只要赵幼君去见凤麟,就一定能改变慕轻晚对她的惩罚,却不想想,以她们母女俩如今的弱势,还能不能走出这澄明堂。

    莫不是她以为,凤止歌将她送到澄明堂里,是为了让她们母女来个漂亮的翻身?

    凤鸣舞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凤止歌与慕轻晚便相携着踏入房中。

    看到赵幼君母女一副打算往外走的样子,凤止歌面带遗憾地摇了摇头道:“很抱歉,除了这澄明堂,你们现在哪里都不能去。”

    看着好整以暇地走进来的慕轻晚与凤止歌,赵幼君神情一僵,慕轻晚那二十年如一日的温婉面容,无疑衬着此时的她格外狼狈。

    不过,赵幼君是不肯承认这一点的,她面现厌恶:“难道你们以为这侯府就真的由你们做主了,居然想软禁侯府当家主母?”

    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凤止歌一声嗤笑,然后嘲讽的一笑,“当家主母?或许你应该先看看凤家族谱再来说这句话。”

    凤止歌的话无疑是踩到了赵幼君的痛脚,眼中的怒火瞬间腾高,她刚想开口,却被一旁的凤鸣舞抢了先。

    凤鸣舞这时面带得意,她伸手指着凤止歌,面上满是不屑,“凤止歌,你可听好了,我娘可是当朝的清平长公主,当今皇上是我的亲舅舅,你们要是识相的,就赶紧认错,要不然让我皇帝舅舅知道你们如此欺负我和我娘,肯定会下圣旨处死你们!”

    说到后面,凤鸣舞仍显稚嫩的脸上现出凶狠。

    凤止歌更觉好笑了。

    不得不说,凤鸣舞就连赵幼君身上的无知都遗传了个十成十。

    十二岁,在这个年代来说已经不算小,差不多都可以议亲了,许多大家族里十二岁的女儿,不知道已经长了多少心眼儿,可凤鸣舞却仍表现出一副十足无知的小孩子样。

    “哦?”尾音上扬,凤止歌眯了眼看向凤鸣舞,语气中带着些刻意的惊讶,“原来你娘的出身是如此高贵啊……”

    凤鸣舞这时压根儿就忘了当初她得知赵幼君的身份时凤止歌亦在场。她只以为凤止歌这是露了怯,心中的得意更甚,一张小脸高高仰起,不可一世地道:“当然了,怎么样,怕了吧?”

    就像是逗一只无害的小猫儿般,凤止歌配合地露出害怕的神色来。

    “是啊,我真的好害怕。”语气却与她的表情一点也不搭。

    凤鸣舞也觉有些怪异,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凤止歌冷笑一声,不屑地道:“我真是怕得要死!不如这样。你若是敢走到侯府大门口去大声喊一句‘我娘是清平长公主’。我立马就把你放出去好吃好喝的供着,如何?”

    凤鸣舞本待理直气壮的回一句“这有什么了不得”的。

    可是,凤止歌的有恃无恐让她下意识地犹豫了一瞬,尤其是在看到赵幼君那满脸的僵硬之后更是无端有些害怕。

    “怎么。这么简单的事你都不敢?”凤止歌作惊讶状。“你娘可是清平长公主。这般高贵的出身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你有什么不敢?”

    “见不得人”四个字让赵幼君额际狠狠一跳。

    而凤鸣舞,虽然觉得有些怪异。可是被凤止歌这样一激,心里顿时不服气起来,抬脚便要往外走,却被一旁的赵幼君狠狠往后一扯。

    那力道之大,将凤鸣舞扯得一个趔趄,差点就要摔了。

    “娘?”

    赵幼君浑身散发出来的阴郁气息让凤鸣舞下意识的有些害怕,好半晌才迟疑着开口。

    凤止歌见状又是一声冷笑。

    她看着赵幼君,“这有的人啊,丑事都做出来了,却不敢往外说,难道你以为,只要你不说就没人知道?”

    然后又转向凤鸣舞,语气中带着几分诱惑道:“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清平长公主,当今皇帝唯一的妹妹哎,这么高贵的身份为何你娘还要藏着掖着呢?”

    凤鸣舞本就觉得奇怪,又被凤止歌所影响,闻言愣愣地点了点头。

    “既然你这么好奇,那我就告诉你吧。”凤止歌十分好心地道,“因为啊,清平长公主早就在二十年前就不幸病逝了,如今皇家唯一的公主,叫含月公主。”

    凤鸣舞瞬间瞠圆了双眼,不敢置信地惊呼出声:“不可能!”

    她那天明明听得清清楚楚,她娘就是清平长公主,她娘好好的,又怎么可能会死呢?

    “怎么不可能呢?堂堂皇家长公主,看中了有妇之夫,求之不得之下,竟然以权势相挟,入了人家的后院里为妾!这样的事情若是传出去,你说,世人会不会赞一句情深意重呢?”凤止歌的一字一句如含冰霜,听得凤鸣舞瞬间冷了心肠,“这还没完呢,这位情深意重的长公主殿下,从此还以当家主母自居,逼得正室不得不幽居院落二十年,是不是很厉害?”

    凤鸣舞傻了。

    她看看赵幼君,又看看慕轻晚,头就如一只博浪鼓一样在两人之间不停晃动。

    在凤鸣舞的心里,妾室便是用美色勾引男人的下贱之人,叫她如何接受她一直认为的高贵的娘其实只是个妾?

    凤止歌微微一笑,“怎么,不相信?不如,你将你娘的身份宣扬出去,看看等来的是你那位皇帝舅舅的怜惜,还是赐死?”

    “赐死”两个字显然吓到凤鸣舞了,她一边摇着头,一边惊惧地往后退。

    “啊,对了,”凤止歌突然一拍额头,“差点忘了告诉你,你娘只不过是个妾而已,你若不是记在了我娘名下,也当不得侯府嫡女这个名头。不过没关系,因为你宁愿没有娘也不要我娘做你的娘,方才在书房父亲已经将你自我娘名下除名了。换句话说,凤鸣舞,你如今就只是一个侯府庶女了……”

    凤鸣舞已经被连番打击得麻木了,她机械地摇着头,有心想要反驳凤止歌,心里却知道当着赵幼君的面,凤止歌根本没有必要骗她。

    庶女?

    她如今,便与那些在各式宴会上躲在嫡女背后畏畏缩缩毫无地位的庶女?

    被赵幼君娇宠着长大的凤鸣舞,她如何能接受自己变成这样?

    转过头拉住赵幼君的手,凤鸣舞一双大眼睛蕴着惊惧的泪水:“娘,娘,我不要变成庶女,我不要……”

    赵幼君身形微晃,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压下喉中的腥甜。

    “真是好手段!”看着凤止歌,她一字一顿地道。

    “过奖了。”凤止歌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比起当初你对我娘做的,这些都不算什么。”

    双手紧紧攥住梳妆台的边沿,赵幼君一双泛红的眼死死地盯着慕轻晚,明明一副狼狈至极的样子,却仍是半点不肯示弱。

    “慕轻晚,你以为这样就能将我打倒吗?你以为这就算你赢了?我告诉你,赢的人只能是我,侯爷是我的,这侯府的女主人也只能是我!”赵幼君已经陷入疯狂的边缘。

    慕轻晚轻轻摇了摇头,温婉的面上多了些怜悯。

    二十年了,她如今已经看开,可赵幼君显然还没有。

    “你错了,”慕轻晚轻声道,“我们都输了。”

    二十年的时光,将她们由豆蔻年华变成如今的中年妇人,一个幽居二十年,另一个则守着一个心系旁人的男人。

    甚至,在这漫长的时光里,她们都没过过一天真正安宁快乐的日子。

    何来的输赢?

    但赵幼君显然不这样想。

    “你放屁!”赵幼君指着慕轻晚大骂,“我才是赢家,只有我才能是赢家!”(未完待续。)

第85章 谁在帮忙

    ps:  昨天忘记定时发布了,所以今天一大早就爬起来更新,起得太早了有木有

    慕轻晚摇头叹息,赵幼君的执念太深了。

    不过,她今天也不是为了劝赵幼君放下执念的。

    “罢了,随你吧。”慕轻晚道。

    赵幼君冷哼一声,“你今天来这里就是说这些废话的?还是你以为,如今你就占尽了上风可以看我笑话了?”

    “你确实是个笑话,但我却不是来看笑话的。”慕轻晚说得一点也不客气,“我只是想告诉你,作为对你这二十年所作所为的回报,你,还有你的女儿,会在这澄明堂里被关上半年。”

    说到这里,慕轻晚想起从前的自己,一时之间不免有些唏嘘。

    昔日是她幽居洛水轩,如今却是她一手将不可一世的赵幼君关进这澄明堂里。

    世事变迁,果然令人难料。

    赵幼君猛地抬头。

    先前听凤鸣舞提起这个时,赵幼君还没有太在意,这时听慕轻晚亲口说出来,她才终于有了些真实感。

    “你这是在报复?”赵幼君颇有些不可思议之感。

    一直以来,在赵幼君眼里,慕轻晚都是温软懦弱的,就连她独自一人幽居在洛水轩的那段日子,她都从来没想过要反抗。可如今,这样一个印象中性子绵软的人,竟然直言要软禁她半年?

    “你要说这是报复我也不反对,比起我在洛水轩里的二十年。你应该不会对这半年有多排斥才是。”慕轻晚深吸一口气,仿佛终于搬开了压在心里的一块巨石,只觉轻松无比。

    赵幼君紧紧攥着的双手更是用力,根根淡青色的筋络往外凸起,看起来格外狰狞。

    半年与二十年相比的确算不得什么,可是赵幼君却完全不能想象过上半年与世隔绝的日子之后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当年将慕轻晚关进洛水轩里,最初出于不放心,赵幼君也曾派人暗中盯着慕轻晚的一举一动,可以说,她是将慕轻晚当年一点一点的绝望都看在眼里的。

    那时的她只觉心里快意。可如今。轮到自己了,即使那样的日子还没开始,赵幼君便已经开始无法呼吸起来。

    可是,赵幼君又怎么会在慕轻晚面前露怯呢?

    所以一直到慕轻晚转身准备离去了。赵幼君仍只是紧咬着下唇。不停在心里说服自己她绝不会在这里呆上半年的。

    就在赵幼君一语不发时。一旁眼中还含着泪的凤鸣舞目光闪烁地看着慕轻晚的背影,面上稍现几分挣扎,不过只片刻便屈从于内心的**。

    她阴冷着一张稚嫩的脸。悄无声息地自梳妆台上打开的妆奁匣子里取出一根一端尖利的凤钗,几步便追到慕轻晚身后,持着凤钗的右手高高举起,向着慕轻晚的后心便狠狠刺下去……

    杀了她!

    只要她死了,爹爹一定会娶娘做继室,到时候她仍是侯府里尊贵的嫡出姑娘!

    她是堂堂长公主的女儿,怎么能只是个低贱的庶女呢?

    眼看着凤钗的尖端已经离慕轻晚十分近了,凤鸣舞面上现出扭曲的兴奋。

    这时,一直紧盯着慕轻晚背影的赵幼君也发现了凤鸣舞的动作,她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没说。甚至,随着凤鸣舞与慕轻晚愈发接近,赵幼君心里也越来越期待。

    慕轻晚,去死吧,去死吧……

    只要慕轻晚死了,她就不用再整日算计在这场持续了二十年的争斗中,到底是谁输谁赢。

    只有活着的人,才可能是赢家,不是吗?

    就在赵幼君和凤鸣舞都认为慕轻晚必死无疑时,挽着慕轻晚臂弯的凤止歌突然一把将慕轻晚推到一旁,抬起一脚便踢在凤鸣舞的手腕上。

    凤鸣舞一个体弱少女,手腕突然受到这样的重击,只觉手上一阵剧痛,然后右手软软地垂下,那凤钗便再也握不住,发出一声脆响掉落在地。

    直到这时,慕轻晚才有些后怕的发现方才差点发生什么。

    凤止歌脸上顿时覆上一层寒霜,纤白莹润的五指一把捏住凤鸣舞那修长优美的脖颈,只一瞬间就让凤鸣舞一张脸因呼吸不畅而涨得通红。

    “凤鸣舞!”凤止歌眼中有火焰在跳动,“看看你娘现在的样子,你就该知道一直以来我对你有多仁慈。不过,你若就此以为我不会动你,恐怕你就要失望了。”

    说完,凤止歌松开手。

    凤鸣舞心头一松,双手抚上脖子贪婪的大口呼吸起来。

    虽然有些遗憾没能伤到慕轻晚,但她也以为此事就此了结了,毕竟,慕轻晚什么事也没有,不是吗?

    然后,凤鸣舞只听身体某处传来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那一瞬间,她只觉身轻如燕,仿佛突然飞起来了一般。

    还没等她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脊背处便在一声轰然巨响中感到一阵令人难以忍受的剧痛。

    那痛来得太突然,又太迅猛,凤鸣舞的一张脸扭曲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脑中一片空白。

    凤止歌收回脚,又看了被她一脚踢得撞在床榻边沿的凤鸣舞,确认足够让她受到教训了,这才若无其事的重新挽上慕轻晚的手。

    “这只是个小小的教训,若还有下一次,你尽可以试试看我还会不会留手。”往外走了几步,凤止歌突然回过头道,“放心吧,我一定会给你找个好大夫来的。”

    脚步声渐渐远去,偌大的澄明堂里,便只剩了被梦魇折磨得快没了人形的赵幼君,以及面色惨白躺在地上哀声痛叫的凤鸣舞。

    ……

    日子一天天过去,威远侯府亦重新变得井然有序起来。甚至比以往赵幼君理事时更显规矩严明,赏罚有据。

    而威远侯府的下人们,只在初时有些不适应掌家的不是赵幼君,后来也都慢慢习惯了起来。

    人都是很健忘的。

    如今,下人们已经将侯府里原来那位夫人渐渐淡忘,私下里谈论的也都是如今掌家的慕夫人。

    慕夫人治家有方啊,慕夫人为人温和啊,慕夫人赏罚分明啊……

    而这,只不过才过了三个月而已。

    凤麟果然说话算话,自上回在外书房里与慕轻晚的一番谈话之后。再也不管侯府的后宅之事。一应事宜全都交给了慕轻晚,对慕轻晚将赵幼君与凤鸣舞送进澄明堂一事亦不曾说过一句话。

    而赵幼君和凤鸣舞果然自那天起便再没出过澄明堂,甚至连七夕乞巧、中元祭祖时两人都没被放出来。

    偌大的澄明堂只有两人居住,就连一日三餐都是由一个又聋又哑的老婆子送去的。

    这一切。与当年慕轻晚的待遇如出一辙。

    当年慕轻晚可是独自一人在洛水轩里生活了五六年的。就算是后来有了凤止歌。可凤止歌一出生便陷入沉睡,直到又八年之后凤止歌苏醒过来,慕轻晚才算是有了一个可以说话之人。

    论起来。赵幼君和凤鸣舞的忍耐力,比起慕轻晚当年就太过逊色了。

    虽然衣食不愁,可两人从前都过的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洗衣?扫地?清理家具?

    抱歉,这些她们都不会。

    不过几天的光景,原来富丽堂皇干净整洁的澄明堂便如同蒙上了一层灰色,再不复往日的光鲜。

    当然,变化最大的还是赵幼君母女。

    没有下人侍候,身娇体弱的她们便似突然没了双手一样,没有人伺候梳洗,两人只能用自己拙劣的技巧来给自己梳妆,没有人准备好香汤以供沐浴,两人只能就着冷水简单的擦洗身子,在这大热天里,没过两天两人就已经受不了自己身上的味道了。

    没有人洗衣,衣裳脏了便只能丢在一旁,若不是两人的衣裳数量不少,恐怕就只能衣不蔽体了。

    这样的日子对赵幼君母女来说,几乎便是噩梦。

    被送入澄明堂不到一个月,凤鸣舞养好了身上的伤,母女俩便再也受不了像游魂一般生活在澄明堂里的日子,冲到院门处拍门哭喊。

    可惜,为了让赵幼君与凤鸣舞好好享受这半年的时间,凤止歌可是大材小用的派了两名暗卫来守着澄明堂的,别说没人敢将赵幼君母女放出来,就是有人敢这样做,她们也断然是走不出澄明堂一步的。

    后来许是知道不会有人理会她们,赵幼君母女便也不再徒劳。

    人毕竟是群居生物,从外界得不到回应,母女俩便只能不停的与对方交流,到最后,赵幼君翻来覆去的给凤鸣舞讲述当年她还是清平长公主时的事,凤鸣舞则是不停的幻想皇室承认她长公主之女的身份之后,会不会给她封个郡主?

    长时间之后,两人都显得有些神经质,分不清什么是虚幻什么是现实。

    在这宽敞明亮的澄明堂里,赵幼君母女正在一步步零落成泥。

    而在这几个月里,湖州城亦发生了一件大事。

    湖州知州吴明远成功得到了升迁至京城的机会,据闻还是到吏部任考功清吏司郎中,虽然与知州一样是正五品的官职,但两者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据说就算是京城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谋到这个位置,可最后却被在那些京城的达官贵人心里微不足道的吴明远摘了果子,这着实是一件令人惊讶的事。

    吴大人之所以能成功升迁,似乎还是杨夫人在其中出了大力气,赏荷宴后两人之间降到冰点的夫妻关系也在这之后迅速回暖,到得吴家举家迁往京城时,吴明远与杨夫人的关系俨然已经回到两人刚成亲的时候。

    ……

    时间往后推一个月,京城。

    京城乃是天子脚下,比起其他城市。这里天然就多了几分贵气。

    都道不来京城不知道官大,京城最不缺的就是达官贵人。

    不提那些皇亲国戚,权贵高官,就连居于京城的普通百姓,比起其他地方的人,内里都都格外多了些傲气。

    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青石大街上,一辆上面描绘着一簇充满朝气的野蔷薇的马车慢悠悠的自当中而过,最后停在了一家名为云来居的酒楼前。

    马车还未停稳,便自上面下来一个年约二十,浑身散发着冷厉气息的青年来。

    青年穿着一身青衣。头上并未像时下之人覆着网帽。而是用了一顶紫金冠将头发固定住,除此之外身上便再无其他点缀。

    虽然这青年浑身上下尽显简朴,但无论是从他本身散发的气息,还是长久以来养成的贵气。都不会让人小看于他。

    若有那对京城权贵熟悉的人在此。必定会从马车上的徽记上认出这青来的身份。

    安国公府萧家!

    如今的安国公在大武朝立国的过程中是立下过无数汗马功劳的。就连当今皇上也曾多次在公众场合称赞于安国公,甚至直言若无安国公多次舍身相救,便不会有如今日渐繁荣昌盛的大武朝。

    这样的赞誉。便足见安国公在皇上心里的地位。

    只可惜,安国公十几年前便身患奇症,便是宫里的御医也束手无策,只能眼看着一届开国英雄只能人事不知的躺在床上。

    至于安国公府的徽记,说起来倒也有出处。

    当年的安国公萧立除了以勇武闻名,最为人所知的,便是他的孝顺了。

    大武朝立国之初,当今皇上登基之后论功行赏,封了萧立为世袭安国公。

    勋贵家族大多有自己独特的徽记,不仅能作为家族的标志,还能彰显家族底蕴。

    安国公自认是个只会些武力的莽夫,倒也不为这徽记而伤神,便直接去了老母亲那里去讨主意。

    安国公的老母亲虽然也会识文断字,但也仅此而已了,当时正值安国公府老夫人在看身边的丫鬟描花样子,便顺手将一张绣了一丛野蔷薇的花样子递给了安国公。

    安国公萧立又勇武闻名,若是国公府的徽记用这花花草草的,不知道会惹来多少人发笑,但谁让安国公孝顺呢,压根儿就不带犹豫的,直接就将国公府的徽记定作这野蔷薇。

    让人发笑的同时,亦传为了一时美谈。

    安国公府人口简单,如今安国公又重病在床,能坐这带着国公府徽记的马车的,除了安国公的继夫人,便就只有世子萧靖北了。

    如今谁都知道安国公世子萧靖北入了皇上的眼,更何况安国公就这么一点骨血,将来他定是会继承爵位的。

    照理说,以萧靖北的地位,无论来到京城哪家酒楼,都会得到最恭敬的招待,可这云来居却不一样,门口迎客的小二面上的殷勤笑容在看到萧靖北的那一刻便立时一僵,随即甩出一句“宁公子与闻公子已在楼上等着萧世子”,便满面笑容的招呼起后面的客人了。

    竟是连路都没想着领一下。

    萧靖北也不知是早就习惯了,还是情绪太过内敛,总之面上仍是一成一变的冰冷,看都没看那小二一眼,径直去了楼上常去的雅间。

    此时正是午饭时间,云来居已经坐了不少食客,二楼的雅间里女眷亦是不少。

    习武之人本就耳聪目明,即使在这热闹喧嚣之中,萧靖北仍将女眷之间的窃窃私语听在了耳里。

    莫名的,他微微皱了皱眉。

    萧靖北常去的雅间靠着窗,他推开门时,里面坐着的两个年纪与他相仿的青年正坐在窗边往外看。

    见萧靖北进来,其中一个长了一张娃娃脸、着白色儒衫的青年一下跳起来,嘴里埋怨道:“阿北,叫我们来的是你,来得最晚的也是你,是不是该自罚三杯?”

    儒衫若是由身材修长的男子穿来便总能给人一种斯文有礼的感觉,说话这青年身量虽然也不算矮,可偏偏长了一张娃娃脸,尤其头发被网帽束住之后那长脸更是明显,随着他说话,那白皙的双颊一鼓一鼓的,看起来格外有趣。

    娃娃脸青年名叫闻越,他本身不是多出名,但他的父亲是如今的国子监祭酒闻书绝。

    闻书绝虽然花甲之年,但却被誉为许青松之后儒家第一人,在许青松归隐之后,更是隐隐被天下读书人视为楷模,再加之他任了国子监祭酒之后桃李满天下,影响力不可谓不大。

    另一名男子闻言屈指在闻越头上敲了一记,“明知道阿北不喝酒。”

    这名男子叫宁修宜,乃是宁国公世子,其父宁国公宁远山和安国公萧立是至交好友。

    宁修宜穿着一身杭绸直缀,身姿挺拔,面容俊秀,若是手里再拿把折扇,便活脱脱一副话本里的浊世佳公子模样。

    三人一番笑闹之后坐定。

    宁修宜手指点了点地,“阿北,你的动作可真快,前两天才说要有所行动,如今那传言就已经传遍京城了。”

    一旁的闻越跟着不满的道:“就是,那天还说可能要我们俩帮忙,谁知道你一声不响的就给办成了。”

    萧靖北自从进了云来居眉头就一直没放松过,这时更是拧成一个结,“不是我做的!”

    宁修宜与闻越一呆,嘴巴张得合不拢。

    别说宁修宜和闻越吃惊了,就连萧靖北自己此时都一头雾水。

    他虽然是有了计划,但根本还来不及实施,然后一夜之间,整个京城都在讨论远在湖州的真假威远侯夫人,一时间传得扑朔迷离,让那些对八卦感兴趣的人欲罢不能。

    就好似,在他之前,还有一双手在暗中操纵着一切。

    或者说,是谁在帮他?(未完待续。)

第86章 流言(一)

    ps:  啦啦啦,今天跟老公去领红本本,回来加更哟~

    莫名的,萧靖北想起了六年前湖州城那个带着血色的夜,出现在他眼前的裙角上,那抹染着绯色的菡萏。

    虽然出身权贵之家,但京城谁提起安国公世子,都不得不道一声命苦。

    在萧靖北这二十年的人生里,不知道遇到过多少次危及生命的危险,能在他危难之时不计较其他拉他一把的,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所以,即使那个夜里发生的事并不美好,那抹绯色依然成了他心里为数不多的温暖之一。

    不过,萧靖北随即又在心里摇了摇头,他这魔怔了,京城和湖州相隔那么远,他怎么就能将这两年事联系到一起来呢。

    “阿北?”

    一连说了好些话都没得到回应,闻越将手伸到萧靖北眼前摆了摆。

    萧靖北回过神,一双冷眼淡淡地看了闻越一眼。

    闻越忙作势搓了搓肩膀,一脸惊吓状:“我就说嘛,你这个大冰块怎么会发呆呢,对了,湖州和京城相隔如此之远,你什么时候与威远侯夫人结了仇?”

    宁修宜闻言也看向萧靖北。

    萧靖北一顿,虽然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但向来与他亲厚的两人却感受到了他那突然低落的情绪。

    好半晌,萧靖北才低哑着声音道:“这件事,你们就不要多问了。有些事,我必须要去做。但是知道多了,对你们没什么好处。”

    “阿北,你这是不拿我们当兄弟是吧!”闻越一下跳起来,一张娃娃脸因为愤怒而鼓了起来。

    “阿越!”

    宁修宜看了一动未动的萧靖北一眼,伸手按着闻越的肩膀让他坐下。

    他们与萧靖北自幼相识,相交这么多年,他们都知道萧靖北心里有秘密,但无论他们怎么追问,萧靖北都从来没吐露过一个字。

    宁修宜明白萧靖北的性子,他若是不想说的事。任是谁也别想撬开他的嘴。

    正想开口劝闻越几句。正好云来居的跑堂小二将他们适才点的酒菜送了上来。

    “你们点的菜!”

    待饭菜上完,那小二恶声恶气地道了一句,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闻越本就有些堵心,这时被小二的态度一激。若不是宁修宜及时拉住他。恐怕他就要跳出去与那小二理论一番了。

    到底心里不痛快。闻越瞪了仍板着一张冰块脸的萧靖北,“你说你是不是犯贱,每次出来都要到这里来找气受。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就这破酒楼,小爷我绝对给他拆了十次了!”

    闻越还真不是说笑。

    虽然云来居的后台不小,可是满京城谁不知道闻祭酒平日虽然一副清风朗月的君子模样,可一旦涉及到他那个三十好几才得来的宝贝疙瘩,就瞬间变成了火爆护短的脾气。

    就算只冲着闻祭酒的面子,闻越若是真的把云来居拆了,本就是云来居理亏,那幕后的东家也绝对只有摸着鼻子认了。

    京城人大多有傲气,就连普通百姓都自觉高人一等,更别提出入云来居这种大酒楼的达官贵人了。

    若是云来居的小二对谁都是这般无礼的态度,恐怕任是云来居的后台有多大,也没人会买账。

    云来居的人对萧靖北几人如此无礼,自然是有出处的。

    只因为,云来居的东家姓周。

    安国公府的继室夫人姓周,当今太后同样姓周。

    大武朝立国之后,当今太后的那些原本穷困潦倒的娘家人当然也就跟着鸡犬升天了,当今皇上也在太后的强烈要求之下,给了太后的兄长一个承恩公的爵位。

    从一个社会底层的泥腿子突然变成皇亲国戚,周家人当时是如何兴奋惶恐,只需稍想就能知道。

    真正的老牌世家贵族是绝对看不上周家这种暴发户的,所以周家最初融入京城的贵族圈子的过程也很是艰难,不过这些世家贵族多少还是看在太后和皇上的面子,也没作过多的为难,几年下来,倒叫周家成功挤进京城上流贵族圈子里。

    甚至,因为背后有太后和皇上撑着,周家的底气比别的世族还足了几分。

    说起如今的安国公夫人周语然,当年在京城也算是家喻户晓。

    当然,她出名的原因不是因为什么好事。

    周语然出生的时候,赵家还没开始发迹,那时的周家可谓是家徒四壁,甚至连田地都没有,靠着租种地主家的地过活。

    在如此情况之下,上面还有几个哥哥的周语然出生之时,理所当然的没有受到重视。

    一直到周语然长到几岁,初初露出几分玉雪可爱的模样,被周家租地的地主看中了。

    那地主家只有一个比周语然大四五岁的儿子,虽然不能说傻,但也算得上是憨了,那地主看中了周语然的机灵,想着日后若有这样一个活泛些的媳妇看着,自家儿子说不得会更成气些。

    于是就是几亩上等田作代价,将周语然买来做了儿子的童养媳。

    若周家一直这样贫穷下去,周语然的人生无疑便是长到十四五岁就嫁给地主的儿子,以后做个地主婆,虽然不能说大富大贵,但至少也能满足温饱。

    可是,谁也没想到,周家还能有那样一场大造化。

    在周语然十二岁的时候,赵天南建立了大武朝,随后,周语然的父亲被封了承恩公。

    周家一夜之间由在地主手下讨生活的泥腿子,变成了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

    随后,一家人跟着迁到了京城。

    周语然也是自那之后,便过起了大家小姐的日子。

    至于她幼时被卖给地主当童养媳一事。突然发达了的一家人哪里还能想得起来。

    在周家人想来,自己一家如今有了这般好的前程,从前那个让他们仰望的地主若是识相,自然便该知道那门婚事再也做不成了。

    事实上,若是换了个稍稍活泛些的人,都该明白胳膊拧不过大腿,只会撕了手上契纸当作从来没有过这回事。

    可谁让那地主有个又憨又拧的儿子呢?

    到得地主家的儿子二十岁时,原本憨直的小子突然就觉得自己该娶媳妇了,这孩子虽然人憨了点,可记性却是不差。还记得自己当年是有个童养媳的。

    这不正好吗?

    于是。这憨小子不顾老父的劝阻,捏着当年那张早已泛黄的契纸,便一路去了京城,誓要将媳妇娶回家。

    京城周家的名头很是响亮。就连周语然这个人。也因为当时正同户部尚书之子议亲而时常被人提起。甚至还传到了初进京城的憨小子耳里。

    越是憨直的人,就越是认死理。

    在那憨小子心里,周语然就是他的媳妇。怎么还能背着他与旁人议亲呢?

    怒极的憨小子几番打听之下找到了承恩公府,可任他如何分说,连门都没进得去便被人直接丢了出来。

    这可算是把那憨小子惹怒了,他也不多作纠缠,直接拿着契纸便将周家告上了顺天府。

    常言道,民不与官斗。

    这憨小子家里不过有几亩薄田,居然也敢状告承恩公府,这在当时引起了轰动,惹得不少人好奇不已。

    事情也就由此闹大,没过多久,周语然当年被周家作价几亩田地卖给了地主家一事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最后那憨小子自然没讨到好,但周语然与户部尚书之子的亲事自然也就不成了。

    再往后,因为有过这样一段人尽皆知的卖身经历,那些与周家门当户对的人家自然不会娶这样一个媳妇惹人耻笑,于是周语然的亲事成了周家的难题。

    周语然自己亦十分高傲,门第好的看不上她,周家便有意为她找那门第稍差的人家,她却死活看不上。

    一来二去,周语然的婚事便就此耽搁了下来。

    一直到周语然都过了二十,成了名副其实的老姑娘,终于看不过眼的太后便在其中插了一手,下了懿旨为周语然和已经丧妻四年的安国公指了婚。

    安国公当时已经三十好几,膝下又有个元配留下且早就请封了世子的嫡子,按说承恩公家的姑娘是犯不着做个继室的,可谁让周语然都已经二十二了,又始终找不到合适的人家呢?

    周语然这次倒是想得明白,安国公虽然年纪比她大了十几岁,又有个儿子,可只要她进门之后生下嫡子,将来安国公府还不是她儿子的?

    于是,安国公在懿旨之下将周语然娶进了门。

    谁成想,洞房花烛夜里,安国公接到皇上密旨前往湖州办差,连话都来不及向周语然交待一句就匆匆离开了。

    安国公去的时候还是龙精虎猛的汉子,谁知回来时,却身中奇毒人事不知,而且还被太医断定几乎不可能恢复如初。

    周语然生个嫡子继承安国公府的梦想当然就此破灭,不仅如此,她还不得不守起了活寡。

    周语然不是没有想过借着娘家的势与安国公和离,可一来这门婚事是太后指婚,安国公一出事就和离难免给人留下薄情的印象,二来周语然也知道,以她如今的年纪,和离之后也绝对嫁不到安国公府这样的门第。

    于是咬了咬牙,坚持了下来。

    最初时,畏于人言,周语然倒也能善待年幼的安国公世子,也就是萧靖北,可时间长了之后,周语然的心里难免会多出别样心思,待萧靖北自然也就不如以前。

    到得后来,周家人给周语然出了个主意,从周家过继一个年幼的孩子来继承安国公府,虽然同样不是出自周语然的肚子,可是至少与周语然是有血缘关系的,可不比将安国公府留给萧靖北来得好?

    萧靖北本来就与周语然不亲,几番对比下来。由不得周语然不动心。

    萧靖北是名正言顺的安国公世子,周语然想要从周家过继孩子,而且还希望过继过来的孩子日后继承安国公的爵位,他自然便成了周语然眼中的拦路石。

    自打这以后,周语然对萧靖北的态度便明显改变了。

    起先她的手段还算温和,无非就是趁着萧靖北年幼拿些有趣好玩的东西,想诱得萧靖北玩物丧志不失进取,可萧靖北打小就不似其他孩子那般活泼,对不熟悉或者不喜欢的人更是抱着天然的警惕心,周语然的手段自然没能奏效。

    周语然不是个有耐心的人。这种迂回的手段起不了作用。她也不再白费功夫,直接买通了安国公府的人往萧靖北的饮食里下药。

    当然了,周语然也知道,若是萧靖北在她嫁过来没几年就夭折了。而她随后又从娘家过继子嗣。明眼人只需稍稍往深了想一下。便能知道她在这其中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所以,她并不是想让萧靖北死,而是给萧靖北下的能致人日渐痴傻的毒。

    一个痴傻的世子当然是不能继承国公府的。到时候她再提出从娘家过继子嗣,旁人不仅没有理由反对,说不定还会同情她的遭遇。

    周语然的算盘打得不可谓不好,只是她没想到,萧靖北的生母虽然早逝,却留下了几个精明厉害的世仆,在萧靖北的饮食中发现了不该有的东西之后,那几个世仆直接找了个理由在萧靖北的院子里设了小厨房。

    不仅如此,几个忠心的世仆还将此事告之了安国公的至交好友宁国公宁远山。

    宁远山与萧立相交多年,如今老友遇到不测,又只留下萧靖北这点骨血,自然要护着萧靖北,当下便闯进安国公府将周语然好生警告了一番。

    至此,周语然给萧靖北下药的计划便宣告流产。

    再之后,有忠心护主的世仆寸步不离的照看着,又有宁国公从旁盯着,周语然后来想过不少法子都没能起到作用。

    眼看着萧靖北一点点长大,心知若是真等到萧靖北成人,过继的计划便只能作罢,周语然也狠了心,直接从娘家借了人手直接刺杀萧靖北。

    可以说,萧靖北十二岁之后的生活一直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之下,若要在京城的同龄人之中选出一个被刺杀次数最多的人,萧靖北无疑是其中之最。

    到得如今,周家及周语然根本就已经毫不掩饰有多不待见萧靖北了,这些年萧靖北遇到这么多次刺杀,谁都知道这是周语然做的,却苦于没有证据而只能任她继续为非作歹。

    也因此,周家的云来居里,连个小二都对萧靖北及与他交好的闻越、宁修宜态度如此恶劣。

    再回到云来居的雅间里。

    闻越年纪是三人中最小的,本就是副小孩子脾气,几口酒菜下肚,方才对萧靖北的怨气便不见了踪影。

    他一边吃着菜一边问萧靖北:“阿北,查出来这流言是谁传出来的了吗?什么人跟你如此默契,居然跟你想到一块儿去了。”

    这个问题算是问到萧靖北心里去了。

    饶是他那张从来都没有表情的脸上,这时也有几分疑惑。

    “查出来了,”萧靖北罕见的有几分迟疑,“吏部新上任的考功清吏司郎中吴明远的夫人杨氏。”

    还有一句话萧靖北没有说,这个杨夫人亦是从湖州而来。

    湖州,湖州……

    “吴明远?我也听过这个人。”宁修宜面上浮现出惊讶,倒不是吴明远有多出名,而是他居然在那么多人之中脱颖而出,谋到了吏部这个差事。

    闻越也道,“听说这位吴大人是从湖州来的吧,正是威远侯府所在的地方,莫不是因为这样才与那位威远侯夫人结了仇,所以刻意中伤于她?”

    宁修宜与闻越平时都不是长舌之人,更不喜欢谈论妇人之间的八卦,他们会知道威远侯夫人的传言,实在是因为这几天京城到处都可以听人说起这事,而且这传言的内容太让人震惊,堂堂侯府夫人,怎么可能是由妾室冒充的?

    萧靖北挑了挑眉,倒是现出几分属于他这年龄的张扬,“你们以为只是中伤?”

    听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宁修宜与闻越都不由张大了嘴。

    “难道,”宁修宜迟疑地开口,“是真的?”

    萧靖北轻轻点头。

    莫怪宁修宜与闻越不敢置信了,威远侯夫人可是朝庭命妇,岂是旁人想冒充就能冒充得了的?

    不过,当年威远侯府突然一夜之间迁到了湖州,这其中若是说没有蹊跷恐怕没人会相信。

    “莫非,与当年威远侯府举家迁往湖州有关?”闻越的脑子转得快,只一瞬便得出了这个结论。

    顶着两人询问的视线,萧靖北道:“很快你们就会知道了。”

    然后却再不肯多谈此事,任宁修宜与闻越如何说也没用,惹得两人只能干瞪眼,尤其是好奇心重的闻越,当真是急得抓耳挠腮的。

    不过,比耐心,他们肯定是不如萧靖北的,见萧靖北打定主意要卖关子,便也只能作罢。

    “对了,阿北,我爹得到消息,皇上有意提你为新设的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宁修宜突然道。

    萧靖北还没有反应,闻越便已经面带兴奋,“真的吗?皇上对阿北可真是器重有加,听说这锦衣卫虽然新设不久,但却是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可谓是手握实权,而且直接面向皇上,除此之外不听任何人调遣。而且,这镇抚使可是从四品……”

    闻越兴奋的话还在耳畔回响,萧靖北却在心里冷笑一声。(未完待续。)

第87章 流言(二)

    ps:  回来啦,加更一章,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锦衣卫是今年初才新设的机构,与其他十一亲卫组成十二上直卫。

    作为一个直接面向皇上的军事机构,又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锦衣卫的实权不可谓不大。尤其是专理诏狱的北镇抚司,不至皇亲国戚,下到升斗小民,只要确定其有害性,无须经过三法司审理,便能自行逮捕、侦迅、行刑、处决。

    若萧靖北真如宁修宜所言出任北镇抚司镇抚使,二十岁便升至从四品,任是谁都会感叹皇恩浩荡了。

    若是在知道那些事之前,萧靖北可能也会是一样的想法,并由衷地感激皇上对他的恩宠。

    可是如今……

    萧靖北心里冷哼一声。

    锦衣卫拥有如此大的权柄,尤其是北镇抚司,更无异于皇上手中的一把尖刀。

    一把杀人的刀!

    这就是皇上的宠信。

    听着闻越的声音,萧靖北垂下眼。

    ……

    再说京城那关于远在湖州的威远侯夫人的传言。

    就如萧靖北调查到的一样,这些流言的源头确实来自于杨夫人。

    杨夫人随同吴明远来到京城也有三个月了。

    杨夫人有个在京为官多年的叔叔,这三个月,在杨夫人的叔叔及婶婶的帮助下,无论是杨夫人还是吴明远都算是初步融入了各自的圈子。

    在与其他官夫人相交时,杨夫人一直不着痕迹地打听当年威远侯府的事。越是打听便越是觉得从那婆子嘴里知道的事至少有八成是真的。

    一直到这时,杨夫人都仍对远在湖州的赵幼君愤恨不已,自从几个月前的赏荷宴上出了事,吴弘文一直到现在都仍消沉着,叫杨夫人如何能不恨呢?

    如果叫杨夫人知道这时赵幼君的景况,想必她一定会为之拍手称快。

    不过,杨夫人并不知道湖州威远侯府里发生了什么,所以,她决定用自己的手段来回敬赵幼君。

    打这以后,杨夫人但凡到别人府上作客。与其他夫人攀谈之时。总是有意无意的提及威远侯夫人。

    也正好有位夫人当年与慕轻晚有几分交情,年少时更是互赠过彼此的画像,杨夫人使了法子让那位夫人拿出画像,然后便惊呼出声。道是自己在湖州见到的威远侯夫人根本就不是画像上这一位!

    朝庭命妇居然有假。对这些夫人来说。这可不是件小事。

    关于真假威远侯夫人的传言便这样慢慢传了出去,又有杨夫人在暗中推波助澜,威远侯府妾室自称正室夫人的流言便如此传开了。

    一连好些天。听着这流言传遍京城,只要一想到待湖州的赵幼君知道自己的底被人翻开时的表情,杨夫人的心情就止不住的变得美妙,心里更是十分得意。

    赵幼君害得她的儿子变成如今这个样子,若是不付出点代价,岂不是太便宜她了?

    不过,很快的,杨夫人就再也得意不起来了。

    因为,在她一手主导的流言之后,很快又传出一个更让人震惊的流言。

    远在湖州那位出现在人前的威远侯夫人,不仅是妾室冒充的,那妾室的真实身份,还是当年应该早就病逝的清平长公主!

    如果说前面杨夫人放出来的流言让人震惊,那后面这个就是让人惊悚了。

    很多如今三十以上的夫人们,都还记得当年的清平长公主,只因清平长公主当年着实太过有名,更因为这样一个人居然早早就病逝了。

    浅薄无知,刁蛮任性。

    这是大部分人对清平长公主残存的印象。

    所有人都以为的,一个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死去的人,却突然有传言说她不仅没死,而且还以妾室身份入了威远侯府,甚至为此逼得正室不得不给她挪开位置。

    熟知清平长公主脾气的人绝对相信她能做出这种事,但堂堂皇家长公主,当今皇上唯一的妹妹,怎么可能与人为妾?

    人们先是觉得这流言太过荒唐,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在这流言愈演愈烈之后,便有不少人心里渐渐滋生了疑心。

    仔细想想,当年清平长公主病逝的时间,几乎与威远侯府迁至湖州的时间完全吻合。

    而且,以太后当年对清平长公主的那般疼爱,居然对清平长公主的病逝并无太多悲痛,这本就是一件不合常理之事。

    可若是,那流言所言当真,那也就可以解释了……

    不提京城这些赵幼君当年故人的反应,对后面这条流言最震惊的,却是杨夫人。

    自打听到旁人对威远侯夫人真正身份的议论,杨夫人心里震惊之余便隐隐有些不安。

    她自然是不信赵幼君便是当年的清平长公主的,就连她这个湖州一地世族之女,都宁死也不会给人做妾,更何况高高在上的长公主呢?

    杨夫人认为这是极其荒谬的,可那是因为她并不了解清平长公主是什么样的人。

    但是,越是听人谈起清平长公主当年的事,杨夫人便越是觉得自己这样大咧咧散布威远侯府的事,似乎做错了……

    虽然杨夫人可以确定后面的流言不是出自于她,可京城很多夫人们都知道,最先开始的真假威远侯夫人一说,是源自于她。

    若是到时候皇上和太后要追究,那她岂不是就替人背了黑锅?

    越想越不对劲,杨夫人甚至有种在自己背后还有另外一双手操纵着一切着的错觉。

    那个婆子的突然出现,关于威远侯府的秘闻,如今满京城的传言……

    杨夫人只觉得浑身发冷。

    ……

    后面这波流言确实已经传得人尽皆知。就连有心人想要压都压不住。

    甚至已经传进了宫里。

    盘踞着五爪金龙的宽大椅子上,赵天南看着御案上的奏折,神色漠然地问:“还是查不出来?”

    此时在赵天南身边服侍的,正是最受他宠信,如今已是司礼监掌印大太监的林公公。

    面对赵天南的询问,林公公微一躬身,“回皇上,只查到最初关于威远侯夫人身份有异的消息,是从新上任的吏部考功清吏司郎中吴明远的夫人杨氏那里传出来的,但是后面涉及到清平长公主的消息。却是由那些不起眼的街头小乞丐口中喧之于众的。”

    那些小乞丐根本不知道什么清平长公主与威远侯夫人。他们只关心今天能不能填饱肚子,只是散布个流言就能得到百两白银,他们岂会放过这大好机会?

    不得不说,这些小乞丐也很敬业。如若不然。这流言又怎么会传进宫里呢。

    赵天南当然不会对这些小乞丐有所关注。他沉默着挥了挥手,示意林公公退下,又静默半晌。才终于站起身。

    赵天南去了慈宁宫。

    关于清平长公主的流言已经传遍京城,而且消息进了皇宫,既然赵天南知道了,那太后当然不可能不知道。

    二十几年过去了,太后已经年过七旬,她的手上面上多了许多老人斑,身材比之以前更显干瘦,时光不因为她如今的尊贵地位就对她手下容情,较之当年,她身上无疑多了许多类似腐朽的气息。

    但唯一比之以前一点未变的,是她的刻薄。

    寻常人年老之后大多会变得慈祥温和,可在太后身上确丝毫看不到慈和的影子。

    看到赵天南到来,太后周氏将身边的宫女太监都挥退,然后面带期盼地看向沉默的赵天南,“怎么样,清平是不是可以回京了?”

    每个人心里总会有地位特殊的人或事。

    在周太后的心里,最重要的人无疑便是她的女儿赵幼君,就连她贵为帝王的儿子,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也都及不上赵幼君。

    周太后的前半辈子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农妇,过得非常辛苦,唯一的儿子也因为要养家不得不长年离家。

    在那样被生活的重担几乎压垮的日子,周太后实在没有精力将自己的母爱落在儿子身上。

    一直到,赵天南最终不堪被压榨决定奋起反抗,赵家的日子才渐渐好过起来。

    赵幼君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出生的。

    生活渐渐好起来,但儿子常年在外拼搏,丈夫又在这不久之后病逝,留在周太后身边的,就只有这个女儿。

    在赵天南最终夺得天下建立大武朝之前,周太后几乎是与赵幼君相依为命着走过来的,那么多的日日夜夜,母女俩携手前行,叫她如何能不将赵幼君视之为命?

    可是,她最疼爱的女儿,却被一个男人迷了心窍,宁愿做妾也一定要跟着他,甚至还为了防止此事外泄,不得不远走湖州。

    周太后对此很不满意,可是爱女如命的她拧不过赵幼君,最后甚至还为了帮赵幼君达成心愿而向赵天面施压。

    那是赵幼君第一次离开周太后,而且这一走,就是整整二十年。

    虽然赵幼君这二十年来始终保持着半年与京城通一次信的习惯,可是那冰冷的信纸,如何能缓解周太后殷切的思女之情?

    这次关于清平长公主的流言传得满京城都是,周太后在恼恨之余,亦觉得对她来说,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

    她想让她的女儿重回京城。

    她的女儿,本就该是被万人跪拜的,又怎么能蜗居于湖州那个小地方,顶着别人的身份度日呢?

    所以,周太后理所当然的认为,既然当年的事已经被外人所知,那她的女儿就已经没有了缩在湖州的理由,可以回京城继续享受她作为长公主的荣光。

    却,全然不曾考虑过,赵幼君当年做的事若真被证实,会在京城乃至整个大武朝贵族里造成怎样的后果。

    眼见太后的急切,赵天南面上依然毫无表情。只是一双漆黑如墨的眼里多了几许淡淡的嘲意。

    “她当然可以回来。”赵天南淡淡道。

    但是,用什么方式,以何种身份回来,却不是太后说了算。

    赵天南在太后面前向来不隐藏自己的情绪,可是,太后从来没有一次注意到过。

    听赵天南如此说,太后面上便现出喜色,想到分离二十年的女儿就要回来了,她的一颗心里便满是喜悦,又如何能注意到其他?

    赵天南冷眼看着太后。眼中嘲讽更甚。

    良久。自喜悦中回过神来的周太后看向静立的赵天南,突然想起一件事,“皇上,之前哀家提到过的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赵天南眼光蓦地变得锐利起来。他不曾开口说一个字。但他的沉默与这目光的注视,却让太后再也绷不住面上残留的笑意。

    被自己的儿子这样看着,周太后只觉一阵胆寒。甚至有些恐惧。

    恐惧,这种情绪自她成为这大武朝的太后之后,便再没感受到过。

    许久之后,赵天南才终于将视线移开,他看着被太后紧紧攥在手里的那串打磨得莹润清透的翡翠珠子,瞳孔微不可见的一缩。

    “太后,你,以及周家,是不是真的就认为,朕就是你们手中的傀儡?”

    赵天南的话中似有幽寒之气,话才说完,偌大的慈宁宫里,就连空气似乎都在一瞬间变得阴森起来。

    太后没有回答,她正陷入一种聚合和震惊与惊恐的情绪之中。

    赵天南见状看了太后一眼,面上的厌恶半点也不曾掩饰,然后转身大步离开慈宁宫。

    许久之后,望着赵天南的背影出神的太后才终于回过神来。

    若说她这一生中最值得骄傲的事,大概便是她生了这样一个儿子,她的儿子一手将赵家变成了如今凌驾于万民之上的皇室,更将她这个从前的农妇变成了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

    而更让周太后骄傲的是,她的皇帝儿子还很孝顺。

    这么多年以来,赵天南从不曾忤逆过周太后的意思。

    二十几年很漫长,长到太后都差点忘记,她之所以会有如今的尊荣,全都是来自于她的儿子。

    ……

    赵天南离开慈宁宫,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他这时眼中亦有了些怒火,直到回到乾清宫,轻抚着龙椅上那条栩栩如生的龙脊,才终于将那怒火渐渐压了下去。

    林公公早前就已经进来了,但一直如一道毫无存在感的影子般立于一旁,到这时,他才恭敬地道:“启禀皇上,太子殿下觐见。”

    即使又六年过去,贵为天子的赵天南仍然只有那一子一女。

    国不可一日无主,东宫自然也不可能一直不住人。

    随着朝中大臣一日紧过一日的上奏,即使是赵天南也不能一直无视这个事实,终于于三年前下旨立了太子,并将太子记在了皇后苏沉鱼的名下,又封了太子生母为宁妃。

    立了太子,并不表示赵天南对这个儿子就有多满意。

    事实上,赵天南这一生中得意的事有无数,比如他打下了这江山,又比如这天下在他的治理之下较之二十几年前境况有如天壤之别。

    可是,大概没有人的人生能完美无缺,许多年前的赵天南也想不到,他这一生最大的遗憾居然是子嗣。

    刚刚压下的心绪又一阵翻腾,赵天南抚着龙脊的手渐渐用力,许久之后才闭着眼低沉着声音道:“让他进来吧。”

    片刻后,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然后传来一个听着中气不足的声音。

    “儿臣叩见父皇。”

    赵天南缓缓睁开双眼。

    太子赵载存,二十一岁。

    就如同世人所知那般,赵载存自幼身体不好,几乎是泡在药罐里长大的,这辈子喝过的水恐怕都没有喝过的药的多。

    他身量虽然不矮,但身形异常消瘦,让人不得不担心他的骨架会不会突然撑不住他身体的重量。

    赵天南视线落在唯一的儿子身上,不知怎的心中怒火便愈发烧得旺盛。

    赵载存穿着皇太子的常服,头戴翼善冠,身上大红的衮龙袍上两肩及前后各绣着一条金织蟠龙,腰间系着玉带,脚蹬黑色皮靴。

    这样一身威风凛凛的服饰,但凡一个身上有点英武之气的人穿了,都只会让觉得贵不可言,偏偏赵载存那干瘦羸弱的身躯并不能将那身衮龙袍撑起来,看在旁人眼里,便是一个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莫名的,一句话浮现在赵天南心头。

    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虽然这话糙,虽然面前的确实是自己的儿子,更是他立的太子,可赵天南就是无法压下心里的不甘。

    他的儿子,怎么能是这样的?

    ……

    湖州城,威远侯府。

    已至腊月,夏日如清婉灵动的少女的湖州城,这时也披上了银装素裹,大片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将湖州城里大大小小的荷塘变成一片片纯白。

    年关将至,无论是世族高门还是普通百姓之家,都染上几分喜气。

    高门大院里,各家主母面带喜悦的安排着过年之事,置年货,向交好的家族送年礼,打造各种样子的金银锞子当作过年的赏钱。

    而普通百姓家,则拿了攒下的银钱高高兴兴的置办各种年货,再给家中孩子买上几包平时难得吃过的点心糖果,想到孩子将糖果吃进嘴里时的笑容,便能打从心底里笑出声来。

    威远侯府当然也是一样。

    今年由慕轻晚当家,与往年相比,这个年节便多了几分不同。(未完待续。)

第88章 圣旨

    比起赵幼君当家时的严苛,侯府下人们无疑更拥护手段相对温和但又不失威严的慕轻晚。

    眼看时间一天天走向年尾,腊月二十三祭了灶之后,慕轻晚便给府里所有的下人们发了过年的赏钱和新衣,还特意给那些在湖州有亲人的下人放了几天假。

    虽然只是几个小小的举动,却无疑让这些下人们在这寒冷的冬日里暖了心。

    腊月二十九,许多有家可回的仆妇们都回了家去探亲,整个威远侯府也因此较往日显然冷清了些。

    就在这冷清里,几乎紧闭了半年的澄明堂,终于再次院门大开。

    当初凤止歌说过的,只关赵幼君和凤鸣舞半年。

    如今,便是半年期满之时。

    半年下来,慕轻晚的原本温婉的面上因为掌家而多出几分威仪,她静立于澄明堂院门之外,身旁有丫鬟撑着一把油纸伞,为她挡去扑面而来的风雪。

    “止歌,”慕轻晚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偏过头看向站在一侧的女儿,“为什么关她们半年?”

    不是一年,也不是两年三年,而是半年。

    这个问题,慕轻晚这半年来都不曾猜透,她始终坚信,若是凤止歌想要将赵幼君母女多关些时日,那她们便走不出这院门。

    半年过去了,凤止歌身量拔高了些,她穿着一身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裉袄,外罩慕轻晚专门替她做的雪白狐狸皮披风。头上则挽了个简单的双髻,上面缀着两只做披风剩下的边角料做成的雪白绒球。

    随着她的走动,头上绒球轻轻摇晃,雪白的披皮微动,间或露出内里的亮丽红色,就如在这雪地里开了一枝娇艳的红梅。

    听到慕轻晚的疑问,凤止歌微微一笑,直让见者感觉这寒冷的冬日突然便多了几分灵动。

    “娘,我们马上就要去京城了。”凤止歌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且。就算我们不放那对母女出来。不出半月,她们同样也要出来。”

    慕轻晚没听清楚凤止歌后面说的什么,她的心神全都停在了凤止歌那句“我们要去京城了”。

    慕轻晚自小在京城长大,那是她的故乡。离开了二十年。她怎么可能不思念故乡。

    而且。她的大哥三哥如今都在京城,上一次与兄长们通信时,大哥还提到。兴许二哥来年也会回京任职。

    之前慕秉鸿离开湖州时,慕轻晚就听凤止歌说过也许很快就会去京城,可这半年来凤止歌一直没提过这件事,慕轻晚也就没有问。这时骤然听凤止歌说起要去京城,慕轻晚一时之间又是惊又是喜,激动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就连即将走出澄明堂的赵幼君母女都被她抛到了脑后。

    就在这时,在澄明堂里呆了半年的赵幼君母女自里面走了出来。

    若有半年前熟悉赵幼君的人看了此刻的她,定然认不出来眼前之人会是湖州城里贵妇之首的威远侯夫人。

    从前的赵幼君时刻都是高贵明艳的,可此时,她头发散乱不见钗环,一张脸上不知在哪抹了灰尘,显得灰头土脸的,身上则胡乱穿了一身冬衣,因为寒冷,双手簌簌地抱成一团,无论怎么看都只是个生活落魄的妇人,如何与原先的威远侯夫人搭得上边。

    凤鸣舞的情况与赵幼君相去不远。

    她们是听到院门处的声音出来的,目的是为了让每天送饭的聋哑婆子替她们给炭盆生火。

    这个冬天格外的冷,慕轻晚并不曾短缺澄明堂的用度,上好的银霜炭自有人按着她们的份例送过来。

    不过,炭是有了,可谁让这对母女都不会生火呢,到头到冷得直跳脚,却仍只能围着冰冷的炭盆打转。

    于是凤鸣舞出了个主意,让每天送饭那个婆子给她们生火,这才有了双方在院子里迎面相遇的这一幕。

    看着半年不见的慕轻晚与凤止歌,赵幼君母女一时之间有些发愣,随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两人不敢置信地对视了好几眼,然后在这雪地里抱成一团,又哭又笑。

    最初被关进澄明堂时,赵幼君母女俩只觉这般被放逐,不得不亲自面对所有生活的琐碎,简直是人世间最严酷的刑罚,她们甚至都认为自己撑不了多久就会崩溃。

    事实上,赵幼君和凤鸣舞真的只差一点就崩溃了。

    只是,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当熬过最初那段痛苦的日子,母女俩居然神奇的适应了下来。

    甚至,若是她们是那话本里的主角,人们还会给她们这段经历加上些诸如蜕变、凤凰涅磐等等形容词。

    半年时间就在赵幼君母女日日的苦熬与期盼下走过,在她们看来,这半年大概比她们之前走过的人生还要长,长到她们都已经快忘了,有一天她们还能再走出这澄明堂。

    慕轻晚与凤止歌静静看着赵幼君母女激动忘情的表现,待许久之后,她们终于平静了下来,慕轻晚才轻声吩咐道:“从今天起,你们就在这澄明堂里当差了,可一定要侍候好二姑娘和她母亲。”

    这话当然不是对赵幼君母女说的,而是对身后那一大群仆妇。

    “是,夫人。”仆妇们恭声应是,面上满是敬服。

    正处于兴奋与激动之中的赵幼君母女这才蓦地清醒过来,意识到如今的局面。

    那些仆妇之中,她们找不到任何一个熟面孔,想必这些人也不会如从前澄明堂里的下人一般对她们言听计从。

    虽然她们不用再过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可是如今的威远侯府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这半年来慕轻晚早就已经将威远侯府经营得宛如铁桶。换句话说,威远侯府的内院,早就已经变了一番天地,就算她们从澄明堂里出来了,想要从慕轻晚手里重新夺回管家权,可能吗?

    但,即使知道这件事做起来会极为困难,赵幼君仍然没有放弃。

    这座侯府,以及侯府的那个男人,是她当年放弃了最宝贵的东西才换来的。她如何能看着这些都落入她最痛恨的人手中?

    慕轻晚与凤止歌相携离去。

    被安排到澄明堂侍候的仆妇们也都立刻履行自己的职责。打扫院子,收拾屋子,烧水的,准备炭盆手炉的……

    半年来毫无生气的澄明堂便似瞬间活过来了一般。

    立于风雪之中。用这样的热闹景象当着背景。无论是赵幼君还是凤鸣舞。都扭曲了一张脸,在她们眼中跳动不休的,是恨意。

    许久之后。半年来首次舒舒服服地梳洗完毕,赵幼君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亲自磨墨写了一封信。

    那封信寄往京城,里面承载了赵幼君这半年来积攒下来的所有怨恨,也饱含了她对京城的所有期盼。

    可惜,赵幼君不知道的是,她亲手放飞的信鸽还没飞出威远侯府,就被人一箭射了下来。

    扶风手中提着那只染血且变得僵硬的信鸽,将爪下竹筒里的信笺小心的取出,送到凤止歌面前,然后看了看手中的鸽子。

    “今天倒是可以尝尝烤乳鸽的滋味。”扶风道。

    凤止歌看都没看手中的信笺,直接将之扔进一旁的炭盆里,看着那信笺化作一小团飞灰。

    即使不用看,凤止歌也大概能想到赵幼君在信中到底说了些什么,无非就是向京城诉苦,借人手,借势之类的。

    赵幼君很快就会等来京城的消息,不过,想必她不会为此而高兴的。

    想到这里,凤止歌微微一笑。

    ……

    威远侯府的这个年过得很热闹。

    二十年来第一次,慕轻晚与赵幼君坐到了同一张桌子上吃饭,就如有某种默契般,两人绝口不提过去的那些针锋相对,都表现出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在澄明堂的这半年,赵幼君有了那段差点疯了的经历,总算有了些长进。

    至少,她的耐性比之从前要好太多了。

    若不是凤鸣舞偶尔看向慕轻晚与凤止歌时那阴狠的眼神,也许还真有人会相信之前什么也没发生过。

    就比如,桌上唯二的男人,凤麟与凤鸣祥。

    当初将赵幼君与凤鸣舞关进澄明堂,凤麟是点过头的,赵幼君让慕轻晚幽居那么多年,凤鸣舞年纪尚幼便如此性子,所以凤麟并不认为慕轻晚对她们的处置有多重。

    这半年来,澄明堂里是什么情况,凤麟也一直都叫人关注着,每听到赵幼君母女在澄明堂过得有多艰辛,他心里复杂的同时,更会想到,她们才在澄明堂呆了几个月都已是如此,那当年阿晚独自一人在洛水轩里那么多年,又是如何过来的?

    每每想到这些,对慕轻晚越发愧疚的同时,凤麟的那颗心就又变硬了几分。

    也所以,这半年来,凤麟从未踏进过澄明堂一步,更没看过赵幼君母女一眼。

    而凤鸣祥的心情就更复杂了。

    一个是他的生母,一个是他的亲妹,却被他最为重视的凤止歌一手关进了澄明堂,凤鸣祥的心情之复杂可想而知,甚至能与他当时看着凤止歌拿着那只断臂走向赵幼君时相比。

    在凤鸣祥心里,与“妹妹”这个词挂上等号的凤止歌无疑是最特别的存在,而在凤止歌眼里的凤鸣祥,亦与旁人有几分不同。

    所以,这半年来,除了那个给澄明堂送饭的聋哑老婆子,就只有凤鸣祥踏入过澄明堂。

    凤鸣祥当然是去探望赵幼君和凤鸣舞的,澄明堂里每次迎接他的,都是赵幼君母女与慕轻晚与凤止歌极尽恶毒的咒骂,以及对凤麟和凤鸣祥的指责,到最后又总会变成哀求,哀求凤鸣祥带她们出去。

    看着母亲与妹妹变成这个样子,凤鸣祥心里要说不难过是不可能的,可是将赵幼君与慕轻晚这二十年的纠葛了解清楚之后。他实在无法说服自己认同母亲的做法。

    如今赵幼君与凤鸣舞终于走出了澄明堂,看着赵幼君那变得阴沉晦暗了许多的眼神,凤鸣祥并未有多少欣喜,更多的,却是淡淡的不安。

    凤鸣祥的感觉当然没有错,赵幼君没有动作并不代表她就偃旗息鼓了。

    她是在等,等京城的回信。

    然而,她没等到京城的回信,却等到了从京城远道而来的圣旨。

    ……

    年还未过完,整个湖州城里一片热闹。鞭炮的轰响。孩童的笑语,门上张贴的门神,还有带着美好祝愿的红色春联,这一切都彰显着独属于新年的气息。

    然后。这天一大早。几乎是湖州城门刚刚找开。便自外驶来一列庄重严肃的车驾。

    庄重严肃一般是用来形容人的,可放在这里却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只因,那车驾及跟随的人。都有着与这热闹的新年格格不入的冷肃。

    仿佛被某种东西所震慑,打从这车驾入了城,所经之处便立时由热闹欢腾变成一片静寂,那静寂从城门处往城内漫延,一直来到湖州城最中心的地方。

    在很多人的瞩目之下,那车驾停在了威远侯府大门正中间。

    然后,车帘掀开,从马车上走下一个人来。

    来人穿着葵花胸背团领衫,头上戴着装饰着犀角带的乌纱帽,他的身材高大,却面白无须,总让人看了感觉别扭。

    这人下得马车,先神色肃穆地整理了一下衣冠,又自身后的随从手中接过一样东西,然后那随从张嘴,稍显阴柔尖利的声音传出老远。

    “圣旨到……”

    “威远侯凤麟接旨……”

    只有两句话,却无疑震动了很多围观人的心。

    到这时,人们对为首那人的怪异之感才算是找着了出处,原来,竟是来自京城宫里的公公。

    热闹的年节里,突然有圣旨自京城而来,除了凤止歌等有限几人,威远侯府其他人显然是没想到会有这一出的。

    接旨?

    威远侯府的大部分人都懵了。

    远离京城那个权利中心二十年,就连凤麟都已经忘了上回接旨是在什么时候,更别说这些到了湖州之后才买来的仆婢们了。

    好在,慕轻晚当年好歹做过一段时间的正牌威远侯夫人,只略失神,便不慌不乱地指挥起下人们做好接旨的准备。

    更衣,大开中门,扫除前院的积雪,摆出香案焚香……

    若不是那传旨的公公传皇上旨意免了一部分的礼,威远侯府的所有人还得沐浴一番才行。

    待香案准备好,已经回过神来的凤麟才亲自请了那位来自司礼监的公公入内。

    片刻之后,伴随着那位公公话音的落下,众人有些呆愣地起身,不知该对这道远道而来的旨意作何反应。

    尤其是赵幼君,才修剪好不久的指甲狠狠刺进掌心,在这雪地里留下朵朵艳红。

    从她出了澄明堂已经有快半个月了,算算时间,她写的信京城恐怕刚收到,虽然明知道京城的回信不可能这么快就送到她手上,她仍又是焦急又是期盼的等待着。

    只是,她没想到,在她盼了许久的回信之前,居然等来了京城的圣旨。

    圣旨的内容很简单,皇上命威远侯凤麟在两月之内带着全家上京。

    这二十年来,赵幼君从不曾有一刻忘记过京城的繁花似锦,当然,更让她无法忘怀的是她当初所处的令众人仰望的位置。

    曾经很多次,赵幼君在梦里回到京城。

    可这不代表着,在接到这道旨意之后,她就能有多高兴。

    她很清楚的知道,她的那位将皇权看得无比重要的皇兄,是绝对不会让如今只是威远侯府妾室的自己再出现在人前的,那么,这道让他们回京的旨意到底意味着什么?

    也不知是天太冷还是穿得太单薄,赵幼君只觉骨子里泛出一片森寒。

    也许,接到这旨意之后,真正高兴的,只有慕轻晚与凤鸣舞。

    慕轻晚早就自凤止歌口中得知近期就会回京,可直到亲眼看到凤麟接了那明黄的圣旨,她才终于有了些真实感。

    想到回京之后就能见到分离这么多年的亲人,若不是惦记着不能在传旨的公公跟前失仪,恐怕慕轻晚就要当场落泪。

    而凤鸣舞,她的高兴却是因为别的。

    在澄明堂这半年,凤鸣舞不知道听了多少次赵幼君对当初她还是长公主时的描述,更借着这些描述自己在心里描绘了一副富丽堂皇的画卷。

    毕竟年幼,凤鸣舞猜不透这圣旨之后隐藏着什么,她只知道,既然她的皇帝舅舅下旨召他们回京,必定是愿意认回赵幼君的身份了。

    到时候,母亲仍是风光无限的当朝长公主,而她,说不定就真的如她在澄明堂时的想象一般,皇帝舅舅还会封她做郡主呢!

    想象中的美好画面,让凤鸣舞瞬间笑眯了眼。

    ……

    传旨的太监没有理会凤麟的挽留,转身便带着凛冽的风雪走远了。

    无论威远侯府众人怎么样,他们都是不可能抗旨的,圣旨既然要他们两个月之内出现在京城,那么他们就必须从这一刻起就考虑进京的事。

    从湖州到京城,若是平时大半个月也就到了,可如今这风雪交加的天气,为了不误时辰,至少要准备一个半月的时间。

    也就意味着,大概过完这个上元节,威远侯府一众人就要进京了。

    这,也将会是一段新的征程。

    <第一卷完>(未完待续。)

第1章 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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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元佳节。

    湖州城向来有元宵灯会的传统,今年亦不例外。

    许是为了博个好,早在好几天前,新年气氛还很浓的时候,新上任不久的知州大人就让人清理起湖州最富名气的十里荷堤湖面上的冰。

    今年的元宵灯会在十里荷堤上举办,各式画舫楼船将十里荷堤几乎连成了一片平地,人们完全可以通过这些船走完十里荷堤。船上还挂着造型各异的花灯,灯上有许多极富趣味性的灯谜。

    可以想见,今年的元宵灯会比起往年来会更加热闹有趣。

    若不是突然接到圣旨,也许此刻的威远侯府下人们也会热议着今年的灯会,为那位新上任的知州大人的大手笔而雀跃不已。

    可因为那突如其来的旨意,威远侯府的气氛很有些凝重,尤其下人之间更是有些人心惶惶。

    自从接到圣旨,慕轻晚就已经在开始为进京做准备。

    写信通知京城的侯府做好准备,与湖州交好的世族告别,侯府里哪些东西要带走,留下来的家具要锁在哪个库房,主子丫鬟的行李要装多少辆马车……

    而侯府下人们最关心的,却是慕轻晚准备带哪些人去京城。

    偌大的侯府,下人数量当然也不少,按说这些人都是签了死契的,自然只能跟随主子左右。

    可这些人都在湖州生活了这么多年,有的虽然被卖到侯府。却是有亲人的。

    有的想跟着一起去看看京城的热闹与繁华,有的则只愿留在熟悉的湖州。

    所有人都关注着慕轻晚,想知道她到底会做何决定。

    事实上慕轻晚这些天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当初威远侯府迁到湖州本就很是匆忙,又因为赵幼君的原因,侯府原先的世仆一个都不曾带到湖州来,可以说,除了京城侯府里守门的老仆,以及那少数的打理着侯府在京城的产业的世仆,京城的威远侯府如今就是一座空宅子。

    那么大的侯府,当然不可能没有伺候的人。

    与其到了京城再买新的下人重新调教。慕轻晚当然宁愿用这些湖州的老人。毕竟这半年来,她已经将这些人完全收为己用。

    不过,慕轻晚也不会不顾这些人的意愿。

    所以慕轻晚直接放话下去,不拘是谁。只要愿意跟着进京的人这次都跟着一起进京。至于其他人。除了留几个守着这宅子,其他的都可以发还卖身契。

    有了准话,侯府的下人们面上无疑轻松了许多。想去京城的满心喜悦的收拾着自己的行李,想留在湖州的,更是可以拿回自己的卖身契,对他们来说这无疑是最大的恩赐。

    无论是要走的还是要留的,因为心中的喜悦及对未来的期盼,在后面几天完成慕轻晚吩咐下来的事时效率都高出不少。

    几天的时间,就在这样的紧张忙碌之中一晃而过。

    上元节的夜里,靠着十里荷堤那边一片人声鼎沸,而在洛水轩,慕轻晚的卧房里,却是一片宁静。

    慕轻晚斜倚着身下的雕花大床,半眯着眼陷入沉思。

    此时夜色渐深,房里伺候的人已被挥退,慕轻晚卸了钗环,一头柔顺的青丝随意披散下来,在那摇曳的灯光映照下,乌黑的发丝与白皙的面容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有种浅淡的诱人之感。

    凤麟推开房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半年之前,凤麟见到慕轻晚的机会少得可怜,而这半年以来,虽然两人相见的机会较以前多了,但每次见面慕轻晚面上都是淡淡的,如此卸下心防面容和顺的慕轻晚,凤麟还是在很多年以前看到过。

    莫名的,凤麟就想起了当初两人互相依偎时的画面。

    一时间甚至有些痴了。

    若是往常,凤麟是不会走进洛水轩的,更不会进到慕轻晚的房里。

    可自从那天接了圣旨,知道即将回到京城,他的心绪便一直有些不宁。

    尤其是今夜,想到明天就会启程进京,凤麟就按捺不住心里的渴望,顺从内心的意愿一路来到了洛水轩,来到了慕轻晚的面前。

    凤麟与慕轻晚相识于京城,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然后顺理成章的结为了人人称羡的夫妻。

    在那次入宫碰到清平长公主之前,凤麟一直坚信,自己是会和慕轻晚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可是,世事难料。

    那时的他和慕轻晚,恐怕谁也没想到他们最后会走到这一步。

    凤麟本来已经心若死水了。

    在今天之前,他从未想过慕轻晚会待他如从前一样,毕竟她所有的不幸,几乎都可以说是来自于他。

    他想,就这样吧,虽然不能回到从前,可他们到底住在同一个屋檐之下,并将一直这样下去,直到他们都走向生命的终结。

    即使不能再如以前那般亲密,但能遥遥相伴着走完此生,想必也就没有遗憾了。

    还是那句老话,世事难料,谁又能想到,就在他已经心死之时,会有那样一道圣旨不远千里来到湖州呢?

    这让凤麟心里渐渐生出一股希望。

    回了京城,只有慕轻晚才是众人所知的威远侯夫人,赵幼君的存在,无论哪个知情人都只会竭力掩盖,她也就再也不能横在他与慕轻晚之间,更不能对他们以后的生活起到 影响。

    这是凤麟盼了这么多年的事,就在他毫无预期之时突然到来。

    谁也不知道,当接过圣旨那一刻,凤麟心里有多么高兴。

    所以,待夜深人静之时。他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兴奋,来到了洛水轩里,并推开了慕轻晚卧房的门。

    雕花木门在这静夜里发出略显刺耳的吱呀声,慕轻晚闻声偏过头来,看到出现在门口的凤麟时眼中并无意外。

    凤麟不会知道,就在他进来之前,在这间房里,慕轻晚与凤止歌之间还有过另一番对话。

    “止歌,虽然你的事娘有很多都看不清楚,但是。你一定要回京城吗?”慕轻晚将凤止歌额前一缕微动的发丝捊至耳后。轻声问道。

    虽然在旁人看来,在湖州出生的凤止歌从未去过京城,但慕轻晚言语间下意识的就用了“回”这个字。

    说到回京城,慕轻晚当然是高兴的。那意味着她可以见到阔别了许多年的亲人。可是相比起来。她更希望凤止歌能在这小小湖州城里。安然的成长,过些平稳的日子。

    只因,她总觉得。凤止歌若回了京城,便要面对许多的风雨。

    而作为一个母亲,她不求女儿将来能站上怎样的高度,只要女儿能平安喜乐的过完这一生,就是她最大的愿望。

    凤止歌明白慕轻晚的意思,目光放软,却点点头,似叹息一般地道:“是啊,我终究是要回京城的。”

    她的故人,她的敌人,都在那里。

    慕轻晚默然,虽然她不赞同,但她从来都是支持凤止歌的,无论凤止歌想做什么。

    凤止歌偏过头,看着慕轻晚被烛光映得更显柔和的脸,“娘,那你呢,你想回京城吗?你想回去吗?”

    两个问题虽然看似一样,却有着不同的含义。

    慕轻晚微怔,然后轻轻一笑。

    她想回去见阔别已久的亲人,但回到京城,就意味着她必须重拾二十年前的过往,那些甜蜜的记忆,亦是她这二十年痛苦的开始。

    凤止歌看着慕轻晚的眼睛,很认真地道:“娘,你不用勉强自己,若是你不想回去就可以不回去,若是你不想用这样的身份回去,也总会找到办法的,比如说,和离?”

    这话是凤止歌早就想说的。

    虽然凤麟是她如今名义上的父亲,可凤止歌从来都没承认过他这个父亲的身份。

    在凤止歌看来,慕轻晚和凤麟、赵幼君三人之间的纠葛,最软弱的无疑便是凤麟。

    慕轻晚为了这段过往痛苦了二十几年,就算是赵幼君,也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就算将凤麟抢到身边了也从未真正高兴过。

    可凤麟呢,不仅权势未失,身边还多了个如花美着,膝下儿女双全。在这场三个人持续二十几年的爱恨情仇中,他所付出的,不过是偶尔为往事叹息一声罢了。

    一个连妻儿都护不住的男人,甚至还始终认为这一切都只是因为赵幼君的威逼,这不仅是软弱无能,还没有承担责任的勇气。

    别说什么他心里装着的人始终是慕轻晚,若真是这样,凤鸣祥与凤鸣舞就不会一个又一个的从赵幼君的肚子里蹦出来了。

    这让凤止歌很是不齿,若是慕轻晚真的下定决心与凤麟和离,她绝对双手赞成。

    听到“和离”两个字,慕轻晚怔住了,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止歌,你不懂……”眼中现出追忆与惘然,慕轻晚的声音显得有些飘忽,“我和你父亲幼年相识,后来又是少年夫妻,到得如今,三十几年的时光,早就将我与他紧紧绑在了一起,虽然我们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但,亦无法分离了。”

    “更何况……”

    后面的话慕轻晚没说出口,只是看向凤止歌的眼神更多几分慈爱。

    慕轻晚对凤止歌的很多事都不了解,当然她也不需要去了解,她只要知道面前的是她的女儿就好。她既然为人母,当然想将最好的都留给女儿,她只要还是威远侯夫人,那止歌就是侯府嫡长女,若她与凤麟和离,有一个和离的母亲,止歌将来议亲之时必然会遭到许多非议,也定然找不到什么好人家。

    她怎么能让女儿因为自己而遭遇这些呢?

    凤止歌沉默一会儿,“娘,你应该知道,我不在意这些的。”

    浴火重生的凤止歌已经不是二十几年前的寒素。较之以前,她对男女之情更加嗤之以鼻,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嫁人。

    慕轻晚眼中现出心疼,她以为凤止歌之所以表现得如此冷清,是因为看到她与凤麟之间这二十几年的不幸。

    她抚了抚凤止歌温软的发,轻声道:“无论如何,这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想为女儿做些事。”

    虽然声音轻柔,但不掩其中的坚定。

    凤止歌于是也不再劝了,自从她把慕轻晚划到自己人的范围之中。她便希望她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无论是什么。

    轻轻摇曳的烛光在母女俩脸上跳动,屋子里充斥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宁静。

    许久之后,凤止歌抬眼看了门外一眼,“娘。他来了。”

    ……

    慕轻晚静静地看着凤麟。

    他们从幼时相识。到如今已经三十几年。

    虽然他们一起同行的道路不如当初预想的那般平坦。其中更是几多艰辛与磨难,但他们毕竟相伴着走过了幼年、少年,然后一路走到如今的中年。

    当年会躲在树上让人遍寻不着的顽童。也逐渐褪去了当初的懵懂与青涩,甚至面上多出了岁月留下的风霜。

    慕轻晚突然有些心酸。

    这世上,有什么事比发现自己心目中的人再不是当初的模样,更让人难过?

    “你来了。”她平静地道。

    慕轻晚的如此平静让凤麟有几分意外,从接到圣旨之后,两人就再也没碰过面,他没想到,在得知即将回京之后,慕轻晚看到他时仍会这般平静。

    就像是,回京只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根本就不能在她心里留下痕迹。

    凤麟莫名的就有些不知所措,进门之前还满是喜悦的心里更有些突来的心慌。

    人在不知所措的情况下,总会做些莫名其妙的事。

    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特意说给慕轻晚听,凤麟开始说起他们之间当初的那些往事来。

    引人发笑的初识,少时的相伴,成亲后的恩爱,以及后来被迫分离这些年的痛苦,一直说到他如今对美好未来的畅想……

    “阿晚,我们马上就要回京城了,只要回到京城,我们才是世人皆知的夫妻,我们之间也再也不会有赵幼君,我们可以和从前一样了……”凤麟越说越激动。

    慕轻晚一直静静听着他说话,但听到这里,心里却多了许多怅然与疲惫。

    有了这二十几年的痛苦,他们之间,又怎么可能只因回到京城就能恢复如初呢?

    凤麟说到激动之时看向慕轻晚的眼睛,却因她的眼神而蓦地安静下来,心中的恐慌愈发明显。

    “麟哥哥……”慕轻晚唤出少时对凤麟的称呼,却再回不到当初的心境,她的面容在烛光的映照下格外沉静,虽然其上看不到太多岁月的痕迹,却显得有些寂寥和沧桑,“已经二十几年了,你看,你鬓间都长出白发了。”

    伸出手将凤麟鬓角的几根银丝拔下来,那几根白发静静躺在慕轻晚指尖,无声的向两人展示着岁月的痕迹。

    “我们都老了。”慕轻晚静静陈述,“那些情情爱爱的,如今的我已经看开了,而且不想再为之费神,现在我只想守在止歌身边,看着她长大成人,嫁人生子,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我们,就这样吧……”

    凤麟愣愣地看着慕轻晚,似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他脑中回想的,是当年他们举案齐眉的美好场景,耳朵里听到的,却是慕轻晚的低声叹息。

    “阿晚,这是为什么?”凤麟面上露出哀色。

    这二十几年来,虽然身边有个赵幼君,可他一直心心念念的,却是慕轻晚。

    可如今,他们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可以重新开始,即使是在二十几年后,为什么阿晚却已经不想再与他同行了?

    几乎是瞬间,凤麟一双眼便变得赤红。

    看着凤麟这个样子,慕轻晚心里也掠过几许哀伤。

    当年她与凤麟之间确实有一段十分美好的过往,那些回忆,即使现在回想起来,也总会叫她为之微笑。

    可是……

    “麟哥哥,时光是可能改变一切的。”

    “你看,这屋里的蜡烛变短了,梁上的尘土变多了,院子里的树长高了,青石板上的痕迹变多了……”

    “时光改变了这么多东西,更何况是人心。”

    “当初的记忆,我会一直珍藏在心,但经历过这么多事,请恕我再也找不回当初一心只有你的心境,那时的你我会在回忆中保留,却不是如今。”

    “我们还是会相伴的渐渐老去,却不能再如当初一样相依,隔着一段距离,我们也能实现当初成亲时白首到老的誓言,不是吗?”

    将想说的话说完,慕轻晚静静看着凤麟。

    凤麟同样看着慕轻晚,无可匹敌的时光不仅染白了他鬃间的发丝,同样也在慕轻晚脸上留下的淡淡的皱纹,再也不复当年青春年少的模样。

    过了这么多年,直到今天,凤麟才突然发现,慕轻晚早已不是当年的她了。

    而造成这一切的,归根结底,都是他。

    凤麟终于还是失魂落魄的离开了洛水轩。

    看着他的背影,慕轻晚轻轻叹了一口气,心里有辛酸有怅然,却唯独没有后悔。

    就如她所说的那样,时光改变了太多东西,他们不可能再回到从前。

    他们人生中绝大部分时光时都有对方的参与,既然已经不能合好如初亦不能就此分离,那就在隔着时光相望,各自安好吧。(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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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该是翱翔于九天之上的瑶凤, 却在即将飞上高空时被折断了双翼。 一梦二十年, 当她涅槃重生, 面对接踵而至的前世故人, 她只想说, 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欠了我的十倍还回来~洗刷刷洗刷刷~ 咳咳,那谁谁,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别以为你尾巴摇啊摇我就会给你肉骨头! (PS:新人新文,妹纸们求收藏求票票~)妻贵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妻贵,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妻贵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