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当年(三)
听凤止歌提及这个,李嬷嬷面上的幸灾乐祸简直不要太明显。
“大概是亏心事做多了的报应,那人登上皇位二十年,除了一个位份低的美人育有一子一女,中宫及妃位嫔位居然无一人有子。”
说来也确实奇怪,当今皇上赵天南时年四十八岁,二十年前正是他年富力强之时,但这二十年来,整个后宫除了那位好运的美人生下一子一女,其他人的肚子连半点消息也没有。
若只是一人如此倒也罢了,可整个后宫佳丽大多如此,就难免会让人多有猜疑了,要不是宫里还有那位美人诞下龙嗣,恐怕当今皇上有隐疾的传言便要传遍整个京城了。
当然了,那位偶然承宠诞下唯一龙子的美人也不见得就有多风光。
寻常人家都是母凭子贵,唯独皇家,却是子凭母贵。
按规制,大武朝后宫除中宫皇后之外,另设有皇贵妃一名,再往下还有贵、贤、淑、庄、敬、惠、顺、康、宁九妃,妃位之下又有德、贤、庄、丽、惠、安、和、僖、康九嫔。九嫔之下有昭仪、婕妤,再之后才轮得上美人、才人、选侍、淑女等。
一个小小美人,在佳丽三千的后宫里就算不能说低如尘埃,却也差不太多了。
大皇子出生时赵天南正值壮年,想当然的以为以后会有很多的儿女,即使这是他的第一个儿子,因为生母只是个小小美人,还是个不甚得宠的美人,自然没有给予太多关注。
皇上都如此了,更别提皇后及其他后宫妃嫔了。
最重要的是,也不知是不是先天不足,这位皇子打从出了娘胎身子就一直不好,几乎算是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从小到大喝的药比喝水还多,可也没见有多大起色,如今都快十五岁了还是病歪歪的。
皇上可就这么一个儿子,太医院里的太医们成日里战战兢兢的头发都快愁白了,只差没将眼睛珠子放在大皇子身上了,就怕大皇子有个什么闪失。
辛苦打下来、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江山却差点就后继无人,也着实令人讥诮,对赵天南来说恐怕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他难受。
李嬷嬷想了想,道:“不过,这些年宫里一直没有妃嫔能诞下麟儿,那人似乎也开始着急起来,朝中大臣等了这么多年也没等到别的皇子,已有朝臣上奏立储。奴婢离京前隐隐听到有传闻,道是那人有打算提一提大皇子生母的位份,说不得便是在为将来立储作准备。”
凤止歌面色有些古怪,却是轻轻揭过这一话题,转而问道,“阿颜如今怎么样?”
听凤止歌提起寒青颜,李嬷嬷也迅速将赵天南扔到脑后,“阿颜这些日子忙着从那些杂乱的消息中找出主子的蛛丝马迹,忙得连人影都见不着,若是叫她知道奴婢误打误撞找到了主子,不知道有多高兴。”
这些年李嬷嬷与寒青颜分工明确,李嬷嬷接手了寒素当年留下的暗卫,寒青颜则管着凤鸣阁与凤仪轩。
“当年主子留下的暗卫,除了留下一部分在京城保护老爷子和大爷,剩下的奴婢都带来了湖州配合阿颜探寻主子的踪迹。”李嬷嬷道。
凤止歌一顿,想起现在已经年迈的父亲和向来疼她的兄长和少年老成的弟弟,语气因而有些深沉,“父亲和兄长、弟弟,这些年可好?”
就如同李嬷嬷心里只有一个皇后一样,凤止歌三世里也就只认一个父亲。
这个父亲,当然不会是如今的凤麟,而是寒家族长,寒臻。
自己当年的早逝,最伤心的,恐怕就是父亲了。
提及寒老爷子,李嬷嬷面上亦柔和了几分,“老爷子虽然上了年纪,但身子骨倒是健壮。”说完又将寒家如今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情况一一说了,“不过主子也不必太过忧心,现在的寒家可不是二十年前的寒家,那人虽然想动寒家,没有把握却是不会轻易出手的,而且老爷子和大老爷、三老爷那里都有主子一手训练出来的暗卫护着,又有寒家的死士在侧,安全是无虞的。”
当年的暗卫……
世族门阀多豢养死士,作为传承数百年的世家,寒家自然也有。
不过,寒素当年留下的这些暗卫却是不同于寒家的死士。
那时正值乱世,穷人家养不起孩子易子而食的随处可见,寒青颜就是这样被寒素捡回来并赐名的。
寒素前世便是孤儿,若不是如此,她也不会进入炼狱。
从寒青颜身上,寒素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但是寒素救得了一个寒青颜,却不可能救得了千万个。
寒素自认不是什么好心人,却偏偏在想到这些与自己遭遇相似的孩子时动了善念。心念一动,为了给这些可怜的孩子一个生存的机会,便命人四处搜罗无父无母或者被父母自愿放弃的孩子。
当然,寒素也不是慈善家,即使她愿意提供这个机会,也得有付出才能有所得。
她告诉每一个孩子他们需要做什么,每个孩子可以自主选择离开或者留下,那些最终留下来的,被寒素用未来世界的法子训练有成之后,便是如今寒家,不,应该是寒素的暗卫。
当年许多人都知道寒家有数量众多的暗卫,而且这些暗卫个个都是精锐,即使对上各府的死士,以一挡十不敢说,以一对五却是稳胜的。
最重要的是,这些暗卫对寒家忠心耿耿,绝无背叛。
只是,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些暗卫,他们忠诚的对象,从来都是寒素而非寒家。
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那些孩子们,只怕都已人至中年。
世事变迁,沧海桑田。
凤止歌摇了摇头,将这些突然的感慨甩出去。
想到寒青颜为了寻她,不辞千里赶来湖州,心里一暖。
当年她除了一句莫名的“我会回来的”外什么都没交待就走了,这些年若不是阿颜和阿芜操持着,恐怕她当年的这些心血早就或散或被旁人夺去。
想到之前凤鸣祥提到过的最近凤鸣阁的大型文会,趁着这个机会先见上阿颜一面,也好安安她的心。
于是道:“听闻凤鸣阁近期有一场大型文会,到时候我会出府一次,也借着机会去见见阿颜。”
李嬷嬷带着笑意点点头,“阿颜这二十年来为了能震住下面的人,性子生生从温婉端庄变成了严肃端凝,把主子的消息告诉她,保管她再也板不起那张脸来。”
主仆俩说笑着将此事定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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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文会
湖州城多水,遂湖州人多爱荷喜莲,每到夏季荷花盛开之时,文人士子们少不了要举办几场以赏荷为主题的文会,碧水赏荷,吟诗作对,倒也是雅事一桩。
最初只是三五知交好友之间的私人文会,后来渐渐风靡整个湖州城,到得如今,除了私人性质的小文会,还发展起来了一些每年固定时间举办的大型文会。
这其中,最引人瞩目、影响力最大的,便是由凤鸣阁每年五月初五晚举办的重五文会。
端午节乃一年之中最重要的几个节日之一,往前湖州城其实是有专门的端午文会的,后来发现湖州城的人实在是爱荷成痴,就算是端午,文会上才子佳人们做出来的诗词也多是与荷有关,端午这个主题更是少有人记得,再往后便干脆不拘节日办成赏荷文会了。
凤止歌是四月初四醒的,将将醒了一个月,正好赶上了众人注目的重五文会。
当然了,凤止歌与外界脱节了二十年,又才醒过来一个月,是万万不可能对湖州城的事情了解得这么清楚的。
这些事情,都是兴奋不已的凤鸣祥拉着她在她耳边念叨的。
看着在拉着她袖子喋喋不休的凤鸣祥,凤止歌都不得不感叹,敢情赵幼君这颗歹竹,除了出了凤鸣舞这颗歹笋外,也好不容易的出了凤鸣祥这个好笋。比起容貌和性子都与赵幼君如出一辙的凤鸣舞来,性情敦厚善良的凤鸣祥可不知道好了多少。
听慕轻晚说,凤止歌沉睡不醒的这八年来,盍府上下,也就只有凤鸣祥时常来洛水轩看过她。
据说凤鸣祥第一次来到洛水轩还是缘于他难得的一次顽皮。
凤鸣祥自幼聪慧懂事,四岁由凤麟亲自启蒙之后便刻苦读书,鲜少有让赵幼君操心的时候。
但凡一成不变的日子过久了,总会有厌倦的时候,凤鸣祥也是如此。
那日,难得懈怠的他为了避开身边的小厮躲躲清闲,不仅没在平时常待的地方,反而故意往侯府里最偏僻的地方走。
这一走,就走到了堪称威远侯府偏僻之最的洛水轩里。
赵幼君这些年来恨不得让洛水轩里的两个人永远消失,自然会极力淡化洛水轩的存在,平素里除了她的几个心腹负责给洛水轩送些生活必需品,便再没其他人关注洛水轩。
是以,凤鸣祥自然不知道,他所熟悉的侯府里,还有这样一个幽静之所。
再然后,凤鸣祥好奇之下闯入了洛水轩,也发现了被慕轻晚挪到亭子里透气、昏睡着的凤止歌。
用凤鸣祥的原话说,他是打从第一眼看到凤止歌起,就认定这便是他的妹妹,即使是后来,他的亲妹妹凤鸣舞出生了,也没改变他的这一认定。
……
“妹妹,妹妹……”凤鸣祥唤了几声都没引起凤止歌的注意,凤鸣祥有些委屈地伸出手在凤止歌眼前挥了挥手。
凤止歌抬眼看了他一眼,“何事?”
这并不凌厉的一眼看得凤鸣祥下意识的一缩。
也不知为何,从第一眼看到这个妹妹起,他就特别的喜欢,也许是真的投了眼缘。妹妹未醒之前,凤鸣祥只要一有空就偷偷溜去洛水轩看她,盼着她快点醒过来。可妹妹真的醒过来了,虽然与他想象的一般聪明可爱,怎么他就莫名的有些怕妹妹呢?
凤鸣祥颇为苦恼。
看着凤鸣祥这副只差没啃手指头的烦恼样,一旁站着服侍的李嬷嬷不由一笑,心里跟凤止歌一样感慨。
这么可爱的小小少年,怎么就是从赵幼君的肚子里出来的呢?
“主子,鸣祥少爷,用点点心吧。”李嬷嬷将一碟仍冒着热气的点心放在两人面前。
凤止歌无奈地摸摸凤鸣祥的头,这明显是“以下犯上”的举动,在凤鸣祥看来却是妹妹对他亲近的表现,立刻像一只被顺毛的小狗一样高兴地笑眯了眼。
“赶紧吃吧,阿……李嬷嬷做的点心可是一绝,一般人别说有幸尝了,便是闻一闻都不可能。”凤止歌将碟子往凤鸣祥那边一推。
以凤止歌的心理年龄,对着这个十二岁的小萝卜头,她是绝对不可能喊出“哥哥”两个字的。可是因为他的善意,不知不觉的,她仍是将凤鸣祥划进了自己人这一行列。
李嬷嬷见状笑得有些欣慰。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主子这次回来以后性子变得更开朗了些。
从前的寒素在旁人眼里绝对是个冷心冷情的人,除了有限的几个人,外人别说是看见她笑了,怕是从她嘴里听到一个字都不能。别看寒素做下许多大事,可也从没见她对这些有多上心,就似是,没什么在意的东西一般。
可这回久别重逢,眼瞅着主子行止间多了些生气,也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不仅会调戏打趣小少年,有时候甚至还能跟自己开些小玩笑。
天知道,李嬷嬷就差没念阿弥陀佛了。
若是老爷子和大爷三爷知道了,也一定会这般高兴吧。
或许,年纪变小了,性子也跟着倒回去了?李嬷嬷这样想着。却压根没想过,当年的寒素,也曾年幼过啊……
拉着凤止歌说了这么久的话,凤鸣祥也是饿了,拈起点心就着茶水就往下咽,待到发现李嬷嬷做的点心确实如凤止歌所说的那般美味,凤鸣祥瞠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直往李嬷嬷身上瞅,直到填饱肚子才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凤止歌身上来。
“妹妹,明天就是端午了,每年除了元宵灯会,最热闹的就是重午文会。而且靠近凤鸣阁的大街小巷里还有许多有趣的小玩意儿卖,到时候哥哥给你买糖人儿吃好不好?”凤鸣祥一脸“你快表扬我吧”的表情。
凤止歌抽了抽嘴,她得有多幼稚,才会因为一个糖人儿而高兴?
几番叹息,终于将凤鸣祥高高兴兴地哄走了,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尽头,凤止歌转头问道:“凤鸣阁那边,可安排好了?”
第32章 凤鸣阁
自上次相认,凤止歌首先做的便是禀明凤麟,将李嬷嬷正式留在了她身边做她的教养嬷嬷。
对于李嬷嬷突然来到洛水轩,反应最大的两个人,一个是慕轻晚,另一个便是上任没多久的洛水轩管事嬷嬷林嬷嬷了。
慕轻晚是高兴,她先前还愁着女儿昏睡八年,什么也没学过,担心她什么都不懂将来会吃亏,李嬷嬷的到来可算是解了她的忧心。
而林嬷嬷则是感受到了威胁,毕竟她是洛水轩的管事嬷嬷,李嬷嬷的到来无疑让她有种差事被抢走的紧迫感。还是凤止歌后来明确告诉她,洛水轩的一应大小事务都仍让她管着,李嬷嬷只负责近身侍候,林嬷嬷才松了口气。当然了,此后她对差事是更上心,这是后话了。
至于凤鸣舞那边,除了每天抽出一个时辰去盯着她学规矩,倒也没像之前那般严格了。即使凤鸣舞厌恶凤止歌,此举也让她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
堂堂侯府千金有这样的表现,只能说李嬷嬷之前的严厉实在是太让凤鸣舞畏惧了。
李嬷嬷给还在着急的寒青颜送了消息之后,便将在湖州城的暗卫们都调到了威远侯府来,实在是从前主子突然就没了让她们这些身边人有了阴影,生怕凤止歌哪一天又突然不见了。
倒是叫凤止歌好笑之余,又些心酸。
凤止歌从一个成年人变成八岁的小女娃,又是在这陌生的威远侯府,身边没有一个可堪大用的人,做什么事都束手束脚的,直到李嬷嬷来了,又有暗卫在侧,她才终于有了如鱼得水的感觉。
当年那些暗卫都是寒素一手训练出来的,凤止歌知道他们可信,却并未向他们表明身份。只是从来都只忠于寒素的李嬷嬷突然另外择主,想必心思敏锐些的,多少都会有些察觉。
凤鸣阁的安排,自然便是与寒青颜的见面。
凤止歌倒不担心会出什么岔子,凤鸣阁这些年可都是寒青颜一手打理的,那里根本就是她们的主场,将见面安排在这里再合适不过。
对于醒来之后的第一次出门,凤止歌还是很期待的,也不知道这二十年来凤鸣阁变成什么样子了。
凤鸣阁与凤仪轩是当年凤止歌一手建立的,当时因为赵天南的异军突起,乱世已隐隐有结束的征兆,百姓的生活也比前几年要好得多。
生活相对来说安稳些了,那些战乱中不得不丢下圣贤书的书生学子们便争相重拾书本。不过当时整个天下刚被战乱肆虐过,更多家境贫寒的读书人即使心里想,也无力继续读书。
凤鸣阁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诞生的。
寒家数百年传家,素来有资助寒门学子进学的传统,为此不知道得了多少读书人的感激,其中亦不乏有后来出人头地后来居高位思回报的。
有人感激,自然也就有人眼红,也有和寒家不对付的士族放出传言,道是寒家此举只是为博取名声,而非真心帮助这些学子。
但不管怎么说,寒家的作为确实让不少家境贫寒无力向学的学子得到了继续下去的机会,所以即使有那些传言,寒家的仗义疏财仍让绝大多数人提到寒家时都说一声赞。
当时的寒素就想着仿照后世的助学贷款建立了凤鸣阁。
当然了,就像后世的助学贷款也是有门槛的,凤鸣阁自然不是任谁都资助的,那样怕是要被人笑作是冤大头了。
凤鸣阁建立之初就有了一套完善的审核制度,要想得到凤鸣阁的资助必须同时满足两个条件。
第一,家境贫寒。
第二,至少要有一定的学识。
而且凤鸣阁也不是白白资助他们的,从凤鸣阁借出去多少,将来有能力之后都要酌情还上。
这样,才能保证凤鸣阁不会入不敷出,长久的持续下去。
凤鸣阁甫一建立就得到了许多的关注,家境富裕的学子无所谓,但那些无力求学的寒门士子,都纷纷为多了一个机会而激动不已。
至于凤鸣阁那与旁人不同的需考较学识和有借有还的制度,倒是没引起这些学子的反感。
人都是有骨气的,尤其是这些有着铮铮傲骨的学子,比起那些士族无偿的资助,他们更喜欢凤鸣阁这种借与还的说法。
毕竟,一来没谁愿意被人指着脑门儿说是打秋风的,二来,从凤鸣阁这里得到帮助,将来还可以还,就算多还些心里也舒坦,可若是接受那些士族的资助,将来就算是真的读书有成入了仕途,因为这资助,在旁人眼里怕也早就盖上了那些士族的戳。
人情债不好还啊,尤其是受了人资助,将来若是不知恩图报,还不得被人戳脊梁骨。
从前没有选择也就罢了,如今有了凤鸣阁,寒门学子们自然更愿意选择凤鸣阁。读书人都是有自己的抱负的,谁能愿意为了这恩惠就草率的奉上自己的一生啊。
因为这种种原因,凤鸣阁一步步壮大,最开始还只有需要资助的寒门学子来,后来凤鸣阁的仗义得了大部分学子的称赞,渐渐的,这些学子便把聚会、文会之类的搬来了凤鸣阁。
到得如今,凤鸣阁不仅规模扩大,还在整个大武朝遍地开花,几乎每一州一府都有凤鸣阁的踪迹。
除了凤鸣阁,寒青颜手里还掌管着凤仪轩。
凤仪轩与凤鸣阁可没半点相似,凤鸣阁来往的大多是文人学子,而凤仪轩却只接待女客。
严格来说,凤仪轩就是一间商铺,里面卖的东西都与女子有关,贵重的首饰华服有,常用的胭脂水粉有,就连女儿家要用的私密之物都有。就比如,从凤仪轩开始风靡起来的癸水至时用的卫生棉,还有那样式奇特、又能让胸部显得格外挺拔的小衣。
总之,在凤仪轩,能买到女儿家需要的一切东西。
二十年过去,比之当年,凤鸣阁和凤仪轩的变化实在太大了,凤止歌几乎可以想象得出这些年阿颜是如何殚精竭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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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出门(一)
次日便是端午节。
端午节又称女儿节和天中节,在这一天,少女须佩灵符,簪榴花,出嫁的女儿则要在这一天回娘家躲五。
一大早的,威远侯府就洋溢着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
威远侯府名义上和实质上的夫人娘家都不在湖州城,自然不需要回娘家躲五。
凤鸣祥早就答应了要在今天带凤止歌出去,一大早就禀了凤麟得了他的首肯,父子俩对凤止歌的亲热劲儿让赵幼君见了腮帮子都咬得生疼,偏偏为了在凤麟面前表现她的贤良淑德还不能说出半点不是。
重午文会是定在晚上的,凉爽不说,月下赏月鉴荷可谓之风雅。
想着凤止歌长这么大还从没出过侯府一步,凤鸣祥干脆请示了凤麟,决定早上就出门先逛逛,中午就去湖州城最有名的知味轩尝尝那里的新菜色,晚上再去重午文会见识见识。
重午文会名气极大,吸引了不少有真才实学的文人士子前来,但凡能在重午文会上让人瞩目的,多是湖州城出名的才子。凤鸣祥虽然天资聪颖,但到底尚且年幼,是以也没想过要在重午文会上出头,纯粹是为了去见见世面。
凤麟对凤鸣祥这不骄不躁的态度赞赏不已,又见两人兄友妹恭的心里自是欣慰不已,高兴之下当即手一挥,就给侯府的下人们放了一天假。侯府侍下人亲厚,每月都有两天假可供支配,但谁不想在节日里出门走走,是以凤麟的这一决定当即便引来阵阵欢呼。
凤鸣祥往常也是出门惯了的,这次就带了两个比他至多大个三两岁的小厮。
凤止歌出门就麻烦了不少,李嬷嬷是必需要带的,林嬷嬷则主动要求留下来照看着慕轻晚及洛水轩,又点扶风和半夏两个大丫鬟跟随。这些日子下来,两个大丫鬟一灵慧一稳重,在下面的丫鬟面前很有些威严,再来大家今天都得了假,因此小丫鬟们即使羡慕二人能跟着姑娘出门,也都笑嘻嘻地与二人道别。
洛水轩位置偏僻,凤鸣祥生恐凤止歌刚苏醒过来身子吃不消,来接她时还特地吩咐人抬了顶软轿来,软轿上置了织得细细的竹簟,让人一见之下便觉一股凉意。
凤止歌有些哭笑不得,敢情她如今还成了纸糊的了,不过走点路而已,居然还被认为吃不消。若是让他们看到她从前跟着上战场的样子,还不得瞠圆了眼。有心推拒吧,不说凤鸣祥那满是期待的眼,便是慕轻晚一副怕她摔了绊了的担心样子,也让她那拒绝的话说不出口。
没办法,只得在李嬷嬷不着痕迹的笑意下上了软轿。
凤止歌身子瘦弱,婆子们抬着也不吃力,不过盏茶功夫便出了垂花门直达大门。
侧门边已经备好了马车,威远侯府的马车上刻了族徽,外表看来并不奢华,内里却布置得宽敞舒适。考虑到乘坐马车的多是女眷,马车里放了一张矮几,固定在矮几上的碟子里装了些精致的小点心,车壁上还开了小隔间放些女眷出门要带的零碎东西。
已经入夏,天气一点点热起来,凤鸣祥怕马车里闷热,特地让人在角落里摆了冰盆,凤止歌一入内便觉丝丝凉意迎面扑来。
真是个爱操心的小老头!
凤止歌回头看了已经骑上马的凤鸣祥一眼,收获凤鸣祥灿烂的笑容一枚。
凤鸣舞被丫鬟婆子追着跑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让她感觉极为刺眼的一幕。
若按凤鸣舞往常的骄纵脾气,恐怕早就一鞭子抽过去了,不过她本就在凤止歌手上吃了大亏,能制得了她的李嬷嬷如今又是凤止歌的教养嬷嬷,在李嬷嬷那不喜不怒的眼神注视下,她倒是生生将心里那口恶气给咽了下去。
转过头,撅着嘴冲凤鸣祥道,“哥哥,你怎么尽胳膊肘往外拐,我才是你的妹妹,怎么出去玩都不带我。”
凤鸣祥皱了皱眉头,还没说话,后面的一群丫鬟婆子便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
“二小姐,您快跟奴婢回去吧,侯爷……还禁着您的足呢。”凤鸣舞的乳娘张嬷嬷不安地看了凤鸣祥和凤止歌一眼,低声劝道。
自从凤鸣舞被凤麟禁足之后,她身边的丫鬟婆子几乎全被换过,这位张嬷嬷本也是要被赶出府的,还是赵幼君念在她这么多年来照顾凤鸣舞也算是尽心尽力,开口向凤麟求了情这才得以留下来。
张嬷嬷性子温和,因此往常在落霞院里震不住凤鸣舞身边的丫鬟婆子,若不是这样,那些丫鬟婆子也不会在凤鸣舞面前如此口没遮拦,导致凤鸣跟着有样学样了。
张氏一手将凤鸣舞带大,对自己小主子的脾气可谓了如指掌。今儿二小姐没得侯爷首肯便私自出了落霞院,若是传进侯爷耳里,恐怕又得大发雷霆,倒不如先将二小姐劝回落霞院,再寻个时机去向侯爷认错。
不过,张氏也知道凤鸣舞犯起拧来怕是谁说也不听,也只得温声劝慰。
当然了,张氏的劝慰这时候不可能被凤鸣舞听进耳里,她恨恨地瞪了凤止歌一眼,满脑子都是哥哥被凤止歌抢走了的委屈。
“哥哥,这么久你也不来落霞院看我,如今出去玩还不带我……”凤鸣舞越说越委屈,一双大眼中慢慢渗出水光,看起来好不可怜。
凤鸣舞自小就听赵幼君的念叨,道是他们兄妹俩是一体的,就是将来她出嫁了,哥哥也是她的依靠。可如今凤止歌才出现一个月,哥哥就不像往常那般在意她了,叫她如何不委屈?
凤鸣祥闻言有些头疼地抚额,“二妹妹……”
他向来对二妹妹的眼泪没辙,过去可没少败在凤鸣舞的眼泪之下。现在想想,他还是比较喜欢妹妹那种沉静懂事的女孩子。
想到这里,凤鸣祥微顿,是从什么时候,“妹妹”这两个字在他心里与凤止歌划上了等号,就连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也只是按排行的“二妹妹”而已。
第34章 出门(二)
突如其来的疑问让凤鸣祥心里掠过一丝怪异。
不容他细想,凤鸣舞便可怜兮兮地拉住他的衣袖,“哥哥,我也想出去玩,你帮我跟爹爹说说,好不好?”
到底是亲兄妹,凤鸣祥被她这样一拉,心里便有了几分松动。
其实从前凤鸣祥也是很疼这个妹妹的,只是后来巧合之下闯进洛水轩见到了凤止歌,得知凤止歌也是他的妹妹。
两个妹妹,一个身体健康受尽宠爱,另一个终年卧床不省人事,长到八岁都没睁开眼看过这世界。有了对比之后,也不怎么的,每次一看到凤鸣舞就想起凤止歌,再加上凤鸣舞渐大之后愈发骄纵,便对她有些淡淡的。
想了想,凤鸣舞这些日子想必也受了不少教训,但上回凤鸣舞对凤止歌的不驯实在让他印象深刻,到底还有几分犹豫:“这……”
凤鸣舞本就觉得委屈,见自己如此央求,哥哥还犹豫着不肯答应,又看到穿戴整齐的凤止歌眼中的挑衅(她自己想象的),方才硬压下去的脾气便猛地爆发出来。
“都怪你这个搅事精,要不是你,哥哥和爹爹如何会这样对我,你怎么不一辈子都睡下去!”
她转过头恨恨地看向凤止歌,嘴里诅咒的同时还习惯性的想要抽出腰间的鞭子,摸了个空才想起来她的鞭子早就被爹爹收走了,怒极之下当即扬起手便照着凤止歌的脸便招呼过去。
凤止歌虽然比凤鸣舞大了两岁,但她这八年沉睡下来身子实在是弱,身高只比凤鸣舞高了一点点。
因为要出门,凤止歌今天穿着一件李嬷嬷挑选的湖色深衣,碧色衣料便如清澈的湖水,上面绣着几朵早开的菡萏,随着她的走动而若隐若现,衣袂翩飞之际给人一种袅袅婷婷之感。
眼看凤鸣舞的手就要与她的脸来个亲密接触,凤止歌还是噙着笑不闪不避,似乎已经被吓傻了。凤鸣祥这时还在马上,即使有心想将凤止歌拉开,也到底是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凤止歌当然是不可能被吓傻的,凤鸣舞白嫩的小手还在半空便被李嬷嬷一把抓住,瞧见李嬷嬷阴沉的脸,想起之前之大半个月来在李嬷嬷手里吃过的亏,竟下意识地打个了哆嗦。
凤鸣舞只不过是个任性的孩子,就算凤止歌和李嬷嬷与赵幼君还有一段往事未了,却也不会揪住一个孩子的错不放。
“看来二姑娘这些日子的规矩是白学了,无缘无故对长姐动手,这若是传出去了外人不会说我李嬷嬷没教好,只会认为威远侯府没家教。”李嬷嬷本是不打算对凤鸣舞怎么样的,不过在眼角瞥到后面赶上来的几个人影时,却又突然换上一脸的痛心疾首,“二姑娘,就算你再不喜大姑娘,她也是你姐姐,大姑娘能醒过来不知是多大的福分,你怎么能咒大姑娘永远醒不过来呢?”
凤鸣舞只以为自己戳中了李嬷嬷的痛处,心中那点惧怕瞬间就不知道飞哪去了,斜睨了凤止歌一眼,尖锐的童声带着不可错认的恶意:“我又没说错,她才醒过来多久,先是抢了爹爹,现在还要把哥哥也抢走,你怎么不去……”
“住口!”话还没说完,便被突然而至的凤麟怒气冲冲地打断了。
凤鸣舞诧异地转过头,原来不知何时凤麟和赵幼君已经来到她后面,而且凤麟面上的怒火便是最不会察言观色的人也都能看得出来。
若说这之前凤麟对凤鸣舞的温驯满意的话,此时便只剩下失望了。虽然没让凤鸣舞把话说完,但任谁都知道她要说的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凤麟出身武将之家,和这世间的所有男子一样,都不擅长处理后院的事,先前凤鸣舞服了软认真学着规矩,凤麟对她还有些改观,以为这个骄纵的小女儿多少能从李嬷嬷那里学些东西,没想到,到底是本性难移,如今竟公然诅咒自己的姐姐!
看了看周围被争执吸引过来的人群,凤麟面色又阴了几分。
跟着一起过来的赵幼君见状暗道不好,张口便要替凤鸣舞分辩一二,话还没说出口便在凤麟的目光逼视下重归无声。
凤麟双眼锐利似刀地看向凤鸣舞的乳娘张氏,“原来这侯府里我说的话都算不上数了,你们这么大一群人还看不住她一个,要你们还有什么用?”
“老爷恕罪!”张氏脸一白,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其他伺候凤鸣舞的丫鬟婆子也齐刷刷跪了一地。
和所有人家一样,家里老爷平时虽然不管后宅的事,但一旦管了,那便定是要做数的。张氏等人并非将凤麟的话当耳边风,这次之所以会让凤鸣舞跑出来,一来是凤鸣舞拿她自己来威胁她们,二来就是出于赵幼君的暗示了。
却不知道,赵幼君心里此时也暗悔呢。
本想着这些日子老爷对小舞的表现也满意不已,若是让一向得老爷喜爱的长子再去求求情,老爷有很大可能就饶了小舞这一回。
只是,她猜中了开头,却没猜到结尾。
谁能想到,凤鸣舞这次竟会在侯府大门口对着长姐破口大骂呢?
赵幼君皱眉,暗怪自己往常太放纵凤鸣舞了,但凡对她严格点,哪怕多长点心眼,也不会连着被那贱丫头算计了。
想到这里,她一双利眼跟淬了毒般钉在凤止歌身上。
凤止歌眨眨丹凤眼,不喜不怒的与赵幼君对视,赵幼君眼中的恨意不但没让她情绪有所波动,反倒惹得她缓缓绽放一个笑容,本就往上挑着的眼角更往上提了提,然后对着赵幼君张开嘴无声地说了几个字。
这只是开始!
赵幼君差点没气哆嗦。
她就知道这个贱丫头会是个祸害!
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就该在她刚出生时就弄死她,而不是听了大夫的话误以为她没有醒过来的一天而留下她一条小命!
在凤止歌和赵幼君无声地交锋时,凤麟已经定下了对凤鸣舞的惩罚,这回她不仅要禁足,除了跟李嬷嬷学规矩,其他时间还得抄凤家家规。
以凤家家规的厚度来看,想必凤鸣舞会度过很过一段难熬的日子了。
抬头看了看日头,又斜眼看看委屈得掉眼泪的凤鸣舞,凤止歌不由摇了摇头,她只想估个安安静静的美少女,再平平静静地出个门,怎么就这么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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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凤仪轩
“主子的心比从前软了。”李嬷嬷道,眼中带着笑意。
说这话时,李嬷嬷手里正沏着茶,一套动作下来如行云流水般流畅,让人只看着都是一种享受。
两个大丫鬟坐了后面的马车,是以这辆马车上只有凤止歌与李嬷嬷二人。
凤止歌直到将茶盏捧在手里了才懒懒地睁开眼道:“年纪大了总是容易心软。”
以她如今的小身板,说出这种老气横秋的话来,连不苟言笑的李嬷嬷也不由忍俊不禁。
“要对付凤鸣舞这样的小丫头再容易不过,几句流言,几个地痞无赖就能毁了她一辈子。”凤止歌轻啜一口茶水,“随便对她动点手脚就能让赵幼君痛入骨髓,不过,她如今也就是个脾气坏点的小孩子,我还不至于跟她斤斤计较。”
先后两次都只是让凤鸣舞吃了点小亏,最多就是禁禁足,抄抄家规,连“计较”二字都算不上。就算方才,若不是想从赵幼君那里收点利息回来,凤止歌都不带理凤鸣舞的。
李嬷嬷曾跟随凤止歌十五年,她知道自家主子对等敌人时手段从不温和,但她也有着自己的底限。
凤止歌大概能猜到李嬷嬷心里在想什么,微微一笑,“你主子何时心慈手软过,若真惹到我头上来了……”
话没说完,但谁都知道其中含义。
两人相视一笑,一路静默。
今天是端午,这时候又正好赶上出嫁妇人归宁,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不少,马车走到知味轩时已经快要接近饭点,得,打算趁着时辰早多逛逛的打算也就泡了汤。
“妹妹,我们先去知味轩坐坐,用了午膳再好好逛逛,好不好?”凤鸣祥下了马来到马车旁问着凤止歌的意见。
凤止歌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扶着凤鸣祥的手下了马车。
知味轩是湖州城最大的酒楼,据说无论是酒还是菜色比起其他地方来质量都要高出许多,因此历来都是客从云来,若是碰上每月推出两道新菜式的那天,若不提前几天订位子怕是连那菜是啥味都闻不到。
还好,今天并非知味轩推出新菜式的日子,是以凤止歌几人到时虽然人已不少,因时辰尚早,却也不到拥挤的地步。
来知味轩本就是凤鸣祥计划好了的,为了防止意外更是早几天就订好了位子,方进门便由眼尖的掌柜亲自陪着上了二楼的雅间。
“大公子可有一段时间没来坐坐了,咱们东家这些日子可一直念叨着呢。”掌柜的姓方,早前凤鸣祥来知味轩一直都是他亲自招待的,久而久之的倒是熟络起来。
方掌柜对凤鸣祥这个“大公子”的称呼,那倒还有的说道。
凤鸣祥今年已是十二,威远侯府又只有他一个儿子,日后爵位势必会落在他身上,但凤麟尚未请封世子。威远侯府当年曾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如今虽然看着势弱,但在湖州城里依然是头等的门第,凤鸣祥在外行走时日长了,倒是得了“大公子”这么一个专属的称呼。
凤鸣祥回以温文一笑,他虽然不喜摆架子,却也不会向一个酒楼掌柜解释自己的行踪。
方掌柜也不以为意,将几人领上楼告了罪便退了下去。
知味轩的饭菜味道确实不错,两人用完饭略作休息,凤鸣祥便提议出去逛逛。
临行前,想着凤止歌这八年来都没添置过首饰头面之类的,凤麟还特地给了凤鸣祥银票,让他看着合适的给凤止歌添置些。
整个大武朝的人都知道,要买适合女子用的东西,最好的去处便是凤仪轩。
马车在凤仪轩门口停下,凤止歌下了马车,抬头看到当年她亲题的“凤仪轩”三个描金大字,一时间有些感慨。
凤仪轩是不接待男客的,凤鸣祥只能被小厮领着到一楼的偏厅喝茶,临走前还不放心的左叮咛右嘱咐,就怕凤止歌在他目光不及的地方出什么闪失,直到那小厮都忍不住咧嘴了才满是忧心地离去。
凤止歌则被一名穿着碧色比甲的女子领着上了二楼。
凤仪轩占地很广,是以二楼空间极大,还按照物品分类隔成几个区,华服首饰,日常用品,只要是女子能用的,在这里准能找到。
这时已过了饭点,二楼已经有不少小姐夫人在挑选东西,看到凤止歌时都将她好一通打量,确认不认识才带着好奇的错身而过。
凤止歌其实并不缺这些东西,衣服前不久才一气做了几十身,头面首饰之类的赵幼君也给她送了不少过来。之所以会来凤仪轩,一是凤鸣祥坚持,二嘛,这可是当年她亲手建立的产业,过来看看就当考察了。
一边走一边看,不知不觉就到了专卖首饰的区域。
再然后,凤止歌的视线就被那清新的绿色给吸引住了。
那是一支玉制的步摇,温润的玉石被精心雕琢成薄片,因为玉片非常薄,对着阳光时甚至都几乎透明得只能看到淡淡的碧色,薄薄的玉片镶嵌成两朵小巧精致的莲花,莲花下又垂下几条用碧色玉珠串成的流苏,高贵典雅中又透着大气。
连一向对首饰并无多余喜爱的凤止歌看了,也在第一时间有了将之占为己有的想法。
瞧见凤止歌眼中的喜意,李嬷嬷不待她发话便对站在一旁招呼的女子道,“拿出来看看。”
凤仪轩里的侍女都是经过统一培训的,那女子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一边小心翼翼地将那支步摇拿出来,一边道:“这位小姐真是好眼光,这是我们凤仪轩大师傅张老的收官之作,绝对是独一无二的。”
凤止歌将步摇拿在手里对着阳光看了看,几条流苏轻晃,带起温润的光华。饶是凤止歌曾经拥有过世间最漂亮的珠宝首饰,这时心里依然涌上阵阵喜爱。
“行了,就这个吧,给我包起……”
凤止歌的话没说完,被突然而至的一道趾高气扬的声音给打断了。
“慢着!那是本姑娘先看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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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争执
凤止歌偏过头,一个跟她现在年岁差不多的小姑娘正一脸骄纵地瞪着她。
小姑娘穿着一身玫红褙子,上面绣着大朵大朵开得热烈的石榴花,这大热天的让人看一眼都觉着热。人长得倒是挺漂亮,小脸蛋白白嫩嫩的看着挺招人疼,一双眼水汪汪的似能照出倒影,一头青丝绾成一个复杂的髻,上面斜插一支赤金镶红宝的步摇。
按说这个年龄的小姑娘是不太适合戴步摇的,就连凤止歌,虽然决定买下这支步摇,却也没打算在之个年纪就往头上戴。不过这小姑娘长得好,看上去虽有些张扬得不合适,倒也不让人感觉突兀。
若是忽略她脸上的骄纵的话,倒是一个挺招人的小姑娘。
这是凤止歌的评价。
凤止歌自己就是个我行我素的人,她可从没惯着人的习惯,所以只当作没听见,继续对侍女道:“包起来吧。”
那侍女认出小姑娘乃是湖州城首富连家的大小姐,连大小姐是凤仪轩的常客,但凡有她看得上眼的东西,从来都是不问价格直接拿走的。
有些为难地看了看连家小姐,侍女最终还是听从凤止歌的吩咐将那支步摇包了起来。
一来,凤仪轩的规矩里可没有叫她们看客人身份下菜的,二来,比起骄纵的连家大小姐,眼前这位从头到尾都只说了几个字的小姐更让她心里发怵。
“你,你们!”连家大小姐,也就是连晴见状有些气结。
连家虽然是商贾之家,地位在那些名门世家眼里不值一提,但自从连家大姑奶奶嫁给了京城吏部员外郎家的嫡次子之后,在这湖州城,大到知州大人,小到普通小吏,却没人不卖他们一个面子。
员外郎虽然只是个从五品小官,但若要在这些外放官员升迁时使点绊子,那也是轻而易举的。
再加上连家在与这些官员拉关系时一直十分大方,是以官员们也乐得在有需要时拉他们一把。
是以,这几年连家在湖州城的上流社会里还真是一颗新星。
连家不缺儿子,光嫡子就有三个,庶子更是成打的算,但女儿却只有连晴这么一个。所以连晴在连老爷面前比嫡子都要得脸,若遇上连老爷心情不好的时候,整个连家也就只有连晴敢往连老爷身边凑。
连晴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侮辱。
这厢凤止歌将侍女装在锦盒里的步摇接到手上,转手递给身后的李嬷嬷,那厢气得满脸通红浑身发颤的连晴小性子一发作,便要去抓凤止歌的手,却抓了个空。
“怎么,你有意见?”凤止歌偏过头,静静地看着连晴。
被凤止歌这什么情绪也没有一双眼看着,连晴只觉自己伸出的手都要僵了,心里莫名就有些打怵,一张小嘴张张合合了好一会儿,也只色厉内荏地憋出了几个字来。
“敢跟本小姐抢东西,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啊!”
凤止歌怪异地打量了她几眼,“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是谁,我怎么会知道?你问错人了吧?”
只一句话便将连晴噎得再也说不出话来,气得直跺脚,就连一旁的侍女也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你!”连晴只觉心里一团火气,却偏偏发作不出来。
“好吧,那你是谁?”凤止歌看似无奈地问道。
连晴瞪了凤止歌半天,有心想给她一巴掌吧,在一旁李嬷嬷的那双利眼之间愣是没敢出手,“咿咿呀呀”了半天,最后也只甩下一句“你们给我等着”便气冲冲地下了楼。
凤止歌莫名其妙地看了连晴的背影一眼,随即收回目光,在李嬷嬷的建议下又挑了些小东西,才往楼下走。
凤鸣祥在楼下偏厅喝茶,凤止歌下了楼也在侍女的指引下往偏厅而去,还没走近,便听里面传来啜泣声。
“呜呜,哥哥,你不知道那丫头有多可恶……一定要好好教训她……”
听声音,可不就是刚刚冲下楼的连晴吗?原来她那句“等着”的意思就是找她哥哥告状啊。
凤止歌可没兴趣陪小女生吵嘴,直接走进去来到凤鸣祥身边,“选好了,我们走吧。”
连晴听见动静转头看到凤止歌,连忙按住先前要说的话,拉了拉身边人的衣袖指着凤止歌道:“哥哥,就是她,她欺负……”
“晴儿!”连晴的撒娇并未换来兄长的同仇敌忾,反而得了一声呵斥。
连晴的兄长叫连城,与连晴一母同胞,是连家的嫡三子,他比凤鸣祥大两岁,容貌俊美,虽不及弱冠,却自有一股翩翩公子的风流。
连城是知道自己妹妹的毛病的,先前就没把连晴的话当真,如今再得知与妹妹有冲突的是大公子的妹妹,就更不会帮妹妹教训人了。
面带无奈地向凤鸣祥及凤止歌告了个罪,连城带着歉意道,“舍妹无状,大公子大小姐莫怪,”然后转向连晴,“晴儿,还不快来向大小姐道歉!”
威远侯府多出了个嫡出的大姑娘,这传言如今在湖州城可是路人皆知。凤鸣舞往常没少在公众场合露面,是以得知凤止歌是凤鸣祥的妹妹,又是个生面孔,不仅连城,就连还在旁边闹脾气的连晴也都知道了凤止歌是谁,一边心里恨恨的,一边又忍不住好奇的不住打量她。
连家乃是湖州首富,连城兄妹生长在这种家族里,若说没半点城府自然是不可能的。
一个并非“威远侯夫人”所出的嫡出大姑娘,还得了凤鸣祥的如此喜爱,难道说,这位新鲜出炉的凤家大小姐在威远侯府地位超然,连威远侯夫人也奈何不了?
这样的人物,连城自认得罪不起,是以才会一再压着连晴的脾气让她道歉。
凤止歌本就没把连晴这个人和之前的事放在心上,当然也不在意连晴扁着嘴不情愿的道歉,连给他们兄妹俩一个眼神的欠奉,再次对凤鸣祥道:“我们走吧。”
凤鸣祥对凤止歌可以说是言听计从,当下便结了账,又颔首和连城道了句“告辞”便与凤止歌离开了凤仪轩。
在他们身后,连城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即使连家只是一介商贾,但因为这张脸,湖州城仍有不少小姐将他视为如意郎君的不二人选,但从头到尾,这位凤家大小姐都没有正眼瞧他……
难道最近他变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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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重午文会
离开凤仪轩之后,两人漫无目的的在大街小巷上随便逛了半大下午,期间收获各种小玩意儿无数。当然了,凤止歌是不会主动去买这些小玩意儿的,是凤鸣祥以为凤止歌会喜欢自作主张买的。
重午文会戌初开始,凤止歌两人一直逛到酉初了,才又去了知味轩用过晚膳,然后一边散步消食,一边往凤鸣阁而去。
在任何一个有凤鸣阁的地方,凤鸣阁的地址都是人尽皆知的。
而在湖州城,凤鸣阁就坐落在最出名的十里荷堤上游。
不管哪个地方的凤鸣阁都是同样的占地空阔的四层木楼,一到三层都开放给来这里的文人学子,但四楼却是从不曾对外开放的,传说那是凤鸣阁主人留给自己的空间。
不过,这种传说从未得到过凤鸣阁的认可。
整座楼呈八卦形,一到三层都是犹如凉亭般的全开放结构,只要把所有的门窗都打开,无论坐在什么地方的人都可以从不同角度欣赏到外面十里荷堤的秀美景色。
天光渐暗,一弯浅浅的蛾眉月悬挂在天际,将淡淡的清辉洒向人间。此时已是盛夏,十里荷堤里各种品种的荷花开了差不多有近半,绽放的荷花在清冷的月光下褪去白日里的高洁,随着清风轻舞时有种诱人的妖娆,再嗅着微风送来的阵阵淡雅的荷香,称之为人间盛景也不为过。
因为重午文会的原因,酉正方至,凤鸣阁就已经人声沸腾了。这些人中有的是要参加文会的文人学子,三五几个互相欣赏的文人凑在一起猜测着今天的文会有哪个才子会写出怎样令人惊艳的诗文,也有的是纯粹来凑热闹的,和周围相熟或者刚认识的人讨论着哪位学子最有风姿。
一时间,以凤鸣阁为中心的这一大片区域都呈现出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
考虑到楼上楼下的不方便,今晚的重午文会就设在凤鸣阁一楼,凤止歌几人到达的时候一楼的桌椅已经全部撤下,换上了铺着干净桌布的条形长桌,桌上早已摆好笔墨纸砚。许是怕参与文会的人太多,就连凤鸣阁外面的大片空地上都摆了不少同样的长桌。
在人群中走走看看,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戌初一至,热闹的人群仿佛听到指令般同时安静下来。
一名身形清瘦的老者自人群中走出,没等老者开口,本已安静下来的人群像看到什么了不得的事般,突然“哗”的一下喧哗起来。
“许老!”这是大部分人诧异的呼声。
“老师?之前没听老师说要来参与重午文会呀。”这是凤鸣祥惊讶的声音。
“许青松。”在人群的喧哗声之下,凤止歌笃定的声音几不可闻。
惊讶过后,老者身旁不远处一名中年文士向老者恭敬地施了一礼,“许老,您怎么会在这里?听家父所言您老最近身体欠佳,要好生将养着,不宜在外吹风受寒,不如,小侄送您回去?”
被称为“许老”的老者闻言哈哈一笑,摆了摆手道:“不碍事,许久不动,这把老骨头都快生锈了。这次也就是出来随便走走,正好赶上重午文会,各位文友若是不介意,老朽就厚颜主持这次的文会了?”
许老年约古稀,头发花白,就连那把修剪得宜的胡须亦染了雪色。他身穿一件青衫,身形并不伟岸,甚至因年纪愈大而显得有些干瘦,但整个人看起来精神矍铄,尤其一双眼仿若能洞察一切,心存污秽之人恐怕都不能坦然的被这双眼注视。
当他静立于地,他那并不高大的身形因他的峥峥傲骨而显得格外挺拔,让人们首先想到的,便是一棵不畏严寒、在雨雪中静立峭壁的青松。
许青松,人如其名。
听许老说要主持这次重午文会,在场的文人都惊喜不已,这种惊喜尤其在许老说出这次重午文会的彩头是他亲笔书画的时候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放大。虽然书画只能择其一,但许老本就是天下读书人公认的“书画双绝”,而且许老自从归隐就鲜少动笔,他老人家的墨宝一般人连看一眼都是奢望,这次能有机会得其一就已经是天大的幸运,若还想着二者兼得,恐怕在场的读书人都不会答应吧。
因为有了许老许诺的彩头,原本只是文人之间交流性质的重午文会,这次竟多了些火气,没法子啊,许老的书画谁都想要,可是只有夺魁者才能拥有。但也因为这样,想必这次文会的精彩性必然会远胜从前。
而在众多文人喜形于色,摩拳擦掌的准备大展身手时,凤止歌隔着人群深深地看了当中虽然年迈却依然站得笔直的老者一眼,然后趁着凤鸣祥不注意时,带着李嬷嬷和两个丫鬟悄悄远离人群。
这时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意外出现的许青松身上,所以凤止歌几人沿着楼梯拾阶而上时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李嬷嬷道,话里提到的“他”自然就是刚见过的许青松了,“奴婢来到湖州城时也听说过他在这里隐居,不过打听到他除了新收的关门弟子就不再见外人,便也没去打扰他。”
凤止歌轻轻颔道。
许青松乃当世大儒,前朝还未覆灭时便已名满天下。前朝末期,许青松曾多次向前朝皇帝谏言,无奈前朝皇帝昏庸无道,甚至多次还被许青松太过刚直的谏言激怒,若不是许青松在文人中地位崇高,恐怕早在那时就被那昏君赐死了。
后来大武朝建立,许青松的文人气节让他不愿为新朝效力,心灰意冷之下准备归隐故里。当时的大武朝在文人之间算不得多得人心,这些文人又以许青松为首,若是许青松真的归隐,恐怕大部分文人都会作出同样的决定。
文安天下,武定乾坤。
当时初建的大武朝的确是由一干武将打下来的,可若说到治国,还是得那些在武将眼中有着酸腐之气的文人来。若真任由这些以许青松为首的文人离开,恐怕初建的大武朝就得面临无人可用的尴尬境地了。
是以,无论是出于收买人心还是为了大武朝的稳定,初登帝位的赵天南都一定会将许青松留下。
不过许青松的骨头也的确够硬,就算帝王之尊的赵天南三顾茅庐都没能请动他,最后还是当时的寒素亲自去与他长谈一番,才算是说动了他。
没想到,二十年后,当初促膝长谈的两个人,还会有相见不相识的这一天。
感谢mr樂媛亲的平安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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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寒青颜
木制的楼梯踩上去“吱呀”作响,衬着远处的喧哗和室内的安静,显得尤其清楚。
凤止歌站在三楼通往四楼的楼梯口,驻足往上望。
凤鸣阁的四楼这二十年来都无人涉足,虽然楼梯等处时常有人打扫,亦掩不住那没有人烟气的破败与荒凉。
“你们俩就在这里等着。”凤止歌回头吩咐半夏与扶风。
“是。”半夏和扶风齐声应是。
看着主子面上的感慨,两个丫鬟怎么也压不住心里的怪异。她们这些被选进洛水轩服侍的丫鬟们,进了洛水轩之后这一个月都渐渐有些明白主子在威远侯府的尴尬地位。威远侯府到底谁是正室谁是妾室这不该是她们关心的,可她们的主子,不仅沉睡醒来就能说会写尽显聪颖,这用天赋出众勉强也可以解释。可明明主子先前并不认识李嬷嬷,但看两人之间相处的样子,那份默契若不是相处了很多年绝对不可能培养出来。
还有这凤鸣阁,即使她们这些只在后宅里走动的丫鬟都听说了,凤鸣阁的四楼是独留给凤鸣阁主人的,怎么主子就能带着她们往上走?难道所谓的凤鸣阁主人便是她们八岁的主子?任谁也不会相信吧。
这,会不会有些太玄乎了?
半夏与扶风对望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
或许,身为丫鬟,她们只要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就行了,其他不该她们知道的事,就算知道也应该装作不知?
凤止歌抬脚往上走,不用看身后她也大概能猜出半夏与扶风此时的想法。平日里她与李嬷嬷相处时并未避忌她们,所以她们会有疑惑是正常的,这次之所以带着她们一起过来也就是想着让她们开始习惯,毕竟她们两个是她的大丫鬟,日后这些让她们费解的事她们还会经常遇到。
至于,她们到底能不能适应,之后还能不能跟在她身边,那就要看她们是不是真的聪明了。
总共也才二十来步楼梯,凤止歌不过片刻便走到了头。
二十年没人进去过,凤鸣阁四楼门窗紧闭。门上的锁是当年凤止歌亲手设计的,并不是一般的铜锁,而是一个拼图做成的机关,只有把拼图拼成指定的样子才能将门打开。这不过是当初无聊弄来好玩的,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寒青颜与李芜都知道怎样开锁,可以她们俩的性子,指定是从来没进去过。
“你们就是太古板了,时常进去替我打扫一下也好啊。”凤止歌轻轻摇头,不过也只是说说,全大武朝各处都有凤鸣阁,就凭两个人怎么也打扫不过来不是。
“这里是主子的地方,没有主子的允许,奴婢当然不能乱闯。”果不其然,李嬷嬷就是这样回答的。
凤止歌也没想着说服李嬷嬷,五指灵巧的在门锁上摆弄,片刻过后,门锁上的图案变成了一只可爱的……美羊羊,然后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好吧,原谅她当初的恶趣味。
推开门,长年没活动过的木门发出沉闷的嘎吱声,凤止歌觉得自己真该庆幸这时候还不像后世那般流行偷工减料,要不然就冲这四楼二十年不曾进人,恐怕就该塌了。
传说中的凤鸣阁四楼,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神秘,只是凤止歌按照自己在后世的住所布置出来的私人所在。当然了,若让旁人进到这里,必定还是会感到惊奇,毕竟这里的稀奇东西太多,比如布艺沙发,又比如巨大的八门开的立式衣柜,还有做成半圆的吧台等等……
二十年没人住,再好的地方也会被灰尘淹没,好在这里的家具什么的都用白棉布遮了起来,如今纯白的棉布都已褪色泛黄,但棉布下的家具却得到了最大程度的保存。
找了几把还算干净的椅子,又仔细擦了一遍,李嬷嬷才转身请凤止歌落座。
“主子先坐会儿吧,阿颜也快到……”
话还没说完,便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这个时候能来到这里的,除了手里管着凤鸣阁的寒青颜不作他人选。
凤止歌一偏头,便见一名四十许的素服妇人面带急切地走上来,在看到大开的房门时眼眶蓦地一红。迫不及待地冲进房内,妇人下意识地四处寻找,目光扫过四楼所有的角落却只看到坐在椅子上的凤止歌与立于她身后的李嬷嬷,然后面上的失望与沮丧便再也藏不住。
“阿芜,你不是说主子回来了吗?”终于将注意力放在李嬷嬷身上,却是根本没有意识到她要找的人正坐在她眼前。
李嬷嬷对着寒青颜微微一笑,本想让她再着急一会儿的,但是想到这二十年的等待,自己与主子相认之前的心焦,到底是有些不忍,直接点出了答案,“主子,不是一直在你面前吗?”
这个答案显然太出人意料,寒青颜一愣,花了好几息时间才明白李嬷嬷话里的意思,不可置信地看向凤止歌,过了好半晌才浑身颤抖着迟疑道:“主子?”
不是她不相信这么多年的老搭档,实在是凤止歌现在的年龄太让人吃惊了,她想过很多次与主子重逢时的画面,却从没想过当年风华绝代的主子会变成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娃。
凤止歌点头,目光因见到故人而温软,“阿颜,这些年,辛苦你们了。”
只一句话,就让寒青颜湿了眼眶,一颗心像是要从胸腔内跳出来般。但下一刻,她便尽量敛起所有的激动,深吸一口气,道:“十,十四,十七,七。”
凤止歌闻言眼中闪过笑意,阿颜果然还是如此谨慎。
但,还没等凤止歌开口,一边的李嬷嬷却蓦地沉下脸,“阿颜,你该知道在找主子这件事上,我的心和你是一样的,若不是确认了主子的身份,我又岂会将人带到这里来,更何况,就连这里的门也是主子打开的,难道这还不能说明主子的身份吗?”
寒青颜方才所说的,是二十年前寒素教给她们的特殊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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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规划
寒素当年也是从战场上十几年风雨走过来的,经她手的事还真有许多需要保密,为了不让身边混进别有用心之人,才特意教了身边之人一套暗号,在重要的书信上,一律用暗号交流。
这暗号说来也简单,不过是将后世电脑键盘上二十六个字母编上号,每一个字的代码便是这个字的五笔字码,这样一来每一个字都会有一个或者一串数字来对应。当然了,原理虽然简单,但不是后世之人,是无论如何也猜不透这其中的奥秘的。好在,也不需要用暗号的人明白原理,他们只要能记住就行。
方才寒青颜说的四个数字所代表的,便是“寒”字。
要说信任,这二十年来李嬷嬷便是寒青颜最信任的人,但她生性谨慎,即使心里明白李嬷嬷一定也确认过主子的身份,仍要自己试过才肯放下心来。只是二十年的等待毕竟太过磨人,寒青颜并不知道,她眼里的期盼和害怕失望的忐忑有多明显。
凤止歌安抚地拍了拍李嬷嬷的手,死而复生毕竟是太过离奇的事,换了是她,也是怎么都要试探一下才安心。
“十五,二十一,八。”凤止歌轻声道。
几乎是在凤止歌一说完,寒青颜便再也维持不住面上的冷静,只来得及喊出一声“主子”,便一把抱住凤止歌,像个委屈的孩子般哭出声来。
当年的李芜和寒青颜,一温婉一严肃,但自从跟在寒素身边之后,她们便再没掉过一滴眼泪。没想到,二十年后再相见,两人竟者落了泪。
久别重逢,三人契阔了一番,寒青颜拭干喜悦的泪水,问道:“主子,接下来,您有什么打算?”
凤止歌站起身,双手负于背后,小小的身影做出这种老成的动作来,并不让人觉得可笑,反倒透出一身的端凝。
“接下来嘛……”
凤止歌走到窗边,这里的窗户二十年来从未打开过,她才伸手去推窗,便在窗户上留下两下醒目的指印。“吱呀”一声,老钝的的窗户应声而开,从这里往外看,正好看到下面灯火通明的热闹景象,一双琉璃般的眼因为倒影着外面的灯火而划过璀璨流光。
“凤鸣阁建立的初衷是助人为乐,会有凤仪轩就纯粹是玩笑了,但既然这么多年来凤鸣阁与凤仪轩有了这么大的发展,那也不能白白浪费了。”凤止歌扶着窗弦看向窗外,任宽大的衣袖在满是灰尘的窗棂上抚过,“这些年来,凤鸣阁也结下不少善缘了吧,得了凤鸣阁的无偿相助,总该让他们还些无伤大雅的人情……”
“……从今天起,出入凤鸣阁的文人学士,前往凤仪轩的大家小姐,让下面的人仔细盯好了这些人的言行,再培养一批对情报有专长的人,将得到的这些信息分析分析,想必会得到不少有用的东西。”
若论哪个地方探听消息最为方便,恐怕要数青楼楚馆,出入其间的人员复杂,就算一人只说几句话,组合起来也可以得到不少有用的消息。但仔细想想,论起来,从来往于凤鸣阁与凤仪轩的人口中得到的消息怕还要甚于青楼这等龙蛇混杂的地方。
如今的凤鸣阁深受文人们的青睐,是以出入的都是些有一定身份地位的文人,而凤仪转往来的都是些高门贵女,从这些人口中得到的消息显然比青楼这种地方的要准备得多。
寒青颜与李嬷嬷眼中一亮。
说起来,寒青颜与李嬷嬷虽然在这二十年间接手了寒素留下的产业和暗卫,但她们真不是做领导者的料,这些年来将这些产业维持原样就已经耗费了她们所有的精力,更别说想着创新与提高了。
用凤鸣阁与凤仪轩来收集消息,这是她们之前从未想过的。
“再拨些银子救助有凤鸣阁与凤仪轩的城镇里的孤儿乞丐,与他们结些善缘。”见寒青颜与李嬷嬷面带不解,凤止歌又道,“猫有猫道,鼠有鼠道,这些不起眼的小家伙们知道的小道消息可比谁都多。”
两人齐齐点头,眼中满是叹服。
“这些年来,可有训练新的暗卫?”凤止歌看向李嬷嬷。
李嬷嬷闻言面上多了几分惭愧,“回主子,有是有,可是训练出来的人手怎么都比不上最初那一批。”
第一批暗卫是寒素亲手训练出来的,用的是她当初在炼狱时的训练方法。后来寒素出事,李嬷嬷接手暗卫,便从那些暗卫中选出几人负责训练新的暗卫,但这些暗卫对训练的事也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效果虽然有,但比起寒素亲手带出来的那一批,却是大打折扣了。
这二十年来新训练出来的两批暗卫,实力最多也就只能与其他世家的死士持平,比起第一批暗卫的以一敌几,差得太远了。
白嫩纤细的手指自暗红蒙灰的窗棂间轻轻划过,留下一道道痕迹,凤止歌沉吟片刻后道,“接下来咱们需要的人手可不少,不过,反正我现在的年纪……”提到现在的年龄,凤止歌有些无奈,“时间还算充裕,回去后我就将暗卫的训练细节写下来,阿芜你选一个人来负责,今后我就不插手这些了。”
“我们的对手是尊贵的皇帝陛下,哪怕是为了向他致敬,咱们怎么着也得趁着这几年好好发展一番才是……”
李嬷嬷与寒青颜听得连连点头。
这么多年,总算再次体会到了当年跟着主子时的新奇与精彩。
“行了,先就这样吧,阿芜就跟在我身边,至于阿颜,这几年你的重心还是放在京城里,凤鸣阁与凤仪轩沉寂这么多年,也是时候松动松动筋骨了。”凤止歌关上窗,将外面的热闹隔绝,想到时辰不早,再不回去恐怕慕轻晚便要着急了,又吩咐李嬷嬷,“时辰不早了,派个人去和大少爷说一声,就说我们先回去了。”
……
就在凤止歌一行人准备离开时,凤鸣阁外热闹的人群中,一个面容俊美但尚能看出稚气的少年有些疑惑地抬头看了漆黑的凤鸣阁四楼一眼。
奇怪,方才似乎看到凤鸣阁的四楼有灯光,而且出现在那半天的窗户旁的,还是不久前才见过的凤家大小姐!
难道是眼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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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相救
作为湖州城高门大户中金字塔顶端的存在,威远侯府所在的双林巷聚集了湖州城最有头有脸的人家。双林巷平时出入的就都是湖州城颇有身份的人,白日里算得上门庭若市,但入了夜,这一片却安静得紧。
临近双林巷的一条幽暗的小巷子里,一辆马车蓦地一拐弯,从大道上插过来,给周围的寂静中带来几许生气。
安静的马车内,只听得到马蹄与青石板接触发出的有韵律的“得得”声。
马车里布置得很舒适,又摆了冰盆,凤止歌原本只是靠着马车壁养神,却渐渐养出些睡意来。
重生这一个多月以来,凤止歌一直被慕轻晚盯着养身体,是以作息时间很规律。
赵幼君不过是个伪夫人,慕轻晚又心疼凤止歌自然不会让她行晨省昏定之礼,所以凤止歌一般已时至便上床休息,早上则可以放心的一觉睡到辰正。
凤止歌的身子还算不上大好,今晚本就比平时累些,如今又早过了平时的就寝时间,有些昏昏欲睡实属正常。一边伺候的李嬷嬷看着主子不同于平时的迷糊模样,平时总是板着的脸不知不觉便柔和了几分,拿过一旁的一张薄毯准备给主子盖上。
变故,就在这时陡然发生。
“嘭!”
先是马车似是撞到了什么重物,反应迅疾的车夫连忙一拉缰绳,然后是马儿受惊的长鸣,细听之下,还有些兵器出鞘的铿锵声。
“主子!”
面对危险,李嬷嬷首先想到的是伸出手将凤止歌揽入怀里以防她受伤,却被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的凤止歌制止了。
此时的凤止歌双眼清明,又哪还有方才的睡意。
“怎么回事?”凤止歌稳住身形,冷静地问道。
赶车的车夫早就被李嬷嬷换成了手下的暗卫,那名暗卫的反应不可谓不快,早在察觉不对的第一时间就安抚住了马匹,然后解下腰间装饰用的鞭子作出防备。听到凤止歌的询问,他道:“回主子,巷子里有人厮杀,其中一人方才撞向了我们的马车。”
这条小巷子很偏僻,平时少有人往来,但穿过这条巷子便是威远侯府的后门,洛水轩便离威远侯府后门不远。
没想到只是想抄个近路,却平白招惹了事端。
凤止歌眉头微皱,“去看看怎么回事。”
车夫没有动,而是打了一声响亮的呼哨,暗处立马现出两道人影。其中一人上前几步,那里正一动不动的躺着一个人,想必就是方才撞向凤止歌所乘马车的那人。
挂在马车上的灯笼带来朦胧的光,借着灯光可见,地上那人年纪并不大,大约十四五岁,一身锦袍明显不是普通百姓穿得起的。但此时,他那身价值不菲的衣袍几乎变成一堆烂布条,且断口平整,明显是被利器割开的。与之相对应的,那人身上亦有许多深可见骨的伤口,自伤口流出的血几乎将衣物染红,便连一张脸,也因为沾满了血污而看不清楚。
一身的血腥味,即使凤止歌坐在马车里都能闻得到。
还没等凤止歌吩咐要如何处理,便听前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从脚步声的杂乱程度来看,来人至少有五六人,但那脚步声却并不大,即使在这寂静的巷子里,也显得很轻微。
显然,来的都是高手。
不过几息,六名身形壮硕、黑巾蒙面的大汉便走到了马车跟前。
遇到凤止歌等人显然不在这几名大汉的意料之中,他们眼中先是闪过警惕,然后一名领头模样的大汉走上前来抱了一拳道:“不知几位……”
大汉对这辆突然出现的马车还是很介怀的,若不是有这个变故,他们早就完成任务回京了。虽然只是一辆马车,但车夫和站在目标旁边的两人可都是练家子,即使他们占了人数上的优势,若真打起来恐怕也会有所损伤,这才一改平时的嚣张出口相询。
对面几人回应的是一阵沉默,过了好半晌,大汉才听到马车里传来一道清冷却难掩稚嫩的声音。
“路过的。”
虽然知道地上那人若是被大汉等人带走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但凤止歌却不打算多管闲事。
大汉闻言心头一松,身为死士,他们的任务重要程度是高过性命的,可若是能不伤性命就完成任务,能活下去自然没人会想死。
指了指地上死活不知的人,大汉道:“这人是在下正在追捕的主家的逃奴,既然与几位无关,那我们就把人带走了。”
谁都知道大汉所言是虚,有什么逃奴能穿上这种好料子的衣物,不过既然主子不打算管,也就没人出言反驳,只看着大汉领着人离地上那人越来越近。
“慢着!”
眼见大汉都要接近目标了,凤止歌突然出声制止。
“这位小姐有何见教?”大汉眼中闪过凶光,语气中带着狠意。
凤止歌是不打算多管闲事的,本只是想看看地上的倒霉鬼,却不想刚掀开车帘就直直地望入了一双冰冷的眼里。那张脸大部分被血污所掩,是以一双眼在昏暗的灯光下尤其醒目,即使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那双眼中也全是冷静而不见一丝绝望,反倒,还有种即将解脱的轻松之感。
显然,活着,对那少年来说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凤止歌才会开口吧。
在李嬷嬷的搀扶下,凤止歌弯身下了马车,看也没看对面虎视眈眈的大汉一眼,而是径直走到少年身边,任由裙摆抚过少年身上的伤口,上面绣着的颜色淡雅的菡萏渐渐染成一朵朵血莲。
一站,一卧,两双同样平静的眼无声对视,最后以地上少年的昏迷而告终。
“还有救,搬上去。”凤止歌说完转向大汉,视线只轻轻扫过,“处理了。”
“处理”是什么意思,大汉当然明白,他只是不敢相信,这个看起来不过七八岁大的小女娃,竟然面不改色的说出这种话来,难道她以为这是在过家家?
没等大汉想个明白,包括车夫在内的三名暗卫无声地拔出藏在大腿内侧的匕首,向着大汉等人冲了过去。
人数不对等不代表实力也不对等,两倍的人数对三名暗卫并未构成任何威胁,不过片刻,六名大汉便已气息全无地软倒在地。
“得得”的马蹄声再度响起,随着马车的走远,黑暗将地上的几道身影吞噬,只留空气中残留的血腥气静静飘散。
第41章 身份
凤止歌回到洛水轩时夜已深,得知慕轻晚还在等着她,特意去慕轻晚那里打了个招呼。待她回房时,李嬷嬷已经指挥着几名暗卫将那少年安置在了凤止歌屋子旁边的抱厦里。
这些暗卫平时受伤的次数不少,对这些皮外伤虽不能说十分精通,关键时刻应急还是可以的,眼见那血水一盆盆的往外端,若换了个胆小的人来,恐怕早就给吓晕了,就比如,在一边强撑着帮忙送水倒水的半夏与扶风已经快被吓晕了。
半夏与扶风并未与凤止歌坐同一辆马车,而是坐的后面一辆,所以之前那场短暂的厮杀她们并没亲眼看到,但从被救少年身上的伤口来看,她们也知道当时情况有多凶险。
“怎么样了?”凤止歌问。
说话的同时还有些诧异地看了看半夏与扶风,方才没顾上避着她们俩,倒没想到看起来柔弱的两人也有如此坚强的一百,即使心里害怕也能坚持着帮忙。这样也好,她们跟在凤止歌身边,这样的场景以后想必不会少见,现在先习惯一下也好。
李嬷嬷正在收拾沾满了血污的毛巾,闻言应道:“回主子,血已经止住,没有大碍了,就是失血过多有些虚弱,若要养好怕是得一段一时间。”
凤止歌点点头,这也亏得那少年受伤的地方都不是什么要害,否则小命早就不保了。
“就先把他安置在这里吧,这几天院子里的人都管好点,不要叫人发现他。”救人救到底,总不能前脚把人救回来,后脚就把他扔出去任他自生自灭吧。
嘱咐好这些,凤止歌在半夏与扶风的服侍下打着哈欠准备休息,却见半夏与扶风对视一眼之后,齐刷刷在床边跪了下去。
凤止歌一挑眉,“你们这是?”
半夏与扶风半晌没有说话。
要怎么说呢?说她们觉得离主子越来越远,想要追却又无力吗?
大武朝经过二十年的休养生息,如今可算根基已定、国富民强,但无论在哪里都会有一些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
半夏与扶风家里便是如此,为了维持生计,她们自幼便被家人卖与人牙子,跟随凤止歌之前的这几年,两人成日接受人牙子的调教,学怎么讨未来主子喜欢,学怎样才能将主子交予的事情做到最好。听多了那些或是遇到心狠的主子或是生出不该有的野心而下场凄惨的前辈的故事,她们心心念念的,也不过是遇到一个和气些的主子,安分守己地过自己的日子。说不得,看在她们安分的份上,将来还能配个好人。
这些,就算是她们全部的念想了。
跟在凤止歌身边之后她们发现,她们的新主子符合她们的全部期待,她待人和气,对身边的人没有任何束缚,年幼却并不让人觉得软弱可欺。
半夏与扶风曾多次庆幸,自己能如此幸运的跟了这样一个主子,她们想,她们唯一能付出的,便是加倍的忠诚了吧。
可是,自从李嬷嬷跟在主子身边之后,两人又有些不确定了。
从宫里出来、服侍过皇后娘娘的李嬷嬷,只见过一面便认了凤止歌为主,而且她们平时说话也并不十分避讳两个大丫鬟,让半夏与扶风感觉自己一不小心,便似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尤其是,在跟着去了凤鸣阁,又眼见着主子与李嬷嬷上了凤鸣阁四楼。
在传言中,凤鸣阁四楼只有凤鸣阁主人能进,凤鸣阁虽然未承认这个传言,却也没否认。
这说明了什么?
半夏与扶风不知道答案,却隐隐知道,她们所能付出的,也许在主子看来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可是,她们所能付出的,也只有她们的忠诚了。
面对凤止歌的询问,二人再对视一眼,坚定地道:“奴婢誓死效忠主子!”
凤止歌勾唇一笑,倒是没想到她身边的这两个小丫鬟还有这个志气。当初挑丫鬟也没多想,毕竟院子里那么多事,总不能叫她和慕轻晚亲自动手吧。算起来,如今的半夏与扶风比之凤止歌当年初遇李芜与寒青颜时还要小,却已经有了要追赶她脚步的觉悟,既然她们愿意付出忠诚,她当然不会阻止。
“你们应该知道,我要的忠诚,是容不得一丝半点的背叛的。”凤止歌道。
“奴婢誓死效忠主子,如有背叛,甘遭天诛地灭!”半夏与扶风同声道。
凤止歌轻轻一笑,虽然年纪对不上号,但她在二人身上,似乎看到了当年的寒青颜与李芜的影子。
“既然这样,你们以后就跟着李嬷嬷多学学吧,能学多少,就看你们的造化了。”凤止歌很是不雅的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她从不吝给身边的人机会,“不过,你们可要记住,我的身边,可从来都不留无用之人。”
虽然凤止歌的语气因为睡意而有些含糊,但其中的意思却让半夏与扶风不由一凛,随后向着床前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
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凤止歌在院子里欢快的鸟鸣声中幽幽醒转。
李嬷嬷与半夏扶风早已侍立在床头,趁着凤止歌在两个大丫鬟的服侍下起身,李嬷嬷轻声禀告:“主子,昨晚那人……”
凤止歌这才想起昨天还顺手救了个人,闻言还以为她难得好心救回来的人又出了什么状况,让她作了回无用功,“怎么,死了?”
“不是死了,而是走了。”李嬷嬷道。
主子亲自开口救回来的人,李嬷嬷自然要保证那人不会死在这院子里,所以一大早便前往抱厦察看那人的情况,却不料床上除了叠好的被褥,便只有一块做成方印的玉。
“哦?”
凤止歌自李嬷嬷手中接过那块玉,入手温润,一整块玉雕成栩栩如生、威风凛凛的麒麟,下面则是四四方方的印信。这印信明显不常用,上面的印泥颜色都只浅浅的,上面只刻了一个字,如果没看错的话……
萧!
“原来又是故人之物。”凤止歌微眯着眼,对着印信呵了一口气,往洁白的宣纸上一按,“安国公,如今可好?”
第42章 六年
安国公萧立,自赵天南发迹不久便跟随其左右,战乱时多次救得赵天南性命,几乎是拿命换来的国公爵位,乃是赵天南最为倚重信任的左膀右臂。
凤止歌当年与萧立有过不少接触,记忆中,那是一个正直刚强、沉默寡言却总能在关键时刻为赵天南把命豁出去的人。
这样一个立下大功的人,凤止歌以为他如今应该位高权重受尽圣宠才是。
“安国公如今……并不太好。”李嬷嬷沉吟了一番才想好措词,“那人在开国后确实非常倚重安国公,但是十年前,安国公出京办差回来之后便一病不起,一直到如今都只能神智不清地躺在床上。”
当年的故人落得如此境地,便是凤止歌也不由一阵唏嘘。
李嬷嬷又补充道,“安国公只有一个儿子,今年十四岁,因是盼了十年才有的这个儿子,一出生就早早请封了世子。安国公夫人生下世子之后便撒手人寰,世子四岁时安国公得了太后的赐婚娶了继室,那继室是太后娘家的一个远房侄女,同年安国公就出了事。”
听到太后赐婚,而且安国公娶的继室还是太后娘家的侄女,凤止歌嗤笑出声。
世人皆知当今皇帝出身市井,但少有人知道,尊贵的太后在大武朝立朝之前是个山野泼妇,即使后来披上了太后那层尊贵的皮,内里却也没有任何的改变。想来太后的娘家侄女,也好不了多少。
并不是凤止歌以出身来断人,她可是与太后同住过一个屋檐,那位太后是什么德性,她可是太清楚了。
“当时安国公世子尚年幼,安国公便由这位继夫人一手掌控,这位继夫人倒是知道她的地位是来自于谁,时常入宫与太后作伴,极得太后欢欣,就连她的诰命都是太后向那人要来的。不过近年安国公世子渐渐长大,这位继夫人虽然在外都表现出一副慈母的样子,但京城也有传言说安国公世子与继母关系不睦。”
李嬷嬷将自己知道的一一道来,寒家与安国公府往来不多,李嬷嬷所知道也只是些皮毛,其中是否有内情她也不得而知。
好在,凤止歌也并不想深究其中内情,听听便罢了。
这一整天,洛水轩里与往日没有任何不同,但湖州城里却因为凤止歌昨晚的顺手而为掀起了轩然大波。
在湖州城,威远侯府所处的这一片住的全是湖州城里非富即贵的人物,富贵人家大多养了不少武艺高强的护院,所以这片区域向来是湖州城治安最好的所在,便是胆子再大的惯犯也不敢在此地犯案。
可这天,巡街的衙役却在离威远侯府不远的一条巷子里发现了六具尸体!
死了六个人,无论放在哪里都是大案了。
消息传出去之后,住在附近的富贵老爷们都齐齐出了一身白毛汗,在离他们如此之近的地方发生了这么严重的凶杀案,他们府中的护院却没有任何的察觉,若是那些歹人是冲着他们来的……
有了这个念头,这些人哪里还能坐得住,纷纷向知州大人施压,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破案,将那些凶残的歹徒绳之以法。
知州吴大人因为这事就差愁白头了,但即使全城的捕快都倾巢而出,也没查到半点蛛丝马迹。
死去的这六人明显不是普通人,而且尸体上又没有任何能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六人都是被一刀封喉而死,湖州城里经验最丰富的仵作也只能从尸体的致命伤处得知凶器应该是匕首,从而得出这是一场没经过任何抵抗的单方面屠杀这种聊胜于无的结论。
吴大人也是倒霉,他出身寒门,靠着自己才一步步走到如今,因为没有门路,这些年一直外放,好不容易连续三次在三年一次的考满中得了上等,本想着今年进京述职时花点银子活动一番,凭着他的政绩留京任职当是轻而易举之事,便是更进一步也不是不可能。
可如今这案子一出,若是及时破了自然是好,可若是破不了……
吴大人当然没能破了这案子,这件案子最后只能变成一桩无头公案,积压在布满灰尘的卷宗之上。
受这案子的拖累,吴大人没能留京,而是继续在湖州做了六年的知州。
是的,时间如白驹过隙,一眨眼,便是六年。
这六年里,威远侯府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开始深居简出,除了威远侯凤麟和五年前请封了世子的凤鸣祥还时常在外活动,女眷却是足不出户了六年。
许是因为李嬷嬷成了凤止歌的教养嬷嬷,“威远侯夫人”赵幼君重新为凤鸣舞请了一位宫里出来的嬷嬷,一直约束着凤鸣舞要她跟着嬷嬷学习一切能学到的东西,这六年来两人都从未在任何宴席中露过面。
至于让湖州城夫人小姐们好奇不已的凤家大小姐,更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在人前,倒是连家小姐曾在一次赏花会上露了口风,那位凤家大小姐只不过是个没有教养不通礼仪的野丫头,但是这个说法随即又被连家三少爷连城否认了,旁人也不知道真假。
六年来,湖州城并无太大变化,若说有,那便得数凤鸣阁与凤仪轩了。
应该说是,整个大武朝各地的凤鸣阁与凤仪轩在这六年里都有了大变化。
若说先前二十年的凤鸣阁与凤仪轩是一只陷入沉睡的雄狮,那这六年来这只雄狮便是彻底清醒了过来。
凤仪轩在这六年里断断续续地推出了不少新品,款式新颖得令夫人贵女们为之疯狂的华服,让人看一眼便再也无法移开视线的精美首饰,从前没见过的美味小食……等等,几乎将整个上流圈子的贵妇小姐们一网打尽,每一处凤仪轩都可以用日进斗金来形容,让哪怕底蕴再深厚的豪富之家提起凤仪轩时都难免又羡又妒。
凤鸣阁亦改了从前的规定,只要能通过凤鸣阁的考核,都可以从凤鸣阁支取一定数量的银子,若是担心将来一次性还款负担太大,还可以参考凤鸣阁最新推出的分期还款,即是在不影响家庭开支的情况下分次还款。
这一决策一经推出,便得了文人士子们的一致推崇,也让凤鸣阁得了一个“寒门士子的福音”的称号。
第43章 邀请
又是一年初夏。
和六年前比起来,如今的洛水轩不仅多了许多人气,连外在都在凤止歌与慕轻晚这几年的经营下改变了许多。
因为偏僻,洛水轩院子面积很大,如今院子西角让人移栽了许多慕轻晚喜欢的丹桂,每到桂花开时,整个院子都弥漫着淡淡的桂香。两侧厢房外放了几口大水缸,里面应景地养着些睡莲,如今已经抽了尖尖的花苞,不时有风吹过,那花苞轻轻点头,令水面荡起几圈淡淡的涟漪。
夏天的太阳出来得早,卯正不到,朝日就破开云层将光辉洒向大地,一缕缕阳光透过半开的窗棂照进屋内,再穿过轻薄透气的鲛绡帐,微带凉意的空气被阳光一晒,照在人身上便是暖暖的一团。
已是辰正,鲛绡帐内,宽大的拔步床自成一处空间,隐约可见薄被之下一团缩在一起的隆起有规律地起伏。视线再往上移,床上的人睡姿并不雅观,一头青丝凌乱披散,单薄的锦被皱成一团被胡乱压在腋下,纯棉布裁制的宽松睡衣也在睡梦间扯偏,露出胸前一片晶莹白腻的肌肤。再往上是精巧的下巴,潋滟的红唇,以及挺直的琼鼻。因为闭着眼,犹如羽扇的睫毛显得尤其浓密,大大的凤眼眼角微向上勾,即使闭着眼也自有一股风情,让人情不自禁地就想象当这双眼睁开时会看到怎样一片风光。
李嬷嬷推开房门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情形。
笑着摇摇头,李嬷嬷将窗户完全打开,略显刺眼的阳光成功让床上之人皱起眉头,却仍然没打算起身,而是抓起薄被往上扯了扯,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
李嬷嬷无奈。
自从六年前找到了记挂了二十年的主子,放下心中沉重的包袱,李嬷嬷这几年过得无比舒心,比起从前来反倒更显年轻。她这个主子什么都不用操心,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如今的年龄,倒是变得尤其贪睡,都已经日晒三竿了还赖在床上不肯起。
来到床边坐下,看着薄被下那张半隐的红润睡颜,李嬷嬷心境前所未有的平和。
世间之事总是如此奇妙,当年她和阿颜为主子所救,又何曾想过,有一天,她会以如今的身份看着主子从一个总角稚童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若是有可能,李嬷嬷更希望,她的主子能真的放下种种过往,做一个单纯快乐的大家小姐。不过,她也知道这只是她的奢望,即使主子已经远离那个地方二十几年,那些往事与故人仍会自己找上来。
想到刚刚得到的消息,李嬷嬷神色突地变得晦暗不明。
“阿芜?”
早在李嬷嬷进门时凤止歌就已经醒了,等了半天都没等到李嬷嬷如往常那般将她唤醒这才睁开眼,却看到李嬷嬷那明显不虞的神情。
李嬷嬷闻言露出笑容,“主子可该起身了,夫人还等着您一起用早膳呢。”
凤止歌坐起身,很是不雅地伸了个懒腰,听李嬷嬷说起慕轻晚,面上现出无奈,“都说了多少次了,让她不要等我……”
后面的话没有继续,因为凤止歌知道说了也没用。
对慕轻晚来说,这个得而复失,又失而复得的女儿便是她如今的全部,这六年来的每一顿饭都是两人一起用的,从无例外。
八年的细心照顾,再加上这六年无微不至的关心,凤止歌早已将这个命运多舛的女人纳入了自己人的范畴。就算出于她原本年龄的原因没将慕轻晚当作母亲,却也视她如姐妹了。
起身,又唤来半夏与扶风服侍梳洗,直到坐到镜前由着半夏梳头,凤止歌才问起先前的疑问:“阿芜,可是又收到什么消息了?”
半夏与扶风自从六年前表明心迹,就一直由李嬷嬷调教着,如今凤止歌和李嬷嬷说话也并不避开她们。
李嬷嬷先前的不虞自然不是无来由的,闻言面色放冷道:“主子,早上才收到阿颜传来的消息,寒家本家有人看中了主子的凤鸣阁与凤仪轩,就等着伸手摘果子呢。”
寒家有人觊觎凤鸣阁与凤仪转不是什么新鲜事,六年前这些人就被寒凌收拾过一次,没想到还是没死心。也是,当利益大到了一定程度,就足够让人铤而走险,更别提,凤鸣阁与凤仪轩近三十年积累的财富早就是一个无比庞大的数字了。
“顾忌着老太爷和大爷二爷,本家那边的人不会直接动手,而是联系了在湖州的寒家旁支先从湖州的凤鸣阁与凤仪轩动手。”
就算不提背后护着的寒臻父子,单只凤鸣阁与凤仪轩本身也不是谁都能动得了的,不过是寒家的旁枝,竟然也敢向凤鸣阁与凤仪轩下手,想必本家那边的人给他们许诺了不少的好处。
凤止歌闻言凤眼微眯,诗礼传家的寒氏素来家风严谨,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寒家这么大一个家族,出几只蛀虫还真是不奇怪。
想到这里,凤止歌眼中染上冰霜,她是知道父亲有多在意寒氏的声望的,一想到这些蛀虫想要毁掉父亲百般维护着的东西,她就恨不得将那些人全部揪出来挫骨扬灰。这世上她在乎的人用一只手也数得过来,无论如何,她决不允许有人做出什么对他们不利的事!
“这段日子好好盯着寒家旁枝的动静,敢谋夺我的东西,将那些伸出来的爪子全部给我剁掉!”杀气四溢的话,凤止歌却说得很是平静。
李嬷嬷领命退下,不一会儿重新进屋,面上却带着异色。
“主子……”李嬷嬷道,“杨夫人上门拜访‘那位夫人’,现在正在偏厅奉茶,还特意提出要见见主子,说是要当面邀请主子参加吴府半月后举办的赏荷宴。”
知州吴明远的嫡妻,正是姓杨。
不过,威远侯府往日与吴府并无多少交情,这位杨夫人突然造访,还特地提到从未在外露过面的凤止歌,这可就奇怪了。
主仆几人对视一眼,心里不约而同的浮现出一个词。
来者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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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合谋
凤止歌到达澄明堂时,赵幼君与杨夫人正坐在一起言笑晏晏,这六年来也变了个模样的凤鸣舞面上挂着微笑乖巧地陪在赵幼君身旁,倒是好一副宾主尽欢的场景。
也许是知道即使穿正红衣裙也挽回不了什么,这几年赵幼君倒是改了穿衣习惯,反而偏好淡雅的颜色了。此时她便穿着一身杏色月华裙,只在衣领及衣袖、裙摆等处绣了几朵象征高洁的兰花,若只看表面,倒比从前平和许多。当然了,是不是真的平和,也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虽然赵幼君这几年都没出门,但这可不代表她真的就不喜与人交际,从她与杨夫人那传出屋外的说笑声就可以知道,她与这位杨夫人聊得很是投缘。
凤止歌一进院门,守在花厅外的丫鬟春兰便一边向里面通禀一边殷勤地替凤止歌掀起了门帘。
“夫人,大姑娘到了。”
这几年赵幼君身边的丫鬟也换了一波,这春兰便是她房里的二等丫鬟。
这几年名义上威远侯府的后院仍是赵幼君作主,可就算是赵幼君身边的贴身丫鬟也知道,府里这位大姑娘是个厉害的主,夫人都从来没在她手上讨得好处,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自然只能敬着。
若是换了从前,侯府后宅完全由赵幼君一手把持,这些下人们自然不会这样。可如今的威远侯府,凤麟和凤鸣祥都不管后院的事,基本上就是赵幼君和凤止歌二分天下,做下人的若是有个不小心,说不定就把自己的小命丢了。
所以,即使是赵幼君院子里的下人,除了赵幼君的少数几个心腹,其他人除非必要,面对凤止歌时都恭敬得不得了。
凤止歌走进屋,屈膝行了个礼:“见过夫人,杨夫人。”
赵幼君和杨夫人早在春兰出声时就看了过来。
杨夫人年纪比赵幼君要小上一两岁,三十四五的样子,从面容上来看倒是给人温婉端庄的印象,她穿着一件玫红色的褙子,上面用金丝银线绣了大朵大朵的牡丹,端是华贵异常。
听到凤止歌唤赵幼君“夫人”,杨夫人一怔。
无论是在哪家,无论是嫡出庶出,都该唤当家主母一声“母亲”才是。
想到这里,杨夫人只觉凤止歌不懂礼数,再打量凤止歌的眼神不知不觉间便带了几分挑剔,不过马上又收敛起来笑着寒暄道:“哟,原来这就是府上的大姑娘,早几年就听闻府上大姑娘风姿出众,倒是第一次亲眼见着,果然是名不虚传。”
说完,为了以示亲厚,还想拉凤止歌的手,却不料拉了个空。
凤止歌借着整理衣裳避开了杨夫人的手,淡淡一笑道:“杨夫人乃是侯府的贵客,没有亲身相迎,还请杨夫人见谅。”
说完自顾自地在主位下坐了下来。
杨夫人又意外地一愣,怎么听凤止歌的话完全是以主人自居,半点都没有给威远侯夫人留情面的样子。
大族后宅嫡庶之争很是平常,但在外人面前大多都会不约而同的粉饰太平,这位凤家大姑娘一个不是从当家主母肚子里出来的嫡女,在外人面前一点也不掩饰与主母之间的不和,是她太有底气,还是这其间另有因由?
同时又有些为赵幼君的反应而惊奇,凤大姑娘对她这嫡母显然半点尊敬也无,看赵幼君的反应却是早已习惯,难道这位威远侯夫人只是外强中干?
思虑间,杨夫人又道:“都道侯府两个女儿都出落得亭亭玉立的,不管是容貌还是才情都远非普通闺秀能比,今儿见了才知道这话还是有所保留,可算是开了眼了。”
虽然是客套话,但杨夫人说这话倒也不违心。
眼前这位凤家大姑娘虽然还未及笄,身上却并无多少青涩,看起来沉稳淡然如一朵静静绽放的莲。而二姑娘,虽然才十二岁,但也是一派大家气度,绝非普通人家能养得出来的。
凤止歌微微一笑,却不想继续与她闲聊,而是开门见山地问道:“杨夫人谬赞了,不知杨夫人特意唤止歌前来有何要事?”
杨夫人放下手中茶盏,拿出绢帕拭了拭唇,这才笑着道:“看我这记性,光想着大姑娘的出色,倒是忘了今天来的目的了。”说完拿出几张粉色烫金的请柬来,“湖州城历来有夏日办赏荷晏的传统,一般都是由城里几位夫人轮流着张罗,今年轮到我这里。侯府的夫人姑娘这些年都深居简出的,不少夫人小姐都道今年一定要请夫人和两位姑娘露露面,这才厚颜来侯府拜访,还请夫人和两位姑娘不要推辞。这花儿开得好了,总得让人好好欣赏不是?”
然后将手里的几张请帖分别递给赵幼君、凤鸣舞与凤止歌。
凤止歌看向手里的请柬,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自己的名字。
湖州城贵族圈的确有办赏荷宴的传统,每到这一天,城中夫人们都会带着自己盛妆打扮的儿女。说是赏荷晏,不过就是以赏荷为名邀请这些夫人们为儿女相看第适龄的公子小姐罢了。
变相的相亲宴。
凤止歌将请柬递给半夏,扬唇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向杨夫人轻轻颔首道:“多谢夫人盛情相邀,止歌届时一定准时前往贵府。”
凤止歌知道这赏荷宴上一定会出不少幺蛾子,不过她也不在意,这几年的沉寂一来是她年纪太小,不适合在外露面,二来她的对手站的位置太高,就凭她手里现在这点东西并不足以与之相抗,总要好好发展一番才行,再则就是她需要时间将她那虚弱的身子调养至当年的巅峰状态。
如今六年过去,该准备的也都差不多了,剩下的需要的也只是时间,在计划执行前与这些在后宅里无聊得只能斗来斗去的妇人们过过招,也未尝不可。
赏荷宴呵,真是有些期待到时会发生些什么有趣的事了,就看看,有哪些人会作茧自缚将自己给搭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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