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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莞迩     妻贵txt下载     妻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5章 全看演技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让凤鸣舞和她身边的丫鬟婆子都齐齐一愣,其他人都还在想着凤止歌怎么突然之间就服软了,倒是凤鸣舞,到底只有六岁,脑子里也没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只道这是凤止歌怕了她了。

    “哼,不跟你计较,哪有那么容易!”凤鸣舞冷哼一声,傲慢的将头偏向一边。

    凤止歌低下头,嘴角轻轻勾了勾,“妹妹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姐姐这一回吧,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姐妹。”

    听凤止歌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姐姐妹妹”的,凤鸣舞也一下想起今天到底是为何来洛水轩的,顿时火冒三丈的瞪着凤止歌,气冲冲地道:“住口,本姑娘才没有你这样一个小妇养的姐姐,少往你自己脸上贴金,不管是你不是你那个贱人娘,我都不会承认,你们最好自己识相的滚出威远侯府,要不然我娘一定……”

    “一定怎么样?”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威远侯凤麟低沉中压抑不住怒气的声音。

    众人闻声看过去,只见凤麟和赵幼君正站在门口,旁边还站着府里的大少爷凤鸣祥。

    毫无疑问,凤鸣舞方才的这番话是被凤麟听了个清清楚楚。

    凤鸣舞身边的下人面色一白,满眼惊惧的一矮身,齐刷刷跪了一地,“奴婢见过侯爷,见过夫人,见过大少爷。”

    凤麟不满的看了一旁脸色同样难看的赵幼君,“若不是亲耳听到,还真难以想象堂堂侯府千金,说话竟比外面的泼妇还要粗俗,万一传了出去,威远侯府的脸面恐怕都要丢尽了。你就是这样教女儿的?”

    赵幼君面色一变。

    这些年来,凤麟待她虽不能说柔情蜜意体贴呵护,但至少两人也是夫唱妇随相敬如宾的,凤麟平日里更是一句重话都没对她说过。

    而且这么多年威远侯府的后宅里都只有她这么一个正室夫人,没有小妾通房之类的女人闹心,便是凤麟偶尔不得已出门与同僚应酬,也都是洁身自好。

    整个湖州城,不知道有多少妇人羡慕她赵幼君的好运,能觅得如此如意郎君。

    活在众人的欣羡中长达十年,赵幼君渐渐忘了当初到底是怎样得到这一切的,甚至连她自己都相信了,凤麟待她就算没有十分的情意,至少也该有八分了。

    可今天,当着这么多仆妇的面,凤麟居然丝毫不顾忌她威远侯夫人的脸面呵斥于她,叫她以后要如何在府里的下人面前立威?再则,凤鸣舞纵然有再大的错,也终归是他们的女儿,将凤鸣舞比作市井泼妇,这让她以后如何做人?

    果然,一遇到洛水轩这对母女的事,凤麟就沉不住气了,是吗……

    “都给我退下!”赵幼君压抑着心里的怒气道。

    “是。”凤鸣舞带来的,以及跟在凤麟和赵幼君身后的下人都应声退了下去。

    唯有洛水轩的丫鬟婆子们,没得到凤止歌的吩咐,一个个都似没听到赵幼君的话般做着手里的活计。

    初夏的清晨还带着凉意,林嬷嬷拿了件披风给凤止歌披上,半夏手脚利落的将凤止歌披散在肩头的发输了个双丫髻,再缠上些五彩的丝带,扶风甚至还担心凤止歌方才说了这么久的话渴着了,为她沏了一杯热茶。

    凤止歌拢了拢披风,端起茶轻啜一口。茶是上好的碧螺春,扶风的茶艺相当不错,清澈的碧色茶汤散发着微微的馨香。

    抬眼一看,正好看到赵幼君面上白了又红红了又白,直到估摸着她的忍耐快要到极限了,凤止歌才将茶盏放下,轻声吩咐道:“都下去吧。”

    声音虽小,但效果比起赵幼君刚才的低吼可是天壤之别。

    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在林嬷嬷和两个大丫鬟的带领下整齐有序的退了出去。

    霎时间,屋子里就只剩下了慕轻晚、凤止歌、凤鸣祥与凤鸣舞,以及凤麟和赵幼君几人。

    凤止歌与慕轻晚坐在一起,凤鸣舞仍不解恨的瞪着凤止歌,凤麟与凤鸣祥都眼中带着责备的看向凤鸣舞,而赵幼君,她看向凤止歌的眼里似乎淬了毒一般。

    身为侯府夫人,又有那样一个好出身,只从洛水轩的丫鬟婆子们对凤止歌打从心底里的敬畏,赵幼君便知道,她之前怕是小瞧了凤止歌,而她的傻女儿,恐怕也是在凤止歌手里吃了亏,否则又岂会被凤麟听到她先前那番话。

    赵幼君只得了这一儿一女,儿子自小便聪明懂事并不需要她多操心,倒是女儿,性子有些骄纵,往往需要她在旁边提点着。大概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对于这个更让自己操心的女儿,赵幼君倒是看得比儿子还重些。

    想害她的儿女,也得看她答应不答应!

    只是,赵幼君还没想到要如何为凤鸣舞在凤麟面前说情,便听凤麟在她之前沉着一张脸道:“鸣舞,向你姐姐道歉!”

    凤鸣舞还道爹娘是来给她撑腰的,因此心里颇有几分得意,乍听凤麟要她向凤止歌道歉,还以为自己听岔了,“爹爹,您说什么?要我给她道歉?她才不是我姐姐,不过是个小妇养的贱种,凭什么叫我给她道歉?”然后指了指自己略微红肿的脸颊,“女儿长这么大,爹娘都没碰过一根手指头,如今却被她打了耳光,叫女儿以后有什么脸面在仆妇面前自处?”

    越说越委屈,凤鸣舞的眼眶一红,泪珠子顺着眼角滑下,却是倔强的不肯说出道歉的话来。

    “你!”

    凤麟先前是亲耳听到过凤鸣舞口出不逊的,却没想到当着自己的面,她还敢一口“小妇”一口“贱种”的,当下气得两眼发晕。

    从前没有比较,只觉得这个小女儿虽然性子有些骄纵,倒也不失精灵可爱。可如今对比着凤止歌即使受了委屈也不怒不躁的表现,凤鸣舞从前的精灵可爱便成了粗俗野蛮,丝毫没有侯门千金的大家气度。

    便是那普通人家的姑娘,恐怕也不会像她这样满口脏话吧?

    这样想着,凤麟抬手便照着凤鸣舞的脸挥去。

    “侯爷!”

    赵幼君没想到凤麟会如此大动肝火,想要阻止却是不及,只能眼睁睁的在旁看着。

    还好,凤麟那明显力道不轻的一巴掌及时被人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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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争锋

    凤鸣舞从小被娇宠着长大,从来没人碰过她一根手指头,今天不仅被凤止歌打了一巴掌,眼看着自小崇拜的爹爹那只大手便要打到自己脸上,当下便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凤麟的手即将触到凤鸣舞脸上时,却被人拉住了衣袖。

    凤止歌扯着凤麟的衣袖,双眼含泪却又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眼中带着祈求地看向凤麟,“父亲,妹妹年幼不懂事,您就别跟她计较了吧。”

    再有什么不是,凤鸣舞也毕竟是自己的骨肉,凤麟几乎是刚抬手就开始后悔了,如今被凤止歌阻止,心里倒是松了口气,看向凤止歌的眼神不由愈发柔和。

    凤止歌微微垂着头,语气中带着满满的自责,“妹妹不肯认我这个姐姐也是正常的,毕竟这八年来她都不知道我的存在。”

    “身为长姐,我应该对妹妹更宽容些才对……”

    “妹妹对我挥鞭子,我只要站在原地就好了,反正妹妹力气不大,就算真的打到了也不会很疼……”

    “就算妹妹骂我是‘贱种’,骂我‘小妇养的’,为了姐妹和睦,我也应该忍一忍才是……”

    “妹妹怎么对我都没关系,我是姐姐,本来就该爱护妹妹的,可是妹妹不能对我娘不敬,我娘才不是小妇,也没想过要跟夫人争正室……”

    凤止歌一句一句的检讨着,把一只受尽委屈的包子演绎得活灵活现的。

    而凤麟,几乎是每听凤止歌说一句,他的脸就更黑了几分。

    地上的鞭子,坐在凤止歌身边暗自垂泪的慕轻晚,再结合着他之前亲耳听到的谩骂,凤麟将凤鸣舞之前的所作所为猜了个**不离十。

    尤其是听到凤鸣舞骂慕轻晚是“小妇”时,凤麟只觉有些压不住心里这把压抑了十多年的火。

    当年的事,说来说去是他对不起阿晚,在这件事上,阿晚没有半点的错。鸣舞不过是个天真不知事的孩子,若不是大人时常在她耳边说,她又岂会知道小妇是什么意思。

    还有止歌,虽然这八年来因为过不去心里那道坎,他从来没去看过这个女儿一次,可是他也曾特意嘱咐过赵幼君一定要好生照料。若赵幼君真的有这样做,鸣舞又怎么可能八年来都不知道有这个姐姐?

    这八年来,阿晚独自一人守着不能言不能动的止歌,到底是如何走过来的?

    想到这里,凤麟看向身边的赵幼君,视线里的冷意似乎能将人冻成冰渣。

    身为凤麟的枕边人,赵幼君又怎么会不知道凤麟到底是为何而心生怒意,可是这次她是真的觉得挺无辜的。

    在凤鸣舞的教养问题上,那是她的亲生女儿,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无论如何,赵幼君都希望自己的女儿会是一个合格的大家闺秀。

    可她平时要打理整个威远侯府的内务,大大小小的事都要她过目,太多的人情往来需要她亲自斟酌。因此并没有太多的时间让她亲自教养凤鸣舞,但凤鸣舞身边伺候的人也都是她精心挑选过的,她只是没想到那些仆妇居然如此大胆,竟然欺凤鸣舞年幼不知事,便让那些污言秽语入了她的耳。

    至于凤止歌,虽然她是有心要忽略作为她心里无法拔去的刺一般存在的洛水轩这对母女,可她从来也没有亏待过慕轻晚,是慕轻晚自己将她派过去伺候的人都撵了回去的。

    “侯爷,妾身……”赵幼君张嘴便要替自己分辩,却被凤止歌打断了。

    凤止歌瞠着一双漂亮的丹凤眼,满是不解与无辜地看着凤麟与赵幼君,“父亲,什么是小妇呀?止歌刚刚醒过来没多久,不太懂呢。”

    凤麟与赵幼君自然是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

    在凤麟与赵幼君无言以对的时候,凤止歌又转头问慕轻晚:“娘,您说过的,我是威远侯府的嫡长女,对吗?”

    从凤麟与赵幼君进屋,慕轻晚便没正眼看过他们一眼,此时听到凤止歌问起这个她绝不会退让的问题,当即一点头,语气坚定地道:“是的,止歌是威远侯府的嫡长女。”

    这一点,无论是谁都不能抹去。

    “父亲,我娘说我已经上了凤家的族谱,是记在我娘名下的吧?”凤止歌又问。

    虽然不知道凤止歌怎么突然将话题转到这里,但凤麟还是点了点头,毕竟这是事实。倒是赵幼君,不知为何,心里突然就有些不安。

    “那父亲没有将我娘休弃吧?”

    凤麟顿了顿,“没有。”

    若是他愿意休了阿晚,又不会有当初发生的事了。

    凤止歌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既然我是记在我娘名下的,父亲没有休弃我娘,而我又是威远侯府的嫡长女,那么说来,我娘才应该是威远侯府的正室夫人才对,为什么妹妹会说我娘和……夫人抢正室之位呢?”

    不解的看向凤麟,仿佛在问“这还用得着抢吗”。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想到,凤止歌会将这几个看似没有任何联系的问题归纳成这样一个结果。

    尤其是凤鸣舞,在她眼里,她的母亲是威远侯府正经的侯夫人,是这世上最最高贵的人了,怎么可能被凤止歌绕了一圈,威远侯府的正室夫人便成了凤止歌那个娘呢?

    “你胡说!”凤鸣舞涨红着脸反驳,却又找不出什么佐证,只说了这苍白的几个字便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凤止歌睨了凤鸣舞一眼,“俗话说的好,名不正则言不顺,我就是不想胡说才想问清楚点。”

    事情转折之快,就连一直未开过口的凤鸣祥也震惊不已。

    凤鸣祥生来聪慧,三岁时便由凤麟亲自启蒙,后来又拜了隐居湖州养老的当世大儒许青松为师,耳濡目染之下,所思所想自然不是一般十一二岁的少年可比。

    虽然凤鸣祥也从没想过自己的母亲会不是威远侯府的正室夫人,可是凤止歌说得清楚明白,而凤麟与赵幼君的反应又太过奇怪,便是他都察觉出了几分不对劲。

    将凤麟、赵幼君、慕轻晚三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凤止歌眼中多了几许了然,对这个问题也有了自己的答案。

第17章 缘由(一)

    “谁是正室”这个问题凤止歌并没有从凤麟的口中得到确切答案,以赵幼君的身份,凤麟也不可能说出答案来。但是即使没人说出来,从那天凤麟几人面上的神色中,凤止歌也看出了几分。

    事实上,凤止歌自打苏醒起,就对自己现在的身份有了疑惑,那天之所以那样问,只是想试探一二,还真叫她试出了点名堂来。

    不过,自从那天的事发生了以后,这连着许多天,慕轻晚面上都带着轻愁,要不就一个人呆在屋里发呆,要不就望着凤止歌欲言又止的,偏偏又一个字也不说。

    几天下来,凤止歌都快憋出病来了。

    这天,母女俩用过早膳,丫鬟们将杯盘收拾齐整之后在凤止歌的示意下都退了下去。

    这明显是要母女长谈的样子。

    见慕轻晚诧异地看向自己,凤止歌在她身边坐下,将自己的手塞进慕轻晚的手心里,干燥温暖的感觉让她舒服得微眯了眼。

    正经算起来,满打满算的凤止歌也就只跟慕轻晚相处了一个月,她不能说真的对慕轻晚有多少母女情分,毕竟她是三世为人,她这萝莉的身体里住了一个成人的灵魂,但是她是真的将慕轻晚纳入了自己人这个范畴。

    这一个月来,凤止歌也渐渐知道了这八年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凤止歌自打出生起就没睁开过眼,威远侯府也不是没找过大夫,可是任是哪个大夫来瞧了都只摇头,根本说不出凤止歌到底患了什么病。甚至,有一个老大夫还说凤止歌根本就没病,只是在睡觉。

    当然了,这个说法无论是其他大夫还是威远侯府的人都没当真,就算婴儿嗜睡,可也没见哪家的孩子一生下来就陷入沉睡的,而且还一睡就是八年。

    大夫诊不出病来,慕轻晚差点愁白了头发也终是无用。好在凤止歌虽然一直沉睡不醒,但呼吸一直平稳,好不容易盼了个女儿来的慕轻晚也就只能在心里说服自己女儿真的是在休息。

    八年来,慕轻晚几乎将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女儿身上。

    不仅特意请教了大夫要如何照顾女儿,每天给女儿擦身子把屎把尿的,还按时给女儿做全身按摩,若不是这样,凤止歌醒来时就不会只是身子瘦弱点了。

    这样的照顾,一天两天还容易,可是独自一人坚持了整整八年,即使是凤止歌,也不得不敬佩起看似温婉的慕轻晚来。

    就算是在凤止歌从前生活过的二十一世纪,生活医疗比如今便利不知道多少,也鲜少有人能亲手照顾变成植物人的亲人这么久的。

    算起来,就算说慕轻晚是凤止歌的再生父母也不过,若不是她,恐怕凤止歌现在的这具身体根本就坚持不到她醒过来吧。

    既是将慕轻晚当成了自己人,凤止歌当然要弄明白慕轻晚和凤麟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握着慕轻晚带着茧子的手,凤止歌道:“娘,您和……父亲,还有夫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轻晚闻言一愣,却是想岔了,只以为凤止歌对自己嫡出的身份存有疑惑,紧紧抓住凤止歌的手,“止歌,你放心,你是名正言顺的凤家嫡长女,无论是谁都不能否认你的身份!”

    凤止歌一怔,却没向慕轻晚解释自己问及此事的原因,而是顺水推舟地道:“娘,夫人是什么人您肯定非常清楚,夫人向来疼爱凤鸣舞,这次凤鸣舞在女儿手上吃了这么大的亏,想必夫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既然如此,娘就将事情的原委告诉女儿吧,女儿心中有数了也才好想对策。”

    凤止歌那句“夫人是什么人”说得意味深长,但慕轻晚并未听出其中隐含的深意。她只是心疼地看着凤止歌沉静娴雅的脸庞,在不知不觉间,她的女儿已经长大了,都已经学会绸缪今后了。

    都是她这个当娘的没用,若非她当年的软弱,如今的凤止歌应该安心的在这侯府中做她的大小姐,而不是像如今这样时刻防备着夫人会有怎样的后招。

    慕轻晚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凤止歌,从她的意愿来讲,她并不希望凤止歌小小年纪便背负上一辈的恩怨。可凤止歌也说得对,若是不把这些事的因由告诉她,又要如何防备赵幼君随时有可能出手的暗算?

    慕轻晚很清楚她自己的性子,虽然她的出身也算是不错,可慕家人口简单,家人间相处和睦,而她自小柔顺,出嫁前又有父兄护着,于后宅阴私一事上她着实不擅长。虽然她也做过一段时间的名门贵妇,可那时候的威远侯府并没有如今这么多的事端。

    想到这些,慕轻晚有些犹豫了。

    凤止歌将慕轻晚的犹豫看得分明,连忙加了把劲劝说:“娘,女儿已经长大了,这些事就算您现在不告诉女儿,难道还能瞒得了女儿一辈子?”

    许是这话说服了慕轻晚,将凤止歌眼中的坚定看在眼里,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再睁开时面上多了几分决心,“既然这样,那娘就不瞒你了。”

    “那是十四年前的事了……”慕轻晚语气怅惘,充满了对往事的追忆。

    慕轻晚今年三十,十四年前她正值二八年华。

    慕家门第在京城只能算是一般,慕父在乱世时是跟随在老威远侯凤骁麾下的一员将领,后来大武朝立国,当今陛下论功行赏,封了凤骁为威远侯,慕父也因功领了中军都督府经历一职。

    经历一职是从五品,从五品的官在京城并不起眼,但慕父毕竟有过从龙之功,一家人好歹是在京城扎根了。

    老威远侯凤骁为人重义,平时很是关照那些从前的下属,慕父为人正直忠厚又颇得老威远侯的看重,是以虽然在旁人眼中慕家与威远侯府地位并不对等,但两家人还是来往得很亲近。

    慕父武将出身,一连生了三个儿子才有了慕轻晚这么一个女儿,自是将慕轻晚如珠似宝的捧在手心。也因此,慕轻晚幼时常被慕父领着出入威远侯府。

    编辑说要改书名,头快想破了(⊙0⊙)

第18章 缘由(二)

    说起来,这是一个挺老套的故事。

    故事里没有才子佳人的春风玉露一相逢,有的只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因为经常跟着慕父出入威远侯府,慕轻晚对威远侯府唯一的公子凤麟并不陌生。

    老威远侯是个孤儿,靠着战乱以命博回了威远侯府的荣耀。也不知是不是当初造了太多杀孽,凤家人丁非常单薄,老威远侯不仅自己没有手足,膝下更是只有凤麟这个儿子,还是在差不多要四十了才得了这么一根独苗。

    所以凤麟几乎是一出生就被请封了威远侯世子。

    老威远侯立下汗马功劳无数,深受当今陛下倚重,作为威远侯世子,说凤麟是天之骄子也并不为过。

    但凤麟的童年过得并怎么如意。

    凤家就凤麟这么一根独苗,因为太过看重,凤麟自小便被保护得滴水不漏。武将家族对孩子尤其是男儿一般管得都比较放松,并不忌讳孩子往外跑,只有凤麟,因为太受重视很少有机会出威远侯府,就算偶尔有机会出府,身边也都跟了一大群人。

    长久下来,还是孩子的凤麟只觉喘不过气来,又如何能好好的享受他的童年。

    慕轻晚,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出现在凤麟眼前的。

    慕轻晚记得很清楚,那年她六岁,跟着父亲第一次踏进威远侯府参加一场晚宴。

    也不知为何,京城武将家族的下一代大多都是男儿,鲜少有女孩儿。慕父自打得了这个女儿,在同僚面前那可谓是扬眉吐气,见天儿的夸自己的闺女有多可爱多贴心,让那些同僚嫉妒得双眼都要发绿了。

    这一次,慕父就是在诸多同僚的一致要求下带着女儿到威远侯府亮相的。

    慕轻晚自小性子柔顺娴静,平日里很少出门,才六岁的小女孩乍一踏入威远侯府见到如此多的外人,难免会有所不适。这一次,慕轻晚就鲜见的耍起了脾气,抱着威远侯府大门前的红漆柱子不肯走,直到慕父将她放到脖子上驼着,这才重新绽了笑颜。

    俗话说的好,站得高才看得远。

    对慕轻晚来说,应该是坐得高所以才看得远。

    因为占领了高地——慕父的脖子,所以慕轻晚才透过威远侯府繁茂的树桠,将藏在树上躲避身边侍卫的凤麟看了个正着。

    “爹爹您看,那树上藏了个人。”年幼的慕轻晚双眼弯成新月,指着凤麟对慕父道。

    威远侯府的独苗无疑很金贵,凤麟身边无时不刻不跟着几名专门保护他安全的侍卫,即使是在府内,也几乎没有独处的机会。

    在凤麟贫瘠的童年里,唯一的乐趣大概就是躲在隐蔽的地方,一边看着侍卫们焦急地寻找他一边偷笑。长时间的训练下来,凤麟躲猫猫的功力大涨,每次不藏到凤夫人发动全府下人来寻是不会出来的。

    但这次,因为慕轻晚那一指,凤麟破了最快被找到的记录。

    很奇异的,看着慕轻晚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凤麟心里并无恼怒。

    就像小孩子得了一件新玩具,凤麟对这个第一次来到威远侯府的小姑娘很是新奇,自那以后便变着法子的或通过老威远侯或通过凤夫人邀请慕轻晚到威远侯府来玩。慕父虽然并不喜趋炎附势,但对老威远侯却是非常敬重的,自然也不会阻止女儿与威远侯府亲近。

    那时大武朝初创不过几年,礼教并不像如今这般森严,对世家子女的束缚也不像现在这般重。

    所以,慕轻晚就这样成了威远侯府的常客,后来甚至还在威远侯府有了自己专属的院子。

    那年凤麟七岁,他的童年里从此多了一个温柔娴静的小小身影,那个会骑在父亲脖子上笑的小女孩儿在他心里的分量也越来越重,最开始只是一个有点意思的玩伴,在后来一次次的相处中,却似乎成了他不肯失去的特殊存在。

    武将家族的孩子总是没那么多的弯弯绕绕,确认了慕轻晚在自己心里的地位之后,凤麟直接找上老威远侯,道是要娶慕轻晚做娘子。

    那一年,凤麟十三岁。

    老威远侯虽然身处高位,但他并不看重世人眼中的门当户对那一套,他欣赏慕父的风骨,对乖巧可爱的慕轻晚亦不失喜爱,再加上又是独子自己看中的,当即就请了慕父入府商讨两个孩子的婚事。

    慕父是个疼女儿的,首先想到的便是两个孩子门第并不相配。但老威远侯说得恳切,他又深知老威远侯和夫人都是宽厚之人,想必女儿嫁进侯府也不会受什么委屈,再加上两个孩子彼此有情意,多番考虑之下,慕父也就应了这门亲事。

    慕轻晚十二岁与凤麟订亲,一及笄就被凤麟娶进了门,成为威远侯世子夫人。

    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永远只存在于美好的童话之中。

    如果说两人的结合是个好的开始,那接下来的一切却并不尽如意。

    凤麟与慕轻晚相识于幼时,彼此有情意的两个人成了亲自是好得如蜜里调油,但这样的日子并不长久。

    先是老威远侯战乱时所受的旧疾发作,没等看到凤麟与慕轻晚为凤家添丁便含恨而终,然后老威远侯夫人受不了这个打击,悲痛与思念之下缠绵病榻数月之后亦追随着老威远侯而去。

    十六岁的凤麟,从此便成了威远侯。

    再然后,慕父随着陛下春猎时不慎受了重伤,没撑过几天便去世了,临终前甚至都没给儿女留下只言片语。那时慕轻晚的三个哥哥都才刚刚长成,还没等他们出人头地,慕父这个家里的顶梁柱便没了,除了慕轻晚的大哥在凤麟的相助下接替了慕父的差事,慕轻晚的二哥和三哥都只能出京谋了个小官做。

    如果只是这样倒也就罢了,慕家虽然家道中落,但慕轻晚的几个兄长总会慢慢好起来的。威远侯府虽然失去了长辈的看护,但陛下念及老威远侯的功劳,也不会坐视威远侯府为旁人所欺。

    就在慕轻晚收拾好心中接连的伤痛,准备迎接未来的新生活时,这一切有了一个意外的转折。

第19章 缘由(三)

    那是凤麟袭爵的次日,按例要进宫谢恩,因为慕轻晚的诰命是与凤麟袭爵的旨意一起下来的,所以慕轻晚亦要进宫向皇后谢恩。威远侯乃超品,慕轻晚自然也是超品诰命,当今陛下在凤麟还未上奏请封时就允了慕轻晚的诰命,无论这是陛下对威远侯府的安抚还是从侧面告诉世人对威远侯府的看重,都让慕轻晚惶恐不已。

    两人在宫门处下了车,两人一个要去乾清宫,一个要去坤宁宫,并不同路,但约好了时间在宫门处等候。

    严冬的寒风呼啸着从两人耳边吹过,慕轻晚穿着厚重的朝服仍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凤麟见状仔细替她笼了笼衣领衣袖,即使身处寒冬,他温暖的掌心仍让慕轻晚心里涌出暖意。

    慕轻晚正含笑时,偏过头便见着了在一丈开外打量着他们的红衣少女,少女绯衣似火,眼冽如刀。

    那是慕轻晚第一次见到赵幼君,但在此之前,她没少听说过关于这位大武朝最尊贵的清平长公主的事迹。

    大武朝的开国皇帝赵天南在发迹前只是贫民出身,因此赵家并不像那些世家大族般人口众多事非不断。赵家人丁稀少,赵天南之父在赵天南幼时便去世,除了老母亲,赵天南就只有一个妹妹,也就是后来的长公主赵幼君。

    赵幼君出生时正逢乱世初始,那时候的赵家只不过是社会最低层的贫民之家,因此赵幼君幼时并不像常人想象中般过着锦衣玉食的公主生活,而是吃了不少苦。直到赵天南逐渐在乱世中露出锋芒,赵家的生活才跟着慢慢好了起来。

    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即使赵天南在建立大武朝之后封了赵幼君为当朝唯一的长公主,但赵幼君骨子里的有些东西早已根深蒂固,即使有了长公主的尊荣也没改变过来,京城贵女之间没少流出关于长公主的传言。

    听说,当朝长公主喜穿红衣,最不喜旁人与她穿同色的衣物,所以京城世家贵女们为了避讳,在公众场合再无人敢穿红衣。

    听说,长公主性烈如火,手里随时提前鞭子,谁要是倒霉触了她霉头,绝对会迎来扑头盖脸的一鞭。

    听说,长公主虽是公主之尊,但言行粗鄙,德言容功就连普通官宦世家的女儿都比不上。

    听说,长公主从前苦日子里养成的习惯,最喜欢吃的竟然是粗粮做的窝窝头!窝窝头是什么,绝大多数贵女连见都没见过!

    ……

    种种传言中,长公主赵幼君无疑行止粗陋不堪没有半点公主风范,完全凭着陛下夺得天下走了大运才有如今的公主之尊。

    事实上,传言虽不尽实,但也相去不远。

    不过,那时的慕轻晚并未多想,威远侯府在京城虽然也算是高门,但她和长公主地位相差实在太大,一个是小门小户出身的威远侯夫人,一个是当朝最尊贵的女人之一,她以为自己与这位尊贵的长公主未来不会再有交集。

    但世事难料,谁会想到之后她会与长公主有那样的纠葛?

    那是慕轻晚第一次进宫,虽是为了向皇后娘娘谢恩,但首先要去的却是太后所居的慈宁宫。

    前朝慈宁宫历来是太后的居所,是以奢华不足而庄严肃穆有余。但当今天子虽是草莽出身,却也崇尚以孝治天下,称帝入主皇宫后,陛下首先做的便是翻修慈宁宫,如今的慈宁宫却是整个皇宫里最富丽堂皇的宫殿了。

    慕轻晚第一次进宫,而且是要面见贵人,自是谨守慎言笃行,一路沉默着被引进了慈宁宫,大气也不敢喘,低垂着头跪倒在地:“臣妇叩见太后。”

    视线所及,是一片绣了织金龙凤纹的裙裾。

    慕轻晚谦卑的下跪却并没换来太后的免礼,直到她两膝隐隐发麻,才听到一个年轻的声音道:“母后,这就是威远侯夫人?”

    慕轻晚不敢抬头,只听太后慈蔼地道:“清平,母后可要好好说说你,一大早就往宫外跑,若是让你皇史知道了,只怕又要训斥你了。”

    清平长公主赵幼君立于太后身侧,她轻蔑地瞥了跪地的慕轻晚一眼,拽着太后的衣袖撒娇道:“这不是有母后吗,皇兄要是骂儿臣,儿臣可要往母后这里躲的。”

    太后的相貌并不似她的声音那般慈祥,即使过了几年养尊处优的太后生活,但前半辈子所受的苦到底是在她身上留下了印记。

    虽然这几年吃穿用的都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但太后那张干瘪的脸和干瘦的身材仍没能养得丰盈起来。她身量干瘦,即使一身明黄的常服是量身订做的,仍只让人觉得太过肥大。她的双颊则干瘦异常,两边颧骨高高隆起,因为太过干瘦,也让头上那顶华贵的六龙三凤冠看起来格外沉重与庞大。

    剔除那些象征身份的衣饰,恐怕任谁见了她,都会认为这是一个刻薄寡恩的老妇人。

    当然了,身为皇太后,没人敢如此说如此想。

    从来没人在太后面前提及过这些,所以她并不知道她刻意练习的慈祥声音与她的样子并不相衬,组合起来只会让人感觉违和。

    太后显然很享受清平长主公的撒娇,她露出笑容,嘴边延伸的几道法令纹令她看上去更难以接近,伸出她枯瘦的手安抚般的在清平长公主手上拍了拍,“母后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不护着你护着谁去,不过你以后可不能再惹你皇兄生气,你年纪也不小了,母后还想叫你皇兄给你选个好驸马呢。”

    听太后提到选驸马,清平长公主又看了仍跪着的慕轻晚一眼,也不管她看不看得见,冷笑一声,道:“母后,儿臣已经有了驸马的人选了,母后可要在皇兄面前替儿臣好好说说,儿臣可是非那人不嫁的。”

    太后本只是习惯性地念叨几句,哪想到清平长公主会给了这样一个石破天惊的答案,心里又是欣喜又是焦急,忙追问道:“你看中了哪家公子?”

第20章 缘由(四)

    清平长公主却不急着回答太后的追问,而是再次指着跪地的慕轻晚问道:“母后,这就是威远侯夫人吗?”想起宫门口,那两人相依的情景,眼神不自觉间凛冽如严冬。

    太后显然不知道清平长公主会在这时提及慕轻晚,不甚在意地看了慕轻晚一眼,“她就是威远侯夫人慕氏。”那眼神,就似在看一只无足轻重的小虫子。

    清平长公主将太后提及慕轻晚时的表情看在眼里,眼中一亮,“母后,儿臣看中的就是威远侯凤麟,儿臣要让他做儿臣的驸马!”

    只一句话,听在慕轻晚耳中却无异于石破天惊!

    自打踏进慈宁宫,即使太后明显有刁难之意,慕轻晚也只是默默忍受,但到这时,她却再也忍不住蓦地抬头直视上首的清平长公主。

    似是察觉慕轻晚的视线,清平长公主毫不在意地看过来,却根本没将慕轻晚看在眼里。她是大武朝唯一的长公主,深受皇兄和母后的宠爱,即使当初……皇兄也没把她怎么样,如今只不过是看上个有妇之夫而已,在清平长公主心里这根本就不算个事。至于威远侯府是不是开国功臣,凤麟早已娶妻这些事,只要她想嫁给凤麟,总是有办法能解决的,不是吗?

    所以,清平长公主傲慢地睨了慕轻晚一眼,又转头看向太后,即使正谋划着从别人手里抢驸马,她的声音依然是娇柔的:“母后,儿臣只看中凤麟一人,若是不能让他做儿臣的驸马,儿臣宁愿终身不嫁!”

    太后素来疼惜清平长公主,但凡她想要的东西莫有不应允的,但这次她想要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一个男人,而且还是有妇之夫、功臣之后,即使太后再没有大局意识,也知道这是皇帝所不能答应的。

    堂堂长公主,皇帝唯一的亲妹,肖想有妇之夫,这要是传出去了,皇家的脸面怕是要丢尽。

    所以,哪怕太后再疼爱清平长公主,这时也不由沉下脸来,“旁的事母后都能依你,但这件事绝对不行,你皇兄是不可能同意让一个有妇之夫来做你的驸马的。”

    清平长公主丝毫不避讳慕轻晚就在场,尽是当着她的面就将自己的企图尽数告之太后:“母后,他现在是有妇之夫,明天可就说不准了,无论是休妻还是威远侯夫人一夜暴毙,他可不就可以给儿臣做驸马了?”

    听清平长公主这样一说,太后先前的坚定明显动摇了,再看向慕轻晚时,就似在看一个死人。

    说到底,清平长公主之所以会有粗鄙的名声流传于外,也是从了太后。

    这对天下间最尊贵的母女,从骨子里,还是从前居于山野时的模样。对于想要的东西,即使已经有主,她们也会毫不犹豫的去抢,去夺!家贫时,她们抢夺的方式是用她们泼妇般的言行,如今立于世人之上,她们凭的,是她们手中的无上皇权!

    那一刻,太后和清平长公主眼中的蔑视深深刺痛了慕轻晚的心。

    那是她人生之中第一次切身体会到皇权至上的意义。

    威远侯府并非庶民,乃是跟随陛下打江山的功臣之后,慕轻晚更是皇上亲封的威远侯夫人,在普通人眼里她也是特权阶层的一员。可就因为面前的两个人是太后和长公主,她这个超品的命妇便只能如砧板上的肉一般任她们随意宰割,不仅要将情深意长的夫君拱手让人,甚至连性命都有可能保不住!

    慕轻晚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慈宁宫的,甚至连之后去坤宁宫向皇后谢恩的情形都半点也没记住。

    她浑浑噩噩地任宫人将她引到宫门,见到在宫门处等候多时的凤麟时,她只觉浑身发冷,不顾还有人看着,跌跌撞撞地扑进凤麟的怀里,抱住凤麟的腰,然后两手收紧,再收紧。

    回响在耳边的,只有临出慈宁宫时,清平长公主附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

    “本公主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你若是个识时务的,就主动和他和离,或者让他休了你,否则,你不仅保不住你的夫君,还会没了命!”

    ……

    从来在床第之间羞涩不已的慕轻晚,在那一晚尤其的热情。

    她自小性情柔顺,可越是这样的人,一旦认起死理来,就越让人难以说服。

    慕轻晚没有告诉凤麟她在慈宁宫遇到了什么事,太后与长公主的逼迫并未让她心存畏惧,反而让她少有的发了狠。

    她是真的心存了死志的,她绝不会和凤麟和离,就算她最后仍没抵挡住权势的力量丧命于长公主之手,就算长公主在她死后如愿嫁进了威远侯府,那她也是凤麟的元配嫡妻,入了凤家宗祠,在她的牌位前,即使是长公主之尊,也得向她行妾礼!

    可是,事情并没像慕轻晚想的那般发展下去,凤麟最终还是知道了这件事。

    许是见慕轻晚没有动作而心急,半月之后,太后的一道懿旨便将凤麟召进了后宫。

    虽然外男不得入后宫,可是太后都下了懿旨,难道凤麟还能不去?

    在慈宁宫,凤麟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清平长公主仿佛是在吩咐今天早膳要吃鸡蛋般轻描淡写地道:“本公主要招你当驸马,给你十天时间,不管你是休是和离,或者杀人也好,解决好你那个夫人。”

    能用这种平淡的语气说出这般恶毒的话,清平长公主完全配得上她的恶名。

    凤麟先是一愣,然后涌上心头的却是出离的愤怒。

    老威远侯跟随当今陛下十几年,前十年是真正的金戈铁马一路杀出来的,凤麟自小听着老威远侯讲着当年战场上的故事长大,也立志要像老威远侯一样领兵作战,保卫大武朝的疆土。

    可是,清平长公主竟然想让他做驸马!

    历朝历代,驸马尚主之后大多只能领虚衔混日子,皇家公主再尊贵,凤麟这种想要建功的人也绝不会想要做驸马。

    莫说凤麟已是地位尊崇的威远侯,不提他早已娶妻,就算他只是个平民百姓,也未娶妻,他也绝不会选择尚主!

    纠结了几天,终于书名得到了编辑的认可,人家改了名字亲们可不要就不认识了哦#^_^#

第21章 缘由(五)

    面对清平长公主的无礼要求,凤麟自是断然拒绝。

    算起来清平长公主这只是第二次见凤麟,可就像是中了蛊般,除了凤麟她这眼里心里就再容不下旁人。

    凤麟的拒绝让清平长公主面上难堪,当下便威胁道:“本公主可没那么好的耐心,你那位夫人在本公主看来就是只随时可以拍死的小虫子,若是你舍不得休了她,待本公主出手她可连命都留不下,到时候本公主再向皇兄求一道赐婚的旨意,这个驸马你还是当定了!”

    凤麟总算明白为何慕轻晚自上次进宫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

    他与慕轻晚相识与幼时,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他们不说心灵相通,但也绝对是这世上最了解对方的人。慕轻晚的不言语,凤麟自是猜出了她的打算。

    一想到慕轻晚连命都不要了也不愿屈服,凤麟心里既心疼又悲愤,武将家族出身的他心里也有不小的倔性,当下便一拧脖子道:“回公主,臣与夫人不可能和离,臣更不可能休妻。若是臣的夫人有什么不测,臣必当碧落黄泉追随于她!”

    一番话令清平长公主又气又恨。

    清平长公主从前也没想过自己会对一名男子一见钟情,但上次在宫门外看到凤麟为慕轻晚整理衣物时,他小心翼翼的动作中隐含的温柔情意,却倏忽间击中了她的内心。那样的情意,她希望那个男子是对着她展露的。

    凤麟的拒绝是清平长公主没有想到的,她以为自己以长公主之尊愿意下嫁,凤麟应该感恩戴德才是,可是看凤麟的样子似乎也不像是作假。清平长公主自然不愿意凤麟没了性命,无奈之下只得怏怏的放了凤麟出宫。

    人生三苦: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

    清平长公主一下就占了其中两样,这样的求而不得自从她兄长夺得天下之后便再没有过。

    悲苦之下,清平长公主向历来疼她的皇兄倾诉了心中的苦闷,却没想到得来的只是皇兄的一顿训斥,委屈之下,清平长公主最后甚至赌气般地说:“皇兄,清平一定要让凤麟做我的夫婿,就算是为妾也行!”

    皇家公主怎么可能为妾,清平长公主知道就算她自己愿意,皇兄也是断然不会应允的,所以她也只是发泄罢了。

    却没想到,那一刻,清平长公主印象中宠她的皇兄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他的眼里无喜无怒,却莫名的让清平长公主感觉心凉。

    然后,清平长公主听到皇兄说:“既然你执意如此,那你就为妾吧。”

    虽然清平长公主中是顺口一提并不是真的想做妾,可是君无戏言,再加上清平长公主也渐渐认为这还真是个好主意,毕竟她是公主之尊,等她真的进了威远侯府的门,谁才是正牌的威远侯夫人还是两说。

    于是,大武朝深受皇上与太后宠爱的清平长公主一病不起,还未出嫁就薨了。而威远侯府,则从此悄无声息的多了一名贵妾。

    再然后,威远侯府举家迁至湖州。

    湖州世族鲜少有进京的,就算有进京的也都没见过清平长公主的面,所以,原本的威远侯夫人慕轻晚从此只空有威远侯夫的名分,幽居洛水轩不再外出走动。而赵幼君这个名义上的贵妾,却顶着威远侯夫人的名号成为威远侯府实质上的女主人。

    慕轻晚伴着孤独与寂寞独自一人在洛水轩生活了五年,五年没出过洛水轩一步,五年没与任何人说过一句话,到现在慕轻晚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过那五年的,也许,只是为了那口气。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九年前,凤麟一次酒醉之后闯入洛水轩,意外的有了凤止歌。却没想到凤止歌一出生便陷入沉睡,慕轻晚又独自一人照顾了凤止歌八年。

    ……

    听慕轻晚讲完当初的原委,凤止歌对慕轻晚是敬佩和心疼都有之。对凤麟,则是十分看不上他当年的软弱,若不是他太没用,慕轻晚这些年也不会过得如此。

    至于清平长公主赵幼君,为了一个有妇之夫居然甘心放弃公主身份为妾,这一点凤止歌倒是半点没有意外。

    虽然从前还是寒素时她与赵幼君相处得并不多,可那短暂的相处已经足够她看明白赵幼君的本性了。

    赵幼君是大武朝尊贵的长公主,但她和她那个太后母亲一样,都是半路出家的。因幼时家贫,赵幼君并未受什么良好的教育,十一年的市井生涯早就将蛮横与粗野深深刻在了她的骨子里。后来那六年她成为了大武朝唯一的长公主,这时候自然有人悉心教导她,可那位粗鄙的太后对她的溺爱让那些嬷嬷们一不能打二不能罚,所以那些根深蒂固的东西即使过了那么些年也没能改变。

    空有长公主的身份,内里其实是个浅薄无知的市井泼妇。

    所以,赵幼君并不清楚,在这个礼教森严的年代,妻妾之分并不仅仅区别于府内谁掌家,她更不明白,当年她强迫有妇之夫休妻、杀妻之举若是传了出去,甚至会动摇到初创的大武朝的根基。

    赵天南建立了大武朝的确了不起,可是那些顺利渡过乱世,从前朝延续下来的世家大族仍在这新建的大武朝有着重要的地位。这些世家大族有的出仕为官,比如寒氏,也有的虽不为官,但却从方方面面影响着大武朝。除却这些大族,那些出身寒门凭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爬上朝堂的士子紧紧抱团,亦有着不小的影响力。

    无论是世族还是寒门,为了将利益联系在一起,最可靠的方式都莫过于联姻。

    如若公主只要看上哪个男子,便能命人休妻杀妻,那这些或出身世族或出自新贵的贵女们的婚姻便没有了保障,这也就意味着她们背后的家族利益再没了保障。

    所以,赵幼君当年的举动若是传出去,无论是世族还是寒门,都绝不会坐视不理。

    不过……

    赵幼君能做出这种事凤止歌不奇怪,可赵天南这个明白人,为什么能容忍赵幼君给人做妾?

    凤止歌百思不得其解。

第22章 不甘心

    在慕轻晚向凤止歌讲述着当年的往事时,威远侯府落霞院里,凤鸣舞正扑进赵幼君怀里失声痛哭。

    上次在洛水轩,凤麟亲眼看到亲耳听到凤鸣舞的言行之后大发雷霆,这么多年从来没管过后宅之事的凤麟不仅将凤鸣舞身边伺候的人尽数换了,还亲自下令禁凤鸣舞的足,连赵幼君想来看她都不行。而且还不知打哪里找来一个异常严厉,性格古怪又软硬不吃的教养嬷嬷,道是不将凤鸣舞的坏脾气纠正过来就不准她出落霞院。

    那个教养嬷嬷将凤麟的话不折不扣的执行了下来,一板一眼的从最基本坐卧姿势开始教导凤鸣舞,誓要将已经长歪的凤鸣舞掰正过来,将她打造成真正的大家闺秀。

    当然了,出发点是好的,但这过程可就不怎么美妙了。

    凤麟是怎样找到这位李嬷嬷的不得而知,但李嬷嬷的来历可不简单,她是从宫里放出来的老嬷嬷,据说当年还曾服侍过皇后。这种嬷嬷在大户人家可是很受欢迎的,多少夫人抢着想要请她们教导自己的女儿,被这样的嬷嬷教导过,将来就是说亲也容易些。

    李嬷嬷出宫后一直辗转在在大户人家后宅里教导着各府小姐,像凤鸣舞这种不服管教的千金小姐她见得多了,自然不缺叫凤鸣舞听话的手段。

    坐姿不对,那就一直坐着,不管白天黑夜。

    站姿不对,那就一直站着,不管累不累饿不饿。

    用膳姿势不够文雅,那就一直用,不管是不是已经饱了撑了。

    ……

    种种恶行简直让凤鸣舞绝望。

    凤鸣舞从小被赵幼君捧在手心里,何曾吃过这种苦。她可不是那些温柔娴静的小姐,自小坏脾气的她最初也不是没有反抗过,哭泣,谩骂,甚至还来过一出绝食的戏码,但李嬷嬷不是赵幼君,她可不会心疼凤鸣舞,不管凤鸣舞做什么,她都只冷眼看着,反正周围伺候的人得了凤麟的命令只听李嬷嬷一个人的话,凤鸣舞就一个人,还是个六岁的孩子,又能翻得出什么浪来?

    几天下来,大概是认清了形势,凤鸣舞也就不再拧着了,而是罕见的顺从起来,李嬷嬷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还都做到最好。

    当然了,至于她的内心是不是和她表现出来的一样顺从,那就不得而知了。

    “娘,女儿不要再这样了,您跟爹爹说说,让他把那个老妖婆赶出去!”凤鸣舞一张精致可爱的小脸上满是泪水,但那双漂亮的大眼里闪烁着的,却是疯狂的恨意,“娘,女儿不甘心,您才是威远侯府的夫人,那个女人和她女儿不过就是不知哪来的贱人和贱种,爹爹竟然为了这两个人罚女儿,女儿不甘心!”

    赵幼君正心疼的将凤鸣舞抱在怀里安抚的轻轻拍着,听到凤鸣舞那难掩戾气的“不甘心”时,手顿了顿。

    不甘心么,她当然也是不甘心的。

    十四年前,她放弃了公主之尊就是为了能相伴在凤麟身边。

    这些年来,在旁人眼里她过得无比舒心,夫君专一,儿女双全。

    曾经,她也以为即使是以公主之尊为妾,只要能待在凤麟身边,她也没什么好后悔的。

    可是,她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将任何事都想得简单的少女了,这些年来,她顶着威远侯夫人的名份与湖州的名门夫人们往来,她也渐渐明白了从前不懂的那些人情世故、世俗礼教对女人来说到底有多重要。

    当朝长公主,居然为了一个男人甘心为妾!

    这若是传了出去,为了不让皇室蒙羞,恐怕她那位皇兄绝对不会再容忍她活下去。

    现在回想起来,赵幼君都不明白当初的自己怎么会如此愚蠢。想要嫁给凤麟,以她当时的身份不知道有多少办法可想,她居然因为凤麟的一句话就真的委身为妾。

    还有她的好皇兄,能创建一个皇朝的他会不明白为妾对她这个公主来说意味着什么吗?想起当年皇兄眼里的凉意,赵幼君心里不由一冷,想必,还是因为当初她……

    妾,这个字从此就成了赵幼君心中拔不去的一根刺。

    妾进门时骄子可能从侧门进,也是没资格穿正红衣裙的,也许是心里的不甘心作怪,这些年赵幼君最常穿的便是各式正红衣裙,每次出门亦是必须走正门,仿佛这样,她就会是威远侯府名正言顺的当家夫人一般。

    赵幼君很清楚,若是传出去她这个“威远侯夫人”只不过是冒牌的,恐怕从前那些争着抢着要与她交好的夫人们立马会翻脸不认人。

    在此之前,赵幼君是不担心这个的,不管真相是怎样的,只要这些事不传出去,世人眼里便只有她这个威远侯夫人。

    那时的洛水轩只有一个心如死灰的慕轻晚,和她那个生来薄命的女儿,这样两个人根本就不值得赵幼君放在心上。

    可如今,慕轻晚那个活死人一样的女儿竟然好命的醒了过来!

    似乎,一切的不顺都是从凤止歌醒过来开始,自己因为她被夫君训斥,女儿因为她而被禁足,就连以前孝顺懂事的儿子这些天都跟自己有些离心。

    叫赵幼君如何能不恨?

    但赵幼君最担心的却不是这些,而是慕轻晚和凤止歌的真实身份若是被传出去……

    在凤止歌上族谱的问题上,赵幼君就已经和凤麟有过分歧。赵幼君本以为以凤麟这些年来对她的百依百顺,让凤止歌记作庶女应该不难,没想到她连话都没说完,就被凤麟严辞否决了。

    那坚定的态度,就如当年。

    当年他的坚定,让赵幼君公主之尊却只能为妾,如今他的坚定,让赵幼君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凤止歌占了嫡长女的身份。

    再然后,就是为了给凤止歌添些伺候的人而叫了人牙子来侯府。人牙子虽然地位不怎么样,但长年累月与大户人家夫人太太们打交道,人面可广着,威远侯府多了位嫡长女的消息恐怕如今早已在湖州城传遍了。

    她要如何做,才能不让那对母女成为她及儿女的阻碍?

第23章 李嬷嬷

    就在赵幼君低头想着对策时,只听得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赵幼君还没来得及猜来人的身份,便听一个毫无起伏的声音道:“夫人,时间到了,二小姐该练习茶艺了。”

    赵幼君抬头,便见到了一个年约四十,面容端凝、头发衣物都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嬷嬷。

    因为凤麟先前一直不允,自凤鸣舞禁足后,赵幼君这还是第一次来落霞院看她,对这个李嬷嬷,除了先前远远看过几眼,这倒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

    听说这位李嬷嬷以前还服侍过皇后,可赵幼君在宫里时也常和苏皇后来往,却从来没见过她。

    想来,即使是服侍过皇后的,也不是什么受重用的吧。

    先前赵幼君还怕李嬷嬷从前在宫里待过的,可别认出她的身份来又节外生枝,如今看李嬷嬷眼中半点其他情绪也没有,想必是她多心了。

    想到这里,赵幼君矜持的一笑,将威远侯夫人的架子端得足足的,“李嬷嬷,这段时间我这个不成气的女儿就劳烦您了,鸣舞这孩子自小被我娇惯坏了,若是她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李嬷嬷尽管教训,只要是为了她好,就算让她受些教训,我这做母亲的也断然不会有二话。待来日鸣舞规矩上学有所成,本夫人定不会忘了嬷嬷的功劳的。”

    虽话是这样说,却又何尝不是在提醒李嬷嬷凡事不要做得太过。

    从宫里出来的嬷嬷,就算不受重用,这么多年能在一步一险的后宫里活下来,就已经是了不得的本事了。

    赵幼君也知道凤鸣舞的性子需要好好磨一磨,这孩子太像她当年了,若是任由她发展下去,将来去了婆家定是要吃大亏的,就像她当初一样。

    她本以为李嬷嬷怎么说也是宫里放出来的,定然极通人情世故,很容易便能领会自己话里的深意,既教些实用东西给凤鸣舞又不至于让她太辛苦。却没想到,这李嬷嬷的性子却跟那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李嬷嬷本就没有表情的脸一板,看起来更让人难以接近,说出来的话却差点没让赵幼君脸上的笑容僵住。

    “不敢当夫人‘劳烦’二字。”李嬷嬷一板一眼地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承蒙侯爷信任让老身教导府上二小姐规矩,老身一定按照侯爷的要求将二小姐教导成温柔贞静的闺秀。至于老身的酬劳,侯爷已经付过了,就不劳烦夫人了。”

    言下之意,我是受侯爷所托才来的,夫人您还是省省吧。

    赵幼君被噎得好不难受,心中暗骂了一句“不识抬举”,到底顾忌着凤鸣舞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还要在李嬷嬷手下接受教导,勉强控制着没让自己面色太难看。

    “不管如何,李嬷嬷费心了。”赵幼君强笑着起身,“既然鸣舞该练习茶艺,那我就先回去了。”

    李嬷嬷仍是面无表情,却偏让人挑不出一丝规矩礼仪方面的错来,“夫人慢走。”

    无论是赵幼君还是凤鸣舞都没有注意到,说“夫人”二字时,一直面无表情的李嬷嬷嘴角竟然弧度很小的往上牵了牵,似是冷笑,又似是,嘲讽。

    ……

    府里来了位从宫里出来的嬷嬷,这件事不用打听也传到了凤止歌耳里。

    从宫里出来的,姓李,听半夏提到这两点时,凤止歌目光微微闪动。可随即又摇了摇头,她重生后没有与任何从前的故人联系,又有谁会想到她会在威远侯府里?想来,这位李嬷嬷也只不过是巧合吧。

    虽然这样说服自己,但凤止歌仍决定亲自到落霞院里去看看。

    “半夏,给我梳头,我要去落霞院看望我那个好妹妹。”凤止歌道。

    半夏的手巧,所以给凤止歌梳头的差事就落在了她头上。扶风管着凤止歌房里的衣物首饰,见凤止歌要出门,不用吩咐就已经找出了合适的衣物首饰送上来。

    凤止歌才八岁,这样的年纪自然不适合太过繁复的发髻与首饰,因此只简单梳了个双丫髻,插上几朵珍珠做的珠钗,配上月白的褙子,倒也显得清爽宜人。

    凤鸣舞是被一家之主的凤麟亲自发话禁足的,就连赵幼君想去看望凤鸣舞也得先得了凤麟的应允,凤止歌自然也不能例外。

    好在,凤麟本就希望她们姐妹俩能和睦相处,所以凤止歌只提了句要去落霞院看望凤鸣舞,凤麟就同意了。

    一行人从凤麟那里出来之后便往落霞院而去。

    自从威远侯府迁来湖州,后宅一应大小事便都是赵幼君作主,赵幼君本就偏疼这个像她的幼女,给她的自然都是最好的,这落霞院就是其一。

    威远侯府占地之广在整个湖州城都是数一数二的,虽然府里主子也就那么几个,但整个侯府的院子却着实不小。

    若论庄严,必定数凤麟与赵幼君所住的主院明澄明堂;论地势开阔,则数凤鸣祥所居的长天阁;论偏僻,当然是凤止歌和慕轻晚所在的洛水轩;论精巧奢华,那就是凤鸣舞住的落霞院了。

    落霞院占地虽然不比长天阁,但也着实不小,其中亭台楼阁假山石藻自不必提,最为特别的是院内还有一个小型湖泊,每到夏季日落时,碧绿的湖水中倒映着天边的晚霞,景致极美不说,还与院名相得益彰。

    凤止歌领着一行人穿过花园便到了落霞院,落霞院建得很是别致,若是要进入院内,首先要经过一条建在湖面的翠竹长廊,长廊和湖水颜色相近,远远看去就像是上面的行人飘然水上。

    据说最开始的落霞院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这些都是赵幼君在凤鸣舞出生之后特意绞尽脑汁为凤鸣舞修建的。

    不得不说,赵幼君的确是个宠女儿的母亲。

    新奇的水上长廊并未让凤止歌停止脚步,穿过长廊便是落霞院院门。

    因为凤鸣舞正在禁足,院门处还站了两个奉凤麟之命看守的身形粗壮的嬷嬷。有凤麟的亲口应允,那两位嬷嬷自然不会阻拦凤止歌。

    这时的凤鸣舞正在李嬷嬷的督促下练习站姿与行走姿势。

    远远的,看到立于凤鸣舞身边那位严肃的嬷嬷,凤止歌心头一松,既有些意外,又有种“果然如此”的了然。

    李嬷嬷。

第24章 讨要

    即使当年正值双十年华的女子如今双鬓已染霜华,凤止歌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细数凤止歌的前一世,在她还是寒素的时候,若是问她身边的人当中谁最得她信任,除了家中父亲与兄弟,那无疑便是寒青颜与李芜。

    这两人都是寒素在闺阁时的贴身侍女,且都是在乱世中为寒素所救之后才跟在她身边的。两人一冷静持重,一温婉端方,毫无疑问是寒素的左右手。

    李芜,就是如今的李嬷嬷。

    当年的寒素在大武朝将建时地位太过超然,连带的,也让她身边的心腹在众人眼中的分量亦都十分之重。时至今日,那些经历过当年那段峥嵘岁月的老人们,恐怕都还会记得二十年前寒素身边那双耀眼的明珠。

    不用想凤止歌也能知道,寒青颜和李芜身为寒素的心腹,寒素一夜暴毙之后,她们能留下命来都是赵天南顾忌着不能让天下人寒心,最好的结局,无非就是留在宫中等死,或者被放出宫回到寒家。

    当年的寒素又岂能想到,她只是喝了一杯那人递来的酒,却从此陷入永恒的黑暗,与故人天人永隔。

    一梦,二十年。

    这是凤止歌醒来之后第二次见到故人,但与初见赵幼君时的冷静不同,在看到李嬷嬷的那一刻,凤止歌心中竟涌出久违的激动。

    ……

    落霞院内,凤鸣舞的练习告一段落,得到一刻钟的休息时间。

    不管凤鸣舞在李嬷嬷面前的温顺是不是出自真心,这段时间下来,凤鸣舞都已经想明白了,想要脱离李嬷嬷,最好的办法也是唯一的办法,只有老老实实的将那些规矩礼仪学好。

    李嬷嬷并非威远侯府的下人,她只是受凤麟所托前来威远侯府教导凤鸣舞,双方关系最多也只能算是雇佣。只要凤鸣舞无需再学这些,李嬷嬷自然没有理由留在威远侯府,凤鸣舞当然也就解脱了。

    凤鸣舞只是任性却并不笨,想明白这些,即使再不耐烦这些规矩,她也只能不再拧着性子与李嬷嬷唱反调,转而认真听从李嬷嬷的教导。

    好在李嬷嬷虽然严厉,却也并未因凤鸣舞前段时间的不驯而为难她,这些天下来,凤鸣舞甚至还对李嬷嬷从前的经历有了些好奇。

    “李嬷嬷,您以前真的在宫里服侍过皇后娘娘吗?”凤鸣舞最感兴趣的就是这个了,即使她出身侯门,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在她心里仍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听凤鸣舞提到皇后,李嬷嬷微顿,“老身的确服侍过皇后娘娘。”

    想起当年,李嬷嬷这二十年来已只剩冷漠的眼中不由一黯。

    若是当年主子没有……

    听到李嬷嬷肯定的答复,凤鸣舞双眼一亮,“皇后娘娘长什么样子?听说皇后娘娘的容貌就如她的闺名一般,所以皇上才会只见了一面就册后,不知可是真的?”

    民间的确有这样的传说,道是皇后苏沉鱼长得国色天香,与当今皇上在一次灯会上一见钟情,从此铸就了一段天赐良缘。

    这样的传言,不知让多少怀春少女每到灯会时都幻想着能邂逅自己的未来良人,直接导致京城的每一次灯会都人满为患。

    这其中也的确促成了一些佳缘,当然了,在灯会上出事被毁了一生的少女也不少。

    不过,人们总是会把目光放在那些成功觅得良缘的人身上,又岂会关注那些因一个美好的憧憬而毁掉一生的人呢。

    所以,近些年来,京城灯会的名气越来越大,尤其是每年的元宵灯会,道是宫里的贵人们都会参与。

    听凤鸣舞提起帝后的一见钟情,李嬷嬷那没有情绪的眼中罕见的浮现几许冷嘲。想她这二十年来少有其他情绪,唯二的两次却都是因为这两母女。

    垂下眼,李嬷嬷道,“皇后娘娘的风姿自是无人可及。”

    在她心里,从来都只有一位皇后娘娘。

    凤鸣舞还想再问,却因李嬷嬷一句“休息时间到”而苦了脸。转眼间看到立于院门处的凤止歌一行,恨恨地瞪了一眼,这才老老实实的练习。

    顺着凤鸣舞的目光,李嬷嬷也看到了凤止歌等人。

    既然来威远侯府教导凤鸣舞,李嬷嬷对威远侯府的情况也是有一定了解的,也知道威远侯府如今多了位嫡长女。虽然她还没见过这位嫡长女,但想来就是眼前这位了。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嫡长女通身气派明显强了凤鸣舞不止一筹,令这些年来都心如止水的李嬷嬷有了些好感,难得的主动向着凤止歌点了点头。

    凤止歌见状微微一笑,也向着李嬷嬷点头致意后,话都没跟正主凤鸣舞说一句,就带着人打道回府了。

    又一次见到故人,凤止歌心里既有高兴又有惆怅。

    想想从前的阿芜,话是少了些,但下面的人有事请教或者向她汇报什么时,也都是温和而耐心的,哪里会像现在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

    想来,因为她当年的错误选择,连累身边的人这二十年来都跟着过不好。

    阿芜是这样,父亲和兄长、弟弟,还有阿颜,这些年,他们是不是也是这样?

    想到这里,凤止歌脚步一顿,随后转了个弯,又向着凤麟的书房而去。

    大女儿亲近自己,凤麟自是乐意的,他对凤止歌总有亏欠感,所以也没觉得凤止歌一天之内两次找上他有什么反常的,而是乐呵呵的让凤止歌坐下,然后才笑问凤止歌所为何事。

    凤止歌也不跟他兜圈子,开门见山道:“父亲,女儿想让李嬷嬷做女儿院子里的教养嬷嬷。”

    凤麟一愣,没想到凤止歌找他是为了这事,想到李嬷嬷身负将凤鸣舞调教成合格的大家闺秀的重任,有些迟疑地道:“李嬷嬷如今正在教导鸣舞,而且李嬷嬷只是受为父所托才来府里的,可没与咱们侯府签身契……”

    “父亲,女儿昏睡八年,如今什么都不懂,有个从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日后才不会在公众场合出丑。”凤止歌道,“方才女儿去落霞院探望妹妹,倒是与李嬷嬷一见如故,若女儿提出,想来李嬷嬷不会推辞。至于鸣舞那里,父亲亦不用担心,就算李嬷嬷来女儿院子里做教养嬷嬷,鸣舞这边也照旧,一定按父亲的要求将鸣舞教导成合格的大家闺秀。”

    “您看这样成吗?”凤止歌瞠着双无辜的大眼看向凤麟。

    签约了,撒花~~ps:最近得了一种到两千字不分章就写不下去的病,肿么破……

第25章 一碗面

    按惯例,名门贵女们身边确实大多寸步不离的跟着一位教养嬷嬷,这些教养嬷嬷大多深谙人情世故、规矩礼仪,在内可以传授一些为人处事的经验、教导小姐们规矩,跟着小姐们出门时,丰富的经验可以让她们为小姐们消弥很多防不胜防的算计。

    上流社会看着是让人感觉光鲜亮丽,可其中盘根错节的利益纠葛让这个圈子里从来都不缺少黑暗与丑恶。

    别看那些夫人太太们平时一副温婉端庄的样子,私底下出于为了给对手使绊子、让看不惯的女人出丑、替儿女抢亲事等等原因,下起手来可半点都不心慈手软。就算是尚待字闺中的小姐们,在大宅院里耳濡目染久了之后,若真要算计人,也足以让人防不胜防。

    旁的不说,大家小姐总要出席些这宴那宴的吧,在各种宴会里出事被毁了一辈子的小姐们还少了吗?

    在这个一个香囊、一块丝帕就能毁了女子一辈子的年代,若是小姐们身边有一位深谙后宅生存之道的教养嬷嬷,无论是夫人太太们,还是闺阁小姐们,都要放心许多。

    听凤止歌这样一说,凤麟也深觉凤止歌身边有一位教养嬷嬷是再好不过的事,不过,让他犹豫的是李嬷嬷的身份。

    事实上凤麟也不知道李嬷嬷到底什么身份,甚至之前她都不知道有李嬷嬷这个人,只是在想着找个宫嬷教导教导凤鸣舞规矩礼仪时恰巧听说了有这么一位宫里出来的嬷嬷初临湖州。只是李嬷嬷的身份似乎并不简单,凤麟也是托了好几位朋友才辗转将李嬷嬷请到了威远侯府。

    “李嬷嬷的身份并不简单,恐怕……”凤麟道。

    连他这个在湖州城地位尊崇的威远侯要见李嬷嬷一面都要几经辗转,这样的人真的可能答应来凤止歌身边做她的教养嬷嬷吗?凤麟很怀疑。

    凤止歌弯唇一笑,“李嬷嬷会同意的,女儿告退。”

    屈膝,行礼,转身,远去。

    这一套动作做下来如行云流水般让人赏心悦目,即使是对礼仪最挑剔的人也找不出半点错漏。

    凤麟看在眼里,疑惑在心头。

    他的大女儿,有这样的表现,真的如她自己所说,将将从八年的沉睡中醒来,什么都不懂?

    按下凤麟的疑惑不提,凤止歌一路回到洛水轩,在丫鬟们的簇拥之下坐下喝了口茶,点了擅长做小食的白果道:“白果,你去做一碗糖蒸酥酪,少放糖。”

    白果应声而去。

    “白芨,吩咐小厨房,午膳只做夫人的就行了,再备些面粉待用。”

    “白芷,你去夫人那里说一声,让夫人不用等我用膳,就说我要招待一位……故人。”凤止歌吩咐道。

    故人?

    屋里的丫鬟们面面相觑,小姐自醒来之后就没出过侯府,除了她们亦没见过什么外人,这位“故人”又是从何而来?

    虽然心有疑惑,但对凤止歌的吩咐,众人仍是一丝不苟的去完成。

    看了看剩下几个丫鬟,“扶风和半夏留下,散了吧。”

    待丫鬟们退下,凤止歌才吩咐道:“扶风,你去落霞院请李嬷嬷来洛水轩一叙,就说是,为了感谢她对妹妹的悉心教导,特意请她来用膳。将李嬷嬷请来之后,你和半夏把其他人打发了就在院门处守着,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踏进洛水轩一步。”

    说到后来,凤止歌语气里多了些厉色。

    半夏与扶风身为大丫鬟,自打进了洛水轩就一直贴身侍候凤止歌,在她们的印象里,自家小姐做任何事都是胸有成竹所以不疾不缓的,少有如此严厉的时候。

    想来,这件事对小姐来说很重要吧。两个丫鬟这样想着。

    有了这个认知,即使两人心里还有不解,却也卯足了劲儿要将凤止歌交待的事做好。

    待身边空无一人时,凤止歌轻叹了口气,估摸着厨房里的人已经将午膳送去了慕轻晚那里,才起身往厨房而去。

    已是午膳时间,厨房的人将慕轻晚的饭菜送去主屋后就围在一起用饭,却不料这个时候凤止歌会进来,撂筷子的撂筷子,放碗的放碗,乱成一团。

    “大姑娘。”

    众人参差不齐地唤道,面上恭敬心里惴惴。

    打从心里来讲,来洛水轩侍候是件难得的好差事,笼共两位主子一位不管事,一位只要求把差事做好。而且因为侯爷对这两位主子的关注,洛水轩如今的吃穿用度与主院是一致的。

    差事轻闲,主子好说话,油水半点不比其他地方少,这些人哪有不乐意的。

    所以凤止歌的到来难免让这些人以为是不是她们做错了什么,这么好的差事谁都不愿意丢了。

    “不知大姑娘有何吩咐?”众人互望一眼,其中一个二十四五岁、面容和善衣着朴素的妇人开口道。

    凤止歌抬眼将那说话之人打量了一番,这是凤麟特意给洛水轩找来的厨娘张氏。慕轻晚幼时在江南长大,大武建朝之后跟着父母到了京城,却是一直吃不习惯京城菜。

    这个张氏做的一手江南菜很对慕轻晚的胃口。

    “你们吃完就出去吧。”凤止歌淡淡道。

    闻言,厨房里的人不管吃饱没,都迅速收拾好狼藉的桌面,然后退了出去。

    灶台上放着早就准备好的白面。

    凤止歌倒了些白面出来,加水,揉面。白面在她手上变成一个绵软的面团,随着她的揉搓变幻成各种形状。

    凤止歌的思绪,也仿佛随着这面团的变幻回来了很多年前。

    那一年,十三岁的寒素在路上捡了两个人。

    两名坚韧且倔强的少女。

    一个差点被父母易子而食,一个是不堪受辱准备以命相搏的落魄官家千金。

    将两人带回寒府,寒素甚至好心情的亲自下厨,做了她唯一会做的两碗拉面。她将拉面放在两个沉默的少女面前,氤氲的热气让她的面容有些模糊。

    “吃吧。”寒素手肘托着脸看着她们。

    只不过是两碗普通的面条,甚至味道都算不上太好,却让宁愿流血不流泪的两名少女顷刻间泪流满面。

    两碗面条换来了两个誓死效忠她的人,凤止歌觉得,这绝对是世上最划算的事了。

    轻轻一笑,凤止歌并面团搓成长条然后对扣,拉开,再对扣,再拉开……

    在碗里放入高汤和佐料,自沸水中捞出面条,再撒上葱花。

    虽然面不是当年那一碗,但相信吃面的人,还是当年的心情。

    就如,有些东西会随着时间而改变,有的东西,却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历久弥新。

第26章 相认

    李嬷嬷跟着扶风来到洛水轩时已过了午膳时间。

    扶风的上门相邀令李嬷嬷很是诧异,出于对那位一面之缘的凤家大姑娘鲜见的好感,李嬷嬷并未拒绝,为了赴约甚至还给凤鸣舞放了半天假,让凤鸣舞惊喜不已。

    见扶风将李嬷嬷请回来,半夏迎上前来,将李嬷嬷领到凤止歌房外,“李嬷嬷,姑娘正在屋里等您,您请。”

    李嬷嬷有片刻的怔然。

    本以为是她看走眼了,这位大姑娘的确是出于感谢她教导妹妹,才特地请她用膳的,可进了洛水轩之后才发现整个院子里都透出些不寻常的气息来。

    回首看看院门,两个大丫鬟亲自守着院门,其他小丫鬟粗使婆子什么的都回了她们住的倒座房。

    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夏日的蝉鸣声声不绝的回响,奇异的让人有种时光逆流的古怪感觉。

    眼前的房门虚掩着,只需轻轻一推就能打开。

    李嬷嬷伸出手,那颗冷了二十年的心却莫名的疾速跳动起来,仿佛,只要推开这扇门,就能寻回她失去已久的东西。

    但是,可能吗?

    李嬷嬷苦笑着摇头,毅然推开门,就看看,这位威远侯府的大姑娘到底想做什么吧。

    因为之前从赵幼君那里搬了不少好东西,凤止歌房里并不素净,却也无半分奢华。

    房间很大,用一架紫檀屏风隔开,里间是卧房,外人不得一见。

    外间的圆桌上,此时放着一碗乳白的糖蒸酥酪,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看到那碗糖蒸酥酪时,李嬷嬷面上微微一变。

    李嬷嬷虽然身份上只是个下人,可她从年少时便跟随寒家大小姐,在寒家这种传承数百年的簪缨世族,因为寒素,李嬷嬷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在寒家那些年,她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什么美食没尝过。

    可是,除了仅有的几人,旁人不会知道,寒素身边的明珠之一,最爱吃,也唯一吃的小食,只有糖蒸酥酪。

    若这糖蒸酥酪只是巧合的话,看到旁边那碗面时,李嬷嬷只觉那一瞬间心都漏跳了一拍。

    随之而来的,却是狂怒。

    在那久远的记忆之中,与这如出一辙的那碗面,吃进嘴里的热度,是李嬷嬷人生中最暖融的温度。

    正因为这回忆太美好太重要,所以李嬷嬷才无法忍受有人想利用她的回忆来达成某些未知的目的。

    在李嬷嬷看来,威远侯府的大姑娘,就是这样一个别有居心的人。若不是这样,又怎么会费尽心思打听她的喜好?当然,李嬷嬷下意识的忽略了,她的喜好,可不是一个闺阁少女用些手段就能打听到的。

    “不知大姑娘有何目的?”李嬷嬷锐利的目光直直看向屏风后那道绰约的身影。

    凤止歌轻笑一声,从屏风后走出来。

    八岁的女娃梳着这个年龄最常见的双丫髻,发间点缀几支珍珠做的珠钗,眉目清丽,神情疏淡,静立在古朴的紫檀屏风旁,与屏风上描绘着的仕女相得益彰。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纸倾泻进来,略显模糊的光线让她眉眼间的淡漠柔和了几分。

    当她莲步轻移,微动的裙裾和随风轻扬的发丝,令这幅原本静默着的古意幽然的仕女图骤然鲜活起来。

    饶是李嬷嬷心中怒气不减,也不得不暗赞一声,好风采!

    凤止歌来到桌前坐下,并向着李嬷嬷做了个“请坐”的手势,“李嬷嬷何必惊怒,只不过是请李嬷嬷来用顿便饭而已,倒是没什么好东西招待,还请李嬷嬷见谅。”

    李嬷嬷僵着身子坐下,却不看桌上用来招待她的东西,直视着凤止歌道:“大姑娘不妨直说请老身前来有何用意,不过,老身只是个没用的老婆子,恐怕帮不上大姑娘什么。”

    凤止歌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一双大大的丹凤眼在阳光的照射下漾起醉人的流光。

    八岁的小女娃这般大笑,一般来说,不是让人觉得这是个疯丫头,就是让人感觉颇为怪异。

    在李嬷嬷的眼里,这位凤家大姑娘却不一样,当她大张着嘴,以这种丝毫不符合淑女形象的动作大笑时,令人在感觉到她的……豪迈的同时,亦能清晰的辨别出,她是真的很愉快。

    很愉快的笑。

    “李嬷嬷多虑了,不妨先尝尝面和酥酪,其他事情,之后再说也不迟。”凤止歌带着笑意道。

    李嬷嬷微顿,却依言将视线重新放到了面前的面上。

    升腾的热气轻轻扑在她不再年轻的面上,引得她皱了皱眉头,强忍着才按捺住伸手按胸的冲动。

    那里,似乎有些什么东西随时会喷薄而出。

    动作优雅地举箸,竹制的筷子却在面入口的那一瞬间“啪嗒”一声掉在桌上。

    李嬷嬷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急带得身下圆形的木凳“咣当”倒地。伸手扶着桌子稳住踉跄的身形,李嬷嬷手指颤抖地指向凤止歌:“你,你……”

    先前李嬷嬷还能说服自己这位凤大姑娘是使了手段打听到自己的喜好,可尝过那面之后却不能再用同样的理由让自己相信这一切只是巧合了。

    一碗面不奇怪,可是一碗没放盐的面就奇怪了。

    李嬷嬷很确认,除了主子,没有人会明白那两碗滚烫却寡淡的面对她和阿颜来说意味着什么。

    先是酥酪,再是这碗和记忆中如出一辙的面。

    一个巧合才叫巧合,很多个巧合放在一起,那便是必然了。

    威远侯府清醒不过一月余的嫡长女,显然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从阿颜那里打听到这些往事。

    那么……

    想到阿颜说过的那些匪夷所思的话,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眼前的小女娃似乎和当年那个身影渐渐融合。

    李嬷嬷目光炯炯地看着依然淡定的凤止歌,话音中带着承载了太多期盼和不敢置信的轻颤,“您……”

    凤止歌双眼轻眨,如两把小羽扇的睫毛将阳光轻轻划开,在眼窝处留下两个淡淡的阴影,那双凤眼在这阴影之下也显得格外幽深。

    她抬头,神情莫测地看向李嬷嬷,红唇轻启,幽幽吐出几个字。

    “阿芜,别来无恙。”

第27章 我还小

    幽静的屋子里,稚嫩的童声用如此低沉的语气说出来,若是胆子小点的,恐怕早就鸡皮疙瘩抖落一地了。

    可听在李嬷嬷耳里,却让她眼中猛地爆出慑人的光彩来,然后又渐渐氤氲出点点湿气。

    自从二十年前主子去后,李嬷嬷已经很少被人这样称呼了。

    当年主子去时,李嬷嬷被派出去了,所以并不清楚当时的情形,只是后来听阿颜说了个大概。

    因为当时主子是和那个人在一起的,所以伺候的人都被斥退了,若不是阿颜发觉不对劲硬闯了进去,恐怕阿颜都见不了主子的最后一面。

    阿颜告诉她,主子最后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我会回来的”。

    如果说之前李嬷嬷对阿颜的话还只是半信半疑,那现在她希望那是真的,毕竟,主子从来没骗过她们。

    眼前的小女娃……

    似乎被李嬷嬷的反应取悦了,凤止歌扬唇一笑,“阿颜跟你说过的吧,我会回来的。只是没想到,这一睡,竟会是二十年。”将双手伸出,凤止歌看着自己这双白皙幼嫩的小手,“莫说是你,就算是我自己,刚醒来时也认不出自己。”

    “不过,终归是回来了。”

    闻言,李嬷嬷整个身体都开始轻颤起来,这么多年都没有多余更让面上更是瞬间变幻莫名。

    好半晌,她才迟疑着开口,“主……子?”

    凤止歌起身来到李嬷嬷身边,踮着脚尖安抚般地拍了拍她的肩,“这些年来,辛苦你们了。”

    不到她肩膀高的女娃,却做出这种成熟的动作,又说了这般老气横秋的话,李嬷嬷本该忍俊不禁的,却压抑不住的酸了鼻尖,红了眼眶。只这一句话,便让她觉得,这二十年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凤止歌和李嬷嬷都是心志坚定之人,即使久别重逢心中激荡,一段时间的缓冲之后,心情也都渐渐平复下来。

    叙完离别之情,李嬷嬷一开口便问出这些年来她最想知道的问题:“主子,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话及当年,凤止歌神情一冷。

    清醒已有月余,除了刚醒来的那一刻,凤止歌竟然都没想起过那个人。

    细究起来,就算是醒来之时,凤止歌也只是有怒而无怨,就连那怒,更多的都是出于自己看错了人,其次便是被背叛之后的愤怒。

    当年寒家为了将众人看好的赵天南与寒家的利益绑在一起,从而订下赵天南与寒家百年来最耀眼的明珠寒素的婚事。在那之后,寒素几乎便是以谋士的身份站在赵天南身边。

    那时两人都正值年少,他们朝夕相伴的身影也曾惊艳了时光。

    虽然两人到最后都没成为真正的夫妻,可在旁人眼里,到底是留下了少年夫妻,情深意长的印象。

    乱世结束,大武朝初初建立时,谁都认为大武朝的开国皇后毫无疑问的会是寒素。

    谁也没想过,在建立大武朝过程中当之无愧立了首功的寒素,没等到封后大典就一夜暴毙。

    寒素死的太不是时候,也太是时候。

    哪怕是再迟钝的人也知道,寒素的死绝对有猫腻。

    站在寒素这边的人,如李嬷嬷,一边查着寒素的死因,一边骂着赵天南的薄情寡性。

    在他们看来,赵天南最让人愤怒的,便是他辜负了寒素的一片深情。

    一片深情吗?

    凤止歌在心里问自己。

    得出的答案是,对赵天南,她有的只是被背叛的愤怒。

    也许,在初醒来时还曾有过一丝心伤。

    毕竟,他们也曾相伴十几年,还携手打下了这万里江山。就算是未来世界,相处了这么久的同事,也多少该有点感情了吧。

    对,同事,或者更准确来说是合伙人,这才是凤止歌心里给赵天南的定位。

    见凤止歌冷了脸却没开口,李嬷嬷还以为她是因为听到了“那个人”联想到了当年的事而伤心,不禁有些后悔自己的失言,“主子,奴婢不是故意提到那个负心人。”但终究没能压住心里的愤怒,恨声道,“当年若不是主子,就凭他泥腿子出身领着那些饭都吃不饱的难民,能有什么建数!都道‘最是无情帝王家’,当年他还没做上皇帝就急着要过河拆桥,果然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凤止歌微微一笑,情绪并未因李嬷嬷提到那人而有所波动。

    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对于不相干的人,她向来是不会有任何外露的情绪的。

    赵天南,对现在的凤止歌来说,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路人甲。

    “你看看你,都过去二十年了,怎么提起这事还如此沉不住气。”凤止歌面上有些无奈。

    阿芜自从被她捡到就一直是一副冷淡漠然的样子,能让她如此激动,想来,当年自己出事对她们的打击颇大吧。

    想到这里,凤止歌心里有些自责。

    凤止歌三世为人性子都极冷淡,鲜少有人能真正让她放在心上,可一旦被她划到自己那一国,她亦是极为护短的。

    “主子……”李嬷嬷还想说什么,却在看到凤止歌的神色后打住了。

    跟随凤止歌十几年,她大致上能猜到凤止歌现在在想什么。

    “无妨,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种事自古以来都不少见,怪只怪我自己看走眼了,整个寒家也都看走眼了。”寒家并非为了利益就能舍弃族人的家族,尤其是寒家女儿金贵,最后会发展到这一步,只能说是赵天南那些年表演得太过精湛了。

    “不过……”

    凤止歌伸出自己的双手,十根白嫩纤细的手指被阳光晕染,如极品玉石般精致,也格外……的小。

    “阿芜你也看到了,你主子现在还小,咱们哪,有的是时间慢慢将从前的账一一与他们清算。”凤止歌唇角轻轻勾起,那细微的弧度和她专注的目光融合起来,让人觉得邪肆非常。

    看到凤止歌的这个表情,李嬷嬷也不由露出笑容,她知道,每当主子这样笑时,都代表她的态度相当认真。

    被阳光照得亮堂堂的屋里,细小的微尘在光柱内上下翻腾。

    “那些人,一个也跑不掉……”

第28章 当年(一)

    话完往事,凤止歌有些疑惑地问:“阿芜,你怎么会出现在威远侯府的?”

    “说起来,这事儿完全是个意外。”李嬷嬷道。

    二十年前寒素死后,作为寒素的心腹,李嬷嬷,也是就是李芜与寒青颜便被寒家接出了宫。之后,寒青颜接管了凤鸣阁与凤仪轩,李芜则管着寒素手里那支最精锐的暗卫,两人一明一暗地查探寒素的真正死因。

    大概一个月前,寒青颜接到密报,湖州城不到花期的莲花一夕之间同时绽放,被世人称之为祥瑞。寒青颜是知道寒素那粒莲子的,又在寒素临终前亲耳听到她那句“我会回来的”,湖州有了这样的异象,自是第一时间与李芜通气。

    虽然两人对主子是不是真的还能重回人间心存疑惑,却也不愿错过任何一点可能,于是两人连夜起程前往湖州。

    来到湖州这大半个月,两人并没有查探到与主子有关的任何消息,倒是凤麟当时正满湖州城的寻找宫里出来的嬷嬷教导凤鸣舞的规矩,恰巧得知李芜曾在宫里待过,辗转通过湖州的寒氏旁枝找上了李芜。

    李芜从前是寒家大小姐的贴身侍女,即使是远在湖州的旁枝也认得她。

    正值李芜因为一无所获而气馁,想着威远侯府到底是湖州第一名门,说不定在这里能有所得,这才应了凤麟的邀请来了威远侯府。

    “幸好奴婢来了,否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主子。”提及此事,李嬷嬷心里庆幸不已,转而想到另外一件事,严肃的脸上多了几分嘲讽,“来了这威远侯府,才知道原来皇家果然是最藏污纳垢的地方,当朝长公主,居然上赶着给人做妾,若不是亲眼所见,还真是不敢相信。”

    提到赵幼君,凤止歌亦不由摇了摇头,她刚知道这事时不也惊讶不已。

    想到这里,凤止歌心里有个隐隐的想法,为了确定这个想法,她问道:“你们这些年查当初的事,可有眉目?”

    李嬷嬷闻言面色一冷,“当年主子也是初入宫,咱们在宫里并无多少能信得过的人手,出事时那人又将所有人都斥退了,所以一直到现在奴婢和阿颜也不能明确的知道当初那事的详情。不过这些年奴婢和阿颜也不全然做的是无用功,从几个自当年之事中活下来的宫人中得知,事发之前那人曾多次召见太医院的胡太医,但那段时间的脉案上又全无记录。而且主子出事之后,胡太医便辞官回乡了,奴婢曾派了人去胡太医的家乡,胡太医的确在二十年前带着家人回去了,但之后不过三两个月一家二十八口便如染了瘟疫般陆续死去。”

    胡太医自前朝时便进了太医院,若只论医术,胡太医在太医院里并不显眼,却因擅长制毒而始终稳稳立于太医院。

    最后,李嬷嬷冷笑着下定论,“虽然因为这事过去太久找不到主据,但左不过那人怕主子坐稳后位之后寒家势力过大会威胁到他的地位。”

    凤止歌眼睑微沉,“这件事有他一份,却又不只有他参与。”

    凤止歌记得很清楚,那是封后大典的前夕,她正在坤宁宫试穿第二日要穿的礼衣,赵天南遣了人请她前去乾清宫,道是得了壶好酒,想与她同品。

    乾清宫是历代帝王日常处理政事的地方,因为寒素颇喜欢乾清宫后殿的那片梅林,往常两人也曾同游梅林。所以听到赵天南相邀,寒素也没奇怪,更衣之后便带着阿颜和林公公去了乾清宫。

    大婚将近,为了讨个好兆头,下面的人准备的日常衣物都带着喜气。

    那一日,寒素穿着正红的十二幅湘裙,用金线细细绣了的裙裾拂过宫后苑那开得正盛的花,留下一路馨香。

    到达乾清宫里正值巳正,春日里阳光正好,殿外候命的张公公显然得了令,一看到寒素便小跑着迎了上来:“哎哟,皇后娘娘您可慢着点,国丈大人早前送了一壶陈年女儿红进宫,说是娘娘出生时酿的,陛下心里高兴,才特意请娘娘前来同品。”

    严格来说,寒素当时并未与赵天南大婚,还不能被称之为“皇后娘娘”。

    但宫里的谁不是人精,两人有着一起打天下的特殊经历,素来感情甚笃,皇上还特地恩准这位准皇后娘娘从坤宁宫出嫁举行册后大典。这般荣宠细数几朝几代也没人有过,谁还能不知道,这位娘娘是皇上心尖尖儿上的人啊,这个时候不小心伺候着,将来哪还能巴结得上?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寒素自然清楚,所以对张公公的示好亦回以笑容。

    入了殿内,便见新帝坐在桌前,桌上摆着一壶酒和两个已经斟满了酒的酒杯。

    “你们都下去吧,朕与皇后有些私话要谈。”新帝赵天南摆摆手道。

    他似乎从来都不吝在外人面前表达出他对寒素的敬重与喜爱,从他亲口在这时说出“皇后”二字便可知道。

    张公公闻言在第一时间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跟着寒素一起前来的寒青颜和林公公不着痕迹地看向主子,在她微微颔首之后也跟着退下了。

    似乎没看到几人之间的互动,赵天南起身握着寒素的手,两人相携着来到桌前坐下。

    “素素,岳父特意送来了为你而酿的女儿红,怕是舍不得你嫁给朕吧。”赵天南玩笑般地道。

    他本就长得俊郎非凡,这些年的征战又让他染上慑人的英武与威严,当他开怀大笑时,头上的紫金冠跟着轻轻颤动,在春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的引人注目。

    寒素的眼被那紫金冠晃得有点花,即使她与眼前这人相伴十几年,每次看到这样的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人的确有令万千少女着迷的本钱。

    “皇上说笑了,女儿出嫁,做父亲的多少会有不舍。”寒素垂下眼,轻声道。

    乾清宫采光极好,自殿外树丫间隙斜射而入的阳光调皮的在寒素脸上跳跃,映得她肌肤如玉不似凡尘。

    明明已年近三十,看上去却始终一如少女。

    哇哦,第一个打赏,有点小激动,谢谢梦雨笨蛋亲,么么哒~

第29章 当年(二)

    赵天南一时之间看得有些怔愣,待收到寒素略带疑惑的眼神时才回过神来,一时情动之下紧紧握住寒素的双手,“素素,朕等这一天已经好多年了,明天你终于要嫁给朕了,真好。”

    两人相伴十几年,却始终发乎情止乎礼,便是像此时这样亦是少有的。

    寒素双手有些不适地动了动,却也没将手抽出来。

    “皇上不是说要一起品酒吗?”顿了顿,寒素道。

    赵天南目光一闪,心里有种“果然如此”的了然,同时又有些泄气。

    寒素长相并不十分明艳,却清丽脱俗十分耐看,尤其她周身自成一种淡然仿似不沾俗世尘埃的气质,即使在人群中,也让人第一眼就只能看到她。

    赵天南与她几乎朝夕相对十几年,却从没在她眼中看到过与自己一样的情动,即使以他的帝王之尊,有时也不免不自信。若不是寒素身边除了她的兄长与弟弟便再没出现过别的男子,恐怕他都会以为寒素其实心中另有所属。

    不过,只要过了今晚,她就会是朕的皇后了。

    即使她受万千兵将敬仰,即使她几乎打下半璧江山,也终究只属于朕一人!

    赵天南心中默念。

    想到这里,赵天南笑着放开寒素的手,目光在桌上的两杯酒上一触即收,“对对对,咱们先品酒。”

    一边说,一边将一杯酒放到寒素面前。

    “明天便是朕与素素的大婚之日,今时今日品着这由岳父亲手酿的女儿红,想来必是别有滋味。”赵天南举杯,唇畔带着缱绻的温柔。

    凤止歌抬手,却蓦地闻到一股淡淡的似曾相识的香气。

    “皇上,”她轻声唤道,微向上勾的语气带着些许少见的嗔意,“梅林里的梅花早就谢了,您怎么还喜欢那里,连头上沾了梅叶也不知道。”

    说完,她起身上前,目光专注地自赵天南发间拿下一片翠绿的梅叶。

    趁着自己身体的遮挡,在赵天南视线之外的地方,寒素用另一只手无声无息的将赵天南顺势放在桌上的那杯酒与自己那杯交换。

    “因为那里是素素最喜欢的地方。”寒素少见的小女儿姿态令赵天南面上笑容加深,他复又举起杯,“为朕的皇后干杯。”

    寒素垂眼,潋滟的红唇亦勾勒出一个优雅的弧度,“为皇上干杯。”

    两人同时举杯一饮而尽。

    当腹内难以忍受的剧痛传来时,寒素的第一个反应是惊讶,怎么会呢,她明明已经换过了……

    是赵天南的心思太深舍得以自己为饵,还是这中间出了什么赵天南自己都不知道的事?

    在看到赵天南脸上没有丝毫作假痕迹的震惊时,寒素比较偏向后面一种可能。

    “素素!”

    在寒素身子一软即将坠地的时候,赵天南一个箭步上前将她接在怀里。

    “素素,你怎么了!”赵天南焦急地抱着寒素,完全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到这一步。

    寒素一双柳眉因痛楚而拧成一团,即使知道已经到了生死关头,面上也没有出现与慌乱类似的表情,甚至,她还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我怎么了,你不是应该知道得最清楚吗?”

    说话的同时,她忍不住张嘴吐出一口鲜血,那鲜血比她身上正红的衣裙还要醒目,自嘴角慢慢流入脖颈间,就如她白皙如玉的肌肤上盛开了一朵朵腥红而鲜艳的花,格外触目惊心。

    赵天南全身一僵,在寒素的目光注视下,他有种自己是个正在作着拙劣表演的小丑的错觉。

    “素素,素素,我也不想这样的……”失神之下,赵天南连“朕”这个自称都改成了“我”。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虽然他在酒里加了东西,可是他从来都没想过要置素素于死地。

    可是不是他,又会是谁呢……

    蓦地想到来时的路上碰到的人,“清平,清平,清平!”

    三声“清平”,从震惊到疑惑,再到愤怒。

    寒素却是没空再看赵天南的脸色变化了,无论是清平也好,赵天南也罢,于她来说都差不了太多。

    因为上辈子的记忆,寒素自小便性子清冷,除了相伴左右的几个亲人之外,鲜少有人能被她放在心里。就算是当初点头同意与赵天南的婚约,既而辅佐赵天南在这天下之争中占得先机,除了她自己对征战天下的好奇期待,其余便也不过是想着,既然占了寒家女的身份,自然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

    这十几年与赵天南的相处,即使以她清冷的性子,也到底多多少少的沾上了些赵天南的气息。若是赵天南真的如他所表现的那般,这样持续下去,说不定寒素那颗清冷的心真的会被他捂热。

    只可惜……

    罢了。

    寒素能感觉到体内的生机在渐渐流逝,说到底是她自己太过大意了,若是换了前世,哪怕再亲近的人拿的东西,她也不会不查验过就送入嘴里。想到,这二十几年的安逸生活让她有些懈怠了。

    记忆中的最后一幕定格在赵天南悲怒交加的脸上。

    ……

    “原来还有她!”李嬷嬷恨恨道,随后恍然,“难怪那个人那般精明,居然允了她给人做妾。”

    凤止歌相信赵幼君与凤麟的事赵天南是知情而且是受他首肯的。

    看李嬷嬷的样子,怕是以为赵天南之所以如此作践赵幼君是因为她的事,她到底还是将赵天南看得太简单了。

    “阿芜该不会以为,他是为了我才这样做的吧?”凤止歌道,不待李嬷嬷回答又接着道,“难道你不觉得,最大的可能是因为赵幼君的作为差点夺了他的命?想想吧,若不是我将两杯酒换了,喝下那杯酒的,会是谁?”

    李嬷嬷一顿,却又不得不承认也许主子的推论才最接近事实。

    “那么,那个喝的那杯酒里,加了什么东西?”到底没能忍住心里的疑惑,李嬷嬷问道。

    对于这个问题,凤止歌却但笑不语,转而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咱们大武朝这位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不知如今可立了太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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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贵介绍:
她本该是翱翔于九天之上的瑶凤, 却在即将飞上高空时被折断了双翼。 一梦二十年, 当她涅槃重生, 面对接踵而至的前世故人, 她只想说, 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欠了我的十倍还回来~洗刷刷洗刷刷~ 咳咳,那谁谁,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别以为你尾巴摇啊摇我就会给你肉骨头! (PS:新人新文,妹纸们求收藏求票票~)妻贵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妻贵,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妻贵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