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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莞迩     妻贵txt下载     妻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7章 再杀

    很多事情都是如此,当不知其原委时,总觉得眼前像是蒙了一层纱一般,看什么都不清楚,可一旦了解到根源,便会自此觉得眼前豁然开朗。

    赵天南此时就有这样的感觉。

    是了,她就是素素,所以哪怕她其实并不喜后宅争斗,但那些目光只着眼于后宅之中的无知妇人再如何算计都无法伤她分毫。

    所以寒老爷子会一反常态的认她作女儿,并送她那十里红妆。

    而她的亲事,还是自己亲自指婚的!

    只要一想到这个事实,赵天南就有了要吐血的冲动,而他也确实如此了。

    喉头一甜,赵天南张嘴就又吐出一口带着腥臭的淤血来。

    “怎么会这样!”

    他恨啊。

    无论他曾经对寒素做过什么,可在他心里,一直都认定寒素是他的妻子,哪怕他们其实并未真正的大婚过。

    可如今,因为他的一时不察,他竟然生生给自己戴上了一顶绿帽子,这叫赵天南如何能接受?

    如此一来,他会被自己的愚蠢逼得吐血,也就不足为奇了。

    一国之主宰戴了绿帽子,还是自己亲手戴上去的,赵天南能够想象得到,若是这件事被熟知当年往事的人知道了,会是一个多大的笑话。

    一口淤血吐出,倒叫赵天南好受了些,他将心中的气与怒暂时压下来,却不得不承认,他这所有的愤怒。只怕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素素……

    她若是还自认是他的妻子,又怎么会在重回人世之后不仅不联系他,反而只通知了寒家呢。

    “妻子?你的妻子难道不是苏皇后?”

    赵天南能想到,若是他拿这个问题去问如今的凤止歌,她会如何回答于他。

    当心中因寒素回归而起的喜悦与激动渐渐冷却,赵天南亦不由想到现实上去,他没有忘记,当初他在给寒素的酒中加了些什么,他更明白,以他对寒素及寒家这么多年累积起来的忌惮。若寒素真的在重回人世之后第一时间联系他。他又会怎样对她。

    当年他都能因忌惮而只打算让寒素做一个空有其名的皇后,更何况是如今已经在龙椅上坐了二十几年的他了。

    赵天南想着这些,嘴角便慢慢带了些讽刺的笑。

    这讽刺,是针对他自己的。

    他果然还是个看重皇位权势多过看重寒素的人。哪怕。若是没有寒素。他根本就无法得到这皇位与权势。

    “呵呵呵呵……”

    赵天南将头埋于肘弯,发出低低似悲似叹的轻笑。

    寒素死去二十几年,他从没像此刻这般深刻的认识到自己的内心。

    这些年来。他虽然不许任何人在他面前提寒素这个人,但实际上他自己却总会时不时的就想起她,想他们并肩作战那些年发生的点点滴滴,他也不只一次的想过,若有一天寒素真的重回人世,他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可直到如今他的想象成真,他才发现,也许,这些年来,他之所以会时常想起寒素,只是因为男人那求之不得的心态作祟。

    他曾经以为的,他对寒素的真情,实际又真的存了几分?

    剖析着自己内心深处的真正想法,赵天南原本激荡的心一点点冷却下去,目光也渐渐冷如寒霜。

    如果当初的事重来一次,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他无比清楚的认识了这一点。

    既然当初已经做过一次了,那么,趁着素素还未能在如今的大武朝掀起什么大风浪,他也不介意再做第二次!

    出生便沉睡八年,一朝醒来不仅开口能言,还极善谋划,令与之作对之人皆无好下场,这样的人,不正是人们口中的妖孽吗?

    不知何时外面的光线渐渐暗了下去,微弱的光照在赵天南的脸上,让他的脸处于一种光暗的对比之中,再衬着他嘴边那尚未干涸的血迹,便仿如自地狱里爬出的恶鬼一般狰狞可怕。

    素素,既然我们注定做不了夫妻,那,你就死在我手里吧……

    ……

    作为主宰一个国家的帝王,赵天南若是想杀一个人,那是易如反掌之事,就算那个人出身不低且并未做过任何足以致死的事,也只不过是让他多兜个圈子而已。

    只不过第二天,凤止歌就已经收到了京城各处居然流出了安国公世子夫人乃妖孽的传言,这传言不仅将当初凤止歌在湖州醒来之后的异状说得有鼻子有眼,甚至还将如今江南等地大旱的因由都推到了凤止歌身上,道是这次大旱是老天爷看不过妖孽为祸人间,特以此灾警示百姓。

    对此最为愤怒的,不是凤止歌这个当事人,而是萧靖北。

    别看只是一则流言,看似没什么杀伤力,可在这个年代的人,尤其是女子,因为这些莫须有的流言而走向生命终结的,还少了吗?

    所谓唇枪舌剑,历来都是最不见血的利刃。

    萧靖北对放出这消息的幕后之人恨得咬牙切齿,可以想象,若是他们没有及时发现有人在传这流言,待这流言传得人尽皆知,人们就算不会尽信,但就算只信一半,只怕也会有深受灾荒之苦的难民们愤怒之下要求杀死“妖孽”以平老天爷之怒。

    当某个人站到了大部分人的对立面,等待他的结果会是什么,可想而知。

    若不是被凤止歌拦着,只怕萧靖北就要提着刀往外冲了。

    传这些流言的人简直其心可诛,他要是不表明自己的态度,只怕过不了几天,就会有人找上安国公府了。

    “止歌,你让开。我今天要是不将那些多嘴之人的舌头割了,就枉为人夫!”萧靖北的一张冷脸因愤怒而通红。

    他活了二十几年,才寻着了这么一个让他想要与之共度一生的夫人,竟然有人就敢朝着她下手,难道是欺安国公府无人吗?

    凤止歌拉着萧靖北的胳膊,然后冷静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你以为你现在提着刀冲出去,就能找到这件事的幕后主使人?就算你割了那些传流言之人的舌头,也只不过是让人拿住把柄而已。”

    被凤止歌这样一说,萧靖北也知道自己此举有些冲动。他平时也非这般不理智的人。这次实在是气狠了。

    这时见凤止歌这副心有定计的样子,萧靖北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止歌,你可是有什么发现了?”

    他是知道的。凤止歌对各路情报的把握。可比他要来得快多了。

    凤止歌闻言并未直接回答萧靖北。而是向着过来汇报消息的李嬷嬷点点头道:“阿芜,你继续说。”

    李嬷嬷听闻这个消息也愤怒不已,闻言微微颔首。继续汇报道:“主子,这个消息就从昨天夜里便突然在京城各处流传起来,暗卫们发现其中不寻常之处后就一直在追查传言的来源,虽然如今因为时间关系尚未能确认,但,这则流言,大抵便是从宫里传出来的。”

    李嬷嬷说着话,面上怒色越发明显。

    如今的宫里,除了赵天南,又怎么会有其他人冒着惹怒寒家以及安国公府的风险特意针对她的主子?

    赵天南!

    又是他,二十几年前他害了主子的性命还不够,如今主子好不容易有了新的人生,难道他还想再害主子一次?

    不得不说,李嬷嬷真相了。

    不过,赵天南为何会突然出手散布关于主子的流言,看这意思,还像是一定要将主子置之死地,莫非……

    意识到这个,李嬷嬷猛地抬头:“主子……”

    虽然李嬷嬷只说了这两个字,但凤止歌已经领会了她的意思,她轻轻点头:“应当是如此吧,否则,咱们高高在上的皇上,又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出手对付一个臣子之妻?”

    萧靖北听得有些半知半解,但并不妨碍他从凤止歌与李嬷嬷的话中得知那幕后之人就是赵天南。

    “是皇上?”萧靖北很是震惊,然后面上怒色更甚,“皇上这是何意?难道我萧家人就能由得他随意揉捏吗?当初父亲因为一封巧合得来的信被他下药,一边昏睡十几年,前段时间又因为想要平息官粮案追赃一事而指使死士对我下手,如今竟然连我安国公府的妇孺都不放过,莫非,我萧家人在皇上眼中就如此软弱可欺?如此对待大武朝的有功之臣,难道他就不怕这些事传出去之后会激起民愤?”

    萧靖北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

    他的父亲因为赵天南的多疑,在床上人事不知的躺了十几天,他自己更是因此而受了十几年的苦,若不是他命大,只怕萧家早就断根了。

    而如今,他好不容易娶到的夫人,却被赵天南莫名其妙的安了个妖孽之名。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让本就对赵天南心存怨气的萧靖北怒火中烧,心中的怒气只要得一个小口子,只怕就要立时完全宣泄出来。

    父亲的事他当事还年幼无能为力,赵天南要对付他,他也用自己的手段反击了回去,可如今他要对付的是他的止歌,叫他如何能忍?

    萧靖北面脸凝重的看向凤止歌,“止歌,你不用拦着我,哪怕那是皇上,这件事我也定会替你讨个公道回来!”

    萧靖北并不是说说而已。

    萧家是大武朝的开国功臣,他倒要去问个清楚,皇上为何会如此不待见萧家!

    萧靖北从来都不是个多会说话之人,但此刻,他眼中的坚定,无疑比这世间任何好听的情话都要来得动人,就连李嬷嬷,都因此而对这位姑爷更认同了几分。

    凤止歌与萧靖北对视片刻,然后在萧靖北的注视下缓缓露出一个带着温暖的笑容来。

    萧靖北并不是没有见过凤止歌的笑容,但在凤止歌的这个笑容里,他却看到了某些往常没有的东西,但具体是多了些什么,他却也说不出来,只隐隐的觉得,他似乎,在不知不觉之间,又向凤止歌靠近了一大步。

    敛下笑容,凤止歌将萧靖北拉到椅子边并按着他坐下,“你这看着冷冰冰的,原来也是个急性子,你以为你这样冲进宫去质问会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答复,只怕还正中了赵天南的下怀,他怕是正愁没有借口把安国公府的人拿下,你这一去,除了得个以下犯上的罪名,还有什么用?”

    萧靖北面上挣扎一番,最后颓然垂头。

    他知道,凤止歌说的是对的,若是他真的不管不顾的冲进宫,只怕明天安国公府上下就会被赵天南尽数拿下。

    “那……”皱起眉头,萧靖北从来没像此刻这般痛恨自己的无能。

    凤止歌一声轻笑,伸出纤细的手指抚上萧靖北的眉心,待将那褶皱抚平,才道:“我看呀,赵天南就是太闲了,只要让他有事做,想必他就不会再将满腔心思用到我这个小女子身上了。”

    能在大武朝动荡之时还能抽出心思对付一个臣子之妻,赵天南,他可不就是太闲了吗?

    既然如此,她也不妨给他找些事做。

    正好,赵天南不是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何如此英明神武的他会生出赵载存这般平庸的儿子吗,那她就好心替他解解惑吧。

    心中有了打算,凤止歌一双凤眸中闪过一抹幽光。

    凤止歌这边才决定了应对之法,京城各处关于她的流言,因为背后有人操控着,不过一天,就已经隐隐有满城风雨之势。

    寒老爷子认可的女儿,安国公世子视如眼珠子的夫人是妖孽?而且还是江南等地大旱以致如今百姓民不聊生的罪魁祸首?

    这个消息大部分人都是不相信的。

    身处京城,百姓们此前不知道见识过多少想利用人言可畏四个字借刀杀人的阴谋,对此那是一点也不觉得新鲜。

    不过,虽然相信的人少,但这并不影响这流言以让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在京城蔓延。

    听到这流言,那些一直对凤止歌恨得咬牙切齿的人,自然是在暗中拍手称快,更有那沉不住气的,更是在第一时间就冒了头肯定流言的内容。

    这第一个冒出来的,就是与凤止歌一样从湖州来的连晴。(未完待续。)

第168章 父亲

    说起来,连晴这次是真的乐坏了。

    当初在湖州,连家虽然不是官宦之家,但也是湖州城首富,而且因为连晴的姑姑嫁得好,连家在湖州城的地位可是一点也不低。

    就因为凤仪轩里面的一件首饰,她算是将凤止歌记恨上了,若不是这样,她也不会在后来杨夫人的宴会上一而再再而三的与凤止歌作对,甚至还起意将凤止歌推入水中。

    只是害人终害己,没害到凤止歌就算了,还将她自己都给搭进去了,还为了不嫁给杨云浩以及避开事后风言风语而离开湖州,来到千里之外的京城。

    连晴的姑姑也就是冯家二夫人,虽然因兄长的拜托而对连晴算是亲善,可到底还是寄人篱下,像连晴这样自小受尽长辈宠爱的娇小姐,又怎么能适应这种连说句话都得想想旁人会不会多想的日子?

    连晴离开湖州时,威远侯府还没收到进京的旨意,所以初时她还以为自己也许报不了凤止歌那一箭之仇了,没想到她来到湖州大半年之后,居然就听说了威远侯府举家入京之事。

    当时连晴心里是既恨又喜,恨的是凤止歌把她害成这样,不仅没得到报应,如今还得了皇上的旨意进京。

    喜的是,只要她们处于一个地界,她总能找到机会为自己报仇的。

    连晴以为她想要报复凤止歌是很容易的,却不曾想,在湖州时以她的身份倒也勉强能与威远侯府搭上边,但到了京城,就连令她艳羡的表姐冯伊人都鲜少有机会能与凤止歌碰面,更别是靠着冯家二夫人才得以住在冯家的她了。

    甚至冯伊人,机缘巧合之下也与凤止歌不大对盘,与她一样因凤止歌而吃了不少苦头,落个名声尽毁为人不齿的下场。

    意识到凤止歌不是自己能动得了的,连晴后面也没敢再整什么妖蛾子。

    连晴已经在京城呆了快三年,前两天才得到湖州连家的消息,当初她落水为杨云浩所救一事的风声已经过去得差不多了,思念女儿心切的连老爷和胡太太夫妇已经派了人前往京城接连晴回湖州。

    京城再怎么繁华,也终归不如自己家好。

    再则,虽然爹娘将她送到京城来,除了躲风声之外,也有想借姑姑的手替她谋门好亲事的打算,只不过,如今姑姑都未能替冯伊人寻到一门满意的婚事,顾不上她不说,就算真有那合适的好婚事,又怎么能轮得上她?

    所以,能回湖州,连晴当然是高兴的,而能在离京之前听到凤止歌倒霉的消息,更是让她觉得这是自己离京前收到的最好礼物。

    原本连晴只要一边看着热闹一边等着连家派来接她的人也就行了,可偏偏,连晴一直因未能亲手让凤止歌好看而遗憾不已,如今大好的机会摆在她面前,明摆着有人要凤止歌不好过,甚至有可能是有人想借众口要了凤止歌的命,她要是不去参合上一脚,岂不是对不起她这几年所受的委屈?

    在这样的想法之下,连晴自然成了第一个跳出来证实京中流传的流言真实性的人。

    当然了,连晴自然不会愚蠢到随意在大街小巷上议论此事,而是以马上就要离开京城为由,办了个小型的宴会招待这两三年认识的几名手帕交,道是要与她们道别。

    连晴所住的冯家,在京城都只能算是个不入流的家族,连晴能交到的手帕交自然身份有限,不过都是些小官的女儿罢了。

    不过,京城就是一个错综复杂的大圈子,连晴可是知道的,她交的这几个手帕交里,就不只一个与京城另外的大家族攀得上关系。

    借着她们的口,难道还不能将凤止歌的消息传遍京城去?

    所以,在这宴会上,连晴先是偶然提到了最近关于安国公世子夫人的流言,然后又提起了自己当初在湖州城时与安国公世子夫人乃是旧识的事。

    对凤止歌,京城可是有不少闺阁千金颇感兴趣,只不过凤止歌一向不怎么与同龄人打交道,她们就算是想了解关于凤止歌的事,都没处打听去,这时见连晴这个知情者,哪有不好奇的道理。

    所以,连晴在众人的追问之下,只好“勉为其难”的将凤止歌当初在湖州的事巨细靡遗地讲了一遍。

    她的这番话,看似只是在为手帕交们释疑,但何曾又不是肯定了最近流传的流言的真实性?

    于是,在这场宴会结束之后,关于凤止歌的流言为真的消息,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的传了出去。

    人都有从众心理,任何一件事,哪怕大家最初都知道它是假的,但说的人多了,时间长了之后人们也会认为它是真的。

    对于流言所说凤止歌乃妖孽一事,初时京中百姓自然是不会相信的,可当这样说的人越来越说,就算不能尽信,人们心里也难免对此带了几分疑虑。

    这些疑虑所表现出来的直接后果,就是大部分听到流言的人,都像避着瘟疫一样避着安国公府与威远侯府,看这两府出去的人,更是像在看什么怪物一样,没少让两府出门办事的下人为此恼怒不已。

    不说外人,就算是安国公府的下人,对凤止歌这个世子夫人投入惧怕眼神的,也不在少数。

    凤止歌其实是不在乎这些不相干的人怎么看待自己的,不过她不在意可不代表萧靖北也不在意。

    虽然知道凤止歌对这件事已经有了打算,可是为了不让有些不长眼的人冒犯到凤止歌面前去,向来不管内宅之事的萧靖北,也难得的仔细注意起府里的动静来。

    这一注意,还真就叫他发现了几个在府里多嘴的仆妇。

    萧靖北深知这次流言对凤止歌的不善,若不是凤止歌拦着,他都要冲进宫里质问赵天南了,又怎么会姑息府里几个乱嚼舌根的仆妇。

    所以,在狠狠发落了那几名长舌妇以儆效尤之后,安国公府里的下人们无论是出于惧怕还是什么,都再不敢讨论这件事了。

    这流言来势凶猛又传得满城风雨,担心凤止歌会因此受什么委屈,慕轻晚和于氏,以及慕家几位舅母,还有慕晓晓和与之交好的钱多多姐妹,还都特意上门探望过凤止歌,若不是凤止歌再三表示自己很好,说不定她们便要将凤止歌带走以免她因流言在安国公府受委屈了。

    就在慕轻晚等人离开后不久,安国公府又迎来了一尊谁也没想到的大神。

    寒老爷子。

    寒老爷子亲自上门时,萧靖北并没在府里,一直在宁远堂养病的萧立得到了消息迎出来,却没得寒老爷子一个笑脸,而是只道了句与凤止歌有事要谈,便再没看萧立一眼。

    对于寒老爷子的冷淡,萧立除了摸鼻子苦笑之外,倒也没有其他感觉。

    萧立作为当初赵天南的近臣,自然是知道寒老爷子有多护短的,当初因为寒素之死,寒老爷子几乎与赵天南公开撕破脸,自那以后虽然君臣表面上看起来一片和乐融融的样子,但内里的离心离德,恐怕也只有赵天南的几个心腹知道了。

    萧立当初被赵天南视作是左右手,而且还一直将对寒素的某些不满表露在外,寒老爷子这时只是冷待他而没有其他过激反应,他就该知足了。

    再加上,如今那则其心可诛的流言的当事人,他的儿媳妇,可正是寒老爷子在二十几年后的又一个女儿呢。

    换了萧立自己,估计他也不会给这样一个人好脸色。

    萧立苦笑着回了宁远堂,寒老爷子则在得到消息迎出来的李嬷嬷引领下径直来了聆风院。

    “父亲。”凤止歌待寒老爷子在会客厅主座上坐下之后轻声唤道。

    然后,又将身边侍候的下人都遣了下去,只留李嬷嬷在场。

    寒老爷子沉默着打量着凤止歌。

    与二十几年前记忆中的素素相比,如今的凤止歌有了一张与当年完全不同的脸,当年的素素面容看似温婉,实则性子冷漠不易接近,如今的凤止歌,单论容貌,其实比当初的素素还要来得亮眼几分,尤其一双微向上挑的凤眸,若不是她眼中的清冷,只怕单凭这容貌,就得招来不知道多少事非。

    没有人知道,得知女儿失而复得之时,寒老爷子有多感谢上苍对他的厚爱。

    这二十几年来,他一直都在祈求上苍让素素当年临死前说的那句话成真,让他能与素素再续一世父女缘。

    二十几年的等待,心里的希望早就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变成绝望,却没想到,在他的有生之年,他真的可以等到素素归来的这一天。

    一直到现在,寒老爷子都将当时的那份感激深深记在心里。

    他好不容易重新寻回的女儿,他又岂能容人将那些魑魅魍魉的伎俩用在她身上。

    哪怕,那个人,是他名义上的君主。

    二十几年前,他这个做父亲的没能及时护住素素,甚至连女儿的最后一面都未能见到,这本就是他心里一直抹不去的痛。

    二十几年后,那个人还想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害素素,那也要问他这个做父亲的答不答应!

    这次,他得叫那个人好好知晓,他寒臻的女儿,可不是任谁有事无事就能招惹的!

    随着心里所想,寒老爷子眼神渐渐变得锐利无匹,浑身更是透出一股让人只觉连空气都凝滞了的浑然气势。

    寒老爷子虽然没上过战场,如今更是已经年迈,可他执掌寒家这个传承了数百年的家族几十年,更于朝中做了几十年可以算是万人之上的百官之首,所凝养出来的气势,别说是普通人受不了了,就算是当初跟在寒素身边十几年、又对寒老爷子很是熟悉的李嬷嬷,一时间也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父亲。”

    凤止歌轻声唤着,伸手覆于寒老爷子那双干瘦且布满老人斑的手上。

    只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便叫寒老爷子心里的震怒如春雪般尽数消融。

    “素素,”寒老爷子用另一只手轻轻抚着凤止歌柔顺的青丝,语气轻缓却坚定地道,“这件事情你不用操心,一切有父亲给你作主,就算是他,这次也休想再欺了你去!”

    寒老爷子的安抚让凤止歌心里倏地柔和下来。

    这种不论发生任何事,都会在第一时间将她护在身后的感觉,她两世为人,也只在父亲与兄长那里感受到过。

    呃,或许如今看来萧靖北也有这样的潜力?

    思索着这个问题,凤止歌一时间便微有些失神起来。

    凤止歌的失神,落在寒老爷子的眼里,却道是她在因赵天南的绝情而伤怀。

    毕竟,当初的素素,也只差一点,就与赵天南成为名正言顺的夫妻了,两次被同一个人如此对待,素素会伤怀,也是再所难免的吧?

    越是这样想,寒老爷子就越是觉得赵天南此举简直不可饶恕。

    “素素你放心,上一次是父亲对不起你,这一次,父亲绝对不容任何人伤你!”寒老爷子再次强调。

    凤止歌听了窝心之余,面上也有几分无奈。

    她颇有些无可奈何地道:“父亲,您的女儿可不是任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人,赵天南既然敢向我伸爪子,我自然有办法还击于他,过个两天,您大概就能看到我的反击结果了,又何必为了这样一个人动怒伤身?”

    倒不是凤止歌不想寒老爷子与赵天南打对台,她是真的不希望寒老爷子因这件事而动气,毕竟,如今的寒老爷子年事已高,着实不能轻易动怒。

    寒老爷子听凤止歌说已经做了反击,当即笑得跟个孩子一样,还连连点头,就差没直接夸凤止歌做得好了。

    不过,虽然凤止歌如此说了,寒老爷子也没打消自己的念头,他道:“素素,你自己还击是一回事,我这个做父亲的替你出气又是另一回事,你就等着父亲为你出头吧。”

    这样说着,寒老爷子到底退了一步,他沉吟片刻又道:“这样好了,那个人父亲就留着让你亲手收拾,至于那些跳梁小丑,就不用你动手,父亲给你处置了吧。”(未完待续。)

第169章 爱女心切

    寒老爷子坚持要替凤止歌出口气,凤止歌也不想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逆了父亲的意,劝了几声无果之后,便也由得他去了。

    反正,以寒老爷子的手段,只不过是处置些跳梁小丑罢了,随便动动手指头也就足够了,说不定还能让寒老爷子出口闷在心头二十几年的气。

    于是,这件事就算是如此说定了。

    心里存着收拾人的念头,寒老爷子也就没在安国公府里多呆,又与凤止歌闲聊了一会儿,就回了寒府。

    既然已经决定要替女儿出口气,寒老爷子自然不会拖沓,待回到寒府时,心中早已有了定计。

    对寒老爷子有几分了解的人,都会知道他当年到底有多心疼寒素这个女儿。

    二十年前寒素之死乃是太过突然,寒老爷子根本就没有机会做出应对,若是那时寒素身在寒家而非皇宫,只怕就算是赵天南身边的死士倾巢而出,也不会有机会伤到寒素半根毫毛。

    当初之事本就让寒老爷子这二十几年一直处于自责之中,如今有了机会替女儿出气,哪怕那出气的对象,其实只是一个与他完全不对等的无知小姑娘。

    想到收到消息里,那个这两天忙着上窜下跳给凤止歌添堵的连晴,寒老爷子的神色就又阴沉了几分。

    不过是个商贾之女,竟然也妄想对素素不利,若是这次不给她点颜色瞧瞧,日后岂不是任是个什么东西都敢向他的女儿下手?

    暗自冷笑了几声,寒老爷子就将第一目标放在了连晴身上。

    也怪连晴倒霉,以寒老爷子在大武朝举足轻重的身份,原本无论如何也是不会与连晴计较什么的,可谁叫连晴偏偏要去招惹凤止歌呢。

    再说说连晴。

    连晴其实也算谨慎,她深知自己与凤止歌的身份相差太大,所以在办了那个小宴会宴请几名手帕交之后,她倒也老实了一天。

    不是她不想继续抹黑凤止歌,她只是想看自己此番作为的影响显露出来之后,凤止歌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耐着性子等了一天,得知自己那几个手帕交多多少少在相熟之人面前透露了这件事,却并未引来安国公府、威远侯府、寒家几家的任何反应,连晴虽然有些不解,但这种情况于她来说是正中下怀,于是在这之后便放开所有顾忌,同样以马上要离京为由,设宴请了不少或熟悉或不熟的京中贵女。

    按说,以连晴这样的身份,京城的贵女但凡有两分身份的,都不会愿意与之交往,不过如今京城里到处都是关于安国公世子夫人的传言,又听说在连晴这里可以得到某些证实,所以来赴宴的贵女还真是不少。

    所以,短短的几天之内,就凭着连晴一个人,就为原本就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添了一把火,更让许多听到流言的人对凤止歌乃是造成大武朝灾荒的妖孽之言深信不疑。

    若不是顾忌着寒家和安国公府,说不定就已经有人冒头要求烧死凤止歌这个妖孽了。

    能凭自己的一己之力将事情推动到这个地步,连晴心里可是得意不已。

    出身比她好又如何,得了寒老爷子的青睐又如何,如今还不是在她的推动下被人当作了妖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寒家和安国公府抛出来当弃子?

    带着这样的得意,连晴又办了最后一场以道别为名的宴会。

    是的,连晴打算今天的宴会之后就不再理会这件事了,反正这次凤止歌就算能脱身至少也得脱层皮,她的目的也算是达成了,若是再搅合下去,说不准就会被寒家或安国公府的人查到她在其中起的作用,把自己搭进去反倒不值了。

    再则,连家派往京城接连晴回湖州的人已经进了京,连晴这两天正在收拾行装,准备过两天就回湖州了。

    临走之前还能阴上凤止歌一把,连晴这几天可是看什么都觉得顺眼。

    “连小姐,再说说安国公世子夫人当初在湖州时的怪异之处吧?”

    就在这时,其中一位赴宴的贵女好奇地看向连晴。

    面目笑容加深,连晴从善如流地道:“这可不是我刻意抹黑人,安国公世子夫人的怪异之处,当初在湖州时可是人尽皆知的,别的不说,就说昏睡了八年,一朝醒来不仅能言善道,还……”

    连晴的话只说到一半,就被另外一个低沉中蕴着怒意的声音截断了。

    “还什么?”

    带着岁月痕迹的低沉男声将这小宴会上的贵女们都吓了一跳。

    她们如今所处的,是冯家二房的小花园,本就属于内院范围,而且因为知道连晴要招待京中各家贵女,冯家二夫人特地将这小花园空了出来,周围侍候的又都是丫鬟婆子,又怎么会突然冒出男人的声音?

    待众贵女们循声望去,花园里顿时便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来人是名老者,看起来已逾古稀的年纪,身形清瘦,穿着一件洗得发白而且还有几个补丁的直裰,一头白了大半的头发简单用支木簪束于头顶。

    单看外貌以及装扮,老者无疑是极为普通的,属于丢入人群中就能拔拉出好几个的那种,可当这样的外貌配上一双清澈中透着睿智的眼时,却让所有人都只觉一股让他们有些承受不能的压力袭上心头。

    来人自然便是想要替女儿出气的寒老爷子。

    来赴连晴这宴会的贵女们虽然大多养在深闺之中,但寒老爷子在京城实在太过有名,所以但凡出身稍好些的,此刻都认出了他的身份。

    倒是连晴,她来京城三年不到,冯家家世又不显,再加上她平日里最多也就是与女眷打些交道,自然不会知道寒老爷子的身份。

    不过,虽然不知道,但连晴倒也不笨,眼见那些她平时根本就搭不上话的贵女们在看到突然出现的老者时都大为震动,甚至受到惊吓的表情,连忙将到嘴边的呵斥硬生生吞了回去,挤出笑容往前迎了两步,以主人的身份询问道:“这位老先生,不知突然现身此处有何要事?”

    从众贵女的反应中得知眼前老者的身份不简单,连晴用词倒也算是客气。

    寒老爷子平淡的视线定定的落于连晴身上,好半晌才道:“你就是连晴吧,老夫今天来,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无论是那些面带迟疑之色的贵女,还是连晴,一时之间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以寒老爷子的身份,又是在如今大武朝并不太平的特殊时刻,他的时间可谓是宝贵之极,又怎么会特地跑来冯家问一个客居在此的商贾之女问题?

    倒是那些贵女之中,有反应快些的,已经由此联想到了凤止歌身上,然后便突然懊恼起来。

    她们怎么忘了,寒老爷子当初可是当着全京城人的面,收了如今的安国公世子夫人为女儿的,更在其成亲时以添箱之名备了一份只要是女子都忍不住要艳羡的嫁妆,这就已经足以让人看清寒老爷子对这个女儿的态度了,她们怎么就一时鬼迷心窍,因为这几天寒家与安国公府都没有半点动静,就跑来冯家听连晴讲什么安国公世子夫人的怪异之处呢?

    一想到这里,那些心思转得快的贵女肠子几乎都要悔青了,若是因为一时大意而被寒老爷子记上,她们岂不是为家中惹了祸?

    有了这样的顾忌与后悔,一时间,原本因为想多听些八卦而围在连晴身边的贵女齐刷刷的都退到了至少一丈远。

    如此大的动静,连晴自然不可能听发现,她环顾周围一眼,虽然不知道那些方才还表现出一副亲热样子的贵女们为何会有如此反应,但想来与面前的老者脱不了干系,心中一时忐忑起来,于是有些莫名又有些畏惧地问道:“小女正是连晴,不知道,老先生想问些什么?”

    那老者,也就是寒老爷子深吸一口气,好半晌才悠悠道:“老夫活了这一辈子,如今也就只有一个女儿,平时那是恨不得将之当成眼珠子来疼,可如今,竟然有那不开眼之人,造谣意图往老夫的女儿身上泼脏水,连小姐,你说,对这样的人,老夫应该放过吗?”

    说完,寒老爷子静静看着连晴,等着她的回答。

    被寒老爷子如此注视着,连晴只觉自己平时那转得还算快的脑子里顿时像装满了浆糊一般钝得厉害,心里循着本能觉得有些不安,但一时之间又不知那不安从何而来,只能嗫嗫嚅嚅地道:“老先生爱女心切,对于那等恶意中伤贵千金之人,当然不应该轻易放过。”

    连晴并不知道自己的回答对她意味着什么,只从讨好寒老爷子的角度出发,给出了这样一个答案。

    这话才一出口,如今离得她远远的那些贵女之中,就已经有人面上带了些同情之色。

    若是叫连晴知道了寒老爷子口中的女儿是谁,她会不会因她这番自己坑自己的话而狠狠打自己嘴巴?

    不过,在寒老爷子面前,又怎么会有人傻到这时候去提醒连晴呢?

    听了连晴的回答,寒老爷子面带欣慰的点了点头,道:“连小姐果然通情达理,老夫也是如此想的。”

    连晴闻言松了口气,张了张嘴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却见面前看似温和慈祥的长者突然抬起手,然后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听“啪”的一声,左侧脸颊随之传来一阵**辣的痛意。

    “啊……”

    猝不及防之下,连晴捂着脸失声惊叫。

    这一巴掌之后,花园里其他府里的贵女们也都跟着震惊得顾不得仪态,张大了嘴。

    她们虽然从来没有机会在寒老爷子面前混脸熟,可是自小听着家中长辈以恭敬万分的神态提起这位在大武朝权倾朝野的大人物,对寒老爷子倒也不算陌生。

    寒老爷子会出现在这里,她们倒也能用爱女心切来解释,女儿被人如此抹黑,换了是她们,也不会就此忍气吞声。

    可是,她们先前最多也只以为寒老爷子是特地上门来警告连晴的,毕竟,以寒老爷子的身份,他能亲口出言警告就已经是极为看重凤止歌这个女儿了,若是还亲手对连晴做些什么,那就有些有失、身份了。

    但偏偏,寒老爷子就在她们眼前,轻描淡写的给了连晴一巴掌。

    寒老爷子可没管那些他眼中的小女娃有什么反应,他这时只是一个替女儿出气的普通父亲,与旁的身份无关。

    收回手,对着这时眼中已经盈着泪花的连晴微微一笑,寒老爷子道:“连小姐,老夫忘了做个自我介绍了,我那不成器的女儿,就是你这几天口中那个自打苏醒身上就有颇多怪异之处的妖孽。”

    连晴用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寒老爷子话中的意思。

    眼前老者的女儿,就是凤止歌?

    那这老者……

    寒老爷子!

    意识到这一点,连晴恨不得立马晕过去。

    在这大武朝,寒老爷子无疑就是一尊几乎无人敢招惹的大神,可如今,她却因为心里的那点子小心思偏偏就招惹上了,还让寒老爷子亲自找上了门……

    连晴这时候可不觉得能让寒老爷子上门拜访有多得意,心里反而被恐惧瞬间填满,一张还算娇俏的小脸更是瞬间变得煞白不已。

    “寒,寒老,爷子,小女,小女不是故意的,请您原谅小女……”

    害怕之下,连晴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了,不过好歹是摆出了认错的姿态。

    寒老爷子并未因连晴的认错而有半分动容,他温和的一笑,“拜连小姐所赐,最近京城可有不少人将老夫那女儿当作了祸国殃民的妖孽,说不定现在已经有人在想着要如何把她给烧死了,如此大恩,连小姐觉得,老夫该怎样回报于你?”

    这温和的问话,听到连晴耳中,却无异于死神的呓语。

    到底只是个十几岁未经地什么事的小姑娘,得知寒老爷子的身份就已经让连晴心里压力大增了,如今被寒老爷子这样一问,竟然两眼往上一翻,直接晕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170章 君臣

    寒老爷子眼中闪过冷漠与不屑。

    就这样一个没用之人,竟然也敢胡乱朝素素伸爪子,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做得还不够吗?

    再不看已经晕过去的连晴一眼,寒老爷子往后退了两步,然后挥了挥手,便自然有人上前搀起瘫软的连晴往外走。

    明明这里是冯家,说起来连晴还是半个主人,但寒老爷子此举,明显有些反客为主的意味。

    不过,在场之人却也没有一个敢出声阻止。

    这可是寒老爷子,平时他们见都难得见到一次的大人物,连晴要对付安国公世子夫人,却也不打听打听这位世子夫人还有一个如此疼女儿的父亲,如今被寒老爷子找上门来,又能怪得了谁去。

    所以,在众多贵女的注视之下,晕过去的连晴就这样被寒老爷子的人带走了,其速度之快,冯家的人根本就没反应过来。

    直到寒老爷子等人离开许久之后,前来赴宴的贵女以及冯家人,才都松了口气,然后三三两两的讨论起方才所见来。

    连晴这个主人被寒老爷子让人带走了,这场以她为主的宴会自然就无疾而终,赴宴的贵女们随之三三两两的离开,只余冯家人忐忑不安了许久。

    当然了,冯家人之所以会不安,可不是因为担心连晴,也许冯家二夫人和冯伊人对连晴会有那么点担忧,但她们最不安的,还是生恐寒老爷子会因为先前连晴之举迁怒于冯家。

    对于冯家来说,这才是他们无法接受的。

    寒老爷子为了凤止歌之事亲自找上冯家,还将连晴带走的消息,当天就被京城各家知晓了。

    赴宴的贵女们回家之后自然会与长辈说起这件事,她们家中的大人又将这个消息传与亲朋好友,于是自然而然的,寒老爷子这不理智的举动就为所有人知晓。

    正因为所有人都深感寒老爷子此举太过反常与不理智,才更让人知道他对这个中途认来的女儿有多看重,随之而来的,是京城那些关于凤止歌是妖孽的流言一、夜之间就被压了下来。

    寒老爷子举足轻重的地位,由此可见一斑。

    没有人知道寒老爷子将连晴带到哪里去了,冯家人连躲都来不及了,更是不敢找上寒家质问。

    然后,第二天的早朝,在看到已经鲜少上早朝的寒老爷子在众人之前出现在大殿外等候早朝时,原本还相互讨论些什么的文武百官霎时间便安静了下来。

    寒老爷子穿着朝服,身形清瘦却并不让人觉得他的身体软弱无力,反而有股震颤人心的力量,尤其是当人与他的双眼对视时,心志不够坚定之人,恐怕不用一瞬间,就得心中生惧移开双眼。

    这就是寒老爷子立于百官之首几十年培养出来的官威,哪怕他如今其实已经老迈,都不能有损这威势分毫。

    虽然寒老爷子还一个字都没说,但所有人都隐隐猜到,只怕寒老爷子正是为了昨天发生之来的吧,或者说,他是想为自己的女儿讨个公道?

    朝中官员都在官场摸爬滚打了几十年,聪明人是绝对不少的,关于凤止歌的流言来得突然而蹊跷,不难让有心人猜到这是有人故意针对凤止歌。

    可是,以安国公府以及寒家的地位,这大武朝上下,又有几人能不顾忌着两家事后的报复做出这等损人不利己的事来?

    答案很明显。

    除了如今龙椅上坐着的那位,又有何人会有这样的胆子。

    可是,当今皇上为何要如此费尽心机的只为针对一个臣子之妻?

    这个问题,百官无人能想得透。

    众人在殿外没等多久,沉重的殿门便自内缓缓打开,众人按品级鱼贯而入,然后大殿内便传来林公公的唱喝之声:“皇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齐声跪下,山呼万岁。

    在这众人齐齐矮身跪下的时候,立于文官首位仍然傲立不动的寒老爷子,便显得尤其的显眼。

    有眼角余光瞥到寒老爷子的朝臣,心里便又是一跳。

    寒老爷子确实有见帝王而不跪的特权,这是当初赵天南亲自下的旨,以寒老爷子年事已高且为大武朝劳苦功高为名免了寒老爷子的跪礼。

    当时赵天南的道圣旨,可是让不少朝臣深感他的礼贤下士,甚至还有不少老深究一直念叨自己遇上了明君云云。

    虽然有了这个特权,但此前寒老爷子却从来没有用过,无论是上朝还是单独见赵天南都从来没忘过行君臣之礼,任赵天南怎么劝也无用,长久下来,倒也叫众人都习惯了。

    可为何,偏偏在今天,寒老爷子就想起自己还有这个特权了呢?

    因为这样的猜测,百官们的面色都显得有些凝重。

    寒老爷子如今那犹如鹤立鸡群般的身影,赵天南自然不可能看不到。

    他双眼微微一缩,然后不动声色的抬手道:“众卿平身。”

    仿佛根本就没看到寒老爷子的特立独行一般。

    百官们悉悉簌簌的起身,然后便是按惯例的上折子与朝议。

    如今的大武朝,头等大事自然是江南等地的灾荒所带来的种种恶果,早朝上讨论的几乎都是与此有关的事。

    不过,比起百官们的争相发言,寒老爷子反倒一直一语未发。

    许久之后,朝议临近尾声,见半晌再无人发言,立于赵天南身后的林公公挥了挥手中的拂尘,上前一步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莫名的,百官们都齐齐转过头看向从头到尾一直沉默着的寒老爷子。

    也是到这时,赵天南才一副终于发现寒老爷子异样的样子,面上微带了惊讶,道:“太师可是身子有恙,若是如此,可得尽早回府休养,太师乃是我大武朝的股肱之臣,朕也不能离了太师的辅佐,所以太师务必要保重自己的身体才是。”

    寒老爷子闻言,面上并无任何受宠若惊的表情,反而神色一变,似悲似喜地道:“回皇上,老臣并非身体有恙,老臣只是心里不舒坦啊。”

    来了。

    百官心里齐齐一突,都知道寒老爷子这是开始发难了。

    赵天南面带疑惑与愤怒,道:“太师这又是为何?难道,京城还有人刻意给太师添堵?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太师不妨与朕直说,朕绝对不会放任有人在朕眼皮子底下对太师不敬!”

    恰到好处的愤怒,将一个无比看重臣子的君王表现得入木三分,若是那初入官场之人,说不得就要因此而为自己有如此明君而庆幸不已了。

    寒老爷子垂下头,“回皇上,老臣也不知道,到底是何人如此大胆,居然特意戳老臣的心窝子,若是叫老臣查出来,老臣也是断然不会放任的。”

    苍老而不带什么杀伐之气的话,从寒老爷子口中说出来,却让听者心里无端就生出几分寒意来。

    赵天南双眼微微一眯,却只跟着点点头以示同意寒老爷子所说,“太师所言甚是,太师为了大武朝劳苦一生,朕绝不容许任何人敢对太师不敬。”

    表完态之后,赵天南又略有些好奇地道:“不知道太师是因何如此动怒,太师所言有人戳心窝子,又是怎么回事?”

    到底怎么回事,殿内的文武百官都已经在昨天听说了,不过,这时候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寒老爷子与当今皇上在打擂台,又怎么会有人如此不开眼的从中插上一脚呢?

    于是,百官们都屏气凝神,生恐弄出了响动让皇上或者寒老爷子注意到自己。

    寒老爷子闻言抬头,直视龙椅上端坐着的赵天南,两人对视了好半晌,才听寒老爷子略略感慨地道:“皇上这些年来给了老臣无上荣宠,老臣知道,皇上是想还老臣及寒家当初在乱世对皇上的扶持之恩。”

    此话一出,无论是坐在龙椅上等着听下文的赵天南,还是林立的百官,面上表情都不由齐齐一变。

    尤其是那些朝臣,更是一个个瞠圆了眼,像是从来不认识寒老爷子一般看向立于首位的老者。

    事实上,寒老爷子所说并没有错,当初赵天南于乱世之中尚未显露头角时,便是当时的寒老爷子凭着长远的目光,不惜举全族之力推了赵天南一把。

    若不是有寒老爷子的这一推,以及后来与赵天南订下婚约的寒素从旁相助,只凭当时的赵天南,恐怕绝无可能打下如今这大好河山。

    这其中因果,只要是从二十几年前一路走过来的开国大臣,心里都一清二楚。

    可是清楚归清楚,却从来没有人敢如此正大光明的说出来。

    谁都知道,当今皇上虽然能征擅战,并且也算得上英明神武,却有个许多人都知道的多疑性子。

    为人君者多疑倒也并不奇怪,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当今皇上一手打下来如今的江山,自然更忌惮再有旁人如他这般从他手里抢走这江山。

    寒老爷子在朝中屹立二十几年,这二十几年处理政事上又极尽老辣与睿智,他不可能不知道什么是皇上的忌讳,明明知道这一点,还当着百官的面提及当初自己与寒家对皇上的提携之恩,寒老爷子,这又是想做什么?

    如此几乎与挟恩无异的举动,莫非寒老爷子已经因那凤止歌之事而失了理智?

    百官心里想着什么旁人无从得知,众人只看到,他们的皇上微微一顿,然后却露出一个再和煦不过的笑容来。

    “太师所言甚是,当初乱世初起时,朕只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子,就算有那么几分运气收拢了些人手,若不是后面得了太师及寒家的倾力相助,只怕也早就在乱世之中化为一坯黄土了。”赵天南面上似是有些感慨,仿佛在追忆那些久远的往事,“说起来,当初若是没有太师及寒家,也不会有如今的朕,太师及寒家对朕的恩情,就算是再过三生,朕也觉得无以为报啊。”

    一国之君,当着群臣的面对自己的臣子说出如此一番话来,但将这些话听入耳中的百官们,却并没因眼前这君臣和谐的一幕而感动,反而心里一寒。

    事出反常必为妖。

    他们又不是不清楚皇上的性子,皇上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些话来,只怕心里指不定怎么看待寒大人及寒家呢。

    这些年,皇上对寒老爷子及寒家看似极尽宠幸之能,但其中隐含的猜忌,可不是没有人看出来。

    “皇上言重了。”寒老爷子淡声道,面上半点不见因赵天南的这番话而有任何的不安,“寒家当初确实助了皇上一把,但若不是皇上自身的能力,也不会有如今的大武朝,皇上大可不必妄自菲薄。”

    赵天南含笑点头,等着寒老爷子的下文。

    “老臣与寒家当年确实有功,所以这些年与臣和寒家都能心安理得的享受皇上的宠幸,就算外人如何议论老臣和两个不肖子会不会功高震主,寒家人是不是习气跋扈,老臣和寒家上下都深信,以皇上的深明大义,断然不会因为有心人的几句议论而对寒家生出防备之心来。”

    殿内的空气一时间有如凝固了般,让人深觉喘不过气来。

    “如今看来,老臣当初确实没有看走眼。”

    “这些年来皇上对老臣和寒家的爱护之心,寒家上下都看在眼里,老臣本来以为,只要皇上与老臣君臣不生分了,纵然外人如何离间,总也不会叫那些有心人得逞才是,却不想,如今竟然有人敢用那等阴狠手段意图让寒家与皇上反目!”

    “有这等事?”赵天南面露震惊。

    寒老爷子微微颔首,面上带着沉痛之色,“皇上,老臣本也不信还有人如此大胆,可这几日发生的事,却叫老臣不得不信。”

    “太师不妨直言,若叫朕查出是何人想要离间朕与寒家,定然不会轻饶!”赵天南满面怒色,一副绝对不会放过那暗中之人的表情。

    “皇上许是知晓,老臣先前认了个女儿……”

    寒老爷子缓缓道。(未完待续。)

第171章 挑明(5月月票+)

    “皇上许是知晓,老臣先前认了个女儿……”

    寒老爷子这句话说得意味深长,叫人不知不觉就想要探索他话中的真意。

    然后,有那知情者,便由之联想到了当初离凤椅只剩一步之遥的寒素。

    “老臣这一辈子,就只得了两个女儿,第一个没福气,二十几年前就早早去了,让老臣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说,还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说起来,也是老臣这个做父亲的无能。”

    “这第二个女儿,想必皇上也听说过,老臣先前见了威远侯府的嫡长女,如今的安国公世子夫人之后就颇觉与之投缘,所以认了她做女儿。”

    提及这个女儿,寒老爷子的眉眼瞬间柔和了许多,那种爱女之情,可不似刻意作假。

    “老臣一直以为,这个二女儿与当初的素素很有几分相似,说不准便是老臣那苦命的女儿不忍老臣常年悲伤,所以才回到老臣的身边来,为此,老臣可是高兴了不知道多久。”

    二十几年来第一次,有人当着如此多人的面,与赵天南提及寒素这个人。

    赵天南的一张脸瞬间僵硬,而那些知情的百官,却都齐齐低下了头,唯恐被这时的赵天南注意到。

    当初寒素在大婚前夕突然暴毙于宫里,这其中若是没有什么蹊跷,说出来谁都不会信。

    可是以当时寒素的地位,又是在宫里,又有谁能对她做些什么?

    难道,是皇上?

    这个想法在知情者心里压了二十多年,这时突然想起,却是打了个冷颤之后,再不允自己胡思乱想下去。

    好半晌,百官们才听到赵天南僵硬中带着沉痛的声音响起。

    “太师不必伤怀,务要保重身体才是。皇后当年早早离世,朕也悲痛不已,若是皇后还在人世,想来也不希望看到太师为她忧思至此。”

    一句话里,两个“皇后”,赵天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寒老爷子摇了摇头,敛下眼中的悲痛,恭声道:“皇上不用抬举老臣那不肖女,毕竟未过大礼,当不得皇上的‘皇后’之称。”

    赵天南紧紧抿着一双薄唇,双眼幽幽地看着寒老爷子,没有回应这句话,叫人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当初老臣那不肖女早逝是她没福气伴于皇上身侧,老臣自然不敢有任何怨言,只是到底父女一场,这些年来时时想起她,总免不得长吁短叹一番。所以,后来见到与素素脾性十分相似的止歌,才没能忍住思女心切,将她认作了女儿。”

    听到这里,赵天南不自觉的双拳紧握。

    他就知道,这个老匹夫早就知道凤止歌就是素素的事!

    他早该想到了,以寒臻对素素的疼爱,若不是确认凤止歌就是素素,又怎么会将她认作女儿呢?

    可恨他当时太过多疑,总以为那些被他们摆在明面上的线索是这老匹夫与寒家刻意误导他,根本就没往这方面想。

    如今想来,能对他的脾性掌握得如此恰当,并布下这种种疑阵,想来,此举是出于素素之手吧?

    若是那时候他就发现这个事实,那素素……

    心中一阵激荡,但随即又复归冰冷。

    就算他当时就发现素素的真实身份,以素素的性子,又怎么可能与他重归于好?

    他们到最后,不也一样会走到如今的地步。

    所以,他都已经做出那件事了,心里又何必还存着什么希望呢。

    心中如此想着,赵天南眼中越发冷凝。

    而寒老爷子,仍在继续说话。

    “认了这个女儿,老臣心中颇有些最重要的珍宝失而复得的欣喜,也以为能重新享受一下有女儿承欢膝下的天伦之乐,却没想到……”说到这里,寒老爷子的声音里染上悲痛之意,“却没想到,就有人连老臣这点小小的心愿都看不下去,竟然起意想要再一次毁了老臣的女儿!”

    寒老爷子的这番悲痛莫名的话极易感染人,但百官听到这里,却齐刷刷的浸出了冷汗来。

    不为寒老爷子的悲痛,只为他话中的一个“再”字。

    有一,才有再。

    当初的寒素于大婚前夕暴毙,然后被皇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以皇后之礼葬入皇陵,但一直到如今,皇上都未对寒素的死因有任何的说法。

    此时寒老爷子的一个“再”字,岂不是在暗指当初对寒素下手之人,便是当今皇上?

    冷汗自额际慢慢滑落,许多大臣都恨不得大殿上能多个洞,让他们能钻进去,不听皇上与寒老爷子这君臣之间的交锋。

    他们不明白,就算寒老爷子当初对寒素的死因有疑,但当时他忍下来了,且一直忍了二十几年,如今怎么就突然在皇上面前将话挑明了呢?

    寒老爷子,难道真的就因京城那关于凤止歌的流言而失了理智?

    或者说,那凤止歌,真的就对寒老爷子有如此大的影响,足以让寒老爷子为了替她出气而搭上整个寒家?

    百官都百思不得其解。

    众人想象中的赵天南大发雷霆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对于寒老爷子这意有所指的话,赵天南就似根本没听出真意一般,只道:“太师此话何意,难道还有人对太师这新认的女儿不利?”

    许是先前那番话说得太激动了,寒老爷子吸了一口气平复下心情,然后才道:“回皇上,老臣也希望不是这样,但事实确实如此,老臣那小女儿,如今正被不知道什么人给盯上了,为了毁了她,甚至京城都已经起了流言,道老臣那女儿,是妖孽天降,更将她塑造成了造成大武朝这次灾荒的罪魁祸首,若不是老臣在朝中还算有些地位,老臣那女婿又护得紧,只怕如今就已经有人逼上安国公府,要将老臣的女儿活活烧死呢。”

    说到这里,寒老爷子眼中有着讽刺与愤怒。

    赵天南微顿,声音都跟着莫名低沉了几分,他状似安慰地道:“太师不必多虑,朕绝不会任由人欺侮太师的女儿,这件事,朕不会袖手旁观,定会给太师及令女一个交代。”

    寒老爷子闻言面带感激之色,然后话锋一转:“多谢皇上,老臣也知道,皇上必定不会冷眼看着老臣的女儿蒙受这不白之冤的,老臣将这件事说出来,只因老臣以为,必是有人想要借着这件事,离家皇上与寒家的关系。”

    “最初听到这流言时,老臣震怒之余,也立意定要将那暗中放流言之人揪出来,只不过,老臣查到最后,却发现,那流言,竟然是从宫里传出去的,皇上,您可一定要为老臣作主啊。”

    然后,在殿内的寂静之中,寒老爷子平静,却又坚决地道:“皇上,老臣为国为民一辈子,从来不敢居功,但老臣失去女儿一次就已经足够了,却绝对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女儿再一次为人所害。”

    “若是如此,老臣,不服!”

    不服……

    不服……

    两个坚定有力的字,在这突然显得空旷的大殿内回响,让人更能感受到其中的力量,也让人知晓,寒老爷子保护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的心,到底有多坚定。

    当然了,最让百官心惊的,却是寒老爷子那“不服”两个字后面隐藏的意思。

    作为在大武朝举足轻重的人物,若凤止歌真的因流言而遭受什么损伤,那么心中不服的寒老爷子,又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偌大的殿内,因这些猜测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好一会儿之后,众人才听得赵天南的低笑声,“太师不必多虑,想必太师也清楚咱们君臣之间的情谊不是那般容易就被有心人离间的,既然太师已经查到流言是从宫里流传出来的,朕也必定会查出到底是谁有如此这般恶毒的心思,居然妄图离间朕与寒家,这件事朕定会给太师一个满意的交代,朕可不想,让太师有不服的机会……”

    最后一句话,赵天南说得意味深长,也不知他是只针对先前寒老爷子所说的话,还是有其他意思。

    总之,寒老爷子倒是全然没听出什么的样子,得了赵天南的承诺之后,就是一阵的感激。

    到这时,这次早朝才算是结束了。

    待依序走出大殿,百官们两两对视一眼,都觉今天这早朝恐怕是大武朝立朝二十几年来最让人感觉惊心动魄的一次。

    虽然今天这早朝最后是以一种看似平和的表象结束的,但也不知为何,有那敏锐些的大臣,都隐隐觉得,只怕从今以后,皇上与寒家之间,便不会再如过去这二十几年这般相安无事了。

    大武朝正因灾荒而陷入动荡之中,如今皇上与寒家又因安国公世子夫人一事而生了嫌隙……

    真是多事之秋啊。

    不只一个人心里有如此感叹。

    有了寒老爷子在早朝上的抱屈,又有赵天南当着百官之面的承诺,早朝之后没多久,本就因寒老爷子找上冯家而被压下的流言,就再也找不到丝毫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而寒老爷子与当今皇上在早朝时的几番争锋,也经由下朝的百官之口被众人所知。

    当家的男人们,自然考虑的是皇上与寒家之间的波澜会不会影响到大武朝的朝局,而听说了此事的女眷们,对此前经受了一番流言蜚语的凤止歌心生艳羡。

    嫁了一个从来不在外拈花惹草,且愿意倾力护着她的好夫婿不说,还得了寒老爷子当作是亲女一般的对待,细数满京城的女子,除了被皇上视作掌上明珠的含月公主,又有谁能越过她去?

    另外被众女眷关注的,却是被寒老爷子从冯家带走的寒晴,到底得了个什么样的下场。

    按说,寒老爷子若是真想将连晴的事瞒下来,就凭京城这些女眷,是绝对查不出来连晴的消息的,但许是寒老爷子根本就没有要隐瞒下来的意思,或者说寒老爷子本就是故意用连晴之事向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立威,所以,当天下午,连晴出现在慈云庵的消息,就被京城众女眷知道了。

    慈云庵,那是什么地方,京城上到已婚妇人,下到闺阁千金,又有谁不知道,所以得知连晴被寒老爷子带走后送去了慈云庵,众人第一时间倒是同情起她来。

    虽然慈云庵是个于女子来说极为可怕的地方,但慈云庵里向来只接收权贵之家犯错的女眷,说起来,以连晴的身份,其实根本就不够资格被送进慈云庵。

    当然了,哪怕明知这一点,也不会有人对连晴生出羡慕来。

    众女眷都以为,寒老爷子既然将连晴送去了慈云庵,恐怕就没打算再让她出来。

    寒老爷子心疼女儿到可以在早朝上与当今皇上对峙,只不过将一个商贾之女送进慈云庵里,着实算不得什么大事,更不会有人为了这么一个多嘴多舌的商贾之女而让寒老爷子心里不快。

    不过,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是,只不过短短十天,众人猜测中会在慈云庵里过完剩下的大半辈子的连晴,就全须全尾的回到了冯家。

    当寒家下人恭敬有礼的将连晴送回冯家时,冯家上下第一反应并不是高兴,而是惊惧。

    就连冯家二夫人这个做姑姑的,也是如此。

    虽然冯二夫人是连晴的嫡亲姑母,可是这人都是向着自己的,冯二夫人能以商贾之女的身份嫁入官宦之家做正室嫡妻,哪怕这个官宦人家在京城的地位并不那么高,但官眷的身份已经足够让冯二夫人珍惜了。

    与此相比,不过是一个借住家中的娘家侄女罢了,她又岂会因为连晴而冒得罪寒家的风险?

    冯二夫人本以为,寒老爷子将连晴送入慈云庵就是为了出连晴先前扩散流言的气,可谁知连晴不过在慈云庵里呆了十天就被送了回来。

    莫非,寒老爷子是觉得一个连晴还不够给凤止歌出气,所以才把连晴送回冯家,然后迁怒到整个冯家?

    这样一想,冯二夫人心里哪还有什么侄女,连晴在她眼里更是变成了与扫把星一般的存在。(未完待续。)

第172章 无声

    冯家上下为此提心吊胆,时刻担心着寒家会有什么新的举动,甚至因为连晴乃是冯家二夫人娘家的侄女,本就相处不睦的冯家长房与二房关系降至冰点,冯大夫人更是没少为此讥讽冯二夫人的商贾出身。

    冯家几乎闹翻了天,却一直未能等到他们想象中寒家的报复。

    也是到这时,冯二夫人才有些后知后觉的发现,往常性格算得上活泼的连晴,在重新回到冯家之后,居然像是变了个人一般,从原来的活泼变成了如今的沉默寡言,甚至用沉默寡言还不足以形容。

    应该说是……

    看着木着一张脸坐在自己面前的连晴,冯二夫人思索了好半晌都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晴儿,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跟姑姑说啊,就算咱们冯家惹不起寒家,姑姑也会尽可能的替你讨回公道的。”冯二夫人皱着眉劝道。

    说话的同时,冯二夫人心里莫名就冒出一股寒意。

    她赫然发现,自从被送回冯家,连晴就再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若不是心里笃定寒老爷子就算是要为凤止歌出气,也断然不会做出太过狠毒之事,冯二夫人恐怕会强行掰开连晴的嘴,看看她的舌头到底还在不在。

    对冯二夫人的关心,连晴还是没有任何回应,甚至于,在听到冯二夫人让她说话时,她原本木然的眼里,还闪过惊慌与畏惧之色。

    冯二夫人就算是再不细心,也发现连晴的表现确实有些不对劲了。

    双手搭上连晴的肩,冯二夫人也急了,她一边晃着连晴的肩,一边连声追问道:“晴儿,你这到底是怎么了,你倒是说句话啊……”

    冯二夫人这时的关心与着急,倒也不是作假。

    先前寒老爷子将连晴带走时,冯二夫人确实没有替她出头,一来她不可能为了一个娘家侄女而惹得寒老爷子的不快,二来她也有自知之明,就算当时她要替连晴出头,凭她的身份也不可能让寒老爷子看在她的面子上饶过连晴,更会因此而替冯家惹上一个他们惹不起的敌人。

    有了这诸多考虑,再加上冯二夫人也隐约揣摸着,寒老爷子最多也就是出出气,绝对不会让连晴有生命危险,所以连晴被带走的那几天,冯二夫人倒也没有多急。

    果然,只不过几天,连晴就被送回了冯家。

    但眼看着连晴来京城时好好的,临到要回湖州时,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变成了这副模样,冯二夫人难免就急了。

    连家派来接连晴回湖州的人在连晴被带走之后两天就到了京城,从几天前,连家来的人就一直在向冯二夫人要求见连晴,道是连家老爷两三年不见女儿了,想要尽快将连晴接回去,都被冯二夫人瞒了消息给推了。

    如今好不容易连晴被送了回来,冯二夫人又哪能将这样一个半死不活的连晴交到连家人手里。

    对连晴这个自打出生也没见过几面的侄女,冯二夫人说不上有多喜爱,但对自己亲兄长,冯二夫人还是多有挂念的。

    再则,冯二夫人以一介商贾之女嫁进冯家还能立稳脚跟,也与背后有连家源源不断的银子支持有关,若是因连晴之事惹怒了兄长,那她以后还能像如今这般不缺银子使吗?

    所以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冯二夫人都至少要将连晴变成这副样子的原因找到。

    可是无论冯二夫人怎么追问,连晴都没开口说过一个字,只面上的惊慌与恐惧越来越明显,就像在她面前的根本就不是她的亲姑姑,而是一个极为可怕的人一般。

    “晴儿,你倒是开口说句话啊……”见连晴表现得如此怪异,冯二夫人对自己先前的猜测也有些说不准了,心里一跳,然后一咬牙,伸手便要掰开连晴的嘴,看看她到底有没有遭遇什么可怕的事。

    冯二夫人不动倒还好,她这般突兀的一动,原本虽然惊慌恐惧但好歹还算是镇定的连晴却突然像受到了什么极大的刺激一般,突然一把推开面前的冯二夫人,然后从椅子上跳起来,以极快的速度冲往房里烛光照不到的一个阴暗角落,然后以一种胎儿还在母体的姿态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头更是埋于双膝上不肯抬起来。

    猝不及防之下被连晴这样一推,冯二夫人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好半晌没有反应过来,若不是这间房里还算宽敞,没碰到桌角之类的尖锐物,只怕她今天还会伤得不轻。

    待那股痛意慢慢减轻,冯二夫人才有些愣愣地扶着桌子站起身。

    她完全没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连晴往日里虽然性子稍有些娇蛮,可是到底这不是在自己家,所以她在冯二夫人面前向来还算乖巧,何曾会有这般忤逆之举。

    但也正因为这样,冯二夫人才越觉得连晴身上必定发生了什么可怕之事。

    勉强忽略掉身上传来的钝痛,冯二夫人三两步来到墙角,蹲在连晴身边,尽量放柔了声音,道:“晴儿,你看看我,我是姑姑啊,你告诉姑姑你到底怎么了好不好?”

    说话的同时,冯二夫人抬手便抚向连晴的头。

    触到连晴的发丝那一刹那,冯二夫人能感觉到连晴有一瞬间的僵硬,她正想让连晴把头抬起来,连晴就像是知道她所想一般,猛然将埋于双膝的头一抬……

    下一瞬间,冯二夫人就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骇得顾不得什么仪态,一屁股坐在地上差点儿起不来。

    墙角处很是阴暗,借着昏暗的光线,冯二夫人看到连晴紧紧缩在墙角,满脸的恐惧不说,一张小巧的嘴张得大大的,从冯二夫人的角度看过去,就像是一个小小的黑洞般,偏偏还没发出哪怕一点点声音。

    明明是做出张嘴尖叫的姿态,却又全无声息。

    在昏暗的光线下,连晴一张往日里娇俏的脸上似乎带上了些诡谲,看起来尤为可怕。

    冯二夫人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连晴的表现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与长辈开些玩笑扮鬼脸的调皮小姑娘罢了,但她将连晴的样子看在眼里,却觉一股寒气自脚底往上窜,只一瞬间就浑身布满了鸡皮疙瘩。

    好一会儿,冯二夫人才从这莫名的恐惧之中回过神来,她从地上爬起来,先是惊慌的唤了下人进来,然后又吩咐冲进来的丫鬟们将房里所有的灯都点亮,最后才指了几名丫鬟去将连晴从墙角扶到床上去。

    进来的丫鬟婆子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谁都不知道她们不在的时候,二夫人与连家小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疑惑归疑惑,几名被指派的丫鬟仍向着缩在墙角的连晴走去,准备将其搀起来。

    谁知,她们还没走近,连晴就突然受到惊吓般,一下从墙角跳起来,推开拦在她必经之路上的几名丫鬟,然后跳上、床扯过被子便将自己团团裹了起来,甚至连头也捂得死死的。

    从头到尾,连晴面上都带着惊恐、慌张、害怕等情绪,但就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那样子,就像是她在给旁人表演一出活灵活现的哑剧一般。

    这下别说是冯二夫人了,就连进来的丫鬟婆子们,也都感觉到了那股子诡异。

    虽然心中惊惧,但冯二夫人到底也经了不少事,她上前几步来到床畔,一边往外轻扯着连晴身上裹着的被子,一边轻声道:“晴儿,你先出来好不好……”

    这大热天的裹着被子,哪怕是薄被,时间长了只怕也要大病上一场。

    但无论冯二夫人说什么,裹在被子里的连晴也没有任何回应,甚至还开始瑟瑟发抖起来。

    久劝无果,冯二夫人心里的耐心也告罄,但又不能任连晴继续如此,于是退了两步吩咐身边的两名丫鬟道:“你们去把表小姐的被子扯下来,注意不要伤到表小姐了。”

    那两名丫鬟虽然仍存着淡淡的怪异之感,但冯二夫人有吩咐,她们也不敢不听,于是硬着头皮上去扯连晴身上的被子,但无论她们怎么用力,那被子就像是长在了连晴身上一般纹丝不动。

    冯二夫人见状是又气又急,连家的人早就等着要接连晴回湖州了,如今连晴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了事,她不仅没能把连晴会如此反常的原因问出来,难道还要看着她再大病一场吗?

    “多去几个人,把被子给我扯下来,要是实在不行,就把表小姐按住!”冯二夫人有些气急败坏的低声吼道。

    有了冯二夫人的话在前,丫鬟们倒也没了顾忌,连晴的手劲儿就是再大,也不可能越过这一群丫鬟婆子去,所以只不过片刻,原本紧紧裹着的被子就被扯了下来,露出里面缩成一团的连晴。

    失去了被子,连晴非但没觉得呼吸畅快,反倒像是失去了什么保护的外衣一般,突然在床上死命挣扎起来,下意识的,围在床畔的丫鬟们,便齐齐将她按住。

    但随后不久,丫鬟们却都觉得手有些软。

    不是连晴挣扎的劲儿太大,而是连晴的反应太过诡异。

    无论是面上的表情,还是她的挣扎,都绝对是最真实的反应,若连晴在做着这些动作的同时尖叫、哭泣,丫鬟们倒也会觉得正常,可偏偏,无论怎么害怕挣扎,连晴从头到尾都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

    就像是,她突然就失去了发出声音的能力一般。

    拥了众多丫鬟婆子的房里,瞬间便变得鸦雀无声,丫鬟婆子们动都不敢动一下,只有连晴仍一直在无声的恐惧着,挣扎着,仿佛正处于绝望的深渊。

    见到这一幕,冯二夫人当然知道连晴的不对,她只觉腿上一软,差点没再次栽倒在地。

    她先前还以为,就算慈云庵的名声太过骇人,但连晴到底只在里面呆了十天,寒老爷子许是只是想教训教训她,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却不想,连晴的身体确实半点事也没有,但整个人,却明显有些不正常了。

    “慈云庵……”

    冯二夫人轻声念叨着这几个字,然后打了个寒噤。

    连晴,也只不过在里面呆了十天而已。

    听到冯二夫人念叨的这几个字,房里的丫鬟婆子们看了看床上表现诡异的表小姐,也跟着心中生寒。

    她们仿佛看到,一座阴森可怖的庵堂里,表小姐连晴被一群早已不是正常人的老尼团团围住,老尼们双眼闪着兴奋的光芒,想尽了各种办法为难连晴,在折磨连晴的同时,还不忘了禁止连晴发出声音,若是连晴一个没忍住出了声,就会招来更加变本加厉的折磨。

    若不是这样,连晴又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样子?

    只要一想到那种可怕的画面,屋子里的人都忍不住浑身发冷。

    若是换了她们,在那样的地方呆上十天,出来之后只怕也会变成连晴现在的样子。

    恐惧之后,连二夫人往后退了几步,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向兄长交代。

    连晴在她手里变成这个样子,甚至还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恢复过来,将这样的连晴送回湖州,以兄长对连晴的宠爱,只怕会立马与她这个做妹妹的翻脸吧?

    紧紧攥着手中的丝帕,冯二夫人心里起伏不定。

    无论如何,侄女在自己府里出了事,她这个做姑姑的都有责任。

    冯二夫人也借由连晴如今的样子深切的领会到了寒老爷子的狠,但是,就算连晴扩散流言的举动有错在先,但凤止歌不是并未因为她的所为而受到任何伤害吗,寒老爷子让慈云庵里的老尼将连晴折磨成了如今这副可怕样子,是不是太狠了些?

    出于无法对兄长交代的原因,冯二夫人心中颇有些犹豫,就算她无法让寒家给她什么交代,但至少,她是不是应该去寒家亲口问问,寒老爷子为何要如此与一个晚辈计较?

    不过,想到冯家与寒家地位的天差地别,冯二夫人又有些犹豫。

    好在,冯二夫人没有犹豫太久,就有丫鬟前来禀报,寒家来人了。(未完待续。)

第173章 该

    听闻寒家来了人,冯二夫人心里怨怪的同时,亦觉得松了口气。

    在她想来,寒家之所以会在这时候来人,应该是寒家也自知寒老爷子对连晴所做的事太过分了,所以才会亲自上门致歉,就算不是致歉,怎么也该解释一番。

    否则,以寒家和冯家的地位差距,冯家人就算是处心积虑的想办法,也不一定能与寒家搭上关系,又怎么能让寒家人主动登冯家的门。

    当然了,上次寒老爷子亲自上门带走连晴又是例外。

    至于寒家来人的身份,冯二夫人在没见到人之前也有些揣测。

    既然能被请进内院,又通知自己,想必来的必定是女眷。

    至于来人是谁……

    虽然是连晴有错在先,但凤止歌并未有任何损伤,反倒是连晴,因为寒老爷子的爱女心切而变成了如今这副鬼样子,还不知道能不能恢复正常,但看起来,就算是日后有所好转,只怕心里也多少会留下些阴影,对她以后说亲必然会造成影响。

    连晴都受了这么大的罪,寒家上门来赔礼或者解释的人,身份自然不会太低,就算掌家的寒夫人不可能亲自上门,但至少,也会是寒家两位少夫人之中的一位吧。

    不得不说,出身商贾之家的连二夫人,在精于算计的同时,也着实有些自我感觉良好。

    所谓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看到寒家来人时,冯二夫人就是这样的感觉。

    来人当然不会是寒夫人,也不是冯二夫人所想的两位少夫人之一,就连寒家旁宗那些没什么分量的主子也不是,而是寒夫人身边的一位心腹嬷嬷!

    一位嬷嬷!

    就算这嬷嬷在寒夫人跟前再怎么得脸,也改变不了她只是一个下人的事实。

    寒家让连晴变成了这样,居然只派了一个嬷嬷来?

    失望之下,冯二夫人难免有些恼怒,若不是好歹记得这次来的吴嬷嬷乃是寒夫人身边的心腹,在寒家的地位可是不轻,说不准就要将心中的不满表现在脸上了。

    吴嬷嬷跟在寒夫人身边几十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哪怕冯二夫人及时掩饰了面上的神色,也让她看出了冯二夫人心里的真正想法。

    吴嬷嬷从来都不是个会拿身份地位说事的人,但猜到冯二夫人的想法,她仍忍不住在心里嗤笑一声。

    冯家虽然只是个小家族,但同在京城,吴嬷嬷自然也不可能完全没听说过冯家。

    听说冯家这些年一直是二房占了上风,她原本还以为这冯二夫人心里好歹也该有几分成算才是,如今看来,果然出身对一个人的眼光还是有制约的。

    冯家表小姐在背后散布自家姑奶奶的流言,老爷子都亲自找上门去了,她能完好无损的回到冯家就该祈求老爷子没想着要下狠手,怎么着,这冯二夫人倒还认为冯家有礼了?

    或许,这冯二夫人还以为,寒家来人,是要向她致歉?

    一想到冯二夫人或许真的有这个想法,吴嬷嬷原本面上带着的温和笑容便不免冷了几分。

    那位姑奶奶虽然是老爷子半道上认的,但在寒府上下,可没有谁敢拿这个说事。

    只看老爷子、大老爷和夫人对那位姑奶奶的态度,所有人都该知道姑奶奶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寒家自家人都没人敢捊这个虎须,偏生还总有些不长眼的外人看不清楚形势想要欺上姑奶奶一下。

    这次,借着这流言的由头,老爷子甚至还在金銮殿上对皇上直言“不服”。

    想必这次以后,再没人敢不将姑奶奶放在眼里了吧?

    眼前浮现出自家姑奶奶那张清冷从容的面容,吴嬷嬷对不知进退的冯二夫人更多了几分不喜。

    冯二夫人虽然心中不悦,但好歹也算是心有城府,吩咐下人奉茶之后,便与吴嬷嬷分主宾坐下说话,语气中倒也透出几分热络:“原来是吴嬷嬷,有失远迎,还望吴嬷嬷多多担待。”

    吴嬷嬷乃是寒夫人身边的心腹,所以在京城,还少有哪家女眷不认识她的。

    面对冯二夫人的热络,吴嬷嬷只略略回以笑容,缓声道:“冯二夫人客气了。”

    “谁不知道吴嬷嬷跟在寒夫人身边从来也没个闲的时候,不知道,吴嬷嬷这次光临寒舍有何要事?”冯二夫人又道。

    许是出于心里的那点不忿,在说到“寒夫人”几个字时,冯二夫人特意咬重了些。

    吴嬷嬷几十年的人精,哪能不明白冯二夫人是认为自己的身份低了,不过,这冯二夫人难道还以为,自家夫人会亲自登门?

    心里如此想着,吴嬷嬷面上表情不变,顺着冯二夫人的询问道明来意:“二夫人,老身这次来府上叨扰,也是为了贵府表小姐之事。”

    冯二夫人早就猜到了,自然不会吃惊。

    她笑容微微一缓,脸上自然而然的便带了几分愁色,“为了我那苦命的侄女?”

    只一个“苦命”二字,冯二夫人就先将连晴放在了受害者的位置上。

    吴嬷嬷点点头,心里却为来时夫人吩咐的那些话更加赞同起来。

    见吴嬷嬷并未因自己所言而有任何置疑,冯二夫人心中一舒,只要寒家对连晴心存歉意,以寒家的地位,自然会寻到大武朝最好的大夫来为连晴诊治,更说不准,连晴还会因为寒家的那点歉意而攀上一门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亲事。

    只要一想到这个,冯二夫人心神便是一振。

    如果真能这样,那她也不用担忧以后要如何向自己的兄长交代了,反倒兄长得感激她才是。

    这些念头在冯二夫人脑中微微一转,然后她面上就多了些歉意来:“说些这件事,也是我那侄女有错在先,她不该被那流言所惑,未查明事实就做了那些错事,也怪我那侄女太少不知事,还望吴嬷嬷向寒夫人转告她的歉意。”

    连晴有错在先?

    那岂不是在说寒老爷子之后对连晴所做的,是有错在后?

    而且,连晴做错了事是因为她年少不知事?

    要知道,连晴可是比凤止歌还要大上一些的,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子,许多都已经做了母亲,真亏冯二夫人这话说得出口。

    所以,就因为连晴的年少,就能将她的过错一笔勾销?

    冯二夫人怎么不说说,若是寒老爷子没有反应迅速的将流言压下来,若是凤止歌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儿,在连晴这番推波助澜之下,恐怕就算是再清白的女子,也只有长伴青灯或者死亡两条路可走。

    至于冯二夫人所说的歉意……

    连晴想要害凤止歌,却是由她这个做姑姑的向寒夫人表达歉意?

    吴嬷嬷听得心中冷笑连连。

    也难怪商贾出身的冯二夫人这些年能力压冯家大夫人,就凭她这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就是冯大夫人比不上的。

    心中不齿,吴嬷嬷虽然笑容不变,但说起话来,却没了那分客气。

    “冯二夫人说的没错,老身这次确实是为府上表小姐来的,我家夫人向来是个心慈的,也猜到府上表小姐被送回来之后,冯二夫人心里会有疑惑,所以特地让老身来向二夫人说明一下情况。至于歉意,若是贵府表小姐与二夫人真的心存歉意,那也该两位亲自上安国公府去向我家姑奶奶表达才是。”吴嬷嬷话中带着淡淡的冷意。

    冯二夫人自然听出了吴嬷嬷话中的异样。

    而且,吴嬷嬷说,她是在寒夫人的好心之下,特地上门来替她说明一下连晴为何会变成如今这样子?

    不是解释,更不是赔礼道歉?

    这与她所想完全不同呀!

    冯二夫人下意识的就想说些什么,但吴嬷嬷根本就不给她这个机会。

    “要说我家姑奶奶,别看只是老爷子认的,但盍府的主子,那可都是把姑奶奶当作珍宝看待的,就连家中的几位小少爷到了近前,谁不是一口一个姑奶奶恭敬的叫着?却不曾想,老爷子和大老爷以及夫人都舍不得碰一根手指头的姑奶奶,却有人刻意针对她放出那等恶毒的流言,贵府的表小姐,更是胆大妄为的在后面煽风点火,老爷子会生气,那也是理所应当的。冯二夫人应该庆幸,老爷子身体尚算硬朗,没有因为贵府表小姐所做的事而气坏了身子,否则……”

    说到这里,吴嬷嬷意味深长地看了冯二夫人一眼。

    话里的意思很明显,若是寒老爷子真因连晴的事而气得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如今就不仅仅只是叫连晴受些教训了,恐怕整个冯家都会因此被牵扯上。

    领会到这层意思,冯二夫人虽然心中有些不快,但也着实生出些庆幸来。

    吴嬷嬷接着道:“贵府表小姐做错了事,我家姑奶奶又心善不想与之计较,老爷子爱女心切之下,当然会想法子替女儿讨个公道,想必冯二夫人,也会理解的吧?”

    冯二夫人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僵硬着点了点头。

    难道要她直言寒老爷子有错?

    因冯二夫人的点头,吴嬷嬷面现满意之色,继续道:“冯二夫人果然深明大义,就算血亲做错了事也丝毫不包庇。我家老爷子早年丧女,重新得了这个女儿,难免就看得重了些,对待那些敢于对姑奶奶不利的人,当然也就手下不会留情,在老爷子眼中,贵府表小姐错就错在管不住口舌,所以才特地请了慈云庵里的老尼们细心调、教贵府表小姐,好叫她将来,再也不会犯下这样的错。”

    吴嬷嬷话说到这里止住,端起桌上的茶盏轻啜一口,半晌无话。

    冯二夫人等了许久都不见吴嬷嬷有下文,心中有些摸不透吴嬷嬷这番话的意思,同时更想起了先前所见连晴的怪异表现。

    那张带着恐惧与绝望,偏又发不出任何声音的脸,叫冯二夫人现在一想起来都忍不住心生寒意。

    如果这就是吴嬷嬷所说的来自寒老爷子的调、教,对一个正值豆蔻年华的闺阁千金来说,难免太重了些。

    冯二夫人以后,吴嬷嬷应该还有话没说完的,但在下一刻,她就看到吴嬷嬷站起身。

    “冯二夫人,我家夫人让我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既然如此,就不打扰二夫人了,告辞!”吴嬷嬷话说完就往外走,走了两步又蓦地停下,转身看了冯二夫人一眼,“二夫人,贵府表小姐会有今天,也是她咎由自取,半点怨不得旁人,不过经过了老爷子的一番苦心,想必贵府表小姐以后再不会犯这等错误,二夫人与表小姐,都不用太过感谢老爷子的用心良苦。”

    丢下这样一番话,吴嬷嬷再不停留,径直离开了冯府。

    而冯二夫人,在将吴嬷嬷的话细细品位了一遍后,气得双颊涨红,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胸膛也跟着急剧一起一伏。

    到底没能忍下心里的这口恶气,好半晌之后,她猛地起身,抓起方才吴嬷嬷饮过茶的杯子便是重重一摔,听到那清脆的一声砰响,才算是把那口气稍稍压下了些许。

    冯二夫人这时候想起见到吴嬷嬷以前,她所猜测的寒家来人道歉与解释的来意,就忍不住觉得自己简直是个笑话!

    去他的道歉,去他的解释!

    她算是看出来了,寒夫人之所以让这位心腹嬷嬷来冯家,这位吴嬷嬷又说了那么大一通话,只有最后几句才是她真正要说的。

    敢情,吴嬷嬷所有的话加在一起,就是要告诉她,连晴之所以会有现在的下场,都是她自己活该?

    甚至,在连晴变成如今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之后,她还得记着寒老爷子这一番苦心不成?

    好一句“咎由自取”!

    好一个活该!

    冯二夫人气得眼前发黑,差点没直接晕过去。

    而京城的这次突如其来的流言事件,连晴的部分便算是落下了帷幕。

    被人指着鼻子骂了活该,冯二夫人就算再怎么生气,到底也不敢再去与寒家人理论什么,只能硬生生咽了这口气,让连晴呆在冯家仔细将养了几天,待她情况稍稍好转了点,就将她将予连家来人送回了湖州去。(未完待续。)

第174章 替罪羊

    连晴被送回了湖州,但因她而起的波澜,却并未因此而平息。

    当初连晴在后面做的小动作可是有不少人知道的,她从慈云庵里出来之后的样子,以及吴嬷嬷特意上门说的那些话,寒家也都没想过要瞒着,正好也叫那些喜欢看碟子下菜的京城贵妇闺秀们知晓,安国公世子夫人可不是没有娘家人护着的。

    这样一来,以后若还有人想要打什么主意,总也该顾忌着些吧。

    所以寒家对吴嬷嬷去冯家所传的那些话半点掩饰也没有,甚至还特意让人将原话传了出去。

    这可在京城闹出了不小的风波。

    寒家这些年的势大是谁都能看得出来的,仗着寒家的势,寒家某些旁宗子弟也确实不是多本分,但寒家嫡枝却从来都是严于克己,像这次这般,不仅将一个好端端的大家闺秀送进慈云庵里折磨得不成样子,而且还在事后找上门去送人一句活该,这种事却是从来没有过的。

    偏生,无论心里怎么想,却也没有人对这件事表达任何的不赞同。

    谁叫做这件事的是寒老爷子呢,谁让连晴这个看不清形势的商贾之女会先招惹上寒老爷子真心宠爱的女儿呢?

    为了这个女儿,寒老爷子都能在金銮殿上与皇上直言一句“不服”,只不过是使了些小手段让连晴受些教训,又算得了什么?

    难道还能有人为了这么个不知进退的商贾之女去斥责寒老爷子做得不对吗?

    呵,只怕是再自诩刚直的御史也不会说这样的话。

    凤止歌从湖州来到京城,也不过两年多时间,就算她后来成了寒老爷子的女儿,又嫁进了安国公府,但因她历来很少出现在公众场合,所以那些自认高人一等的高门贵女们虽然对她的很多事都清楚,却鲜少有人真正将她摆在一个正确的位置上。

    如今有了连晴的前车之鉴,想必不会再有人犯同样的错误了。

    在连晴被送回湖州之后,紧接着,全京城的人,就看到了当日在早朝上,寒老爷子言明查到流言乃是从宫里传出来的时,赵天南这个帝王亲口向寒老爷子许诺的那个交代。

    事实上,大武朝的文武百官虽然嘴上不说,实际上都等了这个交代很久了。

    寒老爷子完全称得上是大武朝的中流砥柱,如今他的女儿被人用这样恶毒的心思欲置其于死地,就算没有寒老爷子当日在早朝上的一番作为,若赵天南对此半点也没有反应,只怕也足以让朝臣们寒心了。

    赵天南自然也明白这一点。

    事实上,赵天南在想明白之后也很是懊恼。

    他本就是个沉稳之人,更别提又经历了这二十几年的帝王生涯,但在事情涉及到寒素之时,他却将自己的冷静沉稳丢了精光,只凭着当时的一股冲动,就吩咐人去做了那事,甚至连仔细谋划布局都不曾。

    这匆忙之间定下的计策若是落在普通的闺阁千金头上,可能真的能让她们在生死之间走上一遭,但若那对象是当年的寒素,就算没有寒老爷子护着,哪怕没有安国公府这个夫家挡着,也不可能伤她分毫。

    他怎么就如此沉不住气呢?

    经此一事,只怕素素与寒老爷子都已经知道了他的目的,打草惊蛇之下,什么时候能找到另一个合适的动手时机,还真是个未知数。

    再加上大武朝如今并不太平,他又哪能将所有精力都放在如何对付寒素上。

    自从那天寒老爷子在早朝上的一番诉屈之后,每每想到这些,赵天南都会忍不住有些懊悔。

    不过,再怎么后悔,无论如何,他这个做君王的,也必须给寒老爷子一个交代才行。

    所谓的交代,自然是揪出流言一事的幕后主使。

    可是几个当事人都知晓那幕后主使到底是谁,赵天南自然是不可能跳出来向天下人承认自己莫名其妙的就要置寒老爷子最疼爱的女儿于死地,那么,他推出来的,当然只是一个替罪羊。

    赵天南初登基的那几年,并不热衷于宠幸后宫,宫里的嫔妃数量自然也就不多,后来因为急于子嗣,才会有数次充盈后宫之举,所以到得如今,后宫嫔妃虽然比不得前朝,但也算不得少。

    除了皇后苏沉鱼之外,皇贵妃一位虚置,九妃册了淑、敬、惠、顺、宁五人,九嫔倒是有七位,嫔位之下无定数。

    宫里皇子只得一位,其他嫔妃折腾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肚子有过动静,没有了储位之争,更因赵天南如今越来越少往后宫走动而无所谓争宠,这些年宫里嫔妃之间的争斗其实并不厉害,在苏皇后被禁于凤梧宫之后,嫔妃们更是个个噤若寒蝉,就怕万一做错了什么事捊了赵天南的虎须,落个与苏皇后一样的下场。

    赵天南这次推出来的替罪羊,便是九妃之一的顺妃。

    顺妃其人,就与她这个封号一样,不管对人对事,都一味的顺从,在妃位的五人之中,她大概是最没存在感的一个,若不是当初她进宫里娘家颇有些势力,也不可能晋为妃位。

    只不过,顺妃入宫多年,娘家这些年因不得赵天南的重用,眼看着就已经到了日薄西山的境地。

    九妃之一,在后宫的地位着实不低,本人又是个遇任何事都一味和顺的,再加上娘家势弱,就算出了事也没人够得上替她出头,这样的一个人,可不就是最合适的替罪羊吗?

    理所当然的,顺妃便被赵天南顺手拿来交代了一把。

    很快,宣称顺妃便是那意图用流言抹黑凤止歌的幕后主使的圣旨便送到了安国公府,圣旨上还有对顺妃的处置,左不过就是夺封号,打入冷宫之类的,至于其他因此事而赐下的赏赐,凤止歌都没注意去看。

    好在赵天南心里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处置了顺妃,却也没对顺妃的娘家做些什么。

    顺妃是凤止歌一事中的幕后主使,这个结论有几个人相信不得而知,但许多人都知道,若要论在后宫里不起眼的程度,顺妃绝对可以当得第一,这样一个老实本分了二十来年的人,会莫名其妙的想要对付连面都没见过的凤止歌,这该是何等离奇的事?

    再则,那关于凤止歌的流言是在一、夜之间突然冒头,而且一经流传就用最快的速度传遍了京城,以顺妃那早已落魄的娘家,如何能有这样通天的手段?

    若真有这样的手段,顺妃这些年又岂会在宫里混成这样?

    这些疑问,许多有心人都能想到。

    但就算想到又能如何,莫非他们还能跳出来指责圣旨有误,真正的幕后主使另有其人不成?

    所以在圣旨下来之后,心里有数的百官们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了。

    沉默之余,他们难免也会在心里暗暗揣摸,针对安国公世子夫人这些来得蹊跷的流言到底是谁的手笔,其实这个答案很容易便能猜得出来,毕竟如今的宫里,能有几个人有这样的手段?

    只是,若真是他们猜想的那般,皇上,又为何要这样做?

    而且,以皇上这些年处理政事表现出来的老辣来看,他若真想置安国公世子夫人于死地,根本就不会用这种小儿科的手段才是,更不会让安国公世子夫人如此轻易的翻身。

    可如今呢,不仅惹得寒老爷子在早朝上几乎将事情挑明,还舍了宫里一位嫔妃,却没能给安国公世子夫人带来任何损伤。

    皇上此番作为是为哪般?

    任朝臣们如何揣测,也不可能想到当年的寒素重回人世这等离奇之事上。

    不管如何,顺妃的罪名在所有人的沉默之中,就算是这样定下来了。

    原本在宫里居于高位的九妃之一,就因为这件莫名的事而只能落得个后半辈子在冷宫度过的凄惨结果,就算有许多人都能猜到她只不过是赵天南推出来的幌子,但除了顺妃的娘家人,又有何人会在意她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凤止歌接完旨,回房之后就将那明黄的圣旨随意扔到了一旁。

    伸了个懒腰,往萧靖北身上靠了靠,她微闭上眼养着因要接旨起得太早而起的睡意,嘴里略带嘲讽地咕哝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只不过,赵天南的这个替罪羊找得,却是不怎么用心啊。

    顺妃是个什么样的人,娘家如今如何,她能不能做出这件事,恐怕只要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道,赵天南将这样一个人推出来,莫不是也有根本不惧寒老爷子知道他敷衍态度的意味?

    对寒家的猜忌强忍了二十几年,如今总算是压不下了吗?

    凤止歌真不知道,她该赞赵天南的忍耐功夫,还是该嗤笑他还没处理好江南等地灾荒一事就迫不及待的想着要对寒家下手了。

    飞鸟尽,良弓藏。

    狡兔死,走狗烹。

    如今鸟未尽,兔未死,还有用得着寒家的地方,赵天南就已经忍不住了吗?

    微闭着眼掩着嘴打了个哈欠,凤止歌带着睡意轻声道:“赵天南,果然二十几年都没变啊,真不愧对我精心替你准备的那份大礼。”

    她与寒老爷子说的早已准备好了反击,可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萧靖北这时正换了个姿势让凤止歌能更舒适的靠于他臂弯,听到凤止歌这话,心中便是微微一动。

    他从来都知道,凤止歌心里有许多的秘密。

    虽然自从他们成亲以来,凤止歌处理某些事时从来不曾刻意避着他,可是他从旁看得越多,心里的疑惑也越多。

    这种疑惑,在这次的流言事件之后堆积得几乎要冲破他的理智。

    他对凤止歌进京之后的事算得上是一清二楚,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凤止歌进京之后只进了一次宫,而且去的还是慈宁宫,与皇上几乎不会有交集之处。

    一个臣子之妻,朝中股肱老臣认下的女儿,皇上为何会起意要放出那样的流言?

    而凤止歌,只不过十几岁的她,又与皇上与寒老爷子有着怎样的纠葛?

    无论怎么想,萧靖北也不能得出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答案。

    “止歌,你到底是谁呢……”

    太过疑惑之下,不知不觉的,萧靖北将这个深埋心底的问题问出了口。

    但随即,看着怀里半眯着睡眼的女子,他微愣之后又跟着释然,不管凤止歌心里藏着怎样的秘密,现在以及往后,她都只会是自己的妻。

    至于其他的,她若是想告诉他自然会告诉他,他又何必深究?

    有了这样的认知,萧靖北只觉心里一松,仿佛放下了什么背了许久的包袱一般,甚至还露出了一个释然的微笑。

    而就在这时,原本带着睡意靠在他怀里的凤止歌,却突然睁开眼,眼中清明,睡意不存。

    一双凤眸在萧靖北那带着微笑的脸上凝视许久,凤止歌才敛下眼中的探究,似笑非笑地道:“如果我说,我就是当年的寒素,萧靖北,你信吗?”

    萧靖北浑身一震。

    往常他只要一想到凤止歌、赵天南、寒家这几方的关系,眼前总是一团乱麻,就像是罩着一层薄雾般,怎么都看不透那薄雾后面掩藏着什么。

    可现在,在找到那关键的一点之后再回过头,才发现原先所有的疑惑,竟然就此迎刃而解。

    只不过,那最重要的一点,竟然来得如此离奇?

    若是在此之前,有人问萧靖北,他会不会相信凤止歌所说的每一句话,他绝对会坚定的给出一个肯定答案,但在这时,他却有些犹豫了。

    寒素离世二十几年,只要知道寒素其人,就该知道这件事。

    死而复生,这绝对是挑战萧靖北想象极限的,哪怕在他心里,凤止歌早已经是他信她就像信自己一样的存在,在这一瞬间,他也难免有些迟疑。

    但这所有的迟疑,只存在了短短一瞬。

    萧靖北随即双手抚上凤止歌的双颊,一双冷眸中带着柔和,认真的与凤止歌那双凤眸对视,一字一顿的道:“我信。”

    他相信她,甚于相信自己。(未完待续。)

第175章 自尽

    顺妃之事虽然被人在私下议论了许久,但到底也只是说说,不可能会有人因为一个不得宠的妃子刻意逆了赵天南的意,就连顺妃的娘家人,哪怕明知道顺妃不可能做出这等事,但因为势不如人,也只能生生忍下了这口气。

    若事情就此结束,倒也就罢了,偏偏顺妃这个柔顺了一辈子的人,这次却没有继续柔顺下去,叫此事又格外的横生枝节。

    圣旨下了之后,顺妃就被夺了封号送进了冷宫。

    顺妃这一辈子从来不争不抢,正因为她这脾性,宫里许多位份比她低的嫔妃,拿准了她就算吃亏了也不会还击,有事没事的总也喜欢找上门去踩她几下找优越感。

    好在宫里的纷争最多也就是这么些事,这么多年来倒也没出别的问题。

    顺妃本人,其实对封号寝宫之类的并不在意,以她在宫里那不受宠的程度,就算住着再华丽的宫殿,其实平日的冷清比冷宫也差不了多少。

    若顺妃一直抱着这样的想法,被打入冷宫除了吃穿用度会比以前清苦点,其实别的也不会有太大的不同,但偏生,顺妃这次就突然犯起了拧。

    无缘无故的就遭此横祸,头上顶了如此大的一个黑锅,不仅被夺了封号还被打入了冷宫,说不定还会因此连累到本就日薄西山的娘家人,向来看得开的顺妃这次也难免心气不顺起来,在冷宫里一连几宿没合眼,想着自己在宫里这么多年委屈求全,如今却得了这么一个下场,背了这么大一个黑锅,恐怕一辈子都无法洗清,越想越觉得委屈之下,顺妃竟然一时想左了,将冷宫里的床帐直接当了白绫用,一头就吊死在了冷宫里。

    冷宫本就是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就连送饭菜的宫人平时也都是放下饭菜就走,绝不会在此处多作停留,是以顺妃悬梁自尽之事一直到好几天之后才被人发现,若不是送饭菜的宫人发现一连几天送去的饭菜都没有动过分毫,觉得不对劲寻到顺妃住处去看看,只怕顺妃的尸骨还得过段时间才能被人发现。

    这时正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哪怕冷宫比别的地方来得阴冷些,这么几天下来,待顺妃悬梁一事被宫人发现时,她的尸首都已经有些发臭了。

    九妃之一,在宫里也算得上是数得上号的妃嫔,就这样死在了一床帐子上,可叫宫里上下都为此叹息不已。

    顺妃就这样死了,她的死讯没在宫里激起半点的波澜。

    顺妃之死自然是因为那一纸圣旨,可是她的死讯传到下旨的赵天南耳里时,却只得了赵天南一个淡漠的眼神,以及一个淡淡的“嗯”字。

    在赵天南眼里,不过是一个他其实根本就印象不深的妃子,死了也就死了,对他来说完全不能造成任何影响。

    本就是个凉薄之人,又岂能期待他会因一个对他来说毫无用处的妃子之死而有任何伤怀?

    赵天南没想到,顺妃这辈子唯一一次的犯拧,最后却给了他怎样的打击。

    顺妃姓张,她的娘家人口很是简单,家中爹娘都早已离世,如今只有一个比顺妃小了六七岁的弟弟张振鸣,以及张振鸣的妻子以及一子一女。

    顺妃的母亲去得早,因此顺妃的弟弟张振鸣几乎是顺妃自小看顾到大的,姐弟俩之间的感情自然比寻常姐弟来得更为深厚。

    到顺妃进宫之时,张振鸣也不过十一二岁,据说当初张振鸣在顺妃进宫前夕可是整整抱着顺妃哭了一夜,当时的张家在京城可也不弱,因此这件事可没少被人拿来当作笑谈。

    当然,这个笑谈就足够说明顺妃姐弟之间的感情了。

    这次顺妃突然之间被降罪,又是夺封号又是打入冷宫的,事情闹得这么大,张振鸣是又愤怒又担忧。

    张振鸣对顺妃可是极为了解的,他当然知道,自己那一辈子逆来顺受的姐姐不可能有这样歹毒的心思,更别提姐姐根本就与安国公世子夫人无怨无仇的,怎么可能会刻意针对安国公世子夫人。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姐姐真的与安国公世子夫人结了怨,也真的想要报复,但以姐姐在宫里如透明人一般的地位,她凭什么能让流言一夜之间就传遍京城?

    就凭如今已经沦为不入流的张家?

    这件事绝对不可能是顺妃做的,张振鸣对这一点无比确定,只不过,就算他认定了又能如何,难道他还能就凭着自己的认定就冲到皇上面前指责皇上圣旨有误吗?

    张振鸣也知道,自己能想得到的,京城自然多的是人能想到。

    可是,自从圣旨下来之后,这满京城的文武百官,又有何人针对此事提出了任何的质疑?

    当然了,张振鸣也知道这不能怪谁,张家落魄了是事实,旁人与张家没有任何交情,不帮着姐姐说话也是正常事。

    顺妃是个柔顺的性子,其实张振鸣性子与顺妃也有那么几分相似。

    张振鸣倒是想得开,总归姐姐往常在宫里的日子也不见得就有多好过,自家又不需要姐姐撑着,封号夺了也就夺了,就算打入冷宫也没关系,只要姐姐还活着就是天大的幸事了。

    再说了,冷宫那地方,宫里的嫔妃们谁不嫌晦气,姐姐呆在冷宫里,总不会再有人特意到冷宫去找事,说不定姐姐还能活得更自在些。

    张振鸣甚至都打算好了,待过些日子这件事风声过去了,他好生打点一番,争取看能不能让他的夫人去冷宫探望顺妃,只要确定顺妃没事,他也算是能安下心了。

    但是张振鸣没想到,顺妃没能等到他夫人去看望,就一时想不开自尽于冷宫了。

    消息传到张家时,张振鸣在原地呆了许久。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他的姐姐,从来对任何不公都只一味逆来顺受的姐姐,往常遇到任何事都只想着忍一忍就过去了,这次竟然会在冷宫悬梁自尽?

    任张振鸣怎么不信,顺妃自尽身亡一事,到底还是成了定局。

    许是最终还是觉得对顺妃有愧,赵天南虽然没有下旨恢复顺妃的封号,但也格外恩准了顺妃的娘家人进宫为其收殓尸骨并允了张家可以将顺妃葬回张家祖坟,张振鸣也由此才得以以外男的身份进到后宫,并亲眼看到了顺妃的尸身。

    顺妃进宫许多年,只回娘家省亲了一次,算起来,张振鸣已经有十来年没有见到姐姐了,看到顺妃那已经有轻微腐烂并不住散发着恶臭的尸首,他简直不敢相信,那是他那虽然稍嫌懦弱了些,却从来爱洁的姐姐!

    若是姐姐知道自己死后会变成这副样子,不知道还有没有自尽的勇气?

    带着这样的念头,张振鸣神思恍惚的收殓了顺妃的尸骨,然后又安排了后事,将顺妃葬入了张家祖坟。

    待一切办妥之后,张振鸣却再也无法压下心头的怒火。

    张振鸣倒也没因顺妃之死就记恨上凤止歌或者安国公府,在他看来,自家姐姐死得太冤了,若不是皇上不辨是非的下了那样一道圣旨,姐姐也不会一时想不开寻了死。

    每每想到这里,张振鸣就觉得烧心窝子一般的疼。

    可是再怎么心疼,他却又一点办法也没有。

    下旨的那个人是当今皇上,他就算拼了这条命不要,只怕也不能替姐姐讨个公道回来,反而会赔上自家妻儿的性命。

    有了这样的觉悟,张振鸣心里压抑得厉害,借酒浇愁的次数难免就多了起来,时常在酒肆里流连到很晚才归家。

    前面也说了,张家如今已经落魄了,所以张振鸣就算想要借酒浇愁,也没那个条件去那些大酒楼,只能选了离家最近的一家小酒肆,反正他只是想要买醉,在什么样的酒楼喝酒,喝什么样的酒下肚,并不是他所关心了。

    也正是在这家很不起眼的酒肆里,张振鸣遇到了一个人。

    张振鸣是去买醉的,起初他也没有注意到那酒肆里的其他客人,但在一连几天在那酒肆里遇到同一个人后,他难免就将那人仔细打量了几番。

    这一打量,就打量出事了。

    那个人,是太子赵载存与含月公主的生父林战。

    张振鸣是见过太子的,还是在他进宫为顺妃收殓尸骨时正巧碰上的,因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大武朝的储君,哪怕当时张振鸣的心情十分不好,仍对太子的容貌印象十分深刻。

    而现在,他在酒肆里随便碰上的一个人,容貌竟然与太子至少有五六分相似?

    张振鸣那并不算太灵光的脑子,突然一下就像是开窍了一般,嗅到了这其中的不同寻常之处。

    这之后,张振鸣虽然仍每天流连在那酒肆之中,目的却并不是单纯的买醉,而是抱着目的的去与林战接近。

    林战心里压着那样一个关系到两家人生死的秘密,提心吊胆、担惊受怕了近二十年,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是老是想起当初发生的事情,唯恐在病弱的妻子面前表现出什么异样,于是才选了这样一个不起眼绝对不会碰上同僚的小酒肆来消磨时光,这才得以与张振鸣相遇。

    张振鸣既然存了刻意接近林战的念头,又不是个擅隐藏的人,难免就叫林战看出来几分不对,林战也警觉,虽然觉得张振鸣似乎并无恶意,但在两人仅有的几次交谈里,却是谨言慎行,不该说的半点也没有透露出去。

    林战有此表现,张振鸣自然没从他那里打听到任何事。

    也不知道怎么的,张振鸣直觉的就是认为太子与这个林战之间肯定有着什么不能见人的事儿,与林战搭讪了几次,后来发现林战再也不来这小酒肆之后,便也不再记挂着天天买醉,而是开始查起林战的身份来了。

    张家落魄得厉害,若真由着张振鸣自己来查,恐怕只是查明林战的身份就不知道要用多久,也是张振鸣运气好,某次出门在外时,正好就远远看到林战回林家。

    有了林家的住址,又有了姓氏,再要查一个人,无疑就容易了许多,张振鸣自然而然的就查到了关于林战的事。

    当然了,他能查到的,也都只是些浮于表面的事。

    比如说林家与宁妃娘家当年走得近,林战多年前曾做过御前侍卫,后来不知为何离开宫里之后甘愿只任个闲差,以及如今林战那个疼妻子的美名。

    虽然表面上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对劲之处,但每每只要一想到林战那张与太子相似的脸,张振鸣就总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

    这人啊,只要敢想,就没有什么是想不出来的。

    这些年来之所以没人将林战与太子联系起来,一来是当初林战与宁妃有口头婚约之事并不为外人所知,宁妃进宫之后两家更是对此守口如瓶,二来也是林家如今在京城实在太不起眼,认识林战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小官吏,根本就与宫里与太子扯不上关系。

    如今突然冒了一个本就对宫里对赵天南心里存了怨,又分别见过太子与林战的张振鸣来,也算是异数。

    张振鸣就是个敢想之人。

    其实若是顺妃还好好的在宫里,哪怕是在冷宫,张振鸣就算见了太子与林战,也不会想得过多,可是顺妃之死激起了张振鸣心里的愤怒与怨恨,如今见了林战与太子之间的相似,自然不吝往最不光彩的方向去猜想。

    太子与林战容貌的酷似,当年宁妃娘家与林家的交好,林战当初在宫里的差事,以及离宫之后甘愿担个没有前途的闲职,以及,宫里二十几年来广纳嫔妃,却最终只有宁妃一人孕育了一子一女……

    这种种的不合理之处汇在张振鸣的心里,张振鸣又存了那么多对宫里对皇室的怨恨,就足够他做出再怎么离奇的揣测了。

    张振鸣初时也被自己的猜测吓坏了,但惊吓过后,他心里又燃起了疯狂。

    好啊,皇上不是因为那流言治了姐姐的罪,害得姐姐想不开自尽吗?

    那么,姐姐没有做过的事,就让他这个做弟弟的来完成好了!(未完待续。)

第176章 报复

    顺妃历来性子柔顺,又不会争抢,就算进了宫位列九妃之一,这么多年来也没有替娘家要到任何好处,所以张家这些年虽然落魄得厉害。

    但再怎么说,好歹张家还有个进了宫成为九妃之一的顺妃在宫里,旁人就算是心里看轻张家,看在顺妃的面上,最多也就是说些酸话罢了,要说真的去为难张家人倒也是没有的。

    正因为这样,张振鸣这些年虽然没有过得怎么风光,但要真说吃苦,却是从来没有过的。

    没吃过苦的人,行事之间难免就有几分不管不顾。

    张振鸣便是如此。

    早在得知顺妃死讯时,心中不忿的张振鸣就有了要替姐姐讨个公道的念头,只不过到底形势比人强,他就算有这个念头,又怎么可能从当今皇上手里替姐姐讨回公道来。

    所以这些天也只能生生将心里的不愤怒压着。

    可如今不同了,只凭太子那张酷似林战的脸,他就至少有六成的把握太子绝对与林战脱不了关系,更别提林战身上的其他异常之处了。

    姐姐是因为流言死的,那他就还一则流言给皇上好了。

    打定了主意,张振鸣行事也不拖沓,当即就行动起来。

    好在张振鸣好歹知道他想做的事日后若是被查出来了,肯定会牵连到家中妻儿,所以行事之间倒是万分的小心。

    因江南等地闹灾荒,最近京城里也多出不少沿街乞食的难民,张振鸣就把眼光放到了这些难民身上。

    对难民来说,他们如今最怕的是饿肚子,只要给他们一口饭吃,让他们能够活下来,就是让他们杀人放火他们也敢,更别提只是传些流言出去了。

    于是,张振鸣乔装打扮掩饰了身份,又从家里扛了几袋粮食,就找到了较为偏僻的城北的一个难民头子。

    “只要你替我做件事,这些粮食就是你的了。”张振鸣指着堆在地上的粮食,淡淡地道。

    乞丐有地盘观念,这些难民如今和乞丐也差不多,自然也不会例外。

    如今的京城百姓因为灾荒一事是人人自危,往家中囤粮都来不及了,自然也不会有多余的粮食去施舍这些难民,若不是靠着京中权贵之家****施的清粥,只怕京城这些难民早就没有活路了。

    可想而知,几大袋粮食对那些早已饿得皮包骨的难民来说,有着怎样的诱惑。

    所谓的难民头子,也只不过是身体比其他人稍稍强壮点,每顿能比其他人多喝两口粥罢了,自然无法拒绝粮食的诱惑,张振鸣都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要求,那难民头子就已经胸膛拍得震天响,将什么都应承了下来。

    生恐张振鸣会反悔,那难民头子让人先将几袋粮食收起来,然后才看向张振鸣,“你想让我们做什么事?粮食我是收下来了,但我们到底只是些躲饥荒的普通人,若是超出我们能力的范围,那我们也没辙。”

    张振鸣一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搬来的粮食被收起来,到这时,才微微一笑,道:“你放心,这事儿嘛,肯定在你们的能力范围之内,甚至对你们来说还可以算是非常容易。我只要你们,在几天之内,将一个流言传遍京城就行了……”

    说到这里,张振鸣冷笑一声,将自己的猜测以想好的措词说了出来。

    倒是那难民头子,方才还打着包票,听完张振鸣的话,却是骇得一屁股坐倒在地,颤着手指向张振鸣,“皇上……太子……你……”

    却是吓得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颇有想要反悔的意思。

    张振鸣见状沉下脸,阴着双眼看了他一眼,“怎么着,收了大爷的东西,又知道了这个秘密,你还想反悔?”

    那难民头子能在这种年景带着一帮子人活下来,倒也算是有些见识的,虽然被张振鸣要他做的事给吓住了,但他也清楚,若是自己真的要反悔,眼前这个人恐怕真没打算再留着他以及他手下的人。

    反悔,马上就死。

    顺着这人的话去做,也许还用不着死,那几袋粮食,省着点也够他和手下人吃好长一段时间了。

    再说了,只是传个话而已,以京城如今遍地难民的情况,他就算真把话传出去了,恐怕就是当今皇上,也不一定能查出来流言的源头在哪里,就算查到是从他们这些难民嘴里传出来的,难道皇上还能在如今这特殊时刻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他们这些本就已经活不下去了的难民都杀了不成?

    细细思索下来,那难民头子一狠心,咬咬牙就冲着张振鸣点了点头:“这位爷放心,小的既然收了您的粮食,这件事保准给您办得妥妥当当!”

    张振鸣仔细打量了面前这面黄肌瘦的男人,似是在评估他话中的可信度,好半晌才点了点头,道:“行,话都说到这儿了,大爷就信你一回,只要你把事办好,大爷也不是小气的人,不过,要是事情办砸了……大爷在京城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但要收拾你们,却也只是挥挥手的事!”

    那难民头子心里一抖,丝毫不怀疑张振鸣话里的真实性。

    他们这些每天靠着些清粥过日子的难民,本就已经命贱如蒲草,任是谁轻轻一掐就能要了他们的命。

    可蝼蚁尚且偷生,若是能活,又有谁想去死?

    为了能活下来,做些他们平时眼中要命的事,又能算得了什么?

    想通了这些,那难民头子心里再无抵触,又再三向张振鸣保证办好事情,这才一路赔着笑将张振鸣送了出去。

    这难民头子也是个光棍性子,送走张振鸣之后,就立马着手办起张振鸣交代的事。

    张振鸣给的粮食撒出去一些之后,没过两天,京城各处乞食的难民之间,就已经流传起一则耸人听闻的流言来。

    当今皇上身患隐疾……

    后宫佳丽三千,却只有宁妃一人产下一子一女……

    太子和含月公主其实根本就不是皇家血脉,而是宁妃与幼时的青梅竹马偷、情所生……

    太子相貌半点不似当今皇上,倒是与宁妃那位青梅竹马有个五六分相似……

    当今皇上绿帽子戴了二十来年,还想将这大武朝的江山交给这个便宜儿子……

    就如同上次关于安国公世子夫人那来得蹊跷的的流言一般,仿佛只是一个不注意,京城百姓们就突然发现,偶尔外出走动时,总能听到路边乞食的难民们神神秘秘的交头接耳,还动不动就往皇宫的方向看上一眼,再交换一个暧、昧的眼神。

    有那好奇心旺盛的特意挨近了听墙角,难民们也不以为意,自顾自的低声议论,若是有人往他们面前递上一个馒头,他们也不吝替人释疑,转而热火朝天的讲述起当今皇上与绿帽子的二三事……

    问他们是从哪得来这个消息的?

    那人家肯定得给你一个不屑的眼神,这你都不知道吗,京城早就已经传遍了!

    如今的京城除了几条不允难民踏足的主干道,其他大街小巷四处可见有饿得不成人形的难民三三两两的扎堆,所以,这个消息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传得人尽皆知。

    可知道归知道,到底事涉宫里的贵人,而且流言的内容还如此惊悚,除了那些难民,上到朝中百官,下到普通百姓,在听说了这个流言之后,却没谁敢公然将这件事拿出来讨论,最多也只敢在心里暗自嘀咕。

    这一嘀咕,还真叫许多人心里犯了疑。

    要说这宫里的局势,那还真是有些奇怪,宫里嫔妃数量不算少,可这些年来,除了宁妃,还真就没人再育有皇嗣。

    如果皇上龙体康泰,辛苦耕耘了这么多年,也不太可能让宁妃一个人得了所有的好运硕果累累,其他那么多嫔妃却是颗粒无收。

    可如果真如流言所说,当今皇上身有隐疾……

    那太子和含月公主的身世……

    这一晚,京城许多人都因为这个猜测而浑身一抖。

    于是,原本喧嚣的京城,突然之间就变得无比平静起来,而在那平静的表象之下,却又蕴着暴虐的狂涛怒浪,只需要一个引子,就能绞得人粉身碎骨。

    事关皇室血脉,又涉及到太子与含月公主生母的的清白,再怎么深得皇上信任的臣子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去将流言的内容递到宫里去,谁都知道,不管流言是真是假,将此事捅到皇上面前的那个人都不会有好果子吃,弄不好连一家子的性命都得搭进去。

    这样诡异的平静了几天之后,终于还是有人忍不住打破这虚假的平静。

    那个人,是林公公。

    林公公这几天虽然表面上看来与平时并无区别,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每次独处时,他心里到底有多兴奋。

    他盼这一天,已经盼了很久了,久到,也许要追溯到当初听到皇后娘娘的死讯那天。

    从寒素把他从死人堆里拉出来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经把自己的命交给了寒素,待后来天下初定,大武朝建立,登基为帝的赵天南当着三军将士的面给了寒素皇后的名分,在林公公心里,皇后二字就再不是一个身份,而是与寒素等同起来。

    在他心里,也只有寒素,才能当得起皇后二字。

    林公公本来以为,他会在宫里一直看着他心中的皇后娘娘,直到他合上眼的那一天。

    却不曾想,皇后娘娘,会在那花开得最盛的年纪,就早早辞世。

    她甚至,还来不及好好看上一眼她为之拼搏了十几年的江山。

    林公公知道皇后娘娘去得蹊跷,若不是有皇后娘娘临死前的那句预言,只怕他早就不管不顾的借着身份的便宜送那个人去地府陪着皇后娘娘了。

    宫里的公公都身有残缺,心理上难免就与常人有些不同。

    林公公原本一直以为,自己虽然身体不完整,但心理上好歹还是正常的。

    可是如今,他自己也觉得,也许自己真的有些不正常。

    否则,他又怎么会明明恨得要死,却每每能在那个人面前装出一副完美无缺的忠诚模样呢?

    不然,他又怎么会在听到下面的人报来的京城突然出现的流言时,心里会有那么一股甚至算得上是变、态的兴奋感呢?

    轻轻抚着手中的信笺,林公公面上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来。

    皇上啊,作为你这么多年的忠臣属下,我真的,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与你分享这个消息……

    林公公进到御书房时,赵天南正在发脾气。

    御案上堆积得满满的奏折这时都被扫落在地,晃眼一瞧,就能看到散落的奏折上的白纸黑字,若是仔细瞧,说不定还能看到几个比较重要突出的字眼来。

    自从上次得知寒素的尸骨被苏皇后一把火烧了,吐了血之后,赵天南不仅身体大不比从前,就连脾气,也越发的难以控制,往日里一年到头也不见得会发一次火,如今却是一遇到什么不顺心的,就像被点燃的炮仗一般,叫身边侍候的宫人跟着吃了不少的挂落。

    这时侍候在赵天南身边的,是一个新提上来的小公公,许是还没见过赵天南发这么大的脾气,那位年轻的公公吓得腿一软,就跪倒在赵天南身侧,口中直呼着“皇上饶命”。

    林公公在心里暗暗摇头,只是求饶,又能有什么用,大武朝的这位开国皇帝,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

    果然,下一刻,赵天南就因为那位公公的不住求饶而皱起了眉头,若不是抬眼间看到了林公公,说不准那公公还能不能留下性命来。

    紧紧拧成一个结的眉头松了松,赵天南也不再看那跪地的公公,挥了挥手让人下去,然后转向林公公,道:“林公公你来了就好,这些没眼色的东西,就是不如林公公在朕身边那样叫人顺心。”

    林公公闻言微哂,然后将手中端着的补汤送到赵天南面前,“皇上可要顾惜着身子,何必与那些没眼色的东西生气。”

    待赵天南将还温热着的补汤喝了,林公公才又道:“不知皇上为何会生这么大的气?”

    其实,不用赵天南回答,林公公也知道答案。(未完待续。)

第177章 罪己诏

    赵天南会发这么大的火,当然不是因为坊间的流言,那流言的内容太过骇人,现在还人敢捅到赵天南这里来。

    他之所以没控制住脾气,是因为这两天递上来的奏折里,都提到了一件事。

    因为凤鸣阁的特殊性,各地的凤鸣阁也就成了读书人最喜欢的聚集地。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从各地凤鸣阁里聚集的读书人之间就开始冒出一种言论,道是江南等地这次之所以会经受灾荒,是因为当今皇上执政不仁,所以上苍特地降下警示以诫万民。

    许是有人操控着,这种言论经由读书人的嘴迅速往外传,没用多久,竟然就形成了一股锐不可挡的洪流。

    若只是在读书人之间私下流传也就罢了,但尤为可恨的是,如今这种言论已经传到了大武朝的普通百姓耳里。

    这个年代的人,敬鬼神,惧君王。

    但若真把鬼神与君王放在一起比较,最让他们害怕的,当然还是鬼神。

    如果这次江南等地的灾荒真的是上苍对当今皇上没能治理好天下的警示,那可要怎么办?

    就在百姓们心里存着这个问题时,很快,就有人为百姓们提出了一种解决办法。

    上苍仁慈,若当今皇上能认识到己身的失误,然后下罪己诏以供天下万民传阅,必定会让上苍接收到当今皇上的诚意,从而换回接下来的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江南等地的灾荒让几乎半个大武朝的百姓都深受其害,这些百姓的生活从原来的平静安宁变成了现在的颠沛流离,那些艰难困苦早已让他们变得麻木,但再怎么麻木,他们心底深处到底都存了一丝丝的希望。

    如今有人提出了解决办法,便无疑是将百姓们心底的希望放大了。

    不过是让当今皇上下一纸罪己诏罢了,又不会给皇上带来什么损失,若是这样就能让这次灾荒安然度过,即使那是当今皇上,为了天下万千子民,做点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也是可以的吧?

    于是,当天下万民的期望汇聚到一起时,便形成了一股足以冲击皇权的力量。

    这股力量,叫民心。

    当百姓汇聚的这股洪流汇向京城时,凤鸣阁那些读书人,也没有闲着。

    细数历朝历代,君王在国家遭遇天灾时下罪己诏,本就是极为寻常的事,所以在这些读书人眼中,这本也算不得什么开了先河的事,再有百姓们的呼声,这些以传达民声为己任的读书人顿时如打了鸡血般,自然而然的就开始自发奔走,然后联名上书,恳请当今皇上为了平息上苍的怒火而下罪己诏,以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若只是少部分读书人的小打小闹也就罢了,偏偏这次是许许多多读书人拧成了一股绳,爆发出来的力量,即使是朝廷,也不能视而不见。

    各地读书人的联名上书,这些天已经陆陆续续的送达京城,因事关重大,自然是交到了内阁,最终到了身为内阁首辅的寒老爷子手里。

    那时的寒老爷子正为了赵天南只随便把顺妃推出来作为“交代”而冷笑不已,看到那一本本联名上书,自然而然的,就想起了当时他为了流言之事去安国公府时,凤止歌从容的对他说,早已经想好了要怎样还击。

    凤鸣阁,寒老爷子自然不会忘了其幕后的主人到底是谁。

    想必,这些,就该是素素为赵天南精心准备的一道大餐吧。

    有了这个认知,寒老爷子心情舒畅之下,在内阁其他几位阁老的摇摆不定之中,决定将这些汇聚到一起的各地读书人联名上书全部送到了赵天南手里。

    于是,也就有了林公公进来时看到的那一幕。

    听林公公问及自己动怒的原因,赵天南好不容易平复下的怒火又有了抬头的趋势,他将手中的汤盅重重一搁,指着那散落满地的折子怒道:“这些个胆大的贱民和穷酸书生,也敢放言要朕下什么罪己诏!看来,朕这些年还是对百姓太过宽容了……”

    话说到后面,赵天南面目之间已经带了些狰狞。

    林公公心里在笑,但表面上仍是一副担忧的模样,他来到那一地的奏折面前,一本本的将那些奏折归整好又重新放回御案之上。

    待将一地的狼藉收拾妥当,林公公才低垂着头站回他站了二十几年的位置,轻声劝慰道:“皇上,不过是些无足轻重之人的狂言罢了,皇上又何必为了这些人而动怒,如今大武朝正是需要皇上的时候,皇上当以保重龙体为重。”

    赵天南并未因林公公的劝慰而放松心情,一张脸更是因愤怒而变得扭曲。

    就如同那些读书人所想一般,历代帝王在遇到天灾时下罪己诏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在赵天南看来,这却是绝对不能容许的事。

    大武朝是他一手打下来的,他能有今天,靠的是他在战场上留下的无数鲜血,靠的是他的以命相搏,而不是靠的什么上苍或者天意。

    登基二十几年,他自认自己身为帝王,做到了他能做的极致,在他的治理之下,大武朝日渐强大,百姓安居乐业。

    可如今,因为一场干旱,那些原本只能仰望畏惧于他的百姓,就敢要求他下什么罪己诏?

    他是大武朝的主宰,他是至高无上的君王,这些靠仰他鼻息生活的蝼蚁,有什么资格对他指指点点?

    那些贱民,那些酸儒,莫非他们以为什么联名上书就能逼迫他低头?

    他无错,自然不会下什么罪己诏!

    如果心里的想法能化作声音,那赵天南心里的这些话,必定是铿锵有力的。

    至于他不理会百姓的心声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赵天南遥遥记得,当年的素素,在大武朝初建时,曾说过一句让他印象尤为深刻的话。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所以,这就是来自于素素的反击吗?

    赵天南一时之间有些神思恍惚。

    事实上,在让人将那流言传出去之后,赵天南就已经有些后悔了。

    不是后悔要置凤止歌于死地,而是后悔他的计划并不完善,到最后可能达不到他想要的结果,恐怕不仅不能要了凤止歌的命,还得打草惊蛇,让凤止歌发现他的意图。

    果然,先是寒老爷子不惜在金鉴殿上直言不服,然后,就是有了这百姓和读书人要求他这个做帝王的下罪己诏公示天下之事。

    他想,这么多年了,也许最了解他的人,还是只有素素。

    即使他们已经二十几年不曾接触,但素素总能一眼就找到他的弱点,比起他放出的那些并未经过缜密思考不能给素素带来半点伤害的流言,素素的反击,就要犀利精准太多了。

    这样的一个女子,当初只差一点,就会成为他的妻子,成为大武朝的皇后。

    一直到现在,赵天南都不确定,他对当初猜忌寒素而做出的事有没有过后悔,如果没有那一晚的意外,如果素素没有死在大婚前夕,如果他们真的成了夫妻,如果他们有了孩子……

    这种种的如果,在赵天南心里,描绘出了一幅幅鲜活的画面。

    曾经,他是真的有要与她共享江山,并立于世间最高处的打算啊。

    他与寒素,相伴了十几年,若说他没有对寒素动过心,那肯定是假话,可再怎么样令人心醉的心动,终归也是比不了江山、天下给他的诱惑。

    所以他与寒素,最终还是只能走向陌路,更甚至,是反目成仇,就比如现在。

    他们两人,甚至还没来得及正式见面,就隔着这么多的人和事开始交锋,赵天南甚至不因这种情形而愤怒,反而有种莫名的新鲜感。

    那是,素素啊……

    许久之后,赵天南才将思绪抽回来,原本因罪己诏一事而产生的愤怒,竟然奇迹般的消退了许多。

    可以与寒素过招,他甚至心里还有些高兴。

    这第一回合,他算得落败了,既然如此,那就待下一回合再战吧。

    赵天南隐隐因这个认知而心情飞扬。

    只不过,他却不知道,他再也没有了这样的机会。

    位于赵天南右侧方的林公公,虽然低垂着头,但眼角的余光已经足够让他将赵天南的所有神色尽收眼底了。

    皇上呵,他是想到皇后娘娘了吧,所以才会如此情绪外露。

    林公公能看出来,赵天南待寒素的与众不同,很久以前,他曾有些天真的认为,赵天南至少是把寒素放在心里了的,可最后的结果却是那般讽刺,他怎么会以为,赵天南真的就对皇后娘娘另眼相看呢?

    眼中闪过点点冷芒,林公公心里却在得意的笑。

    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在他将那莫名流传的流言告诉赵天南时,赵天南会有怎样的反应。

    关于太子与含月公主身世的流言,林公公并未得到来自宫外的半点消息,想也知道并不是凤止歌的手笔。

    而早在这之前,林公公就已经从凤止歌那里知道这件事的真相了,看起来温柔娴雅的宁妃,她怎么就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替别的男人生下子嗣,还充作皇家血脉来养?

    一直到现在,林公公都仍记得他当时知道这些时心中的震惊,以及震惊之余的开怀。

    这都是报应啊,若不是赵天南在皇后娘娘的酒里下药,他自己又怎么会反遭其害,落到如今这血脉不存的下场。

    当初一知道这件事,林公公就准备将这件事在赵天南面前揭露出来,却被凤止歌制止了,虽然不知道凤止歌为何会制止,但林公公仍半句不问的就照做了。

    林公公本以为,他会在很久之后才能看到赵天南知道这件事之后的表情,却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

    虽然不是皇后娘娘下的令,但坊间既然已经有流言出现,早晚也会传到赵天南的耳里,他只不过是将那个时间往前提了提,皇后娘娘,想必不会怪他吧?

    想到稍后赵天南会有的反应,林公公心里的兴奋有些难以控制。

    不过,他随即就敛下了所有不该有的情绪。

    接下来他要扮演的,可是一个一心为主的忠心奴才……

    而这时的赵天南,已经重新翻开被林公公整理好的奏折,思索起他该如何应对凤止歌的还击。

    林公公默立在旁,将赵天南可能要用到的笔墨都准备得妥妥当当,放在赵天南解手可及的地方。

    赵天南见状一阵舒心,宫里的奴才数不胜数,却只有林公公一人能事事都设想周到,果然是跟在他身边二十几年,历来忠心不二的老人。

    提起笔,赵天南正准备在奏折上批阅,却突然听到林公公那听着有些犹豫的声音。

    “皇上,老奴,有件事,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赵天南手上微顿,心里泛起疑惑,林公公进宫这么多年,在他面前说话从来都不曾遮遮掩掩,这次如此反常,又是为何?

    将笔重新置于笔架上,赵天南偏过头看向林公公,“有话你就说吧,跟在朕身边二十几年,难道你还不知道朕的脾气?”

    林公公面上表情因赵天南的这番话而微微一松,但仍犹豫了许久,才把眼一闭,“皇上,老奴听这几天出宫办差的小宫人们说,京城里这两天突然传出了一个流言……”

    赵天南微怔。

    乍一听,他还以为林公公所说的流言就是他让人放出去的那个。

    可是,先前之事已经以他将顺妃推出去,而顺妃又在冷宫里悬梁自尽而告终,那么,林公公所说的流言,又是指的什么?

    莫名的,赵天南的心跳就在他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时候,就开始渐渐加速,就好像,他的心先于他的思维察觉到,林公公之后要说的事,对他来说尤为重要。

    双手不自觉的握成拳,赵天南沉默着等待林公公继续说下去。

    “这个流言,是关于太子与含月公主的……”

    才听了个开头,还未听到其中真意,赵天南就觉眼前一阵晕眩,似乎有些承受不能。(未完待续。)

第178章 心绞

    太子和含月公主。

    坊间会有什么流言与他们扯上关系?

    赵天南其实并未猜到林公公真正想说的是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的心跳一阵急促过一阵。

    一手抚额,待那晕眩过去,赵天南才侧过头看向林公公,一字一顿地道:“太子和含月公主,怎么了?”

    赵天南并没察觉到,问出这句话时,他的脸色有多难看。

    想也知道,这流言里不会有什么好话。

    太子和含月公主,一个是大武朝的储君,未来的帝王,另一个是从小被赵天南捧在手心里疼的天之骄女,若非流言的内容足够震慑人心,又怎么会有人冒着没了性命的危险去传那流言?

    以赵天南这时的脸色,若是换了宫里任何一个人,恐怕都不敢如实将那流言说给他听,但林公公不一样,他就怕不能说给赵天南听。

    “皇上,老奴是不信那些子虚乌有的流言的,不过是想着既然出了这等事,怎么也该让皇上知晓才是,皇上听了千万不要动怒,保重龙体为上啊。”

    林公公先面带迟疑的给赵天南打了预防针,然后才道:“那流言说,说皇上身体有疾,太子和含月公主,根本就非皇室血脉,乃是……乃是宁妃娘娘与当年皇上身边的某个侍卫……”

    不用林公公将话说完,赵天南就已经开始回想起这些年的细微之处了。

    在太子出生之前,满宫的嫔妃却无一人有孕,赵天南不是没有怀疑过会不会有问题的根本就是他自己,但是作为一个男人,而且还是一国之君,他要如何承认自己根本就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

    好在,后来紧跟着,就传出了当时在宫里并不起眼的宁妃有孕的消息。

    为了以防皇室血脉被混淆,宫里可是有专人记录妃嫔被临幸的日子,若非宁妃受孕的时间与她承宠的日子一致,赵天南也不会那么快打消心里那个让他很是难以接受的猜测。

    没有人知道,在得知宁妃有了身孕之后,赵天南心里有多高兴。

    那并不仅仅代表着他即将有自己的骨血,更让他肯定了自己是一个正常男人!

    赵天南以为,在宁妃之后,宫里嫔妃应该遍地开花才是,所以根本就没怎么把自己那个生来就体弱的长子放在心上,可他等了好些年,也只有宁妃第二次有身孕,并生下了含月公主。

    等到赵载存都十几岁了,赵天南才不得不接受自己这辈子儿女缘浅的事实,不得已在朝臣们的进谏之下立了赵载存为太子。

    虽然只有赵载存这么一个儿子,可不知为何,赵天南始终无法对这个儿子满意,总觉得,他的儿子不应该是这样的。

    可是,他的儿子应该是怎么样的呢?

    赵天南也想不出来。

    赵天南一直都知道,赵载存长得并不肖似于他,可每次看到赵载存的脸,又总会有种隐隐的熟悉感,时间长了,他也只道自己太多疑了,许是他们父子俩总有某些相似之处,所以才会让他有这样的感觉。

    可这时,听林公公说起宁妃与当年他身边的某个侍卫,他的眼前却蓦地浮现出一张其实已经有些模糊的脸来。

    林战!

    然后,赵载存的脸和林战的脸,却重合到了一起。

    赵天南到这时才发现,原来自己这么多年来都活得跟个瞎子一样,如此明显的事实,他竟然半点没看在眼里。

    如此,林战当年离开皇宫后为何会执意领个不入流的闲差,也就都有了答案。

    赵天南只觉脑袋里嗡嗡直响。

    他很想否认林公公所说的流言的真实性,但赵载存那张与林战相似的脸,却叫他怎么也说不出否认的话来。

    他寄予厚望的儿子,以及他宠了十几年的女儿,竟然都是宁妃与林战通、奸生下的野种?

    如果宁妃与太子、含月公主现在在他眼前,赵天南恐怕早已经生生将他们掐死了。

    林公公说,这个流言如今已经传得京城许多人都知道了,只要一想到往后会有很多在他眼里贱如蝼蚁的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细数着太子与含月公主的真正身世,赵天南就觉心头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绞痛。

    伸手按于胸口,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一阵强过一阵的绞痛按下去一般,赵天南死死咬着牙,语气凶狠:“有查过这流言是从何而来的吗?”

    林公公其实已经在暗处欣赏了赵天南多变的表情许久了,闻言轻轻点头,道:“回皇上,老奴得知京城有这种流言在流传时,就已经让人去查过流言的来源了,但也只查到这流言最初是自那些从各地汇聚到京城的难民口中传出来的,至于这些难民背后操控这件事的人,老奴无能,却是怎么也没能查出来。”

    林公公是真的去查过这件事,但就如他所说,那些难民不仅人数多,而且都是从不同地方来到京城的,就算想查,那也真是没地儿查。

    当然了,对于这样的情况林公公心里是暗暗赞了那幕后之人一声漂亮的。

    林公公本以为,赵天南在这个消息的打击下,再怎么也要吐上两口血的,但如今看赵天南的样子,虽然已经气得浑身发抖唇青脸白了,却还一直好端端的,于是就有些不乐意。

    想了想,林公公又问:“皇上,不知道关于这流言,到底要不要处置?”

    要不要处置,如何处置,这是个难题。

    若是处置吧,那无异于告诉全京城的人流言属实,当今皇上就是生生戴了顶绿帽子在头上,而且还一戴就是二十来年。

    可若是不处置,难道就任这流言肆无忌惮的在京城流传?说不定还要从京城传遍整个大武朝。

    普通百姓可不会认真思考这流言到底是不是属实的,更别提这本就是属实,指不定过不了多久,百姓们就该指着京城的方向,三五成群的讨论起皇上头上帽子的颜色了。

    只要一想到还有这个可能,赵天南就气得想吐血。

    他也确实吐血了。

    压不住喉间的腥甜,赵天南上身往前一倾,一口鲜血就喷在面前堆了不少奏折的御案之上,远远看去,倒像是这些奏折上开出了朵朵鲜艳的花。

    赵天南无法接受,帝王之尊的自己,往后要被他的臣子他的百姓议论是不是被宫里的嫔妃戴了绿帽子,只要一想到那种画面,他就觉得面上火辣辣的疼。

    然后紧接着,又一连呕出了好几口鲜血。

    赵天南并不是第一次吐血,但他能明显感觉到,这次与前面几次的不同,心口传来的绞痛就不用说了,而且四肢渐渐无力,全身瘫软在龙椅之上,随之而来的是那种什么感觉也没有的麻痹感。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赵天南心中恐慌。

    身为帝王,赵天南从来都是强势而威严的,什么时候,他也会恐慌?

    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发现手脚根本就不听自己的使唤,赵天南心中一急,气血翻涌之下,眼前一黑,就陷入了无知无觉的黑暗之中。

    昏过去的前一刻,赵天南仍在想,为何,一贯将他看得比一切都重的林公公,在他病发时,只站在一旁看着?

    陷入昏迷的赵天南自然不会看到,在他身边扮演了二十几年忠心奴才的林公公,冷眼看着大武朝最尊贵的帝王,像一瘫烂泥一样倒在沾了血污的龙椅之上,面上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许久之后,终于欣赏够了的林公公收起不该有的表情,换上满脸的惊慌,一边扶着赵天南一边扬声唤道:“皇上,您怎么了,来人,来人,请太医!”

    然后,因赵天南的昏厥,宫里自是一番鸡飞狗跳不提。

    ……

    凤止歌接到林公公传出来的消息时,已经是傍晚了。

    正是盛夏,即使已经傍晚,天色仍显亮堂。

    夕阳正西斜,屋里尚未掌灯,橘黄的光线斜斜照在窗边倚着的人身上,在室内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看在人眼中,就有种淡淡的温暖之感。

    萧靖北自外归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凤止歌的视线自手中的几张薄纸上移开,转而看向萧靖北,然后浅浅一笑:“你回来了。”

    萧靖北回以一笑。

    在遇到眼前的女子之前,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当他外出归来时,会有一个人微笑着看向他,说上这样一句简单的“你回来了”。

    “嗯。”心中一热,萧靖北的眸光也跟着一暗,然后看向凤止歌手中的纸张,“你在看什么?”

    凤止歌闻言扬了扬手中的纸张,唇畔带笑,“宫里传来的消息。”

    即使早就已经知道凤止歌在宫里安插了人手,但每次听她这样轻松的说起,萧靖北仍会觉得惊奇。

    他想起回来之前得到的消息,猜测着问:“听说今天皇上又病了?因为,那些流言?”

    萧靖北自然是听说过那些流言的,不过他并未见过林战,所以也不知道林战与太子赵载存的相貌是不是真如流言所说的那般相似。

    那个流言来得突然,内容看似荒诞,但萧靖北总有些预感,恐怕那流言并非无稽之谈。

    宫里的情况本就有些不寻常,只怕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从前因无人敢往那方面想,所以也只是为宁妃的好运惊叹一番罢了,如今有那流言从旁佐证,自然会让许多人有恍然大悟之感。

    萧靖北也不知该对此作何感想,不过,想起这些年安国公所受的苦,他心里难免的还是涌出几分痛快。

    不得不说宁妃的胆子确实够大,不仅敢与当初的青梅竹马偷、情,居然还敢生下两个那人的孩子,还充作大武朝皇室唯二的血脉。

    先前这些年宁妃以及太子含月公主有多风光,这之后,他们的下场就会有多凄惨。

    皇上,可不是个能容忍这等事之人。

    听说皇上今天又被气得吐了血,还召了整个太医院的太医去请脉,只怕这次是病得不轻。

    赵天南这次,岂止是病得不轻。

    凤止歌正欲与萧靖北说说赵天南的病情,外面却突然传来李嬷嬷的请示声。

    “主子。”

    凤止歌轻轻扬眉。

    若是没有很重要的事,李嬷嬷是从来不会在她与萧靖北两人独处时前来打扰的。

    “何事?”凤止歌问道。

    “含月公主来了,正带着人往聆风院里闯,道是一定要见到主子,老奴已经吩咐暗卫将她拦了下来。”李嬷嬷沉声道,就仿佛让人将当朝公主拦下来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含月公主?

    这可真是稀客啊。

    不用猜,凤止歌都能知道含月公主这时候来找她是为了什么。

    不过,她自认与含月公主也没什么交情,当初告诉她于公公那条线,以及后来带她去林家都只不过是看在那次她没找慕晓晓的麻烦的份上。

    看含月公主的意思,莫非还赖上她了?

    不过,凤止歌还是决定见见含月公主,于是吩咐李嬷嬷道:“把人都撤回来吧,让她进来。”

    李嬷嬷应声退下。

    含月公主来得很快,快到萧靖北本准备去书房腾出地方让凤止歌与含月公主见面都没来得及,就见穿着一袭大红遍地金裙裳的含月公主冲进了屋子。

    许是太过心急,含月公主眼里只有凤止歌一人,压根儿就没看到还有萧靖北这个大活人。

    她疾步来到凤止歌身边,略显冰凉的手握上凤止歌的小臂,急切的声音中带着微不可查的哀求:“凤小姐,你帮帮我。”

    哪怕是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但在今天之前,含月公主也从没想过,有一天,像凤凰一样骄傲的她也会像这般对着另一个人哀求。

    她其实早就知道的,若是没有了公主这个身份,她根本就什么都不是,但她也没想到,身世被揭露的这一天,会来得这么早,早到叫她毫无准备。

    真的事到临头了,她才发现,她根本就没有任何应对父皇可以预见的怒火的手段,若是想不出法子,只怕他们母子三人,就只能在父皇的怒火之下化为飞灰。

    所以,她才会如此着急的赶到安国公府来。(未完待续。)

第179章 中风

    含月公主其实也不知道她心底那凤止歌可以帮到她的直觉从何而来,但莫名的,她就是如此认定了凤止歌有办法帮她。

    她冲到安国公府来,其实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

    就算她的直觉有误,以凤止歌与寒家的关系,她总有可能帮到她,不是吗?

    想到这些,含月公主更是热切地望向凤止歌,期待着凤止歌给出她想要的答案。

    “我知道你的来意。”凤止歌看向含月公主,表情依然淡淡的,“如果你是担心你以及宁妃太子的安危,我想你根本就没有必要来找我。”

    含月公主一怔,然后第一反应是凤止歌不想帮她,心中一急,她一把抓住凤止歌的手腕,急切地道:“凤小姐,我知道你能帮我,你帮帮我,我……求你了。”

    生平第一次,含月公主说出了“求”这个字眼,从明月一般的天之骄女,变成如今只能做出这等乞求姿态的普通人,这其中的落差,恐怕只有她自己才能知道。

    她心里反射性的涌出一股难堪,不过想到自己和母妃皇兄如今的处境,她又将那些难堪生生压了下去。

    只要能让母妃和皇兄安危度过这一劫,她的姿态放低些又有什么有关系?

    如今本就是她需要凤止歌的帮助不是吗,更何况,她那天之骄女的身份本就是假的,撇开这个公主的身份,凤止歌本就是她只能仰望的存在。

    只要能留住母妃和皇兄的的性命,这些,又能算得了什么?

    于是,含月公主神情之间多了几分坚韧,她重重地道:“凤小姐,我求你帮帮我,只要能保住母妃和皇兄的性命,你叫我做什么都行!”

    含月公主是真的豁出去了,她也确实是这样打算的。

    不过,萧靖北听了她的这番话,却略有些不满的皱了皱眉。

    一是不满含月公主用这种话来变相的逼凤止歌帮她,二来则是因为含月公主对凤止歌的称呼。

    凤小姐。

    他与凤止歌已经成亲这么久,难道含月公主不应该唤止歌一声世子夫人吗?

    萧靖北的不满表现得太过明显,哪怕含月公主这时一心只等着凤止歌的答复,也都注意到了他外露的情绪。

    虽然不知道安国公世子为何对自己不满,不过对这时的含月公主来说,得到凤止歌的帮助才是最重要的事,所以她又重新眼含期待地看向凤止歌。

    凤止歌失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将手中的纸张往含月公主的方向递了递。

    “不是我不帮你,而是如果你是担心你的好父皇清醒之后会做些什么,那你确实不需要我帮忙。”

    含月公主迟疑着接过凤止歌递来的纸张,但在看清纸上记载着的内容时,心里震惊之下只顾着一行行往下看,直到看到最后一行。

    情志郁怒,心火暴甚,引动内风而发卒中。

    每一个字含月公主都认识,可当这些字组合在一起……

    意思是,她的父皇,因为肝火过甚而,中风了?

    所以她自从得知消息之后就一直畏惧着的父皇,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半身不遂、口舌歪斜,连话都说不清楚的病人?

    而且依太医所言,好转的可能性很小,以后可能会一直躺在病床上不能言不能动。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含月公主都有些无法相信。

    凤止歌因含月公主的反应而微微一笑,凤眼向上挑了挑,她道:“你瞧,你根本就不需要担心,你的父皇,如今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又怎么可能下旨处置你以及宁妃太子呢?”

    含月公主闻言看向凤止歌。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凤止歌在说到父皇时,语气中有些淡淡的嘲讽以及冷意,就好像,她与父皇,不仅是旧识,而且还是敌人,所以她正因为父皇的突然生病而非常满意。

    甩了甩头,含月公主将这揣测抛到脑后,然后就听到凤止歌那似乎带着某种魔力的声音。

    “你有没有想过,只要你的父皇醒不过来,那太子就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在这种情况下,就算太子直接摄理朝政,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再拖个三两年,待你的好父皇闭了眼,这天下,还不就是太子的了?”凤止歌把玩着颊畔一缕发丝,似乎漫不经心的道。

    含月公主因她的这些话而瞠圆了眼。

    若真如凤止歌所言,父皇病得不能动不能言,那她确实无需担心父皇会要了他们三人的命,而只要父皇一天没有好转,那么,即使有那个流言在,皇兄也是名正言顺的太子,甚至,以父皇如今病重的样子,根本就无法处理国事,若他们的胆子够大,更是可以借此机会让皇兄顺理成章的登基称帝,彻底杜绝她一直以来所担心的问题。

    不得不说,这个想法对她来说是极具诱、惑性的,只要皇兄真的登基为帝,那这世上就不可能再有人能动得了她以及母妃,他们三人的安全自然是无虞了。

    可是……

    这个念头在含月公主脑中只一转就被她压下了。

    虽然她从来不关心政事,可是她也知道,她想得简单,但这件事真要做起来却太难了。

    太子身后并没有一力扶持他的朝中重臣,就算有那么些维护大武朝正统的老臣往日里支持着他,那也是看在太子是皇室唯一血脉的份上,如今既然众人对太子的身世存了疑,这些人又怎么可能还毫无保留的继续支持他,至少也会先就流言的内容调查一番,一旦让太子和林战出现在一起,只他们那相似的面容,就足以叫所有人明白事实的真相。

    到时候,太子不但不可能登基为帝,还会被治个混淆皇室血统的罪。

    真到了那种处境,无论赵天南能不能醒过来,无论是宁妃还是他们兄妹,都断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深吸一口气,含月公主自那些想象中回过神来,她定了定神,道:“凤小姐,我与皇兄的身世,你早就知道不是吗,这太子和公主的身份,于我们来说,都只不过是覆于面上的一层皮而已,一旦将这层皮撕下来,还会有几人会不在乎面具之下我们的真面目呢?人贵有自知之明,我们如今也不敢肖想那些本就不属于我们的东西,我们只是想继续活下来而已。”

    含月公主一口气将话说完。

    果然,放下那些本就不该期待的东西,她只觉心里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

    若能抛开这看似高贵的皇子公主的身份,虽然他们也许不能再如从前一样过着最风光的日子,但在找回自己之后,他们至少也不用再为明天还能不能活下来而担心。

    含月公主相信,她的哥哥,也一定会如此选择的。

    凤止歌偏头打量着含月公主,确认她说的是真心话,心里于是对她多了几分赞赏。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如含月公主一般能看清自己的位置的,若是换了其他人处在含月公主的位置,恐怕更多的人会选择铤而走险,用自己的命去赌那个登临天下之巅的可能。

    想登得越高,必然要做好摔得越惨的准备。

    就如含月公主所想的那般,若太子真打算趁着赵天南病重而妄想掌控朝政,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别说朝中百官会不会容忍身世不清不楚的太子登基,单是寒家,以及凤止歌和寒老爷子,就不可能任太子为所欲为,他们苦心策划了这么多年,可不是为了替他人作嫁的。

    所以,对含月公主的选择,凤止歌是极为满意的。

    因为满意,是以凤止歌并不吝惜帮上含月公主一把。

    站起身,凤止歌随意向含月公主的方向踱了几步,明明她只穿着普通的家常衣裳,但在含月公主眼里,她眼前的女子,却仿佛是翱翔九天的鸾凤,昂着头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这样的姿态,是从前含月公主在旁人面前展示出来的,如今却换成了她看着凤止歌如此傲然而立。

    但奇怪的是,含月公主心里却没有半点的不忿。

    第一次见到凤止歌时,她还是高贵而骄傲的大武朝公主,那时她就隐隐察觉到了,这个比她还要小一点的少女虽然看似清淡,但她骨子里的骄傲只怕不比自己来得少。

    若不是有这样的认同,天之骄女的含月公主,又怎么可能从第一次见面起就对凤止歌存了好感。

    如今看来,她当初果然是没有看错的。

    从恍惚中抽回思绪,含月公主就听到了凤止歌给了她肯定的回答。

    “既然公主有此决断,那我也不与公主兜圈子了,公主的请求我应下了。”凤止歌面容平淡的说出让含月公主松了一口气的话,然后意有所指的道,“皇上因肝火过甚而引发中风,太子心忧皇上龙体,在皇上跟前尽孝了一天一夜之后,也跟着一病不起,从而引发旧疾薨于东宫。至于公主和宁妃娘娘,你们可以选择自己的死法,公主以为如何?”

    含月公主一怔。

    然后略带了些怅然的轻轻点了点头。

    以她和太子的身世,事发之后,他们必是不可能再继续呆在宫里的,她也确实不知道他们还能以什么身份呆在宫里。

    可是,到底她在宫里呆了十几年,在这里,她做了十几年高高在上的皇室公主,骤然要离开,心中有不舍也是再所难免。

    但只片刻,含月公主就将这点怅然压下了。

    不是她的,再如何都不会属于她,她又何必为那些不属于她的东西而留恋呢?

    敛下所有不该有的情绪,含月公主点点头,“这件事,我回去之后会尽快与母妃和皇兄商量的,准备好之后也会尽快给你回信。”

    凤止歌点点头,心里颇为赞许。

    比起太子赵载存来,含月公主性格无疑要更为果断些,认得清形势,且一旦做出决定就再不会多想。

    “公主放心,这件事我既然应承下来了,就不会再改变。”凤止歌道。

    含月公主心头一松。

    自从知道京城有那样的流言在流传,又得知父皇很有可能是因为知道了这个流言而昏迷,她就一直在为宁妃,为太子,也为她自己的将来苦心谋算,如今终于得到了这样一个最好的结果,疲惫后怕才齐齐找上门来。

    既然已经得到了凤止歌的承诺,含月公主也不再多呆,想赶着回去与宁妃和太子商量这件事,她与凤止歌道了别,才往外踏了两步,却又突然顿住,回过头道:“凤小姐,以后不用再称我为公主了,我叫赵红妆,姓氏是父皇给的,以后必然不能再用,下次见面,凤小姐可以叫我红妆。”

    说完,含月公主,不,应该是赵红妆再不停留,转身疾步离去。

    而凤止歌,看着赵红妆的身影渐行渐远,唇畔慢慢便带了些笑意。

    到这时,被赵红妆忽略了个彻底的萧靖北,才略带些委屈地蹭到凤止歌身边,双手环着凤止歌的肩抱了好一会儿,才又抬头。

    “皇上,中风了?”萧靖北的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

    在旁听了这么久,一直到现在,他都没完全接受这个来得突然的消息。

    赵天南的身体虽然这一两年里变差了些,可是平时看起来也绝无病弱之感,如今这般突然的中风,还变成这不能言不能动的样子,可见太子与含月公主的身世给他带来的冲击有多大。

    凤止歌点点头,“是啊,中风了。”

    语气里带着淡淡的满足。

    事实上,凤止歌也没想到赵天南会在知道太子与含月公主的身世之后会中风。

    如今看来,她先前准备的许多后手都用不上了,对付一个中了风只能躺在床上连话都说不出来的赵天南,比之从前,可不是简单太多了。

    若是早知道这件事对赵天南的打击有这么大,她早就在回到京城的第一天就将这件事捅出去了。

    不过这也只是想想罢了,若没有先前几件事打击得赵天南身子骨变弱,只凭太子与含月公主的身世,恐怕并不足以让赵天南变成这样。

    不过,无论如何,在辛苦了这么久之后,她总算是赢来了收获的时刻啊……(未完待续。)

第180章 心跳

    赵天南中风一事知道的人并不多。

    早在赵天南昏迷之后,林公公让人请了太医过来,然后那些太医就再没有踏出过赵天南的寝殿一步。

    是以到如今,宫里的人都只知道赵天南又因动怒而发病,却不知他的情况到底如何。

    就在赵天南病发当天,林公公就领了旨去了寒家宣寒老爷子入宫,寒老爷子出宫之时神色略有些沉重,手中还握着他将在赵天南病愈之前总领朝政的圣旨。

    寒老爷子本就是内阁首辅,在太子处境尴尬的时候,由他来暂时处理朝政本也是极为寻常的事,所以朝中百官倒也没有因为赵天南的病重就乱了阵脚。

    而凤止歌,虽然一直没有亲眼去看看赵天南现在的样子,但也一直有注意宫里的消息。

    据林公公所说,赵天南的中风后遗症很是严重,不仅半身不遂难以动弹,而且还口舌歪斜,连句清楚的话都说不出来。

    用林公公的话来说,要是被赵天南那些将他视作是天神下凡的臣子们看了他现在这副模样,指定会以为这是哪个穷山旮旯里跑出来的穷酸老头子。

    凤止歌听了于是唇畔扬起一个愉悦的弧度来。

    用一句后世的话来说,凤止歌现在的心情,就是看见你过得不好,我就放心了。

    凭心而论,她早就只将赵天南当作是一个曾经背叛过她的陌生人了,所以对他自然算不上恨,不过到底被背叛算不上什么好的经历,虽然已经不在意,但想起来总会觉得有些膈应。

    好在,如今的赵天南已经彻底没了翻身的可能性。

    扬唇一笑,凤止歌吩咐李嬷嬷道:“阿芜,你去准备一下,咱们,也该去见见阔别已久的老朋友了。”

    李嬷嬷闻言眼中一亮。

    自从知道赵天南中风了,这几天李嬷嬷是做梦都想去亲眼看看他如今是副什么德性,这时得了凤止歌的吩咐,自然心中很是欢喜的依言退下,替凤止歌打点起行装来。

    李嬷嬷才刚退下,早起晨练回来的萧靖北回屋听到了两人对话的尾音,有些疑惑地问道:“止歌,你要出去?”

    凤止歌抬头看向萧靖北。

    萧靖北这里穿着一身白色的劲装,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就算是清晨,也难免沾上几分热气,刚结束晨练的萧靖北身上的汗浸在白色的劲装上,让那薄薄的衣料紧紧贴在他精壮的身体上,更显得他的身材颀长壮硕。

    他的额上还挂着几颗黄豆大小的汗珠,凤止歌看过去时,正好有一颗汗珠顺着他轮廓分明的脸滑下,滑过下巴,滑过颈间,最后没入衣裳深处。

    被凤止歌这样盯着,萧靖北眼中不自觉的就黯沉了几分,一双眼骤然深沉得仿佛两个小黑洞一般有着吸人的魔力。

    凤眸微闪,凤止歌点了点头,“我要进宫一趟,有个老朋友,许久不见了。”凤止歌说得意味深长。

    “进宫?”萧靖北这样问着,反射性的就想起了那次凤止歌问他的那句话。

    如果我说我是当年的寒素,你信吗?

    他当时给了凤止歌一个肯定的答复。

    若是旁人说这个“信”字,只怕就算嘴上如此说了,心里定然并不以为然。

    可是,萧靖北是真的信。

    他知道凤止歌心里一直藏着一个秘密,但在凤止歌开口之前,他也没想到,原来这个秘密会如此让人惊异。

    他从来都知道他的止歌身上有许多的不合常理,可当这一切有了一个她就是当年的寒素的前提,那些不合常理之处,立即就变得合理了起来。

    因为相信,所以一听凤止歌说要进宫,萧靖北立马就猜到了她要进宫去见谁。

    当年寒素的死因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几个人知晓,就连寒老爷子及寒家人,当初也只知道寒素在大婚前夕突然暴毙于宫里,甚至没来得及看到寒素的遗体,赵天南就急急忙忙的将人葬到了皇陵里。

    这样反常的情形,若说这其中没有什么猫腻,自是谁都不信的。

    萧靖北与凤止歌成亲也有一段时间了,凤止歌又从来都没有刻意避开过他,所以该知道的,他也早就知道得差不多了。

    遥遥想起那次寒老爷子所说的那句“你比他强”,他最初时并不知道寒老爷子是在拿谁与他对比,但这疑惑在那个关于信与不信的问题之后迎刃而解。

    原来,在他的对立面站着的,是大武朝的君王。

    比起赵天南,他出现在凤止歌面前的时间,要晚了二十几年。

    所以,哪怕凤止歌也明确给出过“你确实比他强”的话,萧靖北在那之后仍有些淡淡的不安,甚至于在听到凤止歌要进宫时,心里跟着一紧。

    “我跟你一起去!”

    这句话未经大脑思考就脱口而出。

    话一说完,萧靖北心里就有些后悔与懊恼,更唯恐凤止歌会因此而觉得他不信任她。

    不过,转瞬,他就将这后悔与懊恼都丢到一旁,两个跨步便来到凤止歌面前,也顾不得自己晨练之后还未来得及清洗,就一把拉过凤止歌,给了她一个带着汗意的拥抱。

    夏日的衣衫本就单薄,凤止歌只觉自己被一股淡淡的热气所包围,那热气中夹杂着的点点湿意隔着衣衫贴在她身上,叫生性喜洁的她略有些不适的皱了皱眉。

    她抬手,正准备推开萧靖北,却又蓦地停了下来。

    掌心触及之处,和炙热的温度一起传来的,还有面前男人那略显急促的心跳。

    咚,咚,咚……

    就像他的胸膛里有一只小鼓般,那鼓点还随着她的触摸一点点变得急促且有力起来。

    凤止歌收回原本想要推拒的力度,掌心静静地感受了那心跳一阵,然后双手顺着萧靖北的腋下往后滑,直到环抱住男人的腰身,将自己完全缩入他的怀里,然后,她略有些迟疑的将耳朵贴到男人还泛着潮气的胸膛上。

    这样如小鸟依人一般的姿态,于凤止歌来说,是从来没有过的。

    许是因为耳朵贴得太紧,原本应该算是微不可闻的心跳声,在凤止歌此时听来,却觉得每一声都仿佛有着能震动人心的力量。

    伴随着那稳定而有力的心跳声,也不知为何,凤止歌那因马上就要与赵天南正式相见而略有些躁动的心情,就这样一点点平静下来。

    因为这三世为人的经历,哪怕凤止歌已经与萧靖北成亲了这么一段时间,但一直以来,她却从并将萧靖北放在与她同等的高度,在她眼里,萧靖北更像是一个孩子,一个晚辈,她也习惯了有事无事的就去逗弄他两下,并以他局促的反应为乐。

    可方才那一瞬间,她仿佛从萧靖北那心跳声中,听到了某些他从未开口说过的东西。

    那许是一种情绪,一种信念,说不清道不明,却分明在向凤止歌传达着萧靖北的坚定。

    莫名的,凤止歌就觉有些安心。

    所以,对于萧靖北那脱口而出的要求,她收回方才即将出口的拒绝,转而点了点头应道:“好,那,就一起去吧。”

    萧靖北闻言心中一喜,然后突然细细将凤止歌打量了一遍,明明什么都与从前一样,但他总觉得,就在之前那瞬息之间,有些什么,好像变得与从前不一样了。

    凤止歌并不理会萧靖北那表露于外的疑惑,因先前那个拥抱,她身上也沾了不少萧靖北的汗迹,于是两人先后沐浴,然后才坐在一起用了早膳。

    早膳很简单,两样养生的粥品,再加上几碟爽口的小菜。

    萧靖北以为,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如今赵天南终于再不能翻身,凤止歌应该会很急切的想要见到赵天南才是。

    可是,与他所想的不同,凤止歌不仅没有表现出半点急切,她慢悠悠的用完了早膳,之后又看了一上午的账册,直到午时快至,她才合上账册准备更衣入宫。

    待两人一切准备妥当,上了安国公府的马车,凤止歌才看了萧靖北一眼,“你很奇怪我为什么一点也不急?”

    萧靖北点点头。

    凤止歌今天进宫可不是以臣女、臣妻的身份去觐见赵天南这个帝王的,正好相反,她是要在赵天南面前展示自己胜利者的姿态,所以她并未按品大妆,而只是挑了一身看着极为清爽怡人的湖蓝长裙。

    车厢内,有缕缕阳光从车帘晃动间的缝隙照进来,落在凤止歌的衣裙上,淡淡的蓝色随着阳光轻轻跳动,仿佛一汪流动的清泉。

    伸出双手接住带着热意的阳光,凤止歌看着自己那在阳光的映衬下更显白皙的手心,轻轻一笑,“如今该着急的,可不是我,再则,赵天南这几晚都因病痛而不能安寝,所以昨晚太医特意用了些安神的药,好让他能睡个好觉,药效只怕得到正午时才能过,我就算再心急,难不成还要早早入宫在他病榻前守着?”

    萧靖北默然无语。

    他其实早就知道自己的夫人不是寻常人,可每每听她如此轻描淡写间就将宫里的所有动态了解得一清二楚,他仍难免的有些震惊。

    “你猜猜,赵天南发现睁开眼时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我,会是什么感觉?”

    凤止歌笑着提问,那笑意,却并未到达眼底。

    无论如何,她与寒老爷子谋划了这么久,如今既然赵天南先一步挺不住,今天的见面之后,他们是势必要分出个高下的。

    二十几年的恩怨,在今天之后总算会有一个结果,只是想想,凤止歌都觉有些轻松。

    相信,如今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的赵天南,也是如此想的吧。

    凤止歌与萧靖北都没有再说话,但两人在这沉默之中,却并觉尴尬,反而都觉这样的安静有种难言的悠然。

    马车就在这一路的安静之中驶进皇城。

    宫墙之内是不准马车驶入的,就算有女眷入后宫面见太后皇后,也都只是拿了小辇接送,但这一次,凤止歌与萧靖北所乘坐的马车,却在宫门守卫们的视而不见中悠悠驶进了宫,一直驶到了乾清宫外,才停了下来。

    待马车停稳,萧靖北先一步跳下去,然后伸出手,将凤止歌扶了下来。

    凤止歌站定之后,抬头望着乾清宫那堪称宏伟的大门,面上不由有些怅然。

    上次来这里,还是寒素身死的那一天,一晃眼,她阔别这里,就已经有二十几年了。

    不过,再来到这里,能看到不可一世的赵天南像个废物一样躺在病床上,想想都够叫人高兴了。

    凤止歌于是抿唇一笑,然后主动握住萧靖北的手往里走。

    乾清宫乃是赵天南的寝宫,更是帝王平时办公所在,历来是皇宫里防卫最为严密的所在。

    当然了,这说的是赵天南病重之前。

    就是如今,因为赵天南在乾清宫里养病,里面来往的宫人着实不在少数,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早就得了吩咐,这些宫人看到明显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凤止歌与萧靖北之后,只是微微一惊,紧接着就把两人当作是空气一般视而不见。

    虽然二十几年没有来过,但凤止歌对乾清宫本就极为熟悉,领着萧靖北没用多久就来到了赵天南的寝殿外。

    帝王的寝殿很是开阔,两扇朱漆大门正大开着,叫人从门外就能看到躺在龙床上的赵天南。

    作为君王的赵天南病重,他的寝殿里本该是太医与宫人齐齐候着才是,但这时,殿内却是空无一人,若不是赵天南偶尔在睡梦里轻轻哼上两声,那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凤止歌握着萧靖北的手,正准备往里走,萧靖北却轻轻往后扯了扯她的手。

    嗯?

    她略带着疑惑看向萧靖北。

    萧靖北紧紧捏了捏凤止歌的手,然后缓缓松开,道:“我在外面等你。”

    若说萧靖北对寒素与赵天南之间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一点也不好奇,那定然是假的,可是比起过去的寒素,萧靖北更看重的是现在的凤止歌。

    凤止歌微微一怔,冲着萧靖北露出一个暖心的笑容,然后不再停留,朝着躺在床上的赵天南一步步走去。(未完待续。)

第181章 相见

    赵天南睡得很不安稳。

    哪怕在安神药物的作用下,他摆脱了连续几天的无法入眠,但真正睡着之后,他却宁愿自己像前几天一样失眠。

    他其实并不记得自己都梦到了些什么,但他在梦中,似乎走过了很长一段岁月,而且一直追逐着同一个背影不停的奔跑,奔跑。

    跑到最后,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他追逐了许久的身影渐渐远去,直至他再也无法触及。

    他伸手向前,想要抓住什么,但最后只抓住一片虚无,留下一阵锥心的疼痛。

    然后,赵天南蓦地清醒过来。

    眼前一片黑暗,他用尽了力气想要睁开眼,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以往像呼吸一般轻松自如的动作,如今做来却仿佛眼皮上压了两座沉重的大山一般。

    赵天南又挣扎了一番未果,于是只静静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然后无法抑制的又沉浸回方才那梦带来的余韵里。

    梦醒了,但那心痛,却一直停留在他心里。

    人一清醒,先前发生的事就一幕幕浮现在赵天南脑海里,那心痛,也就跟着越来越让他无法忍受。

    他是堂堂天子,坐拥江山二十几年,他一直志得意满,唯一遗憾的就是唯一的儿子并未达到他的期望,只是个开拓不足,甚至连守成也让人有些不放心的平庸之人。

    可他再怎么不满意,那也是他唯一的儿子,他同样希望他能将赵氏子孙的血脉传承下去,让赵氏子孙世世代代的稳坐皇位。

    但如今……

    这个并不得他欢心的唯一的儿子,甚至他宠了十几年的女儿,竟然都是宁妃那贱人与旁人私通的产物?

    只要一想到这不仅是事实,如今还传得人尽皆知,赵天南就气得额间青筋毕露。

    宁妃,这贱人,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赵天南双拳紧握,手背上青色的脉胳随着他的情绪时隐时现。

    他要让那贱人,还有那两个贱种,都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心里的恨意化作怒滔,赵天南张嘴便要唤人。

    来人!

    他想要这样叫。

    可是,话到喉边,最终说出口的,却只是含糊不清的呓语。

    “啊啊……”

    听到自己的声音,所有的力气仿佛都在那一瞬间自赵天南身体里抽离。

    他就像是一滩泥一般,只瞬间就彻底软倒在龙床上,龙床还是以前的那一张,但躺在上面的赵天南,却从一个健康之人,变成了如今只能躺在床上,连动一下手指都艰难异常的老朽之人。

    赵天南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病了好几天了。

    中风!

    从前的赵天南又怎么会想到,站在大武朝之巅的他,有一天会变成这副模样。

    熟悉的绞痛再次自胸口处传来,当那疼痛渐渐到了让赵天南有些难以忍受的程度时,许是在疼痛的刺激下,他蓦地一个激零,然后睁开眼来。

    入眼之处,是熟悉的明黄色帐子。

    因看到熟悉的东西而微松了一口气,赵天南接着就觉得寝殿里有些不对劲。

    他知道自己病得很重,这些天每一次醒过来,身边都必定有太医及宫人不眠不休的照看着,可这一次,这偌大的寝殿里,居然空荡荡的没有半点声音。

    心中存了疑,然后,赵天南那双略显浑浊的眼中,便看到了一抹淡淡的蓝影。

    就在床畔不远处,这时正立着一名女子,她正背对着赵天南的方向,那背影明明是赵天南从前没有看到过的,但不知为何,他心里就是冒出一股熟悉感。

    她静静立着,从赵天南的角度看过去,她的身影正好与寝殿大开的大门重合在一起,门外那明媚的阳光仿佛一幕炫烂的背景,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些不切实的虚幻感,也让赵天南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

    “啊啊……”

    你是谁?

    许是察觉到赵天南醒过来了,也有可能是听到赵天南那微弱的声音,那女子缓缓转身,露出那张赵天南其实只见过一次,却早已铭刻在心的容颜来。

    因老迈病痛而显浑浊的双眼猛然瞠大,赵天南仿佛见鬼了一般,若不是还在病着无法自由控制自己的表情,只怕他这时的表情会惊骇成一种很夸张的程度。

    那道身影,自然便是凤止歌。

    她回过身,看着正“嗬嗬”喘着粗气却偏偏动弹不得的赵天南,然后冲着他极尽柔和的微微一笑。

    明明是很友好的一个笑容,但看在赵天南的眼里,却显然比恶鬼还要让人惧怕。

    “素素!”

    很奇异的,说什么都显得含糊不清的赵天南,这时却清晰的吐出了这两个字。

    在知道凤止歌就是当年的寒素之后,赵天南其实不只一次设想过两人正式见面时的场景,可无论他怎么想也没有想到,他们真正见面时,会是在这样的处境之下。

    然后,他那狂跳的心猛地一顿。

    这里是他的皇宫,素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她是想来报当年的仇?

    她想趁着自己病重,好杀了他?

    是的,当年是他背叛素素在先,哪怕那毒并不是他下的,但以素素的脾气,她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不行,他是大武朝的皇帝,他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才算是把皇位坐稳,他不能死,他还要看着大武朝变得更强盛,他还要赵氏子孙日后在太庙中看到他的画像就为之骄傲!

    他怎么能死在这里?

    死亡的威胁之下,也不知道哪里涌出一股力气,借着这股力道,赵天南猛一翻身,却不防用力过猛,一下子从床上翻倒在地,在地上滚出两圈之后,这才仰面倒在了地上。

    他想要爬起来,想要在素素对他下手之前赶紧离开这里,但无论他怎么努力,最多也只是动了动手指头,再也不能移动分毫。

    虽然是盛夏,但地上仍显得很是阴凉,透过那透气性极好的轻薄衣料,赵天南能感觉到地上传来的冰凉。

    但,更让他一颗心如坠冰窖的,却不是地上的凉意,而是那走到他面前且蹲下来看着他的女子。

    “啊,你终于醒了啊。”凤止歌蹲在赵天南跟前,长裙随着她的动作拖在地上,也微微从赵天南手指上扫过,让他指尖也跟着轻轻一动,“我已经,等了你好久了。”

    简单的话,这时却显得格外的意味深长。

    这仿佛许久未见的老朋友之间的寒暄,却叫赵天南双眼为之一抖,“啊,你……”

    你想做什么?

    赵天南竭尽所能,依然不能说出完整的字句。

    他的反应显然取悦了凤止歌。

    她手肘撑在膝盖上,两掌托着下巴,像个顽皮的小女孩儿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般,一眨不眨的欣赏了赵天南这副狼狈样子许久,唇畔还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纤长的食指在赵天南那因病痛而显得苍白的脸上戳了戳,凤止歌摇摇头,“赵天南,你看看你,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了,以前,你怕是从来没有想过,你也会有这样一天吧?”

    “你看看,面色惨白,身形佝偻,这还是咱们大武朝英明神武气势不凡的皇上吗,啧啧,最让人可叹的是,咱们的陛下如今竟然连翻身这样的动作都做不了了,真真是让人惋惜啊。就是不知道,咱们的皇上,在像个婴儿一样要由旁人把屎把尿时,心里会有怎样的复杂感受……”

    说话的同时,凤止歌的视线将赵天南浑身上下一一扫了一遍。

    赵天南从来都没有想过,原来在他眼中清冷话少的素素,也能说出这样让人听了恨不得立马死在她面前的恶毒话语来。

    但是,蝼蚁都尚且偷生,更何况是赵天南这个皇帝了。

    哪怕心里再怎么羞愤欲死,赵天南都仍挣扎着想活,他一边与自己那半点不听使唤的身体争斗,唯一能自由活动的眼珠,更是不住的左右游移,仿佛这样,他就能离眼前的女子远一点,再远一点。

    凤止歌的眼中染上笑意,明知赵天南心里在想些什么,却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你别着急,我既然来了,就没想过这么快就走,会好好与你叙叙旧的,你就安心吧。”

    赵天南心里着急,偏生又不能动弹分毫,只能使劲把眼珠往上翻,只露出那满是血丝的眼白,明显是在反驳凤止歌的话。

    凤止歌见状便呵呵一笑,然后伸手在赵天南有些微向里凹的脸颊上轻轻拍了拍,发出轻微的“啪啪”声响。

    “呵呵,好了,咱们好歹也是这么多年的老交情,我就不逗你玩了。”凤止歌道。

    哪怕动弹不得,在听到“逗你玩儿”这样明显带了轻视的字眼,赵天南的一双老眼也仍露出些凶狠。

    “怎么,你觉得不甘心?不认同?”凤止歌说着话,眼中便泛了些冷意,手上的动作便改拍为掐,“可是你看看,如今的情况,你就算再怎么不满意,好像也只能任由我逗着玩儿呢。”

    “嗬嗬嗬……”

    你住口!

    凤止歌又是一笑,她缓缓收回手,然后掏出一张丝帕轻轻拭着方才与赵天南的脸接触过的手指,仿佛手上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般。

    这个动作,自然又让赵天南气得额间的青筋都似要爆开一般。

    好整以暇的将手擦拭完,凤止歌将那洁白无暇的丝帕随意往赵天南身上一丢,“你看看,咱们好歹也是相伴了十几年,哪怕二十几年未见,也总存了些默契,你方才,一定是想叫我闭嘴吧?”

    不待赵天南有所反应,凤止歌似是脚蹲麻了一般站起身,再看向躺在地上的赵天南时,天然的便带了些居高临下的气势。

    “赵天南,你往常不是最会看形势的吗,怎么做了这二十几年的皇帝,如今反倒是看不透了,你以为你如今还有对我说不的权利?你信不信,我今天就算是在这里亲手把你掐死,明天全大武朝的人也只会知道,大武朝的开国皇帝病重驾崩?”凤止歌说话的同时,穿着小巧绣鞋的脚,也踏上了赵天南的胸膛。

    从来没有人,能对大武朝的主宰做这样无礼的事!

    赵天南浑身轻轻颤抖着。

    他相信,他怎么能不相信。

    早在看到凤止歌独自一人出现在自己的寝殿里时,赵天南就已经知道如今是个什么样的形势了。

    若不是有了万全的把握,向来行事周全的素素,又怎么会深入禁宫出现在他面前?

    他只是恨啊!

    二十几年前,他亲眼看着眼前的女子在他怀里断绝生气,虽然他的本意其实并不是要她的命,虽然那致命的毒药并不是他的,可是看着那叫他又爱又怕的女子最终走向死亡,他心里悲伤的同时,其实也是松了一口气的。

    就仿佛,他终于将压在身上十几年的一块巨石,给挪开了一样。

    也好像,笼罩在他身上十几年的阴影,突然就在阳光之下尽数退散,然后再不可见。

    明明她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再回来!

    在心里愤恨的吼出这句话,赵天南才终于看明白自己的心。

    这些年来,虽然他不允任何人在他面前提及寒素这个名字,但他总会时不时的就想起当年还有这样一个在他心里烙下深刻印记的人。

    甚至,因为当年她临死前留下的那句话,赵天南还曾隐隐有过期盼,期盼那个从来都只大步向前,让他追得有些无力的女子,能够重新再回到他身边。

    有了这样的的期待,他还不只一次的想过,会不会有某一天,他和她,在某地再次相逢时,相视一笑,心中欢喜。

    他以为,他是留恋当初那清淡又傲然的女子的,他是希望她再次回到他的生命里的。

    可到这时,他才突然看清,他其实从来没有真正希望她回来过,他甚至对于她归来的可能性都心存恐惧,他一直以来所追逐的,其实只是他自己描绘出来的一个影子。

    是了,他当初就已经被寒素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在唯我独尊了二十几年之后,他又怎么能容许,再过回当初那种日子?

    他是冷酷的帝王,心中又怎么会存有他自以为的柔情?

    赵天南猛然闭上眼,仿佛突然之间苍老了十岁。(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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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贵介绍:
她本该是翱翔于九天之上的瑶凤, 却在即将飞上高空时被折断了双翼。 一梦二十年, 当她涅槃重生, 面对接踵而至的前世故人, 她只想说, 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欠了我的十倍还回来~洗刷刷洗刷刷~ 咳咳,那谁谁,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别以为你尾巴摇啊摇我就会给你肉骨头! (PS:新人新文,妹纸们求收藏求票票~)妻贵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妻贵,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妻贵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