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释疑
赵天南默然闭眼,凤止歌也跟着沉默不语。
好半晌,凤止歌突然轻声一笑,“赵天南,自从重新睁开眼的那一天,我就一直在想我们再见面时会是什么样子,我本来以为我一定会以胜利者的姿态对你说许多话的,可现在,突然又什么都不想说了。”
凤止歌说得很自信,自信她必将以胜利者的姿态重新出现在赵天南面前,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赵天南因凤止歌的这番话而重新睁开眼。
凤止歌绕着赵天南走了一圈,裙角微扬间让人充分感受到她行止之间的优雅。
“这些年,你只怕都以为你才是这天下逐鹿的最后胜利者吧,可是看看如今,哪怕我什么都不用说,就已经足够分出胜负了。”
微弯着腰,凤止歌拉近与赵天南之间的距离俯视着他,“你看看,你如今已经变成这样一个活着却比死还难受的糟老头子,而我,却还如此年少,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你还觉得你赢了吗?”
赵天南说不出话,他也确实无话可说。
事实上,若是在赵天南中风前,他也许会对凤止歌的此番言论嗤之以鼻,毕竟那时的他为天下之主,坐拥最美的江山,将天下人都狠狠踩在脚下,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风光。
可在他中风只能被动躺在床上之后,他的想法却不知不觉间就有了改变。
他如今还是立于万民之上的至高君王,却只能在病痛的折磨与死亡的阴影之下苟延残喘,便是再怎样的风光,到此时,他又有何心情去享受?
所以,自打凤止歌出现在他面前,他心里就总有种自惭形秽。
如果可以,他并不想让凤止歌看到自己现在这副老朽的样子。
当年他们并肩而行十几年,可现在,一个躺在床上行将就木,另一个却正值青春年少,可以肆意到让赵天南嫉妒的享受大把的美好年华。
这本来就是一种天大的讽刺。
似乎看出来赵天南对这个话题的抗拒,凤止歌也不再就这个问题多言,而是转到那个令赵天南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的话题之上。
“你现在心里是不是特别疑惑特别不甘心,为何好不容易将江山拿到了手,为何最后却落了个没有子嗣可以继承这江山的局面?”
凤止歌可是特别乐于助人的,赵天南对这个问题如此在乎,她当然乐得将一切原委都告诉他。
果然,听到凤止歌说起这件事,赵天南又是一阵激动,眼神也跟着变得凌厉起来。
这是他赵天南一生之中最大的耻辱!
不过是一个仰他鼻息生活的小小妃嫔,居然有那么大的胆子与宫中侍卫私通,更大胆到将两个小贱种生下来冒充皇家血脉!
赵天南当初对太子赵载存有多大的期待,他这时就有多痛恨,他这些年对含月有多宠爱,现在就有多想将这两个人彻底消失。
当然了,赵天南最最不解的,却是为何,他敢肯定自己没有任何问题,却偏偏,这些年都未能令宫中妃嫔诞下麟儿。
除了宫里的公公,没有哪个男人是敢于承认自己在这方面的残缺的。
更何况,赵天南还是大武朝的帝王。
在赵天南心里,他对这个问题答案的执着,甚至还超过了为何宁妃这样一个平时毫不起眼的女人,竟然也胆敢背叛他与侍卫私通。
所以,赵天南一双老眼瞠得大大的,死死地盯在凤止歌身上,只等着凤止歌替他释疑。
“说起来……”凤止歌怪异地看了赵天南一眼,面上带着笑意,“真要说起来,这还都得怪你自己。”
赵天南不解,为何这件事会怪他自己?
他从来没有想过,当初他亲手递给寒素的那杯酒,更没有想过,在寒素替他摘掉发间的落叶时,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
“你还记得,当年,你以品酒为名,递给我的那杯酒吗?”凤止歌幽幽地问。
那酒,是寒老爷子在寒素出生的那一天亲手酿的女儿红,埋于地下二十几年,蕴出了独有的芬芳,却不想,寒老爷子最钟爱的女儿,会死在这他亲手酿的酒之下。
寒老爷子本就对当年寒素之死耿耿于怀,若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不知道该有多自责。
听凤止歌提起那杯酒,赵天南微微一怔,然后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当年那异常凄美与决绝的一幕,甚至当初寒素身上那几朵盛开的点点血花,都依然如当初那般鲜艳,不曾因时光的侵蚀而褪色分毫。
当然,再之后,赵天南想到了深处。
他与凤止歌,如今所谈的话题是为何他会有那样的残缺,而凤止歌却提及了当年那杯酒。
那杯酒,赵天南当然记得清楚。
他还记得,那是他与寒素大婚前的一天,过了那一天,他们就会成为名正言顺的夫妻,从此并肩立于权势之巅,携手共享大武朝的广阔江山。
那是之前的许多年里,令赵天南一直向往的场景。
那时的赵天南还不及如今这般老辣,被寒家以及寒素推上皇位,他热血澎湃的同时,心里也不无忐忑。
他能最后登上皇位,虽然大部分都归功于他自己长达十几年的拼杀,但他也无法否认寒家以及寒素在其中起到的重要作用。
在当时的情况,寒素在军中的呼声及威望无人能及,寒家又因有从龙之功而仅在皇室之下,等到寒素入主中宫成了皇后,若她日后生下皇子,有这样一个强势的外家,将来的江山到底是姓赵还是姓寒,都是一个谁也不能肯定的问题。
赵天南从那么多年的战火中走来,他登上皇位,可不是为了将来让这将山改姓寒。
只那片刻之间,就足够叫他做出他认为绝对无错的决定了。
所以,在得知寒老爷子往宫里送了亲手酿的女儿红之后,他以品酒为名,将那杯酒送到了寒素面前。
他从那位历经了前朝诸多风雨的吴太医手里拿到的药,就下在了那酒里。
后来,寒素饮下那杯酒,却意外的因赵幼君所下的剧毒而丧命。
那杯酒……
想到某种可能,赵天南眼珠子都几乎从眼眶里瞪出来。
不可能!
他的眼神表达着这样的意思。
“没有什么不可能。”凤止歌神情漠然。
现在回想起来,她当初与赵天南几乎朝夕相处了十几年,在旁人眼里,他们是并肩作战的伙伴,也是最亲密无双的未婚夫妻,他们本该是这世间最彼此最信任的人,但事实上,他们从来没有完全信任过对方。
就比如,赵天南不信她以及寒家对这天下没有野心。
而当初还是寒素的她,也不信赵天南会对她以及寒家安心。
外人眼中的亲密无间,爱恋缱绻,其实只不过是裹了层美好外衣的互相提防罢了。
“你大概不明白,你当初从吴太医那里得来的药,是前朝宫廷之中极为有名的阴毒之物,而如寒家这般世代流传的大家族,每一个女儿都是极为珍贵的,为了以防族中的女儿被一些阴毒手段所伤,寒家历来都会教授族中女儿遍识各种于己身有害之物,你拿到的那种药,就是其中之一。”凤止歌淡淡地道。
当时的她闻到了那酒中不该有的味道,却并未找理由拒饮那杯酒,或者当着赵天南的面揭穿他的小手段,而只是不动声色的将两人面前的酒杯交换,本就是想让赵天南尝尝自己亲手种下的苦果。
那时的她心里其实在笑,不知道,赵天南将来知道自己会因那杯酒而再无子嗣,他的表情会是何等的精彩。
她换了酒杯,没有因赵天南的小手段而失去做母亲的机会,却没躲过当时只十余岁的赵幼君所下的毒。
真是,时也命也。
不过也还好,她死了一次,也得到了重生的机会,而赵天南,却是真切的尝到那苦果的滋味。
而赵天南,听了凤止歌的话,他浑身都微微颤动起来。
他记得,当初寒素在饮下那杯酒之前,还曾亲昵的替他摘去了发间的落叶,那酒……
他想了许多种可能,却没想到,原来一切的源头,却是由他自己亲手种下的。
所以,他会落到如今这等尴尬局面里,都是他咎由自取?
活了这大半辈子,赵天南是第一次体会到自作自受的痛。
悲叹,痛苦,后悔,这诸多的情绪在赵天南那张木然的脸上一一闪现,当这一切归于平静,赵天南所想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
当初,寒素在发现那杯酒里有问题时,没有想法子拒绝饮下那杯酒,而是毫不犹豫的将两人面前的酒杯调换过来,那是不是说明,寒素根本就不在乎她能不能替他生下子嗣?
比起因赵幼君所下的毒差一点就入了自己的嘴这一点,赵天南似乎更在乎寒素当时是怎么想的。
若真是如此,那他当年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于是,赵天南死死盯着凤止歌的脸,似乎执意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凤止歌于是轻轻一笑。
她到底与赵天南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他们之间果然还是有些默契的,她居然还能从赵天南那张晦暗的脸上看出这么多的信息来。
许是心情好,凤止歌这时并不吝于替他解惑。
“你想得没错,当年的我,或许确实没想过要留下子嗣,所以,你当初其实大可不必那般费尽心机只为不让寒家有凭外戚身份夺取你江山的机会。”
赵天南以为他不会在乎这个答案的,毕竟,他方才已经想得很清楚,在他心里最看重的到底还是他的江山与权势,其他儿女私情与这些一比根本没有任何地位,既然如此,寒素到底如何看待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根本就不重要才是。
可事实上,寒素这个答案,给赵天南带来的打击,甚至还超过了他得知完美的他为何会有了残缺时带来的冲击。
一瞬间,赵天南脑中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凤止歌看了赵天南反应,觉得很是讽刺。
他现在这副德性,又是想做给谁看,莫非,他还以为,自己看了他这番真情流露,还会放了他一马不成?
赵天南自己也觉得很讽刺。
他明明应该毫不在意的,可是心里那越来越尖锐的疼痛,又是怎么回事?
凤止歌偏过头不再看赵天南,她神情慵懒的伸了个懒腰,又掩住口鼻打了个哈欠,“咱们故人也相见过了,那我就不打扰你继续养病,咱们啊,后会无期吧。”
如果没有意外,在赵天南终于没有抗得住病痛一命呜呼之前,他们是不太可能有再见的机会了,所以当然是后会无期。
赵天南却因凤止歌的这番话而觉非常意外。
因为凤止歌这时已经往外走了两步,他得非常努力才能让眼珠往凤止歌所在的方向转动,眼中表达的意思分明是……
你不杀我?
是的,赵天南一直认为,凤止歌之所以会这般清楚的替他释疑,是因为她根本就没打算让他活下来。
凤止歌见状却是笑了,一对丹凤眼上扬成一个让人看了便觉愉快的弧度,她道:“我为何要杀你?”
赵天南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因凤止歌接下来的话而浑身僵直。
“就这样杀了你,那不是替你结束了痛苦吗,我怎么可能如此好心?”
“先前那么多年,你什么时候看我在要杀人之前与那些将死之人废话过的,难道你以为我会这么好心的让众多死个明白?”
只听这些,赵天南就知道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凤止歌偏过头,不用做出任何姿态,便是天然的俯视,“你不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比死还要难受吗?再说了,你不是一直担心寒家会窃取你的江山吗?既然如此,你就好好的活着吧,活下来,然后看看,你视之为一切的大武朝,是怎么一点点被寒家尽数收入囊中的……”
凤止歌说完便渐渐走远,只留下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信心的尾音,仍在赵天南心里不住回响。(未完待续。)
第183章 药
赵天南的视线一直追逐着凤止歌渐渐远去的身影,甚至因为不能自如的摆动头部,眼珠都偏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
可最终,他还是只能任那纤细的身影一点点远离他的视线。
如果赵天南这时行动自如,他一定会用手按住胸口,只因那里传来了一阵阵熟悉的绞痛,待那痛楚一点点消退,赵天南只觉得,他的心,似乎在那瞬息之后空了一块,仿佛用什么都无法再填补那漏洞。
他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但是随即,赵天南就自嘲的笑了笑。
是了,他从来都不曾得到过,又从何谈得上失去二字。
但无论如何,赵天南都没能忍住心里那压抑不住的怅然。
一直被那怅然所左右,赵天南连身、下传来的冰凉触感都完全忽略了,直到过了许久之后,发现全身都因在冷硬的地上躺久了而酸痛不已,他才蓦地发现,帝王之尊的他如此在寝殿里躺了这么久,竟然都没有一个宫人发现寝殿里的不对劲。
这个事实,让赵天南下意识的感觉到不对。
这是他的皇宫,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点,但什么时候,他对宫里的掌控力,变得如此弱了?
凤止歌能堂而皇之的进到寝殿里来与他说这么久的话,就足以叫他知道凤止歌或者是寒家在宫里定然有人,可凤止歌走了之后仍没有一个宫人进到寝殿里来,这又说明了什么?
因这个认知而难忍心中怒意和忌惮,赵天南竭尽全力的想要用僵直的手将旁边的一个锦杌推倒,但到最后,他的努力也只是让他的手指头微微动了动。
还来不及气馁,他便听到了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眼珠转动,赵天南循声望过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宫靴。
视线再顺着这双宫靴往上移,最后在来人的脸上停住。
林公公。
林公公年岁与赵天南相当,都过了半百,他的面容显得有些苍老,鬓间更是现出缕缕霜色,但一双眼睛却是异常的明亮。
林公公自赵天南入主皇宫的那一天起就一直伴在他左右,到如今几乎已经成了他的左右手,习惯了林公公的稳妥,若是哪一天身边没有了林公公的身影,他只怕还要变得不习惯。
这时猛然见到林公公第一个出现在面前,赵天南才赫然发现,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仔细打量过林公公了。
就在赵天南有些怔忡的时候,林公公却在他身旁蹲下来,一边伸手小心翼翼的想要将赵天南扶起来,一边面上带着焦急与担忧地道:“皇上,您这是怎么了,为何会不小心掉下来,您这病本就来得急,若是这时候再受了寒,岂不是更加难以痊愈……”
林公公虽然年纪大了,但可还有把子力气,独自一人,愣是将无法动弹的赵天南扶了起来,又好好的将他安置到了龙床上。
但即使是这样,做完这一切,林公公仍难免的有些气喘吁吁,额际更是浸出一层薄薄的汗来。
从头到尾,赵天南一双眼都眨都不眨地看着林公公。
林公公面上带着不可错认的担忧与关切,仿佛恨不得替赵天南承受了这所有的病痛带来的折磨。
过去的这二十几年,他常伴赵天南左右,也一直都是以这副忠诚的面孔出现于人前。
重病之时,身边还能跟前这样一个无时不刻不将自己的安危放在首位的臣子,赵天南本应觉得欣慰的,但不知为何,他这时却觉得,他也许从来都没有看清过林公公。
他可以想象,在他突然之间中风无法向外界传达任何讯息时,在所有人眼中最受他宠信的林公公所说的话,自然会被大部分人认定是在替他向外发出声音。
所以,他的寝殿会空无一人,凤止歌闲庭信步般的进到乾清宫,他独自一人在地上躺了这么久都没有任何人发现,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赵天南没有忘记,当初,林公公可是因为寒素才捡回了一条性命。
突然发现自己当作拐杖一般杵了二十几年的东西,原来竟是一条随时能噬人性命的毒蛇,任是谁,只怕也会难忍心中的激荡。
赵天南自然也是如此。
如果说从凤止歌口中得到的当年的真相给了赵天南重重一击,那这突然发现的林公公的背叛,就是另外的一记重拳了。
气怒之下,赵天南竟然奇迹般的清晰吐出了几个字。
“她,回来了,是你?”
看似不搭关系的字句,林公公却半点也不费解。
低垂着头,林公公面上挂着谦卑的笑容,一如他这二十几年来展现出来的忠诚姿态。
“皇上,您可终于发现了这一点,老奴原本还是犹豫着,到底要什么时候才告诉您真相呢,如今您自己猜出来了,倒也省了老奴费心思考了。”
说出来的话,却与他这番姿态半点搭不上边。
赵天南的胸口因之而急剧起伏。
这短短的一天之中,他不仅见到了原先以为再也不会再见的人,还得知了那么些他以前想都没有想过的秘密。
他的妃子与侍卫给他戴了顶厚厚的绿帽子,儿子和女儿根本就不是他的种,而这一切早在二十几年前寒素死的那一天就种下了根源,如今,就连跟在他身边二十几年、所有人都赞其忠诚的林公公,竟然也是寒素当初留在他身边的一颗钉子。
赵天南从前以为自己的人生是无比圆满的,但这时他却深深的怀疑起来。
这么多东西他都未看透,他这些年,都瞎了吗?
不管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林公公好歹跟在赵天南身边二十几年,当然能从赵天南的神色之中看出他在想些什么,于是微微一笑,安慰道:“皇上您也不必太过怀疑自己,当初皇后娘娘虽然留下了那么一句话,但其实老奴也一直不敢肯定皇后娘娘是不是真的能够回来,好在,娘娘从来不会失约于人……”
说这些话时,林公公心里满是感激。
他忐忑着等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等到那个人,当他终于接到那个人的传信时,有谁能知道他那时恨不得将诸天神佛一一感谢个遍的激动心情。
虽然过程曲折了点,等待的时间长了点,但只要能等到皇后娘娘归来,于林公公来说,那这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赵天南怒瞪着林公公。
如果他此时还能说出话来,那他这满腔的怒气,必然会化作一个字。
滚!
只有这个字,才能将他胸中那被背叛欺瞒的郁气抒解一二。
林公公对赵天南何其了解,只看他的表情,就已经知道他想说些什么。
“皇上,”林公公面上仍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与谦卑,他替赵天南掖了掖被角,眼中是不可错认的宽容,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一般,“皇后娘娘可是吩咐过了,要老奴将皇上照顾得妥妥当当呢,这时候正是皇上需要老奴的时候,老奴怎么能只顾自己躲清闲呢?”
那样子,只差没对着赵天南说一句“别闹”了。
赵天南心里怒气更甚,甚至被气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林公公却不再看他,而是突然轻“咦”一声,然后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略有些懊恼地道:“人老了,果然是不中用了,老奴竟然忘了皇上该吃药了。”
然后,林公公扬声唤了句“来人”,下一刻,便有一名面容看着陌生的宫人手里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碗仍冒着热气的药。
林公公转身从那宫人手中接过托盘,然后挥了挥手将之遣退,这才转身看向赵天南,微笑着道:“皇上,药已经端上来了,皇后娘娘吩咐了,您这病可得好好养着,这药啊,更是不能断了。”
说完,林公公将药碗端在手上,舀起一匙深褐色的药汁就要往赵天南嘴边送。
赵天南神情大骇。
明明是治病救人的药,但在此时的他看来,却与那催命符无异。
他狠狠瞪着林公公以及他手中的药,眼里仿佛淬了毒一般。
从凤止歌出现在他面前,又与他说了那么多当年的往事起,赵天南心里就一直存着疑惑。
就算他再怎么病得无法言语不能动弹,但他到底还是这大武朝的皇帝,凤止歌怎么就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将一切说出来,但凡她的那些话被旁人听了半句去,恐怕都会带来不小的风波。
以赵天南对寒素的了解,她完全不像是如此不谨慎的人。
如今看来,莫不是那时她就已经存了要对他下毒手的想法了吗?
当初素素死于剧毒之下,所以她也要让他尝尝那剧毒穿肠的痛苦?
赵天南如此想着,心里是无限的悲哀,他不想死,他其实也想挣扎,但谁让他如今只是一个中了风连动弹都不能的老朽之人呢?
赵天南十几年征战打下了这大武朝的江山,他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了解什么叫认命,但这时候,他却是确实的有了认命的打算。
见了他这副完全死心的样子,林公公却是突然一笑。
“皇上,您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以为这药里有毒?”林公公笑得既无奈又有些怜惜,“皇上您怎么会这样想呢,无论如何,皇后娘娘总是希望皇上您能尽快康复的。”
赵天南对此嗤之以鼻。
若是个不知情的人,听了林公公这番话,只怕还会以为他话中的主角乃是一对恩爱不疑的夫妻,但赵天南又岂会不知自己如今与凤止歌的关系,以及他此时的处境。
林公公又道:“皇上啊,您就是太过多疑了,皇后娘娘临出宫之前可是再三叮嘱了老奴,一定要好生照顾皇上,不能让皇上出半点差池呢,这药,也是经由太医们开了方子再亲手熬的,想必定会对皇上的病情有好处的。”
林公公说着话,手中汤匙里的药汁也吹得凉了些,然后也不顾赵天南眼中的愤怒与抗拒,将汤匙递到赵天南的嘴边再微往前倾,那温热的药汁就顺着赵天南半开的双唇间流入了嘴里。
舌尖尝到苦涩的味道,赵天南几乎使出了所有的力气想要挣扎。
从前的赵天南一直以自己征战多年练就的身手为傲,但这时,他却不得不悲哀的承认,如今的他,只不过是一个任由人操控的傀儡。
所以,任他如何抗拒,也只是让一部分药汁自他嘴角流出,但大部分仍流入了喉间被他咽进了腹中。
赵天南能感觉到,那温热的药汁从嘴角一路往下,划过他的颈项,最后没入他单薄的衣物之下,再在他胸口的衣裳上留下一道湿润的褐色印记。
胸口处感受到的是淡淡的温热,但赵天南的心里,此时却是一片冰凉。
他仿佛能听到死神那渐渐接近的脚步。
他就要死了吗?
赵天南目光涣散着如此问自己。
药汁经由林公公之手,一点点被他咽下,很快,一碗药就见了底。
赵天南可以预想到,接下来,他就会在一阵又一阵强烈的痛楚之中渐渐生机消散,然后魂归永远的黑暗。
他有些惶恐,他不想死,也从未做好迎接死亡的准备,他还有许多事没做。
但……
惶恐了许久,赵天南都没能等来预期之中的疼痛与死亡,虽然他仍不能动弹分毫,但毫无疑问的,他仍活着。
赵天南有片刻的怔忡,然后便听到了林公公的轻笑。
“皇上,您怎么就不信呢,皇后娘娘没有害您之心。”林公公一边说着话一边轻轻摇头,放下药碗之后又回身拍了拍赵天南的手以示安慰,“您以后啊,只要好好吃药休养就行了。”
无论如何,确定自己没有了生命危险,赵天南仍暗自松了口气。
哪怕只能像如今这样活着,赵天南到底也是想活下去的。
随后,林公公的话却让他心中的这点侥幸立时荡然无存。
“皇后娘娘说得对,皇上要是就这样驾崩了岂不是太没意思了,您只有活着,才能亲眼看着您所珍视的一切,是怎样一点点失去的……”(未完待续。)
第184章 粮食
那药里有安神助眠的成分,赵天南吃了药之后没多久,就觉眼皮变沉,闭上眼就睡了过去。
林公公则一直守在他旁边,直到赵天南入睡。
仍是带着那谦卑的忠诚的微笑,林公公替赵天南掖了掖被角,看向赵天南的那眼神,怎么看都是殷切的希望赵天南尽快好起来的。
林公公确实是希望赵天南好的。
他希望赵天南能好好的活着。
若是他就这么死了,又怎么能看着他珍视的一切是如何一点点消失的?
若是他不好好活着,又怎么能亲眼看着皇后娘娘日后的生活是如何的好?
想着那样的场景,林公公又是一笑,低声呢喃道:“皇上啊,您可一定要好好的。”
看看,他可真是个忠心的奴才,不是吗?
细数这大武朝上上下下,只怕再没有人能比他更希望赵天南能好好的活着。
……
赵天南中风的消息瞒得很好,除了那有限的几人,就是宫里的嫔妃都没有人知道,更别提外面的朝臣了,但朝廷也并未因此而乱了套,有寒老爷子这个领了旨暂摄朝政的内阁首辅在,倒也算得上井井有条,并不比从前赵天南在时差什么。
而寒老爷子摄政之后没几天,就做成了一件大事,威望在朝臣和百姓心目之中都直线上升。
要说如今的大武朝,最紧要的事,就是解决那些躲避灾荒的难民了。
这些难民为了活命都离乡背景的四处流亡,走到哪都给当地带来许多安全隐患,当地百姓自然也对此怨声载道。
可这些难民说到底也只是为了活下来,四处流浪好歹还难借着旁人的好心勉强维持着生存下来,可若是留在大家都吃不上饭的家乡,那岂不是只能干等着饿死吗?
赶是不能赶的,可若是不赶,任这些难民留着也不是那么回事,朝廷之前又一直没能想出什么可行的办法,这件事儿也就这样一天天拖了下来。
寒老爷子首先就是拿的这件事开刀。
因为江南等地的灾荒,自打秋收之后,粮食价格就一路上涨,就连其实并不缺粮的京城粮价都涨到了平时的五倍有余,受干旱影响粮食大量减产的江南等地,更是非常夸张的涨到了正常价格的十几倍。
这么贵的粮价,除了那些家中有田产田庄的大户人家,普通百姓手里就是攒了几个银子,又能维持得了多久?
寒老爷子首先做的,就是平抑粮价。
平粮价说起来也是极为简单的,只要有足够多的粮食就成,粮食一多,那粮价自然也就降下来了,可谁不知道如今大武朝最缺的就是粮食了?
寒老爷子在朝会上首先提出这一点时,虽然百官碍于他的威望都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可是真实的情况却是没有人看好,别的不说,就说这粮食,在缺粮的现在,谁能一下拿出那么多足够将粮价压下来的粮食?
再说了,若真有那么多的粮食,难道人家还不知道趁着现在这夸张的粮价多搜刮些银子,会白白拿出来让朝廷做善事?
在一片的不看好之中,寒老爷子还真就把这件事做到了。
就在寒老爷子做这个决定之后不久,江南那边就开了一家新的粮行。
能在这闹灾荒的时候冒出头涉足粮食生意,要说没人打主意都没人相信,江南本地粮商就没少派人去打探。
那家粮行虽然是初来乍到,但手段可也不少,那些正正经经上门拜访的,人家也没怠慢了,可若要是在背后给人使绊子,到最后都被发现倒霉的是那些心术不正之人。
几次下来之后,意识到这新同行不是好惹的,也就没有人再敢打什么歪主意了,然后才渐渐有了关于这家粮行的传言流传出来。
据说这家粮行背后的东家是京城大族,人家是既不缺银子也不缺背景,还真就不怕有人上门找事。
弄明白这一点,江南当地做粮食生意的商人们也就消停了。
在他们想来,以如今的情况,手里有粮食那是根本就不愁卖,就算多出一个同行来,他们也不见得会少赚丁点。
但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这家新粮行插足江南粮食生意,根本就不是为了赚银子!
逐利是商人的天性,从前要有人说哪个商人做生意不是为了赚钱,保管有人敢一耳刮子打过去,这不是说的傻话吗?
可自打这家新粮行开张了以后,就再没人说这是什么傻话不傻话的了。
大武朝这些年一直风调雨顺,所以粮价基本上就稳定在五钱银子一石上,如今江南的粮价一路飞涨到六七两,算是一个天价了,就这样百姓们都还抢着去买粮,那粮行门口就从来没有过空歇的时候。
原本知道新开了一家粮行,百姓们心里也是高兴的,这多开一家,粮价总得要往下降点吧,哪怕只降一点点对百姓们来说也是好的啊,可待这家新粮行把当日粮价挂牌之后,可是把百姓们都给吓了一跳。
不是因为价格太高,反而是因为太低!
江南粮价如今是六两快接近七两的样子,本来若是这家粮行的粮价降到六两甚至是六两五钱百姓们就满足了,却没想到,开张第一天,粮行挂牌的价格,却是五两,直比百姓们的心理价格低了一两多!
初时的震惊之后,百姓们几乎要乐疯了,二话没说拿起家中能装粮食的家什就一窝蜂的涌向了粮行。
按一家四口来算,搭配着粗粮一起吃的话,一石粮食差不多能够一家人吃上三个月,这一石粮食就少了一两多银子,比起之前的价钱,岂不是买个三石粮食就能再多上一石?
有这样的好事,百姓们自然只恨自己腿短。
这家新粮行的粮食卖得这么便宜,谁知道要是去晚了还能不能有胜的,当然得趁着消息还没传开赶紧把自家的粮食买够了,这秋收之后可不就要为过冬存些粮食的吗?
所以那粮行开张不到半个时辰,所在的街道就被前来买粮的百姓们挤了个水泄不通。(未完待续。)
第185章 借粮
这才一入行就做出这种类似于傻帽儿的事,江南的粮商最开始时都是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这新开粮行东家的。
可不就是嘛,有多的银子不赚,非得抽风降价。
本地粮商们暗骂一声傻子之后倒也并未着急上火,在这闹灾荒的时候,手里有粮食他们可是啥也不愁,这缺粮的情况至少得等到明年秋收之后才会有所缓解,在这之前,就是再多的粮食那也是不嫌多的。
这新来的同行不懂规矩,那就让他作好了,以如今这百姓蜂拥着买粮的情况,就是有再多的粮食,恐怕也维持不了多久,到时候粮食卖完了,看他还能怎么立足。
本地粮商们着实是将这新同行当作是笑话来看的。
可是这事的后续发展,却叫这些等着看笑话的本地粮商眼珠子都差点没掉出来。
都说民以食为天,能做粮食生意的,任是哪一家,不是本身实力足够就是背后找了个实力足够的靠山,蛋糕统共就那么大,一人分上一块就没了,谁分的多谁分的少大家虽然不明说,但心里都是有数的。
这突然冒出来一个谁都不认识的,也不怪那些老牌粮商不相信这新同行手里有多少粮食可供这样卖的。
可偏偏,那家新开的粮行里,就好像有着数之不尽的粮食一般。
百姓们也是被如今这粮价给吓怕了,而且看这样子一时半会儿粮价也降不下来,好不容易有了相对来说便宜些的粮食,自然得抓紧了机会买下来再说。
于是,那家新开的粮行从早到晚就没断了人,就是到晚上打烊了,门口都还剩了一堆嚷嚷着没买到粮食的百姓。
经历过灾荒的人对饿肚子本就有恐慌,百姓们会有这样的反应也是再所难免。
然后,一天,两天,时间就在其他粮行猜测着这新粮行的粮食到底什么时候会消耗殆尽中过去了,但一连过了半个月,人家的粮食都不见少,而且对外的口号都是不要抢,粮食管够的。
这样一来,其他粮行也从先前的坐等看笑话变得有些犯起嘀咕来,可别他们以为人家是条过江龙,结果人却是比他们还要地头蛇的地头蛇?
然后,这些老牌粮行就有些着急了。
他们是做生意的,之前虽然囤着这大笔粮食有些坐地起价、囤积居奇的意味,可说到底他们的粮食也是要卖出去的,若是卖不出去,价格定得再高又有什么用?难道还真要将这些粮食砸在手里等着明年新粮出来降价?
再说了,他们手里的粮食都是灾荒之前就收来的,就算粮价五两,于他们来说也是十来倍的收益。
这样一想,紧接着就有一家粮行坐不住了,将粮价也降到了与新粮行齐平的五两。
有了一家粮行降价,剩下的就算想要再绷着,到底也无法绷到底,于是其余几家粮行也接二连三的降了粮价。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待所有粮行的粮价都调到了五两,那家不知道打哪来的新粮行竟然再一次降价,这一次直接降到了四两,可把其他几家跟着降价的粮行东家气得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
如果他们能逮着那新粮行的东家,必定抓着人肩膀好好问上一句,这到底是哪里跑出来的棒槌?
已经降过一次价了,这次其余几家粮行是卯足了劲不能再让人牵着鼻子走,几位东家还特意碰了个头,最后一致商定一定要与那过江龙力顶到底,除非那新粮行的粮食能满足江南这么大地儿所有百姓的嚼用,否则他们总能等到再次把粮价提上去的那一天,他们相信那一天并不会太远。
可是,这些粮行还没等到那一天,就等到了朝廷的一纸征诏。
朝廷的意思也简单,朝廷没有余粮应对这次粮食带来的危机,但民间的粮行里存粮可是不少,在这种攸关国本的重要时刻,身为大武朝的子民,粮商们自然应该为大武朝的安定做出自己的贡献。
什么贡献?
说白了就是让粮商们将自己手里的粮食先拿出来应急。
朝廷的这一举措可真是让粮商们呕出了一口心头血,对商人来说,银子那可就是命,如今这每一粒粮食可都是真金白银,让他们将粮食贡献出去,那可不是要他们的命吗?
这样蚀本的事,粮商们肯定不能干,甚至还牢牢抱成团要一致对抗朝廷的征诏。
这要求粮商们出粮的征诏,正是寒老爷子下的。
换了以前赵天南当政时,他不一定能下这种决心,毕竟大武朝自立国起,商人地位比之前朝就无限拔高,地位一高时间久了难免就给惯出些毛病,真要强行从他们口袋里抢银子,还得时时担心着别整出什么大乱子。
但寒老爷子可不一样,比起赵天南,寒老爷子显然要更加果断。
按寒老爷子的说法,大武朝这二十几年来对商人可着实不薄,这些商人们享受了大武朝给的好政策,当然也理应在大武朝遇上困难时出一分力。
因灾荒是发生在江南的,征粮的对象当然首屈一指的也是江南的粮商。
粮商们才决定了要牢牢抱团,寒老爷子就已经直接派了兵去江南,一边兵临城下,一边派了那能说会道的官员仔细游说。
寒老爷子也没打算让粮商们将粮食无偿贡献出来,而是提出让这些粮商借粮给朝廷,待明年秋收之后朝廷有了税粮,再将粮食还给粮商们,当然了,为了弥补粮商们献粮的损失,寒老爷子也给了这些粮商甜头,比如说未来三年免税啦,三年之内粮商们运粮由朝廷负责啦之类的。
虽然这些甜头其实还是比不上在灾荒年间拿粮食牟取暴利的获利多,但其实算下来,粮商们也只是少赚了些。
几乎是朝廷的征诏一下来,那家新开的粮行就第一个响应,二话不说的就将所有的余粮都上交给了朝廷。
有了这样一个异类,江南粮商们只能无奈的斥一声猪队友。
但俗话说的好,胳膊拧不过大腿,粮商们沉默几天之后到底还是同意了。
不同意又能如何,人官兵都到门外等着了,同意了也只是把粮食借出去一年,到时候粮食还在,还能免税以及不用担心未来几年粮食的运送问题,若是不同意……
难道还真能与朝廷硬着来?
谁都知道如今暂摄朝政的是寒老爷子,谁也不怀疑寒老爷子有没有这个决断对那些硬骨头下手。
江南的粮商们无奈之下,只能也跟着点头,将自家的粮食老老实实的上交了。
别以为能瞒报自家粮食数量,人家朝廷的人上门时就带了本小册子,里面可是将各家粮行的粮食数量记了个清清楚楚,差点以为自家是不是出了内贼。
也是到这时,江南的老牌粮商们才发现了另一个让他们气得差点吐血的事实。
那家新开的粮行别看响应朝廷号召最是积极,但他们那时几乎已经将手里的粮食卖空了,上交的粮食对比那些老牌粮行来说连个零头的零头的零头都算不上,可把其他粮行的东家给呕得。
江南的粮商们都带了头,大武朝其他地方的粮行们就算再怎么不情愿,自然也只能响应号召。
于是,朝廷缺粮的情况就这样得到了缓解。
朝廷有了粮食,接下来自然是开仓赈灾,有了朝廷出面,那些躲避灾荒的难民们自然也看到了生机。
在这个年代,若是呆在家乡能有活路,又有几个人愿意如此离乡背井的在外乞讨?
所以接下来各地又兴起了一波、波难民返乡潮。
粮价下降,难民返乡,困扰了各地百姓们几个月的难事似乎一夕之间就尽数得到了解决。
一出手就将这样的大事办得漂漂亮亮,在朝廷百官及百姓们心里,寒老爷子自然是威望大涨,听说江南等地那些得了活路的难民们返乡之后有不少都在家中给寒老爷子立了长生牌位,早晚三柱香的供着。
更有那胆子大些的百姓,甚至都在心里暗暗嘀咕,寒老爷子行事,可不就比那宫里的皇上还要有章法些么。
借此一事,无论是朝中还是民间,寒老爷子的威望都无人能及。
当然了,也并不是说寒老爷子这样就能得了朝中百官的一致拥护,在官场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油子谁不是长了几个心眼,寒老爷子明明有这么有效的赈灾之法,先前皇上为此犯愁时可也没见他提出来,莫非打的就是这主意?
但这些话那些人也就只能放在心里,最多就是三两个有同样想法的人聚在一起暗暗嘀咕几声,谁叫朝中如今是寒老爷子领了圣旨暂摄朝政呢?
而在百姓们心里敬若神明的寒老爷子,这时正在寒府书房里与寒凌及凤止歌讨论着之前一段时间的计划实行情况。
没错,强制向粮商们借粮,这个主意本就是凤止歌先提出来,再由寒老爷子一力完成的。
其实以凤止歌如今手上捏着的粮食,是完全足够让大武朝度过这次难关的,不过她的这些粮食也都是用凤仪轩这些年的盈利真金白银换来的,要说让她无偿拿出来赈灾那自然是不可能,而且她手里的粮食还要留作他用,所以这才想了这么一出借粮的把戏来。
事实证明,凤止歌的想法无疑是极好的,基本上没用到她手里的粮食,朝廷也只不过是免了三年的税,让闲着没事的官兵接三年的护送任务,不也一样将这灾荒度过了吗?
寒老爷子笑看着凤止歌那张年轻的面容,心里既骄傲又得意,他的素素自打出生起就格外的聪慧,比之这世上最优秀的男儿也丝毫不差。
若是素素是个男儿……
才华、胆识、谋略、在军中将士心里的威望都远超赵天南,当年这天下根本就不会有赵天南什么事。
想起赵天南当初所做的事,寒老爷子眼里就不由泛出冷芒,素素回来前他怎么也查不到当年在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素素与他相认之后又一直刻意不提及这个问题,他也是直到近来才知道了当年的情况。
都怪他当初看走了眼,没想到赵天南会是那样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不过寒老爷子对赵天南如今的下场也颇为满意,与林公公的看法相同,寒老爷子也认为让赵天南好好活着看着他的天下是怎样一步步落入他人之手,才是对他最大的折磨。
思及此,寒老爷子又是微微一顿。
看向凤止歌,他道:“素素,人选的问题,为父与你兄长都已经决定好了。”
凤止歌闻言脑中现出一道身影,“季杳?”
寒老爷子和寒凌都微微颔首。
寒家这一辈儿的儿子虽然有好几个,表现也都算是不俗,但比起寒老爷子和寒凌的要求,总是少了那么几分胆魄,唯有寒季杳,虽然是这一辈男丁中最小的一个,以前也一直都是吊儿郎当的模样,但这段时间寒老爷子亲自悉心指导之下,倒也发现寒季杳不失为一个有勇有谋的好男儿,算是达到了他里的期许。
就像赵天南一直防备着的那样,寒家传承数百年,二十几年前又遇到了那样一个大好时机,若说寒家当年一点野心也没有,自然是不可能的,只不过当年的赵天南在军中威望着实不低,唯一能在这上面压过他的寒素偏偏又是女儿身。
所以当时的寒老爷子也退了一步,寒家人坐不上那把椅子,但至少将来坐那把椅子的人会有寒家的血统,这样一想倒也甘心。
却没想到,寒素这个众望所归的皇后还没来得及正式大婚,就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宫里,对当时的寒家来说,这个打击几乎是致命的。
还好,二十几年后,素素能再度归来,寒家也跟着迎来这样一个大好契机。
寒老爷子想到这些,微微一叹,然后又是感慨的一笑:“素素,父亲已经老了,这天下必将是年轻人的,季杳到底年轻,以后也只能让你这个做姑姑的在旁看着了。”
凤止歌想起寒季杳看过来时总显诡谲的眼神,也跟着意味不明的一笑。(未完待续。)
第186章 大事
凤止歌对男女之间的****其实并不敏感,但她再怎么迟钝,先有寒季杳在她订下亲事时找上她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又有后来几次见到寒季杳时他表现出来的异样,也足以让她对寒季杳的心思有几分了解了。
很显然,她与寒季杳除了姑侄的关系,不会再有其他别的关系。
只是,凤止歌是这样想的,她却不能肯定寒季杳是不是也是如此想。
她只希望,寒季杳将来被推上去之后,能好好谨记自己的身份,不要再想一些注定不可能的事,要不然,她这做姑姑的,也不介意替兄长好好教训一下不听话的侄儿。
哪怕,那侄儿的身份再怎么高。
寒老爷子会对凤止歌提起寒季杳,自然是想让凤止歌日后多关照寒季杳一些。
寒季杳确实算得上是个可造之材,可他到底太年轻,又没经过什么事,缺乏历练,处事手段仍嫌不够老道全面,就算将来掌了天下,但要坐稳,却也要经过一段漫长的时间。
寒老爷子深知自己和寒凌也许并不能关照寒季杳多少年,若他们真的老去,唯一能帮上寒季杳一把的,也只有凤止歌了。
其实一直以来在寒老爷子心里,最适合坐上那个位置的永远都是他的女儿,只可惜无论是当初的寒素还是如今的凤止歌都没有这种想法,而且这天下也从来没有过女人站到顶端的先例,所以选择寒季杳,在寒老爷子看来,根本就是退而求其次。
凤止歌心中微哂,却也没推拒寒老爷子的要求,轻轻点了点头。
若是日后寒季杳认清双方身份,她倒也不会吝惜在必要的时候推他一把,可若是他还有别的念头……
……
凤止歌随后就回了安国公府。
在李嬷嬷送上来的这两天的消息里,她看到了来自含月公主的传信。
将含月公主的来信仔细看了一遍,凤止歌只轻轻笑了笑,就将那信放到了一边。
于是,第二天一早,就有消息从宫里传来。
宫里出了件大事!
太子、含月公主及宁妃于昨晚发生在景阳宫的一场大火而齐齐丧生!
据说是含月公主昨日生辰,太子与宁妃特意聚在景阳宫里为含月公主庆生,这才会酿就了这出惨剧,也亏得太子妃昨日身子有些不适没有前往,否则恐怕在景阳宫里丧生的主子又会多出一个来。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就有了举世哗然的效果,无论是朝廷官员还是普通百姓,第一反应都是掏了掏自己的耳朵,确认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这个消息当然是令人无法置信的。
且不说在宫里发生这样一场大火的几率有多少,就算真有这么一场大火,景阳宫里的宫人又不是瞎子聋子,怎么可能任火势蔓延至让三位主子死在火场的程度。
当然了,更奇怪的是,这样一场大火,除了在火中丧生的宁妃三人,景阳宫里的其他宫人们竟然没有一人丧生,唯有两名小太监在救火时受了点小伤。
这事说出去定然不能取信于人,但确实就是事实。
事情发生得如此离奇,当然就免不了让外人对此多有揣测。
事实上,之前才有那关于太子和含月公主身世有异的传言,这才过去几天,流言中的三位主角就一起死在了这场大火里,任谁来看都会觉得此中有些不正常吧。
有人猜太子三人是被宫里其他人害了,有人猜是宁妃受不了被人非议清白,一时想不开才自己亲手点了把火烧死了皇室唯有的两条血脉,更有人猜,宁妃三人确实就如那流言所传那般,如今见丑事败露,唯恐皇上治罪,这才畏罪自裁。
不管外人如何议论,既然太子三人是真的出了事,那么如今最重要的,就是要如何替太子治丧。
而这个问题,还必须得请示了当今皇上。
说起来朝中百官也在心里为皇上掬了一把同情泪,先是因那个如今尚未能确认真假的流言而大病一场,病还未大好吧,太子和含月公主宁妃又这样一起丧生于大火之中,要是那流言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也不知道皇上此时会是怎样的心情。
皇上还在病中,这件事一时之间倒也没传入他耳里,可寒老爷子在早朝上等了许久,都没有人自发请缨去向皇上通报,于是到最后,这件事到底还是落在了寒老爷子头上。
见寒老爷子点头应允,其他官员也跟着松了口气。
他们是真不敢将此事报到皇上跟前去,皇上本就尚未病愈,若是再因此事而气出个什么好歹来,满朝文武又有谁敢承担这个责任。
至于寒老爷子会不会因此而受到皇上的迁怒,朝臣们表示并不担心,以皇上对寒老爷子的信任,就算再怎么生气,想必也不会发作到寒老爷子身上来。
于是,下朝之后,寒老爷子出了太和殿的大门,转个身就直往赵天南的寝宫乾清宫而去。
乾清宫里一片安静,宫人们来往之间都尽可能的放轻了手脚,就怕发出点声响惊扰到了在寝殿内养病的皇上。
寒老爷子是被林公公亲自迎进乾清殿的。
自从赵天南一病不起,林公公就专心呆在乾清殿亲手照顾他的起居,再鲜少出现于人前,这时见到寒老爷子,林公公倒比先前显得要年轻精神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最近一段时间心情舒畅所致。
至于林公公因何而心情舒畅……
林公公自己知道,寒老爷子同样知道。
两人相视一笑,随后来到寝殿里。
寒老爷子来得巧,赵天南这时正醒着,见到寒老爷子,赵天南瞬间就精神了许多,一双眼里也立时变得有神采起来。
“啊,啊……”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只能吐出这样两个字来,然后又因懊恼而气得脸色泛红。
寒老爷子见状微微一笑,他来到床边,并未向赵天南行礼,只执着赵天南那双看着比寒老爷子的手还要显得苍老的手,略带唏嘘地道:“皇上近来可好,老臣原本还想着定会走在皇上前面,如今看来……”
话未说完,但话里的意思却是谁都能听得出来的。
赵天南本就泛着红的脸闻言更是通红得有些发紫,这个老匹夫,他是在咒朕死在他前面吗?
放肆,放肆!
可是,任赵天南心里装了多少愤怒,他都没办法发泄出来半点,只能狠狠瞪着寒老爷子,直瞪得自己浑身发颤。
被当今皇帝如此瞪着,哪怕那皇帝如今因病动弹不得,但若是换了个人,这时恐怕也已经惶恐不安了。
寒老爷子心时里却无半点惧意,他不在乎赵天南对他的观感,因为赵天南这些年的忌惮,皇室和寒家的关系本就迟早有一天会走向不可调和地步,现在也只不过是将那一天提前了而已。
比起当年赵天南对素素做的那些事,如今赵天南只是中风病倒,不是还留着一条性命吗?
所以,在赵天南的瞪视之下,寒老爷子爬满皱纹的脸渐渐舒展开来,露出一个真切的笑容来:“怒伤肝,为了龙体着想,皇上还是不要动怒的好。”
赵天南不仅没觉得受到安抚,闻言反而更觉胸中怒气似乎随时要炸开来一般。
寒老爷子却没再就此说些什么,而是直接道明来意。
“皇上,老臣今天之所以来这里,是为了向您请示一件事……”
莫名的,赵天南有些不想听寒老爷子继续说下去。
但寒老爷子却没顺着他心意来,嘴唇张合之间,便道:“皇上在乾清宫里静养,许是不知道,昨夜景阳宫突发大火,太子并宁妃含月公主,都不幸在这场大火之中薨逝,老臣此来,就是想请示皇上,应该如何替太子、含月公主、宁妃治丧。”
虽然此前二十几年还尚未有皇室成员去世,但大武朝丧葬仪制已经十分完善,皇太子、公主、皇宫有位份的妃嫔的丧仪,也都有礼可考。
只要赵天南一声令下,只凭礼部就可以操办起太子三人的丧仪,百官之所以一定要寒老爷子前来请示,一来这件事确实需要赵天南发话,二来就是朝廷官员并不清楚在经历了那流言并被气病的赵天南如今对太子三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态度。
听寒老爷子说完,赵天南只觉眼前一黑,然后就是一阵铺天盖地的晕眩。
这个消息来得太过突然,足以给赵天南带来冲击。
不过片刻之后,待那晕眩感过去,赵天南心中又只觉解恨。
他尽心教导的儿子、万般疼宠的女儿其实根本就不是他的种,既然这样,他们死了也就死了,就算他们不死,待他病情好转之后,也是要亲手处理了他们的!
赵天南却忘了,他的病情是不是还有好转的可能。
于赵天南来说,太子三人的存在如今就是他最大的耻辱,所以听闻他们丧生于大火之中,他不仅没有半点悲伤,反倒觉得大快人心。
至于太子三人的丧仪,赵天南的第一反应是恨不得将他们的尸首随意拿草席裹了丢到乱葬岗去。
可是随即,他就醒悟到自己这种想法的不妥。
有那个流言在先,恐怕世人此时正是好奇太子与含月公主到底是不是如流言所说那般不是皇家血脉,若他这时做得这般明显,岂不是明摆着向世人宣告,宁妃确实给他戴了顶有颜色的帽子,太子和含月公主确实不是他的种吗?
不管是不是已经有人明了太子与含月公主的身世,但只要这件事没能得到他这个皇帝的证实,那在这件事上就好歹还有块遮羞布,他这个帝王的脸面,也就不会丢得那么彻底。
所以,赵天南立马就决定,太子、含月公主、宁妃三人的丧仪一切按礼制办,绝不能让任何人拿这件事来说嘴!
赵天南张嘴就想说话。
可是他忘了,他如今根本就连清楚的字都吐不出来,更忘了现在可不是原来那一切由他作主的时候。
见赵天南似乎想要说话,寒老爷子了然地点点头,拍了拍赵天南的手,温声道:“皇上,老臣知晓皇上的意思,太子与含月公主的事……老臣也已听说了,就依皇上的意思,断不能让那些混淆皇室血脉之人得以入葬皇陵!”
寒老爷子完全是一副替赵天南鸣不平的样子。
赵天南却听得心中一突,待反应过来寒老爷子的意思之后,瞪得两只眼珠子都几乎要从眼眶里跳出来。
他想说一声“不”,他想指着寒老爷子骂一声老贼,他想一巴掌把寒老爷子面上那同情之色煽掉……
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寒老爷子吩咐林公公拟旨。
作为司礼监的掌印太监,要拟这样一道旨意对林公公来说是易如反掌,于是不过片刻之后,一道圣旨就已经拟好,只要盖上玉玺,这道圣旨就有了效力。
寒老爷子接过林公公拟好的圣旨看了看,微微点头,然后又来到赵天南身边,将那圣旨展示给赵天南看。
虽然身体动弹不得,但赵天南的视力仍算好,看清楚圣旨上的内容,他的一双眼睛赤红如血,要是他此刻可以动弹,他肯定立马跳起来将那圣旨撕得粉碎!
寒老爷子却似没看到赵天南的反应般,“皇上既然同意,那老臣就依旨行事了。”
这时,林公公已经毕恭毕敬地端了玉玺和印泥过来,寒老爷子于是将那玉玺塞进赵天南软弱无力的手里,再紧紧握着赵天南的手,用力往圣旨上一按。
满意地点点头,寒老爷子收好那新鲜出炉的圣旨,再次拍了拍赵天南的手,似乎想让他安心,“皇上,您就放心吧,老臣一定按照您的意思处置这件事,绝不会叫皇上失望的。”
赵天南双目赤红,额际青筋毕露,鼻间不住喘着粗气,像是随时要跳起来一般。
但寒老爷子已经再不看他,而是向林公公微笑着点头之后,就揣着圣旨离开了乾清殿。(未完待续。)
第187章 陪你
很快,寒老爷子带回去的圣旨内容就为大武朝文武百官所知了。
皇上会下这样一道旨,百官们惊讶之余,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有那流言在先,皇上如今对太子薨逝一事表现得如此冷淡甚至是绝情,岂不是明摆摆的在告之旁人,先前那个流言确实是真的?
赵天南做了二十几年的帝王,朝中大臣们对他的性子也称得上是极为了解,以他们之前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皇上也不像是个会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人啊,就算那流言为真,他们以为,皇上至少在表面上也该做得让人无法拿那流言说事才对。
莫非,是皇上对太子三人的恨已经让他甚至不愿做这点表面功夫?
不管朝中大臣们心里如何想,既然圣旨已下,那为太子三人治丧一事也就定了下来。
于是,太子、含月公主、宁妃三人的丧仪极为简单甚至是简陋,对外的说法则是如今正值灾荒之年,皇上也是出于精简开支才会如此。
这个说法自然又蒙蔽了一部分不懂国事的普通百姓,甚至还有百姓因此感动得热泪盈眶,直道大武朝有个好皇帝。
至于,太子三人到最后并未被葬入皇陵,只是在皇陵所在的山脚下随意找了一处不好不坏的地方做墓地,这件事能不能用精简开支来解释,那就不是人关心的了。
因一切从简,不过短短几天,太子三人的丧仪就已办完。
自这之后,朝中百官就似是窥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一般,每每提到新丧的太子三人时,都不再用太子、公主、宁妃来称呼,而是用了一个“那三位”来泛指。
想想吧,太子和含月公主虽然不是皇上的骨肉,可到底他们已经不在了,皇上连给他们一个体面都不愿,他们若还是那般恭敬,岂不是在跟皇上唱对台戏?
至于那个流言之中宁妃偷、情的侍卫、太子和含月公主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京城里也不是没有人揣测甚至是试图寻找过,不过一直到现在,倒也没有人发现什么端倪,可想而知,随着太子三人的死去,只肖过上一段时间,这件事便会渐渐被人们忘却。
而就在京城的人们因太子三人的丧仪而议论纷纷时,这次事件里的三位主角,却正在安国公府里向凤止歌道谢。
“谢谢你。”含月公主,不,如今应该叫她红妆,握着凤止歌的手,满目真诚。
想起这几天的经历,红妆一时之间满是感慨。
从与凤止歌初见之后,她就能感觉到凤止歌散发出来的善意,细想一下,红妆大概也能明白凤止歌为何会一再的帮她,应该便是那次在百花园里,她放过了无意之间听到她说话的慕晓晓。
在这之后,红妆不只一次的庆幸,庆幸自己当初的一时心软。
若当时她执意要将慕晓晓留下来,不提她到最后能不能成功留下慕晓晓,但可以肯定的是凤止歌绝不会存了这几分善意。
不过,当时的含月公主,又怎么会想到她的一时心软会在之后帮她这么多呢?
若不是凤止歌,红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与母亲兄长如今会是什么样子,命丧皇宫,或是历经辛苦逃出宫却只能落得个衣不蔽体、食不饱腹的下场?
凤止歌笑了笑,没有回应红妆的谢意。
准确来说,她之所以帮眼前这三人一把,并不只是出于当初红妆当时的请求,或许她也存了顺便再恶心赵天南一把的心思,再加上这件事于她来说本来就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凤止歌问道。
被这样一问,红妆三人都沉默了。
虽然已经离开了皇宫,可是他们都知道,以他们先前的身份,只要留在京城,这本就意味着是种危险。
宁妃的娘家他们自然是不可能去的,因为宁妃之事,她的娘家人如今本就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若这时本来已经昭告天下死了的三个人又出现在他们面前,就算他们没被吓死,也是断然不敢收留三人的。
可若要说离开京城去其他地方,从来没有离开过京城一步的他们,又能走到哪里去?
所以,被凤止歌这一问,三人一时之间都有了种天大地大,却没有他们容身之处的茫然无措。
尤其是赵载存,拿眼角的余光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子,无人知晓他心里的压抑与痛苦。
他想起,当初他还曾动过念头,想要娶她作他的太子妃。
如今想来,他当初是有多么的不自量力,同时也因此而深深的感到庆幸,庆幸他的念头并未成真,否则,现在跟着他一起逃亡的人,是不是就该多了一个她?
想到这里,赵载存突然便想起了他亲自娶回东宫的太子妃陈氏。
在得知身世之前,赵载存一直对娶一个不认识的太子妃心存抗拒,直到后来从宁妃与含月公主的对话之中得知自己那并不光彩的身世,万念俱灰的他对娶妻一事才没有了任何反对意见。
陈氏待他的温柔与眼中的爱恋他不是没看到,只是他知道自己注定是个没有将来的人,也不想连累到陈氏,所以一直对陈氏保持着距离。
先前流言肆意扩散的时候,太子妃陈氏也不是没有听到过那个流言,但从始至终,她都只静静的陪在赵载存身边,哪怕赵载存一直用冷漠抗拒着她的接近,哪怕知晓那流言有很大可能是真的。
现在想想,赵载存对陈淑怡这段时间的坚持既感激又愧疚。
他可以想象得到,在他这个身世存疑的太子死后,陈氏的处境将有多尴尬。
他这辈子是注定要辜负了陈淑怡寄托在他身上的所有感情,他只希望,在世间再没了赵载存这个人之后,仍是清白之身的陈淑怡能回到陈家,日后再另行嫁娶,能够安宁的过一辈子。
这样,他的心里,才不会那般愧疚吧。
只这般一想,赵载存心里便立时有了一种责任感。
他抬起头看向凤止歌,几经犹豫,终是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凤小姐,我知道我并没有什么立场请求你的帮助,可我还是要厚颜请凤小姐帮帮忙,让陈氏,能重新回到陈家。”
凤止歌略略一想,但明白了赵载存所说的陈氏是谁。
在之前,太子妃陈氏还曾将她请到东宫去,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陈氏在提及赵载存时,眼中是纯然的爱恋与倾慕,倒与那些只一心想着争宠争权的后宫嫔妃有所不同。
赵载存这一“死”,陈淑怡的处境自然尴尬,若是没有赵天南的发话,恐怕她这一辈子就只能背着这太子遗孀的身份在宫里过一辈子。
那种清冷孤寂,想想就能知道有多难熬。
看赵载存的表情,凤止歌便能知道他的想法,只不过,陈氏就算回到陈家,难道还真能如赵载存所想的那般自由婚嫁不成?
“你有没有想过,就算她真的回到陈家,又有什么人会娶一个曾经的太子妃?”凤止歌问道。
赵载存于是颓然不语。
是啊,只这个曾经的身份,便足以叫人对陈淑怡退避三舍,更何况,他这个太子的身世如今还是众所周知的不堪。
但哪怕如此,赵载存仍坚持先前所想。
“无论如何,让她回到熟悉的陈家,总好过要一辈子守在冰冷陌生的宫里。”赵载存说话的同时握紧了拳头。
凤止歌看了赵载存一眼,能在这种时候还挂念着陈淑怡,陈淑怡的一腔深情倒也不算全然错付。
所以凤止歌点了点头表示应允。
赵载存和红妆都松了一口气,一旁的宁妃却欲言又止了许久,但到底还是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对宁妃这个人,凤止歌并没有什么好感,所以哪怕明知宁妃的表现有异,她也没有主动开口相询。
赵载存三人今天是避着旁人来安国公府道谢的,如今虽是道了谢,却又得了凤止歌的再一次相助,自是又感激又惭愧,当然也就不好意思再继续在安国公府停留,又稍坐了一会儿,便向凤止歌辞行离去。
至于他们之后会去往哪里,却是凤止歌不关心的。
待三人离开之后,凤止歌便吩咐了陈淑怡的事,然后,萧靖北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萧靖北这时有些气闷,一张本就看着显得冰冷的俊脸上更是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信息,至于原因嘛,自然是因为先前来此的赵载存。
他不喜欢赵载存,确切的说,是他不喜欢赵载存看凤止歌时眼底深处的那抹热切,那总会让他有种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旁人窥视的感觉。
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将凤止歌紧紧搂进怀里,头埋进凤止歌的颈窝,萧靖北的声音显得有些沉闷:“止歌,我不喜欢他。”
萧靖北这如没吃到糖的小孩子一样的口吻让凤止歌有些失笑,拍了拍萧靖北的背,她像哄孩子一般道:“嗯,我也不喜欢他。”
萧靖北于是有些满足的安静下来。
从前的萧靖北虽然与凤止歌成亲了不短的时间,两人平时也很是亲近,但心里总是有着浓浓的不安,仿佛凤止歌随时有消失在他的世界的可能。
但自从凤止歌问了那句“你信吗”,又与凤止歌一起进宫之后,许是因为知晓了那样的秘密,那种不安倒是一点点自他的心里渐渐消失。
最近朝中及宫里发生了些什么,那些事又都意味着什么,执掌北镇抚司这么久的萧靖北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他心里甚至是雀跃的,只盼着这整件事能快点结束,没有那么多的纷扰,他与止歌,也就能更快的过上他梦寐以求的平静生活。
别说什么忠君爱国,早在他的父亲不明不白的中毒像活死人一般在床上躺了十几年的时候,在赵天南任由周语然对他下毒手对他不闻不问的时候,在赵天南后来为了所谓的大局让人刺杀于他的时候,他的心里就再没有了对赵天南的忠诚。
从在湖州与凤止歌相遇起,他后来的一切便都是凤止歌给的,那么,他想与凤止歌安宁的过完一辈子,又有何不对?
其实说起来,如今的萧靖北对周语然其实还有些感激。
若不是周语然当年的步步紧逼,若不是她在他去湖州时派了人置他于死地,他又怎么会遇到凤止歌并得她相救,他们之间又怎么会生出这么多的牵扯来。
深深吸了口气,嗅到怀中人身上那诱人的馨香,萧靖北的心里立马就感到一片安宁。
“止歌,等这一切都结束了,你想做些什么?”他问。
这个问题让凤止歌微微一怔。
她在这里活了两世,前一世先是在寒家足不出户的呆了十几年,后来又与赵天南一起南征北战,好不容易定下江山,又因为赵幼君下的毒而一命呜呼。
重活一世,在湖州那个偏僻冷清的院子里睁开眼之后,她一心所想的,也只是重新回到京城,让赵天南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
细数起来,她好像还从来没有放下一切轻松的活过。
已经三世为人,比起在后世时心中冰冷的那个她,如今的凤止歌显然更为平和,对自己的人生也有着更多的期待。
所以,听萧靖北这样一问,略略思索了一番之后,凤止歌的心里就有了答案。
当初征战天下时,她的足迹几乎踏遍大武朝的每一寸土地,可那时她都只看到了遍地的血与火,满目的疮痍,她似乎从来没有好好看过当初她打下来的这片土地。
“也许……是抛开一切四处走走看看?”
凤止歌如此回道。
然后,想起她可能会看到了一路风景,她的眼中便渐渐的多出几分期待来。
萧靖北闻言眼中有柔和的笑意闪过。
只听凤止歌这口吻,他就知道,在凤止歌的规划之中,显然在她走走看看的计划里,并没有他的身影。
不过,没有关系,他会一直站在她身边,总有一天,当她累了倦了看过来,会将他印进心里。
“我陪你。”萧靖北道。(未完待续。)
第188章 长姐
太子三人的丧事办完,大旱带来的缺粮危机也安然度过,朝中许多官员都着实跟着松了一口气。
可就在这时,却又有另外一个让人震撼的消息传来。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缺乏开拓者,尤其是之前因灾荒而四处都是难民的情况之下,难免就会有那起子心存野心的有心人,想要借着这样的大好时机来做些什么。
原本那有心人虽然有所图谋,但也打算在混乱中慢慢实现自己的野心的,可谁能料到那场席卷了整个大武朝的混乱居然被寒老爷子以那样快刀斩乱麻的方式给解决了。
身为百姓,自然想要过安宁喜乐的日子。
如果能填饱肚子,能安安稳稳的活下去,又有几个人愿意过那颠沛流离的生活呢?
骤然知道如今这动荡马上就要结束,那些有心人自然就急了,想要搏后半辈子的富贵荣华,手里当然要有人,可若是手下的人都因为日子好过了而重回故里,那他们还能有什么建树?
所以,趁着寒老爷子实施的平抑粮价的效果还没有彻底发挥出来,已经等不及的有心人便如约好了一般,开始行动起来。
于是,京城就在短短一段一时间之内接二连三的接到受先前灾荒影响最大的江南一地不断有人扯着领着百姓过好日子的旗号起义。
说是起义,其实也不过就是些之前在难民之中有一定威望的人扯着大旗想要替自己牟取利益罢了,多数都是一个稍有些眼光的人领着一帮子乌合之众小打小闹,但到底也有成了气候的,骤然发难之下,倒也给朝廷带来了些麻烦,刚刚平静下来的大武朝更因此而又有了乱象,许多百姓又因这些所谓的起义军而重新陷入混乱之中。
不过,于朝廷来说,这些所谓的起义带来的也仅止于麻烦而已。
朝廷百官因这个消息而气愤不已,不过是一场大旱带来的灾荒,竟然就有这些刁民敢打这大逆不道的主意,莫非是以为朝廷无人,或者是认为朝廷根本就抽不出手来收拾他们?
怒极之下,在京中的武将纷纷向寒老爷子请缨,道是要好好给那些刁民点颜色瞧瞧。
于朝廷来说,是绝对不可能允许这种捊虎须的存在的,所以文武百官都认为寒老爷子必会欣然应允,但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寒老爷子却对所有的请战都置之不理。
所有人都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处事果决的寒老爷子这次为何会对那些刁民视而不见,更有些脾气比较急的武将,在背地里愤然道是寒老爷子胆小如鼠,连这些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都能吓到他。
寒老爷子不是不知道这些武将在暗地里是如何议论他的,但从头至尾,都没有发表过任何意见,当然也没有改变主意让人领兵出征。
很快,不用寒老爷子解释,朝中官员便知道了寒老爷子为何对那些起义军无动于衷。
在一天清晨,看守永定门的城卫在推开厚重的宫门时,竟发现城外立着黑鸦鸦望不到头的军队,无数面无表情的将士穿着锃亮的铠甲,手握闪着锐芒的刀枪,那冲天的杀气仿佛新生的烈阳一般,穿透云层,显露于世人面前。
乍然看到这样一副令人惊异的画面,城卫们震惊之后便是一阵惊慌,早就听说江南等地有那大逆不道的起义军在四处兴风作浪,本以为迟早会被朝廷压下去的,难道消息有误,那些所谓的起义军竟然如此快的就冲到了京城来?
心里有了这前的先入为主,城卫们只觉腿脚一片酸软,明明想要撒丫子赶紧逃离这里,却偏偏连迈动脚步的力气也没有。
还好,立于将军最前端的一名端肃威严、看起来四十七八岁的中年男人下一句话就表明了身份。
“吾乃寒晔,奉旨率将士平定叛乱凯旋而归。”男人如此道。
初听寒晔二字,城卫们还不合时宜的愣了一愣,好半晌没想起来这人是谁。
但随即,寒这个姓氏让他们很快的想起了这个名字的出处。
“寒家二老爷!”
一名脑子转得快的城卫震惊之下惊呼出声,然后成功引起一片哗然。
寒老爷子一生得两子,除了如今领了兵部的寒家大老爷之外,还有一位二老爷,这位二老爷因在广东任了承宣布政使而一直在任上,就算是年节时都未回过京,所以近些年里京城鲜少有人见过他。
甚至,对很多人来说,对寒家二老爷寒晔是完全陌生的,就比如在场的大部分城卫这般。
可是,寒家二老爷不是好好的在广东任上吗,为何会突然回到京城,而且还是以这种方式震撼登场?而且,不是都说寒家二老爷是文官吗,那他此刻带领的这些将士,又是从何而来?
城卫们的思绪就像个杂乱无序的线团般,怎么也理不清楚。
但无论如何,寒家二老爷归京了,他们不可能不放行,验证了寒晔的身份,又比对了寒晔手里领兵的虎符,寒晔一马当先的便进了城,他所带回来的十万将士,却是回过身驻扎在了离京城二十里远的地方,以便随时听候调遣。
寒家二老爷回京了,而且还是以如此高调的方式回来,城门处发生的这一幕以极快的速度便传到了许多人的耳朵里。
寒晔在这个时候回京,还领着那么多的兵,这异乎寻常的事让京城许多敏感些的官员们心里都莫名的有些不安,就好像,京城即将发生大事了一般。
寒晔回到寒家休息了一宿,第二天一早就出现在了早朝之上。
没有理会其他同僚看自己的那惊异的眼神,寒晔将自己从何得知江南等地有大逆不道之人妄称起义,并试图煽动当地百姓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因事情发生得紧急,唯恐慢了一步便会让那些贼子给大武朝带来恶劣影响,于是来不及向朝廷请示,便擅自领了最近处卫所的兵平息叛乱,之后才上书向朝廷禀报此事,又得了寒老爷子的亲笔信班师回朝。
寒晔的这番话算是解释了他为何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在早朝上,也让所有人都明白了为何寒老爷子先前执意不理会闹得正凶的起义。
但,上早朝的文武百官们,却并未因此而心情放松一些,相反,他们面上却是越发显得沉重。
他们相信寒晔所说的领兵平息了叛乱之事,寒晔虽然任的文职,但谁都知道当初年轻时的寒晔在大武朝的建立过程之中也是领过兵的,虽然时间过去了二十几年,但谁也不会否认当初寒晔领兵的才华。
他们不相信的是,寒晔以文官的身份领兵,他的目的难道真的是如他所说的那般只是为了事从权急的平息叛乱?
他带回京的可是整整十万将士,十万将士从广东回京,光是粮草等方面的准备工作就不知道要用多久,又怎么可能是事出突然,更别提,如今大武朝缺粮的危机虽然解除了,但一下要拿出可供十万将士嚼用的军粮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寒晔手里的粮草,又是从何而来?
而且,从广东到京城,这么长一段路,寒晔的归来却没有让京城众人知晓半点消息,若说他一路上没有刻意的隐瞒行踪,只怕谁也不会相信。
那么,在皇上病重,命寒老爷子暂摄朝政,而寒老爷子又因为解决了因大旱带来的动荡的关键时刻,寒晔领着足以将京城团团围住的兵力回到京城,又有着什么样的深意?
寒家,这次是真的要有所动作了吗?
带着这样的思量,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京城各世族、官宦人家府里都显得格外的安静,更有许多隐隐察觉到其中不妥的人不得不思考起将来的出路来。
而在这样的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里,引发了这一系列连锁反应的寒晔,却在休息好了之后来到了安国公府。
萧靖北肯定,自己此前从来没见过寒家二老爷,更没与之打过交道,那么,这位初回京城的寒家二老爷,又怎么会在这等敏感的时期连帖子都不递就直接找上了安国公府呢?
萧靖北可不认为寒晔是来找自己的,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这位寒家二老爷,必然是为了凤止歌而来。
他又想起了凤止歌当时所说的那句“如果我是当初的寒素”。
如果凤止歌是寒素,那么自然就可以理解寒晔为何会如此突兀的上门拜访了。
窥到这一点,萧靖北想了想,便直接让人将寒晔领到了聆风院的宴息室,然后让人通知了凤止歌,自己则是躲去了书房。
寒晔被人带到宴息室时,凤止歌已经到了,而萧靖北还来不及出去。
大步跨进来的寒晔连眼角的余光都没瞟上萧靖北一眼,便似眼里只能看到凤止歌一个人般,直直来到凤止歌面前。
凤止歌这时正坐在宴息室的主位上,萧靖北以为她至少会站起身迎客的,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凤止歌安坐着不动,寒晔下一刻却单膝跪在凤止歌面前,仰着头,像是一个懵懂的孩子仰望自己崇敬的人一般看着凤止歌。
“长姐。”寒晔声音低沉地道。
萧靖北才要跨出门槛的脚步于是跟着一顿,终是忍不住回过头再看了寒晔一眼,这才一路去了书房。
去书房的路上,萧靖北耳边一直回响着寒晔那声似乎压抑了许多激烈情感的“长姐”,然后便有了些迟疑。
寒晔唤凤止歌为长姐,那他,岂不是要被寒晔唤上一声姐夫?
……
褪下一身戎装,寒晔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虽然实际年龄已经四十有八,但除了眼角的细纹,在寒晔身上其实看不到多少岁月流逝的痕迹,反而一张本就温文儒雅的脸更因岁月的洗礼而平添许多成熟的魅力。
若是放在后世,这绝对是个能吸引许多怀春少女的魅力大叔级人物。
但此时,这样的寒晔却像个孩子一样半伏在凤止歌的膝头。
“长姐。”他再次唤道,“你怎么才回来?”
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思念,与淡淡的委屈,和他外表带给人的观感却是大相径庭。
被寒晔这样靠着,凤止歌下意识的就想起了当年两人相处的种种。
寒晔出生不久,寒老爷子的发妻便早早离世,那时的寒老爷子不仅承受了丧偶之痛,还得操心自小就“智多近妖”的寒素,以及早早没了娘的寒晔。
那时的寒晔连话都不会说,寒府里又没有个正经的女主人,寒晔成天被府里的乳娘带着到底也不像话,所以当时的寒老爷子便突发奇想,将牙牙学语的寒晔塞到了沉默寡言却又异常早熟的寒素那里,只盼小儿子能让女儿表现出符合她年纪的那一面来。
不得不说,寒老爷子确实不是个循规蹈矩之人,寻常做人父亲的,又怎么可能将尚在襁褓的儿子交到一个同样只有三四岁的女儿手里呢,别说儿子的分量远远超过女儿,就说这么小的孩子能不能将一个更小的孩子照顾妥当就是个大大的问题了。
可以说,寒晔几乎是被寒素一手带大的。
正因为这样,幼时的寒晔与寒素最为亲近,亲近到连寒老爷子这个父亲与寒凌这个长兄都得被他排到后面去。
后来到了适婚年龄的寒素与赵天南订下婚约,又离开寒家与赵天南一起四处征战,寒晔才算是正式离开了寒素。
有着这样的过往,寒晔在看到如今的凤止歌时会有这样的表现,也就是再自然不过的了。
凤止歌抬眼看了伏在她膝头的寒晔一眼,哪怕如今的寒晔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只有小小一团的孩童,她仍伸出手,像许多年前一样轻轻抚着寒晔的头,丝毫不在意自己的举动会不会弄乱寒晔的发。
一个成熟的中年男人,却以这样的依恋姿态伏在一个看样子只不过十六七岁的女子膝头,甚至还在女子抚摸自己头发时露出怀念与向往的表情,若是这里还有旁人,肯定会觉得这场景十分诡异。(未完待续。)
第189章 知晓
自小被仅仅比自己大三两岁的寒素一手带大,在寒素身上,寒晔可谓是领略到了何为长姐如母,哪怕他如今已经年近半百了,这一点也从未改变。
只是像这般伏在凤止歌的膝头而已,若不是考虑到两人都已经不是小时候的模样,凤止歌也必定已经抱不动他了,他甚至还想要偎进凤止歌的怀里。
所以,此情此景,对寒晔来说,着实算不得什么。
紧紧搂着凤止歌的小腿,仿佛那是什么失而复得的无上珍宝一般,寒晔的声音都显得有些哽咽:“长姐,你可算回来了。”
寒晔领兵进京其实并未得寒老爷子的授意,他是私自回来的。
灾荒期间,寒老爷子就已经注意到了那些大大小小的所谓起义军,也确实有写过信给寒晔,让他视情况着人领兵镇压,寒晔照做了,但却是亲自领了兵镇压了叛乱,然后一路回了京城。
他只是想回京城看看他的长姐。
寒老爷子认回凤止歌时就通知了当时远在广东的寒晔,早在那时,寒晔就已经有些按捺不住想要回京,只不过当时的情况不允许他回来罢了,拖到现在,好不容易眼见大事可成,他当然不愿意再继续等待,将广东的事务交到了可信之人手里,就赶了回来。
作为执掌一方的封疆大吏,寒晔平日自然不可能这般冲动,只能说,寒素对他的影响力实在太大。
看到虽然容颜被岁月更改,但举止却与当年如出一辙的寒晔,凤止歌眼里也闪过几许少见的温柔与怀念。
几乎手把手将寒晔带大,在当时的寒素心里,说是将寒晔当儿子一样养大也不为过,这时见寒晔如此挂念她,凤止歌心里又怎么可能没有动容。
如以往般用力揉了揉寒晔的脑袋,凤止歌轻轻一笑:“你又冲动了,回府时父亲没少责备你吧。”
寒晔闻言却丝毫不以为意地道:“长姐,虽然我私自跑回来是有些不对,可如今大局不是已经定下来了吗,再说广东那边的事我也早已经安排妥当了,指定不会造成任何不良影响。”
说着这样看似不负责任的话,寒晔心里却是极为轻松的。
他其实知道如今正是对寒家来说至关重要的时刻,这些年来为了寒家的将来,他在广东也没少跟着筹谋,也只是在自幼仰望着的姐姐面前,他才会如此说话。
凤止歌笑着摇了摇头,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两人就这样安静的呆了一会儿,然后寒晔才抬头看向凤止歌,仔细打量起他的长姐如今的样子来。
比起曾经的寒素,现在的凤止歌在容貌上实在变了许多,若非当初她主动承认,就是熟悉她如寒老爷子和寒凌都无法将她认出来。
寒晔并不怀疑那般看重长姐的父亲会认错人,所以哪怕最初得知这个消息时他也是极为震惊的,此刻他也完全相信,眼前的少女就是自己多年前的长姐。
在重生回来的长姐面前,寒晔说话没有任何的顾忌,然后问道:“长姐……寒家,真的已经准备好了吗?”
他并不是不知道如今的局面,他只是想从凤止歌这里得到确认。
凤止歌点点头。
“赵天南太过多疑,就算寒家不动,他也不会相信寒家没有不臣之心的,既然如此,寒家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寒家几百年传家,可不是为了最后毁在赵天南手中的。”凤止歌道。
就如她所说这般,寒家这些年若真是什么也没准备,由着赵天南一****加深对寒家的忌惮,恐怕用不了多久就得举族毁在赵天南手里。
别说寒家掌家的寒老爷子从来不是什么顾忌君臣之别就任人打骂不还手的人,就算是普通家族,在存亡的危机之下,又有几人能甘心束手待毙,迎来可以预见的毁灭与死亡?
赵天南永远不会对寒家放心,既然寒家与皇室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那么,就让寒家自己来掌握命运吧。
如今的局面,赵天南中风成了个不能言不能动的废人,朝政又都由寒老爷子一手把持着,寒家不仅多文臣,更有不少真正经历了战争的武将,经过寒老爷子这么多年来的苦心经营,寒家这些武将手里更是牢牢捏了不少的兵权,更握有大量如今的大武朝紧缺的粮食,如此大好时机,寒家有什么理由失败?
至于寒家若在这种情况之下登上那个顶点,会不会有名不正言不顺的嫌疑,呵,赵天南现在只不过是个任人摆布的傀儡,一纸禅位诏书,又有何难?
反正,世人都知皇室人丁凋零,赵天南唯二的一子一女也于不久前丧生火海,疾病缠身的当今皇上万念俱灰之下再也无心朝政,将皇位禅让给德高望重的寒老爷子,又有什么不可能?
就算朝中有人心存疑惑,有圣旨在先,赵天南又发不出声音,再有寒晔带进京的这十万精锐,难道谁还敢跳出来试试寒家有没有杀人的胆量不成?
真到了那一天,凤止歌一定会让人在宫里给赵天南准备个好去处,让他时时刻刻感受着他所看重的江山变成别人的会是什么样的滋味。
想来,赵天南的表情一定会极为精彩。
寒晔又在安国公府坐了一会儿,才告辞回了寒家。
寒老爷子的书房里,寒老爷子与寒凌早就在等着他了。
“见到你长姐,如今可安心了?”寒老爷子淡淡扫了寒晔一眼,有些不悦地道。
寒晔私自归京,也将寒老爷子吓了一跳,他本以为这个幼子在这么多年的历练之后,脾性应该有所长进才是,没想到平时看着还算稳重,一旦遇到关于素素的事,却又跟个任性的孩子一般。
寒晔闻言也不分辩什么,只“嘿嘿”一笑,又与父亲和兄长打了个招呼,才道:“父亲,如今咱们家眼见大事可成,人选可是已经选定了?”
寒老爷子和寒凌闻言对视一眼,确定寒季杳为这个人选的事,因为事关重大,他们还没来得及告知寒晔。
寒家子嗣不少,只算寒老爷子所在的嫡枝,寒凌有三子,寒晔有两子。
生于寒家,每个子嗣都没有任何偏颇的自小就得到了这个时代最好的教育,先前寒老爷子并未就人选问题早做准备,也只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想到,寒家会如此早的就走到了如今这一步。
若不是凤止歌的回归,赵天南也不会早早的中了风,再无法把持朝政,寒家也确实至少还需要好些年才能走到如今这一步。
因如今的局面来得太早,所以在人选的选定上,寒老爷子才会觉得有些仓促。
听寒晔这样一问,寒老爷子也不再隐瞒,“你和你兄长虽然子嗣不少,但脾性大多不适合走上那个位置,唯有你兄长家的老三季杳,倒还是个可造之材。”
寒老爷子对寒季杳确实满意。
寒季杳此前虽然显得有些放荡不羁,但该他学的却是一点没放松,尤其在这一年的时间里,被寒老爷子和寒凌带在身边细心教导着,骨子里带着的对政事的敏感便一点点的被发掘出来。
听寒老爷子提起寒季杳,寒晔略想了想,才从记忆里找到了那个有些玩世不恭的小侄子。
他久不归京,并不知道如今的寒季杳成长到了哪一步,但既然能得了父亲的认可,想必是有可取之处的,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三人又就寒家的将来谈论了几句,寒老爷子看着两个儿子,忽然叹了一声,“为父已经老了,恐怕护不了寒家几年,你们也都差不多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季杳虽然有几分可塑性,但到底年轻,只怕将来寒家的责任还是要落在素素身上。素素为寒家已经牺牲了这么多,当年更是寒家对不起她,才叫她被赵天南兄妹害成那个样子……”
每每提及这件事,寒老爷子总是忍不住心生愧疚。
所以,看了寒凌一眼,寒老爷子沉声道:“既然定下了季杳,你这个做父亲的,也不妨早些提点着他,日后他就算做了皇帝,也必定要给素素一个任何人包括他也无法欺侮的地位!”
寒老爷子说得斩钉截铁,即使是在两个儿子面前,他也从来不掩饰自己对于女儿的偏爱。
若是在其他人家,做父亲的不看重儿子反而如此明显的偏向女儿,只怕已经引来做儿子的心生不快了,但寒凌与寒晔不同,两人一个本就同父亲一样偏爱妹妹,另一个更是将长姐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寒老爷子的偏爱不仅不会让他们心生不快,只会让他们替凤止歌感到高兴罢了。
所以,寒凌首先道:“父亲,就算您不吩咐,我与三弟也断不会让素素吃了亏,素素不知道有多幸运才能重回人世,我这个做兄长的,当然不会再让她如当年那般惨淡,有寒家有我和三弟做后盾,将来这世间定不会再有人能欺了素素去。”
寒晔也跟着连连点头。
得了两个儿子的保证,寒老爷子终于面带欣慰。
对于这个自小得他十分疼爱的女儿,哪怕明知她的本事足以护自己周全,寒老爷子也总是忍不住会为她操心。
不过如今想想,他也确实有些杞人忧天了。
待寒家得了江山,已经年迈的他自然不会抓着皇权不放,皇位会直接落在寒凌头上,有寒凌看着,素素又怎么会受委屈。
就算将来皇位传给寒季杳,那时的素素也已经是寒季杳的长辈,有这样一个做皇帝的侄子,天下又有谁能欺了素素去?
放下心来的寒老爷子,以及正在心里思忖着将来要如何护着凤止歌的寒凌寒晔兄弟都没有发现,书房外,被他们谈论着的寒季杳正僵直着身子,一手紧紧攥着一本书,一手保持着抬手敲门的动作,面上表情既有震惊,又有终于明白了一个此前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的恍然。
原来……
凤止歌,竟然就是那个他只听过名字,却在祖父和父亲心里占据了极为重要地位的姑姑!
这就是当初他向母亲提起想要娶凤止歌时,母亲断然拒绝之后为何会用那样怜惜无奈的眼神看他的真正原因?
震惊之下,寒季杳鼻子莫名一酸,有种淡淡的悲哀萦绕于心,甚至还生平第一次突然有了想哭的冲动。
死而复生,这是何等荒谬的事!
他很想冲进书房里,直斥祖父、父亲以及三叔的异想天开,理智却又告诉他,祖父三人都绝对不是会被人蒙骗之人,他们既然如此坚信着这一点,那必然是经过了许多次的验证。
所以,凤止歌,真的就是他的姑姑?
寒季杳心里充斥着不甘心,但哪怕他几乎将手中的书攥成一把废纸,也挡不住那突然涌出来的悲哀与无奈。
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了要与一名女子携手一生的念头,那女子却是他重生归来的姑姑……
想到这里,寒季杳蓦地一顿。
他的姑姑是寒素,可如今这位,却是凤止歌。
哪怕这两人在灵魂上来说其实是同一个人,但真要说起来,凤止歌与寒季杳却是半点血缘关系也没有的。
既然这样,既然这样……
心里想着那个可能,寒季杳挣扎一番,最后眼中现出坚定之色。
既然他们没有血缘关系,那么,又有谁能指责他娶凤止歌是不对的?
哪怕,那具与他没有血缘关系的身体里,实际上有着寒素的灵魂!
这样一想,寒季杳只觉心里陡然一阵轻松,仿佛压在他心头许久的一块巨石突然被搬开了一般。
他知道,如今的他并没有任何达成所想的资本,将来寒家得了江山,也有祖父与父亲挡在他前面不让他胡来,可是没关系,他可以等,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祖父与父亲毕竟已经老了,他总能等到他们离开人世的那一天。
到时候,这天下又还有何人能够阻止他做想做的事?
至于凤止歌是不是已经嫁人了……
呵,等他登上皇位,难道这还能算得上是阻挠?(未完待续。)
第190章 禅位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对于京城以及整个大武朝的百姓来说,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中秋佳节,往年宫里都会设宴宴请文武百官及内外命妇,但今年因为皇上的身体不适,宫里并未传出会设宴的消息,反倒是在这一天的早朝上,林公公宣读了一道直令人觉得石破天惊的圣旨。
当今皇上自感年老体迈,无力再操持朝政,为了大武朝的将来,决定禅位于寒臻。
寒臻是谁,当然是寒家如今的主事人寒老爷子,吏部尚书、内阁首辅。
朝中文武绝对不怀疑寒老爷子有没有将大武朝治理得更好的才干,可是这件事着实来得太过突然,事先根本就没有让人发现任何端倪,怎么好端端的,他们原本以为的皇权稳固的赵氏江山,怎么好像是一、夜之间就改了姓易了主呢?
赵氏江山改成了寒氏江山,而且还是当今皇上亲自下了旨禅位的!
从来都只听说有人把持着手里的权力不放的,细数历朝历代,也没有做皇帝的将皇位禅让给臣子的。
能在官场混几十年的,谁不跟人精似的,对于赵天南为何会下这样一道禅位的圣旨,朝中有不少官员都心存怀疑,以他们对皇上的了解,要说皇上最忌惮谁,那必然就是寒老爷子,哪怕太子身故,他们也更倾向于皇上会找个与他有血缘的人将江山传承下去,而不是就此认命把大武朝交给寒家。
再想到自从皇上病重之后,满朝文武就只有寒老爷子能见到皇上的面,这其中,是不是有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但再怎么怀疑,却也没有谁敢真的去质问寒老爷子。
别说寒老爷子有盖了传国玉玺大印的圣旨,就算这其中真有什么大逆不道的,以寒家如今掌控住一切的手段,就算是皇上好好的,指不定都只能吃了这闷亏,他们又有什么出头的资格?
好在这其中到底有没有什么不对的,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知道的。
皇上虽然下了禅位的圣旨,可寒老爷子若真想名正言顺的登上皇位,那就必定少不了由皇上亲自出面的禅位大典,到时候,是非曲直可不就知道了?
百官们各自迟疑不定,倒是大武朝的百姓们接受起这件事来更为容易一些。
对大武朝的江山易主一事,百姓们虽然很是惊讶,但细想了一下,考虑到当今皇上如今的处境,倒也能理解皇上会何会如此做。
皇上唯一的儿子太子殿下不久前早早薨了,用老百姓的话来说,老赵家这可就是绝户了啊,反正这江山也是没有人继承了,再加上听说皇上如今的身体状况不太好,早就没有精力继续处理朝政了,会禅位给当初在大武朝立朝时就拥立有功的寒家,似乎也就没那么难以理解了。
至少在百姓们心里,寒家的形象多是下面的。
再说了,对百姓来说,这江山到底姓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能不能在这新皇帝手下过上好日子,先前江南等地的粮食危机就是寒老爷子做主解决的,百姓们当然不会怀疑这一点,于是接受起来自然就没有什么抵触。
于是,先前暂代皇上摄政的内阁首辅寒老爷子,就成了大武朝的准皇帝,只差一个禅位大典,就是名正言顺的帝王。
这样的变更,对大武朝上下当然都有着深刻的影响,而这其中,受震动最大的,就要当数原先的承恩公府周家了。
在此前,周家上上下下可都是像过年一般的高兴的,原因无他,自从太子死后,得知皇上的身体大不如从前,周家人自诩自家可以唯一与皇上有着血缘关系的人家,皇上如今膝下无子,又缠绵病榻,必定会急着考虑江山的传承问题,这时候,他们周家一直以来盼着的机会可不就来了吗?
这种时候,周家人自然将周语然还有个儿子这个问题给忘得干干净净。
有着这样的念想,周家人那是做梦都能笑醒,天天就伸长了脖子望着外面,就等着皇上要从周家过继子嗣的圣旨。
自以为这件事是板上钉钉的,周家人这段时间行事可谓是极为高调,一反往常那因被夺了爵又没有产业的穷困潦倒,可谓是出尽了风头。
周家人想到的事,其他人自然也能想到,于是,周家住的那小得不能再小的宅子里竟然也开始有了络绎不绝的拜访者了,周家上下更是礼物都收得有些手软,颇有些扬眉吐气的作态。
可中秋当天的这道禅位的圣旨一下,消息一传出来,周家人就个个傻眼了。
拉着上门来瞧热闹顺带好心告知他们消息的人一连确认了好几遍,周家人才在人家不屑的眼神下不得已放开了手。
“这怎么可能呢,不是已经板上钉钉了吗,怎么可能……”
一直到人走远了,周泰仍不敢置信地喃喃念道。
站得越高,跌得就越惨。
周家如今就处于这种状态。
先前以为周家有要复起的可能,旁人自然踩破了门槛抢着要巴结周家人,但那些会巴结周家的都是些惯会见风使舵的人,如今知道周家不可能有那样风光的一天,当然不愿意白白巴结一场。
所以周家就又迎来了一次门庭若市。
不过,想比前一次被争相巴结,这一次找上门的,却都是些落井下石之非辈,有的是舍不得之前送的重礼上门讨要,有的则是不仅讨要东西,还将周家上下狠狠奚落了一通。
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异想天开”、“不自量力”这等话,周家人接下来这段时间可是没少听。
周家人本就从以前的云端坠到了如今的泥潭里,又经历了这样一场大起大落,周泰和他的几个儿子差点没直接疯了。
自此之后,知道周家是不可能再有重回上流阶层的一天,倒也再没人去刻意关注他们了,周家也从此像阴沟里暗生的蛆虫一般,只能在最阴暗的角落里苟延残喘。
周家这点小插曲很快就被众人扔到了脑后。
现在备受瞩目的,是即将一跃成为皇族的寒家。
自打大武朝建立的那一天,寒家就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地位,如今有了这样一道圣旨,寒家也只能用“贵不可言”几个字来形容了。
被所有人关注着,寒家无论是嫡枝还是旁枝却都更加低调起来,一直到一个月之后禅位大典即将举行,也愣是没让人找出寒家的半点错处来。
一月之期转瞬即逝,很快就到了要举行禅位大典的那一天。
这次禅位大典于寒家来说是一次蜕变的绝佳时机,寒家上下自然极为重视,凤止歌亦是同样。
在此之前,寒老爷子还有些担心赵天南如今的样子被朝臣们看到之后会惹来非议,毕竟一个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的皇帝,又怎么可能是在清醒状况下写下那道禅位的圣旨呢。
虽然没有这道禅位的旨意,寒家也同样能登上最高点,但有了这道圣旨以及赵天南的出面,寒家却能在正统上堵住那些史官的嘴。
不过这所有的担心,都在凤止歌进宫一趟之后得到了解决。
寒老爷子和寒凌寒晔就站在一旁,看着凤止歌在双眼似乎要喷出火来的赵天南脸上描描画画之后,原本脸色蜡黄可怖的赵天南,就变得面上红润健康了。
不过是简单的描绘几下,竟然就有了化腐朽为神奇的效果,不得不让人惊叹。
如此一来,寒老爷子倒是一点也不担心了。
看着这样精神十足的赵天南,面色看着倒比生病之前还要来得好些,谁又能说他下那禅位的圣旨是身不由己呢?
至于赵天南是不是不能动弹不能开口。
呵,反正,禅位大典上,也只是需要赵天南出现露个面就行了,满宫的宫人都等着他的吩咐,又有什么是需要他亲手做亲口吩咐的?
说得直白点,这个禅位大典上,赵天南的作用也就仅止于当个吉祥物了。
于是,禅位大典如期举行。
在那庄严肃穆的典礼上,看着比从前还面色好了几分的赵天南几乎从头到尾都拿一双利眼瞪着寒老爷子,但到底也阻止不了他的皇位,从他的手中被传到了寒老爷子手中。
他的江山改姓易主了!
如果眼神能够化为实质,寒老爷子身上必定已经是千疮百孔了。
赵天南的表现自然不是没有人注意到,虽然心存犹疑,但到底还是没有人去过多过深的追究,一来如今已经算是尘埃落定,寒家已经得了天下,这时候再提出质疑,那不是把自己往死路上推嘛。
二来,皇上,不对,是前任皇上看起来好端端的没有任何不妥,要真是受人胁迫,在这种场合之下他难道不会当着所有人的面揭露出实情来吗?
所以,前任皇上禅位是自愿的,但一时之间却有些调整不过来心态?
百官们想来想去,倒也只能得出这样一个答案。
寒老爷子就这样正大光明的登上了皇位,寒氏家族也一跃成为了皇室宗亲。
于先前的赵氏皇室人丁凋零最后甚至连个后继者都没有不同,如今的寒氏皇族不仅人丁兴盛,而且宗亲之中可谓人才济济,完全不会有青黄不接的苦恼。
江山易主,国号更迭,大武朝不复存在,变成了如今的大庆朝,这一年在史书上也被称作是启元元年。
寒老爷子初登帝位,自然有许多事需要理清,而将这些事初步捊顺之后,寒老爷子便下了他登基之后的第一道圣旨。
封女儿凤止歌为长庆公主,长子寒凌为太子,次子寒晔为恭亲王,追封已逝发妻为皇后……
其外还有关于寒氏一族各女眷子嗣的封赏。
当然了,这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关于凤止歌的封赏。
只不过是一个寒老爷子,不,已经是当今皇上认的女儿,可如今不仅被封了公主,封号似乎还与如今的国号有几分让人不得不深想的联系,而且这圣旨上的可是最先封了这位公主,就连太子和恭亲王,都被这位公主越了过去,这是何等的荣宠。
不明就理的人们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为何凤止歌会有如此好的运道得了当今皇上的这般宠爱。
偏偏,无论是太子殿下还是恭亲王,对此都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反倒是一副理当如此的模样。
这位新鲜出炉的长庆公主,到底是有何等的能耐,怎么就能笼络住了这天底下最最尊贵的父子三人呢?
这个问题对天下人来说都是百思不得其解的,当然了,自然不会有人特意向他们解释。
皇宫换了主人,原本在乾清宫里养病的赵天南,自然再不能住在这历代皇帝的寝宫里,而是被凤止歌特意着人送进了只住了先前的苏皇后的凤梧宫里。
赵天南当初兴建凤梧宫时一定没有想到,他特意为了讨好寒素而大兴土木建成的凤梧宫,最后会成为他后来度过余生的所在。
当然了,他更不会想到的是,被他亲手禁在凤梧宫里的苏皇后,会成为他直到闭眼前的同居人。
一个是中风而不能动弹的前任帝王,另一个是被独处禁在凤梧宫几乎被逼疯了的前任皇后,这两个人凑在一起,有先前发生的那些事,又是在如今这样的局面,会发生些什么不用想都知道。
苏皇后虽然是个扶不起的,可她如今到底还有手有脚能走能跳,对付一个半点不能动弹的人……
相信苏皇后在认清形势之后,一定会很愿意出出被禁凤梧宫这么久的这口怨气的。
预想到了赵天南会有怎样的结果,凤止歌伸了个懒腰,决定再也不要去关注这个人的任何消息,就任他在凤梧宫那个牢笼里度过他的余生吧。
除了赵天南,还有从前的太后周氏,当然也被人请出了慈宁宫,凤止歌从来没掩饰过对这位刻薄老太太的不喜,就凭她当初怂恿着赵幼君做下的事,如今能让她在宫里有个栖身之所就已经算是仁慈了,也亏得这老太太还以为这是从前,被人带出慈宁宫时还一直嚷嚷着要让赵天南治那些宫人的罪呢。
赵氏王朝,也就这样正式的落下了帷幕。(未完待续。)
第191章 十年
凤止歌被封了公主,御赐的公主府正在紧锣密鼓的修缮之中,而萧靖北这个新鲜出炉的驸马,则又成了所有人欣羡的对象。
萧靖北娶凤止歌时,因为凤止歌那个寒家女儿的身份,在旁人眼中,两人倒也能算得上是门当户对,并没有谁配不上谁的问题。
可是如今寒家得了天下,凤止歌成了当朝唯一的公主,在皇上那里又如此受宠,自然而然的就有无数人对萧靖北是又羡又妒。
好在萧靖北从来都不是个会在乎旁人看法的,所以哪怕旁人眼珠子都要嫉妒绿了,他也都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成了驸马之后,萧靖北也格外的得了重用,更是从原来的锦衣卫北镇抚使提到了锦衣卫指挥使,二十出头的指挥使,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更算得上是执掌权柄,虽然锦衣卫里也有人会因为他过于年轻而暗地里说几声酸话,但当着他的面,却也没有任何人敢轻慢他的。
当然了,萧靖北本身的能力也确实足以掌管锦衣卫,没用多久,就凭自身能力将锦衣卫里所有的不服气的声音生生压了下来。
萧靖北才将锦衣卫的人都收服了,新生的大庆朝就又发生了一次变动。
寒老爷子以年事已高为由,退位称太上皇,将皇位传给了太子寒凌。
在短短的时间之内经历两次皇权变更,寒凌登基之后也着费了些功夫才平复了那些动荡。
寒凌登基,凤止歌的长庆公主,于是也就变成了长庆长公主。
太上皇的掌上明珠,当今皇上唯一的妹妹,大庆朝唯一的长公主,凤止歌几乎被所有大庆朝的女人艳羡,每每有京中贵夫人们提到这位长庆长公主,话里都离不开“好命”这种字眼。
走到这一步,可以说在整个大庆朝上下,都不会再有任何人会成为凤止歌的阻碍。
于是,她也开始像先前与萧靖北说过的那般,开始计划起要如何用自己的脚丈量大庆朝的山山水水了。
而当初说过“陪你”的萧靖北,自然也要跟在凤止歌身边,好在凤止歌的计划并不是一直在外,而是每出去一趟回了京城休整一番再出去,否则以萧靖北如今掌着锦衣卫差事的繁忙,只怕还非得对她食言了。
除了萧靖北,与凤止歌同行的还有已经晋升为太上皇的寒老爷子。
寒老爷子年过古稀,对人世间的权势富贵本就看得淡,否则也不会登基不到一年就将皇位传了下去,比起在宫里过着一成不变的养老日子,寒老爷子更希望与他一直觉得亏欠的素素一起外出游山玩水。
在寒老爷子提出要同行时,凤止歌一点也没考虑的就同意了。
也不知是为何,在大局已定之后,寒老爷子看着倒要比从前苍老得快些了,明明在大武朝变成大庆朝之前,他还是一个精神矍铄的乐观老者,但在退位之后,却仿佛是以着比之前快几倍的速度在加速苍老。
在凤止歌看来,她不过是略一转眼,她的父亲,就已经快要走到生命的尽头。
这让凤止歌有些惶恐。
她知道生离死别是人力无法抗拒的,而且寒老爷子的年纪在如今这个年代来说已经算得上是很长寿了,可只要一想到父亲也许根本就没有几年的生命了,她仍忍不住有些怅然。
算起来,做了寒老爷子两世的女儿,但她好像一直也没有多少机会在他身边陪陪他。
趁着如今还有时间,和父亲一起四处走走看看,也是好的。
有了这样的想法,凤止歌又在计划之中加了另一个同行之人,慕轻晚。
因为爱屋及乌,更也许是出于一种感激的心理,寒老爷子在大武朝变成大庆朝之后就封了慕轻晚为一品国夫人,慕轻晚也因此成为京中贵妇艳羡不已的母凭女贵的真实案例,甚至几乎要在京城里掀起一股人人争相要生女儿的风潮。
太上皇和当今皇上都如此宠爱这位长庆长公主,再联想到寒家历来是儿子多女儿少的情况,谁知道寒氏皇族是不是都是这般宠女儿呢,若她们的女儿有朝一日也如当初的凤止歌一般得了太上皇的眼,说不定也会给封个公主当当?
有着这样的憧憬,在大武朝变更为大庆朝之后,京城的贵女们在家中的地位倒也奇异的上涨了不少,这倒不得不算是一个意外之喜了。
回归正题,慕轻晚从来不会拒绝凤止歌的任何要求,在听到凤止歌欲带她一起四处游玩之时,自然惊喜不已。
在得知凤止歌被封为公主之后,慕轻晚其实心中很是恐慌,自从寒老爷子认了凤止歌做女儿,慕轻晚心里就一直有种女儿不再是自己一个人的失落,及至换了新朝,她被封了一品国夫人,地位是提高了,但日子却过得越发的无聊了。
作为凤止歌的兄长,凤鸣祥的爵位虽然没有往上提一提,但明显更受重用了,也更显繁忙,同在一个屋檐下住着,慕轻晚甚至都很少能和他碰面。
偌大的侯府就只剩下两个女主人,慕轻晚会无聊到多想也是不难想象的事。
正因为如此,在一行人离京的前夕,慕轻晚几乎一、夜没睡着,还是第二天在马车上靠着凤止歌的肩膀补的觉。
在这个交通并不便利的年代,哪怕凤止歌已经尽可能的安排得舒适妥当,外出旅游仍是一件辛苦的事,但无论是寒老爷子还是慕轻晚,都从来不觉得苦,许是四处走走看看真的能致人心情舒畅,看多了那些与京城不同的风景,相比在京城时,两人都显得愉悦轻松了许多。
看着前世的父亲与这一世的母亲因自己的陪伴而开心,凤止歌自然也是高兴的,就算对她来说,这样的日子也是她三世为人所经历过的最轻松自在的经历。
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三年之后,在一次旅途归来之后,已经年近八旬的寒老爷子、大庆朝太祖皇帝面上带着满足的笑容于宫里阖然长逝,享年七十八岁。
寒老爷子去世之后,因为要守孝的关系,整整三年凤止歌都留在府里没有出去,直到孝期满后,才又恢复了之前那放风筝一般的日子。
长庆长公主常年不在京城,反倒见天儿的往外跑,这在京城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长期话题了。
萧靖北到底不是赋闲在家,为了与凤止歌一起同行,每次在京城时就只能加紧了将后里的事压在一起处理完,也亏得萧靖北如今是当今皇上的妹夫,否则只怕早就被御史奏了不知道多少本了。
最开始时,凤止歌其实对萧靖北的同行并无多少感触,总觉得有他一起也好,若是没有他却也不会有多失落,但时间长了,每每一偏头就能看到那人不变的容颜,心里倒也有了淡淡的温暖,或许还有些她自己都没弄明白的依赖,甚至每次两人远行回到府里,她都会有种回家的喜悦。
于是凤止歌也开始主动的配合起萧靖北的行程,不再如往常那般随意的就定下了启程的时间。
她想,能在这封建年代找到这样一个会如此迁就着她的男人,她也许能算得上是大庆朝唯一如此幸运的女人。
凤止歌的这些改变,离她最近的萧靖北自然不可能发现不了,于是他那从前总是冰冷的眼神也像是冰雪初融般显得温软了许多,两人在一起时那自然而然流露出的亲密感,叫旁人看了总会不自觉的羡慕不已。
又七年,年过花甲的寒凌因操心国事而身体大不如从前,在生了一场大病之后再没能醒过来,不过几天之后,与寒凌互相扶持了几十年的中宫皇后也跟着于睡梦之中追随寒凌的脚步而去,大庆朝于是迎来了第三任皇帝寒季杳。
兄嫂的相继离开,让凤止歌更深刻的感觉到了何为悲欢离合,也让她觉得自己与前世的交集越来越少,从前熟悉的人如今都已年迈,当他们一个个先她而去,若不是还有脑中那关于寒素的记忆,她只怕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只是做了一个逼真的梦。
国不可一日无主,寒凌驾崩一月之后,在京城满目的白色之中,便迎来了新帝寒季杳的登基大典,在凤止歌的注视之下,寒季杳坐上了龙椅,成为了大庆朝新的主宰。
比起初见时飞扬跳脱的意气少年,如今的寒季杳已经是过了而立之年的稳重男人,十年的太子生涯,早已让他退去了所有的冲动。
凤止歌是长公主,自然少不了进宫的机会,所以她这十年里也没少与寒季杳碰面,在她的印象之中,似乎她每一次见到寒季杳,他都会比上一次见面更加深沉一点,而如今坐在龙椅之上俯视天下人的寒季杳,他那幽深中偶尔闪过光芒的瞳眸,更是让凤止歌觉得他压在心里许多年的那只巨兽仿佛即将出笼,就等着择人而噬。
凤止歌其实一直能知道寒季杳对她的心思。
少年男子,遇上一个认为与旁人与众不同的女子,会因一时新奇而放在心上,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她最初时就只将寒季杳当作是侄儿,后来在寒老爷子的寿宴上认亲,亲耳听到寒季杳叫出一声“姑姑”,哪怕能听出那声音中夹杂着的不甘心,她也只当时间长了,寒季杳总会接受事实的。
却不想,从初见到现在,一直过了十几年,寒季杳都没能放下心中的执念。
登基大典观礼完回到安国公府聆风院,萧靖北就沉着一张脸抱着凤止歌一语不发。
萧靖北在男女情爱上并不敏感,但只要是男人,恐怕都能很轻易的察觉到别的男人对自己的女人觊觎的眼神。
萧靖北便是如此。
这些年他执掌锦衣卫,也没少与当时还是太子的寒季杳打交道,每每寒季杳落在他身上时那包含嫉妒与不甘的隐晦眼神,他自然知道是为了什么。
属于凤止歌的御赐公主府就座落在安国公府隔壁,原来隔壁的宅子是有人家的,同是勋贵之家,不过当初寒老爷子登基之后只略略提了提,隔壁那家人立马就领会过来寒老爷子的意思,主动将那宅子献了上去。
当然了,寒老爷子那时乃一国之君,当然不会昧了臣子的宅子,不仅在别处赐了另一座宅子给那家人,更因此而看那家人顺眼了许多。
帝王的顺眼会给臣子带来多大的好处,也只有那家人自己清楚。
虽然有了公主府,但凤止歌与萧靖北平常还是住在安国公府里,而这十年间,早年受了许多苦的安国公萧立,也在某一年去世,由萧靖北袭了安国公的爵位。
萧靖北从来都话不多,但这时,回想起登基大典结束时,寒季杳最后望向他和凤止歌的那势在必得意味的眼神,萧靖北的一张阴沉得仿佛随时会滴出水来。
凤止歌知道萧靖北为何会如此表情,事实上,她这时的心情同样不怎么好。
寒季杳如今已经登基为帝,他当太子的这十年又早早就经营起了拥护他的一班人马,想必用不了多久,他这个新任皇帝就会将朝政牢牢把持住。
没有了寒老爷子和寒凌两人的挟制,只凭寒晔这个恭亲王,若寒季杳真的想做些什么疯狂之事,恐怕还真不一定能阻止得了他。
所以,凤止歌觉得自己有必要早早防备寒季杳。
察觉到萧靖北身上的僵硬,凤止歌表情便是一软,一只手环住他的腰,另一只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慰。
“你放心,寒季杳奈何不了我,而且不是还有你嘛,掌了锦衣卫这么多年,你的夫人又怎么可能轻易被人辱了去?”
哪怕,那个人是坐在龙椅上的人。
听凤止歌这样一说,寒季杳亦跟着放松下来。
是啊,他早就不是当初面对赵天南时只能无奈与不甘的萧靖北了,如今他是安国公,也是驸马,更将锦衣卫经营成了铁板一块,在朝廷之中,他也成了跺跺脚都能让朝廷抖三抖的人物,他的夫人,又怎么能任人欺辱?(未完待续。)
第192章 忍耐
登基大典结束的当天晚上,凤止歌就接到了宫里传来的旨意,道是寒季杳有要事要与凤止歌商议,要凤止歌连夜进宫去。
寒季杳登基,虽然晋封的旨意还没下来,但凤止歌如今也是妥妥的大长公主了,再加上前些年太祖太宗两位帝王对凤止歌的宠爱,旁人自然不会对凤止歌连夜进宫多想什么。
但旁人不多想,身为当事人,又对寒季杳的心思再明白不过,凤止歌与萧靖北自然不可能认为寒季杳是真的有要事相商。
如今的大庆朝一派平静,本就没什么大事需要凤止歌出面,就算真出了什么事,又怎么可能连一晚上都等不了,非得要凤止歌连夜进宫?
恐怕,有要事相商只是个借口,真正的原因,是寒季杳在忍耐了十年之后,以为现在他足以随心所欲的做任何事,所以再也不想忍耐了吧?
接完旨,凤止歌和萧靖北面上表情便冷了下来。
对凤止歌来说,寒季杳是她的亲侄儿,所以这些年哪怕知道他对自己的心思有些不正,她也多是抱着宽容的态度,只是想着尽可能的回避寒季杳,减少与他见面的机会,时间长了寒季杳的心思自然也就淡了。
但如今看来,她的想法显然太过天真了。
整整十年,寒季杳没有在旁人面前显露半点对凤止歌的心思,人一辈子又能有几个十年,寒季杳的心思之深沉由此可见。
寒老爷子与寒凌在世时,寒季杳孔知道他们是绝对不可能坐视他对自己的姑姑动心思,所以寒季杳在他们面前都掩饰得很好,如今寒凌才驾崩,登基大典也才结束,他就再也压不下心里膨胀的欲、望了吗?
或许应该说,如今的寒季杳是真的将他自己当作了天下的主宰,认定再没有任何人能阻挡他做想做的事。
凤止歌冷哼了一声,眼中有些许失望。
不管怎么说,寒季杳这个人选,当初是父亲与兄长定下来的,若是父亲和兄长知道寒季杳在他们走后就如此行事,不知道得有多失望。
不过……
如今能在身份上压寒季杳一头的,也只有凤止歌与寒晔两人了。
父亲与兄长都不在了,凤止歌并不介意以姑姑的身份,好好教教大庆朝这位新鲜出炉的皇帝,什么事该做,什么人不该惦记。
简单的装扮了一番,凤止歌与萧靖北便进了宫。
寒季杳早就对此有过吩咐,是以两人这一路走得很是顺畅,最后来到了乾清宫外。
候在乾清宫外的仍是林公公,大武朝换成了大庆朝,但林公公却像是宫里的常青树一般,不仅得了大庆朝太祖太宗两任帝王的信任,就算如今皇帝换成了寒季杳,他也依然是寒季杳身边最受宠信的司礼监掌印大太监。
只不过,十年过去了,林公公到底已经现出老迈之色,一些不是太重要的事也都交给了下面的小太监。
在这个时候,林公公会出现在乾清宫外,已经足以表明寒季杳对这次与凤止歌的会面有多看重了。
看到凤止歌与萧靖北联袂出现,林公公毫不惊讶的笑了笑,满脸都是染了时光印记的皱纹。
“皇后娘娘。”
哪怕又过了十年,林公公仍没改掉对凤止歌的称呼。
立于凤止歌身边的萧靖北闻言略皱了眉头,如今的皇帝可是寒季杳,林公公称凤止歌为“皇后娘娘”,这怎么听,都让人觉得很是别扭。
萧靖北不喜欢凤止歌与寒季杳扯上任何关系,自然也不会喜欢这种让人一听就会将两人联系起来的称呼。
不过,看了看一脸欣慰坦然的林公公,再看了看欣然接受这个称呼的凤止歌,萧靖北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
他的反应,倒叫林公公眼中多了几分欣赏。
凤止歌看着林公公那张爬满皱纹的脸,突然就有些心生感慨,这么多年过去,当初的老朋友越来越少,唯一留到现在的,也就只有林公公了。
“天成,这件事了了之后,你就随我一起出宫吧,在这大庆朝,没有任何人能动得了我,你不需要再守在宫里。”凤止歌温声道。
林公公进宫之前的名字就叫林天成。
几十年来都只被人唤作林公公,再次听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林公公也不由微微恍惚了一阵。
这么多年过去,如今恐怕也只有皇后娘娘还会记得他当初的名字吧?
然后,林公公才对着凤止歌露出一个带着轻松之意的笑容,又轻轻点了点头。
林公公对凤止歌的感情很复杂,有对寒素当初救命之恩的感激,也有对她当初那样于宫里死去的惋惜与愤怒,更兼具敬佩仰慕等诸多情绪,到后来,则尽数转换成要留在宫里帮上凤止歌一把的决心。
他也知道,到得如今,他心目中的皇后娘娘早已扎根于大庆朝,更不会因任何人而有所畏惧,那,他也确实应该功成身退了。
也许,他还可以趁着余生,继续伺候在皇后娘娘身边?
面上笑容加深,林公公又点了点头,才转身入了乾清宫向寒季杳禀报。
乾清宫是历代帝王的寝宫,寒季杳召凤止歌来这里见面,这本就算得上是违礼,他想做些什么更是一目了然。
得到林公公禀报时,寒季杳其实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一直到现在,寒季杳都仍记得他当初想要努力往上攀登的初衷。
那个时候的凤止歌刚与萧靖北成亲没多久,但寒季杳对凤止歌的执念却早已深深扎根于心底,他也认识到若是手中没有凭仗,他这辈子也许都不可能有达成所愿的那一天。
所以,在得知祖父与父亲要在家中选出那样一个“人选”时,他才会那般热衷的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哪怕他那时其实并不清楚成为那个人选意味着什么。
因为是早就被选定的,早在寒老爷子登基时,寒季杳就直接被封为了皇太孙,后来又在寒凌登上皇位之后封了皇太子。
在所有人眼里,寒季杳都无疑是一帆风顺的,一出生就是寒家这种大世族的嫡枝少爷,二十来岁寒家就一跃成为皇族,他自己更是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成为皇太孙、皇太子,又十年之后成为了大庆朝至高无上的皇帝。
可是,只有寒季杳自己知道,这十年来,他心里到底隐忍了多少。
为了储位更加稳固,他在成为太子那一年就迎娶了一位朝中重臣的嫡女为太子妃,又为了得到更多朝臣的支持,他先后纳了好几位姬妾进东宫,甚至为了让朝中大臣不至于有太子无后的担忧,他的太子妃在大婚一年之后就生下了嫡子,另外几位姬妾也都先后生下了儿女。
许是赵天南当初无子带来的后果太过严重,寒季杳膝下儿女不少确实让朝中诸大臣松了一口气,他的储位也因此而更加稳固。
妻妾成群,儿女成双,地位稳固,只等着将来接掌皇位,大庆朝的男儿,鲜少有不羡慕太子寒季杳的好命的。
但在这样的好命之中,寒季杳却觉得自己活得越来越压抑,心里更是始终有一块地方长年处于不能被阳光照到的阴冷潮湿之中。
他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当年那个目标,为了心中的那份舍不下的执念,可为何,结果却是他看起来与他心中所想的那个人渐行渐远?
他的太子妃,如今应该是他的皇后,娘家算得上是朝中的中流砥柱,现在又生下了嫡长子,绝对不可能是他能随意找个理由休弃的人,他的另外几们嫔妃,凭着膝下儿女,这些年在宫里也都牢牢占据了一席之位。
有这么多人在,他就算成功用皇权压制住了凤止歌,又怎么可能让这么多的女人给凤止歌让位?
可是,他当初确实是想登基之后就让凤止歌成为自己独一无二的皇后的!
从寒凌驾崩之后,寒季杳就一直在试图想要解开这个结,但他发现无论他怎么做似乎都只是在做无用功。
一直到他在乾清宫里等着凤止歌来见他,他也没想好要如何处理这个问题。
但哪怕是这样,他也依然让人去了安国公府传凤止歌进宫。
他已经忍耐了十年,绝对不能再继续忍耐下去,他要让凤止歌成为他后宫的一员,他要叫所有人都知道凤止歌是他的女人!
至于,那些必然到来的有悖伦常的指责,夺臣子之妻的风言风语,他不想去想,也不需要去想。
如今的大庆朝,他才是主宰,他说的话就是圣旨,只是想要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人,难道他的臣子也能拦在他面前吗?
他手中握着至高无上的皇权,难道还不能留下一个女人?
只要看看他如今所居的气势恢宏的乾清宫,寒季杳心里就充满了信心。
又打发了一个坤宁宫遣来询问是否宿在皇后那里的宫女,以及一个嫔妃派来送汤水的太监,寒季杳才等到了林公公的禀报。
“快请她进来。”寒季杳声音中透着急切。
对于凤止歌,他只用了一个“她”字来指代,而在从前他还是太孙太子的时候,无论何时提到凤止歌,他都一概是恭恭敬敬的要唤一声“姑姑”的。
他以为他传下去的旨意说得清楚,是让凤止歌独自一人进宫,所以,在看到凤止歌与萧靖北并排着走进来时,寒季杳的面色瞬间便阴沉下来,原先的那点雀跃更是被他心里那骤起的狂风暴雨尽数压下。
眼中一冷,寒季杳瞪向在他心中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萧靖北,许是因为登基的原因,一双眼看着比从前要更显威势。
“没有朕的宣召,你怎么进来的?”寒季杳冷声质问。
凤止歌与萧靖北都未向寒季杳行礼,萧靖北双眼直视着寒季杳,哪怕一个字也没说,亦足以叫寒季杳感受到他的挑衅。
正因愤怒与嫉妒而呼吸急促时,凤止歌抬眼看了看他,语气平淡如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不错一般,“季杳,你无礼了,你应该叫他一声姑父。”
寒季杳闻言一窒。
他望向凤止歌,仔细打量了她一番。
似乎,哪怕他已经登基为帝,但在凤止歌眼里,他也没找到任何对皇权、对他这个人的敬畏。
惊讶过后,寒季杳心里更多的是愤怒。
迫于寒老爷子与寒凌的压力,寒季杳这些年没少称凤止歌为姑姑,但是对于萧靖北,他却是从来没唤过一声姑父。
而现在,凤止歌居然如此平淡的指责他无礼,更要他叫萧靖北姑父?
寒季杳也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只知道愤怒、嫉妒、不甘等等诸多负面情绪在他心里不停翻涌,让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几欲发狂。
怪异的一笑,寒季杳那张因时光的洗礼而显得成熟稳重的英俊脸庞有些扭曲起来,他一双眼紧紧盯着凤止歌,“止歌,你知道,这十年来,我忍耐得有多辛苦吗?”
“你应该叫我姑姑。”凤止歌的声音仍不起波澜。
但寒季杳却仿佛根本没听到她的声音一般,继续用那种有些扭曲又有些尖锐的声音道:“明明我们的相遇是那样的美好,明明我们十分般配,却因为那本来就不该存在的姑侄关系而不能成为夫妻?”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成为大庆朝的帝王吗,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只有登上皇位,我才有能力打破所有阻碍得到你……”
“你看,如今,你不就已经来到我身边了吗?”
说到最后,寒季杳的一张脸蓦地变得柔和起来,脸上的表情甚至还能算得上是温柔而多情的,他站起身,一步步往凤止歌走去,仿佛眼里只能看到凤止歌一个人般。
凤止歌微微皱了皱眉。
在她看来,寒季杳显然有些不正常,甚至可以说他此时分明是有些病态的。
明明,当初的她与寒季杳并没有过多的交集,寒季杳怎么就会对她有如此执念?
或者说,其实寒季杳之所以一直保持着这份执念,并不是因为他真的就对她情根深种,而是因为他从来不曾得到?(未完待续。)
第193 威逼
凤止歌缓缓摇头,张嘴刚想说些什么,但一旁的萧靖北却在这时上前一步,将她挡在身后,然后沉着脸望向寒季杳,冷声道:“皇上,你逾矩了。”
被萧靖北这样一拦,寒季杳眼中自然便失去了凤止歌的身影。
看着眼前浑身散发着一股冷厉气息的萧靖北,寒季杳突然就暴怒起来。
十年,整整十年,要说他心里最痛恨的人,那除了眼前的萧靖北就再不作他人想。
他心心念念了十几年的女人,他得不到也就罢了,还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与别的男人成为夫妻,他们在人前深情缱绻,更能时刻相伴着外出游山玩水。
这么些年下来,寒季杳心里的妒意早已化作毒蛇,时不时的就有失去控制择人而噬的危险,若不是想着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又因头上还有人压着,寒季杳恐怕早就用了别的手段去对付萧靖北了。
所以此刻,面对萧靖北的挑衅,寒季杳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骤然崩断。
“放肆!”阴沉着一张脸,寒季杳身上有着做了十年太子养出来的威严气势,“萧靖北,身为臣子,谁允你面圣之时不行跪礼的?莫非,你是觉得安国公府已经足以对抗皇权了?”
一张口,寒季杳就压了个大帽子给萧靖北。
萧靖北眼中又是一冷,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凤止歌就抢先一步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初父亲登基时,是给了我见君王不跪的特权的,他是我的丈夫,能有这样的优待,难道不是理所应当?或者说,季杳,你很质疑你皇祖父的决定?”
寒季杳闻言便是一滞,原先的气势自然也随之渐渐消散。
见帝王不跪,这还真是寒老爷子当初给凤止歌的特权。
在寒老爷子心里,若真要说地位,凤止歌必然是排在两个儿子之前的,他的女儿本就是天之骄女,哪怕是他自己,都舍不得让她跪,更何况是其他人?
哪怕,那个其他人会是他的儿子、孙子、重孙……
这是寒老爷子对女儿的独特宠爱方式。
寒季杳不甘心,但也不得不生生将所有的愤怒与不甘压下来。
哪怕他已经登基为帝,他也断不敢在任何人面前说上一句逆太祖之命不遵的话来。
就像是没看到寒季杳那有些扭曲的表情一般,凤止歌往前走了一步,与萧靖北并排而立,“寒季杳,我是什么人,你大概很清楚,你今天让我进宫是想做什么,我同样也很清楚,从前念在你是兄长的儿子,我一直只当你是不懂事,但事到如今,你的所作所为让我无法用不懂事来说服自己……”
在凤止歌话说完之前,寒季杳就已经先一步侧开头。
他发觉,面对凤止歌,他其实心里一直都是虚的,他更不想看到凤止歌眼里那可想而知的失望。
“有些话,我只说一遍,从今天起,你最好把你心里那些见不得人的念头都给我打消了,想必,你也不会希望让你的臣子知道你心里存了什么样的龌龊心思吧?”
凤止歌的语气很平淡,但听在寒季杳耳中,却令他又是惊讶又是心痛。
他一直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若非如此,当初祖父与父亲也不会没有发现他的心思,以祖父和父亲对他这位“姑姑”的看重,若真发现了一丝半点的端倪,只怕都绝对不会让他继承皇位。
这些年他一直觉得压抑得很辛苦,但另一方面又为自己能藏住如此心思而自得。
但如今看来,他的所有自得,在凤止歌眼里,恐怕只不过是像小丑一般供人娱乐罢了。
尤其是,听到凤止歌口中吐出“龌龊”两个字,寒季杳只觉一颗心仿佛为利箭所伤,痛得他再难以忍耐。
他一直将凤止歌放在心底,但也从来没想过,从她嘴里说出这样不屑一顾的字眼,会给他带来这样大的影响。
因为心里的痛,寒季杳瞬间双拳紧紧握起,手背额头青筋隐现,他冷哼一声,“你是不是忘了,如今大庆朝作主的人是我,就算我今晚就将你纳入后宫,你以为,还会有谁敢冒着没命的危险来触怒我?”
终于将自己的目的说出来,寒季杳只觉心中的怒气都平复许多,更有一股子前所未有的畅快。
他看着凤止歌,想象着听完他这番话,凤止歌的脸色会有怎样的变化,只要一想到眼前这从来都待他冷淡的人儿也会因为他手中执掌的皇权而变色,他心里就止不住的一阵膨胀。
但是,凤止歌的反应让寒季杳失望了。
就好像是只听到一个不懂事的三岁娃娃放言说要将一个成年人推倒一般,凤止歌面上的平淡依旧,不仅没有寒季杳所想的愤怒、畏惧等情绪,反而还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
又摇了摇头,凤止歌道:“父亲与兄长临终前,都再三让我一定要从旁照应着你,从前我还只以为他们只是对你太过不放心,如今看来,哪怕已经登上皇位,你行事仍是如此的幼稚。”
寒季杳勃然大怒。
凤止歌眼中的情绪很是复杂,除了那让他一眼便能看出的失望,还有许多他看不懂的东西,甚至,有些类似于怜悯?
他是堂堂帝王,这天下都在他一手之间,凤止歌凭什么失望,凭什么可怜他?
寒季杳很想发怒,甚至想招来宫中护卫让凤止歌尝试一直他如今握着的皇权的力量。
但他到底还是什么也没做,只因,凤止歌接下来所说的话。
“想必,父亲与兄长,从来都没与你讲过当年的寒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吧?”凤止歌肯定地道。
寒季杳微微一怔。
虽然他不知道凤止歌为何在这时要提到这个,但这么多年来,祖父与父亲,也确实没与他祥说过他的那位姑姑。
在寒季杳的记忆里,似乎从他记事起,他只隐隐知道自己原本是有一个姑姑的,但从他开始着手寒氏一族的具体事务之前,似乎真的没听府里任何人提起过他的这个姑姑。
哪怕后来他被祖父和父亲选中带在身边培养,对这个姑姑的事也只知道个一鳞半爪,隐约中知道,他的姑姑,在当年大武朝的建立之中应该出了不少力,更是异常得祖父与父亲的喜爱。
可具体的,他却是半点不曾知晓。
他也曾疑惑过,为何无论是祖父还是父亲,都将这位姑姑看得那般重,若说只是出于血缘闲情,似乎也有些说不过去。
所以,寒季杳紧抿着唇没说话,只等着凤止歌把话说完。
“如果你仔细打听过当年大武朝建立期间的事,那么你就该知道,大武朝能够建立,我,至少要占七分功劳,大武朝初建时,兵权我也至少能独占七成。”
凤止歌指着自己的鼻子,云淡风轻的说出这种自信却让旁人听了会难以置信的话。
寒季杳几乎是在瞬间瞠大了眼。
“怎么可能……”他失声惊呼。
大武朝的建立,是经过了十几年的长时间征战的,足以看出一个皇朝的的建立有多么艰难。
可现在,他竟然听到凤止歌说在大武朝的建立过程中,十分功劳她能独占七分,更能掌天下七成兵权?
若不是凤止歌眼中的自信与笃定,寒季杳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与寒季杳这见鬼了一般的表情不同,与凤止歌并排而立的萧靖北,却是眼中带着缱绻深情的偏头看向凤止歌。
这是他爱的女人,她浑身散发出来的光彩,任是再优秀的男人也无法遮掩。
有这样一个强势的妻子,可能会让许多男人觉得惭愧压抑,可在萧靖北心里,却只有无法用言语表达的骄傲。
这是他的妻子!
这世间还有什么事,能比这件事更值得他骄傲自豪?
与有荣焉,这就是萧靖北的感觉。
凤止歌并不介意寒季杳的质疑,她其实只是想告诉寒季杳一个事实,并非想要说服于他。
清浅却又犀利的微微一笑,凤止歌看着有些失神的寒季杳,一双墨瞳在夜晚烛光的映照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连赵天南,当初都不敢说能越过我去,你以为,你比起赵天南来说又能如何?或者,你应该去问问你手下那些捏着兵权的武将,他们手中的兵权,如今到底是姓寒还是姓凤?十几年的时间,在你虎视眈眈的时候,你认为我会什么也不做?”
“这些年,我也不只是在游山玩水……”
如果说方才那番话只是让寒季杳吃惊,那么,在听到这些关乎他手中皇权的话时,寒季杳的感觉就是既惊且惧了。
他很想理直气壮的直斥凤止歌胡言乱语,可凤止歌那从头到尾都平静不变的表情,却叫他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然后,寒季杳心里便涌出一阵又一阵的冰寒。
他之所以能在夜里将凤止歌唤进宫里,甚至还想着如果有可能,今晚就要让凤止歌成为他后宫的一员,无非就是仗着他手中至高无上的皇权,可若他的这些凭恃根本就是虚无飘渺的,那他此前的种种所为,岂不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寒季杳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如果凤止歌所言为实,那他终于知晓了凤止歌能如此有恃无恐地站在他面前的原因。
但寒季杳到底还是心存不甘的,他今天才坐上那张龙椅,叫他如何能相信自己其实只是个傀儡?
所以,面上一阵扭曲之后,他望向殿外厉声道:“来人!”
他以为,随侍在外的御前侍卫们,应该在下一刻就冲进殿内,然后将凤止歌与萧靖北两人团团围住才对,他甚至还打算好了,就算凤止歌手中真的握有兵权又能如何,只要他将凤止歌禁在他的后宫里,那些兵权,迟早不还是会回到他手中?
而且,他还可以借此达成十几年的心愿。
可今天寒季杳也许注定得失望了,殿外一片宁静,没有脚步声,更没有本应该应声入内的御前侍卫,回应他的,只是冰冷的沉默。
寒季杳只觉脖颈间一阵僵硬,回过头看凤止歌时,他甚至都能听到骨头发出的让人寒毛竖立的咯吱声。
凤止歌温和一笑,整个人于是便跟着变得温婉起来,凝白的肌肤都仿佛带了美玉一般的温润光泽,就像一个对晚辈抱以宽容态度的慈祥长者。
摊了摊手,她无奈地道:“你看看,你以为这皇宫是你的,可结果呢?”
寒季杳没有说话,那突然窜出来的寒意,让他情不自禁的就浑身轻颤起来。
许是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沉默了许久之后,寒季杳突然再次厉声疾呼:“来人!”
声音尖锐高亢,在宽阔的殿内甚至带起了微弱的回声。
依然不见御前侍卫的踪影,就在寒季杳的一颗心即将陷入冰冷的深潭时,一声轻微的开门声响起。
心中一喜,寒季杳抬头一看,却只见到林公公那有些佝偻的身影。
“林……”
未说完的话,在看到林公公毕恭毕敬地走到凤止歌身后,又唤了一声“皇后娘娘”时戛然而止。
“你看,哪怕你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但行事的手段还是如此稚嫩,连对手的基本情况有什么底牌都没摸清楚就敢贸然出手,你会失败,一点也不足为奇。”
凤止歌的语气平和,若是忽略掉此刻的情景,必然会被听到这些话的人当作是她在指导一个自己极为看好的晚辈。
在这一瞬间,寒季杳甚至有了种“全世界都欺骗了我”的矫情心理。
明明,他十年的经营,无论是朝中大臣还是那些粗莽的武将都早已被他牢牢掌握在手里,可为何到了此时,他才骤然发现,原来他手里,从来都是空无一物?
“你是我的侄儿,也是父亲与兄长选定的继承人,我这个做姑姑的不帮你又能帮谁呢,他们会臣服于你,自然是我允许他们臣服,可要是家中小辈不听话,你觉得,他们是会听你的,还是听我的?”(未完待续。)
第194章 帝姑
回应凤止歌的,是一室的静默。
而在这样的静默之中,寒季杳却只觉自己几乎要无法呼吸。
“你看,我这个人对皇权其实没兴趣,只想安安静静的过完余生,更没打算过要效仿武则……”及时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那敢将天下所有男儿踩在脚下的女帝,凤止歌顿了顿,又继续道,“更没打算要成为首开先河的女皇,你若是一直安安分分的,其实将这些慢慢交到你手里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只可惜……”
清冷的月光洒向大地,殿内靠窗的位置渗进一片皎洁的银光。
凤止歌的声音,也便如这月光一般清冷得似乎不带任何感情:“我不想要的东西,却并不代表着我就能任其他人拿着这样东西来威胁我。”
“你懂了吗,我的好侄儿?”
寒季杳狠狠瞪着凤止歌,眼中充盈着怒火,却到底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他就这样死死的将目光钉在凤止歌脸上,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从没有发现过眼前之人看似平淡从容的面具之下,原来还隐藏着如此不动声色的狠辣。
出身寒家这等大世族,寒季杳生命的前二十年都可谓是一帆风顺,哪怕当时的他在旁人眼中可以说是不求上进的,但他的将来也注定会是光华璀璨的。
直到被寒老爷子与寒凌选中了培养,他才发现,原来他的人生还可以别的可能。
自从知道这一点,他就一直期待着今天的到来,成为立于天下之巅的那个人,然后再无任何人任何事可以左右他的决定。
他一直这样等待着,也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但他没想到的是,他会在他认为最风光的这一天赫然发现,原来他自以为能作为凭恃的东西,所有他以为被他一手掌控的东西,其实都只不过是别人手中的一根线,而他就是那被线操纵的傀儡,只能被动的跟着那根线身不由己的左右摇摆。
他以为他会是大庆朝流芳千古的帝王,所以,当表面那层皮被揭开时,他才会感受到这种无法承受的切肤之痛。
哪怕寒季杳其实比凤止歌高,但此刻他看着凤止歌,却着实是以一种仰视的目光。
“你想怎么样?”
这几个字几乎是从寒季杳的牙缝里挤出来的,若不是事实如此,他简直不敢相信,身为帝王的他会问出这样一个失败姿态十足的问题。
凤止歌的红唇向上弯起一个动人的弧度,“你看,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一点,你倒是领会得不错,早早的认清现实,不是很好吗?”
语气温和中甚至带了些淡淡的欣慰,就像是终于让晚辈认识到己身错误的睿智长者。
然后,凤止歌偏了偏头,“明天一早,会有圣旨到安国公府,长庆大长公主敬称‘帝姑’。”
凤止歌只说了这一句话,并没要求这个“帝姑”要有什么特权,以她手中掌握着的东西,她其实并不需要寒季杳给予她任何的特权,她只是想叫寒季杳时时刻刻记得,她是他的姑姑,不是这大庆朝任何能让他打主意的人。
可在凤止歌眼里不值一提的这句话,听在寒季杳耳中,却令他几乎一瞬间就因愤怒而双眼变得赤红。
“你在威胁我?”寒季杳一字一顿的咬牙道。
帝之姐妹曰长公主,姑母为大长公主,帝姑原本是指代这样的身份,可听凤止歌的意思,她明显是要将这“帝姑”二字变成为天下人所知的独属于她的一个烙印。
只要一想到日后,自己这个皇帝每每见到凤止歌,也不得不唤上一声“帝姑”,向旁人一遍又一遍的承认凤止歌是他的姑姑,寒季杳喉际就忍不住一阵腥甜。
纵然天下人都会如此唤她,但他想,凤止歌其实只是想逼他一人而已。
“我只是在告诉你明天会发生什么事,不过,我若一定要觉得这是威胁,那,便是吧。”凤止歌道,“可是,就算我是在威胁你,那又如何呢?就如同你想借着你手中的皇权将我纳入后宫一般,我也只不过是凭借手中握着的东西让你不得不低头罢了。”
明明她的语气是平淡如在谈论今天天气一般,甚至在提到做侄儿的想将她这个姑姑纳入后宫,声调也没有半点起伏,但寒季杳却硬是在这其中听出了睥睨天下的霸气。
他其实很想立即否决凤止歌所言,但……
一直到最后,他也只能无奈妥协。
只因,凤止歌接下来的一席话。
“你可以拒绝,甚至可以阳奉阴违,不过,无论如何,既然我说出了口,那这件事明天就必然会发生。”凤止歌一双凤眸闪耀着比月光还要璀璨的光芒,“你以为,在赵天南早已经中风的情况下,那纸禅位诏书是如何盖上传国玉玺的?相信我,季杳,你不会真的想知道的。”
“你看,我的好侄儿,你真的,还嫩得很啊……”
这一字字一句句都是以语重心长甚至是教导的语气说出来的,但听在寒季杳的耳中,却无异于那些言语都化作利箭,箭箭直射心底,叫他痛不可当的同时,也压抑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寒季杳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他一直想要得到的姑姑,有一天会让他感到恐惧。
赵天南当初为何会写下那样的禅位诏书,一直到现在都为许多人所疑惑,只因在他们眼中,一直到举行禅位大典,赵天南都是清醒理智的,就连寒季杳这个被寒老爷子父子选定的人,也从来都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有什么样的玄机。
可听凤止歌的意思,原来早在那之前,赵天南就已经中风了。
所以,原来早在那个时候,凤止歌就已经操控了一位帝王,而赵天南其实也只不过是个身不由己的傀儡,就像如今的他一样?
立于这象征着帝王威严的乾清宫里,这一瞬间,寒季杳只觉心底发寒。
说完想说的话,凤止歌再没看呆立的寒季杳一眼,与萧靖北一起转身离开,在这今夜显得尤其清冷的乾清宫里,两人踏出来的脚步声清晰得仿佛能传遍每一个角落,更能敲击在所有人的心里,带得人心跳都为此而顿上一顿。
而寒季杳,再也忍不住跌坐在地,微暗的烛光照在他脸上,映照出他那满脸的灰败。
这一天之内,他在自己最风光得意之后,领略到了何为最令人窒息的绝望。
……
夜已深,白日里热闹非凡的街上一片寂静,所以那由远及近的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清脆声响就变得尤其的清晰。
大庆朝是有宵禁的,但巡夜的城卫在远远看到马车上挂着的灯笼时,都识趣的没有上前打扰。
马车里,萧靖北握着凤止歌的手,一双眼眨也不眨地望着她,就像在守护什么世间绝无仅有的无上珍宝。
从一上马车,萧靖北就是这样的表现。
凤止歌侧过头,有些失笑,“怎么了,这样看着我。”
见凤止歌发笑,萧靖北于是眼中也跟着多出几分笑意来,然后,他手上略紧了紧,认真地道:“止歌,我与他,不一样。”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但十来年相伴,凤止歌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你与他,自然是不一样的。”
在这夜里,凤止歌的声音都仿佛被夜色带得柔和了几分,听到萧靖北的耳里,便似有一只温软的手在轻抚着他的心,叫他自然而然的就愉悦了起来。
而凤止歌,偏过头看着身边这相伴了十几年的男人,心里想着他方才所说的话。
萧靖北与寒季杳,两人是不同的个体,当然是不同的,但萧靖北所说的,只是指他们两人对凤止歌的感情不一样。
哪怕是与萧靖北相处了十来年,凤止歌偶尔也会觉得有些离奇,在这个女人只能以男人附庸而存在的时代,她从来没想过还会遇到像萧靖北这样的男人。
没有任何世族子弟的陋习,从来不想着在外拈花惹草,成亲十几年那双眼仍保持着当年的专注,从来不认为女人就该在家相夫教子,甚至还不介意自己的妻子比自己更强势。
凤止歌想,这样的男人,就算翻遍整个大庆朝,怕是也再找不出一个来。
而寒季杳,虽然他也同样对凤止歌存了十来年的执念,不过他那份自以为很是高尚的感情,只不过是缘于最初时因求不得而引发的不甘。
也许曾经的寒季杳是有过那么一个短暂的时刻心中存了最真挚的感情,可是十年的太子生涯,早就让他心里充斥了权势与欲、望,哪怕如今已经清楚自己这看似至高无上的皇帝其实什么也没掌控住,但为了继续做那只是表面风光的皇帝,或者说是保留一个夺回权势的机会,他也能压下所有的愤怒与不甘,向凤止歌低头。
如果方才在乾清宫里,寒季杳能够撇开这些顾忌与凤止歌力争上一回,虽然不会对他的感情有所回应,但凤止歌好歹也会欣赏他几分。
只不过,如今的寒季杳早已不是与凤止歌初见时飞扬跳脱的三少爷,而只是一个为权势所迷的贪婪之人罢了,在权力中心生活了十年,他早已经放不下那犹如罂、粟一般的权势。
就像是,另一个赵天南般。
想起当年初见时,明明知道自己若是被苏七抓住了一定不会好过,但在自己拦下他去路时却只有无奈而无迁怒的寒季杳,凤止歌略有叹息的摇了摇头。
知道凤止歌理解了自己的意思,萧靖北眼中甚至有了淡淡的羞涩,大掌将那柔软白皙的纤手紧紧包裹住,他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直到两人回到聆风院洗漱完毕准备上床安、歇。
略有摇曳的烛光被吹灭,宁静的卧房里于是便平添几分暧昧。
睡在外侧的一个侧身,将凤止歌整个人纳入自己的怀抱。
“止歌?”萧靖北似是征询似是请求地道。
哪怕是在漆黑的夜里,他的目光也准确的对上了凤止歌的双眼。
凤止歌于是双唇一弯,笑出了声。
这浓如墨的夜色,也无法阻挡萧靖北这时眼中那晶亮的光芒,原本冷淡的一双眼里,添上几许压抑隐忍的渴望时,就无端多了几分引人入胜的诱惑之感,让人忍不住想要揣测,当这样的一双眼中情绪再激烈一些时,会是怎样的胜景。
自从当初那猜不出正确答案就没有肉吃的脑筋急转弯游戏之后,每每求、欢时,萧靖北都会有这样的眼神。
凤止歌眼中光华流转,就在萧靖北准备行动时,她却伸出手抚上萧靖北的脸,声音平和轻柔,话中的意思却是不折不扣的拒绝。
“该休息了。”凤止歌道。
萧靖北一愣,那双晶亮的眼下一瞬便黯淡起来,甚至还闪过淡淡的委屈,就像是没吃到肉骨头的小宠物般,让人见了便想摸摸他的头。
凤止歌也确实这样做了。
抚着掌下显得有些质感粗硬的头发,她轻声道:“睡吧。”
萧靖北于是也跟着弯了弯唇,伸手小心翼翼的将身侧的人拥入怀里,又寻了个最舒适的姿势将她安置好,然后才闭上眼。
窗棂半开,有淡淡的月光照进来,衬得屋内有着让人安心的静谧与宁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萧靖北隐隐约约听到身侧那被他放在心上十几年的人的声音。
“萧靖北,你喜欢孩子吗?”
手上下意识的紧了紧,萧靖北用侧脸在怀中人的头顶上蹭了蹭,回应的声音因睡意而显得有些模糊。
“喜欢。”
然后,向来抿成一条直线的双唇微微弯了弯,那是可以看出来的愉悦。
室内重归宁静,萧靖北也跟着沉入梦境。
许是被方才的话所影响,这一晚,萧靖北从来都只有一人的梦境之中多出了一个看不清楚面容的孩子。
他远远望着那被凤止歌抱在手中的孩子纯真的笑颜,心想,有想要相伴一生的止歌,还有他们血脉延续的孩子,这样,真好。(未完待续。)
第195章 尘埃落定
孩子……
萧靖北睁开眼,那双眼里平时只有两种情绪,在外人面前的冷然,以及在凤止歌面前的温软,可此时却略有几分茫然。
细数起来,萧靖北与凤止歌成亲已经十几年了,除开刚成亲那两年,后面的十年里,两人基本上是京城待一半时间,外出一半时间。
放在其他高门世族里,十几年的时间,一对小夫妻怎么着都生了三两个孩子了,可萧靖北与凤止歌,一直到现在,萧靖北已经年过三十,凤止歌也已经离三十不远了,两人都还没有孩子。
在这个将子嗣看得极重的年代,只凭这一条,在别的家族里,做丈夫的就有了现成的休妻理由。
男婚女嫁,生儿育女,这本就是极为寻常的事,要是谁两口子成了亲不生孩子,那才叫人意外。
但萧靖北,他似乎,还从来没有想过关于孩子的问题。
对于萧靖北来说,他一直打心底的认为,他这辈子能娶了凤止歌做妻子,就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
这些年来,他与凤止歌从来没提到过关于孩子的事,而凤止歌又一直都没有怀身孕,萧靖北虽然不喜欢打听那些家长里短的事,但也没少听说谁家媳妇生不出来孩子在婆家咽苦水之类的话题,生恐“孩子”两个字会让凤止歌多想,时间长了,倒也渐渐的没有再想起这些。
因为昨晚做的那个梦,这么多年来,萧靖北倒是第一次考虑起关于孩子的问题。
以前没想过也就罢了,但这猛然一想起,回忆起梦中他和凤止歌带着他们孩子时的那种圆满与满足感,萧靖北心里自然而然的便有了几分期盼。
只不过……
转过头看向身旁尚未醒来的凤止歌,萧靖北只片刻就将心里所有的期盼都压了下去。
这么多年,止歌也从来没有提起过孩子的事,恐怕她根本就不喜欢孩子,既然如此,他当然也不会逆了凤止歌的意。
与凤止歌相比,孩子又算得了什么?
这样想着,萧靖北自然决定以后再也不与凤止歌提起孩子的事,面上神色也跟着变得坚定起来。
凤止歌睁开双眼时看到的,就是萧靖北那满脸的坚定。
这一大清早的,这就思考上人生大事了?
凤止歌于是“噗嗤”一笑,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萧靖北见凤止歌醒了,面上表情一软,不过他刚刚才决定了日后都不会与凤止歌提起关于孩子的事,这时当然不会实话实说,于是轻描淡写的将这个话题揭过,道:“没想什么,你说,那圣旨,什么时候能到?”
凤止歌当然能看得出萧靖北有所隐瞒,不过既然萧靖北不说,她倒也没有追根问底,顺着萧靖北的话头便道:“你放心,寒季杳,呵,过了这么多年人上人的日子,他是不可能为了任何人任何事放弃他手中握着的权势的,等着吧,指不定他会比我们还心急。”
回想起昨晚进宫的情形,萧靖北眼中也是一冷。
寒季杳对凤止歌怀了那样的不伦心思,萧靖北并不是才看出来,为了这个,萧靖北这些年暗地里可以憋了不少气,如今总算能够一劳永逸的解决掉这个麻烦,他自然只希望圣旨越快下来越好。
估摸着用不了多久,圣旨就会到,两人于是起身洗漱收拾了一番。
果不其然,两人才将早膳用完,李嬷嬷就进来禀报,道是宫里有圣旨传到。
有当初寒老爷子给的特权,两人站着接完了旨,这时安国公府上下诸人看向凤止歌的眼神,已经更多了几分敬畏。
当初因为周语然之事,安国公府可是好生整顿了一回内务,所以国公府的下人许多都是自凤止歌嫁过来之后才买来的,虽然比不上世代养着家生子那般用得顺手,但也没有家生子之间那错综复杂的关系,再加上国公府内宅之事都由李嬷嬷管着,李嬷嬷本就是个擅长用人的,所以十来年间,倒也一直都没出过什么乱子。
从前国公府的下人自然是对府里唯一的女主人敬重非常,不提有李嬷嬷这个忠于凤止歌的人管着没人敢对凤止歌有什么不敬,只说凤止歌的身份,嫁进国公府之后就是安国公世子夫人,后来改朝换代之后又多了一个公主头衔,再后来晋长公主,萧靖北承爵之后她又成了安国公夫人,这么多身份,哪一个拿出去那也是叫人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句的。
可这道圣旨不同,当今皇上才登基一天就下了这道旨意,那么如今,除了恭亲王之外,这大庆朝上下,能称得上是皇上正经长辈的,岂不是只有凤止歌这么一位比当今皇上其实还要小上几岁的帝姑了?
而且,那道圣旨虽然说得简单,但在安国公府呆长了,下人们又岂能半点看不出其中的不寻常来?
这一大早的这道圣旨,没用多长时间,就已经传得京城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有那么几个硕果仅存的从当年大武朝立朝时走下来的老臣,在这么多年来寒老爷子父子根本就不掩饰的偏爱中其实也能猜到三两分,心中自然清楚那位寒家女的手段,对这道圣旨半点也不诧异。
只不过,寒季杳会下这样一道明显有将凤止歌高高捧起的圣旨,这些人也未能想透寒季杳的心思,所以在旁人问起这圣旨的真意时,也多是表现出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来。
至于别的朝臣,虽然对这位十年来都一直低调甚至鲜少在京城露面的新晋帝姑并不了解,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从此以后把凤止歌当成一个只能高高供着的人物。
倒是那些京中贵妇们,本来日子就过得无聊的她们,在听说这道圣旨之后,更是难以掩饰心里对凤止歌的各种艳羡。
十年过去了,当初与凤止歌年龄相当的那些贵女们如今也都早已嫁人生子,遥想十几年前,威远侯府的人初进京时,她们之中的很多人甚至是将威远侯府的人当作是闲得无聊时能逗个趣的笑话看的。
可再看看如今,凤止歌成了大庆朝最尊贵的帝姑,威远侯府也因为她的关系水涨船高,而如此好命的凤止歌,竟然还嫁了一个找遍满京城也再找不出另一个的痴情夫君。
难道这世上所有的好事都集中到了这位帝姑一个人身上?
许多人都如此想。
表面的恭敬之下,这些贵妇们内里也只能拿凤止歌一直到现在都无子这一点来找点平衡感了。
可就算是这唯一的一点不足,也在萧靖北那丝毫不曾改变的深情之中,变得似乎有些微不足道。
所以,在旁人眼里,凤止歌这一辈子的好命里,似乎就只差一个孩子了?
……
萧靖北在隔了几天之后,再次从凤止歌那里听到了同样一个问题。
“你想要孩子吗?”
用过午膳,看着丫鬟们收拾桌子,凤止歌突然如此问道。
这样一个敏感又突然的问题,不仅让萧靖北再次感到惊讶,就连那些还来不及退出去的丫鬟们,也都瞬间浑身僵了一下,然后,不用任何人吩咐,她们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完,又用最快的速度退出房里,将空间留给这对夫妻。
萧靖北原本正看着凤止歌端了茶盏漱口,一张饱满的红唇因沾了水渍而显得格外的潋滟,叫人看了就连心跳都无端的加速几分。
昨天夜里本就求、欢未果的萧靖北见了如此美景,身上自然又是一阵燥热。
听到凤止歌再次提起这个问题,只一瞬间,萧靖北就觉心中一凉,那因绮念而起的燥热自然也就荡然无存,原本因终于能和凤止歌从此盛世安稳的好心情也就不剩半点,本冷略显冷厉的双唇更是抿成了一条直线。
萧靖北这是生气了。
他当然不是因为凤止歌问的这个问题而生气,而是生他自己的气,气自己明明听到了那么些带着酸气的风言风语,怎么还是让那些酸话传到了凤止歌的耳里。
京城的贵妇之间从来都不缺少话题,而最近被人提及最多的话题,当然就是凤止歌这个帝姑。
在凤止歌这个似乎拥有了世间所有美好东西的帝姑面前,那些从前还能自诩风光得意的贵妇们是半点优越感也找不到,就算不提身份的差别,只看看凤止歌拥有那样一个从来都只能看到她一人的夫君,就足以叫这些成亲之后不得不时刻打起精神与小妾通房之流斗来斗去的贵妇们妒得眼睛都要变绿了。
美好的东西总是更能激起人的毁灭欲、望。
于是,凤止歌这完美人生之中唯一的不足,当然就被人拿出来翻来覆去的讨论。
萧靖北掌着锦衣卫,手里还有那支麒麟卫,自然不会对这些消息陌生,想着这么些酸话要是传到凤止歌耳中也只能惹来她的不快,所以还特意交待了李嬷嬷不要让凤止歌听到这些话。
却不曾想,他都如此千防万防了,竟然还是有混帐话传到凤止歌这里?
这叫萧靖北如何能不生气?
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紧握起,萧靖北抬头,只这样一个姿势便尽显杀气腾腾。
“止歌,到底是谁说的那些混帐话给你听的?”萧靖北语气森寒地道。
在他看来,凤止歌本就不喜欢孩子,如今还被那些长舌妇逮着这一点胡乱议论,任是怎样也绝对会心存不悦的。
凤止歌先是有些莫名的看了萧靖北一眼,然后又想起什么了一般面现释然,挑了挑眉道:“怎么,你以为你与李嬷嬷打了招呼,我就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了?”
被凤止歌道破自己做的小动作,萧靖北也不尴尬,往凤止歌那边贴着坐好了,才伸手揽着凤止歌的肩头,一边轻拍一边安慰地道:“止歌,那些长舌妇只不过是说些毫无用处的酸话罢了,你不必理会她们,就那些见不得别人好的无知妇人,活该她们只能天天斗小妾斗通房!”
萧靖北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与人作口角之争的人,现在提起那些旁人眼里的贵妇,不仅用了“长舌妇”这样的字眼,还说出了活该斗小妾斗通房这种话,也足以看出他心里的愤怒了。
凤止歌眼中闪过笑意,一双斜向上挑着的凤眸因此便有了数不尽的光华,她不理会萧靖北对那些贵妇所为的点评,而是重复了先前的问题。
“那么,你喜欢孩子吗?”
萧靖北一怔。
他本就认定了凤止歌不喜欢孩子,如今见她一直重复这个问题,只当她心中生气,连忙将她拥入怀里,略显笨拙的安慰道:“止歌,你放心,我一点也不喜欢孩子,只要有你就好。”
说完,还生恐凤止歌不解气,抚着凤止歌的背拍了又拍。
被萧靖北拥入怀中,凤止歌看不到他的脸,但只用想象的,她也能猜到萧靖北现在的表情。
无声的笑了笑,她顺着萧靖北的意揭过这个话题。
午后时分,阳光明媚,早已在长时间的相伴中熟悉无比的两人靠坐在一起,时光在这时便突然显得静谧安宁起来。
许久之后,萧靖北突然想到一件事,开口问道:“止歌,如今已经开了春大半个月了,接下来,我们要往哪里走?”
萧靖北所说的走,自然是指的外出游山玩水。
往前这十年,每每开春之后,他们都会选定一个目的地外出,在外面大概呆个四五个月左右再回京。
初时是与寒老爷子一起的三人行,到了后来几年,便是他们两人一路相伴。
十年来,他们看过山水如画的江南,也看过波澜壮阔的大海,更攀过大庆朝最巍峨的山峰……
这么多年下来,相伴着一点点看过天下最雄奇的美景,在萧靖北心里,早已形成了这样的习惯。
这一次,若不是正好碰上寒凌驾崩,只怕他们这时早已经出门在外了。
想着那许多尚未见识过的美景,当然更喜欢的是行走间两人相伴的温暖,萧靖北心头都有些发热了。
他转头望向凤止歌,眼中是温柔的期盼。
听萧靖北提及这件事,凤止歌抬头看了萧靖北一眼,然后才将他的手掌翻过来,用指腹轻抚着那双大掌上因常年习武而起的厚厚茧子,漫不经心地道:“哦,这个啊,今年咱们不会出门了……”
萧靖北讶然转头,疑惑脱口而出:“为何?”
从萧靖北的怀抱里脱离出来,又将手中握着的那双大掌放回他的膝盖上,凤止歌摆出一个最是端庄娴雅不过的姿态来。
“好像,是因为我,有身孕了?”
从来都冷静自持的萧靖北浑身一僵,震惊之后,一双冷眼中泛出狂喜来,然后紧紧盯着凤止歌那仍显平坦的小腹。
那里,是他们的孩子。
<全文终>(未完待续。)
番外:萧宝宝
萧靖北第一次与凤止歌意见相左,是在为他与凤止歌的女儿萧宝宝取名字时。
在经历怀胎十月以及分娩之苦后,凤止歌以二十八岁的“高龄”生下了一个健康漂亮的女儿。
女儿出生时,在产房外守了五六个时辰的萧靖北心中正又忧又怕,几乎就要甩开死死拉着他的闻越冲进去陪在凤止歌身边。
在这样的心情之下,听到那声算得上响亮的婴儿啼哭声,萧靖北最先感受到的不是终于有了自己骨血的喜悦,而是对这个突然到来的孩子的厌恶——要不是这个孩子,止歌又怎么会在产房里痛上那么久。
早知道,早知道女人生孩子如此艰难,当初他肯定不会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而那般欣喜!
这,就是萧靖北对自己女儿的第一印象。
而这份嫌弃,在看到被稳婆抱出来的浑身通红、皮肤发皱犹如小猴子一般的女儿时,更是加重了几分。
若不是想着被凤止歌知道他居然不喜欢她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会有多难受,恐怕他都不会伸手去接那小小的襁褓。
带着这样的嫌弃,在凤止歌坐月子期间,萧靖北对这个女儿自然也就有些冷淡。
对这种情况,凤止歌初时还没太在意,只当作是萧靖北不知道要如何与孩子亲近,但是后来发现直到她坐完月子,萧靖北都从来没有抱一下女儿,凤止歌这才察觉出些不妥。
这可把凤止歌气乐了。
当初她怀着身孕时,最高兴最小心翼翼的就是萧靖北,如今她好不容易将孩子生下来,敢情这位还嫌弃上了?
凤止歌可从来都不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当天晚上就扯着萧靖北的耳朵把他好生教训了一顿,然后才旁敲侧击问出了萧靖北为何那般不待见女儿。
从萧靖北口中听到原因,凤止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然后倒也没再折腾萧靖北,而是直接就将已经长得白白嫩嫩的女儿塞进了萧靖北手里,自己则在一旁看着萧靖北手忙脚乱的不知道要拿怀中那软软的小团子怎么办。
后来,在萧宝宝懂事后,萧靖北第一次正式抱女儿的黑历史还时常被拿出来打趣,凤止歌这个亲娘,也可没少让萧宝宝埋怨她也不怕把那么小的自己给摔着。
回归正题。
为了不让自己历经辛苦生下来的女儿继续不受亲爹的待见,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除了喂奶,其他时候凤止歌都直接将女儿扔给萧靖北,到萧靖北能轻而易举的从女儿的哭声中判断出她到底是想嘘嘘了还是饿了,再熟练的将孩子抱去吃奶、给孩子换尿布,他原本心里对这来之不易的孩子的嫌弃,也就自然而然的烟消云散了。
到底是自己的骨血,又是在自己十个月的期待中得来的孩子,萧靖北又怎么会真的不喜欢。
也是到这时,凤止歌和萧靖北才突然发现,他们好像一直以来都忘了一件事。
小家伙都两三个月了,他们居然都忘了还有给孩子取名字这回事!
在凤止歌看来,这取名字嘛,实在算不得什么顶重要的事,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说忘就给忘了,所以凤止歌对这件事表现得一点也不慎重。
倒是萧靖北,因为先前那一个月对女儿的冷漠,一直觉得自己亏欠了女儿,倒是对凤止歌的随意很有些不满,然后卯足了劲儿一定要给女儿取个响当当,咳咳,应该是取个最好听的名字。
为此,萧靖北那些日子可是翻了不少书,诗经诗词的更是看了不知道多少,恐怕他当初年幼时上学都没这么认真。
可是,无论怎么样美好的字,在要用作自己女儿的名字时,萧靖北都左挑右挑的觉得那些字实在是配不上他家女儿。
那可是他与凤止歌的血脉,自然会是他们心目中的宝贝……
于是,挑剔了许久之后,萧靖北终于给女儿取了个真的算是响当当的大名。
萧宝宝!
得知萧靖北纠结了那么久就给女儿取了个这样的名字,凤止歌也是好一阵的摇头,不过想到萧靖北那段时间的慎重,最终也没反驳他。
萧宝宝的大名刚刚被记上萧家族谱,宫里封赏的圣旨就到了安国公府。
公主的女儿被封郡主很是寻常,但或许是出于凤止歌这帝姑在大庆朝的超然地位,也或许是寒季杳那时正是惊恐担忧之时,所以萧宝宝还意外的被封了公主,比起她这大名,她的封号显然要高大上许多。
昭阳公主!
一门两公主,安国公府的大门都快挡不住那些又羡又妒的视线了。
萧宝宝自幼就长得漂亮,到了两三岁上,更是可以看出那一张小脸蛋儿几乎是综合了凤止歌与萧靖北两人的优点,每每让这时已经生养了三个儿女的慕晓晓看了直呼想把萧宝宝带回家。
不过萧宝宝虽然也喜欢这个姨母,每到这种时候,却都板着一张漂亮的小脸,义正辞严的一遍遍拒绝慕晓晓,那严肃的样子让人发笑的同时,也让慕晓晓每次都大呼受伤。
萧宝宝脸蛋长得好,且自小就聪慧,许是被萧靖北这个爱女成痴的爹给护得太好了,她还十分的善良。
凤止歌原本只想着让女儿自由长成,况且善良也不是什么过错,于是刚开始时倒也没想着要将她这善良的性子给纠正过来,直到有一次看到四岁的萧宝宝因为树下死了的几只蚂蚁而掉眼泪时,这才惊觉到这样下去可不行。
她无意让萧宝宝成为另一个自己,但以她所处的复杂位置,要是她的女儿是这样一朵纯洁小莲花,她和萧靖北在时还能护着她,一旦他们不在了,或者说是萧宝宝日后嫁出去了,以她这样的性子,只怕用不了几天就得被人生吞了。
从这天起,凤止歌就反省起自己在教育萧宝宝上的不用心。
她从前没带过孩子,就算当年硬被寒老爷子塞来个寒晔,那也完全是放养的,寒晔没长歪还真是一件奇事。
如今看来,萧宝宝可不是她这般放养就能成的。
自这之后,她不仅空出许多时间与萧宝宝相处,每每在处理外面的事情、听取下面人汇报情况时,也都将萧宝宝带在身边。
萧宝宝本就聪明,不过凤止歌怎么教,时间长了耳濡目染之下,这根起先长歪了一丢丢的小苗,终于还是被掰正了过来。
当然了,在凤止歌眼里萧宝宝是被她掰正了,但是在旁人眼里,那可就不一定了。
萧宝宝六岁那年第一次被凤止歌带着进宫。
这样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竟然与当今皇上是表兄妹,还是有着封号的宗室公主,如此的尊贵显赫,若是能换作光芒,铁定得闪瞎旁人的眼。
这时的宫里皇子公主可是成打的算,这些平时被宠上了天的天之骄子骄女们可不知道长辈之间的弯弯绕绕,自然见不得萧宝宝这个伪公主被他们的父皇那般捧着。
宫里的孩子,又怎么可能真的那般天真纯良,收拾人的法子,他们可不知道见识过多少。
于是,后来这场闹剧以两位公主一位皇子落水,其余年幼的皇子公主均受到不同程度的伤害,而萧宝宝哇哇哭着跑回去找凤止歌作为终结。
自己养大的女儿是什么样子,凤止歌怎么会不知道,只一看萧宝宝捂着眼睛的小嫩手时不时的留着条缝,她就猜到了萧宝宝绝对没有吃亏,对比一下那两位公主一位皇子的下场,啧啧。
不过,在凤止歌看来,这样的结果可没什么不对的。
跟在自己身边受了两年的熏陶,若萧宝宝还会在这些孩子手上吃亏的话,那她才该抚额呢。
所以,看着哭得“伤心”的萧宝宝,凤止歌眼中闪过满意之色,然后转头看向一脸铁青的寒季杳淡淡的笑了笑。
她生的女儿,她自己都没动过一根手指头,如今这些本该以晚辈这礼敬着萧宝宝的皇子公主们,竟然也想着要给她点亏吃,她可是真的很不高兴呢。
那是萧宝宝第一次知道,原来笑容也可以显得很锋利。
而在那样的笑容之下,萧宝宝只看到自己那皇帝表兄脸上又是难堪又是愤怒,但最终,他也只能当着凤止歌和萧宝宝的面狠狠罚了那些受了惊吓的皇子公主。
回到安国公府后,凤止歌先是表扬了不仅没吃亏,反而让对手有苦难言的萧宝宝,然后教导道:“你看,你那表兄可是当今皇帝,但只要娘的手里筹码足够,他便是皇帝,也得老老实实的罚他那些儿女让娘消气。”
萧宝宝于是若有所悟的点点头。
在这样的言传身教之下,待萧宝宝长到十二岁时,就已经出落成了一只外面白嫩可口内里腹黑的豆沙包。
京城谁不知道,昭阳公主容貌绝伦、满腹诗书、温柔善良、待人和气……
这些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给的评价若是被在萧宝宝手上吃了亏的人听了,定然会硬生生吐出一碗血来。
这天一早,萧宝宝例行前入聆风院与爹娘一起用早膳。
才踏进正房,就见凤止歌与萧靖北没像往常一样坐在摆满了早点的桌子边等着她,而是端端正正的在屋内两把黄花梨的太师椅上坐了。
又是十几年的时光,如今的凤止歌与萧靖北都已年过四十,时光在这对令京城人人称羡的夫妻身上似乎格外的优待,岁月的流逝并未让他们容貌苍老,只是让两人多了些仿佛能融为一体的温润圆融的气息,让人只要看过一眼,就绝对会知道他们是一体的夫妻。
跟在凤止歌身边这么长时间,早已足够萧宝宝练就出那趋吉避凶的敏锐直觉了。
“娘……”
她甜甜一笑,在扫到一向疼她入骨的萧靖北使的眼色,连忙几步小跑到凤止歌身边,又是端茶送水,又是捶肩捏背的,活脱脱就是一只勤劳的小蜜蜂。
凤止歌唇畔噙着淡淡的微笑,接过萧宝宝递过来的晾得温度正好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然后貌似不经意地道:“萧宝宝,听说昨天你进宫了,然后五皇子突然就在宫里与身边一个容貌最普通的宫女白日宣淫起来了……”
萧宝宝于是立马收起脸上的嘻笑,老老实实的立于凤止歌身前再不敢多言。
做了十二年的母女,萧宝宝当然知道,她娘啊,平时看着是再和气不过了,可一旦叫她全名,那必然是生气了。
娘亲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这是萧宝宝从以前的无数次经历中得来的血泪教训。
“娘,您别生气,宝宝错了。”萧宝宝立即态度良好的认错。
凤止歌其实并不像萧宝宝所想的那般生气,瞥着女儿那一脸“宝宝心里苦,宝宝不说”的表情,仅有的那么点怒气自然也就变得荡然无存了。
见凤止歌面上缓和下来,萧宝宝吁出一口气,为自己辩解道:“娘,这次可真不是女儿主动招谁惹谁,而是五皇子,哼,也不想想他自个儿那生母是个什么身份,妄想参与夺嫡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将主意打到女儿身上来,不给他些苦头吃,女儿可是不甘心!”
这些年,宫里皇子公主一大堆,其实也不乏天资聪颖的,可也不知道寒季杳是怎么想的,在中宫皇后育有嫡长子的情况下,却一直没有立储的打算,弄得凡是宫里成了年的皇子都以为自己是有机会的。
五皇子,便是其中之一。
五皇子生母原先只不过是乾清宫里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女,醒来就连侍寝的资格都没有的,却被寒季杳一次酒后强行临幸了,然后生下了五皇子。
生为皇子,哪怕生母身份低了些,但有些野心也是正常的,可偏偏,这位五皇子眼中就只看到了萧宝宝这样一条捷径。
以帝姑的超然地位,以及昭阳公主这些年来所受的远超所有皇子公主的宠幸,谁要是娶到昭阳公主,可不就得少奋斗几十年嘛。
至于这辈份问题……
反正也是没有血缘关系的,这明面上的姑侄关系,又算得了什么?
这位五皇子大概不知道,他也许是寒季杳这众多皇子之中与他最志趣相投的,连惦记着自己姑姑这种事都这般如出一辙。
正是因为知道这位五皇子打的什么主意,凤止歌这次才没有怎么生气。
“所以,人家只不过是那样看了你一眼,你就直接将人打晕了扔到花丛里,再将她和一个妄想着往上爬的宫女送作堆?”凤止歌斜睨了萧宝宝一眼。
大白天呢,一位皇子竟然就在花丛里与自己宫里的宫女荒唐胡闹,简直看得人瞠目结舌,五皇子这些年来辛苦攒下来的良好形象,可算是毁在他看萧宝宝的这一眼里了。
若是早知道只看了这一眼就让萧宝宝发现了自己的打算,只怕五皇子是断然不敢看萧宝宝的。
只要一想到五皇子看向自己时,眼中那隐隐闪现的志在必得的光芒,萧宝宝就觉得一阵恶心。
天知道,她当时有多克制,才没直接叫身边的暗卫直接挖了他的眼珠子。
五皇子不是想要皇位吗,不是想靠女人上位吗,那她就好好的成全他!
且不说寒季杳听说了这件事之后会有多不待见这位五皇子,就说一个不仅管不住下半身,还眼光差到连那样的宫女都能看得上的皇子,她倒要看看,有了这样一出,五皇子日后能娶到怎样一位皇子妃。
“娘,您就放心吧,女儿这次做得可干净了,就算是丢脸,那也只是丢的五皇子的脸,与女儿是半点也扯不上关系的。”萧宝宝忽闪着一双大眼睛凑到凤止歌身边撒娇。
凤止歌又喝了一口茶,似笑非笑地道:“当然与你扯不上关系,所以你就可以让暗卫带了你躲到树上光明正大的偷窥,你一个姑娘家,就不觉得害臊吗?”
知道瞒不过凤止歌,萧宝宝也没想着要隐瞒,所以这时面上竟然还有些懊恼。
“娘您可别提了,那棵树离那园子也太远了,女儿都差没把眼珠子瞪出去了,也只看到一团白花花……”
说到这里,在触到凤止歌淡淡瞥过来的视线,萧宝宝闭上了嘴。
想她萧宝宝也算是一号人物,偏偏一见到她这看起来好像从来没发过火的娘,就好像老鼠碰到猫一样,那完全是发自本能的反应啊。
“五皇子的事,是大皇子第一个发现并捅到寒季杳那里的?”略过萧宝宝语气里的遗憾,凤止歌又问道。
萧宝宝与撇了撇嘴,极为不屑的样子,“可不就是这位皇长子,娘,女儿那位皇帝表兄的儿女就没一个有多让人看得上眼的,大皇子平时看着还算稳重,可一看到有机会打压五皇子,那点子沉稳就被抛到了九宵云外,身为长兄,在五皇子做出这种有辱皇家体面的丑事时,不仅没有将事情压下来,反而冷眼旁观,还刻意引来那么多人围观,要知道他们可是兄弟,虽然皇室兄弟之间少不了争斗,但至少表面上,就算是装的,也该装个兄友弟恭出来吧,五皇子做出这样的样,被外人知道了他自己难道就不丢脸吗,被我那皇帝表兄知道了,难道他还能讨到什么好处不成……”
凤止歌微笑着听着女儿点评着宫里最受朝臣推崇的皇长子,小女孩儿的声音清脆动听,里面隐隐透着些睥睨。
她的女儿,本就该一辈子都活得这般张扬肆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