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追赃
盗卖官粮一案牵涉如此之广,涉案官员不仅有粮仓当地的大小官员,更有不少京中权贵,主审这个案子,本就是件极为得罪人的事,对任何人来说都会有不小的压力。
赵天南将这个案子交到萧靖北的手里,除了有看重萧靖北的意思,也许还有借此给萧靖北制造些敌人的想法。
毕竟,锦衣卫本就是赵天南手里的一把利刃,而萧靖北所在的北镇抚司,更是利刃中的利刃。
萧靖北所处的位置如此重要,也只有让他成为一个孤臣,赵天南才会稍微放心些。
这一点,无论是萧靖北还是凤止歌,其实都能看得出来。
不过,两人都不以为意。
早在之前,凤止歌就与萧靖北说过,让他最好亲自审理此案,萧靖北不会逆了凤止歌的意,自然欣然接下这个差事。
而凤止歌,在她看来,萧靖北就算得罪再多人也没有关系,如今的大武朝其实已经有了几分摇摇欲坠之相,能再撑多久都是个未知数,这个时候的权贵,再过一段时间会变得什么样,还真是说不清楚。
就像如今的周家,当初不也仗着是赵天南的舅家不可一世吗,如今还不是只能靠着某些心存侥幸之人的接济过活?
带着这种无谓的心理,萧靖北接过了这个别人眼中烫手山芋一般的差事。
盗卖官粮一案虽然牵涉甚广,但案情其实并不复杂。只要顺着一条藤,就能把下面的瓜全都摸出来。
如今那些涉案的地方官员都已经被押解进京,从他们口中审出其他牵涉在案的人着实不费什么劲。
事实上,早在之前去地方上查这个案子时,萧靖北就已经将案情捊得差不多了,如今再审也只不过是重复一遍而已。
所以,这个被所有人都关注着的案子,到了萧靖北手里,十天不到,就已经审了个一清二楚。
因为这个案子不仅被京中权贵们关注着。更是被无数百姓时刻盯着。所以审案的结果根本就瞒不住,许是顾忌着这一点,萧靖北在请求请示了赵天南之后,干脆就将案情公之于众。也好向世人展示出赵天南严惩贪腐的决心。
普通百姓以前何曾有过知情权。是以得到这个消息之后还颇为新奇了一段时间。但随即,那份新奇便被公开的案情带来的震惊所取代了。
在江南等地大旱的情况下发现盗卖官粮案,就算是普通百姓也能想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可也没有人想到事情会如此严重。
盗卖官粮两千五百万石,涉案之人除了粮仓当地大小官员,更有不少京中赫赫有名的权贵。
当然了,为了不让赵天南面子上太过难看,原来的承恩公府周家并不在列。
自然也有人猜到周家也涉及其中,但如今周家已经被赵天南夺了爵位,还落得个如此凄惨的结局,总不会有那不长眼的人要求赵天南将周家赶尽杀绝。
在普通百姓看来,那一长串的涉案人员名单,简直就是个权贵列表,让他们在咋舌之余也总有些幸灾乐祸之感。
但哪怕是政治敏感度不高的百姓,也总有脑子转得快些的。
两千五百多万石的粮食被盗卖一空,粮仓里拿不出粮食,又逢旱灾,秋收时江南等地粮食必然减产,到时候,是否还会有足够的粮食填饱他们的肚子?
意识到这一点的百姓回去后首先做的,自然便是拿出家中的银子先买下一家人大半年的口粮,然后,没有了饿肚子的危机,这些百姓自然会想到自己的亲朋好友,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亲近的人到时候慌了手脚饿肚子吧?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没用几天,京城百姓间就刮起了一股抢购粮食的风潮,带来的最直接的后果,就是京城的粮价几天之间就涨了两成。
还不仅如此。
京城虽然粮铺不少,但又怎么经得起百姓们如此大肆抢购,几天之后,粮价上海还不算,那下手慢的人就算捧着银子,都再买不到粮食了。
江南等地大旱的消息京城无人不知,在这种情况下买不到粮食,百姓们哪有不着急的,京城买不到,京城周边的地方总该能买到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京城百姓又将目光看向了京城近郊的城镇……
粮食短缺的恐慌,就这样以京城为中心,一层层向外扩散开来。
待朝中官员发现不对之处时,事态已经发展到了很难控制下来的地步,百姓的恐慌源头在于大旱与盗卖官粮带来的粮食短缺,若是不能把这源头解决掉,相信就算是关了城门不让人出去,也无法将那恐慌控制下来。
可如今的京城在先前百姓们的抢购下,粮食储量确实不足,就算从其他地方调粮食过来,也总得要一段时间才行。
在这种情况下,主审盗卖官粮案的萧靖北,在一次早朝时,又向赵天南上了奏折,建议追赃。
这个赃,自然是指的盗卖官粮一案里被官员们低价盗卖出去的官粮。
赵天南这段时间都尽快得不可开交,江南等地大旱的情况时刻要关注着,盗卖官粮一案的最新进展亦不能放松,好不容易案子审完了,还没来得及对涉案官员的处置作出决断,京城又有了抢购粮食的风潮。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作为站在大武朝最顶端的那个人,赵天南最明白如今大武朝面临的局面。
江南等地大旱,秋收时粮食至少减产一半,大武朝有一小半地方的百姓都靠着这几处产粮地支撑着过活,这一下子这几处地方粮食减产这么大的比例。粮食短缺是绝对无法避免的。
若是现在不予理会,真到了秋收之后,恐怕整个大武朝都会因为粮食不足而陷入长久的动乱。
赵天南当初用了近二十年的时间,才打下大武朝如今的江山,他自然不会允许自己的江山因为这一次大旱就陷入如此境地。
所以,几乎没多作考虑,他便同意了萧靖北那追赃的建议。
这些年被盗卖的官粮达到两千五百多万石,不仅数目巨大,而且时间还过了这么久,追赃的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可不管怎么样。哪怕只能追回一部分先度过了这个难关。也比坐看大武朝因粮食问题而动荡来得好。
于是,在几处粮仓所在地,随即又掀起了一波追赃热潮。
追赃两个字说来容易,但实际操作起来却是很难。
能在明知道粮食是从粮仓里盗卖出来的情况下。仍敢接手那些粮食的。不是自身就是有实力有底气的大商贾。便是背后有权贵做依靠,想从这些人手里将他们用真金白银换回来的东西抠出来,这本就是件不容易的事。更何况,过了这么长时间,那些他们接手的官粮也早就经过各种途径转手了。
被派到地方追赃的人顶着赵天南给的压力,自然不敢放松分毫,可当地那些富户商贾,别说粮食早就已经转手了,就算是留在他们手里,又怎么可能平白交出去?
一方追着讨要,一方死活不肯给,这矛盾显然不可调和。
就在地方富户与追赃的官员互相别苗头的时候,京城里,赵天南也下了圣旨处置那些盗卖官粮案的涉案官员。
这件事牵扯如此之广,又几乎被天下百姓都看在眼里,自然不可能轻拿轻放,为了显示自己惩治此等朝廷蛀虫的决心,在赵天南的旨意之下,涉案不深的人罢官的罢官,流放的流放,而那些情节严重的,则都判了斩立决。
这大概是大武朝成立之后,斩杀朝中官员最多的一年。
午门外,每隔个一天就有好几个涉案官员被斩,百姓们初时还觉得颇为新奇,能看到平时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们被斩首,于他们来说也是一段新奇的经历。
可是几次之后,渐渐的就没有百姓再好奇了。
斩首,再怎么说也是一件极为血腥之事,看多了晚上也会睡不安稳的。
这一年的夏天,据说午门外的地面都被腥红的血水渗透了,留下一块块血迹干涸后看着瘆人的黑红图案。
那么多朝中官员被斩首,甚至其中还有着许多是原本京中的权贵,这让朝中百官们莫不为此噤若寒蝉。
哪怕明知道那些人是因为胆大包天的参与了盗卖官粮,但只要一想到往日的同僚生命中留下的最后的痕迹居然是午门外的一块被鲜血染红的土地,那些并未涉及此案的官员们仍会觉得心里不自在。
因为这,每每上朝时,百官们看向萧靖北的眼神也都难免透出些畏惧。
圣旨虽然是当今皇上下的,但他们可是听说过的,皇上在下旨之前还曾特意询问过萧靖北这个此案主审的意见,据说当时萧靖北可是斩钉截铁的上奏,必须严惩这些贪官,否则将来何以震慑其他欲行贪腐之事的官员。
虽然不知道皇上下旨之时,到底有几分是出于被萧靖北所说服,但至少,若没有萧靖北的上奏,皇上一定不会下如此狠手。
萧靖北如此年纪轻轻的,待同僚就这般狠辣,他又掌着锦衣卫的北镇抚司,将来自己若是有个什么不测落到了他的手里,难道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这是朝中许多官员如今的想法。
有了这样的想法,朝中百官虽然不是所有人,但绝大部分的人,对萧靖北其人都有了些敬而远之的意味,便是往常那许多因看重萧靖北将来前程远大而上前巴结的人,也都再不敢往他身边凑。
萧靖北本就是个不喜与人打交道的人,没了旁人硬凑在身边,他非但不觉得失落,反倒觉得轻松自在了许多。
尤其,少了旁人的纠缠,没有了其他多余的应酬,他就可以有更多的时间与凤止歌相处了。
每每想到这里,萧靖北总会不由自主的微眯了眼。
就比如现在。
凤止歌低着头处理李嬷嬷送上来的信件,待将手头的事都处理完了,她抬起头,正好与萧靖北那专注的眼神对上。
自从回到聆风院,萧靖北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一眨不眨地盯着凤止歌看。
“还没看够?”凤止歌扬了扬眉问。
萧靖北正自有些失神,一个没留意,微有些肉麻的话就脱口而出,“只要是你,怎么看都不够。”
凤止歌没控制住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以前从来没看出来,表面上看来寡言少语的萧靖北,竟然也能说出这种话来。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萧靖北回过神来,面上也跟着有些不自在。
他轻咳一声,转移话题:“止歌,你让我特意上奏追赃,可是有什么说法?你应该很清楚,那些官粮是不可能追得回来的,当然也不可能靠着追回来的粮食令大武朝度过这次的危机。”
凤止歌瞧出了萧靖北转移话题的意图,倒也没继续逗他,而是露出一个带着些冷色的微笑来:“我何时说过追赃是要让大武朝度过这次危机的?这话,反过来说还差不离。”
“在这大武朝,真正的根基可不是朝中这些大臣,而是天下百姓,与那些与基石无异的富户。”
“这次追赃注定不会有任何所得,那些商贾也不可能将已经到手的好处吐出来,若他们真的如此轻易就出血,那大武朝的根基必将不存,若是自己真金白银换回来的东西都可以被随意剥夺,那满天下谁还能有半分安全感?”
“赵天南派下去的人必将与当地的商贾们起冲突,到时候,事态也必将进一步扩大,一个处理不好,呵,赵天南辛苦打下的江山,只怕就要陷入动荡之中了。”凤止歌冷笑着道。
这时候的凤止歌,侃侃而谈着朝中局势,身上自然而然的,便透出些强势来。
这样的女子,换了旁的男人,是绝对会不喜的,可看在萧靖北眼里,却只觉这一刻的凤止歌让他根本移不开双眼。
凤止歌没有注意到萧靖北的眼神,她说到这里双眉微蹙,“对了,说起来,最近一段时间,恐怕你还会遇到不少的危险……”(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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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缱绻
危险?
萧靖北眼神微闪,却没问为什么,他也知道危险来自于何处。
虽然萧靖北年纪不大,但从萧立以及他自己的经历上,却足以叫他看清楚当今皇上赵天南是个什么样的性子。
他父亲当年对赵天南可谓是忠心耿耿,但只因猜疑萧立有可能从吴太医的老宅处知晓一丝半点关于当年寒素死因的线索,赵天南便能舍弃这个对自己最为忠心的臣子。
而萧靖北自己,虽然表面上看来,赵天南看在萧立的面上一直待他宠幸有加,更是让他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就任了四品官职,可换个角度来看,赵天南又何尝不是在将萧靖北架在火上烤。
若赵天南真的因萧立而对萧靖北另眼相看,这些年来,萧靖北也不可能在周语然手下吃那么多亏了。
再说最近引起天下百姓关注的盗卖官粮案。
从查案,到审理,赵天南都是一手交到萧靖北手上的,甚至于,严惩与此案有关的人员以及追赃的旨意,都是在萧靖北上奏之后才下达的。
在旁人眼里,这自然是赵天南这个帝王待萧靖北这个臣子的重用。
可赵天南的这份“重用”,又给萧靖北带来了些什么呢?
朝中同僚的疏远与惧怕,被惩治官员的痛恨,以及,如今正在被追赃的那些地方商贾富户可想而知的仇恨。
“咱们这位皇上啊,可历来都是精明万分的。看看如今,盗卖官粮一案本就是你依了他的旨意去办的,但如今百姓眼里,当今皇上自然是个对贪官毫不容情的明君,而你这个执行者,却是惹来了一身骚。”凤止歌语中满是讽刺,“这件事可还没完,那些地方上的富户可不是手无寸铁只能任人宰割的平民百姓,他们与那些被派下去追赃的官员们可还有的闹腾,若是事态闹大。这些人以及深受盗卖官粮一案之害的百姓们联合起来。便足以动摇到大武朝的国本,真要是到了那个时候,你猜猜看,咱们英明的皇上。会如何平息来自百姓的怒火?”
凤止歌说完。歪着头看向萧靖北。
萧靖北沉默以对。被凤止歌这样一分析,他才觉得,自己先前所想还是来得太过浅显了。
他本以为。凤止歌所说的危险,只是来自那些因官粮案被处置的官员家眷。
这次牵涉到官粮案的官员实在太多,除了被判斩首的,还有许多家产充公罢官流放的,虽然这些人家都已经败落,可难说会不会有人恨极之下豁出去向萧靖北这个“罪魁祸首”下手泄恨。
却没想到,凤止歌所说的危险,根本就不是指这个,而是来自于龙椅之上的帝王。
萧靖北无法反驳凤止歌的说法,因为若事情真的发展到了那个地步,萧靖北无疑就真的是个极好的替罪羊人选。
如今有麒麟卫在侧的萧靖北,自然不惧来自于那些官员家眷发泄般的刺杀,毕竟麒麟卫中各个都是当初精挑细选出来的军中好手。
可是,若是想要他命的是大武朝的帝王,他却不那么自信了。
精明至极的赵天南自然不可能明着向萧靖北动手,毕竟萧靖北无论是查案还是审案都是在他的圣旨之下才进行的,若是明目张胆的将萧靖北推出去,只怕会叫朝中百官为之心寒。
但不能明着来,不代表就不能暗着来。
麒麟卫的人虽然优秀,且如今只认他这个首领,可是赵天南手里那声名在外的暗卫,比起麒麟卫来说绝对只高不低,若赵天南真的下了狠心要以萧靖北的死来平息百姓们的怒火,即使有麒麟卫的保护,萧靖北也不能说自己的安全绝对无虞。
想到这些,萧靖北心下有些黯然。
他对赵天南说不上忠心,早在当初他发现萧立昏迷不醒十几年的真相之后,他就已经没有了所谓的忠心。
他的黯然,却是为了萧立。
父亲一生效忠的君主,居然是个如此无情之人,相比下来,父亲那些年的忠诚,以及这十几年的昏睡,又有何价值?
摇了摇头,将这些多余的情绪甩开,萧靖北回望凤止歌,然后伸出手揽住凤止歌的肩,安慰般地道:“止歌,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我不会有事的。”
他怎么舍得让自己有事呢?
他孤寂了这么多年,才遇到这样一个能让他心生温暖的人,他们好不容易才有缘成了夫妻,没陪着她一起慢慢变老,他又怎么舍得出事?
就算想要他拿的那个人是当今的帝王,他也绝不会任人宰割!
这样想着,萧靖北仿佛看到了不久之后的刀光剑影,揽在凤止歌肩头上的手也跟着慢慢用力起来。
“啪!”
凤止歌一把拍在萧靖北的手上,“你这是把我肩膀当什么来捏了?”
萧靖北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大力也许伤到凤止歌了,连忙松开手。
道歉的话还来不及说,萧靖北就因凤止歌的下一句话而黯淡了心情。
“你以为我在担心你?我才不会担心你。”凤止歌斜睨了他一眼。
萧靖北的心因这句话而一突,随即,心头便慢慢弥漫出点点酸意。
止歌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就真的没有一点担心他吗?
原本还算明朗的心情,就像是夕阳落山一样,渐渐归于冷寂,萧靖北只觉得一时之间都有些透不过气来。
他知道的,他一直知道,哪怕与他成了亲,凤止歌也仍没对他完全打开心扉,可他一直以为,就算如此。凤止歌待他就算没有全然的爱意,至少也该是有几分关心的。
可是方才凤止歌所说的话……
萧靖北虽然与凤止歌成亲不算很久,但他多少对凤止歌的性子也有了几分了解,凤止歌是个表面上看淡然,实则非常骄傲的人,像她这样的人,是不屑于说谎的。
这么说来,止歌真的一点也没为他的安危担心?
因这一句话,萧靖北心乱如麻。
只能说,无论男女。只要一头扎进“情”之一字里。便总会失了往常的敏锐。
心头的慌乱表现在外,让萧靖北的面上多了几分惶然与不知所措。
他像冰块一样心中不知冷热的活了二十来年,却不想遇到了一个心头似乎比他还要来得冷的人,他想将那人的心捂热。到如今却发现一切只是徒劳。叫他如何能不惶然无措?
凤止歌将萧靖北的表情看在眼里。却不明白他为何突然之间露出这样的副好像随时会哭的样子,于是伸出两根手指一左一右的戳着萧靖北的脸,“你这又是怎么了。可别哭出来啊,我可不会哄孩子。”
哪怕心头难受得紧,萧靖北仍不愿被凤止歌比作孩子。
他将凤止歌的双手拉下来紧紧握在手中,犹豫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问道:“止歌,你真的一点也不为我担心吗?”
话问出口后,萧靖北紧紧盯着凤止歌的脸,生怕一眨眼,就错看了凤止歌脸上的表情。
凤止歌毫不犹豫的点头。
“我当然不为你担心!”她回答完这个问题,紧接着又道,“与其作无用的担心,我更倾向于直接派人保护你的安全。”
一语地狱,一语天堂。
萧靖北的心情,就随着这两句话而忽上忽下,直到最后高高飞扬。
他从没有过像如今这般的感觉,可以因一个人的一句话而心情低落,也可以因同一个人的另一句话而如沐阳光。
他不知道眼前的女子到底有什么魔力,但他也知道,至少在自己心里,这个女子始终无可替代。
意识到这一点,萧靖北心里有些尘埃落定的平静,也有些莫名的喜悦。
他忍不住伸手将凤止歌搂入怀里,紧紧的,就仿佛要将她揉进他的身体里一样。
“止歌,有你在,真好。”萧靖北道。
他想,他这辈子最大的幸事,就是当初在湖州被追杀,性命垂危之时,遇到了突然出现并救了他一命的凤止歌。
他不仅从她手里捡回了一条命,也得到了日后一点点向她靠近的一条线。
如今的他,是如此感激当初那短暂的相遇。
凤止歌好歹也与萧靖北做了一段时间的夫妻,对他时不时的就喜欢触碰她也已经有了些习惯,因为并不反感,倒也由得他去了。
她就着先前的问题继续思考下去,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道:“如今冲突还未暴发出来,你的安全倒也无虞,但为了保险起见,我会安排几名暗卫护在你左右。”
说到这里,凤止歌猛然一顿。
她微微皱了皱眉头,两条细致的眉间于是多出一个小结。
凤止歌是知道自己的性子的,她并不是什么悲天悯人之人,于她来说,若是个无感的陌生人,就算是眼瞅着人死在她面前,她也不会有任何的动容。
当初在湖州时,之所以会伸出手搭救萧靖北,也不过是因为在萧靖北身上看到了曾经自己的影子。
可如今,为何在意识到萧靖北会有危险,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拨出几名暗卫来保护他的安全?
当初寒素一手训练出来的暗卫,在当初与赵天南和寒素一起打天下的老人耳中,可是赫赫有名的,就算赵天南如今手里握着的那些皇家死士,比之当初寒素的暗卫也有所不如。
只不过,后来寒素身死之后,她手下的那支暗卫也似从来没出现过一般隐到了暗处。
也不是没有人对这支暗卫起心思,可是寒素亲手训练出来的这些人本就是凌驾于普通精锐之上的,查不到任何消息也是极为寻常的。
也有人打的主意是探得寒素当初训练暗卫的方法,准备自己也依葫芦画瓢的养出一支精锐来。却不曾想,寒素根本就未曾对此留下只言片语,就算有那记性好的人,回忆起当初寒素的训练手法将之用到自己的人身上,暗卫没有训练成,反倒将手下好手折扣了好几个。
于是,当初那些身手让人惊艳的暗卫,也就从此只成了一个传说。
因这些暗卫太过出色,还曾一度成为寒素的象征。
萧靖北如今无疑被许多人关注着,若真是遣了暗卫在他身边。真到了他遇到危险时。这些暗卫就很有可能被当初的老人道破来历。
到那时,若是赵天南联想起当初寒素临死前留下的那个预言,哪怕他再怎么觉得不可置信,只怕也会对凤止歌的身份存疑。那凤止歌可就没有如今这隐于暗中的优势了。
对赵天南来说。这世间若是有一个人是他绝对不允其多活片刻的。那么这个人必定就是寒素无疑。
他既已杀她第一次,自然不会介意再杀一次。
凤止歌将这些想得清楚明白,若是这个时候因暗卫之事而惹来赵天南的注意。很有可能,她与寒老爷子精心布置的计划就会有被发现的危险。
可是即使是这样,她也并未觉得自己派遣暗卫在萧靖北身边的举动有不对的地方。
想了片刻得不到自己为何如此做的答案,凤止歌微歪了头放弃再想。
她本就是个极为护短之人,萧靖北如今怎么说也是她的夫君,本来天然就该与她是同一阵营的人,她不允他如此被赵天南暗算,似乎也没什么不对的?
凤止歌如此盘算好了,但萧靖北却摇了摇头。
他稍稍将凤止歌往外推了推,让两人得以对视。
“止歌,你不用派人保护我。”萧靖北如此道。
说话的同时,他心里也有着隐隐的疑惑,总觉得“暗卫”这两个字里应该还有着别样的深意,可再往细想,却又怎么都想不出来,只好放弃深究。
他拒绝凤止歌的保护,自然有他的理由。
他才是为人夫的那一个,论理,本该是他这个做夫君的保护凤止歌,可从两人初识起,似乎一直以来得到帮助与保护的,也都是他这个为人夫的。
萧靖北并不是那等迂腐男子,若真的事情到了不得不为的地步,他也不会顾忌着这点男人的自尊而拒绝凤止歌的帮助,毕竟,比起所谓的尊严,他更看重的,是他能不能有命活着陪着他的妻子走完以后的岁岁年年。
可既然事情还未到那一步,那么,他当然更希望自己能站在凤止歌身前,替她挡去来自外面的所有的风风雨雨,而不是让她独自站在他身前。
哪怕,他其实知道凤止歌并非温室里受不得风雨摧残的花朵,更知道以凤止歌的才情胆识,她足以与这世间最伟岸的男子并肩同行,根本不需要任何的庇佑与保护。
可他既然是他的夫君,这些本就是他该做的。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还要留着我的性命,以后与你平安喜乐,又怎么会将自己致于危险之中呢?”萧靖北挨着凤止歌的线条优美的脖颈,如此轻声道。
十几年的冰冷待人,那些冰色早已融进了他的骨子里,哪怕他此刻已经放柔了声音,但其中的冰凉之意一时之间却也难以尽去。
柔和与冰冷交汇在一起,于是便显得格外的缱绻与动人。
凤止歌忍不住伸出纤细素白的尾指掏了掏耳朵。
她只略怔了片刻,便接受了萧靖北的说法。
许是因为初见时他们彼此所处的位置,哪怕如今的萧靖北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倒在血泊里的少年,她也总将他看作是处于弱势的一方,直到方才她才突然意识到,现在的萧靖北,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
就在方才,有那么一刻,她总觉得,萧靖北的话由她的耳朵而入,却击在了她心里最柔软之处。
萧靖北的视线,也随之集中到了凤止歌那白嫩的尾指与小巧精致的耳朵上。
那手指与耳朵都如出一辙的白皙动人,放在一起更是让人无端就感觉到一股诱、惑。
然后,他一时心中一动,下意识的,就张嘴含住了近在咫尺的凤止歌那精巧的耳垂,细腻微凉的柔软触感,叫已经初尝**滋味的萧靖北心里一动,忍不住就拿舌尖来回带逗弄口中的这点细腻之处。
萧靖北心里一团火热,自从那次与凤止歌有了肌肤之亲,他就无时不刻不想着与凤止歌亲近,只要近距离触到她,他的心里便总能感到宁静与安心。
凤止歌倒也不制止萧靖北的举动,甚至为了让自己不那么费力,她还特意调整了个姿势,让自己半靠在萧靖北身上。
凤止歌的举动无疑让萧靖北得到了鼓励,他放开凤止歌的耳垂,转而在凤止歌的红唇以及面上印下细密的吻。
强壮而富有精力的年轻男子,在初尝男女情事之后,有哪个不是食髓知味,萧靖北自然也不会例外,他心里本就满满的装着凤止歌的影子,所以虽然只是这样的一番接触,也足以让他心里升腾起欲念来。
他伸手扯掉凤止歌的腰带,单薄的夏衫也由此微向下滑,露出一截白皙滑腻的香肩来。
“止歌,可以吗?”萧靖北强忍着心里的冲动,征询着意见。
“可以啊。”凤止歌微微一笑,道,“那么,那个问题的答案,你是想出来了?”
萧靖北浑身一僵。(未完待续。)
第154章 闺趣
要问这个“那个问题的答案”,那还得说说这段时间凤止歌与萧靖北的生活状态了。
虽然两人成亲已经几个月了,可也直到前不久,才在意外之下圆了房。
但凡是男人,除了某些有生理疾病的,只要是正常男人,在初尝了男女情事之后,就很少有不想着这件事的。
萧靖北自然也不会例外。
萧靖北生命的前二十年几乎就没过过安宁日子,好不容易捱到成年了,才算是在周语然的咄咄逼人下有了些自保之力。
但是,因为前面这些年时刻与死神打交道,他不仅没有时间与异性相处,性子也变成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遇到凤止歌之后,萧靖北的生活较以前都要有趣了许多,但相比起来,在萧靖北心里,最为有趣的,还是他与凤止歌这迟来的洞房。
自从与凤止歌圆房之后,萧靖北就仿佛突然发现了一件足以吸引他全部注意力的趣事一般,只要天一黑,视线就总忍不住往凤止歌身上跑,每每晚上两人上、床安歇了,也总按捺不住往凤止歌身边凑。
开始几天,凤止歌倒也没拒绝过他,所以那段时间萧靖北就像某种餍足的动物般,就算在安国公府的下人面前,也少有的露出些许笑容来,倒好叫国公府的人一阵受宠若惊。
可过了那几天,凤止歌就觉得,她有必要得限制着萧靖北些了。
萧靖北自幼习武,身体自然精壮无比。如今发现了还有此等乐趣,这积攒了二十来年的精力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起的。
凤止歌倒也不是消受不了,她自从重生后就一直有意识的训练自己,如今身体虽然不如后世做杀手时,但要应付这床第之欢倒也显得绰绰有余。
但是,自从他们真正圆房之后,因为萧靖北晚上的痴缠,凤止歌晚上休息的时间一再往后推,可想而知,早上起身的时间也顺着往后推了不少。
这也多亏安国公府如今满打满算也就凤止歌这一个女主人。上面没有婆婆压着。否则就以这种情况,凤止歌也免不了吃些挂落。
凤止歌倒不在乎这些,让她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的,却是李嬷嬷等追随她多年的下属的反应。
李嬷嬷本就一心盼着重回人世的凤止歌这一次能过上正常女子该有的生活。嫁人。生子。直到几十年后白发苍苍,子孙满堂。
所以,当初凤止歌与萧靖北成亲。最高兴的就是李嬷嬷,后来发现凤止歌与萧靖北圆了房,李嬷嬷开心之余,亦没忍住向几个多年来的老伙计互通了消息。
能被李嬷嬷称为老伙计的可没几个,都是当初伴在寒素身边一路走过来的人,比如寒青颜,又比如在宫里的林公公等。
这些人与李嬷嬷有着同样的心情,知道这件事之后自然也有着同样的开心。
于是,在这之后,凤止歌就发现,身边的人总会不时隐秘的探听起她与萧靖北私下相处的情形,甚至连宫里的林公公,偶尔向她通消息时,也会有意无意的说出诸如什么时候能迎接小主子之类的话来。
凤止歌因李嬷嬷等人的行为既好笑又好气。
若是不从源头上扼制了这股“歪风邪气”,只怕以后属下们向她报告消息时,还会先就她这个做主子的私事上讨论一番才会进入正题。
而这个源头,显然就是指的萧靖北。
所以,后来萧靖北晚上再向凤止歌求、欢,凤止歌没有直接拒绝他,却也给他设置了一个障碍。
这个障碍,就是先前萧靖北已经领略过一次的,脑筋急转弯……
上一次,萧靖北隐隐向凤止歌表达了自己的“狼子野心”时,凤止歌留给他的问题是这样的。
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在过独木桥,这时桥的一侧出现了一只狮子,另一侧则来了一只老虎,但这个书生却顺利过去了,问题是,请问书生是怎么过去的?
这样的脑筋急转弯若是放在后世,只怕就是个几岁的孩童,也张口就能说出答案来,可是放在如今这大武朝,却着实将萧靖北这个出色的世家公子给难住了。
所以这时听到凤止歌提到这个问题,苦思了好几天却始终得不到答案的萧靖北顿时便苦了一张脸。
“止歌……”许久之后,萧靖北抬起头望向凤止歌,眼中颇有几分可怜兮兮的意味。
一个平日里总是板着一张冰块儿脸的人,这时做出这种表情,在凤止歌看来无疑是极为养眼的。
不过,这可不代表,她就会为之心软,并主动将正确答案奉上了。
淡淡地睨了萧靖北一眼,凤止歌调整了个姿势更舒适的半倚在萧靖北怀里,“你这样看着我也没用,有这个时间,你还不如再想想答案。上回那个关于牛尾巴的问题,你不就答出来了吗?乖,我看好你哟!”
说话的同时,凤止歌伸出修长的食指,逗趣般的挑起萧靖北的下巴调戏他。
湿热的气息轻轻打在萧靖北的脖颈间,让他身体轻轻颤栗的同时也浑身一绷,本就勉力压制着才没有失控的欲、望更是有抬头的趋势。
“止歌……”
萧靖北将凤止歌紧紧锁入怀里,再次如此低喃着,声音显得格外的沙哑。
凤止歌从前虽然没有过与男人如此近距离相处的经验,但她好歹也知道,这个时候的男人,是尤其经不得挑逗的。
所以,凤止歌也没打算继续逗萧靖北。
她从萧靖北怀抱里脱离出来,在离萧靖北稍远的地方坐下,然后拿出才送来的凤仪轩的账本翻开。“行了,你自己找些事做吧,不要老往我身边挤。”
萧靖北因凤止歌这明显的嫌弃而略委屈地皱了皱眉,不过却也顺从凤止歌的意思,没有再往她身边凑,而是就坐在原地,静静地托着下巴凝神看着正翻看账本的凤止歌。
凤止歌其实是很不耐烦看这些账册的,安国公府里的中馈,她也都是直接丢到了李嬷嬷的手里,丝毫没有要自己打理的意思。
若是让外人知道。堂堂安国公府。明明有女主人,中馈却是由凤止歌身边的仆妇主持的,恐怕都得笑掉几颗大牙。
好在李嬷嬷处理起这些事来,丝毫不逊于旁的世族宗妇。安国公府里倒也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
但是。安国公府的中馈凤止歌可以不管。凤鸣阁和凤仪轩的事,她却不能简单的置之不理。
她作为寒素死去的这二十年,凤鸣阁和凤仪轩一直都是寒青颜在管着的。但寒青颜知道自己其实并没什么经营上的才干,所以这二十来年一直过得有些战战兢兢,就怕自己哪里出了错,就要把主子当初留下的产业葬送了去。
凤鸣阁与凤仪轩,在如今的大武朝里恐怕没人不知道,手里握着如此产业,换了旁人只怕恨不得全部往自己口袋里划拉,可在寒青颜看来,管着凤鸣阁与凤仪轩,于她来说,是责任,更是负担。
因为这,自从当初在湖州时与寒青颜见了面,这几年来,凤鸣阁与凤仪轩虽然表面上仍是由寒青颜管着,但实则大小事务都是凤止歌在过问。
说起来,当初凤止歌建立凤鸣阁与凤仪轩,都只是出于一时好玩罢了,根本没想过要将之做到多大。
但也多亏了当初她留下了这两个产业,否则,没有凤仪轩这些年的盈利撑着,单凭寒家,又怎么可能拿出那么多的银子去收购如此数目庞大的粮食。
盗卖官粮一事,早在好几年前,寒老爷子就已经发现了。
当时凤止歌还未苏醒,寒老爷子其实也并未想得如此长远,只隐隐觉得,这大概会成为将来寒家的一个契机,所以才一边将之瞒了下来,一边去了凤仪轩找寒青颜,借来了凤仪轩这些年存下的银子收购起低价流出来的粮食。
为如今局面立下大功的,居然是当初并未受到自己重视的产业。
哪怕凤止歌重回一活,有时仍难免觉得有些太过巧合了。
凤仪轩如今开遍了整个大武朝,更是成为了世族贵妇以及富户女眷心目中的时尚风向标,用财源滚滚、日进斗金都不足以形容,是以就算凤止歌正在看的这一本只是上个月的账册,也足以她看上许久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淡绿的窗纱照进来,有几缕正好落在凤止歌的一头青丝上,偶尔因凤止歌头部的轻轻晃动而在她发间跳跃,仿佛一副水墨画上突然照进了彩光,看在萧靖北眼里,便自然而然的浸出一股宁静来。
因凤止歌的不允,萧靖北初时其实是极为难受的,强烈的欲、望得不到疏解,他只觉浑身都有些透不过气来,目光只要触及凤止歌,就忍不住想要将她揉进骨子里。
可是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身体上的不适渐渐淡去,让他感受更多的,反倒是两人之间那股宁静与闲适来。
他能感觉到,从凤止歌那里流露出来的宁静悠然,也正一点点通过两人之间流动的空气,渐渐弥漫进他的心底,让他全身为之放松,面上渐渐变得温软起来。
他们同处一室,更仿佛一个圆融且难以打破的整体。
这个认知,让萧靖北心里溢出难言的满足来。
游走在生死边缘的那些年里,他从来不曾想过,有一天,他会遇到这样一个女子,她能让他为之喜为之悲,也能让他即使只是这样看着她,也生出万事足矣的满足感来。
凤止歌合上手中的账册抬起头来,便正好与萧靖北这满足的视线对上。
她微微一怔。
记忆里,她似乎从来没有在旁人看她的眼里发现这种珍视与满足,就仿佛,她凤止歌,就是这人的全部。哪怕只是这样看着她,就一切都已足够。
就算是当初她与之并肩同行了十几年的赵天南,如今回想起来,他每每望过来时,眼中既有着欣赏,也同样有着难以掩饰的忌惮。
至于是欣赏多些,还是忌惮多些,只怕只有赵天南自己才能分得清楚。
当初的寒素无意将有限的生命与时间花在无聊的****之上,所以哪怕明知道赵天南待她的心思并不那么纯粹,也没想过两人日后相伴着度过一生有什么不妥。却没想到。赵天南的猜疑会阴差阳错的要了她的命。
而如今,她重生以来遇到的萧靖北,却能给予她如此的珍视?
心里如此想着,凤止歌一时之间便觉有几分恍惚。
倒是萧靖北。发现凤止歌合上了账册。他眼中闪过喜色。第一时间来到凤止歌身边坐定,然后伸出手又将她搂进怀里。
“你……”凤止歌回过神来,颇有些无奈。
她从前。怎么就没发觉,看上去冷冰冰不易靠近的萧靖北,也有如此缠人的一面。
似乎怕凤止歌抗拒自己的靠近,萧靖北双手又用了几分力,嘴里道:“止歌,我只是想抱抱你,只是抱抱。”
唯恐凤止歌不信,萧靖北一再的强调。
已是盛夏,热气与院子里声嘶力竭的蝉鸣都叫人心生躁郁,凤止歌的房里摆了冰盆,在这夏日里倒也尚算凉爽,哪怕两个人如此紧紧相拥着,也并不让人觉得热。
依然在萧靖北怀里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倚着,看了几眼外面明晃晃的太阳,凤止歌便觉有睡意悄然来袭。
半睡半醒中,她迷迷糊糊地想道,这人的习惯果然是可以改变的,当初的她别说是在别人怀里睡着了,就算是熟睡当中,只要有人靠近她周围一丈之内,也足以叫她立时清醒过来了。
然后,凤止歌便依稀陷入梦境之中。
似乎又回到了几十年前的寒家,那时被寒素看中的那个小院子外,两株杏树的树干还只有寒素的手臂粗细。
也是一个夏日的午后,还是寒素的她坐在院子里的树荫下,身旁还搁着一个小小的摇篮,摇篮里熟睡的,正是比寒素小三岁的弟弟寒晔。
院子正堂里,正值壮年的父亲寒臻半躺在凉椅上,面带微笑地看着一双儿女。
所谓岁月静好,不外如是。
午后的阳光透过院中大树的层层枝叶,最终只在院子里留下一个个小小的圆斑,不过五六岁的寒素抬起头看向随风摇曳的树枝,不知在想着什么,稚嫩的面容上,却流露出异样的成熟。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旁的摇篮轻轻摇动,然后一双白嫩的藕臂攀上边沿,却是年幼的寒晔醒了过来。
试着翻了几次也没能成功从摇篮里爬起来,寒晔瘪着一张嘴,黑白分明的眼中渐渐透出水光,随后,他眨了眨眼,看向不远处的寒素,双手向前伸出,用软糯的声音唤道:“长姐,抱……”
幼时的寒素沉静着一张脸看向寒晔,只停顿了片刻,道:“自己起来。”
小小的寒晔手举酸了都没能得到想要的拥抱,先前还强忍着的眼泪这时却再也忍不住了,在眼眶里滴溜溜的打转。
可即使是这样,他仍保持着双手前伸的动作。
两双相似的眼定定的对视,谁也不曾转开眼,谁也不曾示弱。
时间一点点过去,寒晔眼中的泪珠眼见就要滑落下来。
“不许哭!”寒素淡淡的训斥。
寒晔委屈地扁扁嘴,“抱……”
皱了皱眉,寒素最终还是伸出手,将寒晔从摇篮里抱出来,放在自己并着的双腿上,用同样白嫩的手护在他背后。
不过五六岁的小女娃,怀里却抱着一个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幼童,这无异于小球抱小小球的有趣场景,让堂中的寒臻看得微弯了眉眼。
寒晔自记事起就十分粘寒素,但却少有像今天这般成功的被寒素抱在怀里,因而在寒素怀里有些兴奋的来回摇摆。
终归只是两三岁的孩子,又有些没睡醒,不过兴奋了片刻,寒晔便忍不住抬手打了个哈欠,上下眼皮一点点合到一起。
寒素听到,被她抱着的小小孩童,迷迷糊糊地道,“长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过独木桥,这时桥的一侧出现了一只狮子,另一侧则来了一只老虎,但这个书生却顺利过去了,他是如何过去的?”
梦里的寒素抬手拍了拍孩童的脸蛋,轻声道:“笨蛋,当然是晕过去的……”
梦至此处,凤止歌突然睁开眼来。
没有小院子,没有父亲,没有寒晔,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放大的俊颜,那张脸上此时冰冷尽退,只留下一个傻傻的笑容。
笑得跟个傻子样。
凤止歌如此想道。
而这时,被凤止歌称作是傻子的萧靖北,却怎么也敛不下脸上的笑容,他把脸更往凤止歌跟前凑了凑,傻兮兮地道:“止歌,我想到那个问题的答案了哦,晕过去的。”
凤止歌:……
将怀中人又搂紧了些,萧靖北又道:“止歌,你早就说过的,找到正确答案,就可以……”
想到某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场景,萧靖北面上瞬间泛起微红。
凤止歌:……
总有种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的错觉。(未完待续。)
第155章 不让
这个午后,聆风院的正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两个当事人之外,谁也不知道。
悠闲的几日过后,便到了闻越与慕晓晓的婚期。
许是当时就有些意识到了大武朝即将迎来动荡,闻书绝给闻越与慕晓晓订的婚期显得极为仓促,事实上,若不是想到慕家来不及准备会委屈了慕晓晓,闻书绝其实还想将婚期再往前提些。
慕晓晓嫁到闻家,凤止歌倒是极为放心。
以闻书绝这受天下读书人敬仰的大儒身份,就算这天下立马来个改朝换代,他也绝不会有事,慕晓晓嫁进闻家,当然不需要为之后会不会有危险而担心。
倒是慕家的三位舅母,将慕晓晓送上花轿时,都差点流下泪来。
慕家小子有半打多,唯独女儿家,却只有慕晓晓这一个,虽然慕晓晓的性子不符合京城贵女们的普遍喜好,但好歹是自己家中娇养了十几年的女儿,这一朝就要嫁人,也不怪郑氏几妯娌会流泪了。
闻越与慕晓晓的婚事并未得皇上赐婚,论排场,比起当初凤止歌与萧靖北那场受尽瞩目的婚礼亦有所不如,但简单中却也透着庄严与隆重,来往的宾客除了朝中显贵及家眷,更多的是一些如今声名不显的寒门学子,可谓是往来无白丁,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看轻这桩婚事。
如今朝中的局势很多人都看得清楚,对闻祭酒为何会选在这样敏感的时刻给儿子娶妻。朝中有不少人心存疑惑。
就连赵天南,在知道这件事时,也难免在心里打了几个转。
不过,即使是这样,知道闻祭酒的儿子要娶妻,赵天南仍在繁忙的政事之间抽出时间特意下了旨赐下赏赐。
慕晓晓三朝回门时,凤止歌还与慕轻晚一起去了慕家吃回门宴,慕晓晓心愿得偿,能与自己喜欢的人相守一生,两人自是美满无比。叫一直担心着她不能习惯的郑氏几人都真正放下了心。
从慕家离开时已是下午。凤止歌将慕轻晚送回威远侯府之后,便准备回安国公府。
无独有偶,在半道上,她所乘坐的马车便与两乘看着有些与众不同的小轿迎面相遇。
说是与众不同。是因那两顶轿子不仅有帷帐相随。后面还各跟了一列长长的随从。看这情形,不是哪家夫人出行,便是闺中贵女出游。
京城的马路绝对算得上宽敞。正常来说,只要那两乘小轿一前一后错开,是不会影响到凤止歌的马车经过的。
可偏偏,这两顶轿子就像是刻意别苗头一般,宁愿堵在原地,也不肯稍微让上一步。
这样一来,凤止歌的马车自然便再无法前行,两轿一马车,便就此堵在了路中间,也由此惹来了不少人的议论与注视。
僵持了一会儿之后,那两列队伍之中各走出一名看着像是管事嬷嬷的中年妇人,两人俱淡淡瞥了对方一眼,然后齐齐来到凤止歌的马车跟前。
两名妇人神色倨傲,直到看清楚马车上安国公府的徽记之后,才算是稍稍收敛了些。
谁都知道,如今的安国公府只有一位有资格乘坐国公府马车的女眷,那便是安国公世子夫人。
这位安国公世子夫人,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只看她进门不久之后,原本的安国公夫人就里子面子俱无的离开了国公府,就可见一斑。
要说周语然突然死活要与安国公和离,这其中没有这位世子夫人的手脚,旁的那些自诩聪明的贵夫人们是断然不会相信的。
也因此,凤止歌虽然极少在公众场合露面,但关于她的传言可一点都不少。
凤止歌也是知道这些的,当时她还有些玩味,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姐不在江湖,江湖却流传着姐的传说”?
再说那两名中年妇人,从两人的主子那互不相让的举动,就可以看出这两家人必然是有矛盾的。
主子有矛盾,做下人的自然也是向主子看齐,这两名妇人就算是来到凤止歌的马车跟前,也同样较了会儿劲儿,后来看谁也没办法越过谁去,便只能不甘心地瞪了对方一眼,同声道:“敢问可是安国公世子夫人?”
撇开两人之间的矛盾,这两人倒也算是颇有默契了。
今天跟随凤止歌出门的是半夏与扶风两名大丫鬟,经过李嬷嬷这些年的悉心教导,半夏与扶风如今也早已能够独挡一面。
听到外面的动静,半夏与扶风略对视一眼,然后半夏掀开车帘下得马车,与那两名妇人周旋起来。
“两位是?”半夏有些疑惑地问。
两名妇人又互瞪了一眼,不甘示弱地争相报上家门。
“奴婢来自镇西大将军府,见过世子夫人。”其中一人道。
“奴婢来自武宁侯府,见过世子夫人。”另一人道。
只听这两人报上家门,凤止歌就已经知道了如今是个什么状况。
镇西大将军李凉的侄女李胜兰,与武宁侯的嫡孙女武月柔,都被封为了太子赵载存的才人,并特允两人在太子与准太子妃陈淑怡大婚前入住东宫服侍太子。
这两人出身不相上下,又注定成为太子的姬妾之后会成为彼此最大的对手,更有着谁能更早的怀上子嗣这个绝对不能相让的竞争横在中间,自然不可能相亲相爱,会有如今这种互不相让的局面也就并不难以理解了。
早前圣旨里就明确说过了,允李胜兰与武月柔在太子大婚前入住东宫,莫非,日子就在今天?
凤止歌最近一直关注的都是盗卖官粮案,倒是将这等小事给疏忽了。
而马车外。听了两名妇人自报家门,半夏也立时明白眼前的情况是怎么回事了。
今天是李胜兰与武月柔入住东宫服侍太子的日子,以这两人的竞争关系,自然谁也不会在任何事上相让,轿子并驾齐驱,宁愿堵在路中间也不愿让一下的情况自然也就不奇怪。
可是,这两名妇人找上自家,又是打着什么主意?
半夏一边揣摸着,一边向两名妇人福了一礼:“原来是镇西将军府与武宁侯府的两位嬷嬷,奴婢正是出自安国公府。马车上是我家世子夫人。不知两位嬷嬷有何事?”
一边问着,半夏心里却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李家与武家互不相让,却找到了自家主子跟前,莫非。是想让自家主子相让不成?
有了这样的猜测。半夏看向两名妇人的眼中便带了些不善。
两名妇人也看出了半夏的不善。因此面上略有些尴尬,可再怎么尴尬,她们也得将如今这场面给圆过去才成。
虽然她们的主子并非太子正妃。更甚至,在太子正式登基之前,她们的主子还连一个正式的封号都没有,可是再怎么说,李胜兰与武月柔两人的出身都颇为不凡,又可以预见的两人将来在太子登基称帝之后,再差也会是四妃之一,今天两人入住东宫,可也是请了钦天监算过吉时的。
若是因为两人的别苗头而误了吉时,将来吃了亏可要怪谁去?
李胜兰与武月柔,两人无论是从哪方面来看,都是不可能主动相让的,那么,她们只好来说服这位同样不是软柿子的安国公世子夫人退一步了。
在李家与武家的这两位嬷嬷看来,这位安国公世子夫人但凡有些远见,也不会想要得罪未来宫里的宠妃,谁知道下一任太子,会不会就是由眼前这两人肚子里出来的,这时候得罪了李胜兰与武月柔,她就不怕将来两人算后账?
所以,虽然有些尴尬,但这两位嬷嬷压根儿就没想过她们圆不了这场面。
顶着半夏不善的眼光,李家的那位嬷嬷率先道:“这位姑娘想必也知道了,我们两家的姑娘正是今天进宫,却不想在此与世子夫人的车驾相撞,钦天监算定的吉时可容不得耽搁,不如,请姑娘回了世子夫人,看能不能让世子夫人往后退一退?”
许是不想让李家嬷嬷专美于前,武家的嬷嬷也紧跟着道:“姑娘,咱们两家的姑娘无意冒犯世子夫人,若是世子夫人大度相让,将来武家必有厚报。”
半夏扬了扬眉,就差没气笑了。
吉时耽误不得,所以就要自家主子主动退让?
她们如今所处的这条街道是往皇宫走最近的一条道,但这条道只笔直的一条,并无任何岔道,如今她们已经走过这条街道的一大半,眼看就要走到街口了,凤止歌若真同意退让,那就意味着她们必须再将这条道来回走上一遍才成。
半夏可不相信这两位嬷嬷不知道这一点,但这两人仍提出了这样的要求,莫非是觉得自家主子好欺负?
一个以吉时不容耽搁作威胁,另一个就以将来的厚报为利诱,难道安国公府还会惧了李武两家,或者是差那点回报吗?
跟在凤止歌身边这些年,半夏可也不是那等没见过世面的寻常丫头,她向李武两家的嬷嬷投以似笑非笑的一眼,“两位嬷嬷有此相请,原本我家主子大度,定然也会乐得送个顺水人情的,不过今天可真是不巧,我家主子有要事在身,正赶时间回国公府呢,所以两位嬷嬷还是另想他法吧。”
李武两家的嬷嬷都是在主子面前极为得脸的,要不然也会被派到李胜兰与武月柔身边跟着进宫,更不会被遣来处理如今这尴尬局面,这时在半夏这里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心里的恼怒可想而知。
可是再恼怒,她们此刻也只能硬生生忍着,如今可是她们求着人,而且她们也确实不敢误了吉时。
思忖着半夏只是个丫头,并非真正能够作出之人,两位嬷嬷对视一眼,突然齐声道:“奴婢奉主子之命求见安国公世子夫人。”
因本就存了要与凤止歌这个主子对话的念头,两人当然没有压低声音。反而刻意扬声道。
被这两位嬷嬷这么一唤,围观人群中那些先前没认出来马车出自何家的人,这时也立刻都知道了马车主人的身份。
所谓看热闹的不怕事大,一方是两位即将成为太子姬妾的贵女,另一方则是安国公府有品级的世子夫人,众围观者都很好奇,到底最后退让之人会是谁。
那两位嬷嬷本以为,她们这样扬声一唤,凤止歌就算再不怎么情愿,顾虑着面子。怎么也该露面才是。就算不露面,总也会与她们说上几句话吧?
只要凤止歌与她们说话,她们总能叫她明白如今的形势。
却不想,在她们说完话之后许久。安国公府的马车上。都没传来半点声息。就仿佛,那马车上根本就不曾坐了人一般。
半夏见状眼中闪过微微的笑意。
她的主子,可不与那些寻常深宅妇人一样。这两位嬷嬷若是认为主子就算不怕李武两家,也会看在大家同是京城世族的份上退上一退,那她们可就想错了。
事实上,凤止歌还真不介意退上一段,可前提是她自己愿意,李武两家的嬷嬷一上来就一副已经吃定她的样子,一个威逼,一个利诱,那她还真的就不乐意了,所以压根儿就没打算要理会这两位嬷嬷。
见那两位嬷嬷有些等不下去了,面上渐渐流露出焦躁之色,半夏平静地道:“两位嬷嬷切勿大声喧哗,我家世子夫人近来颇为劳累,方才就已经在马车上歇着了,两位嬷嬷可千万别吵着我家主子歇息。”
李武两家的嬷嬷闻言齐齐一窒。
谁都知道,什么歇息都不过是推辞,这安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就是不愿相让,可是她们总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冲上安国公府的马车把那世子夫人揪出来吧。
李家靠着镇西大将军李凉起家,李家人难免也沾了些军中之人的直脾气,上面的主子如此,下面的仆妇自然也差不离。
那位李家的嬷嬷本就因唯恐误了吉时而焦躁,这时候见安国公府的人如此推辞,当下也顾不得什么面子情,梗着脖子便粗声道:“奴婢若是惊扰了世子夫人歇息,日后李家自然会上门向世子夫人赔罪,只不过,今日是我家姑娘进宫的好日子,若是途中耽搁了时辰而误了吉时,就算是在皇上面前,咱们李家可也有话说。”
若说先前是隐晦的威胁,那如今这番话,已经算是明明白白的威胁了。
李家的嬷嬷这也是想不出辙来了,她这番话一说完,就紧紧盯着马车等着凤止歌的回应。
只是,让她失望的是,过了许久,马车上仍没有回应。
就在李武两家的嬷嬷心中失望时,却突然听到一阵低低的轻笑。
“呵呵……”
毫无疑问,这时坐在马车上还能如此笑出来的,便是这两位嬷嬷一直想见的正主,安国公世子夫人凤止歌了。
凤止歌本是不想理会李武两家的人的,不过是进宫给太子做妾,也值得他们做出此等张扬之势。
若是叫这两家人知晓,所谓的太子根本就不是赵天南的种,更随时有可能在大武朝变天之后被人从太子之位上拉下来,不知道他们还会像如今这般跋扈不。
“本夫人也是才知道今天是李武两家姑娘的好日子,本想着大家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不好现身让两位姑娘难堪,莫非这位李家嬷嬷,还真想看着你家姑娘向本夫人行礼不成?”平淡从容的声音自马车里传来,因隔了一层车帘,听在外面的人耳中,便显得有几分恍惚。
李武两家的嬷嬷闻言一愣,一时间没能领会凤止歌话中的意思。
倒是半夏,听了这话首先灵机一动,微扬了下巴学着凤止歌说话的习惯,淡淡地道:“两位嬷嬷,我家世子夫人可是皇上亲封的诰命夫人,不知道你们两家的姑娘……”
那两位嬷嬷面色顿时一变。
安国公夫人是超品诰命,世子夫人则是一品。
而李武两家的姑娘,虽然说她们今天是作为太子姬妾入宫的,可到底她们还没真正成为太子的房中人。
就算她们入了宫与太子圆了房,也不过是个太子的才人,连个品级也没有,到时候在宫里见了凤止歌这个一品诰命,两人仍要行礼。
当然了,更大的可能是,两人不到太子登基封妃那一天,根本就不可能见到凤止歌。
两人入了东宫,可就不像在娘家时那般随意,而安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可不是她们这等太子姬妾可以随便见到的。
若是这时凤止歌真的下了马车与李武两家的姑娘相见,她又存了心的不给这两位姑娘好脸看,就算再不甘,这两人也只能强自忍着,表面上还得笑意盈盈的行礼,到那时,找茬不成反倒被打脸,才会叫李武两家的姑娘脸上好看。
想到这些,那两位嬷嬷再也呆不住,再加上这时时间确实很是紧迫,于是也顾不得再与半夏说些什么,而是急匆匆的回了各自主子跟前,禀报起与凤止歌商谈的结果来。
可想而知,这结果,绝非她们的主子愿意看到的。(未完待续。)
第156章 想法
李武两家的姑娘虽然对最终只能成为太子宫里一个小小的才人而不甘,但在赵天南下旨之后这件事已经没有了转圆的余地,再加上也看出来能先于太子妃入宫的优势,所以今天入宫之时心情倒也不算坏。
最初时知道前进的道路上来了只拦路虎,李胜兰与武月柔还没怎么放在眼里。
两人与她们手下的嬷嬷是同样的想法,谁都能看出来她们日后注定不会平凡,难道还会有人不想想日后会不会被她们记恨,而舍不得退上这么一段路吗?
再说了,在京城这地界儿,大家都是戴着面具生活,就算心里恨一个人恨得要死,表面上也得面带笑容,然后在背后狠狠捅刀子。
对于李胜兰与武月柔来说,她们俩可不惧凤止歌恨与不恨,更相信凤止歌就算想捅刀子也找不到机会。
所以两人根本就没有想过凤止歌有不退让的道理。
只是让她们没想到的是,在她们的生活之外,还真有这样的人,宁愿让大家因这么点小事而撕破脸,也绝不退让分毫。
李武二人心里那个恨啊,坐在轿子里就差没把手里捏着的丝帕都拧破。
可是心里再恨,她们首先要考虑的,还是要先将眼前的问题处理了。
吉时是钦天监算出来的,据说能利她们也利子嗣,虽然这种事并不能尽信,但也不可不信,若是耽误了吉时于将来的子嗣有碍。那她们到时候就是哭也没用了。
一方不能耽误,一方不肯相让。
所以,最后的结果,退让的,也只能是李胜兰与武月柔二人。
这条街道直通皇宫,修建得本就非常宽阔,若非李武二人身后跟着的大列撑面子的仆从占了太多地方,就算再来两辆马车并排也不会显得挤。
围观人群略等了等,便见先前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的李武两家下人,一阵挪动之后。俱都往两旁挤。倒是在中间留出了一条足够马车通过的通道来。
那为数不少的围观人群一阵哗然。
普通百姓也许并不懂京中各家之间的纠葛,也比较不出来到底是安国公府势大,还是镇西将军府或者武宁侯府势大,但他们却很清楚一点。那就是李家与武家的这两位姑娘。可是要进宫做娘娘的。
这位安国公府的世子夫人。竟然能让这两位准娘娘给她让路?
许多百姓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李武两家的下人让出一条道路之后,凤止歌也半点不含糊,当即就吩咐马车前行。
于是。看在旁人眼里,李武两家那庞大的队伍,倒好似是特意在替凤止歌的马车保驾护航一般。
即使不用看这场景,李胜兰与武月柔心里都忍不住冒出阵阵火焰来。
她们二人在家中时无不受尽宠爱,如今又有幸伴在太子身后,未来也不是没有可能母凭子贵坐上那张凤椅,可如今还没正式进宫,就先在凤止歌这里碰了个钉子。
这两人,算是彻底将凤止歌给恨上了。
凤止歌可不知道两人这时是什么想法,当然了,就算她知道这两人的恨意,也不会将之当回事。
这深宫里的生活,可不像这两人所想的那般容易,就算再有身份背景,自己不够聪明也不一定能活得长久,她们过上一段时间这样的生活之后,还有没有功夫来找凤止歌的茬儿,这还是个大大的问题。
这偶然的相遇,于凤止歌来说只不过是一件并不值得上心的小事,可却意外的在京城里掀起了许多的波澜。
李武二人本就是要入住东宫给太子做姬妾的,这个消息自然最早传到了太子赵载存那里。
听到“安国公世子夫人”这个名号时,赵载存一时之间还没想起来这是谁,但随即突然醒悟过来,嫁给安国公世子的,可不就是在他心里留下重重一笔的凤止歌吗。
自从上次知道凤止歌定亲之后特意去见了她一次,赵载存就再没见过凤止歌,如今突然听到她的消息,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少女清冷如皎月的眼眸,哪怕那少女并没在他面前,赵载存也忍不住心中多出几分惭愧。
他的姬妾,却提前出现在她的面前,还想借着他的势逼迫她退让。
不知道,她当时心里是何种想法。
又会不会,因那两个人,而想起他?
想到这些,赵载存苦笑着摇了摇头,其实他很清楚,最大的可能是,凤止歌根本就不会因李武二人而有任何的想法,更别提是由这两人而想起他了。
他想起当初,他还曾有过为了争取让凤止歌做自己的太子妃而与父皇对抗的想法,现在回想起来,才知道当时的他有多可笑,而在早就知道他以及含月身世的凤止歌眼里,那时的他是不是就像个滑稽的小丑一样?
赵载存闭上眼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些注定没有答案的问题。
他早就已经没有了再去想这些事的资格,如今的他,最应该做的,是怎样将他和含月的身世继续瞒下去,或者,早替自己与含月及母妃安排一条退路,以接受最坏的可能。
而在这之前,他还必须先考虑,今晚就会住到东宫的两个姬妾,他该先宠幸谁。
……
若说这满大武朝,最希望太子赵载存能早日为皇家留下子嗣的,那必定要数赵天南了。
赵天南最近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较往常大有不如,以他如今的状态,还能在兵上撑几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若是在他合眼的那一天,不能亲眼看着赵载存留下血脉。只怕他就算是去了地下也不会安心。
出于这种急切的心态,再加上李胜兰与武月柔两人又都是赵天南亲自挑选的,所以他难免对李武二女进宫的情况多了几分关注。
二人的轿子与安国公世子夫人的马车迎面相遇,最后却是安国公世子夫人逼得李武二人为其让路。
听到这个消息,赵天南微微一怔。
安国公世子夫人,这岂不就是萧靖北的新婚妻子凤止歌。
似乎最近,他经常都有机会听到这个凤止歌的消息。
当初在慈宁宫里那袭青衣以及精巧的下巴,寒老爷子看重的女儿,能让萧靖北牵肠挂肚的新婚妻子,明知道李武二人将来在宫中会位居高位。却也仍然逼着二人为其让路的强势安国公世子夫人。
这几个形象在赵天南脑中不断浮现。然后渐渐合而为一,叫他有种隐约的明悟,但偏偏任他怎么想,都无法将遮在眼前的那层薄纱掀开。从而不能看清楚其本质。
想起自己当初亲自为萧靖北与凤止歌指婚。赵天南这时突然有了强烈的感觉。他好像,在不知情的时候,做了一件蠢事。
这种感觉来得如此突然。就连赵天南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他会如此想。
“凤止歌……”
赵天南喃喃念着这个名字。
他一定要见一见她。
他如此想。
……
李胜兰与武月柔进宫之后的一个月,就是太子与陈淑怡大婚的日子。
当初同为太子妃候选人,可到得如今,李胜兰与武月柔先一步成了东宫里的姬妾,而陈淑怡这个论身份背景在三人中最差的人,反倒能成功压两人一头,最终成为太子妃人选,得以在万众瞩目之中与太子大婚。
这其中的差距,便是那不相关的旁人想了,都得摇头叹一声世事难料,更别提是当事人了。
也有那消息灵通又喜欢探究八卦的人早就打探到了,东宫里李胜兰与武月柔这几天的心情可着实不怎么样,听说李胜兰这几天“失手”打碎的茶盏,就已经不只一打了,而那武月柔,虽然没有打碎什么东西,据说也一连病了好几日。
太子妃都还没入主东宫,东宫里就已经有了这一出出的好戏。
让人觉得可惜的是,东宫位于宫墙之内,就算明知道其中有不少好戏可看,那宫墙也足以阻拦很多人的视线了,对八卦众来说,这无疑是个令人悲伤的事实。
太子大婚这天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虽然天气已然十分炎热,但这暑热显然无法阻挡百姓们对太子大婚的热情。
按大武朝礼制,太子妃在大婚时,是能让太子至太子妃娘家亲迎的。
百姓们几乎是一路簇拥着太子的车驾来到陈家,又跟着太子妃的花轿一路到了皇城根儿上,直到太子将太子妃迎入了皇宫,百姓们才颇有些意犹未尽地渐渐散去。
而在太子大婚这锦绣繁华盛世太平的表象背后,同一天,赵天南收到了来自被他派去追赃的官员的回报。
虽然早就料到追赃之举并不会顺利,但哪怕是赵天南也没有想到,会如此的不顺利。
因从粮仓当地流出去的被盗卖的官粮,大部分都是落入了当地的富商手里,对这些人来说,那些粮食是他们花了银子买来的,至于卖粮食的人是不是用了什么不合适的手段,那都该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在这种认知之下,突然有官员被当今皇上派去找他们追赃,这些当地富商自然不会买账。
找他们追赃,他们若是如此就认了,那岂不就是他们这些个商人要为这些被盗卖的官粮买单?
商人的天性是追逐利益,他们只认白花花的银子,至于这天下苍生会不会因为没有粮食而陷入困境,原谅他们没有如此悲天悯人的善心。
所以,那些去地方上追赃的官员们,自然不可能得到什么成效。
这些官员可是奉了皇命来的,因盗卖官粮一案滋事体大,所以他们头上也时刻顶着来自于宫里的压力。
事情久久没有进展,自然就有那激进些的官员。提议干脆用暴力手段逼迫那些商人配合他们。
在没有其他办法的情况下,这个提议倒也得到了所有人的同意。
在这些官员们想来,向来是民不敢与官斗的,就算这些商人手里有几个钱,可他们未必就敢与官兵正面相抗,先将他们吓住了,到时候再谈其他岂不要容易许多?
可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件事的结果,却让他们大吃一惊。
江南等地本就是大武朝最为富庶的地方。那里的商人因担心自己手中的银子会惹来不轨之徒的觊觎。所以在富商之中常有豢养身手高明的护卫的风气。
那些下去追赃的官员虽然能调动一些当地官兵,可这些当地官兵一动,当地富商们就像是早就排练好了的一般,各人手里的护卫用最快的速度拧成了一股绳。居然就能与官兵对峙且占足了上风。
好在那些商人也都知道。他们不可能凭借这些护卫与朝廷对立。所以虽然派了手下的护卫挡住官兵,却也没让人真的动手。
追赃一事到此时便陷入了十足的僵局。
那些从京城下去的官员,一来手里没有足够的人手来应付如今的场面。二来,他们的追赃说到底还是有些师出无名,就算有足够多的人手,他们也断不敢真的强行征收这些商人的资产。
要知道,大武朝如今的繁荣,与大武朝历来鼓励通商有很大的关系,这也导致大武朝的商人地位并不低,若是他们一个处理不好,反倒造成了当地商人与朝廷相抗,那事情可就不好处置了。
而就在这件事出了之后,也不知消息是如何传得如此之快的,不过短短三两天,朝廷官员意欲强行逼迫正经商人上交粮食的消息就已经在江南等地传遍了。
这个消息显然引起了诸多江南等地商人的不满,更有许多有实力的富商准备联合起来抵抗朝廷的追赃。
短时间之内,事态就演变得这般严重,那些追赃的官员也有些无可奈何。
若只是一两个刺头挑事,他们倒也能凭借手里的官兵镇压下不满,可当事情演变成江南等地大部分富商都拧成一股绳来与朝廷对抗时,那些官员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出于这种为难,官员们才向京城快马加鞭递了消息回去。
赵天南看完加急信件之后,差点没将御案上的奏折都摔出去。
那些吸血鬼一般的商人,若不是他这个做帝王的这些年一直致力于提高商人的地位,只怕他们如今都还如前朝时那般,哪怕手里捏着大把的银子,都不敢正大光明的花出来,更别提像现在这样公然与朝廷命官对峙了。
他们是吃定了,他这个皇帝不敢把他们怎么样吗?
将手中的密信三两个撕得粉碎,赵天南狠狠喘了几口粗气,到最后也不得不承认,哪怕他是这大武朝的主宰,但在这件事上,他也确实没办法把那些商人怎么样。
他不得不承认,若是他真的把这些商人都问罪了,恐怕构建大武朝的基石都会因此而动摇。
若是商人连自己手中的财产都不能保护,可以由着朝廷随意征收,那日后又怎么会还有人从商,商路不通,大武朝的百姓又何谈什么富有,百姓过得清苦,自然没有所谓的民强,也就不会有国富。
想到这些,赵天南一时之间觉得有些头大。
他想起,当初大武朝初建之时,还是当时的寒素提出的,要提高商人的地位。
当时的他其实对寒素此举不以为然,不过到底想着寒素所出的主意,虽然初时看着不显,但后来都被证明是极为有道理的,这才按着寒素的建议办了。
这些年来,他确实看到了寒素这主意的成果,大武朝如今的繁荣离不开当初寒素这个建议。
可是,他如今所遇到的难题,也同样来自于此。
若是商人的地位仍如前朝那般低下,现在他又岂会有这样的烦恼?
思及此,赵天南狠狠皱了皱眉。
据上奏的官员所说,江南等地的富商如今可谓是怨声载道,若是不能尽早的拿出解决之法,恐怕再过些日子,不仅是这些商人,就连普通百姓也要因秋收渐近而陷入恐慌之中了。
如今事情演变到这一步,追赃的事先得往一边放放,首先要做的,还是要把民心给安抚下来。
可是,要如何安抚?
赵天南因这个问题蹙眉思索了一会儿,然后,一个想法突然浮上心头。
这事件事,从发现盗卖官粮一案之后的查案、审理、对贪腐官员的处置、追赃等等,都少不了萧靖北的身影,若不是萧靖北的建议,他也不会想到要派人去追赃。
若是这时候将萧靖北推出去,再散布些当今皇上被奸臣所蒙蔽之类的消息……
好半晌,赵天南才微微摇了摇头。
这个办法看似好,可根本瞒不过有心人的眼。
萧靖北无论做什么都是奉了他这个皇帝的命令,从不曾私自做过任何事,更不曾在官粮案的任何一个环节徇私舞弊,就连周家送给他的那五十万两银子,他都老老实实的上交了。
若是说什么是萧靖北蒙蔽的他这个做皇上的,哪怕是朝中再老眼昏花的人,也该知道萧靖北只不过是当了个替罪羊。
作为皇帝,若是遇事就将忠心为己的臣子推出去,将来又怎么会有臣子再敢献出他的忠心?(未完待续。)
第157章 见
赵天南再次摇了摇头,无论如何,这件事也不能做得如此明显。
萧靖北虽然只是一个人,但他也是朝中臣子,若事情真到了那一步,朝中大臣们都会天然的与萧靖北站在同一个阵营。
哪怕他是皇帝,这样的举动也足够让臣子寒心了,而一个得不到臣子拥护的皇帝,将来又能有什么建树。
他统治了大武朝二十几年,在朝臣们的心里积威甚重,就算他如此做了,碍于他这些年积累起来的声威,大臣们也许只能将这不满压在心底。
可是,他到底年事已高,只待将太子教导好了,他总要将这江山交到太子手里的,到时候,太子又能不能压下百官心里的不满?
在赵天南心里,没有什么比这片江山的延续更来得重要,所以这种明显会授人以柄的事,他当然不会做。
不能明着做,那么,在暗地里呢?
若是萧靖北在这个时候死了,那百官们当然不会为了一个死人的名声而质疑当今皇上,更不会站在一个注定不可能再说话的死人那边。
所以……
想到这里,赵天南一双颇具威严的双眼轻轻闪了闪。
萧靖北,倒是与他那个父亲一样,是个忠君的臣子。
不过,忠君的臣子,不正该为了君王付出他们一切吗?
如此说来,萧靖北能为了自己这个主子付出他的性命,也算得上是死得其所了。
这样一想。赵天南心里倒也坦然了几分。
不是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吗,既然如此,萧靖北,也该为他能为君而死感到骄傲才是。
至于他的忠心……
作为帝王,他要什么样的忠心没有,又岂会缺一个萧靖北。
当初,他连对他最为忠耿的萧立都可以舍弃,如今为了平息来自民间的怒火。牺牲一个萧靖北。又算得了什么?
想到这件事终于还是有了解决的方法,赵天南神色一松,他抬首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御书房,突然如自言自语一般道:“来人……”
下一刻。一个浑身笼罩在黑暗之中的人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赵天南身侧。
看着这名皇家死士的首领。赵天南心里不无自豪。他手里的这些死士,不仅身手足以以一当十,而且个个都是绝对忠于皇帝忠于他的。
想到这里。赵天南蓦地一顿。
因为他想起了之前太子身边的那两名死士,居然敢向太子下毒手。
这样一来,他所谓的手下死士绝对忠诚岂不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愤怒之余,赵天南想起当初寒素手里那支暗卫,就算是他的这些死士,比起寒素的暗卫都大有不如。
可惜,那些暗卫随着寒素的身死也一下子消失无踪,他便是想要将之抓到自己手里,也根本查不到任何线索。
将脑中这些繁杂的思绪撇开,赵天南再次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的死士首领身上。
“朕要你去杀一个人……”
片刻后,那名死士首领便如他来时那般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而且还是带着一个新任务消失的。
赵天南看着空无一人的御书房,心里突然涌出一个令他觉得有些几分莫名的想法。
萧靖北若是死了,那么,那个凤止歌,可不就要成为寡、妇了?
他也不知道,为何在想到这个问题时,他的心里会有这种突如其来的隐隐的喜悦。
凤止歌……
这个他甚至都没正式见过的女子,似乎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就吸引到了他的注意。
也许,他真的应该抽个时候去见见她,他也确实很好奇,什么样的女子,能让寒老爷子放下这些年对寒素的思念,将之认作女儿。
是迷惑他这个皇帝的障眼法,还是,寒素与凤止歌,本就是……
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赵天南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
第二天,宫门方开,就有一辆马车自宫墙之内缓缓驶出。
马车一路来到京城最为热闹的街道上,并在凤仪轩对面的那座茶楼门口停了下来。
马车上下来两个看着约年过半百的男子,两人选了一个临窗正好能将对面凤仪轩的情况看清楚的雅间坐下,然后点了两壶碧螺春,状似悠哉的喝起茶来。
这两人,正是微服出行的赵天南与林公公。
林公公此时心里颇为不安。
赵天南出宫的行程是临时定下的,事先他都没有得到过半点风声,等赵天南知会他时,他已经没有时间往宫外传消息了。
若只是一次普通的出宫,林公公倒也不会有如此反应。
可是,赵天南自从出了宫门,就目标很明确的径直吩咐要来凤仪轩,显然是心中早就有成算的。
但赵天南这个一国之君,又岂会莫名其妙的来凤仪轩?
莫非,他是想见什么人?
这些都只不过是林公公的猜测,他其实并不能肯定赵天南此行的目的,可即使是这样,也足以让林公公心中生出警惕来了。
娘娘归来的事一直都瞒着皇上,就是为了防止他再如当初那般向娘娘下手,他也没收到娘娘无所谓身份暴露的示意,万一皇上的这次临时出行发现了了娘娘的身份,岂不就是坏了娘娘的计划?
念及这些,林公公心里焦灼不已,面上却半点不显。
他提起茶壶,小心翼翼的替赵天南斟了杯茶,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与疑惑,问道:“皇上……老爷如何会突然想起到外面走动,也不提早知会老奴一声。也好叫老奴多准备些老爷惯用的东西。”
赵天南闻言淡淡地看了林公公一眼,然后道:“朕……我也是临时起意,事先并未有此计划。”
林公公于是暗暗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怀疑到什么,特意来这里印证就好。
不过,林公公还是有些不放心,虽然娘娘并不常来凤仪轩,可是听李嬷嬷说,娘娘不时也会来这里与寒青颜见见面,只希望,不要正巧都碰到今天来。
若是真让娘娘与皇上碰了面。就算娘娘如今的容貌与当初有所不同。可林公公却并不确定如此赵天南是不是就认不出来了,要知道,虽然容貌不一样了,可娘娘的神态举止却是独此一份。旁人就算想要模仿也不容易。
而且。就算从娘娘身上看不到什么破绽。只要皇上记性稍好些,只从跟在娘娘身边的李嬷嬷,就可以猜出些什么来了。
一边侍候着赵天南喝茶。林公公不时抬眼往对面的凤仪轩看去,心里暗自祈祷着。
只不过,大概今天诸天神佛都打盹儿去了,并没有听到林公公的祈祷,他们才在茶楼上坐了不过两刻钟,就见一辆带着熟悉徽记的马车停到了凤仪轩门口处。
赵天南眼中一凛,他打量了那马车上的徽记一眼,似乎漫不经心地道:“那个徽记是……”
林公公心里暗暗叫苦,可偏偏他还不能说不知道,于是低头应道:“回老爷,那是安国公府的马车。”
赵天南轻轻点了点头。
他今天之所以会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见一见这个凤止歌,昨天吩咐死士去暗杀萧靖北时,他还特意叫人去查了查凤止歌的行踪。
只不过,凤止歌的行踪从来都没有什么规律可循,所以赵天南只得到了一个凤止歌偶尔会去凤仪轩挑些头面首饰。
只为了这一句话,一宿没合眼的赵天南,在天一亮之后,就带着林公公来了这里。
自从昨天有了那个猜测之后,赵天南这一夜都在思索着那个可能。
他本就是个生性多疑之人,所以当初寒老爷子高调认凤止歌做女儿,又特意给凤止歌取了一个子素的字,他才会将之视为寒老爷子特意做给他看的障眼法。
寒素当初确实留下过一句“我会回来的”,可赵天南更多的是将这句话当作是寒素临死之前的不甘心,至于什么人死而复生之类的事,他却是不怎么信的。
再者说,就算寒素真的有死而复生的大造化,恐怕瞒着他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如此高调的与寒家相认呢?
因为太过于相信自己的判断,即使凤止歌这个人已经不只一次的走入了自己的视线,赵天南仍没将其认作是当初的寒素,而是一直下意识的将之置于了自己视线的盲区。
可是,人的想法是会改变的。
自从有了那个有些匪夷所思的猜测之后,这一整晚,赵天南都在思索着关于这个凤止歌的事。
这一猜测之后,还真叫他察觉出许多以前他并未注意到的事。
自从威远侯府一家回京之后,先是相安无事了二十年的赵幼君的身份被传得人尽皆知,然后自己迫于无奈之下,不得不将赵幼君送入了慈云庵里。
再然后,赵幼君的亲生女儿凤鸣舞,却突然犯了蠢,不仅莫名其妙失、身于没半点长处的汝宁侯世子,还最终走上了入汝宁侯府为妾的路,最后同样被汝宁侯夫人送入了慈云庵。
然后凤止歌认了寒老爷子作父亲,随后她嫁入安国公府,之后不久,在安国公府里嚣张了十几年的周语然,便灰溜溜的离开了安国公府,还落得个与一个小白脸纠缠不休的下场。
似乎,自打这个凤止歌来到京城,与她作过对的人,就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假如她不是寒素,以一个前八年陷入昏睡的十六岁少女来说,这个凤止歌似乎太过精明了些。
而若她就是当初的寒素重回人世,那么,会有这些事的发生,似乎也就容易理解了。
当初的寒素连天下这盘棋都能下得有声有色,只是后宅妇人之间的争斗,又怎么能难得了她?
赵天南心里越发偏向后面一个可能。只要一想到原来还有这样一个可能,他心里就像是揣了只兔子般,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他当初对寒素是既欣赏钦佩,又猜疑忌惮,如今乍一想到这个可能,甚至连大武朝如今所遭遇的危机都下意识的加诸到了凤止歌的身上。
不过随即,赵天南又失笑着摇了摇头。
官粮盗卖案已经持续了好些年,算算时间,那个时候的凤止歌也只不过刚从八年的昏迷之中苏醒不久,就算她真的是寒素。她也不可能有那么大的本事在短短时间之内影响到这件事。
他这是。对寒素猜疑成习惯了……
这样一想,赵天南心里又生出几分对寒素的恨意来。
她不过是一个女人,为何不能安安分分的呆在后院里相夫教子,偏生要学男人一般在外征战。更甚至还要与男人夺权。
若非她给予的威胁太大。他当初又怎么会在酒里下药。若没有这件事,也不会叫清平抓着机会往酒里下毒,寒素也就不会死。
这一桩桩的事想下去。尤其是回忆起这些年每每午夜梦回时,那因见不到熟悉之人而空落的心,赵天南就无比怨恨。
如果当初的寒素没有那般强势,那么,是不是,他们如今,也该成为这世间最为尊贵的一对夫妻,一起相伴着走向白头,而他们的儿女,也该是这世间最耀眼的皇子皇女,在延续着他们血脉的同时,也将大武朝的江山世世代代的传下去。
而非像如今这般,他另娶了个除了愚蠢之外并无任何可取之处的皇后,他唯一的儿子,不仅庸碌平凡,还自幼就拖着病躯,随时都有可能走在他这个做父亲的前面,他辛苦打下来的江山,更是不知道将来能不能被完整的传下去!
他恨啊!
不知不觉的,赵天南双拳握起,牙根紧咬,面上现出几分狰狞之色。
但在恨的同时,赵天南也同样感觉到几分悲哀。
他当初,也确实是想同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一起走过余生的,他们一起并肩作战十几年,大武朝如今的疆土,几乎都印有他们一起走过的脚印。
他这一辈子,包括他成为帝王之后的这些年,也从没见过那样的女子,她的光彩,哪怕是她的女儿身也无法掩得住,她从来都只坚定不移的往前走,在她身后自然而然的会有无数拥护者追随,她却从不曾为这些人回过头。
赵天南当初都不只一次的想过,若非他被寒老爷子选中成了寒家的合作者,更成了她的未婚夫婿,只怕在她眼里,他也会如她身后的众多追随者一般,并不能让她为之回头。
他当初是何等的骄傲与自豪,那样的寒素,将来只会成为他一个人的妻子,她会为他生儿育女,一起子孙满堂。
为了这想象中的美好,赵天南在征战时变得更一往无前。
但随着江山一天天稳固下来,他却难以抑制的惶恐起来,那样强势的寒素,身后再有一个手眼通天的寒家,若是哪天寒家起意掀翻他这个帝王,那么到时,在寒素的眼里,他是不是就再也不值得她回头?
他怎么能让这样的事发生呢?
所以,他才会从那吴太医手里取了前朝宫廷中的秘药。
他想,只要将寒素的翅膀折断了,她就不会再飞离那深宫飞离他身边了吧?
只是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他最后会得到那样一个他并不想要的结局。
素素……
凤止歌,她真的是素素吗?
带着这样的疑问,赵天南双眼定定地看向凤仪轩的门口。
那辆出自安国公府的马车停下之后,随即,从马车上下来两名丫鬟,然后是一个看样子十六七岁却作了妇人装扮的女子。
从赵天南的角度看过去,女子穿着一袭素淡的青衣,步伐平静而从容,轻移的裙摆随着她的走动,便似划出一片片涟漪般,自然而然的就吸引了旁人的注意力。
赵天南看不到女子的容貌,但在他心里,却反射性的将之与埋藏在他心底深处二十几年的那张容颜重在了一起。
就像是某种无比珍贵的宝物失而复得,赵天南的眼中陡然放出绽然的光彩。
而这时正在凤仪轩门口的凤止歌,警惕心极强的她颇一下得马车,便察觉到了落在她身上的两道如针一般的视线。
她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回过头,凭着直觉往视线的来源处回望过去。
赵天南!
凤止歌没想到会在这时候突然看到赵天南与林公公,赵天南会出现在这里,还如此盯着她,难道是察觉到了她的身份?
这个猜测让凤止歌有些诧异,却并无惧怕。
事到如今,其实她与寒老爷子的谋划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根本就不惧赵天南发现她的身份,只怕过得几天,就算她清楚明白的告诉赵天南,她就是寒素,赵天南也会再没有精力来对付她。
虽然心里如此想,但凤止歌与赵天南对视时,无论是表情还是眼神,都未流露出任何一点异样。
她看了赵天南一眼,然后,就如与一个偶遇的陌生人随意对视一般,不过瞬间,就再自然而过的回过头,走进了凤仪轩里。
倒是赵天南,仔细将凤止歌这没有任何破绽的表现来回分析了好几遍,都没有从中发现有什么不对。
赵天南有些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太过多疑了,若凤止歌就是寒素,见到自己,她有可能这般平静吗?(未完待续。)
第158章 受伤
凤止歌,到底是不是寒素?
直到赵天南回到宫里,他仍如此疑惑着。
一直不曾多言的林公公倒是松了口气,他跟在赵天南身边几十年,从赵天南如今的反应,他就可以肯定,赵天南必定并未认出娘娘的身份来,至少,他是没能肯定娘娘到底是不是娘娘。
这话也许有些拗口,却是林公公心里最为庆幸之事。
心里装着这件事,林公公一得了闲,就立刻将今天的事传出了宫,并请示需不需要他从中做些什么来打消赵天南的疑虑。
林公公传出去的讯息当天晚上就到了凤止歌的手里。
她今天去凤仪轩也是临时起意,本是想去看看寒青颜的,却没想到还没看到寒青颜,却先见到了意料之外的赵天南。
听林公公的意思,赵天南突然之间就对她的身份起了疑。
凤止歌微微一笑。
赵天南这个时候才存了疑心,她本以为,他会发现得更早些的。
她自重生归来之后,除了最初那几年有刻意掩饰过身份,自从回到京城再与寒家相认,根本就没想过身份能一直瞒下去。
说到底,赵天南不仅疑心重,还对他自己的判断太过相信了,否则,那么多明显的线索摆在他面前,他也不会直到如今才怀疑起来。
以凤止歌对赵天南其人的了解,就算他如今起了疑,但在真正确认之前。他也必定不会惊动到旁人,而只会暗中让人调查凤止歌的一切。
赵天南是大武朝的皇帝,他若是存了心调查一个人的过往,就算掩饰得再好,也总会叫他查到些蛛丝马迹的,只不过,真等到他查到一切的时候,恐怕他又再没有精力去处理凤止歌的事了。
心里有如此想法,凤止歌的心情倒也没因与赵天南的这次意外相见而有所变化,只给了林公公一个静观其变的指示。
她相信。揭开谜底的时刻很快就会到来。真想看看,当赵天南知道了一切时,他的表情会是如何的精彩。
带着这样的好心情,凤止歌直到萧靖北回府时。面上都一直挂着愉悦的笑容。
说起萧靖北……
凤止歌望着自外入内的萧靖北。眼中略有狐疑之色。
今天萧靖北回来得很晚。就连晚膳也没在府里用,而是只派了个人回来通知了一声。
原本凤止歌也并未在意的,北镇抚司里本来公务就很是繁忙。尤其最近因为盗卖官粮案交到了萧靖北主审,所以北镇抚司的诏狱里关了许多被此案牵涉的官员,那些犯案特别严重的人,早就已经斩的斩流放的流放,但涉及程度并不深的人,仍被关在狱中,等候上面发话处置。
所以,萧靖北回来得晚本也算正常。
可是不正常的,是萧靖北的反应。
若是放在往常,萧靖北只要一回了府必然收起所有的冰冷之色,然后像变了人一般缠在凤止歌身边,就算赶也赶不走。
可是今天,哪怕萧靖北进屋之后极力做出一副平常的样子,可凤止歌仍能从他身上感觉到冷然,以及一点尚未完全消散的血腥味。
血腥味?
凤止歌蓦地站起身,她静静看了萧靖北一眼,“你受伤了?”
萧靖北一愣,显然很不理解,明明他自认已经掩饰得很好了,怎么一回来一句话都来不及说,都仍被凤止歌发现了端倪?
虽然本意是想瞒着凤止歌,但既然她已经先一步发觉了,萧靖北当然不会再傻到继续隐瞒,所以,在凤止歌的注视之下,他缓缓点了点头,倒意外的有了几分委屈的感觉。
“怎么回事?”凤止歌又问,从她的声音里完全听不出半点火气。
萧靖北莫名的心里就是一酸,若是换了其他做妻子的,听到自己的丈夫受了伤,就算不立时哭得泣不成声,面上总也会流露出慌乱之色来,怎么他的夫人……
按捺住抚胸口的冲动,感觉着那处地方传来的阵阵揪痛,以及那淡淡的苦涩,萧靖北微微皱了皱眉,下一刻便将这些感觉都硬生生压了下去。
他早就知道的,他这好不容易才娶到的妻子,本就与旁的世族贵女不一样,若是要拿她与其他人相比,双方本就没有站在同一个起点,自然无从比较。
想到这些,萧靖北心里一松,然后收敛了思绪,不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而是向凤止歌讲起他受伤一事。
虽然萧靖北以前从未与赵天南身边的皇家死士交过手,但这次,他敢肯定,向他下手的,必然就是赵天南身边的死士。
自从那次凤止歌与他分析了他将面临的危险,萧靖北就一直在为应对有可能的刺杀而做准备。
虽然他并未接受凤止歌要在他身边安排暗卫的提议,但他也从麒麟卫里选出最精锐的几人护卫在左右,随时应付危险局面。
如今看来,凤止歌当初的提醒,果然不是无的放矢。
他今天才从北镇抚司出来,途经一条相对来说比较僻静的小巷子时,几名以黑巾覆面的黑衣人便突然拦在了前面,没容他说上一句话,那几名黑衣人拔出刀剑便挥舞过来,完全是一副要将他置之死地的样子。
那几名黑衣人都不是庸手,若只是萧靖北一人,就算他二十来年一直苦练武艺,只怕也得将命丢在这里,好在他身边还有麒麟卫。
只不过,比起那些黑衣人,萧靖北手下的麒麟卫到底多年未曾动武,身手难免有所不及,甚至萧靖北还因要救一名下属而受了些伤。
萧靖北所受的伤并不重,不过。奇妙的是,他受伤之时,首先想到的,并非是伤口带来的疼痛,而是,他要如何才能将受伤这件事瞒着不让凤止歌知道?
因为有了这样的心思,所以萧靖北又回了北镇抚司,先将伤口作了妥善的处置,这才回到安国公府。
却不想,他明明都已经将伤口处理好了。甚至为了驱散那点血腥味。还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往身上抹了些女子用的香粉,但就算是这样,凤止歌仍能闻出那淡得几不可闻的血腥味?
萧靖北觉得颇为神奇。
察觉到萧靖北的惊奇,凤止歌暗地里撇了撇嘴。想她当初好歹也是后世的一名顶尖杀手。几乎没有一天不与死神和鲜血打交道。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对血腥味本就极为敏感,会发现萧靖北受伤又算得了什么。
心里如此想。凤止歌却并未与萧靖北明说。
她心里涌出淡淡的怒气,早在之前,她就已经明确提醒过萧靖北要小心来自于赵天南的危险了,萧靖北拒绝她派遣暗卫保护他的提议,却也明确表示过他会自己处理这件事,如今看来,他所谓的自己处理,就是指的带着伤回来见她?
所以,看着萧靖北那略带些讨好与求饶的表情,凤止歌再没说什么,只略扫了他一眼,便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如此一来,萧靖北倒是有些纳闷以及不安了。
他早就准备好,若是凤止歌因他的受伤而动怒的话要如何哄她,可如今,凤止歌压根儿就什么反应也没有,那他要怎么办?
感觉到房里的温度嗖嗖的往下降,虽然在这夏日里这样的凉气让人很是舒适,可萧靖北却莫名的觉得心里有些毛毛的。
他磨磨蹭蹭地来到凤止歌身边坐下,然后腆着脸去拉凤止歌的手,“止歌……”
凤止歌将手拿开,“有事?”
萧靖北心里一慌,他与凤止歌成亲这几个月,虽然凤止歌从未刻意表现出过与他的亲近,可是却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冷淡疏离过。
唯恐动作慢些就会造成什么无法挽回的后果,萧靖北急得猛然站起,张开双手便将凤止歌狠狠圈在怀里,“止歌,这次是我错了,我不该让自己受伤,不会再有下次了,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一个大男人,却对一个女人说出这样的话来,若是叫旁的人听了,不知道得怎样批判两人了。
不过,萧靖北却半点也不在乎,别说这里没有旁人了,就算有那不相关的人听了又能如何,他与自己媳妇的相处方式,难道还不能有些与众不同吗?
凤止歌对萧靖北这动不动就跟个无赖一样往她身上蹭的习惯仍有些不适,再加上这时心里莫明火大,没有像平常那样听之任之,而是抬手便将萧靖北往外推,“放开!”
萧靖北听了不仅没有放开,反倒将她抱得更紧,嘴里还道:“不放!”
若说凤止歌心里的火气原来只有三分,听了萧靖北这话,也立马变成了五分。
她身边的人,可从没有如此吃过亏的,萧靖北倒算是给她开了个先河。
想到这里,她也不管萧靖北是不是还挂在她身后,猛然起身,手翻成掌,抬手便劈在了萧靖北的胸膛上。
然后,耳边蓦地传来一声闷哼,与萧靖北的胸膛接触的手掌,更是感觉到点点滑腻的湿意。
凤止歌低头一看,她手掌触及之处,萧靖北身上穿着的深色直裰上,正有一团并不明显的痕迹正在渐渐向外晕染开。
细致的眉皱起,凤止歌这才意识到,她碰到萧靖北的伤处了。
“还不赶紧放手?”
萧靖北原本还打算耍赖的,他受的伤本就不重,就算这时伤口裂开,于他来说其实也并没多痛苦,可是看着凤止歌眼中隐隐跳动的冷焰,他仍没敢在这个时候继续惹她生气,于是十分乖觉的迅速松开手。
凤止歌动作非常不温柔的迅速剥开萧靖北的衣裳,露出里面雪白的中衣,那中衣上胸膛的位置,早已染上一片鲜红。
再将那中衣褪下,入目所及,便是一条正往外渗着鲜血的约半尺长的伤口,那伤口并不深。却往外翻着,夹杂着鲜红的血,看着极为可怖。
瞪了萧靖北一眼,凤止歌立刻唤了李嬷嬷取了上等的金疮药,忙碌了一通,才算是将萧靖北的伤口重新包扎妥当。
待李嬷嬷重新退下,看着有几分可怜兮兮的萧靖北,凤止歌心里的那点怒气倒也消散得差不多了。
“行了,别再装了,说说吧。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凤止歌道。
见凤止歌不再生气。萧靖北眼中一亮,赶紧道:“止歌,你不生气就好了,这种事绝不会有下次。至于这次的事。皇上如此毫不留情。我这个做臣子的当然不可能平白引颈待戮,如今我只盼着那些死士的下一次行动,总要叫皇上也尝尝苦果是何等的滋味。”
许是与凤止歌在一起呆久了。萧靖北如今提及赵天南,也不再像往常那般尊敬了。
凤止歌点点头,既然萧靖北已经有了打算,那她在旁看着就是。
见凤止歌点头,萧靖北微松了口气,然后却是道:“止歌,我去宁远堂看看父亲。”
他总该叫父亲知晓,他当初效忠的那个人,到底是如何对待他们父子的。
……
从聆风院出来,萧靖北就径直去了宁远堂。
萧立自从苏醒之后,就一直在宁远堂休养,到得如今,虽然面上仍能看出虚弱来,但除此之外,却是并无大碍了。
萧靖北的到来,无疑让萧立很高兴,只是,他还来不及与萧靖北多说几句话,便因萧靖北的一句话而浑身一僵。
“父亲,我今天被皇上身边的死士刺杀了。”萧靖北道。
萧立先是一惊,待确认萧靖北并无大碍之后,才微微松了口气,他现在也就只有这个儿子了,若是萧靖北出了什么事,他真不知道自己要如何接受这个事实。
尤其是,向他的儿子下手之人,还是他当初发誓要效忠一辈子的那个人。
想到这里,萧立大概也意识到了萧靖北来看他的真意,眼中随即泛出些苦涩来。
“靖北,你的意思……”他试探着道。
萧靖北静静回望面前早已不再年轻的父亲,“父亲,我的意思,您应该很清楚。”
萧立于是无言,就算他之前不清楚,但如今也已经清楚了。
他知道,自己其实根本就没有任何立场说出劝解的话来,如今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虽然是他当初发誓要效忠一生的人,可是那并不意味着,因为他的忠心,那个人就可以随意取他儿子的命!
当初的安国公萧立,人前人后都是何等的风光,更被所有人都看作是大武朝皇上最信任的心腹重臣,甚至就连他自己,也一直是如此认为的。
可是,直到事情发生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跟随那个人在沙场上征战了那么多年,但却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那个人。
因为这份愚忠,正值壮年的他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昏睡之中,还不得不将年仅四岁的儿子丢到面慈心毒的周语然手里,让他这些年受了诸多苦楚,更差点连命也捡不回来。
苏醒过来之后,萧立也曾不止一次的想过,若是萧靖北没能安全度过这些年,那么,当有一天,他从昏迷中醒过来,才发现他再也见不到唯一的儿子,那时的他,又该是怎样的心情?
萧立无法得出答案,也因此更感激上苍,让他能在有生之年再见儿子,有机会弥补这些年的失职。
对于这些年莫名的昏迷,知道真相之后,若说心中全无半点恨意,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再怎么忠心的臣子,在知道自己的忠心在君王的眼里只不过是可有可无,甚至只是可以拿来利用的工具,恐怕都会心生不忿,更别提萧立因此而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
可到底,萧立也没因此而在萧靖北面前说过赵天南的半点不是。
他以为,好歹他们曾经君臣一场,那是他当初效忠的人,就算如今君臣之间早已没有了当初的默契,可哪怕只是看在他曾经的忠诚份上,赵天南总也该善待他的儿子吧。
但在听到萧靖北的话之后,萧立才发现,他到底还是太过天真了,他怎么能寄望于一个君王的仁慈呢?
连当初伴在那个人身边,与他并肩作战了十几年的寒素,都能在宫里一夜暴毙,他这个臣子,又算得了什么/
想清楚这些,就仿佛突然之间就没有了精气神,萧立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苍老了好几岁一般。
萧靖北看得有些不忍。
他与萧立是二十来年的父子,可是两人真正相处的时间,撇开萧靖北幼时没有记忆的那三四年,其实也就是在萧立苏醒之后的这近一年。
虽然相处时间并不长,可是父子的天性,仍让萧靖北知道萧立心里在想些什么。
那毕竟是父亲曾经效忠过的人,他如此将事实摆在父亲面前,是不是有些残忍了?
张了张嘴,萧靖北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被萧立抬手制止了。
“靖北,你长大了”。萧立如此说着,语气中很是欣慰,“这些年来,我没尽到半点做父亲的责任,是我对不起你,从今以后,你只管做你想做的事,不必因为我而有所顾忌,无论如何,在我的心里,你总是要重过其他任何事的。”(未完待续。)
第159章 擒
萧立当初怎么说也是在朝中伴居高位之人,哪怕他已经远离朝堂十几年,但只从最近得来的讯息,便足够他分析出如此的形势了。
盗卖官粮案的真正严重后果尚未正式现于人前,但可以预见的是,在粮食减产,粮仓里又没有存粮的情况下,要度过这次大旱带来的危机,就少不了要得这些商人的相助,也所以,皇上就不得不先提前安抚那些怒而反抗的商人。
可是,追赃一事虽然是皇上下的旨,但作为这天下之主,总不能叫皇上在天下人面前承认自己做错了吧。
那么,错总是要认的,至于把那错放在谁的头上,他的儿子,可不就是个天然的替罪羊?
萧立蓦地就回想起,当初大武朝还未建立,他们还在忙着征战时,那个名为寒素的女子曾经说过,赵天南手下最富贵的财富,也就是如萧立这般效忠于他属下了。
可是如今看来,皇上显然不是如此想的。
也许,在皇上的眼中,他手下显然有太多哭喊着要向他献出忠心的臣子,所以少个一两个根本就犯不着心疼。
若非如此,他们父子,又岂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被皇上随意拿来牺牲呢?
想到这些,萧立摇头苦笑,然后猛然闭上眼,再睁开双眼时,已经将他曾经的忠诚尽数剔除出去。
他看着萧靖北,本想伸手拍萧靖北的肩膀,却蓦然发现。如今的他早就不是十几年前那意气风发的安国公,而是一个连背都佝偻了的糟老头。
又叹了口气,萧立心里颇有种英雄迟暮的悲凉。
“靖北,父亲已经老了,这大武朝今后会再经历些什么,父亲没精力也没那个资格再去管,今天之后,我就会向皇上递折子,将爵位传给你。将来该怎么做,就全凭你的心意。”说到最后。萧立颇觉索然。
这大武朝的建立。有他当初的血汗在其中,可是如今,明知道大武朝将会经历一番动荡,他却没资格再去管。也根本就不想再管了。
想想当初打江山时的斗志昂扬。萧立不得不觉得讽刺。
萧靖北微微颔首。又于萧立闲聊了一会儿,直到见萧立面露疲色,唤了人服侍着他休息了。这才返身回了聆风院。
从萧立最后说的那番话,萧靖北就知道,他的父亲,必定是已经察觉到了些什么。
将与萧立的对话都与凤止歌一一说了,萧靖北道:“止歌,父亲他,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凤止歌闻言并不诧异。
她当初对萧立也并不陌生,萧立虽然以勇武而广为人知,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是个迟钝愚笨之人,正好相反,在粗犷的外表之下,萧立其实有着很少显露人前的精明与敏锐。
虽然苏醒的时间并不长,但想来,这段时间已经足够让萧立知道他的儿媳妇与寒家的关系,再借此隐隐察觉出寒家的异动。
“这有什么值得奇怪的,你对父亲的了解显然还不够,若是那些当初与父亲并肩作战过的人,一定会知道,父亲勇武的表面下,其实还有着十足的精明。”凤止歌如此道。
听了凤止歌这话,萧靖北心里却隐隐觉得有些异样。
凤止歌自己都说了,得是“那些当初与父亲并肩作战过的人”才能知道父亲的精明,可是,她这个与父亲也只不过接触了几个月的儿媳妇,又是如何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发现到这一他这个儿子都未发现的事实?
现在回想起来,似乎从一开始,凤止歌就对他的父亲表现得极为熟悉。
当初父亲初醒来时,为了劝解父亲放下心结,也是凤止歌,说出了寒素这个名字,才成功让父亲安下心来养病。
萧靖北从前也不是没有察觉到凤止歌的这些异样之处,但一直以来他都抱着凤止歌若是不想说他也就不问的想法,但这时,听着凤止歌用如此熟悉平淡的口吻说着父亲当初的事,他却总有种想要往深处了解面前之人的冲动。
他总有种奇妙的预感,他若是真想走进她的内心,就一定要先了解她那些神秘的过往。
这样想着,萧靖北便有些失神。
那么,他该从何处了解起呢?
若许,应该从那个自始至终,都似乎与凤止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寒素?
倒是凤止歌,见萧靖北说着话就突然没了声息,于是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这是在想什么呢?”
萧靖北这时正在沉思之中,闻言下意识的就道:“想要如何了解你。”
然后,看着凤止歌那将他这句话当作是玩笑的表情,萧靖北在心里暗暗做了决定。
……
萧靖北并未将被刺杀的事往外传,所以虽然被劫杀了一回,但除了凤止歌与当时跟在他身边的几名麒麟卫,就再无外人知道这件事。
接下来的几天,倒也一直风平浪静。
不过,萧靖北很清楚的知道,这只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
皇家死士虽然鲜少出现在人前,但关于这些死士,京城里知道的人却并不少,尤其广为人知的,是这些死士不仅绝对忠诚于主子,而且一旦接受命令,就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那几名死士此前刺杀萧靖北失败不说,还留下了几具尸体,必然会再次行动。
而萧靖北等着的,就是他们的第二次行动。
那些死士,也确实没让萧靖北久等。
这天,萧靖北向赵天南汇报了这几天北镇抚司的情况才从宫里出来,就再次与几名黑衣死士不期而遇。
虽然这时天色已晚,皇城根儿上走动的人也不多。但比起上次还耐着性子等萧靖北进了一条僻静的巷子才动手,从这次这些死士在皇城外就直接动手的举动,仍能看出来上次行刺失败对这些死士也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压力。
见到人数比起上次还来得多了些的死士,萧靖北不惊反喜,面上甚至还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那领头的死士见状微微一惊,但箭在弦上已然不得不发,他们都已经现身了,若是还未动手就铩羽而归,主子定然也不可能放过他们。
于是,领头的死士压下心里的不祥预感。拔出剑做了个往下挥的动作。然后当先朝着萧靖北冲了过去。
眼见那刀剑就要触及萧靖北的身,萧靖北却蓦地腾空一跃往后退了丈许,然后,那些之前看似是无关的路人。却突然向这边齐聚。然后挡在了萧靖北面前。
上次已经受过伤。又在凤止歌面前说定要将这件事完美解决,萧靖北怎么可能真的孤身一人呢。
两方人马既然刀剑相向,自然不必再说其他。只一眨眼间,便战在了一起。
出于某种默契,没有任何人发出其他的声音,只听能刀剑相交那清脆的铮鸣,就连不远处宫门的守卫也没有被惊动。
萧靖北这方的人马本就在人数上占了优势,又早有准备,就算身手略逊于那些死士,但在缠斗了一会儿之后,仍然占了优势。
见事不可为,那死士首领倒也并不蛮干,嘴里打出一声响亮的呼哨,便欲往后撤。
“拦下他们,死活不论!”萧靖北在人群后冷然发令。
一方想要撤退,一方却不顾忌对方的死活只想将人留下来,不过片刻,除了那领头的死士付出重任的代价成功逃脱,其余几名死士都尽数被截了下来。
“大人,都死了。”麒麟卫中这次行动的领头人,也就是伍岳,在一一查看了倒地的死士情况之后,向着萧靖北禀报。
其实他们方才也留有活口,只不过,这些死士在意识到无法逃脱之后,就干脆的咬破了藏在齿间的剧毒,只这须臾时间内,便都变成了一具具面色青黑的尸体。
萧靖北朝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看了一眼,道:“无妨,死活都一样。”
对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来说,这些死士是死是活确实无所谓,事实上,上次的刺杀他本也可以收获几具尸体的,不过当时的他尚未想好接下来的计划,待他后来遣人去那条巷子里寻找时,那些尸体早就被处理干净了。
否则,他也就用不着用自己做饵引这些死士出现了。
不得不说,赵天南手下的死士确实算得上是精锐中的精锐,麒麟卫们各个身手不弱,而且还占了人数上的优势,但留下这些死士,麒麟卫们也几乎各个带伤,甚至有好几人都重伤,若非他们事先早就做好准备,在身上易致命之处都缠上了厚厚的绷带,只怕今天就要有人付出性命的代价了。
吩咐人将这些尸体都收捡好,萧靖北才转身回了安国公府。
第二天一大早,萧靖北在做了些装扮之后去了早朝。
下朝之后,赵天南按例唤了萧靖北单独询问最近查案的情况。
事实上,盗卖官粮一案到得如今已经几乎没什么好查的了,涉案的官员大多已经得了惩处,如今还在审的这些,无非就是些意外被波及的人。
向赵天南一一汇报之后,萧靖北却突然跪倒在地,“臣恳请皇上为臣做主。”
赵天南闻言眼中一凝,刺杀萧靖北的命令是他亲自下达给手下死士的,可一直到如今,萧靖北都还能全须全尾的出现在他面前。
赵天南并未时时关注手下死士的任务进度,但这时也难免因他们的效率问题而有所不满。
他辛苦培养出来的死士,比不上寒素手里的暗卫也就罢了,若是连完全个刺杀任务都如此拖沓,那他们也值不得他这些年的关注。
面上并不显露心中所想,赵天南颇为意外地道:“萧爱卿有何事需要朕做主的,不妨直说。”
萧靖北重重磕了一个头,然后眼中带着淡淡的屈色。道:“皇上,身为臣子,为皇上分忧本是分内之事,臣也不惧因此而受到的任何危险,但是,臣左思右想,仍觉得应该将此事告知皇上。”
赵天南心头微微一动,“哦?不知爱卿所言何事?”
“皇上,盗卖官粮一案如今也差不多到了收尾阶段,那些蛀虫既然敢于向粮仓里的官粮下手。本也该想明白事发之后会有怎样的后果。以他们所犯之罪,斩首或者流放都半点不为过,可如今看来,朝中恐怕仍有此案的余孽心存不甘。臣已经不只一次的遭到过这伙胆大包天之徒的刺杀。想来是某些涉案官员心生不忿所致。”
听到这里。赵天南心里便是一跳。
他对手下死士的能力其实并不怀疑,毕竟这么多年来这些死士已经经历过不知道多少的考验。
他本以为,萧靖北之所以能好好的站在这里。是因为他手下的死士还没来得及动手,却没想到,他们不是没动手,而是动了手却失败了。
赵天南心里正暗自恼怒着,便见萧靖北又叩了一首,“皇上请恕臣御前失仪。”
说完,就扯着两片衣襟往两边一拉,露出胸前缠着的大片纱布,以及纱布中那渗出的斑斑血迹,空气里顿时就多出了刺鼻的血腥味。
“皇上,迄今为止,臣已经遇到了两次刺杀,若非臣警醒,只怕臣早就无法再为皇上分忧了。”萧靖北道,“臣一人的安危自是无足轻重,但那些官粮案的余孽胆子如此之大,竟然敢公然向朝廷宣泄不满,臣以为,此等行径不能不严肃处理!”
萧靖北说得义正辞严,俨然是一个万事都为君王考虑的忠臣良将。
赵天南心中一窒,没有先回应萧靖北这严惩凶手的话,而是问起刺杀一事的细枝末节来,“什么?爱卿居然受人刺杀,不知那些刺客如今如何了?”
“回皇上,微臣幸不辱命,虽然未能留得活口,却也将前来刺杀的刺客全都留了下来。”
听了这话,赵天南只觉心头都在滴血。
皇家死士培养不易,每一个都是费了他不少心血才得以成长起来的,可是如今,萧靖北这轻飘飘的一句“幸不辱命”,就让他损失了辛苦培养起来的人手。
这时候的赵天南还不知道他手下的死士到底损失了多少,若是他知道了具体的数字,只怕会更心痛。
不过,听到萧靖北手里没有留下活口,赵天南倒也微松了口气。
无论如何,哪怕那些死士都死于萧靖北之手,但只要他们这明君忠臣的表象没有被戳破,只要不会被臣子知道他这个做帝王的为了拉人背黑锅,竟然派人刺杀底下的臣子,那事情倒也不算太遭。
想到这里,赵天南面上也泛出震怒,“朗朗乾坤,又是在天子脚下的京城里,居然还有此等事情发生,朕自然不容不得这些恶徒如此肆意妄为,萧爱卿,在这件事上,你受苦了,这件事,那便交到萧爱卿手里吧,只要能震慑住那些胆大包天的恶徒,萧爱卿只管放手施为。”
说出这番话时,赵天南心里都是苦的。
萧靖北受了刺杀,只用想的也知道,在处置起这些死士来,他是绝对不会留手的。
可是赵天南也不得不如此,一方是忠心为国为君的臣子,另一方是罪大恶极的歹徒,他若是维护这些刺客而让忠臣离心,只怕再迟钝的人也该察觉到这其中有不对之处了。
再则,他手下的死士这些年虽然确实替他办了不少事,但既然已经死了,那对他来说便再无半点用处,他连最有用的臣子都可以随手放弃,更不用说这几具已经无用的尸体。
萧靖北低下头,“臣叩谢皇上体恤。”
眼中却并无意外。
他一定会好好实现赵天南的吩咐,让世人都看到皇上对行凶的刺客是如何不容情的。
其实这时候他心里还有些隐隐的失望,在进宫之前,萧靖北就已经让手下人将那些死士的尸体准备好了,本想着若是赵天南有兴趣的话,他还能把那尸体亲手送到赵天南面前让他好生观赏一下的,遗憾的是,赵天南并未有此等兴致。
从宫里出去之后,萧靖北就让人将那几具尸体分别挂在了京城几处往来之人较多的城门上。
于是,很快的,京城百姓们就知道了官粮案的余孽心存不甘,刺杀主审此案的安国公世子一事。
而出于以儆效尤的考虑,在当今皇上的吩咐之下,安国公世子才会将被擒下的刺客尸体挂在了城门上,好叫那些还藏在暗处的余孽知晓,当今皇上对此等行径是绝对不会姑息的。
因那几具血淋淋的尸体,京城百姓们一连几天谈起官粮案都有些噤若寒蝉。
作为整个大武朝的中心,京城发生的事总是会以最快的速度往各处流传,而且流言这东西,经过几个人的口之后便往往能传得面目全非,否则就不会有“三人成虎”这个词了。
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这件事传到正经受着大旱的江南等地时,已经变了模样,成了有官粮案余孽刺杀皇上未遂,被皇上分尸示重,皇上怒极之下,不仅下令要更加从严处置官粮案余孽,还要求被派往江南等地的官员务必严加追赃,不放过任何一个与之有关的商人。(未完待续。)
第160章 乱象
消息传到江南等地时,本打算坐等朝廷妥协安抚的商人们都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大武朝的繁荣这些商人们功不可没,尤其是江南这些富庶之地的商人,就算比起京城的富商来说也半点不逊色。
他们先前做出那副与朝廷官员相抗的举动,也并非真的就是想反抗朝廷,更多的是做出样子来等待安抚。
却没想到,想象中的安抚与妥协没有等到,却等来了这样一个于他们来说无异于石破天惊的消息。
要说那些官粮,如此庞大的数目,若是没有当地商人的接手,怎么也不可能如此快的被消化掉,若是朝廷真的要追究,只怕这些地方的商人,有一个算一个,谁也脱不了干系。
若真是如此,那可就了不得了。
心急之下,江南等地的商人一边派了人往京城里打探消息,一边又不得做了两手准备,万一朝廷真打算赶尽杀绝,他们当然不会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他们多年的基业尽数毁于一旦。
莫名其妙的,局势就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消息传到奉旨追赃的官员耳里,这些官员同样大吃一惊,他们并没有接到来自京城的旨意,可这些消息都传得有板有眼的,所谓空穴不来风,万一是皇上的旨意在路上耽搁了,他们这时候要是松懈了让那些商人逃脱一个,到时候皇上追究起来,他们岂不是要平白受罪?
因为这诸多的考虑。这些官员手下调动的官兵也跟着凝重的做起了准备。
官府之人不动还好,这突然一动,倒是更叫商人们认定,当今皇上这次是铁了心的要严惩所有与官粮案有关的人员,那些涉案官员已经都尽数捉拿归案,如今可不是就要轮到他们这些只是花钱买了些便宜粮食的商人了吗?
能与官粮案扯上关系的商人,自然都是当地极有实力的,若要说他们在这件事上都全然无辜,那倒是违心之言。
大武朝的粮价一直很平稳,突然有那么大批比市价便宜两三成的粮食流出来。就算是个傻子也该知道有不对劲的地方。
可是商人本就有追逐利益的本性。只要有银子可赚,这些商人又怎么会自断财路去追究粮食的来路?
所以,如今已经有很大一部分商人开始后悔起自己当初的财迷心窍了。
当初怎么就一时昏了头,明知道那些粮食有问题。仍拿了那白花花的银子将粮食吃下来。现在可不就是被烫了手吗?
到时候朝廷来追问那些粮食的下落。他们又该怎么交代?
想及这个问题,这些商人也都在心里暗自嘀咕,他们这些年每年都会在同一时间段低价买入一批粮食。正因为察觉到这其中有问题,所以他们也不敢一直将这些粮食留在手里,于是一拿到粮食就以比市价低一成的价格卖给了相熟的粮行。
这本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可在现在传出皇上有意严惩涉及官粮案的商人的消息之后,众多商人深感自己等人就是一根绳子上拴着的蚂蚱,这才聚在一起想对策,论及这些年低价收来的粮食去向,居然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他们这么多人收来的粮食,居然都是或直接或间接的卖给了同一个粮行。
这让众多人都隐隐有了种这其中藏有阴谋的预感。
那个粮行的幕后之人,这些年算下来,已经收了一个天文数字般的粮食,那么,他收如此多的粮食,又是为了什么?
再联想到如今正是大旱导致粮食减产的关键时刻,而粮仓里的粮食却被盗卖一空,若是这时候有人趁乱煽动百姓闹事,而这个人被后又有着大量的粮食做后盾……
不用想后面的,就足以让众多商人们忍不住打个寒噤了。
别以为做商人的就只对银子敏感,商人也会担心若是时局不稳会给他们带来怎样的不利影响。
如今大武朝这太平盛世,正是商人们梦寐以求的好时代,但现在看来,因为他们的贪图利益,有可能,就会对这他们极为满意的太平盛世造成不良影响?
这些商人们是心惊又后悔,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吃,再如何后悔,这些也都已经成为事实。
所以他们只能想,要如何规避因这些粮食而产生的危险。
若是让朝廷之人知晓了他们卖出去的被盗卖的官粮都被同一人集中收了去,就算他们知道自己是无辜的,但朝廷官员会姓他们的说辞吗?
许久的讨论之后,众多商人都一致决定,一定要对这件事守口如瓶。
事情到这里,其实无论是商人还是朝廷官员,因为并未能确认那些流言的真实性,虽然心中警惕,但行事到底也算克制。
可就在这时候发生的一件事,却生生将双方的这种克制给打破了。
事情的起因在一个青楼女子身上。
那些商人之中有一个叫张有财的人,别看他的这个名字很土气,可在商场上,却是众多人都一致认同的老辣。
这个张有财没别的什么嗜好,除了喜欢银子之外,就好些美色,因此是当地最好的青楼天香阁的常客。
这种又有银子又大方的客人,当然是青楼老鸨及姑娘们的最爱,所以就连天香阁里号称卖艺不卖身的清倌头牌天香姑娘,张有财也得以成为她的入幕之宾。
天香姑娘可是当地有名的清倌,平时不知道有多少公子哥捧着大把的银子只求见她一见都不能偿愿,如今却肯为一个空有银子的四十几岁的胖子展露欢颜,这当然惹来了其他倾慕天香姑娘之人的嫉恨。
张有财与其他同行们碰过头商量好对策之后。想着最近这段时间因为这盗卖官粮一案紧张了这么久,如今虽然局势仍有些紧,但到底也应该抽个机会放松放松才是。
于是,只稍犹豫了一下,张有财便决定去天香楼。
张有财去天香楼当然是为了见天香姑娘,这天香姑娘往常做出一副最是出淤泥而不染的样子,可是张有财是个商人,他只知道只要利益大到一定程度,就足够人出卖一切,更何况只是一个已经在风尘里打滚了这么多年的清倌。
这不。一叠数字让人无法拒绝的银票砸下去。号称卖艺不卖身的天香姑娘,还不是照样在他身、下婉转承欢?
那大把的银子花下去,张有财可是将天香姑娘包了下来。
他本以为,他出了这么大一笔银子。虽然并未将天香姑娘从天香阁里赎出去。但也足够让天香姑娘从此再不见客。只专心等着他有空时去见她才是。
可是,他倒是忘了他是怎么用银子打动天香姑娘的。
所以,当有另外一个人同样砸下大笔银子时。第一次没能忍住诱惑的天香姑娘,当然再一次伸手接了那银子。
张有财来到天香楼时就发觉老鸨的面色有异,察觉到不对劲的他一路冲到天香姑娘的闺房,正好就将正在床上翻滚着的两人堵了个正着。
这可将张有财气得够呛,当初那老鸨可是向他指天发誓,以后再不让天香姑娘见其他客人的,敢情这是拿他当冤大头呢?
怒极之下的张有财冲进房,一把将白花花的两人拉扯开来,然后随手抓过一个花瓶就朝着那个男人砸了下去。
这一砸,就砸出事了。
被砸的男人姓王,是从京城下来的一个官员的子侄,这位家中可不缺钱,从京城来到这里之后就听说了天香姑娘的美名,又知道天香姑娘是个卖艺不卖身的清白姑娘,于是就大把银子砸下来准备尝尝鲜。
却没想到,这到嘴的肉才只是闻了闻味,就被人一花瓶砸在了头上。
这人可从来没有吃过这种亏,当时就捂着鲜血横流的脑袋狠狠瞪了王有财一眼,然后就冲回了官衙找帮手。
朝廷虽然严禁官员出入青楼,但可没禁止官员的子侄去青楼玩乐,可如今这人只是再正常不过的花银子买享受,就吃了这么大一个亏,那还得了?
从京城下来追赃的这些官员如今也牢牢抱成团,再说这件事可不是那官员的子侄理亏,能帮得上忙的,当然也会推上一把。
于是,在众多官员有意无意的放纵之下,那个被砸得头破血流的男人点了些衙门里的官兵就又杀回了天香阁。
天香阁里,张有财砸得人头破血流之后仍不解气,在天香阁里大闹一通,然后深感自己这银子花得不值,正逼着老鸨退银子呢,就见一个满脸血的男人领着一队官兵冲了进来。
一看到官兵,张有财就下意识的有些心虚,毕竟官粮案里牵扯到那样的隐秘之事,所以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审方才被他砸破头那人回来找麻烦了,而是转头拔腿就跑。
若是张有财不跑,这件事倒也不麻烦,那被砸之人虽然上面有人,但到底也知道如今的局势,是绝不敢把事情闹大的,最多也就是把张有财打上一顿出了气也就算了。
可张有财这一跑,这人没出到气,当然接着追了上去。
而张有财一见身后有人追,更是跑得飞快。
这一跑,就又出了意外。
张有财本就是个胖子,这么一通狂奔下来,说是气喘如牛都不足以形容他的狼狈,然后,在跨过一条路边的沟渠时,张有财腿上一软,一个没站住,就扑通一声摔了下去。
若只是普通的摔上一跤倒也罢了,偏偏这张有财倒霉得没了边儿,一摔之下正好脑袋磕在了一颗尖锐的石子上。
张有财就这样死了!
那受伤的官员子侄显然也没料到自己追出来会导致这样的后果,还没来得及等他考虑好这件事要如何收尾,就已经有人将张有财认了出来。
张有财死了,还是死在官兵之手。
这个消息以一种恐怖的速度迅速传开,也传入了其他与之一起碰过头的商人之耳。
在这些并不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人眼中,这无疑便是确认了那个最近传得起劲的流言为真,朝廷真的准备对他们这些商人动手了,而张有财就是第一个死于朝廷之手的人。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众人本就自认与张有财是一条绳上拴着的蚂蚱,这时见张有财有了这样的下场,难道他们还会好得上多少?
所以一听到张有财死了的消息,众多商人就开始了自己的准备。
提高自家戒备自是不用提的,然后召集重金聘来的护卫,又吩咐家人用最快的速度打点好行装,收拾些值钱的细软,以防万一有个什么不测,好随时能够脱身。
而那些官员们呢,听说了这件事之后也意识到事情要糟,原本他们也是有心想将这些商人召集起来解释一番的,毕竟只要皇上的明确旨意没送到他们手上,他们就不能让江南等地的商人乱起来。
当然,为了防止这些商人情绪激动之下伤及他们,官员们当然会带上些官兵护卫自身,坏也就坏在这些官兵身上。
张有财才死于官兵之手,就又有官员带着官兵寻到自己家来了?
于是,商人们来不及了解事情的真相,为了不让自己步入张有财的后尘,就连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就吩咐着家中护卫将那些官员与官兵都挡在屋外。
原本也只是一个要进一个不让,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就有护卫与官兵起了冲突,这点冲突又渐渐放大,直到后来所有官兵与护卫大打出手,场面乱成一团。
经此一事,当地商人与京城来的官员自然而然就变得势同水火,商人们更是不约而同的牢牢抱成团,共同抵抗不仅要侵吞他们财产,还想要让他们命的可恶的朝廷命官们。
在商人们的眼里,他们这可不是要与朝廷作对,而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身家性命而不得不如此。
而官员们呢,虽然就连他们都不知道事情是怎么会发展到这一地步的,但是在双方接连几次的短兵相接之后,他们也都知道了一个事实。
江南等地,是真的乱起来了。(未完待续。)
第161章 灾
大武朝虽然算得上强盛,但在这个通讯只靠马匹的年代,江南等地的消息传到京城,也着实花了不少时间。
赵天南收到江南等地传来的大乱消息,急得眼前一黑,差点没直接晕过去。
还没等他针对此事做出什么回应,另外一个更坏的消息又紧接着传来。
这几番来去之下,如今已到了往年的秋收季节,江南等地因这次大旱的影响,粮食产量比预计的还要来得低,竟然不足往年的三成!
江南等地本就是大武朝粮食的主要来源地,可以说,整个大武朝,起码有三分之一的百姓指着这些地方产出的粮食吃饭,如今粮食严重减产,也就意味着,大武朝就有近三分之一的百姓有着要饿肚子的可能。
别说其他地方的百姓了,就是江南等地的佃户,今年的粮食收成本来就不好,这少得可怜的粮食之中,他们还不得不拿出一大部分交租,等交完租子,辛苦劳作了一年的一家子也就只能得到一丁点口粮。
连种地的佃户都如此,那些指着拿银子买粮食的百姓们又能如何?
江南等地的收成状况一经往外传出,原本就已经比往年涨了好几成的粮价更是一路疯涨,以前五钱银子就能买到的一石粮食,现如今就算是五两银子都未必能买着。
还真别嫌贵,在这明显有很多人会闹上饥荒的时候,比起银子。当然是能填饱肚子的粮食来得更重要。
手里有银子又看得长远的人,自然是抢在所有人之前拿了银子买够粮食囤在家里,而那些或是没有银子,或是有银子又舍不得花高价买粮食的人,则只能看着粮食一天一个价,最后涨到一个让他们此前绝对没有想到过的高价上。
除了种地的农民,一般百姓之家又怎么会有多少存粮,所以没用到一个月,大武朝各地就已经开始有饿得面黄肌瘦的灾民出现,他们三三两两的出现在街头。靠着偶尔碰上的好心人的接济勉强过活。
这些灾民有的是离开家乡投奔亲族却未能偿愿的。有的则是实在被这年景逼得没办法,只能在街头乞讨的,若是将这些人聚在一起,再让他们一一叙说自己的故事。其中的艰辛与凄惨。不知道能让多少感情丰富的小姑娘泪水涟涟。
在那些并未被干旱的阴影笼罩的地方。淳朴善良的百姓们初时对这些灾民倒也和善,可当这些百姓也发现粮铺里的粮食一天天减少,粮价一天天上涨时。深感自身难保的他们自然也不会再有多余的同情心来帮助他人。
粮食短气带来的恐慌,就这样随着灾民们的脚步,渐渐弥漫至整个大武朝。
那些被灾民们走过的路上,若有人去认真细看,定会因那满目疮痍的景况而心惊不已。
人对饥饿本就有股出自于本能的恐惧,若只是饿个一天两天还好说,这时候的人到底还存有理智,可若是这样的饥饿再持续个两三天,那恐怕连人们自己也不会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样的事了。
灾民们一路往各处逃难,在路上还能依靠些树皮草根勉强裹腹,可进了大武朝各地的城市,却再无那么多的草根树皮给他们啃,在得不到善心人的接济之后,饿极之下的他们,渐渐抛却理智与人性,为了生存而做出了种种以前绝不敢做的事来。
没有吃的,那就去抢,不敢抢官府,难道连平民百姓之家他们也不敢抢吗?
就这样,在这些灾民为了生存而不管不顾的作为之下,大武朝各地乱成一团,每每到了吃饭时间,当地百姓们都如临大敌,就怕自己好不容易才攒下的一点点食物,会被那些不要命的灾民连锅端走。
在这样的恐慌之中,无论是灾民还是深受其害的普通百姓,都觉煎熬非常。
而后,百姓们要求官府开仓放粮的呼声也越来越响亮。
可谁都知道,江南等地的官员早就将粮仓里的官粮盗卖一空,如今粮仓虽然还存在着,但里面却休想找出哪怕一粒粮食。
这个事实让无数人深感绝望,而后更是那些贪官恨得咬牙切齿的,恨不得能生啖其肉。
这样的痛恨汇聚在一起,便成了令上位者也惊惧不已的民怨。
大武朝当初能够建立起来,不仅是因为赵天南等人能打胜仗,更因为他们得到了天下百姓的拥护,若有一天,为人君者被所有臣子百姓联合起来反抗,那他这个帝王无疑只是一个空有其名的笑话。
赵天南此时就有这种感觉。
他这时亦有些后悔,若是先前他真的下定决心,严查与官粮相关的商人,并从他们手中抠出些粮食来,这时的他想必就不会是如此被动了吧。
京城身为大武朝最重要的心脏,比起其他地方来,这里的情况无疑好了很多,大街小巷上偶尔虽然也能看到几个形容凄惨、与乞丐野狗抢饭吃的灾民,但数量却并不多。
不过,赵天南也知道,这样的情况只是暂时的。
天下百姓都知道,京城是大武朝最为富庶之地,那些灾民又如何会不知道这一点,绝望之下他们自然会本能的往京城走。
恐怕,再过上一段时间,京城里就会多出不知道灾民。
而到时候,赵天南这个帝王,到底是要赈灾,还是要将这些灾民赶出京城去?
赵天南倒是想开创放粮赈灾,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纵使他心里肯,空荡的粮仓也不会容许。
可他更不能将灾民赶出京城去,若他真这样做,只怕本就已经激起的民愤会更加剧烈,说不定一个不好就要让天下百姓生生将他从皇位上拉扯下来。
在龙椅上坐了二十几年,赵天南早已将这大武朝的江山当作是他以及赵家的囊中之物,他又岂能容许这样的事在他的眼皮底下发生?
召集了不少大臣在御书房里议了大半天,直到有些年老体弱的大臣都快累瘫了,赵天南才终于做出了决定。(未完待续。)
ps: 今天只有两千字,以后再补,这几天实在抽不出空来……
第162章 父子
江南等地大旱虽然对大武朝造成了极大的影响,可也并不是大武朝所有地方都遭了灾,别的地方不说,至少在京城及其附近区域,这一整年却还算得上是风调雨顺的。
赵天南倒也没打普通百姓的主意,在这整个大武朝都被饥荒的阴影笼罩的时候,若他还想从普通百姓手里抢粮食,只怕也只能将百姓们生生逼到反他的那一面去。
百姓们手中的粮食有限,可不代表京城这些大家世族没有多余的粮食。
细数京城的大户人家,哪家没有个几处田产,那些庄子上送上的粮食果蔬等出产,只供各家主子享用,只怕就是几辈子他们都用不完。
既然如此,让这些贵族阶层为了大武朝尽快度过这次动荡而出些血,赵天南是半点也不会心有不安的。
收到消息的第二天,宫里就传出消息,当今皇上为了省下更多银子以助天下百姓度过此次饥荒,下令精简宫里的一应吃穿用度,就连太后及皇上的一日三餐,也都精简成了最最普通的两菜一汤。
为人臣者,最需要学会的,就是体察上意。
赵天南如此动作,朝中的臣子又哪里能理会不到其中真意,自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就纷纷慷慨解囊,为百姓们的生计而献出自己的一份心力。
除了捐银子,各大世族的女眷也都纷纷因体恤灾民的日子艰难而在城北搭棚施粥,虽然只是一碗清粥。但好歹能让灾民们靠此活下来。
人只要还有生存的希望,就断不会往绝路上走。
如此一来,京城那些因灾民而生的各种事,倒是一夕之间少了许多。
赵天南对朝中臣子们的知情识趣很是满意,不过,他的最终目的可不是大臣们献上来的这点银子,与赈灾所需相比,朝臣们贡献的这点无异于杯水车薪,他真正的目光,还是放在那些掌握了大武朝经济的富商巨贾身上。
要让百姓挺过这次灾荒。光有银子是不够的。得有足够的粮食,才是完美的解决之道。
在粮仓里没有粮食的情况下,手中有足够粮食的,也就只有各大粮行了。
赵天南的本意。是想以自己为表率。让这些粮行的幕后之人看到他赈灾的决心。他都想好了,只要这些粮行能够拿出足够多的粮食让他将大武朝的这次动荡应付过去,就算是叫他这个一国之君允诺他们些好处也不是不可以。
赵天南的盘算很好。可是他却错估了如今的形势。
商人的本性就是逐利,如今的灾荒对于各大粮行来说无疑是个发财的大好时机,他们捏着手中的粮食等到粮价涨到最高处牟取暴利都来不及了,又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就因为赵天南的一个表态而将自己手中的东西白白拿出来。
事实上,若是换了往常,遇到这样的时候,也不是没有粮行愿意提供粮食的,毕竟商人虽然有逐利的天性,但他们也同样在乎如今这安稳的盛世。
可谁让江南等地才出了那样的事,听说当地官府为了让当初收过那些官粮的商人们将粮食吐出来,都已经动用官兵杀了人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若还像个傻子一样将粮食交出来,那可不就是告诉旁人他们是人傻钱多吗?
指不定他们这边刚流露出点要提供粮食的意思,下一刻就被朝廷官兵围剿了,那他们辛苦几十年赚下的家业,岂不就要白白落入朝廷的手中了?
因这种种,赵天南始终也没等到各大粮商的慷慨解囊,意识到这一切都缘于江南等地发生的事,想到那些被他派去追赃的官员为他以及大武朝惹下这等祸事,赵天南连生撕了他们的心都有了。
各大粮行不肯主动献粮,赵天南纵然心生恼怒,却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就强令他们将粮食交出来,如今本就是多事之秋,他若是再如此做了,恐怕会将大武朝拖入更深的泥潭之中。
赵天南自然不会做如此愚蠢之事,但是每每只要想到自己身为这大武朝的主宰,却拿这些靠着他过活的奸商没有丝毫办法,他心里就暗生隐怒。
这些年朝廷待商人的温和,大概已经让他们忘了前朝时商人是何种低下的地位,既然他们已经对朝廷失去了二十几年前的敬畏,那他,也不介意让他们好好清醒一下。
只要,待这次灾荒能完美度过,他绝对会好好收拾收拾这些看不清楚时势的商人的。
那些为了保住自己身家而紧捂口袋的粮商们可不知道,就因为他们此时的没有及时解囊,就让赵天南下了要狠狠收拾他们的决心。
而赵天南,赈灾的不顺让他的心气也跟着不顺起来,“嘭”的一声摔了一只青花茶盏之后,许是怒极攻心,一时之间竟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皇上,您怎么了?”
随侍在赵天南身边的林公公一见赵天南的脸色不对,一边面带急色的就要扬声唤人请太医来。
“不用了,朕没事。”赵天南深吸几口气,待眼前的晕眩回复过来,才抬手阻止林公公唤太医的举动。
为了能看顾这片他亲手打下来的江山更长时间,赵天南这些年一直极为注重保养自己的身体,是以才能明明已过半百之龄,却较之那些四十许的人都要来得康健。
可是,自从那次亲眼目睹了寒素的尸身被烧成那副模样吐了一口血之后,他的身体状况就每况愈下,到得如今,他竟一天天的就感觉到了自己的老迈。
这让赵天南极为不甘。
他是这大武朝的主宰,臣子百姓口中的万岁。哪怕他也知道活到万岁是不可能的,可若叫他就此倒在这半百的岁数上,他恐怕就连死了也合不上眼。
可是……
就算赵天南再怎么不甘,他也知道,人是不能不服老的。
他鬓边一天天多起来的霜色,与他眼角日渐加深的皱纹,都在告诉他,他确实已经老了,不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四处征战的赵天南。
只要是人,就不可能不死。这一点赵天南最为清楚。
他原本。也是对自己的身后事安排好了的,所以他才会不惜求助皇觉寺的高僧,也要将早已死去二十几年的寒素的尸身完好无损的保存起来。
纵然这些年他一直极力避免提起寒素这个人,但在他心底。他对寒素到底还是有愧的。
他本想。他们活着的时候不能相守在一起。那么待他身故后,他甘愿与她一起长眠于地下,他定会用接下来这漫长的时间。让素素原谅他当初的举动。
只是,世事难料,他没想到,一直被他看作是蠢妇的苏沉鱼,居然会因心中的那点子嫉妒而对素素的尸身下那般毒手。
他一个君王,当初亲眼看着寒素死在他怀里也就罢了,如今竟连他死后给他留下的唯一一点念想都保不住,赵天南当时真是恨不得生生掐死苏沉鱼。
如今,素素已经落了个尸骨无存的凄惨下场,那他百年之后,又能有何人陪伴在侧?
这样一想,赵天南早已修得寒暑不侵的心无端就有几分悲凉。
然后,他突然就想起了那个被他怀疑是寒素的凤止歌。
微微一顿,他道:“派往湖州的人,可调查到了什么?”
说话之时,他想起那天与凤止歌见的那短暂一面。
自那天的见面之后,他不仅向身边的死士下了击杀萧靖北的命令,同样也遣了人去湖州调查凤止歌这些年的事。
只不过,他的死士不仅没能杀得了萧靖北,还被萧靖北杀了将尸首挂于城门处,那么些费了大量心血才培养出来的绝对忠于皇家忠于他的死士,就这样死于萧靖北之手,赵天南心里的痛简直无法形容。
偏偏,他还只能生生吃了这个哑巴亏,咽下自己种下的苦果。
听赵天南有此一问,林公公垂下眼,恭敬地回道:“回皇上,派往湖州的人还未归来,毕竟威远侯府当年发生的事已经过去许久,一时查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也是再所难免。”
事实上,并非赵天南派去的人查不到任何消息,威远侯府在湖州扎根二十年,既然存在过自然就会留下痕迹,以赵天南手下人的本事,要查出些什么自然不会太难,甚至于关于威远侯府以及凤止歌早些年的消息早就送到了林公公手里,只是被他使了些小手段瞒下来了而已。
林公公自然知道,他不可能永远将这消息截在手里,不过,能多给皇后娘娘留些准备的时间,当然是好的。
听了林公公的回答,赵天南也没有半分怀疑。
细数他身边的人,若说有一个人能得他全部的信任,那这个人必定是林公公无疑,早些年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林公公是寒素派到他身边的探子,可是寒素都死了这么多年,林公公这二十几年的忠心不二,已经足够证明他的可信。
心里涌起阵阵烦躁,若不是林公公还在面前,赵天南指定就得忍不住这股子郁气在御书房里发泄一番了。
最近这段时间,他不管是做什么总是万事不顺,江南等地大旱,大批官粮被盗卖,还有如今因江南等地粮食减产而引起的灾荒,大武朝正是人心不稳的特殊时期,就连他派人下去查点事都这么久没有回音。
登上皇位二十几年,赵天南还从来没有如此不顺过。
强忍下心里的烦闷,赵天南再次吩咐道:“吩咐下去,让下面的人加紧查威远侯府以及那个凤止歌的所有事。”
赵天南心里既有些恐惧,又有些期待。
恐惧是因为他害怕这个凤止歌真的就是当年的寒素,他对寒素亦有一些了解,若不是有了万全之策,寒素是不可能如此正大光明的出现在他眼皮子底下的。
至于期待……
赵天南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
以他当年对寒素的所为,以及当年寒素临死前面上那了然的笑容,赵天南怀疑她早就猜到那杯酒里有什么样的玄机了。
就算凤止歌真的是当年的寒素,她既已经重回人世,以她的脾性,又怎么可能与他摒弃当年的种种恩怨重归于好?
更何况,她如今已经嫁人了。
而她的婚事,还是他这个做帝王的亲自下旨赐下的。
只要一想到凤止歌有可能就是寒素,赵天南面上就一阵阵的扭曲。
好半晌,他才将心里的思绪尽数压下,转而吩咐林公公道:“去把太子请来。”
林公公应了声“是”,转身下去请太子赵载存前往御书房。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赵载存就跟在林公公的身后到了御书房。
赵天南朝林公公望了一眼,林公公便极为知机的退出了御书房,并仔细将门关好,又亲自守在了外面。
待御书房里只剩下了赵天南父子二人,赵天南才抬眼看向赵载存,“太子近来身体可有好转?”
问这话时,赵天南的目光有些微凉。
因为宁妃当年的那一摔,赵载存生来便体弱,这些年被太医院上下的太医一起精心护着,才算是有所好转。
可是,在上次被身边的两名死士用慢性毒、药刺杀之后,也不知是休养不当还是那毒太过霸道,赵载存的身体便一直有些时好时坏的,惹得这段时间整个太医院上下都提心吊胆的,就怕太子出了什么意外,会让他们被皇上迁怒。
这样的恐慌之下,太医院的这些杏林国手甚至都开始迷信起民间所谓的冲喜之说来,就盼着太子这次大婚之后身子骨能康健些。
只不过,如今看来,他们的愿望到底还是没能实现,哪怕如今已经大婚了一段时间,赵载存的身体仍如之前那般时好时坏让人心忧。
赵天南想起自己这段时间收到的消息,心里的烦闷就又添上几分。
面对赵天南的问候,赵载存微微垂下头,低声应道:“多谢父皇关心,儿臣最近已经好多了。”
说这番话时,赵载存隐于袖中的双手,都不由紧紧攥起。(未完待续。)
第163章 叮嘱
只听赵天南这简单的一问,赵载存便隐约知道,赵天南这次唤他过来是想问些什么。
想到那个可能,赵载存脸色顿时有些黑。
赵载存的表情当然没能躲过赵天南的眼睛,被赵载存识破自己的意思,赵天南也跟着面上一僵。
他一个做帝王的,居然要亲口过问儿子的这种事,于他来说,这也是一种难堪,难道赵载存以为他想来问这些吗?
心中一恼,赵天南眼中含怒,先瞪了赵载存一眼,然后才道:“既然最近身体已经好转了,那,为什么太子妃以及两位才人那里……”
话说到一半,赵天南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从来也没有哪个帝王,会过问太子的房里事的,赵天南愈发觉得后面的话难以启齿。
赵载存浑身僵住,他微低着头,在赵天南看不到的地方,眼中闪过些许难堪。
他从没想过东宫的事会瞒得过他的父皇,却也没想过,父皇居然会亲自开口问他这种事。
算起来,李胜兰与武月柔二人已经入东宫几个月,就连太子妃与赵载存大婚,也有一段时间了,可是,一直到现在,赵载存都没与这三人圆过房。
太子妃以及李武二人对此一直很是惶恐,她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会让太子如此不待见她们。
因为这个,这三位东宫的女主人都顾不得互相争斗,只使出浑身解数希望吸引到太子的注意力。一边各施手段,一边还要布置一番尽量不让东宫的事传到外面去。
对于女子来说,丈夫一连数月不碰自己,这已经是最大的难堪了,她们自然不会希望这件事被旁人听了去。
可是,东宫毕竟还是在皇宫之中,而这皇宫的主人是如今身为皇帝的赵天南。
就算太子妃三人如何对外瞒着,这件事到底还是传到了赵天南的耳中。
赵天南初听到这个消息时气得几乎肝疼,他费尽了心思为太子挑的太子妃与姬妾,就是为了借用这三人娘家的势力。将来在太子登基之后以助他稳固帝位。
当然了。他更希望,赵载存能尽早为赵家诞下子嗣血脉,太子妃与李武二人当初在被定为太子妃人选之前,生辰八字可都是拿到钦天监去测算过的。她们都是有利子嗣的命格。
可是如今。赵载存不仅没有领会到他这个做父亲的用心良苦。还一连几个月都不往太子妃三人的房里去,更遑论是与她们圆房好尽早为皇室开枝散叶了。
只要一想到这些,赵天南眼前就一阵阵的发晕。
他这唯一的儿子。这个一直未能令他真正满意的儿子,难道是想活生生气死他吗?
他英明一世,为何会在子嗣上有如此多的不顺?
心中愤慨之余,赵天南眼中的不满与怒气愈见加深,他税利的视线直直刺向赵载存微低着头的身影,冷声道:“太子,你应该知道,你是如今大武朝皇室唯一的男丁,为皇室传承香火,本就是你身上最大的责任,可是你是如何做的?太子妃与两位才人入住东宫已经几个月,你却完全把她们当成了摆设一般置之不顾,你是想让皇室再无血脉继承这大武朝的江山吗?”
赵天南越说越愤怒。
他这一生,最值得骄傲的,就是他一手打下了这大武朝的大好江山。
所以,他绝对不会允许,他的江山将来落得个无人能继承的尴尬局面!
能在如今灾荒遍布大武朝的艰难时候还亲自过问赵载存的房里事,就已经足够说明他对皇室子嗣一事的看重了。
立于下首的赵载存默默地听赵天南说完话,面上的苦涩越来越明显,双拳也越握越紧。
他知道父皇对于皇室血脉的重视,可是这时,听着父皇所说的这些话,他真的有种将一切都告知父皇的冲动。
皇室血脉,早就已经断绝了!
可是他不能这样做,这句话一旦说出口,他的生母与妹妹,再加上他自己,就绝无活命的可能。
若只是他一人便也罢了,他这些年天天与药相伴,其实早就已经不再惧怕死亡,可是母妃与含月,他,到底是忍不下心叫她们就此没了性命。
正因为知道了真相,所以,他才没有往太子妃以及李武二女房里去。
纳下李武二女,以及迎娶太子妃,都不是他所能拒绝的事,可是他至少能控制他自己的双腿去哪里。
于他这样一个生来体弱的人来说,有一个身体健康的子嗣其实是他一直十分渴望的事,如果换了他不知道自己身世的时候,哪怕他并不喜欢父皇为他选的太子妃以及两名姬妾,哪怕只为了有一个自己的子嗣,他也绝不会把太子妃三人往外推。
可是……
谁叫他偏偏就在大婚之前不久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呢?
他的身世,已经叫母妃和含月提心吊胆了这么多年,甚至如今他自己也害怕到就连做梦都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这样的日子,他又怎么能让他将来的儿女过?
纸是包不住火的,他近来总是隐隐有这样的觉悟,他从来都不觉得父皇是个愚蠢之人,如今想来,太医院这些年来那么多的太医先后告老还乡,只怕也不乏有太医是因为暗中窥到了真相,父皇先前没有起疑,一来是出于他身为帝王的自负,自负于宫里没有嫔妃敢于背叛他,二来也是根本就没往那方面想。
可是,若有一日,只要父皇察觉到了半点不对,他无法想象,等待他以及母妃含月的,会是什么。
与其到时候让他的孩子因为他的原因还未长成就先夭折。他还不如,根本就不让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上受苦。
想到这些,赵载存目中愈发坚定。
“回父皇,儿臣不去太子妃与两位才人房里,并非是儿臣对她们有什么不满,而是太医早就断言,儿臣的身子近来虽然有所好转,但到底伤了些根本,若是这时候与太子妃行房,恐会对子嗣不利。”赵载存面不改色的将自己的房中秘事摊开了说出来。
他的话半真半假。
先前他所中的毒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自己最为清楚。当时之所以往自己身上下毒。也是打了做戏要做足的盘算。
但哪怕是再真,做戏到底是做戏,那点毒只不过是做做样子的,实则他的身子根本就并未因毒而有所损伤。真正让他昏迷的。是知道身世之后的打击。
有了这么久的调养。当时吐的那口血对身体带来的伤害早就已经恢复如初。
太医确实说过他的身体伤到了些根本,至于那什么行房会不会于将来的子嗣不利,这话却是他故意向太医询问。然后太医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而已。
赵载存知道,他的父皇如此看重皇家血脉,自然不会希望他将来的子嗣有半点的不对。
抛出这样的理由,就算父皇心里会有所疑虑,但到底也能将圆房一事拖上一段时间。
至于,拖过这段时间之后又会如何……
赵载存对此也很茫然。
赵天南听完赵载存的话,又隐隐看到他面上那难看的脸色,心里倒也相信了几分。
连他都如此为赵载存的子嗣担忧,想必作为当事人,赵载存自己更会为此事忧心,若是能尽快留下血脉,想必赵载存绝对会不遗余力,如今因身体的原因而不得不演变至此,恐怕最为难受的,是赵载存自己。
想到这些,赵天南面上神色倒还缓和了几分。
不过,想到某些可能,赵天南微眯了眯一双如鹰隼般税利的眼。
片刻后,他收回眼中的冷芒,再看向赵载存时,面上表情已经能称得上是温和了,从龙椅上站起身,赵天南来到太子身边,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温声道:“存儿,你是父皇唯一的儿子,将来大武朝也必定会交到你的手里,所以你最该明白,为皇室留下血脉的重要性,你要时刻记得,你身为大武朝储君,未来帝王的责任,既然你已经立了太子妃,待身体的隐患消除之后,就该尽早让太子妃诞下嫡子,至于旁的什么人,你最好还是不要再想了,否则,哪怕为了我皇室的血脉,父皇也断然不会容忍的!”
说到那“旁的什么人”几个字,赵天南眼前闪现出那片青色的衣解,声音微不可察的一顿,然后才继续声出如刀。
赵天南当初之所以那般快的替萧靖北和凤止歌指婚,就是因为察觉到赵载存对凤止歌动了心思。
他既然不可能允许赵载存娶寒家的女儿,当然也就举给赵载存留下任何的希望,所以才会没多作考虑就指下这门婚事。
赵载存最好是真的因为身体的原因才一直没与太子妃三人圆房,若他是为了凤止歌才如此,哪怕心里仍存了凤止歌到底是不是当初的寒素这个疑问,赵天南也绝容不下这个凤止歌继续影响赵载存。
赵天南的话传进赵载存的耳里,仿佛字字都变成了锐利的刀,将他心间刺得千疮百孔。
他一直在心里说服自己,他之所以不与太子妃及李武二人圆房,是不想将来身世大白之后连累到她们,更不想让她们生下子嗣,将来再因为他身世的原因而累得他的孩子跟着受苦。
可听完赵天南的话,眼前闪过那许久不曾再见的人的面容,心里隐隐传来的痛,才叫他惊觉,原来,在他的心底,一直还藏着这样一个执念。
只不过,就算他一直不愿圆房又能如何?
那个人已经成了别人的夫人,他再怎么坚守着,也只是无望而已。
想到这些,赵载存浑身一颤,然后死死捏着拳头,不让自己表现出分毫的异样来。
“回父皇,儿臣身为大武朝的储君,自然深知自己身上所背的责任,还请父皇放心,儿臣也一直为子嗣之事忧心,只待身体来日完全恢复,儿臣必然不会再耽搁此事。”赵载存几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叫自己保持平静。
听罢赵载存的表态,赵天南凝神观察了他的神色一会儿,直到确定没有错看赵载存面上的任何一缕表情,才放下心来挪开双眼。
“既然你已经明白自己肩上担着的责任,那朕也就不再多说了,回头朕会吩咐太医院尽早将你的身体调养好,这段时间,你学着处理国事的同时,调养身体为皇室留下血脉才是最重要的事。”赵天南说得语重心长。
又叮嘱了赵载存几句,赵天南才让赵载存回去了。
走出御书房老远,赵载存回头去,御书房仍是先前那般平静,就连在外面守着的林公公,也一如之前没有半点变化。
离了这老远,赵载存面上的平静之色终于绷不住了,他双拳紧握,眼中有屈辱与难堪交替闪现。
他知道的,他一直知道的,他的父皇对他从来都没有过半点满意。
从前他不知道自己身世时,时时刻刻想的,都是要如何努力,好叫父皇对他满意。
可如今看来,在父皇的眼里,他与其说是这大武朝的储君,还不如说是一个给大武朝留下血脉的工具。
莫不是,父皇打的主意,便是让他留下血脉,好从中选出一个最让父皇满意的,再亲自带在身边教养?
一想到自己在父皇心里的地位,其实与那种猪其实也并无二致,赵载存心里就涌出阵阵抹不去的屈辱。
不过,只半晌时间,心头的无力,便将这些屈辱尽数取代。
就算父皇真是如此看他的,他又能如何?
若他真是父皇的亲生儿子,他自然有理由愤怒与不甘,可他根本就不是,他与这赵氏江山没有任何关系,他身体里流的血,也与皇室没有半点相同。
他又有何资格去怨父皇如此看轻他?
思及这些,赵载存眼中泛起痛苦之色,他闭上眼,面上表情微有些扭曲。
最让他不甘的,就是他根本就没有怨恨与不满的资格!
如果可以,他真的恨不得,当初母妃临产前那一跤,直接将他给摔没了,也好过让他来到这世上遭受这般痛苦!(未完待续。)
第164章 太子妃
凝着脸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赵载存才收拾好面上的表情,一路回了东宫。
东宫里,自从知道赵载存被赵天南叫去了御书房,太子妃陈淑怡就一直有些不安的来回走动,不时还往大开的宫门外看,显见是在等着赵载存回来。
太子妃陈淑怡容貌温婉端庄,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她周身自然散发出来的那股温顺宁和的气质,很容易让与她接近之人对她心生好感。
她这时的心情很是复杂,既有忐忑,也就期待。
与太子大婚已经几个月,但她却一直未能与太子圆房,每每在东宫里见到太子,太子对她的眼神也是逃避居多,这无疑让陈淑怡很是难堪。
为了不让这件事传出去让自己面上难堪,陈淑怡也用了不少手段,但她知道,这件事到底是传到了皇上那里。
只要一想到,或许这次父皇将太子叫去就是要说这件事,陈淑怡不安的同时,也期待着太子回来会有好的结果。
虽然让父皇插手她与太子的房里事让她很是难堪,但是以太子的脾性,若是此时没有外力推动,只怕他真的一辈子都不会与自己圆房。
陈淑怡其实早在与太子大婚之前就已经见过他了,只不过许是她的存在感太低,几次见面竟然都没在太子心里留下一丝半点的印象。
天知道,在大婚那夜,覆着的红盖头被太子挑开时,见到太子眼里那满满的陌生与平静。陈淑怡心里有多难受。
早在那一年的宫宴里,她趁着自家母亲不注意,偷偷溜到御花园里,意外见到了苍白着一张脸倒在地上的赵载存,并唤来太医将他救醒,那个病弱少年就已经在她心里留下了淡淡的影子。
也许在旁人眼中,太子赵载存虽然身份尊贵,但却有那样一副病弱的身子,实在不是良配,但在陈淑怡看来。只要能让她与赵载存成为夫妻。哪怕叫她折寿十年,她都万分愿意。
这世间的事,就是如此的不可理喻。
陈淑怡的父亲是饱学的翰林,但翰林虽然清贵。若说权势却着实没有多少。
这次太子选妃。陈淑怡原本还为自己放在心上的人即将大婚了而黯然了一段时间。却怎么也没想到,最后定下的太子妃人选,竟然是她自己。
没有人知道。得知这这个消息之后,陈淑怡在心里几乎将诸天神佛都谢了个遍,她不停的感激上苍,让她达成了这个多年的心愿。
她以为,这应该是她与赵载存之间的一个完美开端。
抱着这样的喜悦,就连赵天南还同时为赵载存定下了两名才人,并且还让李武二女在她与赵载存大婚之前一个月提前入住东宫,都没能影响到陈淑怡的好心情。
李武二人进宫那天,陈淑怡一直关注着她们的动静,甚至还因为两人在凤止歌那里碰了个钉子而心情舒畅了几天。
也是从那天开始,她就无时不刻的盼着一月之期快些过去,好让她成为东宫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坐上花轿那时,陈淑怡一直在想,在她与赵载存大婚之后,她一定要做一个贤惠大度的太子妃,将来伴在他身边成为能与他并肩的母仪天下的皇后。
只是,她想过无数次,大婚之后她与赵载存会有怎样的相处方式,却怎么也没想过,赵载存会将她当作是摆设一般置于东宫,甚至平时连话都甚少与她说,两人就算偶有单独相处的时候,也只是相对无言,一室沉默。
对期待了这么些年的陈淑怡来说,这样的结果显然让她有些不能接受。
她原本以为是她在不知道的时候做了什么惹赵载存忌讳的事,导致赵载存对她不喜,不过在发现太子待李胜兰与武月柔二人同样冷淡之后,才意识到事情也许并非如她所想。
正因为这样,陈淑怡才更觉这件事的严重。
所以,哪怕这件事会让赵天南亲自过问,她除了稍有些尴尬,但更多的,却是希望在赵天南插手之后,会让她与太子的关系有所改变。
至少,她这个正牌太子妃,也该与太子圆房才是。
陈淑怡出身书香世家,性情温顺贤惠,本是非常内敛的,如今会这般执着于圆房一事,也是她太过看重赵载存,也深知自己身上担负着为皇室延续血脉的重任。
想到这些,陈淑怡的心焦又添上几分,她再次往外看,正好就看到从御书房归来的赵载存向着她迎面走来。
带着那不可说的期盼,她上前迎了几步,然后向赵载存行了个礼:“太子殿下!”
赵载存脚步一顿,想到在御书房里,赵天南嘱咐他的话,他看向太子妃的眼中就多了几分复杂之色。
无论如何,眼前的女子都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虽然对她没什么感情,但也并不讨厌她,所以他真的不想她因为他而将来多受苦楚。
他的身世随时都有暴露的危险,若是他一直不与太子妃圆房,将来事发之后,看在太子妃的娘家面上,父皇也许还能留下她一条命来。
可若是,他与她圆了房,更甚至她生下了他们的孩子,那将来父皇怒极清算之时,她是断然不可能留得性命的。
想到这些,赵载存将眼中外露的情绪尽数敛去,变回大婚以来在太子妃面前的平淡表情,轻轻应了声“嗯”,便再不看太子妃一眼,转身去了书房。
而在他身后,太子妃只觉自己满心的忐忑与期待就像是个笑话般尽数摊开来,心里更如被一盆冰水突然泼下般,凉得直让她觉得心寒。
她到底有哪里做得不对。为何太子眼中会如此看不进她?
身子轻轻晃了晃,太子妃表情破碎,眸中现出哀色来。
“太子妃!”
身边的一个中年嬷嬷见状连忙将太子妃扶住,待将她扶回寝殿,又将侍候的宫人都挥退了,才微微叹了口气。
这嬷嬷姓吴,乃是太子妃的乳娘,跟着太子妃进宫也是陈家长辈恐陈淑怡以前未经过事,会在不经意间就着了其他人的道儿。
身为陈淑怡的乳娘,吴嬷嬷跟在陈淑怡身边也有十几年了。虽然她与陈淑怡之间有着主仆之别。但这么多年的相处,吴嬷嬷也早就将对那不能经常见面的亲生孩儿的慈爱与关心都尽数转移到了陈淑怡身上,说她是将陈淑怡当作自己的孩子看待也并无不可。
作为与陈淑怡最亲近的人,吴嬷嬷其实一直都知道陈淑怡压在心底的心事。
以前思及陈家的地位不够显贵。陈淑怡不太可能成为太子妃。吴嬷嬷也不只一次的为陈淑怡惋惜过。当初立太子妃的旨意下来之后,最高兴的人除了陈淑怡,也有吴嬷嬷。
吴嬷嬷以为入宫便是陈淑怡达成心愿了。却不曾想,太子会如此对待她一手看护着长大的小姐,叫她在一旁看了,都只觉心中疼痛不已。
叹息过后,吴嬷嬷小心翼翼的将陈淑怡扶到了软榻上坐下,然后才轻声劝慰道:“小姐不必太过伤心,太子许是本性冷淡,并非刻意针对小姐的,侧殿的那两位,这些日子使尽了手段,不也一样没能近到太子殿下的身吗?”
说到“侧殿的那两位”时,吴嬷嬷嘴角往一旁撇了撇,神色间隐现不屑。
李胜兰与武月柔,两人一个出身镇西将军府,另一个出自勋贵之家,吴嬷嬷在清贵陈家生活了十几年,也难免沾染了几分主子们那骨子里的自傲,是以对这两人还真算不得看得上。
当然了,吴嬷嬷一个做下人的,如此看不上太子的姬妾,除了有为太子妃鸣不平外,李武二人的某些做法也确实让她不屑。
李胜兰与武月柔都乃家中嫡女,如若不然,当初她们也不可能成为太子妃的候选人之一。
只不过,李胜兰这个镇西将军府嫡女的出身准确来说其实是有些站不住脚的。
镇西大将军李凉只有一个女儿,也就是已经与汝宁侯世子和离了的李氏,李胜兰只是李凉亲弟的女儿。
李家之所以能在京城站稳脚跟,也只是靠着李凉一人,出于要沾些光的想法,自李凉得了赵天南的委以重任之后,整个李氏一族,就厚着脸皮尽数迁来京城,并住进了镇西将军府。
也由此,李胜兰才得以有一个将军府二小姐的身份。
虽然表面看来很是风光,但在真正的世族贵女面前,李胜兰这勉强攀来的身份,其实很是有些上不得台面的。
至于武月柔,她确实是武宁侯的嫡亲孙女,只不过武宁侯府嫡子女虽然不多,但庶出的却是成打的算,武月柔自小在这种环境下长大,耳濡目染之下,倒是将那些女子的谋划算计学了个十成十,甚至还在这几个月间没少往太子妃身上用。
吴嬷嬷会不喜这两人,也是情有可原的。
本就心情不好的太子妃陈氏,听吴嬷嬷这时提起住在侧殿的李武二人,心中又添几分阴郁。
她深吸一口气,竭力将因太子而起的烦闷压下,然后回归以往那淡然从容的神色,道:“偏殿那两个,只不过是自以为是的秋后蚂蚱,嬷嬷不用过多的关注她们,由着她们却闹吧,太子殿下,可不是由着她们胡闹就能让她们达成目的的。”
陈淑怡其实并非一个喜欢谋划算计的人,只不过,这些年因为心里那隐秘的愿望,她有意无意的就跟着家中母亲学了些,再加上陈家乃书香世家,与诗书打多了交道,陈淑怡其人,其实能称得上是颇有几分智慧的。
当然了,前提是不要涉及到太子。
听陈淑怡如此说,吴嬷嬷心中仍有不忿,她恨恨的朝侧殿方向瞪了一眼,“小姐您就是太心善了,别管进宫之前是什么身份,如今既然都入了东宫,她们就只是太子殿下的姬妾,您就是她们的主母。可她们倒好,进宫这么久也没认清自己的身份,仗着早进宫几天拿大不来向您请安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往您这里送些脏东西,若不是小姐您拦着,老奴必定会将这件事禀予太子殿下和皇上知道,以皇上对太子殿下子嗣的看重,那两人……”
吴嬷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陈淑怡打断了。
她抬头看了吴嬷嬷一眼,淡淡地道:“嬷嬷慎言。”
被陈淑怡看了一眼,吴嬷嬷才觉得自己此番确实说多了。
她当下便有些懊恼。
陈家主母让她入宫伴在陈淑怡身边,是担心陈淑怡年少不知事,什么时候被人暗算了,可如今看来,她的小姐处事,倒要比她这个做乳娘的,还要来得更稳妥些。
吴嬷嬷有些惭愧的低下头,“小姐,是老奴多言了。”
陈淑怡微微颔首,道:“嬷嬷,那两人在宫里行事如此大胆,不必脏了咱们的手,也总有她们的苦头吃,咱们只需在旁看着便是。再说,难道嬷嬷以为,咱们不说,父皇那里就不知道东宫的事了吗?”
若是不知道,又怎么会有今天将太子叫到御书房一事?
想到太子从御书房回来之后,那与之前并无二致的反应,陈淑怡眼中一黯,但随即又打起精神来,转而问道:“对了,嬷嬷,可曾打听到我吩咐的事?”
听陈淑怡问起这个,吴嬷嬷神情也跟着一凛,她抬头看了陈淑怡一眼,顿了顿,才回话道:“小姐,打听到了。”
因吴嬷嬷面上那颇为纠结的表情,陈淑怡心里蓦地一突,却也没再开口追问,而是等着吴嬷嬷的下文。
吴嬷嬷张了张嘴,几番欲言又止之后,才算是开了口,“小姐,老奴私下里询问过了东宫不少的宫人,据这些人所说,太子殿下有一段时间曾经对一名女子异常关注过,甚至有一次还被一名宫人听到太子殿下与含月公主讨论起这名女子,据那宫人所说,太子殿下,曾经动过立那女子为太子妃的念头,只是最后没能过得了皇上那关。”
陈淑怡听罢双手微颤,面上的血色瞬间褪却。(未完待续。)
第165章 见面
“凤止歌……”
太子妃陈氏轻声念着这个名字。
她对这个名字其实并不陌生,当初威远侯府一进京就闹出诸多事情来,凤止歌的名字自然难以避免的传到许多人耳里,后来她被寒老爷子认作女儿,更是不知道收获了多少闺阁女子的艳羡,再加上凤止歌出嫁时那备受瞩目的十里红妆。
在如今的京城,没听说过凤止歌的人,恐怕真的很少。
当然了,对太子妃陈氏来说,真正让她对凤止歌印象深刻的,还是凤止歌在李武二女入宫那天的毫不相让了。
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当时还并不是太子妃的陈淑怡还曾因此对凤止歌其人心生好感,甚至还曾有过想要会一会凤止歌的想法。
当时的陈淑怡又何曾想到,当她再次听到“凤止歌”这个名字时,会是得知凤止歌便是那个太子曾经想要立为太子妃的人。
白皙纤长的手指紧紧攥住明黄色绣凤纹的太子妃礼服,陈淑怡只觉一阵晕眩。
这么说来,太子之所以不肯与她和李武二人圆房,只是因为他的心里早就已经有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陈淑怡此前猜测了无数的可能,却没想到事实的真相会是她最不希望的一种。
她从来没将如今只是才人李胜兰与武月柔当作她的对手,只因她才是这东宫的真正女主人,未来母仪天下的皇后,只要她自己不行差踏错。李武二人将来就是爬得再高,在她面前也只能俯首。
可如今她才知道,原来早在许久之间,她就已经有了一个她不可能战胜的敌人。
就如同逝去的人反而会让人记得更深刻一般,凤止歌如今已经成了别人的夫人,所以陈淑怡能够想象得到,对于太子来说,那求之而不得的痛苦会让他将凤止歌更加深刻的印在心里。
因为这个认知,陈淑怡几乎将下唇咬得泛白。
她并非对女人之间争斗一窍不通的单纯少女,如果凤止歌如今没有嫁入安国公府。哪怕心中不愿。陈淑怡也会主动向皇上及太子谏言将凤止歌纳入东宫,这样既能得了太子的感激,也能叫太子撇去心里的那个结。
而于她来说,也只不过是东宫里多了一个受宠些但与她这太子妃地位根本就不对等的姬妾而已。她总有机会彻底拔除这个威胁。
可是。早在她与太子的婚事定下之前。凤止歌就已经嫁了人……
这就意味着,凤止歌与她永远也不会成为对手,但凤止歌也会成为她永远打不败的对手。
对很早之前就已经将太子赵载存放在心里的陈淑怡来说。这无疑是个重大的打击。
将陈淑怡的表情看在眼里,忠心的吴嬷嬷有些心疼,连忙劝慰道:“小姐,您不必为这位安国公世子夫人担心,她如今都已经嫁人了,完全对小姐构不成威胁,太子殿下就是再犯浑,也不可能做出强抢臣妻的糊涂事来。”
陈淑怡闻言微微摇了摇头,她知道吴嬷嬷不明白,正是因为凤止歌嫁人了……
想到这个,陈淑怡也不由微微愣了愣。
自从与太子大婚之后,似乎,她就一直在为太子的事而不停谋划算计。
可是,进宫之前的她,虽然心有定计,却是个温婉柔善的少女……
她才进宫多久,为何就会有如此大的变化,变到,她自己都有些不认识自己了。
她如今,与这宫里其他那些为了争宠而不惜一切手段的女子,又有何区别?
陈淑怡莫名的觉得悲哀,可是悲哀之后,她却并不觉得后悔。
进宫,来到太子的身边,这本就是她多年来的愿望,如今愿望达成了,她又怎么会后悔?
又叹了口气,陈淑怡看向吴嬷嬷,轻声道:“嬷嬷,我,想见见她。”
吴嬷嬷闻言大惊,心急之下,她也顾不得自己的言语对陈淑怡有没有冒犯了,紧紧抓着陈淑怡的手劝诫道:“小姐,老奴知道您心里不好受,可是,无论如何,您也不该想着对安国公世子夫人动手。安国公世子如今可正得了皇上的青睐,更有传言说安国公世子宠妻无度,若是知晓有人想要对其夫人不利,哪怕您是太子妃,也不一定能将事情压下来。就算不提安国公府,单是安国公世子夫人乃是寒老爷子认可的女儿这一点,就容不得您对她……”
着急之下,吴嬷嬷的声音越来越大。
也不怪吴嬷嬷会突然无状,她本就将陈淑怡当作自己的女儿那般对待,如今眼见陈淑怡可能会出昏招,叫她怎么能不着急?
吴嬷嬷这不掩关心的劝诫让陈淑怡冰凉的心中蓦地一暖,她反手握住吴嬷嬷的手,又轻轻拍了两下以示安抚,道:“嬷嬷不必担心,我并非要对安国公世子夫人做些什么,我只是,想见见她,我想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能让太子殿下那般放在心上。
虽然这句话陈淑怡没有说出口,但吴嬷嬷又哪里能不知道陈淑怡所想,眼中便多出几分心疼来,却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的小姐,如今可以说是大武朝最尊贵的女人之一,却有个如此渺小的心愿,叫她如何能不心疼?
于是,吴嬷嬷也不再劝陈淑怡了,而是道:“既然小姐想见她,就算豁了性命出去,老奴也定要让小姐见到她!”
吴嬷嬷说得斩钉截铁。
但陈淑怡只是轻轻一笑,摇了摇头道:“嬷嬷又说傻话了,我怎么会要你豁出性命,这件事嬷嬷就不用操心了,我自会吩咐人去办的。”
吴嬷嬷本待再说些什么。但接收到陈淑怡眼中的不容质疑之后,也只能闭嘴不言,转而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自家小姐与凤止歌的见面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
凤止歌收到宫里传来的太子妃要见她的口信时,颇为惊讶的扬了扬眉。
她与这位太子妃可是素昧谋面,为何太子妃陈氏会突然想要见她?
说到这个,就不得不提一下太子妃如今在宫里的地位了。
当今皇后苏沉鱼在“寒素”的尸身被一把火烧了之后,就被赵天南关进了凤梧宫。
身为中宫皇后,可并不仅仅只是个摆设,后宫平常的事务都得要皇后做决断。所以苏皇后这一被禁。后宫便相当于无主了,赵天南这个帝王更不可能将自己宝贵的时间花在这后宫的琐事之上,所以后宫里之前倒也确实乱了一段时间。
后来太子妃陈氏与太子大婚,赵天南暗地里考察了陈氏一段时间。认为她确实是个能经得住事的。干脆就将后宫诸事都交到了太子妃手里。
可以说。如今的后宫里,太子妃陈氏才是让所有人仰望的存在。
所以,原本太子妃是没有权力直接召外命妇进宫觐见的。但因后宫如今的实际作主之人是她,这才有了她传凤止歌入宫一事。
凤止歌不知道太子妃为何会想要见她,不过就她们如今的身份来说,太子妃相召,她还真的只能入宫相见。
当然了,一个还未成为皇后的太子妃,若凤止歌真的不想见她,完全可以找个借口推了,只不过如今正是她及寒老爷子的计划施行的重要时刻,她也不想因为这么点小事而给计划带来什么变数。
再则,凤止歌也着实有些好奇,太子妃为何要见她。
换上自己的诰命服饰,凤止歌没用多久,就随着传话的宫人一起进了宫,然后直奔太子妃所在的东宫。
凤止歌到达东宫时,太子妃显然已经等了很久了,看到跟在宫人身后走进来的凤止歌,她就像是在看什么稀奇事物一般,将凤止歌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好几遍,这才将宫人遣退只余她及凤止歌两人。
太子妃那种略带些挑剔的眼光让凤止歌心中有些不悦,她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能被太子妃如此挑剔的地方。
站直身子,脊背不曾有半点的弯曲,凤止歌淡淡地道:“见过太子妃,不知太子妃传臣妇进宫,可有何事?”
就两人的地位来看,凤止歌此举是极为无礼的。
但太子妃陈氏却并未因此而生气,她收回自己打量的目光,回凤止歌以微笑,“安国公世子夫人无需担心,本宫只是久闻世子夫人之名,想要见见夫人而已。”
这话,别说凤止歌不信了,就连太子妃自己,也是不信的。
“太子妃有话不妨直言。”凤止歌不想与太子妃兜圈子,两人本就不该有什么交集,却因太子妃这一时的心血来潮而走到了一处。
凤止歌的直言让太子妃眼底深处的愁意淡了几分。
因为太子的原因,在见面之前,太子妃陈氏对凤止歌其实隐隐有几分连她自己都没怎么察觉的敌意。
但凡是人,尤其是身居高位的人,大概都更喜欢坦白直爽折人,太子妃自然也不例外,所以凤止歌这番坦然,倒是叫她在这种情况下都对凤止歌生出些好感来了。
撇开关于太子的事,太子妃其实并不是一个恶毒的女人,所以,她同样对凤止歌回以坦然直白。
“今天与夫人一见,其实只是出于本宫的私心,本宫打听到,太子在与本宫订下亲事前,曾有意立夫人为太子妃。”
说完,太子妃一眨不眨地看向凤止歌,意思不言而喻。
无论是太子妃的用意,还是她所说的太子当初有意想要立她为妃的话,都让凤止歌很是意外。
她可不知道,当初太子还动过这样的心思。
不过,不管太子有什么样的心思,于她来说都没有任何的意义。
“太子妃若是想确认这件事,那臣妇只能向您说声抱歉了,臣妇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太子妃完全不必为这等无稽之谈而伤怀。”凤止歌道。
说这些话时,她心里难免有几分啼笑皆非。
太子妃会为了这件事而特意召她相见,足见她对太子的看重,而以凤止歌看来,太子妃此举也不太像是为了在太子跟前争宠,足见她倒是真的看上了赵载存这个人。
只不过,因为赵载存而找上她,这就让凤止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陈淑怡定定地看向凤止歌,仿佛要将她面上最细微的表情都细细研究一番一般,直到确定不能从凤止歌的表情中得到半点讯息,她才释然的收回视线。
看着眼前神情淡然的女子,不知为何,陈淑怡就有了要与她说实话的欲、望。
她也确实这般做了。
“不瞒夫人,本宫此次召夫人入宫相见,只是想见见,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得到太子那般挂念。”陈淑怡有些怅然地道,“本宫与太子大婚也有几个月了,可是太子,却一直不曾与本宫圆房,不仅如此,就连侧殿那两位才人,太子也都不曾碰过。曾经本宫以为,或许是本宫做了什么惹恼太子的事,如今看来,恐怕,只是因为太子心里早就已经住了一个人……”
至于那个人是谁,陈淑怡相信凤止歌能听懂。
凤止歌确实听懂了,不过她并未因此而感觉到受宠若惊,而是不明所以。
细数起来,她与太子也不过见了廖廖几面,就连话其实都没说几句,她很确信,自己从来不曾对太子说过什么会引起误会的话,她是真的不明白,为何太子就偏偏对她起了心思?
不过,相比太子妃所言,太子是因为她而不肯与之圆房,凤止歌却是不信的。
上次太子得知身世时,还是含月公主请了于公公出手,才算是将事情压下来,凤止歌自然对当时的情况知道得一清二楚。
在她看来,与其说太子是因为她,倒不如说是太子知晓身世之后有了危机感,所以不想连累到太子妃,更不敢留下子嗣。
凤止歌能够想象,当赵载存的身世被赵天南知道的那一天,眼前的太子妃会迎来怎样的命运,眼中难免的便带了几分微不可见的了然与怜悯。
“太子妃多虑了,太子殿下如此想必是有其他理由,而这个理由,不可能在我身上。”
凤止歌说得如此笃定。(未完待续。)
第166章 醒悟
凤止歌并不知道太子妃有没有信她所说的话,不过话她既然已经说了,太子妃信与不信她倒并不在乎。
不过,想到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恐怕太子妃再过上一段时间就无法再有如今的闲情逸致来为太子的感情归属而头疼了,所以在临走之前,凤止歌仍给了太子妃一些提点。
“想必太子妃也知道,如今的大武朝可不平静,与其把时间花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之上,太子妃倒不如多为其他事情做些准备,也好给自己多留一条后路。”
说完这意味深长的话,凤止歌便向太子妃陈氏道别离开。
入宫见太子妃,对凤止歌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而已,回到安国公府之后她就再没把这当回事儿。
她的注意力,随后便放在了以官粮案为因,而引发的一系列大事上。
大武朝开国二十几年,赵天南这些年虽然一直励精图治,但过去的二十几年里,他也从未有过像现在这般处理因饥荒而引起的动荡的经验。
所以虽然在事情发生以后,赵天南就已经积极的做了应对,但他的这些应对,在处理事情上难免就显得不是那么有效。
虽然以精简宫内用度为引子,让朝中百官及他们身后的世族拿出了不少银子及粮食,但这些银子和粮食,对于要平定灾荒来说,只能算是杯水车薪,甚至在整个大武朝都没造成什么大的影响。
在赵天南苦思对策的时候。那些受苦的百姓们,却是再也没有了继续等待的耐心,他们的性命也由不得他们继续等下去。
饥饿虽然是个极为寻常的词,看起来似乎也并无多大的威力,但饥饿一到极致,往往会让人做出平时绝对不敢做的事来。
就拿这些深受饥荒之苦的普通百姓来说,平时的他们是最温顺不过的,对官府及朝廷更是充满着敬畏,但在饿极之下,他们很自然的就没了理智。什么官府朝廷。什么敬畏都被他们抛到了脑后,只要能填饱肚子,他们什么都敢做。
事情最早发生在受灾荒影响最深的江南某地。
秋收只收上了不足往年三成的粮食,这些粮食还只有一小部分真正属于种地的百姓。在这种情况下。就连种地的百姓都填不饱肚子。更别提那些靠买粮过活的百姓了,再加上粮价已经涨到了一个往常看来不可思议的程度,所以秋收之后没多久。江南等地的普通百姓就已经面临无米下锅的境地了。
初时倒还好,虽然心中存有恐慌,但靠着家中的存粮及一些辅食,虽然不能说顿顿吃饱,但好歹还不用担心会被饿死。
可是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朝廷对江南等地的这次饥荒又一直未能拿出可行的解决之道,存粮耗尽又买不起粮食的人们,便顶着自己那饿得面黄肌瘦、瘦骨嶙峋的身子不得不铤而走险。
在百姓们想来,在这种年景,若说还有那不用担心粮食问题的,当然便是衙门里那些官差了。
所以在某个炎热的傍晚,被饥饿折磨得实在受不了的一群难民,便齐齐冲进了当地的衙门。
衙门里的官差自然不是吃素的,再则这些难民其实根本就饿得没什么力气,所以初时的惊讶之后,难民们被毫不费力的镇压了下去,甚至在镇压途中,还闹出了人命,死了好几个被饥饿折磨得不成样子的难民。
这件事,也就成了后续事件的导火索。
随后,各地都不时有难民哄抢衙门、当地富户的事件发生,当然了,大多数时候这些哄抢都以难民们的失败而告终,但偶尔成功抢到东西吃到的饱饭,却让他们从此开始乐此不疲来。
遍布整个大武朝的百姓动、乱就此开始掀开幕布。
这场动、乱始于挨饿的百姓们想吃个饱饭的朴素心理,原本这也没什么不对,在生存的危机之下,是个人都有求生的本能,易子而食之事都不是没有发生过,更别提只是出手抢夺了。
最开始有哄抢行为的百姓们心思很单纯,但在哄抢一事往整个大武朝扩散之后,不得不说,百姓当中也并不是没有眼光长远且有领导才能之人,于是,各地便接二连三的有了人自发拉起三五百百姓,以领着大家吃饱饭为由,正式揭竿而起。
似乎只一夜之间,原本国泰民安的大武朝,就陷入了当初前朝末年那般的风雨飘摇。
各地的消息传到赵天南手中时,怒不可遏的他几乎毁了整个御书房。
从如今的局势里,赵天南似乎看到了自己当初在前朝那乱世中渐渐崛起的样子。
他自己是如此一步一步从一个穷苦小子走上至高无上的皇位,自然便对其他人效仿他的行为无比忌惮。
赵天南的皇位可不是从长辈手中继承而来,而是他十几年自血与火之中拼杀出来的,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只会妥协忍让的君王,可是二十几年未动刀兵,如今的百姓,是不是已经忘了大武朝是如何建立的?
在赵天南眼里,这些妄图颠覆他江山的人,就算是再怎么处以极刑,都不为过。
所以,对待这些想趁乱重走他当初征战之路的人,赵天南从来没想过要心慈手软。
一道圣旨之下,各卫所的驻军齐出而动,只用了短短几天时间,便将那些由普通百姓组成尚未形成规模的所谓“起义”军强势镇压了下来。
虽然暂时将这动、乱镇压了下来,但赵天南并未因此而轻松多少。
这时他可以用手中的军权将百姓镇压下来,可若是解决不了饥荒这个根源。先前的一幕必定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次数多了之后他的血腥镇压甚至还会派起民愤,到时候,他又该拿什么去解决?
“该死!”收到百姓被镇压下来的消息,赵天南面色铁青的重重捶了一下面前的御案。
粮食,什么都要粮食!
解决饥荒需要粮食,平定百姓动、乱也需要粮食,就算他手上的军队,也是需要粮食才能养得起的。
可是,偏偏大武朝此刻最缺的就是粮食。
江南等地本来就被誉为整个大武朝的粮仓。每年秋收之后。江南等地收上来的新粮便会运往各地,而如今江南等地因旱灾而减产至少七成,这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漏洞,足以将整个大武朝都吞进去。
赵天南要做的。就是要将这个漏洞给补起来。当然了。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毕竟如今的情况光有银子还不行,就算是银子在这时候都不一定能买到粮食。
将自己的一系列应对传达下去之后。赵天南又翻看起了今天才送到他手里的,关于威远侯府及凤止歌其人当初在湖州时的调查结果。
作为帝王,赵天南手里掌握着东西是寻常人根本就想象不到的,他想要调查一个人,哪怕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都绝对能查得出来。
凤麟醉酒之后误闯洛水轩,随后慕轻晚有孕,生下的凤止歌却自出生起就陷入沉睡,直到八年后,在那万荷齐放的祥瑞之兆下突然醒来。
“祥瑞之兆……”赵天南喃喃念道。
他还记得,当年湖州现这万荷齐放的特殊景象之后,因觉此景应是祥瑞,湖州的地方官还特意上了折子禀报,所以一直到现在,赵天南都对此事留有印象。
不过……
沉睡了八年的人在这祥瑞之兆中突然清醒,而且醒来之后非但不像一个从未接触世事的婴孩般懵懂不知事,反而像是得了神佛点化般早慧聪颖,这一点却着实让人不能理解。
赵天南顿了顿,又继续往下看去。
掌掴备受宠爱的凤鸣舞,一次次让赵幼君在她手里吃哑巴亏,第一次在湖州权贵面前公开亮相,不仅没被赵幼君母女算计到,还让联手算计她的赵幼君及那杨夫人吃了个大大的哑巴亏,更让有心推她入水的连晴落水被杨云浩占了便宜失了名声。
然后,收拾了赵幼君身边的几名皇家死士,从赵幼君手里夺了管家权,还为了给慕轻晚报仇,将赵幼君和凤鸣舞关进澄明堂里大半年,差点把养尊处优的两人给逼疯,直到圣旨要求威远侯府进京,才将两人放了出来。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赵天南越是了解,一颗心就跳动得越快。
他一边在心里说服着自己,这些并不能说明什么,另一边又无法抑制心里突然涌起的喜悦与期待。
这个凤止歌,到底是不是素素重新归来?
心情激荡之下,赵天南将手中的几张信笺捏得有些不成形状。
这信笺上不仅记载了凤止歌自出生起的种种,就连她身边出现过的人,也都一一列了出来。
凤止歌进京之后的事赵天南大致也有些了解,所以将这一部分草草看过之后,他便看到了后面那些对凤止歌身边人的注解。
而其中两个名字,让赵天南看了瞳孔为之一缩。
寒青颜,李芜。
即使已经过去二十几年,赵天南都仍能记得这两个人。
这两人都因当初受了寒素的大恩而对她忠心耿耿,赵天南还记得,当初他与寒素征战天下时,整个军营里,就只有寒素及她身边被誉为明珠的寒青颜、李芜三个女子。
后来他们建立了大武朝,赵天南因表示自己对寒素的看重,哪怕两人尚未大婚,就先让寒素入主坤宁宫,并让所有宫人称之为皇后。
而那时,寒青颜与李芜也跟着寒素一起进了宫。
后来寒素在大婚前夕死在了宫里,赵天南忙于处理因寒素之死而带来的一系列动荡,更要安抚因丧女之痛差点与他彻底撕破脸的寒老爷子,那段时间倒也没顾得上寒青颜与李芜二人,只隐约得知,二人被接回了寒家。
不过是寒素身边的两名侍女,赵天南又怎么会在她们身上浪费精力,所以那之后他也没再关注过这两人。
若不是在这张信笺上看到两人的名字,赵天南指定不会特意想起她们。
寒青颜与李芜当初之所以在京中并称明珠,除了她们胜人一筹的容貌之外,也因为她们那为众人所知的对寒素的忠诚。
赵天南当初就领略过她们的忠诚,可以说,在她们眼中,除了寒素这个主子,就算是后来登上帝位的他,也并不能让这两人俯首称臣。
出宫之后,李芜一直在寒家荣养,而寒青颜则接手了当初寒素留下的凤鸣阁与凤仪轩。
然后几年前湖州现出祥瑞之兆后,两人不约而同的去了湖州,之后李芜留在了当时只不过八岁的凤止歌身边,寒青颜则为凤止歌开启了湖州凤仪轩从来不许人进的四楼。
作为大武朝的主宰,赵天南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凤鸣阁与凤仪轩。
一个被天下读书人所感激,另一个则靠着赚妇人的银子钵满盆满。
可是,赵天南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凤鸣阁与凤仪轩,居然是当初寒素创下的产业。
他当初是听寒素说过一时无聊弄了些小产业试试手,却不曾想,原来寒素所谓的小产业,竟然在二十几年间发展成了如今连他这个帝王都不敢随意针对的庞然大物。
寒青颜与李芜也确实不负她们当初的忠诚,哪怕有凤鸣阁与凤仪轩在手,这些年也从来不敢打半点主意,只兢兢业业的经营着。
这样的两个绝对忠心于寒素的人,又怎么会在七八年前,就被一个稚龄女童所折服?这个女童又有何等的特殊之处,会让寒青颜与李芜把她们的忠诚从死去的寒素转移到她的身上?
心里暗暗浮出这个问题的答案时,似乎有些不能承受如鼓点一般急促的心跳,赵天南颤抖着伸出手抚上胸口。
“凤止歌……就是……素素……”
不过几个字的短短一句话,赵天南却连连吸了好几口气才说出来。
他仿佛回到了二十几年前的那一晚,寒素面容平静的在他怀里直面死亡,临死之前微笑着说:“我会回来的。”
而如今,她果然回来了,还是以这样一种谁也没想到的方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