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利器
李嬷嬷还真是这样以为的。
轻轻摇了摇头,凤止歌道:“咱们手里握着那样一柄利器,又为何要用这种方法?”
利器……
李嬷嬷便想到了周语然与梁有才之事。
若是将这件事公布出去,也确实能将周语然赶出国公府,只是这样一来,岂不是要让萧国公跟着名声扫地?
萧国公征战多年,当年也是名头响当当的汉子,因为周语然这样一个女人而蒙羞,不值当不说,萧世子……姑爷会同意吗?
可若是不将这件事公布,只凭着这个来威胁周语然,只怕倒会被周语然抓住自己等人不敢闹得人尽皆知的心态更为张狂。
李嬷嬷有些想不明白。
她看着凤止歌唇畔那略有些神秘的笑容,干脆不再妄自揣测,“主子,老奴愚钝,实在猜不到主子想怎么做。”
凤止歌呵呵一笑,向李嬷嬷招了招手,附在李嬷嬷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李嬷嬷听完面上现出佩服之色来,“还是主子这个法子好,不仅叫她无法抵赖,还能让整个周家都不敢再说一个字来。”
这样说着的同时,李嬷嬷眼中仿佛能放出光来。
她的主子,从很多年前便一直是这样,总能想到许多旁人想不到的绝妙点子来,哪怕只是出手对付一个只会动嘴皮子的深宅妇人,主子的举动也总会与旁人不同。
从很多年前起,李嬷嬷便是如此崇拜着她的主子。
凤止歌却因李嬷嬷这毫不掩饰的崇拜而有些无奈。“阿芜,你再这样看着我,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李嬷嬷当然知道自家主子是在开玩笑,她家主子又岂是这般容易就不好意思的人。
意识到这个说法似乎有点暗指主子脸皮不薄的嫌疑,李嬷嬷赶紧转移话题:“主子尽管放心,这件事老奴定能让人办得妥妥帖帖的,就叫周语然再蹦跶个几天吧。”
凤止歌点点头,有李嬷嬷盯着,她自然相信她会将这件事办好。
于是,这一晚。被周语然悄悄养在宅子里的梁有才。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夜已深,梁有才已经上、床歇着了。
许是这初春的夜晚还带着些寒意,即使裹紧了被子,梁有才仍觉得有些浑身发冷。
不期然的。他便想到了已经有数月之久未来看他的周语然。一个熟读圣贤书的曾经的才子。如今却像个被养在外面的外室般,整天想的是恩客何时会再来宠幸自己。
这样的境况,哪怕梁有才早已经习惯了。这时想起来也仍觉得有几分难堪。
不过,比起曾经过的那种想买一册书都要仔细想上三两天的日子,忍受这点难堪又算得了什么?
虽然,他已经好些年没再读过书了。
他这一辈子,也许就这样了吧?
再然后,梁有才便想到了上次见到的,被林娘子护在怀里的小宝。
只要一想到那孩子便是自己血脉的延续,梁有才心里就是一阵隐隐的激动,那是他这辈子唯一会有的骨血了!
可是……
他写给林娘子的放妻书上写得很明白,他与林娘子自愿和离,和离后小宝随林娘子离开梁家,并改姓林。
小宝,就再也不是梁家子孙了。
梁有才心里一阵刀绞般的疼痛。
他可以因周语然给的富贵对林娘子无情,可身为男子,又有谁会不在意自己的血脉传承,在知道自己还有个儿子时,血缘天性却让他对这个只见过一面的儿子生出几分不舍来。
可再怎么不舍,他也只能将小宝舍弃了。
事到如今,别说他已经离不开周语然给的富贵生活,便是他能够舍下这些,以林娘子的性子,她也不会接受一个坠落至此的夫君,更不会让小宝有这样一个注定会让他抬不起头来的爹。
就算林娘子能再原谅他,周语然又怎么可能放任梁有才带着这样一个不能公之于众的秘密离开呢?
“孩子,我还能再有个孩子吗?”梁有才想着这些,嘴里便忍不住喃喃道。
随后,梁有才又为自己的异想天开而摇头苦笑。
他如今是不可能再摆脱与周语然的关系了,像男宠一样被周语然圈养起来的他,又怎么可能让周语然为他生下子嗣?周语然这个安国公夫人,在安国公萧立昏迷不醒十几年的情况下若是突然有了身孕,只怕皇室与承恩公府都会容不下她吧。
“我这是糊涂了……”梁有才这样想着,便若有所失地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安静的房中突然响起一声略显刺耳的“嘎吱”声,梁有才面带警惕的往声音来处看过去,却见原本关紧的房门不知何时开了条缝。
梁有才松了口气,正准备下床关门,却见房门突然大开,然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属于妇人的手,顺着手往上看,却是一个面容偏严肃的中年嬷嬷。
这位嬷嬷乌发简单挽成一个圆髻,着一身藏青色褙子,浑身上下没有多余的饰物,却自有一股不凡的气势。
“你是谁?”梁有才带着戒备地问。
为了更容易的掩盖与梁有才的事,周语然所选的这个宅子不仅位置很是隐蔽,外表也看着极不起眼,一般人是不会找到这里来的。
所以这嬷嬷的突然出现,就显得极为可疑了。
梁有才很清楚,若是他与周语然之间的关系泄露于旁人耳里他绝对是死路一条,关乎自己的性命,由不得他不慎重警惕。
“你到底是谁?为何闯到这里来?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若是再不速速离去。别怪我报官了!”梁有才张嘴便是一长串。
那嬷嬷微微一笑,那张严肃的脸也在这一笑之下显得柔和了些,她并未理会梁有才那一长串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道:“梁公子先前似乎在为子嗣问题而犯愁?”
这位嬷嬷,正是李嬷嬷。
听了凤止歌那番关于利器的话,她今晚前来梁有才这里,就是想要好好利用这把利器。
听李嬷嬷提到子嗣,梁有才面上的警惕之色更甚。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这婆子还不快点离开,难道真要等官差上门吗?”
梁有才这时只想把李嬷嬷快点打发走。李嬷嬷一进来就准确叫出他的姓氏。又知道他在因子嗣而心有郁结,恐怕她此行的目的并不简单。
听梁有才赶人,李嬷嬷又是一笑:“梁公子何必如此急着撵老身走,不如静下心来听老身好好说道说道。说不定。梁公子一直以来烦恼的问题。就会在老身的话里迎刃而解呢?”
李嬷嬷跟在凤止歌身边多年,当年凤止歌还是寒素时更是帮着处理了不知道多少事,所以她说的话便是听着再离奇也总让人有几分信服。
梁有才听她这样一说。便有了几分迟疑。
他本就是心志不坚之人,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被周语然给的富贵迷了眼,甘愿做一个被女人养着的小白脸了。
这样的人,本就极易说服。
再加上,梁有才心里一直挂念着子嗣之事,听李嬷嬷说得如此信誓旦旦,便是再不相信,也难免心存几分侥幸。
“嬷嬷真的知道我在挂念何事?还能帮我解决此事?”迟疑了好半晌,梁有才最终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李嬷嬷眼中闪过了然,面上却不显,她肯定地道:“自然,若非如此,老身也不会深夜来此了。梁公子是想要一个孩子,却又担心安国公夫人不允,对吗?”
李嬷嬷这番平淡至极的话,听到梁有才耳中,却无异于石破天惊。
他与周语然的关系隐秘存在了这么些年,都从未被人知道过,为何如今一个看似普通的婆子,却一口道出了这个秘密?
更让梁有才害怕的,是这个婆子不仅知道这个秘密,还半夜找到自己这里,她的目的是什么?
心里这样提心吊胆的想着,梁有才嘴上却是半点不肯承认,“我不知道嬷嬷在说些什么,嬷嬷若是无事,还是早些离开吧。”
许是因为方才的那点期待,梁有才虽然再次出言撵人,语气却并不那么坚决。
李嬷嬷继续道:“安国公夫人为了不暴露自己这些年的丑事,自然是不敢让自己与梁公子的事传到旁人耳里,更别提是为梁公子生下子嗣了,想必,这些年安国公夫人每次与梁公子行完房,都会喝下一碗避子汤吧?”
梁有才神色一片晦涩莫名。
就如李嬷嬷所说,周语然一直到三十好几岁才初尝男女之间的鱼水之欢,自然有些食髓知味,将梁有才安置在这宅子里之后每隔个几日总会找个借口出门来这里一趟。
但是,哪怕梁有才在这方面再令她满意,每次完事之后,她都不会忘了亲眼看着梁有才给她煎上一碗避子汤服下。
李嬷嬷这话,可谓是说到了梁有才心坎上。
“以安国公夫人如今所处的位置,她自然是不敢有身孕的,谁都知道安国公尚未与她圆房便身中剧毒昏迷不醒,若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还传出安国公夫人怀有身孕的消息,只怕光是天下人的唾沫就能淹死她。当年安国公夫人还是在太后的懿旨下嫁入安国公府的,这桩亲事也是得了皇上的首肯,若真有这种丑事暴露于人前,岂不是暗指太后与皇上有眼无珠,将这样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嫁给对大武朝的功臣?只凭这一点,安国公夫人便不敢让自己有身孕。”
梁有才听了暗暗点头,事实可不就是如此吗。
李嬷嬷说到这里,却是话锋一转,“其实安国公夫人与梁公子也是想岔了,这件事自然是不能为外人所知的,不过,只要掩盖得好。梁公子又何愁不能有一个安国公夫人生下的孩子?”
梁有才哪怕再想有个有着自己血脉的孩子,这时脑袋也不得不清醒起来,李嬷嬷说得容易,可怀孕生子是要足足十月的,而且周语然作为安国公夫人,每天都得在国公府现身处理府里中馈,若真拖着个大肚子,这纸又岂能包得住火?
想到这里,梁有才心里的期待尽数冷却,连连摇头。
李嬷嬷却半点也不慌。“梁公子不要急着摇头。若是从前,安国公夫人自然是掩盖不下来这件事的,可是如今,安国公世子不是已经娶妻了吗。若安国公夫人真的有了身孕。完全可以将国公府的杂事交到儿媳手里。自己借口去庄子上散心,在庄子上住个一年半载的,这孩子。可不就生下来了吗?”
梁有才有些失神。
见到小宝知道自己有个儿子可以延续香火,梁有才那时几乎是欣喜若狂的,可越是惊喜后面失去之后也就越是失落,所以他这段时间便如走火入魔般,一直疯狂的在想着这关于子嗣之事。
也亏得周语然这段时间没空来找他,否则说不定还会被周语然看出端倪来。
顺着李嬷嬷的这番话往后想,梁有才似乎都看到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家伙正抱着自己的腿喊“爹”。
这画面太美好,叫梁有才不由也跟着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来。
可是随即,他便意识到这一切只是自己的幻想,事实上,如今他根本就没有把握说服周语然为他生下孩子,他也不敢将这伯事说与周语然听,周语然这些年虽然对他极为满意,可是他十分清楚,在周语然眼里,他也就只是个玩意儿罢了,一个玩意儿,平时闲来无事时拿来逗趣还可以,又有什么资格让她替他生下孩子?
梁有才瞬间黯然。
便似是知道梁有才在想些什么,李嬷嬷适时又提出解决之道:“梁公子完全可以先不把这个打算告诉安国公夫人,待安国公夫人到时真的有了身孕再提也不迟。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梁公子与安国公夫人这几年的同床共枕,安国公夫人总也会对梁公子有几分怜惜的。”
李嬷嬷说完之后,好半晌没有再开口,只让梁有才静静思考她方才所说的这番话。
梁有才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一个不知来历出现得又蹊跷的婆子说的话,他不仅深信不疑,还真的就跟着这婆子的思路考虑起让周语然怀有身孕诞下他子嗣这件事的可行性来?
可是,哪怕明知道这婆子的来意也许不简单,但对于梁有才来说,这却是一个叫他实在有些难以抗拒的诱惑。
他服侍周语然这么些年,就像一个低贱的男宠一般,每日里只等着周语然的到来,几年下来,周语然没少从他这里体会到做女人的快乐,他就算没有功劳,也至少该有些苦劳吧?
他不敢背着周语然与其他女人有染,如今也只是想求个孩子,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吧?
几个反问在梁有才心里翻来覆去的重复,直至最后,他狠狠一握拳,眼中现出坚定之色来。
他只是想要个孩子而矣,而且这件事对周语然来说也并没有任何损伤,大不了,大不了他到时候好好求求周语然……
“请嬷嬷教我!”梁有才眼带期盼地看向李嬷嬷。
这时的他也顾不得李嬷嬷之所以将这件事摊在他面前是不是别有用心了,只要能让周语然给他生下孩子,只要他能有个孩子……
至于周语然会因此而遭遇什么,梁有才下意识的不敢深想,然后又在心里安慰自己,这位嬷嬷说得对,只要事情掩盖得好,什么事也不会有,就算这件事真的暴露出去了,周语然背后还有个承恩公府,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可是,承恩公府会为了一个不守妇道的女儿与皇权相抗吗?
这个问题被梁有才避开了,也许,他也知道答案,只是相比起他的愿望来,周语然之后的处境并不在他的考虑之中?
将梁有才的神色看在眼里,李嬷嬷面上表情不变,心里却不屑的哼了几声。
果然不愧是被周语然看中的人,骨子里跟她一样的自私凉薄。
不过,周语然虽然狠毒,但对梁有才多少也算有几分真心,可看梁有才的样子……
心里摇头的同时,李嬷嬷对梁有才微笑道:“梁公子能想通,那便再好不过了,这事说起来难,但做起来倒是极为简单,梁公子只要在那避子汤里加点东西便成,其他的什么都不需要做,一切如常便是。”
梁有才听到这里,也暗暗松了口气。
只是在避子汤里加点东西而已,倒还真的不难。
李嬷嬷说完又递上一个小纸包给梁有才,梁有才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包他不认识的药材。
将这东西放到避子汤里……
梁有才眼中又浮现出警惕之色,他蓦地想到,若是这东西有毒,那他?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表示疑问,李嬷嬷便又道:“梁公子放心,这药只是让避子汤失去效用的,对身体却是无害的,若梁公子有任何疑问,带着这药随便找个大夫问了便知。”
梁有才这才放下心来,是了,他可以先去问过大夫。
想到再过不久,也许他就会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梁有才压下心里隐隐的愧疚,全心期待起下次见到周语然的样子。
与周语然在一起好几年了,这是第一次,梁有才如此期待她的到来。(未完待续。)
第123章 提醒
第二天一早,萧靖北和凤止歌去了安国公府在离湖畔的宅子。
当初安国公萧立突然苏醒,为了不被周语然发现端倪,萧靖北特意将他移到了这里来养病。
远离每月一次的加了料的药材,这大半年来,萧立的身体好转了许多,虽然还是略显孱弱,但至少已经能不用人扶就下地行走。
比起从前只能像个活死人一般躺在床上,这样的情况已经很让萧立自己以及萧靖北满意了。
萧靖北成亲的事,萧立是知道的,不过他却不知道,原来儿子娶的媳妇,竟是当初那个提点过他的小姑娘。
“原来,是你啊……”
看着与萧靖北一起进来的凤止歌,萧立眼中闪过诧异与释然。
“靖北这孩子自小吃了不少苦,我这个做父亲的更是没尽到一点责任,还好,他身边还有你,如此我也就放心了。”萧立感慨着道。
凤止歌微微一笑,恭敬的对萧立行了个礼,道:“父亲。”
不管她是如何看待她与萧靖北之间的这桩婚事,既然她已经成了萧靖北的妻子,自然也该有个做妻子的样子。
萧立于是欣慰地点点头,“没想到我萧立,也有做公公的这一天,这些年半梦半醒间,我几乎以为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想到这十几年被蹉跎的光阴,萧立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从正值壮年到如今年近半百,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段时间。居然是浑浑噩噩在床上度过的,更因此连自己儿子的成长都一点没参与到。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身为帝王的那个人的疑心。
任他当初对那个人何等忠心,若说心中无恨,又怎么可能。
凤止歌见状,眼中闪过些思索。
她与寒老爷子的计划即将启动,而她如今又已经嫁到安国公府来,无论如何,在这件事上,安国公府是不可能再脱掉干系的。
那她。该不该趁此机会。先给萧立和萧靖北提个醒?
这样想着,凤止歌道:“父亲,萧……”她本打算直呼萧靖北名字的,不过话到嘴边才突然意识到两人如今的关系已经改变。连忙改口。“夫君。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整个大武朝,也许会有些不平静。”
不平静?
萧立和萧靖北眼中有疑惑闪过。
如今的大武朝开国已近三十年。在当今皇上的励精图治之下,大武朝正是国泰民安的时候,更隐隐有了盛世之相。
凤止歌所说的不平静,是指的什么?
下意识的,萧立和萧靖北心里都是一震。
凤止歌当然不会就此将与寒老爷子的计划都说出来,她只是想给两人提个醒而已,却也没想过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清楚。
毕竟,这件事干系实在重大。
再则,以萧立当初对赵天南的耿耿忠心,凤止歌并不确定,在遭遇了这十几年的不平对待之后他是不是真的就完全将那忠心摒弃了。
面对两人疑惑的眼神,凤止歌笑而不语,“只是听说今年开春之后各地大旱,说不定会影响到秋收,很难说到时候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凤止歌说的也是事实。
往年开春之后春雨往往会连绵不绝的下个许久,可今年情况却有些反常,江南东北等大武朝的产粮地居然齐齐遭遇旱情,别说春雨了,如今这才三月初,各大河流便已面临干涸的危机。
若是这种情况得不到缓解,错过了最好的播种季节,秋收时能收上多少粮食还真是个未知数。
大武朝立朝不过二十几年,国库实在算不得充盈,各地粮仓里的存粮也算不得多,一旦秋收时不能收到足够的粮食,就算官府开仓赈灾,粮仓里的粮食能坚持多久也未可知。
民以食为天,这句话绝对不只是说说而已。
大武朝这二十几年来从未遇到大的天灾,百姓也都能自给自足,自然便呈现出一派百姓安居乐业的美好景象来,可若是百姓们有了要饿肚子的危机感,只怕这太平盛世的景象用不了多久便会瞬间崩塌。
说到底,还是大武朝的根基太薄。
哪怕是当初被赵天南推翻的前朝,之所以会覆灭,原因也与天灾没有任何关系,更不会因为一次旱灾就隐现危机。
旱情的事,被寒老爷子用了些手段阻了一段时间,想必再过不久,也该送到赵天南的御案上了。
只希望,赵天南那尚未病愈的身体,不会因此而受到什么影响吧。
凤止歌绝对不承认,她是有些幸灾乐祸。
这江山,是赵天南当初用尽一切才换来的,如今自然也该让他为之倾尽所有的精力。
若非如此,又如何对得起她当初那一死呢?
凤止歌和萧靖北与萧立一起用了午膳才回安国公府。
一回到聆风院,萧靖北便挥手要院子里侍候的下人都退出去。
在凤止歌将原先周语然安排进来的下人都送回去之后,如今聆风院里服侍的都是凤止歌带来的。
看到萧靖北此举,下人们没有在第一时间退下,而是齐齐看向凤止歌。
凤止歌有些诧异,不过随即扬了扬手,“你们都下去吧。”
得了她的首肯,众人才如流水般退了出去。
这是萧靖北第一次见识到凤止歌的御下手段,不过他只微怔之后便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而是面色严肃地看向凤止歌:“寒家,是要有什么大动作吗?”
凤止歌微微一顿。
然后,她缓缓抬头。静静地看向萧靖北,既不承认也没否认,“何出此言?”
“寒家当初在大武朝立国时立下的功劳实在太大,如今寒老爷子及两位寒大人几乎已经位极人臣,寒家更是面临了赏无可赏的尴尬境地,以当今皇上的疑心,他当初都能因为一个其实很多人都能猜到的公开的秘密而对我爹下毒,如今又岂能让寒家继续保全其身?”
“这些年想必寒家也是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处境的,寒家不可能束手待毙,如今有了这么好的机会。若是没什么动作才不寻常。”
萧靖北静静地道。
若是换作以前。萧靖北定是不能就朝事理出这样一番发言的,可在掌管了锦衣卫北镇抚司之后,他接触到了太多往常所不知道的事,也才得以看清楚这些。
看着凤止歌那一如往常往平淡的神色。萧靖北心里蓦地有些难过。
止歌。他的妻子。是不信任他吗?
满脑子都被这个想法所占据,萧靖北一时恶向胆边生(?),突然上前几步一把将凤止歌拉入怀里。然后紧紧拥住不肯放开。
“止歌,我是你的……夫君,你可以试着相信我,不管你要做什么,我总会支持你的。”萧靖北将脸埋在凤止歌的肩窝里,闷闷地道。
凤止歌浑身一僵。
她不知道之前在她面前害羞得跟什么样的萧靖北这突然发了什么疯,她都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萧靖北来了这样一个熊抱。
听着萧靖北这闷闷的声音,凤止歌心中蓦地一软。
她能感觉得到,萧靖北话里的真诚。
她其实是一个很少顾及别人想法的人,所以她向来都是自己大步前行,从来不会考虑,在她身后追着的人,会不会因为她的步伐放得太大而步履蹒跚。
不过,凤止歌仔细想了想,她这三世为人,好像还从来没被什么人这样追过。
在后世时她是一个眼里只有任务,不管过了今天还会不会有明天的杀手,身边也都是些与她一样的人,那些人只会想着如何将她压在下面,又怎么会有那闲情雅致论这些风花雪月。
后来成为寒素,初时对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归属感,就连父兄也是好不容易才接纳了,虽然之后与赵天南一起走上征战天下的道路,可她一直认为,她与赵天南之间最多算是合作伙伴,而且她还是个并没得到赵天南信任的合作伙伴。
这样的情况下,赵天南在她面前展现出来的温柔体贴,有几分真几分假,只怕只有他自己才能分得清楚。
活了三辈子,第一次遇到一个像萧靖北这样的人,凤止歌一时之间不知道要作何反应。
在这方面,她实在没什么经验。
许久之后,萧靖北才轻轻将凤止歌放开,却仍紧紧盯着凤止歌,执意要得到一个答案。
凤止歌本不准备多说的,但想到萧靖北的那句带着些心酸的“你可以试着相信我”,她想了想,还是多交待了几句。
“寒家要做的事不一定能有好结果,原先想着你若是不知情,将来怎么也可以脱身,不过既然你已经猜到了,那我也不会否认。寒家最近确实有动作,这件事你知道就行了,不要传出去也不要表现出来。你如今不是掌管北镇抚司吗,北镇抚司做的就是刑讯逼供,拿人入狱这种事,日后你不妨手段更狠、标准更严些。你只要记住,你是奉了皇命在为大武朝清除害虫就行了,天塌了,不是还有龙椅上那位顶着吗?”凤止歌道。
萧靖北虽然不知道凤止歌叫他这样做的用意,但仍点了点头,待凤止歌说完,他才出声问道:“这样,能帮到你吗?”
对这个问题,他还是很执着。
凤止歌微怔,含笑点头。
然后,她突然上前一步,猛地勾住萧靖北的脖子往下一拉,红唇便在萧靖北脸上印了一记。
“听话的孩子有糖吃。”见萧靖北傻傻的摸着脸,凤止歌眨了眨眼道。
接下来的一下午,在这样轻松的氛围之中很快就过去了。
第二天便是凤止歌三朝回门的日子。
起了个大早,梳洗妥当。凤止歌与萧靖北便带着李嬷嬷早就准备好的东西上了马车直奔威远侯府。
刚下了马车,凤止歌便见慕轻晚喜出望外的从门口走出来,在她身后,还跟着凤鸣祥与于氏夫妻。
慕轻晚三两步来到凤止歌身边,拉着凤止歌的手上下打量了好几遍,见凤止歌面色红润,确实没什么不妥,这才算是放下心来。
林嬷嬷也在一旁笑道:“自打花轿出了门,太夫人就一直在盼着姑奶奶回门,如今见着姑奶奶一切安好。太夫人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听林嬷嬷这样说。慕轻晚面上泛出红色来,相比起其他担心女儿的母亲,她确实更着急了些。
不过这也不奇怪,她这么多年来也从来没让女儿离开过视线一天。凤止歌才出嫁三天。于她来说竟像是过了三年一般。如今急切些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时候,萧靖北才上前来向慕轻晚及凤鸣祥夫妻见礼。
“岳母!大哥,大嫂!”他恭敬地道。
然后吩咐人将备下的回门礼送上。
慕轻晚一边叫人将礼物收下。一边引着两人往里走。
虽然在凤止歌成亲之前,她对这门亲事并不满意,可是如今两人已经成亲,慕轻晚待萧靖北倒是突然热情得不得了。
她只盼着,看在她如此热情的份上,这新姑爷能待她的女儿更好一些。
这可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了。
萧靖北随着凤鸣祥去了书房,凤止歌则和慕轻晚于氏一起往内院而去。
这一路上,慕轻晚都在对凤止歌嘘寒问暖,而于氏,则时不时的打量着凤止歌,一副想说些什么又顾忌慕轻晚的样子。
注意到这一点,凤止歌也放了几分凉意力在于氏身上。
她与于氏虽是姑嫂,但打交道的时候其实并不多,不过在她的印象中,于氏是个温婉有礼的大家闺秀,在人前从来都是柔和且从容不迫的。
可是这时沉默着跟在慕轻晚身后的于氏,不仅面容憔悴了许多,眼中更有着散不去的郁气,仿佛有着什么难解之事郁结于心。
她只不过离开了威远侯府三天,这三天莫非发生了什么大事?
可是看慕轻晚,却是什么也没察觉到的样子。
这样说来,是于氏与凤鸣祥房里的私事?
想到凤鸣祥对自己的心思,凤止歌心头一动,突然停下脚步,对慕轻晚道:“娘,女儿才离开侯府三天,府里的花儿就姹紫嫣红的开了不少,就让大嫂陪我好好赏赏花,娘去给我做我喜欢吃的点心好吗?”
慕轻晚哪有不应的道理,当即就对两人交待了几句,然后满脸笑容的去了厨房亲手给凤止歌做点心。
直到慕轻晚走远,凤止歌与于氏行至小花园的花丛中,凤止歌才转身对于氏道:“嫂嫂有何事想与我说,如今已经没有旁人,大可但说无妨。”
于氏一怔,眼中便有复杂之色闪过。
被婆婆和夫君捧在手心里的小姑,果然聪慧少有人及。
于氏确实有很多话想与凤止歌说,也有很多问题想问凤止歌,可是真到了此时,她却突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要她怎么开口?
直接问已经出嫁的小姑知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对她有着那样的心思?
于氏也是自小被长辈严格教导着长大的,她就是有再厚的脸皮,也无法问出这样带着些质问的话来。
她知道,这件事,错实在不在小姑。
她的夫君,平日待她那样温和体贴的夫君,居然对自己的亲妹妹起了那不该有的心思,于氏震惊之余,心里亦满是酸楚。
她甚至不知道,她这个做妻子的,在夫君心里究竟有着怎样的位置。
迫于长辈压力娶来的女人?
用来掩饰对亲妹妹有了不伦心思的道具?
或者说,其实她的存在没有任何意义?
每每想到这里,于氏心里都一片茫然。
于氏一个字都没说,凤止歌却从她的神色间看出她想说的话来。
“嫂嫂是想问我知不知道哥哥的心思?”凤止歌问。
于氏闻言先是一惊,然后心里又是一痛。
凤止歌既然如此说了,很显然,凤鸣祥对她的心思她是清楚的。
“这件事,我确实知道。”凤止歌并没有隐瞒,“不过,并不是哥哥对我说了什么,而是我猜出来的。在这件事上,是哥哥对不住嫂嫂,若是嫂嫂不想再与哥哥一同生活,只要嫂嫂对哥哥明说,想必哥哥也不会为难嫂嫂。”
于氏心里茫然更甚。
她先前一直想得到一个答案,如今这个答案她已经知道了,那她又要怎么做?
与夫君明说,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继续粉饰太平?
于氏虽然看似柔婉,其实她并不是一个如此优柔寡断的人,甚至可以说她行事十分果断。
若是别的事,她如今必然已经做出最恰当的决定。
可在这件事上,自从她看出端倪来,她便一直在犹豫不决。
而这一切,只因,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将那个待她温柔体贴的男子放在了心上,她只是没有想到,那个人的温柔体贴后面,还藏了一个如此大的秘密。
还在茫然时,于氏又听到了凤止歌的声音。
“嫂嫂若是一时之间做不出决定,不妨再仔细考虑考虑,也许,哥哥会发现他错了也不一定?”凤止歌道。
在凤止歌看来,凤鸣祥能娶到一个如此包容他的妻子是他的幸运,若是因为这件事而让这对明明可以很美满的夫妻劳燕分飞,似乎有些太可惜了。(未完待续。)
第124章 听话的孩子有糖吃
于氏暗自思索着离开了。
她其实并不是一个很沉不住气的女人,之所以今天会忍不住向凤止歌开口,只缘于凤止歌成亲那天,她与凤鸣祥之间爆发的一场冲突。
凤止歌成亲时,凤鸣祥的反应于氏是一点没漏的看在眼里的。
自她嫁入威远侯府,她便察觉到了凤鸣祥待凤止歌这个妹妹的异常关心,那时虽觉有点淡淡的怪异,却也没往深处想。
直到凤止歌成亲,凤鸣祥眼里流露的情绪实在太过明显,明显到于氏想要忽略都不能。
这段日子,每日被凤鸣祥那样温柔体贴的待着,她每次,不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凤鸣祥的吗?
做哥哥的竟然对妹妹有了这样的心思,这种事任是出现在哪里,都绝对是天大的丑事!
发现了这一点,于氏那天将一张上好的丝帕都揪了个稀烂。
这件事,若是在凤止歌成亲当日被揭露开来,只怕会闹得她这门亲事都结不了。
好在,于氏并不是个不识大体之人,哪怕心里再怎样酸涩,她仍将这个秘密藏在心底生生忍了下去。
看着凤鸣祥将凤止歌送上花轿之后那怅然若失的样子,于氏本来打算好好与他谈一谈的,可话到了嘴边,却又怎么都说不出口来。
她无法肯定,这些话一旦说了出来,她与凤鸣祥的将来会走向何处。
在这样的矛盾中,于氏决定还是先将这件事藏在心底。
有了这样的决定。于氏便一直小意温柔的伴在凤鸣祥身边,哪怕凤鸣祥后来默不作声地喝闷酒,她也没有离开过。
她想,既然小姑已经嫁出去了,只要她持之以恒,她的夫君,会不会迟早有一天会看到她的好呢?
于氏为这个想法而雀跃不已。
可是,她的这点小小的奢望,却在不久后被凤鸣祥打破了。
那天晚上,凤鸣祥喝完酒已经是深夜。于氏服侍着他上、床歇息之后几乎累得筋疲力尽。就在她迷迷糊糊即将睡着之际,身侧之人却突然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力道大得似乎要将她揉进身体里一般。
于氏一下子便清醒过来。
然后,她的心里渐渐漫上带着羞涩的喜意。
她与凤鸣祥成亲半年。在她的印象中。凤鸣祥从来都是温和的。就连床第之间,也总是极尽温柔体贴,又何曾有过如今这般情绪外露近乎粗暴的。
于氏是个正常的女人。自然喜欢夫君对自己温柔以待,可是那样的温柔见多了,总觉得更像是凤鸣祥戴在脸上的一层面具,让她有如罩云雾的茫然无措之感。
比起那样的温柔,于氏更喜欢凤鸣祥这第一次在她面前表现的粗暴。
至少,这说明她的夫君,终于开始在她面前展露真实性情了。
莫非,夫君终于放下了对小姑的念想,开始看到她的好了?
于氏这样想着,然后略带羞涩的回抱凤鸣祥。
察觉到她的回应,凤鸣祥手上传来的力道更紧,他将于氏紧紧按在怀里,半醉半醒间轻轻唤出了一个深藏心底的名字。
“妹妹……”
那一瞬间,满心欢喜的于氏如遭雷击。
在他们做着夫妻之间最私密之事时,她的夫君,嘴里居然叫出了别人的名字,而且那个别人,还是他的亲妹妹!
对于氏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让她觉得难堪及无法接受。
她全身僵硬着呆了半晌,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挣开凤鸣祥的怀抱,在凤鸣祥诧异着睁开迷蒙的醉眼时,她顾不得自己还光着脚,直接踩上冰冷的地板,抓起她置于床畔准备给凤鸣祥醒酒用的凉水便往凤鸣祥脸上一泼。
“哗……”
冰凉的水泼在凤鸣祥脸上,然后顺着脖颈往下流,冷却了他身体上的燥热,也让他蓦地反应过来自己方才都做了些什么。
看着满脸伤心的于氏,凤鸣祥抬手将面上残留的水渍抹去,然后便是一阵沉默。
于氏却再也不能保持沉默了。
她一把将手上的碗摔在地上,那在深夜之中显得格外尖锐的碎裂声,便一如她此刻心里那被撕裂般的疼。
“夫君,难道你就不想对我说点什么吗?”于氏含泪低声道。
凤鸣祥张了张嘴,可到底还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他越是沉默,于氏心里的怒火便越是旺盛,那怒火来得如此迅猛,一点点的在于氏心里累积,直到她再也压不下去。
“你为什么不说话!”于氏以一种前所未有过的尖锐嗓音扬声道,“那是你的亲妹妹啊,你还是不是人?”
怒极之下的于氏一口便将凤鸣祥极力想要隐藏的事揭露开来。
话出口后,于氏几乎立即就后悔了,她虽然生气难过,可是她也并没想过从今以后就与凤鸣祥形同路人,但如今她将这件事说了出来,可以想见,无论如何,她与凤鸣祥之间都会有一道抹不去的裂痕存在。
可随即,于氏又松了口气。
若是不说出来,难道她就要一直压抑忍耐着?
说开了也好,形同陌路或者冷若冰霜,都总比大家维持着表面上的温和粉饰太平要好得多吧?
那一晚,于氏和凤鸣祥背对着彼此一夜无眠。
后来天才擦亮,凤鸣祥就沉默着起身离开了两人的卧房,接下来这两天更是找了借口宿在了书房,更没再与于氏打过照面。
若不是今天是凤止歌回门的日子,作为兄嫂不能不露面,说不定于氏仍然见不到凤鸣祥的面。
回忆起这些,又想到小姑方才所说的话。于氏心里有些茫然。
她其实并不是没有选择,于家虽然是个极重规矩的人家,可这并不代表于老爷子就不重视家中晚辈的死活。
在这件事里,于氏就是个受害者,她若真打定了主意想要与凤鸣祥和离,只要将这件事的缘由告之于老爷子,于老爷子必定会支持她的决定,并亲自到威远侯府来为她讨回个公道。
于氏清楚的知道这一点,却没有选择就此回娘家。
只因她知道,一旦她这样做了。她与凤鸣祥之间。就再没有任何的可能了。
一个女人若是将一个男人放在了心底,她总会做出一些平时看起来不理智的事。
于氏这时便是如此。
哪怕此刻已经知道了凤止歌的态度,她仍有些不知要何去何从。
她性情柔韧,也不是没有耐心。哪怕只看到一点希望。她也绝对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恒心。怕只怕,她选择坚持与等待,凤鸣祥却无法放弃心里的奢望。
……
凤止歌目送着于氏走远了。颇有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不知道凤鸣祥为何会对她有这种心思,如果可以,她还真想好好劝劝凤鸣祥,偏偏就这件事来说,最不好开口相劝的,便是她这个当事人。
若她真的开了口,只怕她将来也只能与这个哥哥渐行渐远了。
只希望,凤鸣祥有一天会自己想明白吧。
一家人中午一起用过午膳,之后的一下午凤止歌几乎都与慕轻晚呆在一起,直到快日暮时分了,她才与萧靖北一起辞别了依依不舍的慕轻晚,回了安国公府。
女子三朝回门,都有不得在娘家留宿的规矩。
回到安国公府,凤止歌毫不意外的从李嬷嬷那里得到了周语然这一整天都不在府里的消息。
没有避着萧靖北,凤止歌微笑着道:“这梁有才做事,效率还真不低。”
没有威逼利诱,只用一个周语然为他生下孩子的可能性,便能叫梁有才撇开一切甚至不顾周语然若真的怀上孩子会有怎样的结果,梁有才的薄幸由此可见一斑。
不过想来也是,他若不是这样一个凉薄自私之人,当初又岂会因周语然给的富贵就不惜谎称身死以摆脱寡母以及林娘子这个发妻呢?
如今见没有可能让小宝留在梁家将来给他供奉香火,便将主意打到了周语然身上。
凤止歌真不知道,梁有才是该有多厚的脸皮。
不过,这样也好,若不是这样,她又岂会如此省时又省力的对付周语然呢?
听到“梁有才”这个明显不会属于女子的名字,萧靖北蓦地看向凤止歌,只是,他的反应却让凤止歌有些意外。
凤止歌本以为,萧靖北应该是疑惑不解才对,却没想到,他看过来的眼里,却现出淡淡的委屈来。
萧靖北并不在意梁有才是个什么人,他在意的是,他的娘子,都从来没有喊过他的名字,如今竟然从她嘴里听到另外一个陌生男子的名字,那微酸的感觉,他也只能用这样的委屈表达了。
在凤止歌面前,萧靖北从来都是不设防的。
所以,凤止歌很轻易的就能看出来他在想些什么。
环顾四周,李嬷嬷早就很有眼色的带着屋子里服侍的人退了下去,这时屋里便只剩了凤止歌与萧靖北两人。
凤止歌便伸手点了点萧靖北的眉心,“真是个傻子。”
这个动作,凤止歌本来做得极为自然,可最后却因两人身高的原因而变得有了几分滑稽,若不是萧靖北主动低下头来,只怕她还真要费些力气才行。
被凤止歌如待小孩子这般轻点眉心,萧靖北不仅没有任何抗议,反倒有些享受的微闭了眼。
然后,在凤止歌顺势收回手时,他双眼有些放亮地问道:“那,我听话吗?”
凤止歌闻言微愣,任她思维跨度有多大,这一时之间也没弄明白萧靖北这神转折有什么样的含义。
虽然不解,她仍点了点头。
萧靖北眼中于是染上几抹喜色,顶着凤止歌不解的目光。他面上带着期待的将头凑到凤止歌近前来。
“呃?”
凤止歌打量着这时的萧靖北。
因还没来得及更衣,他这时仍穿着外出时的墨色锦衣,一袭仿佛墨染的华服将他衬得身形更显挺拔颀长,再配以一张俊逸不凡却又鲜见其他表情的冷脸,形成反差之余,又自有一股惑人之感。
只不过,与这些不相衬的是,萧靖北这时正歪着头将半边脸凑到了凤止歌面前,他本就比凤止歌高出一大截,为了配合凤止歌的身高。他还不得不微弓着腰矮下身子。才能让他的脸与凤止歌的齐平。
看着萧靖北那明显的期待神色,再联想到之前他问的那个关于听话不听话的问题,凤止歌大概有些猜到他的意思了。
果然,下一刻。见凤止歌半天没有反应。萧靖北板着一张微冷的脸。然后伸出食指在自己那半张正对凤止歌的脸上戳了戳,严肃又认真地道:“你说的,听话的孩子有糖吃!”
凤止歌抚额无语。
为什么。她总觉得有种教坏了好孩子的罪恶感?
不过,看着萧靖北又严肃又认真的板着一张带着冷气的脸,甚至还将脸都凑了过来,哪怕凤止歌心里有些哭笑不得,也仍然凑上去在他脸上轻轻印了一记。
听话的孩子有糖吃……
她那时只不过是这样说了一次,再顺势调戏了萧靖北一下,他不仅记了下来,还认真了起来。
看着萧靖北被她这轻轻一亲之后面上的傻笑,凤止歌好笑之余,又不免有些心酸,这孩子,可真是个傻子。
……
在凤止歌与萧靖北正体会着闺房之乐时,先前被凤止歌念叨着的周语然与梁有才,正在那处宅子里温存着。
一场情事之后,周语然光、裸着身子闭眼体味着先前的余韵,任梁有才的双手在她身子上漫不经心的游走。
许久之后,周语然微斜着眼看向半搂着她的梁有才。
这几个月因为忙着操办萧靖北的亲事,她都没寻到空过来看梁有才,今天也是好不容易趁凤止歌回门时才找到机会出来。
周语然对梁有才方才的表现很是满意,当然,更让她满意的是梁有才的态度。
她与梁有才保持这样的关系已经好几年了,梁有才怎么也是读过圣贤书的,周语然其实很清楚,别看梁有才表面上对她言听计从,可这份顺从一部分是因为梁有才离不开她给的富贵安逸的生活,另一部分则是因为怕她手中捏着的权势。
可若要问梁有才对她的真心,只怕是半分也没有的。
不过周语然也不在乎,她养着梁有才也只不过是为了寂寞时寻个乐子,一个像宠物一样被她养着的男人,她又岂会在乎他有没有真心。
也因为如此,历来在床第之间,梁有才也会时有敷衍。
可今天,梁有才不仅一返往日的敷衍,将她侍候得舒舒服服的不说,还格外的对她痴缠起来,若非如此,原本打算赶在凤止歌与萧靖北回国公府之前回去的周语然,也就不会一直耽搁到太阳西斜了还在这里。
就算这时,哪怕才经历了一场情事,梁有才的一双手仍有意无意的在她身上四处揉捏,就似,想要再挑起她的火来……
而此前,他可大多都是在完事之后呼呼大睡的。
一个人突然有如此转变,必定是有原因的。
想到这个,周语然心里微一沉吟,然后似乎漫不经心地问:“你今天,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殷勤起来了?”
只是一句简单的问话,却叫梁有才蓦地提起一颗心。
他心里本就有些发虚,再加上他对周语然的性子也有几分了解,别看周语然这副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但实际上,她心里说不定已经起了疑。
手上一顿,梁有才随即一把搂过周语然,略带委屈地道:“咱们都好几个月没见了,先前我都以为你是不是已经有了新欢把我给忘了,如今难得你来了,难道还不兴我表现得殷勤点?”
一个男人,却对着女人做出这副委屈的模样,若是换了个人,说不定已经一把将梁有才推出老远了。
可偏偏,周语然就吃梁有才这一套。
她心里一松,随即又为自己方才的警惕而失笑。
对啊,梁有才在这京城里无亲无故的,若不是有自己,恐怕他根本就活不过三天,他害怕被自己舍弃所以热情殷勤些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周语然这一释然,便觉方才梁有才手指划过的地方又是一阵火热,到了她这个年纪,本就对这些很难抗拒,所以哪怕明知这时已经有些晚了,到底没能忍住身体的渴望,又与梁有才一番亲热,这才起身准备回国公府。
待一切收拾妥当,她看向梁有才:“那避子汤,你可记得熬了?”
“当然熬好了,这么重要的事,我又怎么可能会忘,这不,一直用小火温着呢,这不是一直折腾到现在才……”说到后来,梁有才的话中带着暧昧。
知道周语然是真的要走了,梁有才也不再拖沓,利落的将避子汤倒在白瓷碗里,稍晾凉些了,才端到周语然面前。
周语然满意的点点头,端起那碗避子汤便一饮而尽。
待将碗放下,才有些疑惑地道:“今天这汤,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
感觉,不变的苦涩之后有些回甘。
梁有才忙笑着道:“你不是一直嫌这避子汤苦嘛,所以我特意往里面加了些甘草,你放心,我问过大夫,不会影响药效的。”
周语然这才笑着点头。
女人就几乎没有喜欢苦涩的,她一次不落的服这避子汤是不想有什么意外,若能避免那苦涩,她自然欢喜。(未完待续。)
第125章 孕
周语然服了避子汤就回了安国公府。
她这些年来没少来这宅子与梁有才厮混,不过还从来没有哪一次回去得这么晚,今天也是因为梁有才久未见她太过痴缠,所以才耽搁到现在。
想到梁有才今天的卖力表现,已经坐上马车的周语然心里又是一荡。
回到安国公府,得知萧靖北和凤止歌已经从威远侯府回来了,周语然原本还担心自己的莫名晚归会不会惹来两人生疑,直到她院子里的下人告知,那两人自回来之后就缩在了聆风院里一步未出,她才算是放下心来。
一边往宁远堂走,周语然一边心里有些纳罕。
似乎,凤止歌自从那天给了她难堪之后,这几天就再没找过她麻烦?
不过周语然随即又将自己这莫名其妙的想法甩了出去,敢情她这是魔怔了,凤止歌不来给她添麻烦她还觉得奇怪了?
……
安国公府里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了下去,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凤止歌与周语然倒没再爆发什么冲突,甚至,在面对周语然偶尔的故意找茬儿,凤止歌还格外的忍让于她。
对于凤止歌的忍让,李嬷嬷有些不解。
她是了解自家主子的,主子从来都不是个会委屈自己忍让的人,连龙椅上那位她都敢算计了,一个无牙老虎般的周语然,怎么就能让主子这般忍让呢?
面对李嬷嬷的疑问,凤止歌是这样回答的。
“不过就是只秋后的蚂蚱。反正也蹦跶不了几天了,我又何必与她一般见识?阿芜你会与一个将死之人计较明天到底是晴天还是阴天吗?”
李嬷嬷于是了然。
就在安国公府的两位女主人相安无事的情况下,一晃眼便是一个多月。
周语然这一个多月过得可谓是春风得意。
自那次在凤止歌手里吃了亏之后,她本以为萧靖北新娶的这媳妇日后定是要与她争国公府的管家权的,为此,她甚至还仔细思考出了许多个计划,就为了应付凤止歌的发难。
没想到,凤止歌只那天甩了脸子给她看,后来这些日子竟然每天只在聆风院里闭门不出,倒有些与世无争的意味。
别说是周语然想象中的冲突了。这一个多月两人就连照面都没打几次。
虽然对凤止歌的表现有些意外。不过就如周语然自己所说的那般,她又不是魔怔了,没人给她添堵她高兴都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去深究原因。
府里没有人与之作对。周语然处理里国公府的事自然就格外顺手。也就有了更多的时间可以做些别的。
就比如。却那宅子里与梁有才见面。
周语然与异性相处的经历并不多,甚至可以说,她在这方面的经验是极其匮乏的。
在这个女子十五六就成亲的年代。她拖到二十好几仍待字闺中,后来好不容易在太后的懿旨下嫁入安国公府,偏偏安国公还没来得及与她圆房就卧病不起,她就是想要多些这方面的经验也是不能。
直到她与梁有才有了这样的关系。
梁有才这段时间就像是突然爆发了所有的热情,不仅每次见面的时候都极尽温柔体贴的与周语然缠绵,还在每次周语然离开时都表现出了极为真挚的不舍。
周语然虽然不知道为何梁有才会有如此转变,但作为一个被男人如此捧着的女人,她当然是高兴有加的。
这一天,左右无事,听说聆风院那两位又都出了门,周语然便又想起了梁有才。
这段时间以来的放纵,让周语然对男女之事变得极为没有抵抗力,这时一经想起,便再按捺不下心里的渴望,当下便吩咐人套了车,然后带着心腹出门直往梁有才那里而去。
到了地方,将下人都打发得远远的,周语然这才敲响了梁有才那宅子的门。
门没多久就打开了,门后迎接周语然的,是梁有才那满带喜意的笑脸。
“你来了。”梁有才将门栓插上,然后一把将周语然搂在怀里。
周语然也不推拒,两人就这样搂着进了屋。
又是一番**之后,周语然躺在床上微皱着眉头,道:“也不知最近这是怎么了,总感觉身子有些乏力,精力也较以前有所不如,莫不是病了?看来改天得叫大夫来仔细把把脉了……”
说到后来,周语然自言自语地道。
她这番话本就是顺口一说的,但听在梁有才耳里,却叫他心里陡然一跳。
身子乏力,嗜睡……
哪怕他是个男人,也都知道女子有孕时大多会有此类反应。
莫非,他这段时间的“辛勤耕作”这就有了成效?
想到周语然的肚子里这时也许已经有了他的骨血,梁有才差点没乐出声来,他这段时间如此卖力的侍候周语然,为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好在他还残留了些理智,知道绝对不能在这时候表现出什么异样来惹周语然怀疑,为了掩饰自己面上的表情,梁有才伸手将周语然搂在怀里,用带着担忧与焦急的声音道:“这是怎么了,可别真是身子出了什么毛病,是该找个大夫来好好看看……”
嘴里说着关心的话,梁有才心里却生出向往来。
已经一个多月了,若是周语然真的有孕,想必如今也该能诊出来了,说不定,下一次周语然来他这里,就会带来这个好消息?
兴奋之余,梁有才搂着周语然的手便越发用力。
察觉到梁有才手上的力道,周语然不疑有他,只以为梁有才这是方才还没尽兴,嗔着推了他一把。“瞧你,这不才完了一次吗?”
这样说着的同时,周语然心里也隐有期待。
按这一个多月来的惯例,梁有才接下来必定会再带给她另外一场**才是。
可这次,周语然却想岔了。
梁有才意识到自己手上力气太大了,忙松开手,然后有些小心翼翼的将周语然搂入怀中,便再没了其他动作。
察觉到周语然瞥来的略带疑惑的眼神,梁有才忙笑着解释道:“你身子不舒坦,我还怕把你给累着了呢。今天就好好休息休息吧。”
梁有才也是成过亲的人。他当然知道有孕的妇人是要忌房事的。
他如此卖力的讨好周语然,不就是为了能在她肚子里留下他的血脉吗,如今好不容易可能达成心愿了,自然是以她的肚子为重。
周语然不疑有他。反而觉得这是梁有才体贴她。自然又是一番好心情。
两人相拥着腻了一整个下午。直到酉时将至,周语然才有些意犹未尽的起身。
临走之前,她照例是要服下一碗避子汤的。
这避子汤是梁有才亲手熬的。里面加的东西也都是他亲手放的,他自然清楚这避子汤不会有任何作用,想到周语然可能已经有了身孕,对这个得之不易的孩子极为期待的梁有才生恐这避子汤会对他的孩子造成损伤,端给周语然时便难免有了几分迟疑。
久等不见梁有才将避子汤端来,周语然面带疑色地看向他,“怎么了?”
梁有才端着药碗的手紧了紧,虽然知道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引起周语然的怀疑,但仍试图劝说:“你不是说身子这些天有些不舒坦吗,也不知道这避子汤对你的身子有没有影响,不如,今天这碗,就先不喝了?”
周语然才听到“不喝”两个字,便立时勃然大怒。
她猛然站起身,指着梁有才便厉声喝道:“你说的是什么混帐话,不喝,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你担当得起吗?难道你还指望着我给你生个孩子?梁有才,你可别是忘了自己的身份,我告诉你,你最好不要往这方面动什么歪心思,否则,别说我不会让你好过,就是承恩公府,也绝对不会放过你!”
周语然气得脸色涨红,胸口更是剧烈的起伏着。
梁有才闻言面色一变,连忙将那碗避子汤送到周语然手上,有些委屈地道:“你看看你,我不也是想着你的身子,所以才就那么一说,怎么就值当让你生这么大的气?”
周语然冷哼着瞪了梁有才一眼,然后端起手中的深褐色的汤药一饮而尽。
放下药碗,周语然先前的怒气也散得差不多了。
说起来,她这会儿心里也有些纳罕。
她平时的脾气虽然算不得有多好,却也不至于就到了喜怒无常的地步,可最近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是怎么的,总是有些控制不住的想发脾气。
就比如方才。
哪怕她那样指着梁有才骂了一通,但她其实并不认为梁有才就真的敢动那样的心思,当初她早就与梁有才说明白了的,她养着他只不过是为了闲时找点乐子。
这些年来梁有才一直牢记着自己的身份,想必,他是不会,也不敢有那样的想法的。
可就算明知道是这样,听到梁有才劝她不要喝避子汤时,周语然仍忍不住的发了一通脾气。
莫不是她最近身子真的出了什么毛病?
带着这样的疑问,周语然一路回到了安国公府。
才进了宁远堂,看到迎上来的张嬷嬷,周语然便立即吩咐道:“张嬷嬷,让人拿了我的帖子去请个太医来。”
请太医?
张嬷嬷听了神色便是一凛,连忙跟在周语然身后追问道:“夫人可是身子哪里不舒坦?”
这个问题,周语然自己也没办法回答。
她摇了摇头,“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老感觉身子有些乏力,有时候站起来走两步都头晕眼花的,胃口比往常也差了许多,闻到那滑腻些的菜式总是有些反胃,还格外的嗜睡,脾气也有些控制不住,也不知道是不是岁数大了。”
听完周语然的描述,张嬷嬷面色却止不住的往下沉。
她神情复杂晦涩地看向周语然。声音有些轻忽地问道:“夫人,您这个月的月信可准时来了?”
周语然从来没有生养过,以她在国公府的情况,自然也不会有人刻意与她探讨什么怀孕生子相关的事。
所以,她对自己身上如今这些症状代表了什么一无所知,只以为自己最近是不是生病了。
听张嬷嬷这样问,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略思考了一下才道:“原本应该是上个月月中来的,可一直到现在也没来,这次得找个擅治妇人病的太医。这月信不准的毛病也该好好调养调养了。”
周语然看向张嬷嬷。却发现张嬷嬷一脸似哭似笑的表情正在发愣,便微皱了眉头,“嬷嬷,你怎么了?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就把请太医的事交待给别人。你先下去休息吧。”
对于跟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张嬷嬷。周语然还是极为维护的。
“不能请太医!”张嬷嬷并未因周语然的体谅而心生感动,反而突然一脸如丧考妣的尖声叫道,“夫人。不能请太医!”
张嬷嬷年岁可不小了,平时说话声音就有些干哑,如今这一猛然尖声叫出来,听在周语然耳里便仿佛那濒死的乌鸦一般,叫人下意识的就有些毛骨悚然。
“嬷嬷你这是怎么了?”周语然抚着胸口,只觉一颗心跳得厉害。
张嬷嬷却仿佛根本就没听到周语然的话一般,她上前紧紧爬住周语然的胳膊,只一瞬间便老泪纵横。
“夫人,不能请太医,您,您这是有孕了啊!”
好半晌,周语然才反应过来张嬷嬷在说些什么,脚下一阵踉跄,差点没就此软倒在地。
“我,我,有孕?”她有些结巴地反问道,一张脸也跟着瞬间变得惨白。
张嬷嬷从周家开始发迹就一直在周语然身边服侍她,到如今也快三十年了,她原本也是有自己的孩子的,可那孩子却在乱世中得病死了,在这之后她才进了周府侍候周语然。
许是有了移情心态,经历了丧子之痛的张嬷嬷是真的将周语然当作了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不仅事事为周语然想得极为周到,更在周语然身边替她出了不少主意。
这些年来,周语然想尽了办法要萧靖北的命,哪怕外人都道周语然狠毒,张嬷嬷也始终坚定不移的站在周语然这边。
周语然与梁有才的事,张嬷嬷作为心腹自然是知道的,当初她还曾苦心劝过周语然,毕竟,以周语然的身份地位,这件事若是被外人发现了,只怕周语然是讨不了好的,若是一个不小心怀了身孕,那更无疑是打了皇室、安国公府、周家的脸面,到时候只怕周家都保不了周语然。
只是,当时的周语然寂寞了这么多年之后才初尝**,自然不舍得就这样回到以前的生活,只安慰了张嬷嬷几句之后便依然故我。
张嬷嬷见劝不住,虽然担心,也只得由得周语然去。
当然了,周语然每次从梁有才那里回来之前都不忘服上一碗避子汤,这一点也让张嬷嬷放心不少。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哪怕一次不少的服了避子汤,周语然仍然有了身孕。
想到接下来周语然可能会遇到的事,张嬷嬷不禁悲从中来,“我可怜的小姐啊,您怎么会……”
悲伤之下,张嬷嬷对周语然的称呼都从“夫人”变成了当初周语然还在闺中时的“小姐”。
而周语然,她这时候已经呆立当场。
她这般小心谨慎,为了不至于怀了身孕惹上麻烦,哪怕极为厌恶避子汤的苦涩,仍一次不落的将之喝了下去。
可为何,她仍然怀了身孕?
周语然木然跌坐在椅子上,脑中一片空白。
她是承恩公府的女儿,得了太后的懿旨才嫁入安国公府,可安国公萧立刚拜完堂就被皇上召去出京办差,待回京时,已经成了一个只能躺在床上苟延残喘的活死人。
谁都知道,她这个安国公夫人是没与安国公圆房的。
而如今,她这个本来应该是处子之身的安国公夫人,竟然有了身孕!
一想到这件事若是被旁人知晓后自己会迎来什么,周语然就不知道自己现在该作何反应。
她当然不希望这件事被任何人察觉,可是怀孕生子,这要经过漫长的十个月,这么长的时间,又怎么可能不被旁人察觉?
她自然是不会留下这个不该来的孩子的,可要落胎,就要有落胎药,这种药府里是不会有的,就算她能叫人不怀疑的买来落胎药,以她如今忆近四十的年纪,贸然服下这等药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谁也不知道,若是没有个大夫在身边,她又怎么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若是换了以前,周语然是不会有任何迟疑的,大不了事后将所有知情人都尽数灭口,在她眼里,几个下人或者一个大夫的命,与那蝼蚁没有任何区别。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以前的安国公府她周语然就可以一手遮天,但如今国公府里的女主人,除了她这个安国公夫人,还有凤止歌这个与她处得并不是那么和睦的世子夫人。
落胎这种注定要有大动静的事,哪怕凤止歌最近再怎么闭门不出,同住一个屋檐下,她又怎么可能半点不知?(未完待续。)
第126章 狗咬狗
这些眼见就要缠身的麻烦在脑子里翻滚,周语然简直恨不得将让她走到如今这一步的梁有才生生掐死。
想到梁有才,周语然心里蓦地一冷。
先前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可如今有了她莫名的怀了身孕这个结果,再回头看,便依稀发觉梁有才身上的疑点。
一个多月前,梁有才突然一反常态的待她格外殷勤起来,每次她去他那里,都极尽痴缠之能事,就好像恨不得一刻不停的与她在床上纠缠。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她从来没落下过的避子汤味道有了些变化。
再然后,从来没忘记过服避子汤的她突然有了身孕。
这一个多月以来的事串在一起,意味着什么,哪怕周语然再怎么迟钝,这下也该知道是谁在捣鬼了。
这样想来,今天梁有才的所为就更可疑了。
不仅没像以前这一个多月这般折腾她,反而在她临走之前劝她不要喝那避子汤。
莫非,他已经猜到她有了身孕,才会刻意如此?
可笑她还以为他这一个多月来的热情是因为先前几个月不见积攒的思念与惶恐,居然就这样被他骗了过去,还一次又一次的服下那些被加了料了的避子汤!
“梁有才!”周语然一字一顿的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来,一张娇艳的貅更是因怨恨而变得扭曲。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以为的。被她当宠物一样养着的男人,竟然敢背地里暗算她?
“好啊,很好!”周语然冷笑着,猛然站起身就往外冲,完全不顾身后张嬷嬷的连声阻止。
她倒要看看,梁有才是凭什么敢背着她做下这样的事!
被自己养了多年的宠物反咬了一口,周语然此时便是这样的心情。
才驶回安国公府的马车还没来得及卸下,便被载着周语然往梁有才所居的宅子疾速驶去,那疾驰的速度,就仿佛周语然此刻那狂怒的心。
周语然所乘的马车刚驶出安国公府。消息便传到了凤止歌这里。
凤止歌这时正在与萧靖北一起用晚膳。听到消息只轻轻一笑。
先让他们狗咬狗吧。
……
而独自在那宅子里的梁有才,这时却莫名的有些心神不宁。
他听了那嬷嬷的话往周语然服用的避子汤里加了东西,为的就是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如今周语然果然似乎是有孕了。梁有才兴奋之后。却又心情忐忑起来。
他想起了周语然听到他说不喝避子汤时的表现。
他只不过是这样提了一下。还是以关心她的身体为由,都惹来周语然那样一番狂怒。
那么,哪怕周语然如今真的有了身孕。她会不会如那嬷嬷所说的那般,被他软语求一求就决定将孩子生下来?
梁有才原来是有几分把握的,可如今他却不确定起来。
一日夫妻百日恩,那个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并劝说于他的嬷嬷是这样与他说的,梁有才原本也是赞同这句话的,都说女人天性就心软,他与周语然保持这样的关系好些年了,就算不是真正的夫妻,周语然对他总该也有几分情意才是。
可真到了这一天,梁有才又对自己在周语然心里的地位不自信了。
他想起了周语然那时说的话。
难道你还指望着我给你生个孩子?
梁有才,你可别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身份?
他有什么身份,他只不过是一个被女人当个逗趣的玩意儿般养着的男人,为此,他甚至还不顾年迈的老母,抛弃成亲不久的妻子……
他原本虽然在外面拿着周语然给的银子大把的花着,可也时刻不敢忘自己的处境,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也渐渐有了不该有的奢望?
是因为周语然这些年只养了他一个男人?
还是他心里对孩子的渴望已经超过了周语然给他的威胁?
若不是如此,他又怎么会被一个明显不怀好意的嬷嬷几句话就说服了?
如今最重要的是,在发现自己有孕之后,周语然到底会作怎样的决定?
就在梁有才心里七上八下时,他突然听到外面传来马车的声音,然后又是急促的拍门声。
打开门,然后关上,梁有才还来不及说一个字,沉着一张脸的周语然就扬手给了他一记重重的耳光。
“梁有才,你吃我的,穿我的,如今竟然还敢背着我做小动作,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似是觉得不够解气,周语然反手又是一耳光抽在梁有才脸上。
梁有才被周语然打懵了,他认识周语然好几年,这几年来周语然虽然也会在他面前发脾气,但要说动手,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梁有才还正发愣呢,周语然又继续骂道:“不过就是我花钱的养的男宠,竟然也敢玩花样,这次我要是有个什么事,也定要让你生不如死!”
说这些话时,周语然脸上表情扭曲,看着很是狰狞。
梁有才听完这话,心里的火却是突然一下就窜了出来。
他知道,他是被周语然养着,吃的住的穿的用的都是周语然花钱买的,可他好歹也是读过圣贤书的,哪怕明知道这些事实,他也断不能接受“男宠”之名。
“够了!”梁有才涨红着脸一把推开周语然。
周语然猝不及防之下,被推得一个趔趄,差点就摔了一跤。
没想到梁有才敢推她,周语然微愣之后却是一声冷笑,她上下将梁有才打量了一番,道:“好啊,这是被说作是男宠所以恼羞成怒了?哼。做都做了,还怕人说?难道你还想当了婊、子又立牌坊?”
“你!”
哪怕这些年都靠着女人过活,但梁有才怎么说都是个男人,如今不仅被周语然说作是男宠,还说这些什么婊、子牌坊的话,羞恼之下自然就有些口不择言。
“对,我就是你这个安国公夫人养的男宠,可那又如何,如今你这位高贵的安国公夫人,不也一样怀了我的孩子?”
这话一出口。梁有才就有些后悔了。
再看周语然。震惊过后,扬手又是一巴掌煽在了梁有才脸上,“好你个梁有才,现在看来是我看走眼了。平时都装得跟孙子一样。原来还是条不叫的狗?”
愤怒之下。周语然也是尽点着难听的话来骂。
梁有才也被激出了脾气,这么些年来,倒是第一次撇开一切与周语然对骂起来。
许久之后。两人都骂得有些口干舌燥了,这才双双住了口。
沉默着回房,也顾不得自己现在是个高龄孕妇,狠狠灌上几口凉水,周语然才有些冷静下来。
她面无表情的看向梁有才,道:“说说吧,是谁让你这样做的。”
她与梁有才保持这种关系也好几年了,先前梁有才一直都表现得很是听话,如今突然背着她做下这样的事,若是说背后没有人鼓动指使,周语然是不会相信的。
而梁有才之后的反应,也让周语然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梁有才耸拉着脑袋,见周语然已经猜到了,他也不再隐瞒,当即就把李嬷嬷来找他并蛊惑他一事说了出来。
当然了,出于某些小心思,他将他之所以会犯糊涂的原因都归咎于李嬷嬷太会鼓动人心。
周语然听完再次压不下心头的怒气,她冷冷地看向梁有才,“都到了现在,你还想着找借口,不用你说我也能猜得到,你不就是想有个延续香火的血脉吗,若是你当初老老实实的告诉我,说不定我心情一高兴,就把你那儿子给你弄过来了,谁知道你竟然如此愚蠢,居然听信一个陌生人的话来暗算于我,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就凭你也配让我为你生儿育女?”
梁有才呆立不语。
他这时也看出来了,周语然是不可能生下这个孩子的,这样说来,他的一番谋划就是做了无用功?
更让他懊恼的是,周语然所说的,他若是当时便把实话告诉她,说不定她能将小宝弄到他手上来。
现成的儿子他没抓住,却费这么大的心思来算计周语然。
如今平白惹怒了周语然不说,他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可能生下来,他这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带着无尽的懊恼,梁有才正在思考,自己到底是要立刻向周语然痛哭求饶发誓痛改前非呢,还是该拿以往的情份打动周语然呢?
没等他想出个结果来,周语然又冷笑着说出了他并不想听到的话。
“蠢货,你以为你算计着我怀了身孕就可以多个儿子了?别说我不可能留着这个孽种,就算我昏了头愿意生下这个孩子,你以为这件事真的就如那嬷嬷所说的瞒得过旁人的眼睛?”
“当初我可是得了太后的懿旨嫁入安国公府的,一旦这个孽种出现在别人的视线里,嘿,太后娘家侄女给最受皇上倚重的安国公戴了绿帽子,还生下了孽种,到时候,别说是你我,就是整个承恩公府,也承受不起皇上的怒火,真到了那个时候,我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当然是没有什么好下场,你猜猜,你这个无依无靠的奸夫,会得个什么结果?”
周语然说着这些话,眼里便如淬了毒一般。
她是真的恨啊,她一向是把梁有才看作是手中一个可以随她任意摆弄的玩具的,如今这个以往看似听话的玩具,竟然将她推向了如今这种境地,叫她怎么能不恨?
如果弄死梁有才就能解决这件事,周语然如今必定已经用了几十种法子让梁有才死上个千百次了。
周语然的眼神太过骇人,再加上她所说的这番话是梁有才从来没有想过的,惊惧之下。他竟然膝盖一软,就此跪倒在地。
他本就不是个意志坚定的人,否则当初也不会被周语然给的富贵生活迷花了眼了,乍听事情暴露的严重性,又顺着周语然的话脑补起自己将来会有什么下场,竟被自己想象中的场景吓得浑身无力起来。
“真是个窝囊废!”周语然厌恶地看了梁有才一眼,“我当初是眼瞎了吗,竟然会看上你这样的男人!”
她当初之所以会对梁有才起心思,是因为梁有才十分会讨好人,一张嘴说起好听话来能腻死人。二来当时的梁有才还是个一心向学的读书人。看着还有几分风骨。
却不想,当他接受了被她养着的提议之后,他的那点子风骨就已经消失殆尽了。
梁有才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不过是有些小算计想要个孩子。却与皇权扯上了关系。
他当初可也是苦心向学过的。而他苦读圣贤书的目的。不就是“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吗,在他的心里。皇权是冰冷无情且至高无上的,叫他如何能不害怕?
顾不得因为周语然语气中的嫌弃而生气,梁有才一把抱住周语然的双腿,一时间涕泪横流的哭诉求饶:“夫人……语然……小心肝儿,我不想死啊,我求求你,你帮帮我吧,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这时候的梁有才,真是半点形象也没有了,鼻涕眼泪尽数糊在脸上,甚至还沾了些在周语然的衣裙上。
周语然看得一阵反胃,冲着梁有才的脑门就是一阵干呕。
如此让人倒尽胃口的男人,真不知道她以前是怎么看上这个男人的,难道当时真是眼瞎了?
抬脚将梁有才踢开,周语然满脸厌恶,再也不想听梁有才说任何话,她抬腿便往外走去。
而被周语然留下的梁有才,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只觉未来一片灰暗绝望。
周语然满肚子的气来,又带着满肚子的气离开。
哪怕她此刻将梁有才大卸八块,也改变不了她肚子里已经多了一块肉的事实,而如今,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再次回到安国公府,张嬷嬷早已经等在了大门口。
见周语然好端端的回来了,张嬷嬷这才松了口气。
一路回到宁远堂,张嬷嬷将所有下人都打发下去,然后才道:“夫人,如今该怎么办,要将这件事告诉老爷吗?”
张嬷嬷口中的老爷,自然不会是安国公萧立,而是周语然的父亲承恩公。
几乎就在下一刻,周语然便出言否决了张嬷嬷的提议,“这件事不能告诉父亲!”
她说得斩钉截铁。
周语然很多年前就已经知道自己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了,说他有野心吧,偏生他的胆子还小得要命。
就比如说是整个周家都想完成的那件大事。
当今皇上就只得太子这一点骨血,而太子又尚未娶太子妃,自然也不会留下子嗣。
若是太子在有子嗣之前就薨了,这整个大武朝,与皇上还有着血缘关系的人,不就只剩了他们周家人?
到时候再有太后在皇上面前吹吹风,还怕皇上不同意过继周家的孩子去继承皇位?
很多年以前,周家族中就有人提议在太子那里动动手脚,偏她那个心大胆小的父亲既想周家将来成为皇权之上的存在,又不想冒风险,只想着以太子的身子说不定也坚持不了几年,待得太子自己病死了,结果不也是要由周家来摘这颗天底下最美味的桃子?
所以事情就一直这样拖了下来。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被所有人以为撑不了几年的太子还活得好好的,如今还即将定下太子妃的人选,可看看周家呢,在太后说话不再管用的现在,也不知道皇上还记不记得他还有个姓周的舅舅?
周语然不敢肯定,以她父亲那胆量,知道她怀有身孕之事后,会不会因为怕担干系而直接将这件事捅到皇上那里去。
别看她这个父亲平时待她还算好,这些年也没少因萧靖北之事给她料理后事,可真到了关系自身利益的时候,他会怎么选择,又有谁能说得准?
张嬷嬷大概也是知道周语然有什么顾虑,闻言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却突然转到了梁有才身上来,“夫人,那个梁有才又该如何处置?”说完,她一手横向划过脖颈,询问的看向周语然。
提起梁有才,周语然自然是恨极。
只听了旁人的蛊惑便设计自己怀上孩子,却全然没想过她会面临什么样的处境,更没想过,以她如今这接近四十的年纪,这个孩子会不会成为她的催命符。
梁有才,这是根本就没把她的命当回事!
不过,她也早该看明白梁有才自私凉薄的本性了才是,若非如此,他当初又怎么会抛下寡母与手无缚鸡之力的林娘子呢?
想到这些,周语然自然不会对梁有才有任何的不舍之意,她本待点头的,可转念一想,就这样了结了他岂不是太便宜他了,只等过了这几天,她将肚子里这孽种处理了,再腾出手来好好收拾他!
这样一想,周语然便摇了摇头,“先让人看着他,不要让他跑了,等过几天我再叫他知道敢欺瞒我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张嬷嬷虽然有些不赞同,可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
正惶恐不知所措的梁有才当然不会知道,他的小命就在周语然这一点头一摇头之间幸运的保留了下来。(未完待续。)
第127章 说破
第二天一早,周语然一起身就吩咐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打点行装,道是要去城外的庄子里住上一段时间。
虽然她的要求让宁远堂的很多人都觉得有些突兀,可是周语然在安国公府向来独断专行惯了,也没有人敢去问她为何如此突然的要去庄子里住。
一时间,整个宁远堂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
下人们忙着收拾周语然的行李,周语然却在房中不住的来回走动,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夫人,您现在可是双身子的人,更应该多休息才是。”张嬷嬷在一旁看了许久,最终还是忍不住出声劝道。
虽然一开始张嬷嬷也曾因周语然有了身孕而失声痛哭,可是那最初的无措过去之后,她却对周语然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有些期待起来了。
不过,张嬷嬷也知道,以周语然的情况,她是不可能留下这个孩子的,更别提,这孩子的父亲,还是那样一个窝囊的男人。
但是,哪怕明知道这个孩子不可能留下来,张嬷嬷仍因他或她的存在而对周语然的身体更小心谨慎了几分。
周语然对张嬷嬷的担心有些不以为然,这个孩子总归是不可能留下的,那么好与坏休息不休息又有何区别?
她之所以如此坐立不安,是害怕自己的情况被同一个屋檐下住着的凤止歌和萧靖北知道了。
也不知是怎么的,在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之前。周语然除了有些嗜睡之外并无多少其他害喜症状,可自从昨天被张嬷嬷说破之后,仿佛所有害喜反应都一下子涌了上来,头晕干呕轮番上阵,只这一晚上,就折腾得周语然恨不得亲手将肚子里那块剜出来。
当然,这也更让周语然认定这个不该来的孩子就是来折磨她的,本就不打算留下这个孩子的心也因此而更为坚定。
有着如此明显的害喜情况,周语然这时最不想见到的,就是凤止歌与萧靖北了。
也所以。她才会一大早就急急忙忙的吩咐人收拾东西。想赶在凤止歌和萧靖北反应过来之前离开安国公府。
这样一想,周语然心里焦虑更甚,“张嬷嬷,我这心里跳得厉害。莫不是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
张嬷嬷只当是周语然太过在意这件事引起的错觉。正要开解一番。却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下人们齐呼“世子夫人”的声音。
顺着大开的门往外一看,那款款而来的,可不就是让周语然恨得牙痒痒的凤止歌吗?
周语然只觉一颗心“咚咚”直跳。
这可真是。说什么就来什么啊。
眼见凤止歌已经走到了门口,周语然这时就算是想找借口躲开都来不及了,她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她肚子里的那块肉,可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折腾她。
要是让凤止歌看出什么来了……
只要一想到那后果,周语然就有些不寒而栗。
眨眼间,凤止歌就已经踏进了房门,倒不是没有宁远堂的下人拦着她,可是凤止歌如今再怎么说也是安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将来的安国公夫人,她们就算有心想拦,也不敢真的动手不是?
看到周语然坐在贵妃榻上,凤止歌微微一笑,“夫人起得可真早,宁远堂里一大早就如此热闹,看样子,夫人是要出远门?”
看着凤止歌唇畔那浅浅的笑意,周语然心里莫名的一揪,然后竟望着凤止歌发起神来,还是张嬷嬷见状忙回道:“老奴见过世子夫人,我家夫人最近身子有些不舒坦,这才准备去城外的庄子上住上一段时间,府里的事就要麻烦世子夫人多劳累些了。”
“我如今也是安国公府的一员,不过是帮着管管事罢了,也算不得什么辛苦。”凤止歌轻轻一笑,随后话锋一转,“不过,夫人身子不舒坦?若是这样,应该赶紧请位太医来府里看看才是,千万不能硬挺着,咱们这样的人家,可没有当家夫人硬生生将小毛病拖成大毛病的。这样吧,我这就让人去请太医来,夫人先不急着出府,待太医来了确认没事再去庄子上也不迟啊……”
张嬷嬷心中一凛,忙推拒道:“多谢世子夫人的关心,我家夫人这也是老毛病了,只要去庄子上呼吸个几天新鲜空气也就好了。”
说完,张嬷嬷紧紧盯着凤止歌,生怕凤止歌执意要请太医来为周语然诊脉。
还好,凤止歌并未在此事上多作纠缠,她有些遗憾地道:“既然这样,那我也就不多事了,不过夫人既然马上就要离府,我这个做晚辈的当然也该为夫人饯行,不如,就一起用个早膳?”
说到这里,凤止歌面上露出些羞赧来,“夫人莫怪我嘴馋,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偏好用些滑腻的菜式,听说夫人院子里的厨娘做的酱肘子很地道,这不,我才巴巴的找上门来,却不想正好碰到夫人要出门。”
周语然这时候方从那莫名的恍惚中回过神来,就听凤止歌正在与张嬷嬷大谈特谈那酱肘子如何如何,脑子里也就跟着想象出酱肘子的样子来。
下一刻,从昨晚起就突然害起喜来的周语然再也忍不住心里不住翻滚的恶心感,双手死死撑在贵妃榻的扶手上,侧过身子便不住干呕起来。
张嬷嬷表情一僵,连忙解释道:“夫人昨晚夜里醒来用了碗凉粥,不成想这就受凉了。”
凤止歌了然的一笑,慢悠悠地坐到周语然身边,点点头道:“这有了身孕的人就是较平常娇贵许多,想必夫人平常是不会因为用了一碗凉粥就受凉的罢?”
说完,凤止歌双眼与周语然对视。
而周语然与张嬷嬷。听了这话就像是突然见鬼了般,瞠目结舌地看向凤止歌,就差没跳起来了。
凤止歌见状伸手轻拍额头,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道:“啊,看我这记性,来了宁远堂这么久,倒是忘了先向夫人道声恭喜了。夫人在这个年纪还能怀有身孕,老蚌怀珠,这可是旁人羡慕不来的福气。”
凤止歌说得自在。就仿佛自己只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你。你……”
哪怕张嬷嬷经历了再多的风雨,这时候也不免有些结巴起来。
而震惊之后,她蓦地回头望向同样说不出一句话来的周语然,心里面想的。却是如今该怎么办才好。
夫人这一大早就急匆匆的让人收拾行装。为的不就是防止凤止歌和萧靖北发现什么端倪吗。可如今,凤止歌的表现明显表明她早就已经知道了夫人有孕的事,那……
到底年纪不小了。张嬷嬷眼前一黑,差点没直接晕过去。
倒是凤止歌,见状略有些担忧地看了张嬷嬷一眼,“嬷嬷年纪这般大了,可要仔细着将养身体才行,否则,让那些毛手毛脚的小丫鬟照顾怀有身孕的夫人,谁也不会放心不是?”
听到这话,自震惊中回过神来的周语然深吸一口气,突然扬声道:“不需要你在这儿猫惺惺作态,凤止歌,你尽管划出道来好了,你到底想做些什么?”
凤止歌倒没被周语然这突然提高的音量给吓到,她轻轻摇了摇头,有些不赞同地道,“夫人在夫君昏睡不醒的时候有了身孕,这难道是件很光荣的事吗,怎么夫人还有脸这样大声嚷嚷呢?若不是方才我进门的时候就提前将那些丫鬟婆子们打发下去了,恐怕如今安国公夫人有了身孕一事,早就传得人尽皆知了吧?”
周语然一愣,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之前忙碌不休的下人们这时都不见了踪影。
不过,她是不会感谢凤止歌的“好心”的。
双手死死抓住贵妃榻的扶手,手背上甚至隐隐能看到青色的筋络,周语然冷冷地看着凤止歌,勉强保持镇静道:“凤止歌,事到如今,你也不用再演戏了,我可不相信你抓到我这么大的一个把柄会这样轻轻放过,你不妨直说好了,你想借此事达到什么目的?”
从凤止歌嫁进安国公府的那一天起,周语然就知道她和凤止歌绝对不会有相安无事的那一天,所以她当然不会相信凤止歌会有那么好心,帮她隐瞒这件事。
若真是这样,凤止歌也就不会在她出门之前将她堵在宁远堂了。
周语然这时候也算是豁出去了,将话说开,她脸上倒是多出几分决绝来。
“夫人果然是聪明人。”凤止歌慢悠悠的执起桌上的茶壶,往面前的空茶杯里沏了一杯热茶,又神情悠然的啜了一口茶,才再度开口,“既然是这样,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安国公夫人在安国公昏迷十几年未醒的情况下怀了身孕,这样的消息,想必无论是当今皇上太后还是承恩公府,都不会想要听到的,更不希望是从京城百姓嘴里听到。我这样说,夫人没有异议吗?”凤止歌问道。
周语然紧紧抿着双唇,往日那尽显娇艳的红唇都因为这个动作而显得有些血色不足。
她没有开口,无疑就是默认了凤止歌所言。
“这件事要是真的传开了,夫人只怕也知道自己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既然这样,咱们也就有了谈判的条件,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要夫人主动要求与公公和离,并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夫人耐不住寂寞之下的决定,我便可以当作不知道这件事。”
凤止歌的话才说完,周语然就狠狠一咬下唇,本就娇艳的红唇染上了血色,倒显然有些格外的凄美。
只不过,周语然这时的心情,却与“美”这个字半点也沾不上边。
她早就猜到凤止歌所提的要求不会简单,却没想到凤止歌会这样狠。
与安国公和离,这件事若真要操作,以承恩公府的能耐也不是不能成。
虽然是太后下的懿旨,可是安国公府的情况也是摆在这里的。只要将周语然塑造成一个十几年如一日辛苦照料昏迷夫君的可怜女人,也足够勾起人们心时的同情心了,到那个时候,旁人非但会理解她与安国公和离的举动,只怕就连她以前对萧靖北做过的狠毒之事也都会尽数被人们遗忘。
可如今凤止歌的要求,却是要她让所有人知道,她之所以与安国公和离,是因为她耐不住寂寞!
耐不住寂寞,对这个年代的女子来说,只这一条。便足以让所有人唾弃了。
若她真的如凤止歌要求的这般做了。人们只会把她当作一个趁着丈夫在病中便水性杨花的荡妇,又怎么会还有什么同情与理解?
到那时,不仅她周语然会成为各家主母用来教育家中女儿的反面教材,就是承恩公府。也必然因为她而讨不了好。
再说宫里。太后下了懿旨赐婚的女人。竟然是一个这样耐不住寂寞的,皇上与太后脸上又能有多好看?
若事情真到了如此地步,比她有了身孕这件事传到外面去。又能好上多少?
所以,几乎都不用考虑的,周语然断然拒绝道:“不可能!”
自己的提议被拒绝了,凤止歌也不着恼,反而微微扬唇看向周语然:“哦?真的吗?”
就仿佛,周语然只是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一般。
周语然见状只觉心中堵着一口气,怎么都不舒坦,她冷冷一笑,道:“若是你的要求就是这个,那我劝你不用继续说下去了,和离不是不可以,但是以这样的方式和离,无论是我还是承恩公府,都是不会答应的!你要是真有心谈,不如想想换个可行的法子,否则,你若是打定了主意要将这件事宣扬出去,那就尽管自便好了。”
将这些话说完,周语然倒觉得心里舒畅了许多。
真的豁出去之后,她脑子反倒瞬间清醒了很多,自然也就想通了一些之前没想过的事。
是了,凤止歌并不是才知道她有孕一事,若是她心里没有顾虑的话,只怕早就将这件事宣扬出去了,可她偏偏没有这样做,而是以此为要挟,来与自己谈判……
能让凤止歌顾虑的事,周语然想来想去,也只想到她和萧靖北是不想让安国公萧立因此事而被旁人议论指点。
想明白这一点,周语然心头一松,再看向凤止歌时,面上也终于有了笑容。
“我的话就放在这里,要怎么做都由你自己决定,你的要求我不可能答应,你们要是无所谓安国公的名声和我一起烂大街,就尽管告诉所有人我有了身孕好了,事到如今,我已经不在乎了!”
周语然这时的心情只能用扬眉吐气来形容了,只想通了这一点,她只觉自己瞬间就从被要挟的一方,变成了拿捏住这一点来要挟人的一方。
萧靖北是个孝子,凤止歌既然嫁进了安国公府,想必也不会希望自己公公从此被人指点,所以他们是不可能把这件事宣扬出去的,说不定,她还能利用凤止歌和萧靖北的这种心态,让他们替她将肚子里的孽种完美的解决了?
一旦没了肚子里这个祸根,到时候就算明知道是怎么回事,凤止歌和萧靖北又能找到什么办法来拿捏她?
她就不信了,她怎么说也是名正言顺的安国公夫人,身份摆在这里,难道他们还能请了稳婆来验她的身?
将后续之事都想了个通透,周语然抬眼看向凤止歌,眼中还带了些挑衅。
凤止歌微微摇头。
就在周语然以为她这是要服软了,耳边却听得凤止歌那略带些嘲意与怜悯的声音。
“果然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凤止歌道,“你以为,这世上就你一个聪明人?”
说到这里,凤止歌好整以暇的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册子来。
说是小册子,但其实也只是由几张薄薄的纸张装订在一起的罢了。
周语然初时并未将凤止歌手中的小册子放在眼里,甚至还觉得凤止歌在这种本应该剑拔弩张的紧张时刻装腔作势的拿出这么一个没用的东西,这举动有些格外的可笑。
难不成,她还以为这么个不起眼的小册子,就能吓到她不成?
周语然只差没冷笑出声了。
不过,下一刻,在听到凤止歌念出那小册子上记载的内容之后,周语然却再也没有了笑的心情。
“开元二十一年,周雨文买通太子身边乳娘……”
“开元二十三年,周雨仁刻意结交太子身边一名内侍……”
“……”
周语然听了只觉浑身冒冷汗。
周雨文和周雨仁都是她嫡亲的兄长,也是如今承恩公府的大爷和二爷。
当然,让周语然为之心惊胆战的,不是听到了两位兄长的名字,而是因为她的两位兄长所做的事。
这些事她都是知情的,可是她怎么也想不通,明明这些事当初都是做得极为隐秘的,就连当事人太子和当今皇上都对此一无所知,为何凤止歌却似乎是知之甚详的样子?
“这上面记着的,都是你们承恩公府的人这些年围绕着太子所做的事,想必其中内情你是很清楚的,或者说,你还是希望我将上面的内容完完整整的再念一遍?”凤止歌扬了扬手中的小册子,虽然含笑,眸中却泛着冷色。(未完待续。)
第128章 威胁
承恩公是个心大胆小的,但他的几个儿子,却是个心大胆儿也肥的。
周家对这大武朝的天下有着谁都不敢想的野望。
这件事,当今太后周氏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甚至她还因为对太子这个孙子的不喜,而想尽了办法的要促成周家的计划。
对此,赵天南也是察觉到了些端倪的,他与太后是嫡亲的母女,之所以走到如今这势同水火的地步,这其中就有周家这如意算盘实在打得太响了的原因。
只不过,太后虽然也想让赵天南从娘家的晚辈中过继一个来继承这江山,却也从没想过为此就要了自己亲孙子那本就随时可能没了的小命。
而赵天南,他虽然察觉到周家的心比天高,却也没想到,周家人不仅心比天高,还真的就敢为此朝着自己唯一的儿子下手。
这些年来,太子的身体在宫里一群太医的合力调养之下,较之幼时要好了许多,可即使是这样,近几年也曾经历过好几次凶险。
太子身体本就弱,因此无论是他本人还是赵天南,倒也从来没有将这件事往旁处想过。
而周家那些人,几次三番的冒着被夷灭九族的危险朝太子下手,却都铩羽而归,懊恼之下也唯恐他们动的手脚被宫里那位发现,所以这两年倒也再没有所举动。
他们都以为,他们的举动既然没被宫里那位发现,自然也就不会再有危险。却没想到,还有其他人在一边将他们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还将之原原本本的记了下来。
周语然简直不敢想象,若是凤止歌手里这看似不起眼的小册子被其他人捡了去,承恩公府将会迎来怎样的结果。
“不用念了!”
见凤止歌似乎真的有将小册子上的内容念出来的打算,周语然连忙尖声制止。
一句话说完,她颓然软倒在身下的贵妃塌上,脸上满是灰败之色。
她这时算是看明白了,眼前的凤止歌可不是她以往见过的任何一个年方十六的大家闺秀,比起狠来。活了近四十年的自己。只怕还比不上这看似无害的凤止歌来。
凤止歌明明可以直接拿出这小册子来逼自己就范的,偏偏她先前还以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说事,让自己以为她手里并无其他把柄。
这是,在如猫戏老鼠一般。在戏耍自己?
周语然胸口急剧起伏着。哪怕她再怎么不肯服输。也不得不承认,在凤止歌将那小册子拿出来之后,她就已经没有了与之对着来的底气。
别说是她。就算是整个承恩公府,也承担不起那小册子上记载的事被皇上知道的后果。
周语然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凤止歌手中的册子,若是人的目光能够化作火焰,只怕那小册子早就已经在她的注视之下被烧为飞灰了。
不过,很可惜的是,周语然的视线并不能起到引火的作用。
见周语然已经认清了事实,凤止歌随意将小册子合上,“你想得没错,我就是在威胁你。”
无视周语然那似乎要喷火的表情,凤止歌又道:“既然你已经知道自己的处境了,那么我们就该好好谈谈先前我的提议了。”
“这里面的东西可以不公布出来,我的要求还是那样,与公公和离,然后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和离的原因是你自己耐不住寂寞,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只要达成这个效果就好。”
如果可以,周语然真的想将凤止歌那张漫不经心的笑脸打散。
不过,如今的情况是她以及承恩公府的把柄被凤止歌捏在手里,与承恩公府满门的性命相比,她一个人的名声,又算得了什么?
无论从哪方面来讲,她周语然也只能接受凤止歌的威胁。
至于此事之后,凤止歌还会不会拿这东西来继续威胁承恩公府……
周语然不知道。
但是,她没有选择。
“什么时候办成这件事,这册子就会什么时候送到承恩公府去。”凤止歌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周语然,“这样的东西,我手里多的是,给你们一份也无所谓。不过,想来承恩公府的人不会笨到以为我把这东西还给你们了,就只能任你们鱼肉,你说是吧?”
伸手在周语然丰美娇艳的脸上拍了拍,凤止歌再不多言,大步离开了宁远堂。
走得老远了,她都还能隐隐听到身后传来张嬷嬷失措的唤着“夫人”的声音。
想必,周语然这时的心情一定很精彩吧。
不过,比起她这些年来对萧靖北所做的事,她现在所承受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都说恶人自有恶人磨,周语然嚣张了这么些年,也总该有个人来治治她。
咦?
凤止歌脚步一顿,有她这样把自己说作是恶人的吗?
……
相比凤止歌这时候还有心情拿自己打趣,宁远堂里,周语然和张嬷嬷主仆二人却都如丧考妣。
周家做得那么隐秘的事不仅被外人知道了,还是被敌人所知,周语然心里为自己未来的命运悲叹的同时,也第一次后悔,后悔自己当初从兄长那里得知这件事时,为何没有出访劝阻他们。
若是她当时能劝住他们,也就不会有如今满门性命被人拈在指尖的尴尬局面了。
如今看来,这偌大的承恩公府里,那么多自以为聪明的人,其实还都比不上她那个从来都被人认为是胆小怕事的父亲?
无论周语然心里怎么想,她也只能暂时将一切抛开,想着到底要怎样达成凤止歌要求的事。
首先,庄子自然是不会再去了。
她先前之所以想要去庄子上住一段时间。只是想避开人将肚子里那块肉处理掉,如今既然这件事已经被凤止歌发现了,而且还有更急于处理的事在前,当然就没有了去庄子上的必要。
吩咐下人们将刚刚准备妥当的行李放回原处,周语然也不管这会让宁远堂的丫鬟婆子们有多惊异,又马上让人准备车驾,然后马不停蹄的回了娘家承恩公府。
周语然虽然嫁出去十几年了,但与娘家承恩公府一直来往甚密。
对于周语然这个命苦(?)的,无论是承恩公还是几位兄长,都难免多了几分怜惜。所以周语然在娘家父兄面前倒也算是很说得上话。
因为这个。承恩公府无论主子还是下人自然都得高看周语然几分,周语然一进到承恩公府的大门,承恩公周泰和几个儿子,就都接到了消息。
几人都不约而同的皱了皱眉。
周语然往常没少回娘家。可她从来都会提前着人通知一声。没有哪次是像今天这样。闷不吭声就上了门。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承恩公府的几个爷们儿心里都下意识的有些不安。
不得不说,这父女兄妹之间。还真有些心灵相通。
周语然的马车一路驶到了二门,顾不上与得到消息赶过来的母亲与几个嫂子说句话,她就直接冲去了承恩公周泰的书房。
周泰本就正在书房里与几个儿子议事,这倒是省了周语然去找几个哥哥的事。
让父兄将所有人都遣下去,待确定再无旁人听到自己等人的谈话,顶着父兄疑惑不解的视线,周语然咬牙说出了第一句话。
“我有了身孕。”
对周泰及周语然的几个兄长来说,这句话无异于平地惊雷。
周语然与梁有才的事,周家人都是知道的,但知道归知道,他们也没把这当成多大的事来对待。
周语然年纪轻轻就嫁到安国公府守活寡,难道还真要她一辈子守着个不能言不对动的活死人,就不兴她给自己找点乐子?
他们也确实只把梁有才当成了一个乐子看待。
只是,这么些年都没出过什么意外,怎么周语然会突然就有了身孕?
周家父子都不傻,当然知道这件事是不能传到外面去的,忙道:“你怎么如此大意,不是早就嘱咐过你吗,万不可怀了身孕……”
“这个孩子不能留,得赶紧想办法悄悄处置了……”
“这件事,没被别人发现吧?”
“还有那个小白脸,也断不能轻饶了他!”
周语然深吸一口气,猛然闭上眼又睁开。
为了让父兄更好的理解如今的状况,她一口气将剩下的话全总说了出来:“这件事被那个凤止歌知道了,不仅如此,她还以此事要挟我与萧立和离,还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之所以和离是因为我耐不住寂寞。”
周氏父子听到这里,当即就竖起眉毛想要发作。
不过,周语然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一个个都噤声不言。
“不仅如此,哥哥们先前在太子身边做的手脚,都被凤止歌知道了。”
说完,周语然脸色煞白的捂着肚子扶着书桌坐了下来。
有了身孕的人本就忌大喜大怒,周语然这一天情绪可谓是急剧起伏了不知道多少次,又一路急匆匆的来了承恩公府,会有不适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周氏父子此时却顾不得注意周语然的反应。
周语然的几个兄长面色惊惶的对视了一眼,然后齐齐撇开头去。
而承恩公周泰,面上却有疑惑之色。
“然儿,你说的,你哥哥们对太子做的手脚,指的是什么?”他迟疑着问道。
周语然和她的几个哥哥身形齐齐一震,却都没有开口说话。
虽然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但周语然几人的反应无疑让周泰有了些明悟。
当今皇上就这么一个儿子,若是太子在留下子嗣前就薨了,这世子与皇上有血缘关系的,无疑就只有他们周家。
真要有这样一天,他们周家更进一步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件事。周家上下都不知道幻想了多少年。
可太子虽然身子一直未能大好,这几年看着却渐有了康健之色,周泰心里虽然失望得紧,却也不敢生出别的心思来。
他一直以为,他的几个儿子与他都是同样的想法,但如今看来,比起自己,他的儿子们胆子不知道大了多少,否则,他们又怎么敢背着自己对太子下手?
想到这些。周泰只觉额际青筋突突突直跳。差点没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
谋害皇储,这几个字。哪怕明知道四周并无外人。周泰也不敢说出来。
而他连说都不敢说的事。他的儿子们,竟然就敢真的去做!
周泰的几个儿子默默对视一眼,又重新低下头。
就是因为知道周泰胆子小。所以他们当初做那些事时都是瞒着他的,如今看来,胆小也不一定是坏事。
如今他们做的事被人知道了,若是传到皇上耳中……
只怕不仅他们的美梦不能成真,承恩公府满门还都得为此搭上性命!
想到这个结果,周家几兄弟都浑身一颤。
“妹妹,那个凤,凤止歌,她只是以这件事逼你与安国公和离?”周雨文这样问道,见周语然点头之后,他也跟着松了口气,“若只是这样倒也无妨,反正你有丈夫和没丈夫也差不多,至于名声,咱们府里绝不会不管你的,你放心!”
周雨文这样说,无疑就是要周语然按凤止歌所说的去做。
周语然再看其他几位兄长,他们的反应,与周雨文也都几乎一致。
这让周语然心中一寒。
她其实早就打定主意要接受凤止歌的威胁,可她自己愿意是一回事,被人逼着去做又是一回事,平时待她和蔼可亲的兄长们,在自己的性命有威胁时,不假思索的就将她推了出去,全然没想过,她一个女人,若是背上这样的名声,将来又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说到底,若不是兄长们胆大妄为做下的事,她周语然就算有了身孕,凤止歌也不一定就能以此事逼着她做些什么。
可如今出了事,她的好兄长们,竟然丝毫没有考虑过她?
哪怕他们稍稍考虑一下她的处境,说上几句抱歉的话,周语然心里也会好过许多。
可是,他们没有。
周语然心寒之余,对未来也多出几分茫然来。
她可不会真的以为,在她与安国公和离之后,她的好兄长们真的就能怎样尽力的照拂于她,他们今日都能毫不犹豫的把她推出来了,将来又能怎样待她好?
一个因耐不住寂寞而与病重的夫君和离的女人,得不到娘家的庇护,肚子里还揣着个不能留的孽种,只用想的,周语然便因自己将来的凄惨结局不寒而栗。
她养尊处优了这么多年,又要如何去过那样的日子?
想到这些,周语然面色愈发苍白,腹部传来的难忍的钝痛更是让她额际浸出细密的汗珠来。
周家几兄弟正忙着商量对策,自然没注意到周语然,反倒是先前气狠了的周泰,瞧见周语然这摇摇欲坠的样子,大步踏上前去紧紧握着周语然的双肩,急声道:“然儿,你怎么了?”
周语然紧紧按着小腹,只叫出了“父亲”两个字,眼前便是一黑,晕了过去。
书房里顿时一片兵荒马乱。
周家父子早就知道周语然有了身孕,自然不可能叫人请大夫来,最后还是周泰想到了老妻身边有个颇通医理的婆子,这才连忙让人去了周老夫人那里将那婆子找了来。
周语然有孕已经一个多月,想诊出喜脉来自然不难,那婆子几乎手一搭上周语然的手腕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战战兢兢的说出“喜脉”两个字来,那婆子几乎以为自己要被恼羞成怒的周家父子灭口,却没想到自家几位爷根本就一点也不为此而惊讶,显然是早就知道了。
意识到这一点,那婆子倒也松了一口气。
也对,若不是早就知道了,老爷又怎么会不请大夫而是让自己来诊脉。
这婆子也确实是通医理,镇定下来之后,倒也立马开出了方子。
就在这时,先前晕过去的周语然却突然睁开了眼。
望着婆子手中那墨迹未干的药方,她顶着一张苍白如纸的脸,哑声问道:“你开的什么方子?”
那婆子微怔,道:“这是安胎的方子,姑奶奶身子本就偏弱,有了身孕之后又没注意着些,所以……”
周语然却根本没有耐心将婆子的话听完。
一张苍白的脸只用了一瞬间便涨得通红,周语然愤怒地吼出声:“谁让你开的安胎的方子,这给我把这孽种处置了,处置了,懂吗?”
婆子因周语然话中的狠意而面色一白。
这个年代的女人莫不对子嗣极其看重,只听说过求神拜佛也想生个孩子的,却没见过周语然这般有了身孕却只想着要落胎的。
不过,婆子到底在承恩公府呆了这么多年,对周语然的处境倒是知道得很清楚,自然明白为何周语然会不要这个孩子。
可是,正因为明白,婆子才更觉得为难。
在内宅多年,又精通医理,婆子见过的腌臜事不知凡几,只是处理个尚未成型的胎儿罢了,对她来说还真不算什么。
但是……
她眼带怯意地看了一脸狰狞的周语然一眼,嗫嚅道:“姑奶奶,这孩子,可是不能不留啊……”(未完待续。)
129章 去留
周语然的面色原本因小腹传来的不适与头痛而苍白不已,这时听了那嬷嬷的话,怒极之下,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
她死死瞪着那嬷嬷,几个字一字一顿的从牙缝中蹦出来。
“什么叫不能不留?”
那位嬷嬷心中本就带着怯意,见周语然这种反应,眼中更现惊惶。
但再怎么害怕,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说出实话。
“姑奶奶的年纪有了身孕本就比寻常妇人危险许多,而且姑奶奶自有孕之后也一直没有任何忌讳的行……”说到这里,嬷嬷的声音不自觉的小了起来。
虽然她并没有完全说出口,可是在座的都是过来人,哪能不明白她说的什么。
这一个多月来,因为梁有才那带着目的的痴缠,周语然不仅去梁有才那里的次数多了许多,且每次去都会与梁有才好一番颠鸾倒凤。
这本是极为私密之事,此时却几乎被那嬷嬷说破。
在父兄面前被人如此说,周语然只觉又是愤怒又是羞愤,反手一把抓住置于床头的一个红漆托盘便向嬷嬷身上砸过去。
那嬷嬷见状面现惧色,却也不敢躲闪,只能在原地磕头求饶。
还好,周语然本就身体虚弱,手上并没什么力道,那托盘只重重砸到嬷嬷身前尺余远的地方。
“够了!”
还是承恩公周泰见周语然实在不成样子,这才喝止了她继续发疯。
周泰这时是又气又急。看着病床上已经有些不成人样的周语然,他恨铁不成钢的指着她道:“当初我就与你说过,既然嫁到安国公府了,就好好过你的日子,你偏不听,不仅因为萧靖北的事闹出那么多的风波,还看上了一个半点用处没有的小白脸,你当初不是说得信誓旦旦的,绝对不会出什么事吗,那你肚子里那个孽种又是怎么来的?”
周泰也是气狠了。顾不得房里还有外人。就这样骂了起来。
周语然被周泰骂这难得一见的发脾气震住了,即使心中仍有不服,也只能一声不吭的生受着。
好半晌,在几个儿子的劝解之下。周泰的怒火才算是稍微平息了些。
狠狠瞪了周语然一眼。他看向仍不住求饶的嬷嬷。道:“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周泰如此要求,那嬷嬷才停下了求饶。也不敢抬头看周语然一眼,低声道:“姑奶奶年纪不小了,而且身体也算不上好,若是要强行处置了腹中胎儿,将来姑奶奶势必不能再有身孕,最重要的是,有极大的可能会是,会是……”迟疑了好一会儿,嬷嬷才咬着牙将剩下的话说出来,“一尸两命!”
一尸两命!
房中的人都因这几个字而震惊不语。
周语然颓然倒在床上,望着头顶的细纱帐子出神。
她刚嫁到安国公府时,不只一次的想过要尽快生下嫡子,以后好继承国公府的祖业,只是世事弄人,她还没来得及与萧立圆房,萧立便因身中剧毒而一睡不起,且这一睡就是十几年。
一个活死人,又怎么可能给她一个孩子?
周语然最娇艳如花的时光,便守着这样一个无知无觉的活死人过去了。
她本以为一辈子也就这样了,直到后来遇到梁有才。
她只将梁有才当所有物一般养着,却怎么也没想到,她名义上的丈夫不能给她的孩子,却在梁有才这里得到了。
这个孩子注定是不能出生于世的,在得知这一点之后,周语然就是这样决定的。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不要这个孩子的代价,竟然会是她自己的性命!
生下孩子,让她以及承恩公府成为别人眼中的笑话,还很有可能会触怒皇上。
拿掉这个孩子,赔上自己的命。
对周语然来说,这个选择虽然痛苦而艰难,但她几乎一瞬间就已经作出了选择。
“保住他!”她狠狠咬着下唇道。
那嬷嬷闻言也微松了口气,连忙将手中的药方放在一旁的桌上。
可下一刻,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周雨文却一把抢过那张药方,三两下便撕得粉碎。
“这个孽种不能留!”将手中的碎纸屑捏成一团随意往地上一丢,周雨文恶狠狠地瞪向周语然,“你是不是疯了?留下这孽种有什么后果难道你不知道吗?”
周雨文并不在乎承恩公府会不会成为旁人眼中的笑话,反正承恩公府这些年来也没剩什么名声了。
他在乎的是,这件事,会不会触怒皇上。
这些年来承恩公府的人没少打着外戚的身份为所欲为,就连周雨文也知道,参奏承恩公府嚣张跋扈的折子加起来起码比他还高,周家之所以还能如此风光,靠的也只是皇上对他们的宽容。
而皇上之所以如此仁慈,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有太后在其中说和。
可如今情况却大不相同了,皇上不仅与太后翻了脸,还把太后禁于慈宁宫里不允随意外出,没有太后时常在皇上耳边说周家的好话,若是这时候周语然的事再传了出去,谁能说皇上不会因此而治他们的罪?
所以,周语然的事绝对不能传出去,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一定不能留!
哪怕除掉那个孩子,有可能付出他嫡亲妹妹的性命!
周雨文素来与周语然往来极近,可是再怎么亲近的妹妹,也到底比不上他自己的身家性命。
两相比较之下,他会有如此选择,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事了。
周雨文的话之后,房里陷入一片沉默。
另外几人也都在暗自比较,女儿、妹妹的性命。与自己的安危前途,到底哪一样更为重要。
唯有那嬷嬷,自知看到了承恩公府的隐秘之事,她心中惧怕之余,只能尽可能的将自己缩于桌腿旁,以减少存在感。
也许过了很久,也有可能只不过一瞬,房里接下来便响起了周雨仁的声音。
“这个孩子确实不能留,对咱们周家来说,这就是个祸害!”周雨仁说得斩钉截铁。
而周泰。虽然并没开口说话。但看他的神色,也明显是赞同周雨仁的话的。
周语然双手狠狠揪着盖着的锦被,在被面上留下无数褶皱的同时,亦猛地闭上眼。不让旁人看到她眼中的狠戾。
她并不失望。只因她早就想到了。
哪怕是亲父女。亲兄妹,在她的存在于他们的利益有碍时,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抛下她。
若非如此。在最初知道自己有了身孕时,她也不会阻止张嬷嬷将此事告之周泰,而是选择自己去庄子上处理掉这个孩子了。
不过……
想到父兄打的如意算盘,周语然在心里一阵冷笑。
她睁开眼,看着父兄那一脸为了家族不得不如此选择的表情,冷声道:“这是我的孩子,该如何处置自然也由我说了算,父亲和哥哥们若是一定要不顾我的性命做些什么,那凤止歌威胁的事,也就只能由你们亲自去完成了。”
说这话的同时,周语然心中不无悲哀。
不久之前,她是多么为凤止歌的威胁感觉痛恨与耻辱,可这才过了多久,她竟然便要靠着这威胁来保住自己腹中的孩子,或者说是,保住自己的性命。
这不得不说,是一个极大的讽刺。
听周语然如此一说,周家父子齐齐一愣,他们这才想到,若是来自于凤止歌的威胁不先解决掉,只怕他们的结果会比周语然有孕的消息泄漏出去更来得惨。
一个只是嫁出去的女儿不守妇道败坏皇上宠臣的家风,另一个却是周家人无视君臣之别对太子不利,塾轻塾重,自然不用考虑。
想明白这个,周家父子面上表情又是一变,明显对周语然又热络了许多。
周语然面上虽然不显,却暗暗握紧了拳头,对父兄都生出几分戒备之心来。
关于周语然腹中孩子的去留问题,到这里便算是有了定论,周泰让那嬷嬷再写了一张方子,又威逼利诱的警告了嬷嬷一番,这才将之遣了下去。
踏出院门时,那嬷嬷脚上几乎一软,心头更是一阵狂跳,她本以为,她今天根本就走不出这个院子了。
事实上,若不是想着周语然这件事之后可能还会用到她,周家父子也确实想过让她永远走不出这个院子。
周语然在承恩公府歇到下午,才动身回安国公府。
比起去的时候,她的马车上多出了几大包保胎用的药。
凤止歌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还不无惊讶,在她想来,周语然可不是什么会被感情冲昏头脑的女人,她应该作出对她此时的境况有益的选择才对,却不曾想她居然会想留住这个孩子。
是真的对梁有才有了如此深刻的感情,还是突然之间觉醒了母性光辉,或者说是她这次回承恩公府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
这个问题凤止歌并没有深想。
不管周语然是因为什么原因留下这个孩子,只要她将她吩咐的事做好,并且不要将这个孩子的存在与安国公府扯上任何关系,那就行了。
至于周语然和梁有才之间的后续,凤止歌没有任何的兴趣。
在自身安危受到威胁的情况下,承恩公府和周语然的动作还是很快的。
周语然从承恩公府回来之后没两天,京城就开始有了关于周语然的传言。
不管是市井之中的贬夫走卒,还是深宅大院中的贵妇人,都在兴致勃勃的议论着,安国公夫人周语然竟然传出要与安国公和离这种话来。
每个人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就仿佛是亲耳听到这话从周语然口中说出来的一般。
这样的流言传了好几天,当事人周语然才在某个场合公然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周语然并非如他们想象的那般否认这则传言,反而态度十分鲜明的肯定了传言为真,她确实有意与安国公萧立和离。
不仅如此,周语然还难得的向外人哭诉了自己这十几年来过得是如何空虚寂寞。
这番表态无疑是在所有人心里都掀起了一番滔天巨浪。
在这个年代,女子与夫君和离的不是没有,却也是极少的,而和离的原因五花八门,却从没有哪个女人像周语然这般,是因为耐不住独守空房的寂寞才主动要求和离。
周语然的所为,在这个要求女子三从四德的年代里。无疑便被所有人都打上了个不知廉耻的标签。
也不是没有与周语然交好的夫人们上门相劝。对于女人来说,近四十的年纪可已经不年轻了,就算安国公府里确实冷清了些,但已经过了十几年了。想必再坚持下去也不是不可能的。
可任她们怎么说。周语然都是一副已经打定了主意的坚决样子。这些自觉好意的夫人们也只能摇头叹息着离去。
这件事也就这样越闹越大。
首先是京城那些谨守礼教的贵夫人们,认为周语然因这个理由要与安国公和离本就有不妥之处,还将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有可能会给那些年轻的世家媳或闺中千金带来不好的影响,所以写了联名书送到皇后那里,一致请求皇后责罚于周语然。
另一方面,周语然这样的举动明显也触动到了那些守了一辈子礼教的朝中大人们,以礼部尚书于大人为首的一批朝中清贵,也纷纷递了折子进宫,参承恩公一个教女不严。
外命妇以及朝中大臣因为一个女人而如此大动干戈,在大武朝立朝之后,这还是第一次。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安国公府紧闭了几天的大门再一次打开,却是安国公世子萧靖北策马进了宫。
萧靖北在这个时候进宫,所有人都想到了他的去意。
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宫,萧靖北见到赵天南之后什么也没说,只静静跪于御案之下。
赵天南那时候正因成堆的参奏承恩公府的折子而皱眉不已,见萧靖北如此,心头难免有了几分淡淡的愧意。
当初周语然确实是在太后的懿旨嫁入安国公府的,但这天下可是姓赵而非姓周,若没有他的首肯,这桩婚事又怎么可能成?
当时正是安国公府最如日中天的时候,安国公萧立被赵天南视作左膀右臂,自然也引来无数人的拥护。
赵天南本就是个疑心极重之人,哪怕他其实很肯定萧立是绝对忠于他的,但在太后递上这个可以更好的掌控安国公府的把柄时,只略作思忖,他便点头应了周语然与萧立之间的这桩婚事。
周语然当时在京城的名气可着实不低,萧立自然不可能没听过,他当时心中自是不愿的,可是在得到赵天南的示意之后,一向忠心耿耿的他仍默认了这桩婚事。
再加上后来导致萧立昏睡这十几年的那件事,赵天南对这位向自己尽忠了那么多年的臣子一家难得的心生愧意,也是难免之事。
看着萧靖北就如当初的萧立一般沉默着跪于下首,赵天南心中一缓,抬手让萧靖北平身,然后微微叹息着道:“说起来,这件事也是太后当初考虑欠妥,你放心吧,这件事朕一定会给安国公府一个交代的。”
萧靖北这才站起身,“微臣谢皇上体谅。”
赵天南看着身形健壮的年轻男子哪怕立于下首,仍让坐在龙椅之上因年岁而隐现佝偻的他不得不微微抬起头来,才能看到他这脸。
这个发现让赵天南下意识的有些不悦,他心中一动,想起最近朝中不少折子都参萧靖北最近一段时间行事太过严苛,甚至还有造成冤假错案的嫌疑,便开口问道:“爱卿掌管北镇抚司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可有什么不习惯之处?”
萧靖北微愣,不明白赵天南怎么会突然之间将话题转到这里,他正准备回答,却蓦地想到那次凤止歌的提醒,原本到嘴边的话便是一转,“回皇上,微臣并无不习惯之处,只是微臣自进入北镇抚司之后,查处了不少贪官污吏,这样的人无疑是大武朝的蛀虫,皇上当初打下这大好江山是经历了那么多年的血与火,微臣断不能容忍皇上与父辈打下的江山被这些蛀虫如此败坏,所以微臣誓将这些朝廷的蛀虫灭杀干净!”
这番话萧靖北说得杀气腾腾。
赵天南听完之后心下了然,同时也为自己方才的多疑而失笑不已。
萧靖北果然不愧是萧立的儿子,这父子俩不仅性格相像,便连这股子为国为君尽忠的坚决也都如出一辙。
想到萧立,赵天南就有片刻的失神。
若不是当初被萧立阴差阳错的发现了关于那件事的秘密,他也不会用那样的法子来对待这个最忠诚于他的臣子,若是没有那件事,萧立这些年不知道能为他减少多少烦忧……
好半晌之后,赵天南才将这些思绪敛下。
遣退萧靖北之后,他抚着龙椅上雕着的金龙那栩栩如生的麟片,心中蓦地升起一种与英雄迟暮类似的悲情来。
自从上次因寒素尸骨一事接连两次吐血之后,他就能明显察觉到自己的身体较之以往大有不如,最近更总是莫名的觉得心惊肉跳,传了太医吃了不少安神的药却都无效。
莫非,他真的老了?(未完待续。)
第130章 醉
周语然的事很快就有了定论。
自从萧靖北进宫之后,第二天,宫里便有了旨意,令周语然与安国公萧立和离,又因承恩公周泰教女不严,降爵三等以为惩处。
这个惩罚让承恩公府上下心痛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比起满门抄斩,只是降爵而已,这个结果还是可以让他们接受的。
就在承恩公府的人都终于放下心来时,得到消息的萧靖北,却因为这个结果而失神了许久。
这些年来,他无时不刻想的都是要怎样才能将周语然赶出安国公府,可他既不能直接杀了她,又不擅长这些内宅之事,所以哪怕想了这么多年,周语然也仍稳稳坐在安国公夫人的位置上。
他这么多年都没能做到的事,凤止歌居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就做到了?
哪怕已经再三确认了圣旨的内容,萧靖北也仍有些神思恍惚。
多年的心愿有了了结,萧靖北先是去离湖畔看望了萧立,并将这个消息告之于他。
萧立自从苏醒之后,也渐渐从身边侍候的人嘴里得知了萧靖北这些年来在周语然手下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对这个虽然做了十几年安国公夫人,他却根本就记不清楚样子的妻子自然也是深恶痛绝,这时知道圣旨之后周语然与他就再没有任何关系,心里自然也是开心的。
两父子都是同样的心情,高兴之余就难免对酌了几杯。
本来嘛。父子俩对饮几杯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但有问题的是,萧靖北的酒量。
所以,萧靖北被近身服侍的小厮扶回聆风院时,凤止歌看到的,就是他的满脸醉相。
看着不住把脸凑过来要糖吃的萧靖北,凤止歌哭笑不得,他这副样子显然是不适合被其他人看到的,所以凤止歌将人扶到软榻上之后,就将所有人都遣了下去。
回到软榻旁。萧靖北正一脸傻笑地看着她。
“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很高兴。”萧靖北紧紧拽住凤止歌的衣袖,“周语然那个恶毒的女人,终于和安国公府没有任何关系了,我想了这么多年的事。就这样实现了呢。”
萧靖北迷瞪着一双眼。张嘴乐呵呵的笑。
这副模样。与平常那板着脸周身散发冷气的样子,无异于天壤之别,哪怕是与他走得最近的闻越和宁修宜。要是看到这时候的他,只怕也会认不出来。
“嗯嗯,我知道了。”凤止歌一边敷衍着萧靖北,一边有些头疼,很多人酒醉之后都是倒头就呼呼大睡,怎么萧靖北醉酒之后却是变得又傻气又话唠。
“你这到底喝了多少酒啊,怎么就醉成这样?”这样想着,凤止歌便喃喃出声。
本是自言自语,却不想被萧靖北听进了耳里,他闻言摇摇晃晃的伸出三根手指在凤止歌面前胡乱比划,嘴里嘟嚷道:“三,三杯!”
凤止歌又是一阵无语。
这年代的酒比起后世来说只能用寡淡来形容,就这样的酒,小小三杯就能让他醉成这样?
皱眉看着歪倒在软榻上的萧靖北,早知道他醉成这样,方才就应该让他身边的小厮把他抬进内室的。
伸出食指在萧靖北额头上重重点了一下,凤止歌道:“酒量不好还非得喝酒,下次再喝醉了,别想我把你拖进去!”
说完,她弯下腰,便准备揪着萧靖北的衣襟扶他起来。
只是她还来不及有所动作,就见萧靖北突然一个起身,然后有些得意地看了凤止歌一眼,“我自己能进去!”
然后,就在凤止歌的注视之下歪歪扭扭的进了内室。
虽然步子走得有些不稳,但他也确实自己进去了……
凤止歌是又好气又好笑,拍了拍额头跟在萧靖北身后进了内室,然后就看到萧靖北正倚在床头对着她傻笑,一边傻笑还一边将沾了酒气的外衣扯下来扔到一旁。
这喝了点酒,就连年龄都跟着回到三岁了吗?
凤止歌这样想着,才走到萧靖北身边,却冷不防被他拦腰一把抱住了。
三世为人,这也是凤止歌与异性的最亲密接触了,反感倒不至于,但不习惯却是有的。
凤止歌抬手便想将萧靖北推开,却在听到萧靖北接下来的话之后顿住了。
“止歌,谢谢你,虽然对你来说也许只是举手之劳,但对我来说这件事却很重要。”也不知道萧靖北这时候是醉还是醒,凤止歌还没想清楚这个问题,就见萧靖北说完这番话之后,把头埋在凤止歌的腰间用力蹭了几下,然后抬起头来又是一阵傻笑,“你知道止歌是谁吗,呵呵,止歌是我媳妇,我媳妇!”
……
凤止歌瞪着傻笑中的萧靖北,腰身微挣,却发现挣不开,接着双眼便是微微一眯。
若是李嬷嬷等对她有些了解的人在场看了,一定会知道每当凤止歌做出这样的动作,那就必定有人要倒霉了。
不过,这里没有旁人,只有一个醉糊涂了的萧靖北。
下一刻,凤止歌抬起手,一个手刀干脆利落的重重劈在萧靖北颈间。
萧靖北……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凤止歌是被热醒的,腿上腰间传来的灼热温度让她颇感不适的微皱了一双黛眉,她蓦地睁开眼,入眼处是萧靖北那张放大的俊脸,然后便对上了萧靖北那双含着满足与笑意的墨瞳。
两人成亲也有一段时间了,每晚两人也都是睡在一张床上,但萧靖北从来都是规规矩矩的睡觉,旁的动作半点也不敢有。
比起寻常夫妻,凤止歌觉得她与萧靖北其实更像是搭伙睡觉。
真要说起来。像今天这样的状况,似乎才更适用于夫妻之间?
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间想偏了,凤止歌掀开锦被,然后拍了拍萧靖北那条搁在她腰间的手臂。
萧靖北眼中闪过困窘,连忙将手拿了回去。
然后两人先后起身,披上外衣时,萧靖北摸了摸仍留了些痛感的脖颈,眼中有疑惑闪过。
凤止歌想起自己昨晚那一记手刀,唇畔便带出笑意来,伸手在萧靖北的脖子上摸了摸。取笑道:“落枕了吧?”
说完便唤了人进来洗漱。
萧靖北既不明白脖子上的痛是怎么来的。也不明白凤止歌为何一大清早的就有这样的好心情。
不过,下一刻他便将这个问题放开了,只要凤止歌高兴就好,至于她是为了什么而高兴。那有什么重要的呢。
用过早膳。萧靖北便与凤止歌商量起将萧立从离湖畔的宅子里接回安国公府。
当初之所以把萧立送到离湖畔的宅子里。只是因为不想让周语然发现萧立已经醒过来了,而离湖畔那宅子正好是周语然触及不到的。
但比起各项设施更为完善的安国公府来,那宅子自然多有不便。
如今既然安国公府没有了周语然这个威胁。将萧立接回国公府养病,无疑便是更好的选择。
凤止歌听完萧靖北的话轻轻点头。
如今安国公府能称得上是女主人的,也就只有凤止歌一个。
周语然昨天在圣旨下来之后就已经搬出了安国公府,说是搬,其实她什么行李都没拿,只带着张嬷嬷等少数几名当初她从承恩公府带过来的下人就离开了。
这些年来,安国公府一直是周语然在打理的,府里的下人大多数都唯她之命是从,如今周语然突然离开,这满府的下人惊讶之余就如那没头的苍蝇一般,连自己该做些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样的下人,凤止歌自然是不会满意的。
反正国公府当年的那些世仆也早在这么些年间被周语然折腾得走的走散的散,如今这些人大多是后来周语然买进府的,这么多年来也一直听从周语然之命,就连萧靖北这个正主都没少被他们轻怠,凤止歌干脆大手一挥,便叫李嬷嬷将府里大部分的下人都发卖了出去。
至于国公府里以后要用的人手,凤止歌成亲时慕轻晚、寒老爷子、寒凌都各给她准备了四房陪嫁,她便从自己的陪嫁中挑了些合用的放到安国公府,至于不够的,再叫了李嬷嬷去人牙子那里挑选。
因这些事都是李嬷嬷在过问的,所以凤止歌当即便唤了李嬷嬷将宁远堂重新收拾一番,再安排些稳重机灵且绝对可靠的人进去,准备服侍即将回府的安国公。
这样又忙碌了几天,待将宁远堂的事都安排好之后,凤止歌和萧靖北便去了离湖畔的宅子,将萧立接回了国公府。
看着萧立面上那旧地重游的感慨,凤止歌心中一动,道:“父亲,再过不久,您大概就可以‘醒’过来了。”
出于尽可能的对萧立已经苏醒一事保密的原因,这时的宁远堂是没有旁人的,萧靖北和萧立这时心里都不无感慨,听到凤止歌如此说,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凤止歌话里的意思,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两人才同时失声道:“你说什么?”
发现两人眼中如出一辙的期待,凤止歌肯定的点了点头。
萧立昏睡了十几年,如今好不容易才得以醒过来,比起继续装作昏睡的样子不能走出宁远堂半步,他当然更希望自己能光明正大的出现于人前。
他虽然与凤止歌这个儿媳妇只见了几次,但就这几次的所见已经足以让他明白儿媳妇的不同凡响来,所以听到凤止歌如此说,他根本就没想过要去怀疑。
但是,他如今心里也明白自己当初是为何会昏睡不醒了,一想到赵天南知道他醒来之后会有怎样的举动,萧立难免便有几分迟疑。
“那,皇上那里……”他道。
不仅萧立,萧靖北也有同样的迟疑。
萧立是担心赵天南知道他苏醒之后会不会跟着猜疑到萧靖北身上去,萧靖北压根儿没想过这件事对他自己会有什么样的影响,只是担心赵天南会不会出手对萧立不利。
“皇上那里不用担心,再过得一段时间,想必皇上也没有精力来管父亲是不是醒过来了,这偌大的大武朝,有的是国事让皇上操心呢。”凤止歌微微笑着,说得有些深奥。
下意识的,萧立和萧靖北就想到了上次,凤止歌提醒过的话。
然后,两人心里便泛起期盼与喜悦来。
而就在安国公府上下过着平静日子的同时,关于周语然与承恩公府一事,却仍在发展着后续。
周语然离开安国公府大概一个多月的时候,京城里突然不知道打哪儿传出了周语然已经怀有身孕的流言。
一个和离了的妇人,和离之前的夫君又是个昏睡不醒之人,所以在人们眼中,周语然腹中的骨肉自然是在她与萧立和离之后才有的。
当然了,也有那心思偏阴暗的人在暗自揣测,周语然腹中的孩子会不会是在她和离之前就与旁人珠胎暗结的。
不过,会这样想的人毕竟是少数,而且顾忌于安国公府的脸面,就算有这样想的人,也只是想想罢了,绝不可能拿到明面上来说。
言归正传,周语然被传出有孕的传言,再加上当初她自己亲口说出之所以想与安国公和离是因为她再也忍受不了独守空闺的寂寞,所以一时之间,京城的人在谈论起这件事时,眼中便难免带了几分暧昧。
一个和离了又没再嫁人的妇人,不过一个多月,居然就这样有了身孕,周语然这是有多寂寞心急啊?
最重要的是,这个消息还被传到了外面。
承恩公周泰可真是没愧对皇上对他那“教女无方”的评价啊。
而正在周家养胎的周语然,得知自己怀有身孕的消息居然被人传了出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精彩无比,然后也顾不得那已经微微凸起的小腹,怒极之下抓起眼前能看到的一切易碎物便狠狠往地上砸。
好半晌,发泄得差不多的周语然铁青着一张脸抚着小腹坐下,嘴里恶狠狠地道:“一定是那老虔婆!”
这件事,倒是要从上次那个被周泰从老妻身边要过来替周语然诊脉的嬷嬷说起。(未完待续。)
第131章 苏醒
周泰当时之所以从老妻身边将那通医理的嬷嬷要过来给周语然诊脉,也是想着这件事毕竟是家丑,不宜为外人所知。
那嬷嬷在周家呆了几十年,怎么说也比外人要来得好掌控些才是。
后来周语然带着腹中的孩子和离归家,考虑到既然那嬷嬷早就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干脆就直接将人从老妻身边拨到了周语然这里。
那嬷嬷因看到了周泰等人商量事情,本以为自己是没命活下来的,却不想幸运的逃过了一劫,又被拨到周语然身边照顾起居,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不慌得紧。
许是因为这嬷嬷照顾得当,周语然回到承恩公府之后,这一个多月来身体倒也确实养得好了许多。
见周语然身体有所好转,肚子里的这一胎也坐稳了,周泰和他的几个儿子却开始打起主意来。
上次他们商量大事时,这嬷嬷就曾在场,虽然也不知道她到底看到听到猜到了些什么,但周家对太子所做过的事情毕竟太过骇然,周家父子也容不得任何意外存在,如今既然周语然已经用不上这嬷嬷了,那他们自然也认为,只有死人才会守得住秘密。
竟是对那嬷嬷起了杀心。
那嬷嬷这段时间虽然一直兢兢业业的照顾着周语然以及她腹中的孩子,但出于这么多年在后宅中生存养出来的敏锐直觉,越到后来,也越是感到一股莫名的心惊。
尤其是偶尔遇到周家父子来看周语然。他们看她的眼神,更是仿佛在看一个死人般。
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人。
那嬷嬷可不认为自己已经活够了,既然发现周家父子有灭口的打算,她当然不会坐以待毙,虽然她都不知道为何周家父子一定要在这时对她起杀心,就算是担心周语然有身孕的消息被传出去,难道不该在孩子平安生下来之后再对她动手吗?
嬷嬷怎么都想不通,可再想不通也不影响她逃生。
就在周家父子准备动手的前一天,那嬷嬷借口要去药铺寻一味药。简单的收拾了些行李细软。出了承恩公府的门之后就再没回来。
这可把周语然和周家父子气坏了,周家父子是怎么也没想到,眼看到嘴的鸭子居然飞走了!
更让周家父子惊心的是,这嬷嬷如此逃了。岂不是说明她那天必定是从他们的谈话之中猜出了些端倪?
这样一想。周家父子哪里还能坐得住。当下也顾不得会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了,就发动府里的人满京城的搜寻这名嬷嬷的下落。
那嬷嬷本就是为了活命才冒着风险离开承恩公府的,周家父子这副不置她于死地不罢休的架势。哪里有不害怕的道理,当然也就躲得更紧了。
就在这躲躲藏藏之间,那嬷嬷的踪影没找着,倒是叫周语然想起了被她搁在脑后这么久的梁有才。
自那次之后,周语然就再没见过梁有才,当时张嬷嬷还特意问过她要不要将梁有才解决了,还是她想留着梁有才的命叫他体会下生不如死是什么感觉,这才暂时留了他一命。
不过这一个多月以来发生了太多事,周语然也没心情再折腾,又不想梁有才的存在被旁人得知,当即就叫了张嬷嬷来,要她直接找人将梁有才解决了。
张嬷嬷本就倾向于不能留下梁有才这个把柄,这时见周语然下了决心,当然不会提反对意见,当即就点了几个人去那宅子里寻梁有才。
在张嬷嬷想来,梁有才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又被她派了人看在那宅子里,点上这几个人去解决他自然是手到擒来的事。
也是巧合,梁有才被关了这一个多月,心里本就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正好那天碰上隔壁院子里上演一出元配大战外室的戏码,将看守他的几名安国公府的人都引去看热闹去了,他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就跑了出去。
接下来,自然又是一番针对梁有才的追逐。
一个是周语然的奸夫,另一个是知道周语然有孕之事的嬷嬷,两个同样被安国公府追得如丧家之犬的人,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摔作了一堆。
两人都到了这等生死存亡的时候了,自然也顾不得什么保密不保密,简单的一番交谈之下,两人就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那嬷嬷惊讶于居然见到了周语然腹中孩子的父亲,梁有才则因听到了周语然腹中孩子的消息而激动不已。
又得知对方如今的境地,两个深感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同时,亦渐渐起了报复周家,报复周语然的念头。
当然了,梁有才还有个更深的念想,他想,反正周家和周语然都是不得以才留下这个孩子,若是他这时候光明正大的找上门去闹上一闹,有没有可能将这个孩子从周家要回来?
这个念头一在梁有才心里扎根,便如野草般迅速疯长起来。
他之所以听信只见过一面的李嬷嬷的话去设计周语然,为的不就是想要一个孩子吗?如今既然有了机会将那孩子从周语然那里要过来,他自然抵抗不了这份诱惑。
至于他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职业小白脸有什么能力将来养活自己和孩子,梁有才却是根本就没有想过,总归这孩子也有一半的周家血统,难道到时候周家不该拿出一笔银子来作为孩子以后的花费吗?
不得不说,周语然看人的眼光还真是准,在茫茫人海之中,都能找到梁有才这么一个与她在某些方面极为相似的男人。
一个是心存报复,一个是想借此机会达成自己的目的,梁有才和那嬷嬷算是一拍即和。
两人一边小心遮掩行踪。一边在市井各处散布关于周语然与她腹中孩子的传言,这样带些暧昧的传言本就最是容易传播开来的,没过两天,周语然有孕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
周语然和周家人大概怎么也没想到,这两个在他们看来不值一提的小人物,居然也能做出这样的一番大事来。
就在流言传得最汹涌的时候,梁有才一个人找上了承恩公府。
被周语然派来的人追着跑了这么些天,梁有才也算是知道周语然有多狠了,为了不让自己莫名其妙的就没了小命,他特意选了一天之人人流量最大的时候高调出现在了承恩公府门口。一开口就是要找周家姑奶奶。
周家这一代也就只有周语然这么一个女儿。所谓的周家姑奶奶指的谁,自然不用猜就知道了。
周语然才传出有了身孕没多久,就冒出一个正值壮年的男子要找她,这其中隐含的深意值得人深思。自然就有那好奇心旺盛或者好事之人。注意到承恩公府门口发生的事。然后一传十,十传百的,梁有才的到来还真就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
见围观的人不少。梁有才的胆气也壮了不少,周家人再厉害,总也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他不利。
承恩公府最近事情不断,府里的大小主子都没有个好脸色,府里下人自然也就活得胆颤心惊的,门丁本就心里畏惧着什么时候又吃挂落,对梁有才这种明显是想找上门来占便宜的人自然也就没了好声气。
“你也不瞧瞧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你该来的吗?”上下打量了梁有才一番,门丁面露不屑。
平心而论,梁有才确实长了副好皮囊,若非如此,当初周语然也不会看上他。
这些年来周语然没少拿银子给梁有才,所以他在穿戴方面从来都不吝啬,一番打扮下来倒也有几分风流公子的模样。
不过,承恩公府的门丁迎来送往,什么样的达官贵人没见过,两只眼上下一扫,便能看出来,梁有才最多只能算是兜里有几个小钱儿,要说富贵,却是差得太远了。
这样的人,门丁又怎么会对他心存多少敬畏?
承恩公府本就不是什么家风多正的人家,有周家父子那样的主子,府里的奴才从门缝里瞧人也就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了。
这可把梁有才气得够呛。
被周语然家里一个小小的奴才小瞧了,只要一想到这里,他便如被周语然极尽所能的羞辱了一般,当即就再顾不得来之前的种种考虑,抬手就一巴掌打在那门丁的脸上,然后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不过就是个奴才,也敢狗眼瞧人低,你不是问我是谁吗,那我今天就好好告诉你,我是你们周家姑奶奶腹中孩子的亲爹!”
这一巴掌打得酣畅淋漓,后面这番话更让梁有才有种扬眉吐气之感。
可是话刚出口,他就已经有些后悔了。
承恩公府门口这时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看笑话,听到他的自承身份,看他的眼光顿时都换成某种了然与暧昧,更时时有“原来是他”、“年纪相差这么多”这种话传入梁有才的耳中。
梁有才本是想用这件事要挟周语然和周家,将来周语然把孩子生下来之后交给他的,却不想这一时冲动之下,竟然就闹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没过多久,在门口的热闹之中,周家父子也得到消息赶了过来。
虽然早就知道有梁有才这个人的存在,但见面这还是第一次。
只要一想到就是眼前这个小白脸让周语然有了身孕,然后才有了承恩公府最近所承受的一切,周家父子就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这时被这么多人看着,说不定他们就直接让人送梁有才上黄泉路了。
“哪里来的登徒子,竟然敢撒下弥天大谎,小女自与安国公和离之后就呆在府里一步不曾外出,又怎么会有身孕,更别提什么孩子的父亲了,你要是识趣些,就赶紧给老夫离开,否则,定要叫你尝尝衙门里板子的滋味!”周泰气得满头白发几乎都要竖起来了,指着梁有才的鼻子又是骂又是威胁的。
他这番话看似说得强硬。但在旁人看来,无疑就有些不打自招。
安国公府是何等人家,哪怕最近吃了皇上的挂落,可到底还是皇上的舅家,若梁有才真是胡说八道的,只怕周家人早就唤了官府的人来将梁有才带走了。
可如今,身为安国公的周泰在梁有才自称周语然腹中孩子的父亲找上门来时,居然只是拿话来吓他,却没有什么实质上的行动。
没有人会认为这是周泰心地仁慈,他们只能看出周泰这是在心虚。
莫非。这还真就是周语然养的小白脸?
围观众满面的兴奋。
也不怪他们如此激动。上一回京城有这样精彩的八卦看是在什么时候,嗯,还是苏家上回闹的大笑话。
隔了这么久能再看到承恩公府上演这样一出精彩大戏,怎么叫人不激动?
梁有才怎么都是读过那么些年书的人。又仗着有这么多人在场。岂会被周泰轻易拿话吓住。当即就冲着周泰作了一揖,斯文有礼地道:“原来是岳父大人,小婿见过岳父大人。第一次见面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小婿失礼了。”
这一口一个“岳父”、“小婿”的,差点没把周泰直接气晕过去,好半天都指着梁有才说不出一个字来。
见老父气成这样,为人子的周雨文当仁不让的站出来,一把将梁有才往后推出老远,呸了一口道:“你也不照照镜子,承恩公府是谁都能贴上来的吗,赶紧给爷滚远点,我妹妹从安国公府回来之后就再没出过门,又怎么可能认识你这样的无耻小人?”
梁有才也不恼,站稳身子之后就又向着周雨文施了一礼,“这位就是大舅兄了吧,语然可没少念叨大舅兄待她的好。至于大舅兄的疑问,语然从安国公府回来之后也是出过一次门的,不就是上个月吗,她方才与安国公和离了心情有些不畅,去了一次皇觉寺上香,我与他就是在那次认识的。”
梁有才本来是打算说出实情的,可是话到了嘴边,却被他硬生生改成了这样。
虽然李嬷嬷只在他那里出现过一次,可是他却半点不敢忘记还有李嬷嬷以及她背后的主人存在。
他不知道为什么李嬷嬷要如此大费周章的蛊惑他设计周语然有孕,但他却也懂得透过这件事来看本质。
周语然被他设计有孕了,然后接着就传出周语然被皇上下旨与安国公和离,而起因居然是周语然自己亲口说出耐不住寂寞这种话。
梁有才到现在都仍记得自己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时的惊讶。
他到底也与周语然在一起了这么几年,对周语然的性子他多少也有几分了解,周语然确实早就耐不住寂寞了,要不然他也不会被周语然养在那宅子里,可要说周语然因为这个就要与安国公和离,梁有才却是半点也不信的。
对周语然来说,她的身份地位,无疑比享受身体上的快感来得重要许多,她不会允许任何事对此造成威胁。
所以,这么些年来,每次与梁有才见过面之后,她都会雷打不动的服下一碗避子汤。
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么可能主动要求与安国公和离呢?
哪怕安国公已经在床上躺了十几年,能给周语然的只是一个安国公夫人的名分。
正因为这其中的不合理,才更让梁有才感到畏惧。
联系起李嬷嬷的找上门来,梁有才很容易便得出一个结论,周语然和离一事就算不是李嬷嬷背后的人做的,也至少与之有关。
哪怕是周语然,在被迫主动说出和离时,都只能将过错揽在自己身上,而不敢往安国公府扯上半点,梁有才又怎么敢说出自己早在周语然与安国公和离之前就已经与她有染好几年了这样的实情来?
所以,梁有才随口胡诌了皇觉寺一事。
反正周家父子是知道实情的,难道他们还能拉着他去皇觉寺找人对质?
梁有才这时候有恃无恐,自然也就显露出了他平时不轻易显露的无赖一面。
而周家父子,对于梁有才这样的无赖之举,还真是没有任何办法。
事关女人的贞节,这种事本来就很难说得清楚,再加上他们自己本就清楚事实是怎样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当然不敢对梁有才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眼见周家在继被皇上降爵之后,又要因为梁有才这个无赖而再度立于风口浪尖,周家父子就气得牙痒痒的,但再怎么生气,为了不继续丢脸,他们也只能把梁有才请进承恩公府去。
在经历了凤止歌的威胁之后,他们更怕的是,万一梁有才不管不顾的将实情说出来,牵扯到安国公萧立的名声,那周家几兄弟做的那些事会不会……
而梁有才,眼见周家父子已经服了软,心里的得意自是不必说的,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在随周家父子进入承恩公府之前,他看了看承恩公府门口围满的人群,道:“多谢岳父和几位舅兄,也多谢各位的在旁美言,岳父和大舅兄如此通情理,想必小可也不会成为那乱葬岗的其中一员吧?”
周泰又差点没气晕过去。(未完待续。)
第131章 苏醒(二)
梁有才进到承恩公府之后发生了什么,外人自是不得而知,但周语然一与安国公和离之后就找了个比她小了十好几岁的小白脸,这件事却很快就传得人尽皆知。
就在这沸沸扬扬之中,萧靖北等来了凤止歌早就提醒过他的那个契机。
这日早朝还未开始,就有八百里加急的信件一路传进宫里,却是大武朝粮食产量最高的江南与东北两地,今年竟然齐齐大旱,从开春之后一直到如今已经四月下旬,都没见过一滴雨水,春耕因此延误,可以想见,到了秋收之时,会是怎样一副惨状。
这个消息对于朝廷上下来说,都无疑是石破天惊。
大武朝的粮食储备并不多,而且大多都在各地粮仓里,若江南东北等地真的颗粒无收,到时候也只能开仓放粮,可那些粮食到底够不够赈灾用的,没有谁能说得清楚。
这个消息传到赵天南那里时,他正坐在长长的条桌前用早膳,看完那封信之后,差点没眼前一黑晕过去。
江南东北等地大旱,这个消息本该早就传进京城的,可不巧的是,传信的一段必经之路上此前两个月遭遇了一场天灾,将信拦在了半道上。
若是没有这两个月的耽误,说不定还来得及想想办法。
可如今马上就要进入五月了……
赵天南心里只来来回回的重复着两个字:晚了,晚了。
虽然当地的官员想必也会用些措施尽可能的保证春耕。可是那又能救回多少粮食?
民以食为天,一旦从土地里得不到足以糊口的粮食,到时候会发生什么,赵天南不用想都知道。
当年的前朝,不就是因为昏君无道,导致百姓们被盘剥得连饭都吃不饱,这才引发了多地的起义吗?
虽然原因不一样,可其实质并无两样。
当年赵天南便是从这样的源头处,一步步打下了大武朝的江山,他自然明白。
大武朝建国近三十年。赵天南也在龙椅上坐了近三十年。这是第一次,他有了种大厦将倾的危机感。
闭上眼,待突来的晕眩感退却,赵天南才去上朝。
那天的早朝持续了许久。直到午时过了。上朝的大臣们满脸苦色的三三两两出了宫。
江南东北两地大旱。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极大的危机。
满朝文武朝议了一上午,最终也只先确定了一个方案。无论两地官员能挽救多少,这次大旱对秋收的影响是勿庸置疑的,如今到秋收还有三四个月,为了到时候被打个措手不及,如今至少应该提前遣人去各地粮仓查看粮食的状况。
定下这个决议之后,没有人察觉到,殿内有少许官员脸上那不安的表情。
因此事本就极为紧要,第二天,就有数人被赵天南钦点了前去各地粮仓查看情况。
当天,萧靖北一回到安国公府,便直接冲到凤止歌身边,“你上回所说的不平静,如今已经到了吧?”
两个产粮地大旱,直接影响秋收,这件事自然算得上不平静。
凤止歌听了先点点头,然后跟着又摇了摇头,“是,也不全是。”
萧靖北闻言面露疑惑。
他不知道凤止歌为何会比皇上都提前那么久知道江南两地大旱的消息,不过他并不关心这个,他只是不解,难道,还有比江南东北两地大旱更惊动人的消息没有传到京城来?
凤止歌抬头看向萧靖北。
这件事,她本来打算在被所有人知道之前都不与人说的,可是看着萧靖北,她却蓦地想到了上次萧靖北的那句“我是你夫君,你可以试着相信我”。
然后,第一次,她真的有种冲动,要试着相信眼前这个并没与她一起经历过岁月考验的人。
再联想到萧靖北因萧立一事对赵天南的痛恨,凤止歌思忖了片刻,倒是决定不瞒着萧靖北。
“江南与东北的大旱只是第一步。”凤止歌说起这个,眼中便现出几分锋锐来,“如今已经有了朝中大臣去各地粮仓查看官粮的情况,这些人若是侥幸能不死在外面,也只会带回一个消息来,各地粮仓里的粮食,已经十不存一。”
凤止歌的话太过悚然,不仅透露出粮仓的真实情况,还透着无比的凶险,哪怕萧靖北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这时也是蓦地一惊。
“你是说……”
凤止歌点头,“你想得没错,朝中有官员上下勾结,将粮仓里的官粮私下拿去贩卖。这种情况已经存在不少年头了,私自倒卖官粮,然后在秋收的时候谎报缴上来的粮食数量以填补空缺,只要没有人奉皇命下去查探,哪怕这样的大事也足以瞒得天衣无缝。”
今年两地的这场大旱,倒着实是个意外。
不管是对那些胆大包天的官员,还是对一直将这一切洞悉的寒老爷子来说,都是如此。
“若不是今年的这次大旱,又怎么会有人想到查看各地粮仓的情况?”凤止歌微笑着说道。
萧靖北听到这里,却是心神俱震。
他不知道凤止歌为何会与寒老爷子有父女的情分,但凤止歌既然知道这些,想必寒老爷子也是早就知道的。
这么多年,那些蛀虫的所为都被寒老爷子看在眼里,却没有任何举动……
正在萧靖北失神的时候,凤止歌微扯了扯红唇,有些讽刺地道:“赵天南自以为登基以来英明神武,将大武朝上下治理得国泰民安,如今,也是时候让他看看,在他的治理下,大武朝到底滋生了多少蛀虫,而这些蛀虫。又会对这片江山造成怎样的影响。倒要看看,他要怎么将这片他看得比命都重的江山保下去。”
萧靖北早就听过凤止歌直呼当今皇上的名字,这时已经见怪不怪了。
让他在意的,是凤止歌话中的意思。
难道,这次的事,已经严重到了足以伤到大武朝根基的程度?
若是个心怀慈悲之人,这时只怕已经开始悲天悯人,然后准备将此事尽早告知朝廷了,可萧靖北心里的柔软早就在这些年的奔逃中被磨尽,自然没有那么伟大的情怀去为天下的黎民苍生考虑。
他在想。为何凤止歌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一种与当今皇上极为熟稔之感?
可是,这又如何可能,凤止歌自小在湖州长大,进京也只不过一年。这一年里唯一进宫的一次。还是被太后召进宫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与当今皇上,又能与怎样的交集?更别提是与之有怨了。
这一瞬间,在萧靖北的心里。凤止歌身上就像上蒙上了许多层神秘的纱一样,让他觉得有些看不清楚眼前之人。
对一个不该与之有交集的人甚为熟稔,在没与寒家有接触的情况下成为寒老爷子认可的女儿,消息灵通更甚宫中,甚至还隐隐有了能左右朝中局势的能力。
萧靖北没有任何时候像此时这般疑惑过。
“止歌,你到底是谁啊……”
他喃喃道。
凤止歌闻言微愣。
她也想过萧靖北听完这些之后会有怎样的反应,却没想到他的关注点,却是在自己身上。
“你都叫我止歌了,还问我是谁?”
说这句话时,凤止歌是微微扬着唇的。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京城上至朝中大臣,下到普通百姓,都显得有些人心浮躁。
江南东北等地大旱,虽然看似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事,但对于京城众人来说,无疑也是关乎切身利益的,当然会让人情绪为之起伏。
不过,这两地离京城都不近,派去查看粮仓情况的官员一个往返怎么也要用上大半个月,就算是再怎么着急,众人也只能强自按捺住。
在这样的情况下,承恩公府的那些破事儿显然已经不足以吸引人们的注意力。
而安国公萧立突然苏醒过来的消息,有了大旱给人们带来的震惊在前,也就显得没有那么震撼人心了。
昏迷了十几年的安国公醒了。
这个消息没多久就被赵天南知道了,而且还是萧靖北亲自进宫告知他的。
赵天南听过之后有短暂的沉默。
这时仍跪倒在地的萧靖北正是一副高兴得不知所措的样子,他微抬着头,一反往常沉默寡言的样子,自打进了御书房就再没停嘴过。
“多亏了皇上这些年每月赐下的药材,否则父亲说不定这一辈子都没办法醒转了,父亲昏睡多前,醒来之后都差点认不得微臣这个儿子了,记忆也仍停留在十几年前皇上派他离京办差之时,第一句话竟是要进宫向皇上回禀差事呢……”萧靖北滔滔不绝地道。
听萧靖北提起萧立十几年前出京办差,赵天南的神色便是一动。
当年若不是因为这件事,他又怎么会忍痛对萧立下手,也让自己少了一名忠心耿耿的可用之人。
他其实并不能肯定,当初的萧立到底有没有从那吴太医处得到关于当年之事的线索,之所以会给萧立下毒,也只是出于一种“宁杀错,不放过”的心理。
如今看来,萧立,他大概是不知道当年的事因吧。
赵天南看着跪地的萧靖北,便仿佛看到了当初的萧立,然后按下了心里那蠢蠢欲动的想法。
若是换作以往,哪怕明知萧立很有可能对当年之事并不知情,也绝对不会就这样轻易放过,可如今的他正为了两地大旱及粮食之事忙得不可开交,再加上近来精力着实不济,要腾出手去针对萧立安排一个完美无缺的计划,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许久,赵天南挥手让仍沉浸在兴奋与激动中的萧靖北下去。
就这样吧,到底是跟随他那么多年的忠耿之人。既然他在这样的情况下都能醒过来,想必也是他的造化。
赵天南这样想。
……
安国公萧立苏醒的消息,就以这样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渐渐为众人所知,而所有人真正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却是在萧立养好身体之后公然在京城露面了。
也是在看到这张在京城消失了十几年的面孔重新出现,那些当年与萧立共事过的朝臣们,才意识到他是真的醒过来了。
而这时,离被赵天南安排出京查探各地粮仓情况的官员们离京,已经有了半月有余。
算算时间,最多再有半个月。那些能活着回来的人也就该回京了。待粮仓里的真实情况反馈回来,想必京城也就该没了清静了。
凤止歌本想趁着这暴风雨前的宁静出门放松放松,接着慕晓晓就仿佛知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一样找上了门来。
慕晓晓自从进了京之后,就被父母管得死死的。很少有机会出门。难得的几次出门还大多都是与凤止歌一起。所以这次在家里闷得实在受不了了,她才会不请自来的去了安国公府。
这还是凤止歌出嫁之后,安国公府第一次有客上门。
慕晓晓这也是知道如今安国公府里作主的人是凤止歌。这才会上门,若是换了以前还是周语然当家的时候,她是绝对不会踏进这里一步的。
许久未见,慕晓晓见到凤止歌之后好一阵的雀跃,叽叽喳喳了半天之后,又抱怨起被勒令呆在家里不许出门的无奈。
凤止歌本就有出门散心的想法,见状便想起自己的嫁妆里,有好几个位于京郊的庄子,不如就趁着现在京城还算平静,先出去走走?
正这样想着,却见萧靖北大步进了院子,看到慕晓晓之后,他明显一愣。
因慕晓晓是亲近之人,所以凤止歌就在聆风院里待客的,却没想到萧靖北今天会提前回府,倒是叫两人都是一阵的不好意思。
不过慕晓晓本就是个大咧咧的性子,初时的羞赧过后,便不顾萧靖北那张冷脸,非得逼着他唤一声“表姐”。
萧靖北听到这个要求之后脸就是一黑,可偏偏他与凤止歌成亲之后,按理还真该称眼前这比自己小了几岁的少女一声表姐。
“表、姐。”
许久之后,萧靖北才听到自己口中蹦出这样两个字来。
这茬儿之后,凤止歌与慕晓晓移步花厅,萧靖北则回了卧房更衣。
听凤止歌邀她一起去京郊的庄子上住上几天散心,慕晓晓高兴得差点没跳起来,当即就来回踱着步念叨着要准备些什么。
凤止歌看着便心里一动。
她自出嫁之后,也就回门那天回了威远侯府一次,这么久了,想必慕轻晚也挂念她得紧,不如就趁这次邀上慕轻晚和于氏一起去庄子上住几天。
顺着慕轻晚,凤止歌又想到了慕家的三位舅母,她一直也没得空去慕家走动,二舅舅一家回京之后也没与他们见上几面,还有慕家的表哥们……
另外,萧靖北过两天似乎也正值休沐……
这样一想,凤止歌干脆就把原本三两人出京散心的计划改成了几家人一起出行。
慕晓晓本就是个喜欢热闹的,听凤止歌这样说自然高兴得手舞足蹈的,又过片刻后,却是有些迟疑地问,“表妹,我还可以邀请一位朋友吗?”
“哦?表姐是有了交好的手帕交?”凤止歌倒是有了几分好奇。
慕晓晓自幼在边关长大,又习有功夫在身,性格自然与京中娇养的大家小姐们有些格格不入,与她合得来的就更少了。
慕晓晓闻言点点头,“你也认识的,就是钱家姐姐,上回表哥与表嫂成亲时见过,倒觉得颇有些一见如故。”
凤止歌倒没想到慕晓晓在京城交到的第一个手帕交,居然是钱多多。
不过想来也是,钱多多和慕晓晓都是直爽活泼的性子,会合得来也不奇怪。
她本就不讨厌钱多多,又有慕晓晓的请求在前,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当即便点头道:“既然如此,表姐尽管邀了钱小姐一起便是。”
听凤止歌这样说,慕晓晓反倒有些迟疑了,原本凤止歌所邀之人都是自家人,自然也就没那许多的忌讳,可若是邀了钱多多一起,有了外人在,别的不提,男女大防却是不得不避忌着些的,而她又有那么多的哥哥……
凤止歌也想到了慕晓晓在为什么犯难,她想了想,道:“不妨事,我嫁妆里的几处庄子都是紧挨着的,到时候咱们女眷住一个庄子,男丁住另一个庄子就行了,正好我公公刚苏醒不久,可以与我们一起出行,还能叫萧靖北邀了他的知交好友一起。”
提到萧靖北,又想起他方才被慕晓晓逼着叫“表姐”的困窘,凤止歌就有些想笑。
慕晓晓倒没想到这一茬儿,听凤止歌提出解决方案之后就再也坐不住了,急吼吼的就要赶回去通知慕家人,还叫嚷着要赶快给钱多多写信,好叫她提前安排时间。
凤止歌见留她不住,也只能由得她去,只吩咐了人将她一路护送回慕家。
回到正房,萧靖北正倚着窗户翻看一本有些泛黄的书,明亮的光线照在他脸上,倒显得他的一张脸比平时看来要柔和许多。
察觉到凤止歌回来,萧靖北抬头望向她,虽然脸上仍没多少表情,但眼中的柔和清晰可见。(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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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章 出行
凤止歌微微一笑,坐到萧靖北身边,便将自己的出行计划与他说了。
萧靖北对这次出行很感兴趣,他与凤止歌成亲也有快两个月了,却一直没有这样的机会一起出行,如今既然有了机会,他自然不愿错过。
过几天就是他休沐的日子,北镇抚司本也不用每天去点卯,最近也没什么大事,他若是这几天将北镇抚司的事情抓紧处理些,还能再得两天空闲时间。
这样一想,萧靖北浑身便散发出愉悦的气息来。
至于说凤止歌所说的邀请知交好友,他也就只有闻越与宁修宜这两个好友,自然不作他人选。
这次出行计划,便这样愉快的定下了。
又过了几天,将手中的事情都安排好,凤止歌和萧靖北先去威远侯府接了慕轻晚与于氏,然后在城门处于慕家人及闻越、宁修宜汇合了,这才朝着庄子驶去。
凤止歌的这两个庄子,是寒老爷子精心为她准备的嫁妆,不仅每年出产多,风景也极为秀丽,厌倦了京城的喧嚣到这里来住上个几天,着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凤止歌本还想邀了寒老爷子一起的,不过被寒老爷子推拒了,最近京城的局势多变,许多事都要他亲自盯着才行,哪怕他其实很想与女儿一起出游,也挪不出这个时间来。
这次出行的队伍着实有些庞大,凤止歌和慕轻晚于氏坐了一辆马车,慕晓晓则与被她邀来的钱多多钱雅雅一起。另外慕家的几位舅母,再加上跟着一起来的丫鬟婆子,骑马的男人不算,光女眷及身体尚未完全恢复的萧立乘坐的马车,加起来就不下十辆,一路上不仅显眼,还颇有些浩浩荡荡。
庄子并不是特别远,两三个时辰之后,新奇不已的众人就已经到了庄子外。
庄子的管事这时候已经候在了庄外的路口上。
庄头管事是寒老爷子物色好了和庄子一起交到凤止歌手上的,寒老爷子挑选的人。自然不会有问题。是一对看着老实憨厚的中年夫妇。
这庄子自从换主之后,凤止歌这个主人还是第一次来,是以张姓管事一家都显得有些诚惶诚恐的,生怕有哪里做得不对惹了凤止歌生气。
凤止歌与张管事一家略说了几句。便在张管事的引领之下往庄子而去。路过一条分岔口时。还隐隐看到另一个方向有个庄子门口这时正聚集了许多人,像是在看什么热闹。
“那是?”慕轻晚有些好奇,多言问了一句。
张管事既然被寒老爷子选了送与凤止歌。自然对凤止歌的事有一定了解,见慕轻晚发问,也不敢怠慢,连忙道:“咱们庄子两侧都与其他庄子相连,左边不远处是同属于主子的另一个庄子,右侧也就是太夫人现在看到的。”
张管事接着大概介绍了一下隔壁这庄子的情况。
凤止歌的这两个庄子是寒老爷子精挑细选的,不仅面积够大,而且有出产高的上等良田,其中一个庄子还有温泉。
而右侧的这个庄子,却比凤止歌的这两个要小了许多,且其中的田产最多也就是中等田。
这个庄子似乎也是京城哪个家族的产业,只不过明显并不受主家的看重,除了每年有庄头往京城送出产,就再没见还有谁走动。
张管事曾经也本着敦亲睦邻的想法拜访过两次这庄子上的管事,只不过很明显他的到来并不受欢迎,后来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就在大约半个月前,隔壁这庄子突然有了女眷入住。
张管事本也不是多事的人,再加上这庄子上的人明显不喜与旁人交往,所以也没刻意去注意那女眷,只知道从入住之后就再没出来走动过。
这本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京城大户人家都喜在京郊置产,偶尔过来小住也是极为常见的事。
可怪就怪在,就在这女眷入住之后没几天,隔壁这庄子却时时有男子找上门来哭闹,成天闹得鸡犬不宁的。
说到这里,张管事又往那边睨了一眼,“小的原本还念叨着,那男人怎么还没找上门,喏,这不就来了。”
这时那庄子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隐隐能听到男人的声音以及呵斥谩骂声。
听张管事道明原委,慕轻晚等女眷们心里倒真有了几分好奇,不过就是再好奇也没有让人刻意去打听的道理,二来坐了几个时辰的马车,大家也都有些乏了,于是也就将此事抛开,跟着张管事回庄子上休息了。
用过午膳,闻越提议去离庄子不远的一片山林里去打些野味来。
慕家几个小子都是正爱玩的时候,听到这样的提议哪有不应的道理,兴冲冲的就让人准备了弓箭等东西,又非得拖着萧靖北一起。
萧靖北那张冷脸本来还挺难唬人的,不过男人之间相处本就简单,一个上午下来,萧靖北和凤止歌这几个表兄之间虽然不能说是极为熟络,但也绝对不陌生了。
萧靖北本是不想去的,他们若是都走了,这边庄子上岂不就剩了女眷们,再则他也不放心让萧立留下来。
只不过,慕家几兄弟可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打发的,面对这么多位“表兄”的发难,萧靖北最后也只能妥协了。
这么多人一起,那片山林又不大,里面最多也就有些野鸡野兔,绝不会有什么大型野兽,不会有什么安全问题,凤止歌当然不会阻拦,只嘱咐了他们几句,便领着留下来的女眷们寻思着泡泡温泉。
只不过,这庄子上虽然有温泉,却也不可能像后世那般直接在池子里泡着,就算这庄子的私密性十分好。也没有哪个这个年代的女子能坦然与别人一起光着大半身子泡在水里。
所以,最后所谓的泡温泉,也就仅止于叫人拎了温泉水各自回屋子里泡。
众人本就有些乏了,这会儿在温泉水里一泡,舒适得全身都放松了下来。
“唯一不好的就是,如今这个天气泡温泉有些热了,若是换成冬天,在冰天雪地里泡着暖融融的温泉,那可别提有多美了。”
凤止歌闭上眼,将头靠在浴桶边沿。叹息着道。
“冰天雪地里……那多羞人……”旁边不远处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
是钱多多的妹妹钱雅雅。
几位长辈和于氏都是回自己房间单独泡温泉的。到慕晓晓这里,她却说好久没与凤止歌一起说过话了,非得与凤止歌挤在一处。
而钱多多与钱雅雅又是受慕晓晓的邀请才一起过来的,所以最后的结果。就是凤止歌的房间里不得不放上了四个大大的浴桶。众人挤在一起泡了个集体温泉。
钱雅雅本就是个极为害羞的少女。就算房里此时都是年纪相仿的小姑娘,她也几乎将自己团成了一团缩在浴桶里,这时听了凤止歌的描述。向往之余,脸也变得通红通红的。
凤止歌见状轻笑出声。
这种与同龄人一起的经验对她来说也是第一次,一时间仿佛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也没什么羞人的,回头我就让人修了大池子引了温泉水进来,到冬天时再邀了你们一起过来,一边迎着雪花一边泡着温泉,那才是享受。”凤止歌笑道。
慕晓晓与钱多多本就是活泼爱玩的性子,闻言自然叫好。
只有钱雅雅,关注的焦点却放在了“一起泡”这几个字上,只因脑中的想象,便足以让本就害羞的她双颊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了。
凤止歌几人见了又是一阵笑声。
这天之后,一行人又度过了轻松热闹的两天,还在凤止歌的提议下抛下所有规矩的束缚,大家一起外出野餐了一次。
对所有人来说,这都是前所未有的体验,所以到了第三天下午,众人回庄子里歇着时,心里还都有些意犹未尽。
这几天里,凤止歌倒是隐隐发现闻越和慕晓晓之间有了些不寻常的情愫滋生。
少年男女方兴慕艾,这本是极为正常的事,可是凤止歌却并不太看好慕晓晓与闻越。
闻越的父亲是国子监祭酒,又是被推举为大儒许青松的接班人,在读书人心里的地位极高。
凤止歌并未与这位闻祭酒打过交道,当初作为寒素的她死时,这位闻祭酒声名还未显。
不过,就冲他那大儒的名头,也该知道这人定是个极重规矩的人,而且闻越又是闻家的独子,想必闻祭酒对闻越的妻子人选必然十分慎重。
慕晓晓,虽然她的性格凤止歌很是喜欢,可这不代表就能被土生土长的大武朝人所喜欢,而且以慕晓晓那好动的性子,真要让她嫁入那等极重规矩的人家,对她来说只怕也并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只不过,凤止歌虽然是这样认为的,却也没对两人之间的事横加干涉,一来两人如今也只是暗生情愫,并未做出什么不妥的举止,二来这毕竟也是他们自己的事,怎么也不该由她来人为的改变什么。
只希望将来慕晓晓能一切如愿吧。
看着慕晓晓拎着一篮子庄子里新摘下来的早熟葡萄往闻越等人住的庄子上送,凤止歌如此想道。
出来已经三天,众人准备明天就回京城,所以最后这天的下午,谁都没往外跑,只留在庄子里休息。
四月底的天气本就已经渐渐现了些炎热之意,凤止歌只在庄子里逛了一圈,便隐隐有了汗意,于是将身边的人都遣了下去,打算沐浴之后换身衣裳。
她才脱了衣裳泡进浴桶里,就听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谁?”凤止歌站起身低喝道,然后顺手抄起挂于一旁的外衣准备往身上披。
“我……”下一刻,房门伴随着“嘎吱”一声响被人自外推开。
透过半透明的绢面屏风可以看到,来人是萧靖北。
知道是萧靖北来了,凤止歌心下便随意了许多,将外衣披在身上,她慵懒地道:“你怎么突然来了这里?”
虽然两人如今已是夫妻,可这次出行,却是分住在两个庄子上的,正是因为知道庄子上没有外男,凤止歌沐浴时才会将身边的人遣下去没让人多作戒备。
却没想到,萧靖北会在这个时候来。
凤止歌的疑问却没能在第一时间得到萧靖北的回答,只见萧靖北目光发直般的瞪了那肩屏风好半晌,然后突然倒抽一口气迅速转过身去,就仿佛看到了毒蛇猛兽一般。
凤止歌:……
几步绕过屏风,凤止歌扬眉道:“这又是怎么了,见鬼了吗?”
萧靖北这时不仅转过身对着房门方向,还紧紧的闭上了眼,听到凤止歌的声音,他下意识的就回想起了方才瞥到的那幕旖旎风光。
半透明的屏风其实并不能完全挡住他的视线,所以他方才一眼就看到了那屏风后少女那凹凸有致的姣好身段,若有若现在很多时候都比看得清楚分明更来得诱惑人,对萧靖北这种从来没看到过此等美景的人来说,这一幕已经足以让他大受刺激了。
意识到凤止歌已经走了出来,萧靖北下意识的往身旁看了一眼,然后一张脸迅速充血泛红。
凤止歌这时只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衣,那外衣因她身上的湿意而紧紧贴着她的肌肤,这还不算,她本就是随意披上的,并未像平时那般穿戴整齐,难免就有没遮到的地方,那隐隐露出的白皙肌肤,让萧靖北看了只觉心头发热。
见萧靖北这个反应,凤止歌哪有不明白怎么回事的,只不过经历了开放的后世,这种程度还真没被她放在眼里。
随意拢了拢身上的衣物,她再次问萧靖北,“你怎么突然来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萧靖北本就是个极为守礼这人,这个庄子里住的又都是女眷,若没有其他什么事,他是绝计不会如此闯进来的。
听凤止歌提起这个,萧靖北也顾不得面上传来的热度了,面色微微一变,道:“你还是过去看看吧,表姐这时候正哭得厉害,岳母说你与她最是熟悉,特意叫你过去劝慰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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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厚颜
凤止歌神色一凝。
刚刚没多久之前,她还看到慕晓晓表情欢快的拎着葡萄去了萧靖北等人住的庄子,这才多一会儿,怎么就哭得厉害了?
莫非是……
“是不是和闻越有关?”凤止歌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萧靖北微愣,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凤止歌会这样问,但闻言还是点了点头,“也可以说是和阿越有关。”
凤止歌抿了抿唇。
她之前还在担心慕晓晓会不会在与闻越的交往中受伤,如今就得到了这样的消息。
转身回内室迅速换了身衣裳,凤止歌拉起萧靖北的手就往外跑,这也幸亏她方才没把头发放下来,否则就算是再担心慕晓晓,她也只能把头发绞干了再出去。
凤止歌住的庄子离萧靖北等人住的庄子并不远,趁着在路上的这段时间,萧靖北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与了她听。
听完萧靖北的话,凤止歌才知道自己误会闻越了,慕晓晓的事与闻越却是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只是没想到,周语然这个人还真是阴魂不散,他们都出京了,也能在庄子上碰上她。
而让慕晓晓如今痛哭不止的,就是周语然。
没多久,凤止歌和萧靖北就到了另外一个庄子。
凤止歌到时,庄子门口已经站了不少人,有张管事一家,以及慕轻晚等女眷带来的随侍之人,还有萧靖北等人带的贴身小厮等。
而这些人有个相似点。那就是都带了满脸的怒容瞪着对面之人。
在这些人对面与之相峙的,则是许久不见的周语然和她带着的下人。
比起从安国公府离开时,如今的周语然初显孕相,小腹微微隆起,浑身却不见半点母性的光辉,一张往日里明艳动人的脸更是变得蜡黄蜡黄的,看着苍老了十岁不只。
不仅如此,这时的周语然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眼中不住的往外淌着泪水,不时还作势要往被人群簇拥着的萧立那里扑。被人群拦下之后。又恼羞成怒的转向另一侧正被郑氏搂在怀里哭泣不已的慕晓晓破口大骂。
面向萧立时就如受尽委屈的弃妇,而转向慕晓晓时,则完全是个市井泼妇,嘴里污秽的字眼更是一刻也没停过。
周语然就在这两种角色之间自由切换。
“你个小骚蹄子。才多大的年纪就学会勾引男人了……”周语然指着与她隔了丈许的慕晓晓破口大骂。其言语之粗俗。完全让人看不出她曾经也是京城赫赫有名的贵妇。
凤止歌正好就将这尾话听在了耳里。
沉下脸,她推开人群径直走到周语然身边,“周语然。你以为什么地方都是可以由得你随意撒野的?”
凤止歌的出现显然是在周语然意料之外的,被凤止歌的视线一扫,她口中未尽的谩骂蓦地一收,眼中也现出几分慌乱来。
她就是再怎么撒泼,也不会忘了凤止歌是谁,更不会忘了自己以及周家之所以会变成如今的样子,都是由凤止歌一手导演的。
痛恨以及畏惧,这便是周语然对凤止歌的感官。
周语然停止了谩骂,场间顿时便安静下来了。
凤止歌没去理会周语然,而是先去看了看萧立和慕晓晓,确认他们都没什么事之后,才低声向着同样眼中含泪的郑氏询问事情的因果。
郑氏虽然因为慕晓晓的性子太过跳脱而刻意约束着她,心底却是极疼这个女儿的,自己视之如宝的女儿被一个莫名其妙窜出来的女人如此辱骂,郑氏哪能不心疼和愤怒,她是个嘴笨不会与人对骂的,方才若不是有人拦着,怕是就已经冲上去撕周语然的嘴了。
听凤止歌问起事情缘由,郑氏又狠狠瞪了周语然一眼,然后向凤止歌讲述起来。
凤止歌这庄子上有几株张管事一家特意栽种的葡萄,许是因庄子里有温泉的缘故,这葡萄较寻常的都要显得早熟一些,如今还未进五月,这葡萄就已经完全成熟。
下午张管事剪了些葡萄送上来让凤止歌等人品尝,确实甜美多汁。
众女眷们品尝完葡萄之后就各自休息去了,慕晓晓却是动了心思。
她这几天跟着众人上山下岭的,玩儿得非常痛快,这乡下地方没有那么多的规矩,郑氏等长辈也就对她少了几分约束,所以倒是与闻越走得近了几分,两人也从而暗生了几分淡淡的情愫。
慕晓晓就想着,这葡萄味道不错,若是摘些送去给闻越……
有了这个想法,慕晓晓不由得羞红了脸。
再是怎么大大咧咧的少女,一旦陷入****之中,也总是会懂得什么是娇羞。
这时的女子大多都含蓄柔婉,慕晓晓有这样的想法就已经是很大胆了,自然会害羞。
不过,心里想见到闻越的渴望到底还是战胜了心中的羞意,慕晓晓问张管事要了剪刀,亲手剪了一篮子葡萄,然后就往闻越等人所住的庄子走去。
两个庄子本就是紧紧相连,慕晓晓到了之后先是把葡萄送了些去给长辈及家中兄长们,然后才拎着篮子去找了闻越。
两个本就互相有好感的少年男女,这一见了面,难免就有些黏糊,为了不让旁人看见给慕晓晓带来不好的影响,两人在庄子外的一条小河边找了个僻静的所在说话。
这里不得不提一句,闻越与慕晓晓虽然心中对彼此都有好感,但两人到底都是从官宦世家走出来的,哪怕是单独相处时,也都知道发乎情,止乎礼。
就算是有那喜欢拿规矩说事的人看了,也最多只能挑出两人不该单独在一起的刺来。
但是。就连这样,也仍碍了旁人的眼。
那个旁人,自然就是周语然。
周语然近来的日子过得极不舒坦。
被凤止歌拿住了把柄,不得不闹出那样一场耐不住寂寞主动与安国公和离的笑话来给全京城的人看,周语然虽然心中恨极,却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回了周家。
以周家的情况,养一个和离归家的姑奶奶自是没有任何难处,可是周家因为周语然之事吃了皇上的挂落,爵位连降三等,若不是皇上还挂念着那点舅甥之情。只怕周家人都不能在这承恩公府住下去。
周泰及周家几兄弟自然是知道这件事究其根本。其实并非周语然的本意,但周家其他人不知道啊,所以周语然的归家,其实并不是所有人都欢迎。
周家老太太也就罢了。再怎么因周语然带累了娘家而生气。那到底也是她的亲闺女。可周语然的几个嫂子可就不一样了。
周家几妯娌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些年来在府里就已经互相斗得不可开交了,若不是周家几兄弟之间处得还算是不错。只怕整个承恩公府更会被几人弄得乌烟瘴气。
周语然的几个嫂子平时为了承恩公府的一点小权利都能如此毫不相让了,如今见承恩公府居然因为小姑的原因而降爵,都把爵位当作是自家男人囊中之物的她们哪里能不心痛,当即就鸣金收兵,然后将矛头对向了归家的周语然。
周语然以往在家中时再怎么受宠,她如今也只是个和离的姑奶奶,几个嫂子联合起来要给她难看,那可不要太容易。
也因此,周语然在周家虽然吃穿不愁,但气没少受,嫂子们那指桑骂槐、含沙射影的话更是没少听。
要强了这么多年,在安国公府的这十几年更是掌控全府,周语然又岂是个能受气的,再加上孕期的女人脾气本就比寻常人来得怪些,所以也就没少与几个嫂子针锋相对。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段时间,周语然就变得格外的暴躁,身边侍候的人稍出个什么错,就算没挨上一顿打,也总会招来一顿骂。
后来又有梁有才找上门来一事,周语然只觉在承恩公府里呆得心中烦闷,所以才来了周家在京郊的庄子上小住。
因土地肥沃,风光秀丽,这一片的田庄尤其受京中权贵之家喜欢,周围的许多庄子都是被京中官宦之家买下来的,周家当初因为下手太晚,只买到了这个只有中等田的小庄子,所以这些年来对这个庄子都不甚满意,自然也不会有人特意来这里住。
算下来,周语然倒是第一个来这庄子上小住的周家人。
比起京城的喧嚣,庄子宁静悠然,周语然倒是在这里睡了几个好觉,就连气色都好了许多。
不过,好景不长。
周语然还没能完全缓过气来,梁有才就又找到了庄子上。
上回梁有才厚着脸皮找上承恩公府,打着主意想将来把周语然肚子里的孩子要到手,也让承恩公府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丢了个大脸。
不过,承恩公府的人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当时碍于围观者众多,没有对梁有才怎么样,把梁有才叫进承恩公府之后,却再没掩饰面上的凶恶。
梁有才怎么说也因在门口的那一闹而刷出了些知名度,周家人也没想着弄死他,只叫了下人来狠狠打了一顿,根本没让他见到周语然的面,就将被打得浑身是伤的他扔了出去。
与周语然搅在一起这么几年,梁有才还是第一次切身体会到周语然以及承恩公府的权势。
靠着周语然当初给的那些银钱,梁有才养好了伤。
意识到自己这小胳膊拧不过大腿,梁有才其实也打消了再去承恩公府的主意,他本就是个贪生怕死之人,又怎么会为了周语然肚子里一个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而赔上自己的性命。
反正他手上的银子还有不少,靠着这些银子,他离开京城回到家乡,买上些良田,怎么也能做个吃穿不愁的地主。
梁有才是消停了,但那个从承恩公府冒险逃出来的嬷嬷。却是有了另外的主意。
那嬷嬷在周老夫人身边呆了几十年,内宅阴私见识过无数,更是因精通医理而被周老夫人指使着干过不少伤天害理之事,绝对称不上什么好人。
深得周老夫人的信任,这嬷嬷这么些年下来倒也攒了不少的银钱,本是准备等年纪老迈了可以靠着这些银子养老,却不料突然出了这种事,为了留得性命只能简单收拾了些值钱东西就逃出了承恩公府。
只要一想到自己留在承恩公府里那些东西,这嬷嬷就对周语然几人恨得牙痒痒的。
她被叫去给周语然诊脉,又恰好目睹了周家人的隐秘之事。但这也并非她所愿。周家人却完全不顾她这么多年在周老夫人身边的苦劳,直接就想杀人灭口,怎么能不叫她痛恨非常。
不过,比起恨意。这嬷嬷更担心自己将来老无所依。
她一个没儿没女的老婆子。若是还没有些银子傍身。将来的凄惨可想而知。
所以,这嬷嬷将眼光对向了梁有才。
以梁有才和周语然之间的关系,他怎么也能从周家或者周语然那里抠出些什么来的。只不过梁有才如今被周家人吓破了胆,怎么也不肯再去周家找人。
无奈之下,为了让梁有才与自己合作,这嬷嬷只得说服他,她可以凭借往日在承恩公府认识的下人打听到周语然的动向,让梁有才待周语然外出时找上去,就算不能把孩子要过来,怎么也该拿些好处才是。
被嬷嬷这样一说,梁有才心动了。
他心里对孩子的念想始终未绝,而且,他手里虽然还有些银子,但银子这东西,谁又会嫌多,若是能从周语然手中再要些银子过来,他自然会愿意。
除了是个贪生怕死之人,梁有才还是个厚颜无耻,根本不觉得向女人伸手要银子有什么不对的人。
就这样,那嬷嬷借承恩公府的旧识打听到周语然来了这庄子小住,梁有才就跟了过来纠缠。
梁有才这样的人,一旦不要脸起来,周语然又怎么能招架得住。
因为年纪的原因,周语然这一胎本就怀得艰难,只是这腹中胎儿与她自己的命息息相关,所以也只能尽可能捺下心中的烦闷精心养着,如今被梁有才这样不管白天晚上的纠缠着,哪里还能安心养胎,没过两天,脸色就变得极为难看。
凤止歌等人到庄子那天看到的,隔壁庄子围满了人的场景,就是梁有才正堵着周语然胡搅蛮缠。
周语然如今对梁有才只有了厌恶与痛恨,若不是梁有才生怕不明不白的死于周家人手里,请了许多地痞流氓助阵,她真想直接叫人弄死他算了。
这天下午,周语然好不容易又一次摆脱了梁有才的纠缠,见天气还好,就打算在庄子附近到处走走看看。
这一走,就看到了正在小河边说话的闻越与慕晓晓。
两人正值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少年英俊,少女纯真,远远看去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这一幕,无疑就牵动了周语然那根敏感的神经。
人越是缺少什么,就越向往什么,而这向往表达在外,就是羡慕或者嫉妒。
周语然的美好年华因那个地主的憨儿子而蹉跎,后来更是因为有过这样一桩婚事而不受京中其他当家夫人所喜,拖到二十好几了才不得不在太后作主之下嫁入安国公府。
当时的安国公虽然年岁比她大了不少,又有个元配留下来的儿子,但好歹身材高大面容英俊,身上那股子成熟男人的特质更是极吸引人。
嫁给这样的人,周语然初时的不愿退去之后,心中倒也有几分欣喜。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过,自己居然还来不及与安国公圆房,他就匆忙出了京办差,待回来时,已经躺在床上人事不知。
还没尝过鱼水之欢的周语然,就这样守了十来年的活寡。
再后来,周语然遇到了梁有才,又保持了那样的关系好几年,可如今事到临头再一看,梁有才也只是个空有其表的无赖。
偏偏,在她于安国公和离之后不久,又传出了安国公苏醒的消息。
这诸多种种汇聚在一起,周语然又怎么能不觉得闻越与慕晓晓之间那种情意刺眼。
这段时间的遭遇让周语然本就变得极为暴躁易怒,所以当即就指着慕晓晓和闻越破口大骂,什么“奸夫****”、“无媒苟合”、“狐狸精”之类的话,怎么痛快怎么骂。
闻越和慕晓晓都没见过周语然,自然也不会认出她的身份来,被人莫名其妙的一通乱骂,要说不恼怒是不可能的,不过认出对方是个孕妇,两人倒也多有忍耐,本着不与对方计较的心态,也没与周语然发生争执,便回了闻越住的那个庄子上。
若是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那也没什么。
偏生周语然今天心里憋着一股子邪火,见闻越与慕晓晓离开,竟然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
这一跟,就在庄子门口碰上了正准备出门走动的萧立。
只这一眼,就足以让周语然呆若木鸡。
她是听说了萧立苏醒的消息,可到底没见到人,感觉并不是那么真切,如今眼见着当初细心照顾了一段时间的人就立于自己眼前,周语然一时之间心乱如麻,然后想也没想的就往萧立身上一扑。
“夫君,你可总算醒过来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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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天生一对
萧立被这一声凄惨的“夫君”唤得有些懵。
他一个所有人都知道的和离过的男人,却突然被人唤作夫君,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也是正常的。
好半晌,察觉到那扑过来的女人不仅紧紧揪着他的衣袖,还不停的试图往他身上蹭,萧立皱起眉头,先是将衣袖自那女人手中扯出来,然后后退几步,用疑惑的眼光打量着面前这面色蜡黄小腹微鼓的女人。
“你是?”萧立疑惑地问道。
问话的同时,他隐隐又觉得眼前这女人有几分面熟,可就是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她。
正在哀哀哭泣的周语然闻言一僵。
和离之后的这段时间过的日子,让她清楚的意识到了自己从前在安国公府里是何等的风光自在,她有些后悔自己为何会与萧家闹到如今这种地步了。
如果当初她再坚持一些,是不是,她如今也可以算得上是守得云开见日明了?
所以,在看到萧立真的完好无损的走出来时,周语然震惊过后,那一瞬间心里就打起了小算盘。
萧立是习武之人,不仅身材高大,身上还带着一股子英气,虽然他久病初愈身体尚未完全调养好,但油头粉面的小白脸梁有才也根本就没法与他相比。
这样一个男人,哪怕周语然向来自视甚高,也不得不承认,做她的夫君确实是绰绰有余。
当然了,如今这个男人已经不是她的夫君了。
不过。哪怕是这样,他们到底也曾是结发夫妻,在周语然想来,即使她做过不少对不起萧立对不起安国公府的事,念及这十几年她的苦苦相守,萧立总该对她有几分心软才是吧?
在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之下,周语然才抹下脸面冲着萧立冲了过去,并誓要将萧立重新攥回手掌心里。
可是,她怎么也没考虑过萧立会有这样的反应。
这个做了她十几年丈夫的人,居然根本就不认得她?
意识到这一点。周语然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煞是好看。
而这时,萧立也终于想起来,自己曾经还有过一个妻子,他细细将周语然上下打量了一番。虽然这时的周语然与他当初仅匆匆瞟过一眼的年轻女子大相径庭。但好歹也认出了周语然确实就是当初他娶过的那个女人。
这个认知并未让萧立有什么欣喜之意。他心里随之涌起的,却是阵阵怒气。
虽然他在床上躺了十几年,对这些年发生的事半点不知。但清醒过来这段时间,也足以叫他从旁人口中得知周语然这十几年都做了些什么了。
只要一想到自己这个做父亲的未到尽到责任,不得不将年幼的萧靖北交到了周语然这种恶毒女人手里,甚至几度与神死擦肩而过,萧立心里的悔与痛,就让他恨不得亲手将眼前这个女人生生掐死。
狠狠握了拳,他看向周语然的目光渐渐泛冷,“这位是周家姑奶奶吧,最近确实是听说周家姑奶奶受了刺激有些神智不清,却没想到还有个乱认夫君的毛病,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周家姑奶奶可早就已经和离了,不仅如此……”
说到这里,萧立的目光下移,最后落到周语然那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他的目光里有嘲讽,也有痛恨。
虽然在凤止歌的威胁之下,他与周语然的和离一事并未让他名声有多少损失,可任何一个男人,只怕都不能容忍自己的妻子与旁人有染,还怀了身孕。
更何况,萧立还是当初自战场上一路厮杀过来的顶天立地的好汉。
若不是顾忌着周语然如今有了身孕,只怕他早就压抑不住心时原愤怒好生修理她一顿了。
不过……
看着如今这般狼狈的周语然,萧立又觉得自己根本就用不着如此愤怒,如今可不就正该让周语然尝尝自己当初种下的苦果了。
所以,萧立撇去心里的诸多情绪,只将周语然当作是一个陌生人,看都没再看一眼,而是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在庄子门口与他相遇的闻越与慕晓晓身上。
这两人一人是儿子的至交好友,一人是儿媳的表姐,萧立的态度自然不似待周语然那般漠然,想到方才似乎听到两人被周语然一咱追赶着谩骂,他问明了原委之后又冷冷看了周语然一眼。
也不知是不是被萧立的冷漠给刺激到了,周语然突然之间就像是疯了一般,不仅张牙舞爪着要往萧立身上扑,还不时回过头又冲着闻越与慕晓晓就是一通乱骂。
慕晓晓方才在河边时倒也没多大感觉,可这时在如此多的人注视之下,她与闻越站在一起,被周语然一口一个“奸夫****”、“小狐狸精”这样骂着,哪里能够承受得住,当即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后来慕家几兄弟听到动静赶了出来,连忙又叫人去凤止歌等人住的庄子上请了长辈们过来,也才有后来慕轻晚叫了萧靖北找凤止歌过去安慰慕晓晓的事。
凤止歌得知事情起因之后本就对周语然的阴魂不散感到不耐,这时候又见慕晓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当即就冷眼一扫,“你是不是认为你和周家日子都过得太舒坦了,所以没事也非得找些事来?”
周语然心虚地低下头。
她也不知道今天为何突然就如此癫狂起来,当时看到萧立出现,她心里就什么都顾不得想,只想着能不能求得萧立的原谅,让日子再回到以往在安国公府时的风光。
却没想过,萧立如今刚从长达十几年的昏迷中醒过来,萧靖北与凤止歌又怎么可能让他独自一人出京。
若是早知道凤止歌也一同来了庄子上。就是给周语然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如此撒泼。
可是……
再偷偷看了一眼被下人们簇拥着的萧立,周语然满心的不甘。
“我不希望以后你再出现在任何安国公府的人面前,否则,后果你大概是知道的,对吗?”
凤止歌也不想再与周语然周旋,甩出这样一句话,便回过神轻轻拍着慕晓晓的肩膀安慰起来。
至于周语然,她若是仍不知趣的话,凤止歌也不介意给她和周家找到点事来做。
被凤止歌这样一说。周语然就是再不甘心。也只得不情不愿的转身准备离去,好不容易才碰上萧立,大好的机会却不得不就这样放弃,周语然的心情也绝对算不上好。
可就在周语然转身还没走出两步时。前面却突然响起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众人闻声抬头。却见一个二十六七的男子领着一帮子一看就像是地痞无赖的人向着这边走来。
领头那男子一张脸倒是能算上俊朗。只不过也不知怎么的,总是让人感觉有些油头粉面的看着不自在。
见到正转身准备离开的周语然,那人眼中就如饿狼看到了肉块一般。几乎冒出绿光来,他三两步来到周语然跟前,让跟着他身后的一众地痞流氓拦住周语然的去路,然后腆着脸往周语然身边凑,“语然,你怎么就这样走出来了,万一伤到孩子可怎么办。”
正是这段时间跟到庄子上来纠缠的梁有才一行人。
周语然面上一阵青一阵白。
她刚刚还在萧立面前装了可怜,可这才一转眼,就让萧立亲眼看到她与别的男人不清不楚拉拉扯扯,那她心里与萧立重归于好的如意算盘,可不就得落空。
想到这些,周语然心中一恼,看梁有才就格外的不顺眼起来,一把将梁有才推得老远,她冷冷地道:“梁有才,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了任何关系,你要是再胡搅蛮缠,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说完,周语然偷偷瞄了萧立的方向一眼,却见萧立的注意力根本就没在她身上,反而对突然出现的梁有才有了几分兴趣。
狠狠咬了下唇,周语然又瞪了梁有才一眼。
梁有才根本就没把周语然的恼怒看在眼里,他如今只想着怎么能把周语然缠得受不了了,好拿出大笔银子把他打发走,当然不会因周语然的态度而有什么不痛快的,反而更涎着脸道:“语然,你这就说得不对了,咱们怎么可能没有关系呢,再怎么说,你肚子里的孩子以后出生了,也得叫我一声亲爹……”
为了银子,梁有才也是完全豁出去了。
脸面算什么,只要有了足够多的银子,他离开京城之后,又有谁会知道他在京城都做了些什么?
想到那白花花的银子,梁有才心里又是一热,看向周语然的眼光也更为火热,“语然,我知道我前些日子惹你生气了,可不管怎样,这孩子也是属于我们俩的,你总不能叫孩子出生之后连自己的亲爹是谁都不知道吧?”
梁有才说完,他身后那些地痞流氓也跟着不住的起哄。
场面之不堪,叫旁人看了都为周语然觉得脸红。
萧立自然注意到了梁有才这边的动静,听梁有才自称是周语然腹中孩子的亲爹,他先是愤怒了一阵,但随后又释然了。
周语然能看上这样一个无赖,也活该她如今被这样的人纠缠着,他又何必为了这样两个人而动怒呢?
既然他们当初就能搅合在一起去,如今也正该让他们好好凑作一堆。
想到这些,萧立摇了摇头,便招呼众人准备进庄子去,不再理会周语然和梁有才这一摊子烂事儿。
恰在这时,梁有才见周语然任他怎么说也对他不假辞色,心中一恼,一句话不经大脑便脱口而出,“周语然,你不会还是在想着安国公吧,当初可是你主动要给他戴上一顶绿油油的帽子,怎么如今倒是舍不得了?你不如去安国公府试试,看看他到底还能不能接受你这个被我玩儿坏了的破鞋?”
梁有才是为了求财,他原本打算不管周语然怎么样。都得要死死缠着她,直到周语然受不了主动打发他走。
那个打发的方式,自然是用银子。
可今天也不知怎么的,在被前面庄子门口那个男人目光怪异地打量了几遍之后,他却怎么也沉不住气来。
其实话出口之后梁有才就已经后悔了,莫说安国公是不是他一个无权无势的白丁能惹得起的,单说当初那蛊惑他让周语然怀上身孕的嬷嬷费了那么大的功夫,只为不让安国公的名声有损,他就知道自己不应该让他与周语然的事与安国公扯上半点关系。
懊恼地拍了拍嘴,梁有才本打算今天就暂且到这里。正准备带着人离开。却不妨听到一声厉喝:“大胆,敢对国公爷无礼!”
梁有才心中一颤。
他战战兢兢地抬头看了萧立一眼,才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为何萧立方才看他的眼神会那般奇怪。
想到自己居然当着安国公的面说周语然给他戴了绿帽子。梁有才一颗心就几乎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
再后来。他又看到了立于凤止歌身后。刻意探出身子来让他看到的李嬷嬷。
浑身又是一抖,梁有才意识到自己这次是不是捅了什么娄子。
没等萧立等人有什么反应,梁有才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打在自己脸上。然后冲着周语然赔着笑道,“瞧我这是糊涂了,咱们还是在你和离之后才认识的,怎么能扯到安国公头上去,若是让旁人知道了,不得被唾沫活活淹死。”
梁有才这是暂时退让了,但周语然这时候却有些不依不饶了。
深恨梁有才让自己在萧立面前丢了脸,只要一想到日后再没可能求得萧立的原谅,周语然就恨得直咬牙,也顾不得自己肚子里还有孩子,也不管这时正被这么多人看着,她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搧在梁有才脸上,然后趁着梁有才没反应过来,抓着他的头发便是一通撕扯。
梁有才初时还有些发愣,但意识到周语然做了什么,他也怒上心头,完全不顾周语然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亲骨肉,就与之厮打在一起来。
一时间,两人直闹得鸡飞狗跳,甚至还引来了不少庄子上的佃农围了上来看热闹。
听着耳旁传来的喧闹声,凤止歌微微摇了摇头。
这两人还真不愧是天生一对。
不过,若是就任他们在庄子外闹,别说会不会叫萧立脸上难看,单是这闹出来的动静就足以让人休息不好了。
所以,凤止歌抬手吩咐道:“将他们赶出去,要是他们非得要继续闹的话,将这两人直接关进周家庄子上同一间房里,让他们闹个痛快再说。”
李嬷嬷会意,自安排了人将这仍自厮打得开心的两人赶了出去。
有了周语然闹的这一出,众人虽然看了些热闹,但心中疲惫却是一定的,自然就各自回房休息不提。
凤止歌将仍在哭泣的慕晓晓从郑氏怀里拖出来,向郑氏投以一个令其放心的眼神,才带着她回了庄子上。
将人安置在自己房里,凤止歌也没劝她,而是静待慕晓晓哭得泪了收了声,这才递了一张湿帕子给她,“哭够了?”
慕晓晓闻言拿一双红得像兔子一样的眼睛瞪了凤止歌一眼,却是接过那帕子抹起脸来。
同时,也里也在暗暗感激凤止歌的体贴。
她比凤止歌还要大上一点,可是两人相处时,她却总有种自己时刻被凤止歌照顾着的感觉。
如今看来,她的感觉并没有错。
仔细擦了擦脸,慕晓晓将帕子放回置于一旁的铜盆,然后就静静坐着发起怔来。
先前她在众人面前哭得厉害,所有人都只当她是被周语然口中的污言秽语吓着了才会如此,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并不是如此。
“表姐之所以哭得如此伤心,是与闻越有关吧?”
怔怔发呆的慕晓晓陡然听到耳边传来凤止歌的声音,她下意识的点点头,然后突然望向凤止歌,眼中满是惊愕。
仿佛在问,你怎么知道?
凤止歌摇了摇头。
就慕晓晓这么单纯的人,心里想些什么全都写在了脸上,只怕今天在场的不少人都看出了她的心思,也只有她自己才会以为她将心思藏得很好。
慕晓晓之所以痛哭,确实与周语然的谩骂并无太大关系。
她自幼生长于边关,没有经历过京城这等繁华之地的勾心斗角,心思自然极为单纯。
她与闻越第一次见面,是林娘子在凤仪轩对面的茶楼上碰到梁有才那回,当时她也只当闻越是个有些有趣的公子哥而已,根本就没多想什么,只是后来偶尔会想到有这么一个人。
这次和凤止歌一起来到庄子上,不想却意外见到同样来此的闻越,两人性格本就有几分相近,不知不觉的就走得近了些。
心思单纯的慕晓晓并不知道自己对闻越的好感意味着什么,只知道见着闻越会高兴,也就顺着自己的心意做了。
今天被周语然一路追着骂到庄子门口,周语然的那些污言秽语虽然难听,但也打开了慕晓晓心里的一扇大门。
原来,在旁人眼里,她与闻越的关系,就像是表妹和妹夫那样?(未完待续。)
第136章 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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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晓晓被自己这个突来的想法吓了一跳。
可这个念头就像是在心头扎根了一般,任她怎么想努力拔除,都没有任何作用。
然后,她才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她看到闻越时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莫非便是因为她其实心悦于他?
慕晓晓愣住了。
任何女子,在真的心悦于一人之后,都会下意识的考虑起两人的将来。
慕晓晓在这两天的相处之中早已知道闻越的家世,更知道他父亲是个受所有读书人敬仰的大儒,家中更是只有他这一独子。
生于这样的家庭,又有这样一个父亲,慕晓晓很容易的便知道,想必闻越的父亲更希望他将来娶一个知书达礼温柔贤惠颇识诗书的女子为妻。
而自己……
慕晓晓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好,却也能知道,自己绝不是符合要求的那种女子。
少女刚刚发现自己的心意,紧跟着就意识到自己这懵懂的心思只怕等不到开花结果的那一天,再加上因为周语然的谩骂,她和闻越站在一起的样子被所有人看在眼中,少女最隐秘的心思也像是被迫展示在旁人眼中,伤心及羞怒之下,眼泪于是就不受控制的溢出了眼眶。
第一滴眼泪落下之后,慕晓晓就再也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表姐对闻越很有好感?”凤止歌虽然用了疑问句。但语气却是十足的肯定。
慕晓晓闻言面上泛起微红,却也没有隐瞒,而是点了点头。
她本就是个性格直爽的女孩儿,哪怕心知自己与闻越也许不太可能,也并不认为自己有了这样的心思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自然也不会刻意隐瞒。
见凤止歌眼中了然,慕晓晓眼眶便又突然一红,她抬起头,道:“表妹,我很傻对不对。闻祭酒又怎么可能会接受一个我这样的儿媳妇?”
将慕晓晓这倔强的模样看在眼里。凤止歌微微叹了一口气,她轻轻抚了抚慕晓晓细软的发丝,道:“表姐,闻祭酒是什么样的性子。对闻越将来的终身大事有什么样的打算我们都不得而知。但是表姐真的能忍受嫁进那样规矩森严的人家吗?”
慕晓晓微怔。
这个问题。她却是第一次考虑。
她发现自己真正的心意也不过短短时间,能因不能与心上人长相厮守而痛哭就算是想得远的了,又怎么会细想自己是不是愿意在那种环境下生活。
凤止歌见状又道:“既然表姐没想过。那就不妨好好想想这个问题。”
说完,凤止歌将慕晓晓留在房里,自己却是转身出去了。
才走出院子,就见萧靖北领着闻越站在外面,闻越一脸的焦急,不时还探着头往院子里张望。
见凤止歌走了出来,闻越眼中一亮,急急凑上来,问道:“嫂子,晓……慕小姐怎么样了?”
凤止歌抬眼睨了他一眼,淡淡地道:“还能怎么样,哭得嗓子哑了,眼睛估计也快瞎了吧。”
闻越悚然一惊。
不过,随即他就意识到,凤止歌这是在逗他,于是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嫂子,你可别再拿我寻开心了,我是真的担心慕小姐的情况,今天这事,说起来也都怪我,要不是我串掇她往这边送葡萄,也不会遇到周语然那个疯女人,更不会让慕小姐平白被人这样辱骂一通。”
闻越将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提起周语然时却是一脸的愤恨。
凤止歌有些意外地看了闻越一眼,见他态度真诚,便也不再为难他,“表姐已经没什么事了,只不过,闻公子,你应该知道这个年代,女子的名声有多重要,表姐如今正是议亲的年纪,你若是不能给出什么承诺,还是不要来招惹表姐的好。”
闻越又是一惊,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将对慕晓晓的情意掩藏得很好了,没想到还是被这个他只见了几面的嫂子给看出来了。
既然已经被看穿,闻越也不用再瞒下去,他向着凤止歌和萧靖北摊了摊手,一张娃娃脸上现出些无奈。
“我也不是刻意要瞒着的,我与晓晓相识时间尚短,要是不确认了彼此的心意,又怎么敢平白表露出什么来?”
凤止歌对闻越的坦白很是满意,不过,这并不代表她就很看好慕晓晓与闻越,“那现在呢?”
闻越神情微顿。
这几天相处下来,他能确认自己对慕晓晓是有好感的,可之前也不敢肯定那好感到底到了什么程度,直到慕晓晓在周语然的谩骂之下痛哭不已,察觉到心中的隐痛,他才清楚的认识到这个纯真美好的女孩儿在他心里的位置。
他道:“不瞒嫂子说,我也是才确认对晓晓的心意,我想娶她。”
凤止歌有些意外,上下扫了闻越一眼,道:“你以为想娶她就靠着你上下嘴皮这样一说?别说闻祭酒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单是闻家的环境,只怕表姐也未必就能适应吧?”
听凤止歌如此说,不仅闻越,就连一旁的萧靖北,面上的表情都有些奇异。
好半晌,闻越才道:“嫂子,我父亲,还有我家,并不是像很多人想象的那样的……”
见闻越和萧靖北这副表情,凤止歌知道这其中必定还有些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她对闻祭酒这个人也是只闻其名,更是从来都没与之打过交道,当年她就对许青松的气节极为敬佩。出于同样的理由,她苏醒之后哪怕对闻书绝这个人久闻其名,也没让人去调查过。
凤止歌本以为,能被所有读书人视为是许青松的接班人,闻书绝应该也如许青松一般,是个严肃且一身正气的人。
这样的人,哪怕平素在家中再怎么温和,只怕家中也定是规矩森严。
所以她才会向闻越问出方才的话来。
可如今看来,她的认知有错?
见凤止歌有不解,闻越纠结了一会儿。道:“说起来。嫂子还从来没去我家作客过,不过父亲和母亲却是极想见见嫂子的,不如,嫂子看看哪天有空。和阿北一起去我家坐坐去?”
听闻越这样一说。凤止歌对闻书绝这个人还真有了些兴趣。于是欣然点头。
一来是为了满足她自己的好奇心,二来嘛,既然慕晓晓和闻越都彼此有意。她先去看看闻家及闻书绝的情况,也是好的。
与闻越约定好了回京城之后就抽时间去闻家作客,凤止歌便去了三舅母郑氏房里。
因为慕晓晓的事,郑氏和两位嫂子正在房里担心不已,见了凤止歌的到来,三人都齐齐站起身,问起慕晓晓的情况来。
慕家可以说得上是上下一心,虽然慕家子嗣众多,但平时兄弟妯娌之间却极为亲睦,从来没为任何事红过脸。
而慕晓晓,也因是慕家唯一的女儿而被两位伯母当作是亲女儿一般疼爱。
凤止歌之所以愿意与慕家亲近,也正是因为这一点。
与三位舅母问了好,凤止歌将慕晓晓的情况说了一遍,然后道:“不知道三位舅母对今天的事如何看?”
郑氏三人有些意外。
她们都是经历了许多事的妇人,自然能看明白慕晓晓与闻越之间的情愫,可是凤止歌也能看出来,并在她们面前提出此事,却不得不让她们意外了。
三人对视一眼,最后还是郑氏这个母亲开口了。
“虽然我这个做母亲的也希望晓晓能觅得良人,但慕家与闻家,门第确实不相衬,而且以晓晓的性子,就算真让她进了闻家的门,她也并不一定就能过得开心。”郑氏道。
随着慕晓晓一天天长大,郑氏近年来最为操心的,就是她的婚事。
慕晓晓的性子并不适合将来被关在深宅大院里,所以郑氏本想着,将来从慕家舅舅的下属中选出一个人品相貌都出众的人来,武将并不像京城文官那样讲究规矩,想必慕晓晓必能适应这样的日子。
不得不说,郑氏确实是尽可能的为了慕晓晓作打算。
只是天意弄人,她还没来得及选出中意的女婿人选,慕晓晓自己却对闻越暗许了一颗芳心。
只要一想到慕家与闻家的门第之差,郑氏就总忍不住叹息一声。
闻书绝是国子监祭酒,这就是个极尽清贵的位置,每个在国子监里读过书的人,都得称他一声“老师”,说他桃李满天下一点也不为过,更别提,哪怕郑氏这个读书少的人,都知道他那当世大儒的身份。
而比起闻家,如今的慕家三兄弟虽然都在京为官,但官职低不说,还都是底层的武官,与清贵的闻家简直不是同一个层次上。
这结亲双方若是差距太大,哪怕成功走到一起,只怕将来也会引发诸多矛盾。
郑氏是个极疼女儿的母亲,她又怎么忍心看着慕晓晓这样********走到底?
凤止歌闻言点点头,郑氏无疑是个极为清醒的母亲。
“舅母也不必太快作出决断,今日之事被这么多人看在眼中,闻越若是有心,怎么说也会给表姐一个交代来,至于闻祭酒那里,这几天我与夫君会去闻家作客,不如就待我从闻家回来再与舅母详说?”凤止歌征询着道,“舅母这几天,不妨好好安慰表姐一下。”
凤止歌从闻越的话中隐约猜到了些什么,不过到底只是猜测,所以她也没有说与郑氏听,只这样隐讳着道。
郑氏虽然不解,但对这个外甥女,却是极为信任的,当即就点了点头。
休息一晚之后,第二天一大早。一行人就将行李收拾妥当准备回京。
他们来时就已经算是浩浩荡荡了,回京又带上许多自家庄子里产的瓜菜,倒比来时东西还多出许多。
在城门处与慕家人分开,凤止歌和萧靖北又将慕轻晚和于氏送回威远侯府,这才回了安国公府。
他们只不过离开了几天,国公府里自然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
之后,萧靖北也顾不得休息,趁着天色尚早去了北镇抚司,凤止歌则是了解起这几天京城里的动向来。
就如她所想的那般,这几天正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被赵天南派去了解粮仓情况的官员已经于今天早上回了京。只不过。比起去的时候,回来的人数却足足少了好几人,剩下的人也大多面带惊惶,唯恐这些人恐慌之下冲撞了圣驾。哪怕急于知道各地粮仓的现状。也只得让他们今天在驿站好好休息一天。待明日一早再行进宫。
虽然尚未有人从这些归京的官员口中得知粮仓的情况,但只从他们不仅少了几个人,脸色还是那般难看。心思精明的朝中大臣们也不难猜出,粮仓一事上必定大有文章。
明日一早,待这些人进宫面圣,向皇上道明情况,只怕,平稳了许多年的京城就又要掀起一番风浪了。
所以,在等待的这段时间,京城的气氛便显得有些凝重,有那悲观些的,甚至已经开始惶惑起来了。
也不知道,当这些人知道各地的粮仓里根本连一粒陈米都拿不出来的时候,他们又会有怎样的反应。
民以食为天,在几个产粮大地遭遇天灾注定大幅度减产的时候,粮仓里又被发现拿不出一粒粮食来,只怕接下来就该是粮食价格疯涨,百姓民不聊生了。
尤其是京城,作为大武朝的首都,京城百姓向来都有种莫名的优越感,看其他地方的人都是昂着头的,可偏偏京城百姓就没有是以种地为生的,真要被他们知道如今面临的情况,只怕第一个慌乱不知所措的,也就是他们了。
想到那样的场景,凤止歌不由微微扯了扯嘴角。
若是换了个有着悲天悯人菩萨心肠的女子,知道了这样的消息,只怕已经在盘算着要如何尽可能多的筹集粮食以帮助更多的人度过这一难关了。
就算是那不这样同情心过剩的,也多会叹息几声,绝不会像凤止歌这般,居然还有心情笑出来。
被旁人看了,只怕会指着她的鼻子骂上一句蛇蝎心肠吧。
心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凤止歌一双凤眸微有些嘲讽的往上扬起。
她为何不能笑呢,之所以出现如今这种情况,说起来也有她的一份功劳,如今一切按计划进行,她心里开心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浪费多余的感情来悲天悯人。
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着看看,赵天南要如何接上她的这一招?
在凤止歌的好心情中,这一天就这样倏忽而过。
第二天早上天还未亮,萧靖北轻手轻脚的起身准备上朝,本不想扰到凤止歌好眠,却不料一个翻身,正好对上了凤止歌一双明亮的眼。
那双丹凤眼之中一片清明,显然并非是被他先前的动作吵醒的。
萧靖北眼中不自觉的一软,替凤止歌拢了拢薄被,“现在还早,怎么不多睡会儿?”
凤止歌将一双藕臂自薄被中拿出手,侧着身子一手撑起头,“想到今天早朝就会有好戏看,有些睡不着。”
另一只白嫩的手在被子上无意识的轻抚着,莫名的就吸引住了萧靖北所有的注意力。
被凤止歌话中的意思引得回过神来,萧靖北面上一凛,“粮仓里,真的空无一物?”
凤止歌唇角含笑,轻轻点头。
萧靖北心中一突,他倒不是不相信凤止歌的话,而是这话太过骇然,那几处存放官粮的粮仓,里面的米粮加起来本该是个极为庞大的数字,这么多的粮食如今却不知不觉的全部消失,可想而知,当地的贪腐有多严重。
“这件事必定会牵出重大的贪腐案来,你到时候不妨表现得直愣些,只要坚持一定要严惩贪官就好,最好,还让赵天南直接将查案一事落在你头上。”凤止歌缓缓道。
如此大的粮草贪腐案,自然不是几个地方官可以一手遮天的,京城必然会有与之相勾结的人。
若是平时,就算这贪腐案被人揭开,最多也就是惩治了贪腐的官员,可正好碰到今年江南东北两地大旱,粮仓里的粮食对于平稳度过这次天灾至关重要。
这时候发现粮仓里无粮,这个消息只要一经传出去,绝对会引得整个大武朝上下都随之动荡。
粮价飞涨,对权贵人家来说也许只能算是有点小障碍,可是对于普通百姓,却无疑是晴天霹雳,买不起粮填不饱肚子,在生存的威胁之下,哪怕平时再老实的人,为了让自己让妻儿能在动荡之中多获得一丝生存的机会,只怕也会咬着牙壮着胆子哄抢。
一人如此不足为惧,若是百姓们普遍如此,偏已足以叫大武朝风雨飘摇。
赵天南这样视江山如命的人,哪能不知道这一点,自然也会因此而格外愤怒,哪怕那些官员只有十分错,他也必定会找出十二分来。
若是这时再有萧靖北这个在旁人眼中对贪官绝不容情的北镇抚司镇抚主动请缨去两地查案,迫于性命的压力之下,那些贪官也只能选择铤而走险。
看看,将一个如今看来处于盛世太平的王朝逼到动荡不安,就是如此简单。
凤止歌心情愉悦的如此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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