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凤鸣祥
可凤鸣祥就不一样了,若论血缘,凤鸣舞才是他最亲的妹妹,可他待凤止歌却是好过凤鸣舞。
当然了,这里面也有凤鸣舞自己作的原因。
但不管怎么说,凤鸣祥待凤止歌确实是比亲妹妹还亲。
就算是数遍整个大武朝,但凡高门大户之家,庶兄嫡妹或是嫡兄庶妹之间,像凤鸣祥与凤止歌之间这般融洽的,绝对再找不出另一例。
在这个嫡庶之别如天堑一般的年代,嫡出子女和庶出子女多会成为天生的敌人,便是能互相视而不见各不干扰的是极少数,更别提是能真的亲如兄妹了。
对凤止歌来说,凤鸣祥这样不含任何目的的友善,便是弥足珍贵的。
哪怕她愿意给予旁人的温暖有限,面对凤鸣祥,她也总是愿意展露出自己最温暖的那一面。
“哥哥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凤止歌扬起笑容,自然而然的与凤鸣祥打招呼,然后视线却落在了凤鸣祥按在胸口的手上,面上便有些狐疑起来,“哥哥,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凤鸣祥于是将手放下,却是将之放到了身后,在凤止歌视线不能及的地方,他那只手像握着什么最重要的东西般紧紧攥起,手背上几根青筋因此显得愈发狰狞。
几乎是用尽所有的力气,凤鸣祥才将心里那陌生的情绪暂时压下,然后如往常般对凤止歌露出平和的笑容:“没有,就是见到妹妹有些高兴。”然后又将目光转向萧靖北和寒季杳。“这两位是?”
凤止歌便给指着两人给凤鸣祥介绍道:“这位是安国公世子,今日我与表妹在外逛街还是萧世子好意送我回府的。这位是寒季杳,我兄长的儿子,哥哥上次在寒家的园子里应该见过的。”
凤鸣祥确实见过寒季杳,也对他有印象,他方才问起寒季杳和萧靖北的身份,只不过是不想被凤止歌看出他有什么不对来,故意找问罢了。
感到自己已经能完美的控制住情绪了,凤鸣祥翻身下马,向萧靖北和寒季杳点了点头。
萧靖北和寒季杳都不是完全不会看眼色的人。两人这时也能看出凤鸣祥的情绪有些不对。原本他们这时应该向凤鸣祥和凤止歌辞行才对,只是看了看对方,两人却是不约而同的抿了抿唇,像是在赌气一般谁都不曾开口。
只是。这好几个人总不能如柱子一般杵在大门口。凤止歌估摸着这时已经快过了用膳时间。便转向凤鸣祥道:“哥哥,萧世子也是一番好意,季杳又是第一次来咱们府上作客。如今已是用膳时间,不如便由哥哥你来代为宴请用膳如何?”
在这个年代,便是家中兄妹都有七岁不同席的规矩,凤止歌一个闺阁少女,又岂能与两个成年男子一起同桌而食,即使她自己并不在意这些规矩,她也总得想想慕轻晚能不能接受才是。
凤鸣祥闻言便松了一口气,点点头笑道:“妹妹尽管放心,既然是你的客人,为兄一定将萧世子以及寒三少爷照顾好。”
寒季杳会叫凤止歌一声“姑姑”,那是因为寒老爷子认了凤止歌做女儿,凤鸣祥也没想过他凭着凤止歌兄长的身份便能做了寒季杳的长辈,因此在称呼寒季杳时用了“寒三少爷”。
莫名的,寒季杳听了他如此称呼脸色便变得和缓了些。
既然人已经交给了凤鸣祥,相信凤鸣祥一定会将他们招呼好,凤止歌向着萧靖北和寒季杳点了点头,便不再理会此事,带着林娘子母子与身边的丫鬟们进了府。
就在凤止歌一行人进入威远侯府时,先前狼狈而逃的梁有才,却是有些鬼鬼祟祟的进了一间宅子,而在他进去不久之后,一辆看似普通,且没有任何徽记的马车也驶到了宅子外僻静无人的后门处。
坐在车厢外的是一个看上去上了年纪的老车夫,做车夫可不是件容易之事,经年累月的风吹雨淋,这老车夫的脸上布满了皱纹,一双手更是糙得几乎能将他身上的衣料勾出丝来。
马车在宅子外缓缓停下,车夫回过身,似乎想对车厢里坐着的人说些什么,却只得了几声含糊的“啊啊”之声。
顺着车夫张开的嘴往里看,那张嘴里却是黑洞、洞的一片,显得尤为可怖。
这车夫竟是个哑的!
而且很明显,他并不是天生就哑,而是被人割了舌头所致。
半晌,车帘被人自里面掀开,一个穿着并不出奇的十七八岁的丫鬟先下得马车,四顾发现并无人注意这里,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朝马车内伸出手。
然后,一截雪白的皓腕搭上那丫鬟的手臂,随后一个面上覆着轻纱的女子被丫鬟搀扶着下了马车。
几人明显不希望引起旁人的注意,车夫很是熟练的将马车驱至胡同口,而那下了马车的一主一仆便迅速推开虚掩的木门闪进了宅子里。
进到宅子里,这一主一仆明显较先前轻松自如了许多。
这是个三进的宅子,在京城来说面积可不算小了,两人轻车熟路的在宅子里穿行,不一会儿便来到主院外,蒙面女子自顾自的推门而入,那丫鬟却是留在了院门外。
只不过,待院门紧紧关闭,丫鬟面上带着不忿朝着院内瞪了一眼。
而院内,这时却已经是一片春色了。
蒙面女子才踏进院子,便有一双手自门后伸来,将她面上的轻纱扯了下来,随意搭在一旁的一棵桂花树上。
去除了面纱,便露出一张美艳成熟的容颜来。
“宝贝儿,可想死我了。”那双手紧紧搂着女子丰腴的身体。先是凑上去胡乱亲了几下,然后便毫不客气的便在女子身上摸索起来,一边摸索着,一边还轻轻、喘息着道,“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算起来,咱们可是有好些年没见了。”
那女子初时本是想推拒的,只是被男子这又亲又摸的撩、拨得全身一阵发热,便也就半推半拒的由得他了。只是想起院外守着的丫鬟。她有些不放心的回头看了看,待发现透过门缝还能隐隐看到丫鬟衣裳的颜色,便伸手推了推紧紧搂着她的男子,“死相。猴急什么。那骚蹄子还在门外呢。”
男子闻言也向门外扫了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眼中多出了些火热,随后又满不在乎的一撇嘴。“那不就是你身边的丫头吗,难道她还敢往外说些什么去。”
话虽是如此说,却也依言搂着女子往里走。
院中种着的树挡着一天中最大的日头,在男子脸上留下斑驳的光点,却正是在茶楼外被林娘子抓着不放的梁有才。
与茶楼外满是狼狈不同,这时的梁有才不仅换了身衣裳,一张脸也打理得比之前要光鲜许多。
推开卧房的门,再随意往后面一甩,梁有才半拥着女子便朝着那张雕花大床上倒了下去,他一边在女子身上各个敏感之处或轻或重的揉、捏着,听着女子口中传来的情难自禁的暧昧呻、吟,一边低声调笑道:“宝贝儿,这么多天没来我这里了,可有没有想我?”
女子原本已经有些沉入欲、望之中,听梁有才这样一说,却是突然清醒了几分,她一把推开梁有才在她身上作怪的手,然后坐起身来,春情未退的斜睨了梁有才一眼,带着几分酸意地道:“你还用得着我来想吗,这才几天啊,家中娘子就已经带着孩子找上门来了,你这时候不去哄着娘子,往我跟前凑什么?”
虽然已经入秋,但这时尚未完全退去夏日的炎热,女子身上的衣物本就单薄,又有了先前与梁有才的一番亲热,如今可以说是衣衫不整,尤其两边衣襟都已经被梁有才拉开,露出胸前大片白腻诱人的肌肤。
女子显然是知道自己这时是个什么样子的,虽然状似生气的将梁有才推开了,却半点也没有将衣物整理好的日子。
与其说她是在生梁有才的气,倒不如说她这是在吊梁有才的胃口。
梁有才心里本就起了欲念,这时见女子这样一副半遮半露欲拒还迎的样子,更觉愈加兴奋,也顾不得其他了,再次将女子推倒在松软的锦被之上,一边急不可耐的伸手解女子的衣裳,一边满不在乎地道:“我的宝贝儿,这么些年了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吗,当初为了留在你身边,我可都让人告诉那黄脸婆我已经死了,我都如此咒自己了你还不肯相信我对你是一心一意的?”
说完这些,他便急切的凑过头去在女子胸前轻轻啃咬起来。
梁有才的这番动作也成功让女子发出一阵哼声,她半仰着脸,双眼微闭,显然很是享受梁有才的侍候,只是仍有些不满地道:“那她是怎么跑到京城找到你的?”
梁有才这时正埋首在女子的丰盈之处,说出的话便不免有些含糊,“谁知道是哪里出了漏子,这都好几年了还让她找到京城来。宝贝儿,这时候说起那黄脸婆,岂不是大煞风景,咱们好好享乐才是正经事。”
女子正是情动之时,便也不再说什么,只片刻,垂下来的鲛绡帐子便一阵阵的抖动起来,只余男子的喘息与女子的呻、吟在房中回荡。
许久之后,床上的动作渐渐平息下来,梁有才一脸餍足的平躺在床,却仍将那女子搂在怀里,不时还用手在女子身上的丰盈之处轻轻摩挲着。
女子刚经历了一场情事,这时亦是双颊酡红,她原本容貌就十分艳丽,这样一来就更显妩媚。
想起方才的话题,女子偏过头,又似漫不经心地道:“你和你娘子当初也是相敬如宾了几年的,如今你真对你娘子半点情意也没有了?”
梁有才闻言便低低一笑,又狠狠捏了女子胸前的红樱桃一下,“宝贝儿你是不是还没满足啊……那黄脸婆半点风情也没有。不及宝贝儿你万分之一,当初若不是家贫,我又岂会娶了她。”
说着这样的话,梁有才却是想起了当初与林娘子相互扶持的日子,尤其是,林娘子还给他生了个儿子。
他这辈子,唯一的儿子……
这样一想,梁有才眼中便闪过了几许恍惚。
那女子本也是个精明之人,见状眼中冷芒一现,声音便不复了先前的绵软。听在梁有才耳里更是带给他一阵阵寒意。
“糟糠之妻你不在乎。那女人给你生的儿子,你也能不在乎?”女子这样说着,一双利眼紧紧盯着梁有才的脸,不放过梁有才任何一点表情上的变化。“要知道。我是不可能给你生下儿女的。这个儿子你若是不要,你这辈子就别想有人给人承继香火了……”
说到后来,女子声音里的寒意更甚。
之前屋中泛着的浓情蜜意的气氛。在女子这番话之后迅速转冷。
虽然女子并未说什么威胁之类的话,但听在梁有才耳中,却叫他着实打了个寒噤。
他跟在女子身边也好几年了,所以他很清楚,别看女子平时总是表现出一副很在乎他的样子,但他其实只不过是女子手中一件可以任她把玩的玩物,若是什么时候他做了什么让女子不喜的事,只怕女子会毫不犹豫的翻脸。
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梁有才才哪怕明知道他这辈子可能只会有小宝一个儿子,仍能狠下心不认林娘子和小宝。
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是对的。
如果那时他在林娘子面前但凡表现出了半点犹豫,只怕他如今成了一具再也不会说话的尸体了吧。
梁有才完全相信女子会有这样狠毒的手段。
就冲他知道她不少的事,女子也不会让他有机会将他们之前的事宣扬出去。
梁有才当然是珍惜自己的小命的,几年前之所以会向林娘子传递出他已逝的消息,也只不过是想断了与家中的联系。
所以体会到女子话中隐含的冷意,梁有才心里一个激凌,忙扬起笑容讨好的往女子那边凑了凑,“宝贝儿,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呢,为了和你在一起,我在别人眼里都已经是个死人了,与这个比起来一个儿子又算得了什么,宝贝儿你以后可再不要说这种话了,我会伤心的。”
女子闻言神情莫名的看向梁有才,也不知是不是信了梁有才的话。
梁有才见状心里又是一紧,面上却是毫无异样,甚至还涎着脸抓着女子保养得宜的手摸向自己的胸口,“不信你摸摸……”
本就是**,这一摸,自然便又是另一番旖旎。
……
就在梁有才与女子厮混之时,凤鸣祥招待完萧靖北与寒季杳,又将他们好言送出威远侯府,之后却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开始发呆。
虽然已经过去一两个时辰了,但是凤鸣祥脑中却一直回想起之前他在家门口看到的那一幕。
已经是下午时分,书房的窗户大开着,秋日的阳光斜斜照在凤鸣祥身上,拖出一道斜长的阴影。
随着日头一点点西斜,地上的阴影也一点点拉长。
在凤鸣祥的沉思中,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西下,书房里也跟着变得暗沉起来。
书房里没有半点声音,凤鸣祥便在这静默无声中一动不动的坐了几个时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面上时喜时忧,时怒时怖。
傍晚正是鸟儿归巢之时,外面突然响起一阵鸟儿扑棱着翅膀的声音,这才将凤鸣祥从深思中惊醒过来。
仿佛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凤鸣祥先是有些茫然的四顾,然后才想起原委来。
眼中蓦地出现苦涩,凤鸣祥沉重的叹息一声,然后双手撑着椅子的扶手站起身来,打开关闭了整个下午的书房大门。
已经过了晚膳时间,书房外凤鸣祥身边的小厮正因凤鸣祥将自己关在书房半天而忧心不已,偏偏凤鸣祥之前还特意吩咐过不要打扰他,这时见凤鸣祥自己走出来,也就跟着松了口气。
“侯爷,您没事吧,太夫人先前还遣人过来请您一起用膳,小的以侯爷有要事为由推拒了。”着青衣的小厮低声道。
他是知道侯爷是极为尊敬这位太夫人的,只是他先前也不敢进去打扰侯爷,便只能推了。
凤鸣祥点了点头,原本想回自己院子里的,但抬脚间却改了方向,向着慕轻晚所居的宁禧堂走去。
虽然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但空中已经升起一轮圆月,淡淡的月光洒在凤鸣祥向来温和的脸上,也不知是不是那月光太过清淡,看在那小厮眼里竟觉自家侯爷这时的表情似乎格外冷峻。
荣禧堂里,慕轻晚用过晚膳后正准备在院子里走走以便消食,便听林嬷嬷禀告凤鸣祥来了。
“鸣祥?”慕轻晚有些疑惑。
虽然凤鸣祥是赵幼君所出,但这些年来他却一直极为尊敬她,慕轻晚知道他多少是看在凤止歌的面上,但这并不妨碍慕轻晚感激凤鸣祥对她的善意。
只是,凤鸣祥平日里虽然尊敬她,却也从没这么晚上还来荣禧堂。
那这次,又是为了何事?(未完待续。)
ps: 为什么每次我老公休息的时候,我都不想码字捏?这是个问题。
第78章 亲事
凭着直觉,慕轻晚隐隐猜出凤鸣祥来找她是有很重要的事。
先打发林嬷嬷去请凤鸣祥进来,慕轻晚在心里思索着凤鸣祥的来意,不过片刻,便见凤鸣祥跟在林嬷嬷身后走了进来。
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但慕轻晚和凤鸣祥其实并不经常见面,一来凤鸣祥平时都忙着去京卫里当差,二来他们虽然有着母子的名分,但到底并不是亲母子,怎么说也得避嫌着些。
慕轻晚今天也听凤止歌说起了萧靖北和寒季杳的来访,又得知是凤鸣祥招待二人的,原本还想着晚膳时请凤鸣祥过来一起用,却不想凤鸣祥有要事并未能过来。
慕轻晚看向跟在林嬷嬷身后神情莫名的凤鸣祥。
凤鸣祥虽然自幼跟着凤麟习武,但他平素为人却是偏温和的,若不是如此,当初他恐怕也不会在第一次见了沉睡的凤止歌之后便全心维护起这个妹妹来。
这时的凤鸣祥穿了一身白色家常衣衫,身上除了一条白玉腰带便再无其他点缀,一张本就显儒雅温和的脸被这简单的衣着衬得仿佛镀了一层温润的光辉。
与慕轻晚平时看到的凤鸣祥并无二致。
但莫名的,慕轻晚便觉得今天的凤鸣祥有些奇怪。
也许只是出于某种直觉,她总觉得凤鸣祥那双看似平静的眼中,其实蕴藏着即将喷涌而出的火焰。
慕轻晚不知要如何形容自己心里的感觉,但大抵便是平静与热烈这种极强烈的对比。
是凤鸣祥遇到了什么难事需要她帮忙。还是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什么让凤鸣祥生气的事?
若非如此,为何凤鸣祥会表现得如此反常。
就在慕轻晚这样想着的时候,便见凤鸣祥冲着她一丝不苟的行了个大礼,尊敬有加地道:“母亲。”
慕轻晚听了凤鸣祥对自己的称呼便是一怔,虽然凤鸣祥一直以来都极为尊敬她,却从来都未叫过一声母亲,俱是以“晚姨”来称呼她,慕轻晚以前都认为那是凤鸣祥不能忘记生母赵幼君,便也没在意过。
这时乍然听到这句“母亲”,却是更加重了慕轻晚心里的怪异感。
她连忙站起身扶着凤鸣祥的胳膊。嘴里迭声道:“鸣祥。你这是做什么,都是一家人哪里用得着如此大礼。”
凤鸣祥微微点头,然后站起身,“母亲。鸣祥今天来是有要事与母亲商量。”
说完之后却是看向侍立一旁的林嬷嬷。意思很明显是不想让林嬷嬷听到接下来他与慕轻晚的谈话。
林嬷嬷倒也没有什么不受信任的愤怒感。自从来到慕轻晚身边,她便一直谨记着凤止歌的话,她的主子只有慕轻晚一人。所以凤鸣祥信不信她并不能影响到她半分。
所以,林嬷嬷虽然看懂了凤鸣祥的意思,却也没有自觉的退下,而是转头问询般的看向慕轻晚,直到慕轻晚轻轻点头,她才福身退了下去。
待林嬷嬷退出去,慕轻晚才转头看向凤鸣祥,柔声道:“鸣祥,现在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要是有什么不好解决的事,尽管跟婉……母亲说。”
慕轻晚原本想自称“婉姨”的,但想到凤鸣祥先前叫的那声母亲,硬生生改了口。
凤鸣祥点了点头,张嘴欲言,但话到嘴边才发现先前下的决心这时又有了些动摇,不过想到他这一下午的思索,终究还是狠了狠心,用最快的速度道:“母亲,儿子今年已经十九,都说成家立业,儿子也觉得此言有理,先成了家,也好将更多的精力用在差事之上,所以儿子的亲事,就要母亲费心了。”
说完这番话,凤鸣祥藏于袖中的双手紧紧握成拳。
慕轻晚听完却是一怔。
她怎么也没想到,凤鸣祥来找她居然是说他的亲事。
如今的世家子弟成亲都偏早,像凤鸣祥这般十九岁不仅没成亲,连订亲都不成的确实不多。
早在凤鸣祥承爵之后,慕轻晚便想过凤鸣祥的亲事。
从根子里来讲,慕轻晚便不是个热衷于打理后宅庶务之人,在湖州时从赵幼君手里将中馈权抢过来,最根本也是因为她不希望凤止歌会受到赵幼君任何一点威胁,后来进了京赵幼君不可能站在明面上,她便也一直打理着威远侯府的事宜。
到凤鸣祥承爵,慕轻晚其实也想过待凤鸣祥成了亲便将中馈交给凤鸣祥的妻子,她自己则一心守在凤止歌身边。
甚至她当时也曾去征询过凤鸣祥的意见,只不过那时凤鸣祥很是斩钉截铁的说暂时并没有成亲的想法,出于尊重凤鸣祥意愿的想法,慕轻晚便将这个念头放下了。
却没想到,这才不过半年不到的时间,凤鸣祥便自己有了成亲的想法。
孩子大了要成亲,这是喜事,而且她作为凤鸣祥的嫡母,操持他的亲事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慕轻晚面上当即便露出笑容来,她用打趣般的目光看向凤鸣祥,直接将凤鸣祥先前的异样表现归结于不好意思,道:“原本是为了这个,鸣祥你放心,母亲一定给你挑个好媳妇。”
说到这里,慕轻晚脑中念头一转,凤鸣祥突然自己跑来与她说亲事,莫非是有了心仪的姑娘?
亲事是一辈子的大事,慕轻晚自然希望凤鸣祥能与未来的妻子和和美美的过一生,因此便显得格外慎重,她问道:“鸣祥,你与母亲说说,你是不是有了心仪的姑娘,母亲也不是那不开明之人,只要那是个好姑娘,就算家境差些也没关系,只要你们小日子过得好就行了。”
凤鸣祥一怔,他没想到慕轻晚会有这样的猜测。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但随即眼中又现出些慕轻晚看不明白的苦涩来。
好不容易才将心里翻涌的情绪压下去,凤鸣祥道:“儿子自打承爵便一直埋首于当差和处理侯府的事,自然不会有心仪之人,这件事母亲无需多虑,您只管看着办,只要您觉得合适,儿子没有半点意见。”
慕轻晚心里又是一阵闹不明白。
按说,凤鸣祥这么晚了还特意来荣禧堂与他说这件事,便表明他是极看重自己的亲事的。但从他方才这番话之中。似乎又可以看出他其实并不怎么在意自己未来的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又是为何?
慕轻晚眼中的疑惑太过明显,凤鸣祥自然是看出来了,只是他这时已经不想再继续讨论这件事了,便又行了一礼。道:“总之。儿子的亲事就托付予母亲了。时辰不早了,不打扰母亲休息,儿子先告退了。”
说完便仿佛压抑着什么般动作迅速的转身离去。只余慕轻晚在原地惊愕不已。
慕轻晚这一、夜没怎么睡好。
凤鸣祥主动要求成亲实在太过突然,慕轻晚此前又没有特意打听过京城哪家有适龄的小姐,一时之间自然半点头绪也没有,这一整晚都想着要给凤鸣祥找个什么样的妻子,思虑过重之下没睡好当然也就不奇怪了。
所以凤止歌第二天一早来荣禧堂陪慕轻晚用早膳时,便见到了慕轻晚憔悴的面容与眼下的阴影。
凤止歌凤眼微微一挑,并无其他面色变化,却无端多了几分凌厉,她先是瞥了林嬷嬷等慕轻晚身边侍候的人一眼,然后语带关切地道:“娘,您这是怎么了,昨儿个夜里没休息好吗?”
林嬷嬷被凤止歌这一眼看得心中一跳,连忙在旁解释道:“回大姑娘,昨夜侯爷来见了太夫人,然后……”
林嬷嬷的意思很明显,慕轻晚的憔悴与凤鸣祥有关。
当然,这也确实是事实。
凤止歌面色稍缓,她自然是相信凤鸣祥不会做什么对慕轻晚不利的事,所以带着疑惑看向慕轻晚。
慕轻晚这时心里也正犯愁,见了凤止歌倒是眼中一亮,在她心里没有什么事是女儿办不到的,便先将林嬷嬷等人都遣退了,然后才拉着凤止歌的手将昨夜凤鸣祥的来意说了一遍,最后道:“鸣祥这孩子快二十了仍未订亲确实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没尽到责,但之前也没有打听过哪家有合适的姑娘,这一时之间匆匆忙忙的,若是大意之下选了个不合适的姑娘,岂不是害了鸣祥一辈子吗?”
由凤鸣祥的亲事,慕轻晚又联想到了凤止歌。
凤止歌已经及笄,亲事自然便也会被提上议程,想到这里,慕轻晚便难免有些不舍。
凤止歌只看慕轻晚的表情,便能猜到她是想起了自己的亲事,她倒没向慕轻晚解释自己没打算成亲,而是安慰道:“娘,您就为了这点事儿愁了一晚啊,这有什么难的,您暂且等上一天,女儿管保将京城适龄的姑娘都打听出来,您就等着选个可心的儿媳妇吧。”
以凤止歌手中握着的资源,打听这个自然是手到擒来,虽然这样是有些杀鸡用牛刀之嫌,但为了让慕轻晚不再为此事犯愁,凤止歌倒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的。
虽然觉得遇事都要靠女儿解决有些赧然,但听凤止歌这样说,慕轻晚心里确实是松了口气。
母女俩便放下所有用了早膳。
早膳过后,凤止歌又与慕轻晚叙话一阵,然后才从荣禧堂出来。
她本是要回流云阁听林嬷嬷汇报昨天她让查的消息的,但想到方才听慕轻晚说的凤鸣祥主动要求成亲之事,脚下步子便转了个方向,往凤鸣祥的院子走去。
凤止歌踏进院门时,正看见凤鸣祥在院中竖起的梅花桩上快如闪电般奔跑,身上穿着的白色练功服上浸染了斑斑点点的汗渍,一张俊秀的脸上更是布满了成颗的汗珠。
凤鸣祥自幼习武,且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忘记勤练武艺,凤止歌倒不觉得见到这一幕有什么奇怪的。
只是……
凤止歌在后世时便是立于炼狱最顶端之人,这一世自从苏醒之后也一直在有计划的苦练身手。如今虽然尚未回到最巅峰之时,但眼力却是不差的。
凤鸣祥虽然奔跑之间极为迅疾,但细看之下他却是毫无章法,呼吸之间更是十分紊乱急促,恐怕再过不多时,他便要从梅花桩上摔下来了。
果然,不过几息时间,凤鸣祥脚下一个踩空,从约两米高的梅花桩上掉落,若不是他及时翻了个身双手撑地。只怕会摔得不轻。
大口喘着气。凤鸣祥并未第一时间站起来,而是就保持着双手撑地的半蹲姿势,一动不动的仿佛发呆一般。
凤止歌微微皱眉,她还从来没见过凤鸣祥这个样子。再联想到他昨晚找慕轻晚主动提及亲事的举动。便开口道:“哥哥可是有烦心之事?在这种情绪下打磨身手。可起不到任何作用,若是因为大意而受了伤,反倒不美了。”
凤鸣祥这时正背对着凤止歌。猛然听得她的声音,身形便是一僵。
他的身手并不弱,习武之人最是耳聪目明,若是往常,早在凤止歌踏入院门那一刻他恐怕早就发现了,但这次他却是半点也没有察觉。
自打幼时偷溜到洛水轩第一次见到凤止歌之后,凤鸣祥对这个妹妹便表现出了极大的好感,放在以往,见到凤止歌他一定会是满心喜悦的,但今天……
缓缓站起身,凤鸣祥神色复杂的看向凤止歌,眼中几番挣扎之后,却只立于原地而并未上前,站在远处道:“妹妹。”
这与凤鸣祥素来的表现反差太大,凤止歌有些不解,眼中便渐渐有了疑惑。
“哥哥,你怎么了?”她道。
凤鸣祥也知道自己的表现很是反常,但他这时正陷入昨天发现了那个事实之后的巨大恐慌之中,实在没办法像往常一样对待凤止歌。
负于背后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力道大得让凤鸣祥自己都觉生疼,借着那疼痛,凤鸣祥将心里的躁动尽数压下,许久之后,他才平静地道:“妹妹,我没事。”
与往常并无二致的一声“妹妹”,听在凤止歌耳里却让她有了些异样的颤栗。
对凤止歌来说,这是从来未有过的。
是凤鸣祥的表现有些奇怪,还是她自己变得有些奇怪。
只一瞬间,凤止歌便肯定不是自己的问题。
那,就是凤鸣祥了?
她定定的看了凤鸣祥一眼,道:“早膳时,我听娘说,哥哥突然有了要成亲的想法?”
听凤止歌提起“成亲”二字,凤鸣祥又是一僵,他低下头,一双如墨般的眼中便如凝聚了重重黑焰,许久之后,他才听到自己的声音:“是我去与母亲说的,毕竟,以我的年纪,也确实到了成亲的时候,不是吗?”
从凤鸣祥最后那微微上扬的疑问语气中,凤止歌听出了点点期待。
只是,无论她怎么想,也没想明白凤鸣祥是在期待什么。
到这时,凤止歌愈发能肯定凤鸣祥必定是有了什么难言之隐,只是看他的样子,似乎也没有要找她倾诉的意思。
出于对凤鸣祥的关心,有那么一瞬间,凤止歌有了让李嬷嬷去查查看凤鸣祥最近都遇到了些什么事的念头,不过下一瞬她便将这个想法搁置了,既然凤鸣祥不愿意告诉他,自然有他自己的打算。
这样想着,凤止歌便笑着道:“原来哥哥是想娶嫂子了,这样也好,成了亲哥哥就再不用为府里的事担心了。”
在凤止歌看不到的地方,凤鸣祥眼中的光芒渐渐变暗,直到什么也看不出来了,他才望着凤止歌微微一笑,“可不是。”
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他竟觉得与他最喜欢的妹妹无话可说了。
凤止歌又皱了皱眉,但到底没再问什么,只又多说了几句便与凤鸣祥告辞回了流云阁。
流云阁里,李嬷嬷手里拿着几张信笺正等着凤止歌回来。
凤止歌见了便暂时将凤鸣祥的异样抛至脑后,转而问道:“怎么样,可查到些什么了?”
李嬷嬷闻言便将手中的信笺递上前,面上带着不屑,“都在这里了,真没想到那梁有才一个八尺男儿,为了那起子所谓的荣华富贵,居然愿意做个小白脸被女人养着,为此还不惜成为家人眼中的死人,真是比那烂泥都有所不如,林娘子这般坚韧的人居然嫁给了这样的人!”
说到这里,李嬷嬷又道:“对了,主子,那个像玩物一样养着梁有才的女人,说起来还是个老熟人……”
凤止歌这时正展开手中的信笺,闻言有些意外的扬了扬眉。
昨天在茶楼外,梁有才离开之后,凤止歌便遣了下面的人跟着他,看他这些年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勾当,居然至于抛妻弃子连老母都不认了。
现在看来,她手下的人效率确实是高,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已经将梁有才查了个底朝天。
手中的信笺上记载着,梁有才从茶楼离开之后便去了一座宅子,之后那辆引起了凤止歌和萧靖北共同注意的马车便停在了那宅子外。
从马车上下来了一个女人,就如李嬷嬷所说的那般,这女人还真是凤止歌的老熟人,却是……(未完待续。)
第79 苏七
在看完信笺上的内容之前,凤止歌是真的没想到,梁有才不仅给女人做了小白脸,而且那个养着他的女人还是她认识的人。
想想那个女人的身份,凤止歌面上便有了些淡淡的笑容。
虽然就目前看来,她与那个女人也许不会有太大的交集,但也不怎么的,凤止歌就是有种奇妙的预感,她们将来一定会成为敌人。
凤止歌相信自己的直觉。
能提前抓住未来敌人的一个把柄,这种感觉还真是很奇妙。
将手中的信笺还给李嬷嬷,凤止歌吩咐道:“梁有才那里就不用再盯着了,时候到了自然有他的苦果子吃。”
“对了,哥哥那里……算了。”想到之前凤鸣祥的异样,凤止歌本想让人去注意一下凤鸣祥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为难之事了,但想了想到底还是将这个念头压了下来。
凤止歌手下的人办事效率着实不慢,上午吩咐下去的事,只不过下午时分,她桌上便放了一份京城所有官宦人家适龄女儿的资料。
当然了,这也是因为这个消息并不难打听。
在门阀贵族之家,结两姓之好无疑是两家结成利益共同体的最好纽带,正因为如此,世家子女的亲事就尤其被看重。
但凡讲究些的人家的当家主母们,虽然不说提前十年就为子女相看,但至少也会提前个三四年就考虑起子女的亲事来。
所以手里有京城适龄闺秀消息的当家夫人并不少,凤止歌手下的人拿到消息自然也就快了。
当凤止歌将这份资料送到荣禧堂时。慕轻晚一般翻看着,心里也着实松了口气。
这份资料很是齐全,基本上五品以上的官家女儿的情况都记在上面了,只这么粗略一看,别说,还真让慕轻晚找到几个合适的。
要给凤鸣祥挑选未来妻子还真不难,他虽然年纪轻轻,却已经承了威远假的爵位,而且还在当今皇上跟前过了眼,更是得皇上青睐在京卫里领了差事。可以说是前途无量。
再则。威远侯府里人员简单,如今也只不过是凤鸣祥这个侯爷以及慕轻晚母女,比起其他勋贵家里上有壮年公婆及公公的一堆姨娘,下有夫君庶出兄弟姐妹一大群。威远侯府的情况可好了不知道多少。
这样一个有前途的少年郎。女儿嫁过来便可以成为当家主母。夫家人际关系也简单,可以说凤鸣祥便是那些贵夫人眼中极好的女婿人选。
其实这半年来也不是没有看得明白的夫人请人上威远侯府试探慕轻晚的口风,只是慕轻晚知道凤鸣祥暂时没想成亲之后给推了罢了。
凤止歌送来的资料上方方面面都记得很详细。年龄,身高,真实的性情,是否有隐疾等等,甚至还给每位小姐都配上了一副简单的画像,虽然画得并不十分精细,却也能让慕轻晚有个大概的了解。
慕轻晚翻看着手中厚厚一摞的资料,有看中的便将之放到一边,翻到其中一张时,她面上少见的现出怒气来,一边将纸张递给凤止歌,一边道:“你看看,这个冯家小姐居然也在其中,就冲她那性子,就是给鸣祥找个门第低点的,也绝不能让她进侯府的门!”
上次在皇觉寺里,冯伊人母女可着实给慕轻晚留了个坏印象,更别提还有冯伊人在慕家刻意想推凤止歌入水的事了。
凤止歌见慕轻晚生气,便连连点头,嘴里还煞有介事地道:“娘说得对,这娶错媳妇可是要毁一家三代的,冯伊人这种人还是留给其他人家吧,咱们就给哥哥挑个温柔漂亮又孝顺娘的媳妇。”
慕轻晚听了便笑着点了点凤止歌的额头,“瞧你说的。不过,也确实该给鸣祥找个知心的媳妇,孝不孝顺我倒是没关系,娘有你就行了。”
说到这里,慕轻晚面上又有些忧色,“虽然是鸣祥主动要求要成亲的,但我这心里面始终有点不安。”
凤止歌微微一顿,她没想到,凤鸣祥的怪异之举让她与慕轻晚都有了同样的感觉。
不过,虽然是这样想的,凤止歌却不会让慕轻晚跟着不安心,便安慰道:“娘,定是您想多了,哥哥主动与您说起娶妻之事,有些紧张也是难免的,我觉得他是害羞了。”
慕轻晚闻言先是觉得有些不可能,不过随即又觉得凤止歌说得有道理,凤鸣祥虽然年近二十了,但在此前还从来没与哪家小姐近距离接触过,这一会子便提起娶妻之事,还真有可能会觉得害羞。
这样一想,慕轻晚便安心了许多,再看手中的资料时,便多了些兴致勃勃。
凤止歌见慕轻晚这津津有味的样子,也不打扰她的兴致,自荣禧堂出来便自顾自的回了流云阁。
第二日一早,凤止歌便带了李嬷嬷出门。
她仍是要去凤仪轩,却不是为了单纯的闲逛,而是要去见寒青颜。
自从来了京城,凤止歌与寒青颜再见面便容易了许多,想当初寒青颜在凤止歌进京之后第一次见到她,激动得差点没哭出来。
若是叫她手下那些人见了温和却也严肃的寒嬷嬷这副样子,恐怕都得瞪大了眼睛吧。
寒青颜这些年虽然把凤鸣阁和凤仪轩的基业守了下来,但她也就仅仅只能守成罢了,所以自打凤止歌进了京,唯恐自己一时不察做了什么错误的决定,便与凤止歌约定了每月在凤仪轩里见一面。
只不过,如今凤止歌已经与寒家相认,对比这个,她与寒青颜的见面也就再不怕被旁人察觉了,这段时间倒是比往日里来往得更密切了些。
到达凤仪轩时时辰尚早,这时的凤仪轩也不像平时出入的人那般多。凤止歌与李嬷嬷下了马车便准备抬步往里走。
只是,似乎凤止歌每次出门都会遇上什么事,这次也是一样。
她才往前踏了一步,便猛然借着转身带出的力道往后狠狠踹出一脚,一声闷响之后,人体重重坠地的声音传来,同时传来的还有属于男人的痛呼声。
李嬷嬷在凤止歌踹出那一脚时便也跟着转身,但直到这时才意识到方才发生了什么事,看着前面约一丈处倒在地上直哼哼的男子,以及男子身后那群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的随扈。她神情懊恼地厉喝一声:“什么人!”
不用那人回答。凤止歌就已经知道了那人的身份。
苏七。
这个人凤止歌也只见了一次,不过说起来,他们之间的过结可是不浅。
上次在那个小巷子里,苏七趁着寒季杳身边无人时带了一群人准备将寒季杳送到楚风馆里。叫寒家好好丢个脸。不巧却被凤止歌遇上了。
救了寒季杳之后。凤止歌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仅让人将苏七送去了楚风馆,还给他精心安排了十个恩客。
这件事被人传出来后。苏家人好一段时间都没脸出门,偏偏苏七却借着这件事成了承平伯府的世子。
若单从这点上来说,苏七还得好好谢谢凤止歌才是。
当然了,至于苏七到底对凤止歌存没存谢意,那就是他的事了。
被李嬷嬷这一喝问,苏七也顾不得自己此时有多狼狈了,手足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来,一张涂了不知道几层粉的脸沉下来,眼中满布阴翳地看向凤止歌,冷冷一笑道:“好个小娘皮,这些天少爷可是没有一天不想你,总算让少爷找到你了,也不枉少爷这么早就起来,这次少爷也把你送到楚风馆去尝尝滋味,看你这次还往哪里逃!”
说着这番话的苏七,明显是忘了上次凤止歌身边突然冒出来的那些暗卫。
苏七着实是把自己当成了个人物,在成为承平伯世子之后跋扈更胜从前,他满以为这番狠话之后,凤止歌就算不吓得软倒在地,怎么着也得煞白着脸慌乱不已的,只是让他失望了,凤止歌却是正眼也没瞧他一下,直接对李嬷嬷道:“不用理他,我们进去吧。”
李嬷嬷本就为没有及时察觉到有针对主子的危险而懊恼不已,本打算好好教训苏七一顿的,但被凤止歌这样一说,便只恨恨的看了苏七一眼,转身与凤止歌一起进了凤仪轩。
苏七心里正不甘着,本打算尾随两人的,但还没踏进凤仪轩的门槛,便被凤仪轩门口那孔武有力的护卫给拦在了外面。
凤仪轩不接待男客,这是谁都知道的规矩。
苏七虽然在成为承平伯府世子之后有些目空一切,但也知道凤仪轩不是承平伯府能随便招惹的,虽然不甘,却也没敢硬往里面闯。
不过,这可不意味着他就放弃找凤止歌的麻烦了。
自小被他那个得宠的姨娘与承平伯宠着,苏七二十几年来吃过的最大的亏也就是上次楚风馆这回了,如今好不容易找到罪魁祸首,他又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都给我守在这,这次要是再让那小贱人跑了,就仔细你们的皮!”
苏七这次也是发了狠了,亲自带着一群凶神恶煞的随扈将凤仪轩的大门团团围住,只等着凤止歌出来便要报那一箭之仇。
已经进了凤仪轩的凤止歌与李嬷嬷却根本就没把苏七这意外的插曲放在心上,两人径直上了凤仪轩四楼,寒青颜已经等在了里面。
主仆几人一番叙话,又将凤仪轩和凤鸣阁最近的情况理了一遍,话题便转向了其他地方。
李嬷嬷想起方才在外面遇到的苏七,到底心里有些不平,恨恨地道:“主子,方才您怎么拦着奴婢给那人一个教训,居然敢在凤仪轩外面对主子动手动脚!”
寒青颜还不知道有这回事,听了李嬷嬷的话忙追问起来,李嬷嬷便把苏七的恶形恶状仔细说了一遍,自然也引来寒青颜的愤慨。
在与凤止歌相认之前,无论是李嬷嬷还是寒青颜在旁人眼里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如今却显得愈发有生气起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得知凤止歌的回归而放下了心里的包袱所致。
见二人这意气难平的样子,凤止歌微微一笑,“那种无赖理他做甚,不过,你们想出这口气也不是不行,想必他这会儿正在外面守着。”
李嬷嬷与寒青颜听了面上便露出一个很有些相似的笑容来。
“不过一个小小的承平伯世子,莫说他还只是个世子并没接掌承平伯府,就承平伯府那烂摊子,他就算承了爵也照样是滩扶不起的烂泥!”得知了苏七的身份,寒青颜冷笑着道。
这些年来经凤仪轩和凤鸣阁收集的各路消息都要经她与李嬷嬷的手,而且她在京城多年,对京城各家族的情况了解的更清楚,一个只靠着皇后才跃了龙门的承平伯府还真不被她看在眼里。
莫说承平伯府本身并无撑得起的人,就算承平伯府满门精英,当年跟在寒素身边那么多年的寒青颜又岂会怕了他们。
至于皇后……
呵,在李嬷嬷与寒青颜眼里,从来都只有一个皇后。
“行了,你们跟这样的人生什么气,承平伯府若是嫌上次还没把脸丢尽,这次就再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丢人不就行了。”凤止歌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全没把苏七放在心上。
寒青颜与李嬷嬷一听这话,眼中便是一亮。
她们虽然因为这些年的等待而性子沉淀了许多,但想当初被称为明珠的她们可也是许多人不想招惹的,论起惩治人的手段,她们半点也不缺。
一时之间,两人把凤止歌这个主子都暂时放在了一边,凑在一起商量起要给苏七一个怎样的教训来。
可以想见的是,满心要报复凤止歌的苏七,今天必定又要出个大丑了。
于是,凤仪轩里面的寒青颜与李嬷嬷兴致勃勃的想着惩治苏七的手段,凤仪轩外守着的苏七却是咬牙切齿的死死盯着凤仪轩大门,这恶狠狠的样子,怕是只要见到凤止歌,便要立刻扑上去咬下她一块肉来。
当然了,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未完待续。)
ps: 这章就四千字了,明天开始真的要对自己狠一点……懒是种病,得治。
第80章 作死
当寒青颜亲自送着凤止歌与李嬷嬷从凤仪轩四楼走下来时,正在凤仪轩里忙碌不已的侍女掌柜们都不由瞠圆了眼。
凤仪轩的四楼从前是不许任何人上云的,直到七年前突然有一天,寒嬷嬷便破了这个例,当然了,作为凤仪轩的实际掌舵人,凤仪轩之内是不会有人对此表示置疑的,在她们心里,能有资格进入凤仪轩四楼的,其实也就只有寒嬷嬷一人。
这就足以说明寒青颜在凤仪轩的人眼中地位有多崇高。
只是,今天是她们集体眼花了吗,向来温和却不苟言笑的寒嬷嬷,居然会亲自送着一对主仆从四楼走下来?
比起世家权贵来说,凤仪轩手里或许没握着什么权柄,但所有人都知道凤仪轩与寒家关系紧密,作为凤仪轩的主事人,寒嬷嬷的地位便原以为特殊。
别说一般权贵之家的女眷来了凤仪轩不会端着架子要她亲自接送,就算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含月公主来了,寒嬷嬷也只是吩咐下面的人仔细着些,却也没有要亲自接待的意思。
那如今,这位看起来最多及笄之龄的小姐,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而且,凤仪轩的四楼,不是除了寒嬷嬷之外所有人都止步的吗,为何这位小姐与她身边的嬷嬷就能进去?
看着凤止歌几人的背影,一应凤仪轩之内的人都百思不得其解。
再说寒青颜与李嬷嬷跟在凤止歌身后下了楼,不如凤止歌所料那般。她才刚出现在门口,便看到了苏七那张令人印象深刻的脸。
凤止歌几人在凤仪轩里可是待了一个多时辰,苏七就领着人在这里等了一个多时辰。
对苏七来说,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有耐心的等一个人,虽然他只是想等凤止歌出来之后报复于她。
事实上,等了这么久,苏七这时也只觉自己随时有可能压不下火气爆发出来,他本就只是个酒肉纨绔,耐心这种东西更是从来没有过,这一个多时辰若不是时刻想着抓到凤止歌之后要如何蹂躏她。恐怕他根本就撑不到凤止歌出来。
所以。一见凤止歌出现在门口,苏七一张满是不耐的脸便顿时变得恶形恶状来,他先是指挥着手下的人将凤仪轩的门口团团围住,然后才换上一脸淫笑。一边上下打量着凤止歌一边道:“小贱人倒长了一张好皮相。想必把你送到楚风馆之后一定会大受欢迎。到时候,本世子一定会经常捧你的场的。”
凤仪轩是有护卫的,只是这时在寒青颜的指示下。原本守在门口的护卫都撤了下去,便是那些上凤仪轩来的权贵之家的女眷们,也都被寒青颜使人带了她们从另一处进去。
嗯,没错,寒青颜就是在清场子。
凤止歌仍没正眼看苏七一眼,对他的话亦无半点反应。
倒是寒青颜与李嬷嬷,两人对视一眼后,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怒焰。
她们当初跟在凤止歌身边那么多年,要说胆量与手段,却是半点不缺,苏七既然自己要撞上来,她们自然很乐意好好教训他一番。
弄死他倒不至于,但身上少点东西却是少不了的。
两人心里盘算着怎么惩治苏七时,苏七却为凤止歌三人这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的举动而气红了眼。
“都给本世子上!”苏七眼泛怒火的身前一挥手。
他就不信了,他手下这么多人,难道还奈何不了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和两个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的老家伙!
听到苏七的下令,他眼中的两个“老家伙”却齐齐露出了笑容。
就在这一触即发的时候……
“你们想做什么?”一个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现在诸人都是一怔,就连苏七手下那些人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围过去,众人循着声音来处望过去,便见一袭黑衫满脸冷漠的萧靖北正从对面那家茶楼里走出来。
苏七作为京城有名的纨绔,前段时间他又以那样的方式刷了把脸,萧靖北自然是认识他的。
只看萧靖北脸上的冰霜,便知道他并不是什么热心肠之人,今天正逢他休沐,便被闻越与宁修宜拉到了茶楼来,他到达茶楼时便已经看到了苏七及他的手下,只是那时候他并不知道,被苏七围堵的人是凤止歌。
就如同萧靖北认识苏七一般,同为京城勋贵子弟,苏七自然也是识得萧靖北的。
如果说苏七是京城纨绔子弟的典范,那萧靖北无疑便是年轻有为的代表,两人同样都尚未成亲,不过苏七是因为名声太差没有人敢把女儿往承平伯府这个火坑里送,萧靖北却是受了周语然的累。
苏七此前对萧靖北其人一直是挺不以为然的,只是两人从来也没有任何交集,倒也没发生什么碰撞,这时见萧靖北明显是要坏了自己的好事,苏七那双三角眼猛然一竖:“安国公世子是吧,本世子的事,你还是不要多管的好。”
话虽然是这样说的,但苏七心里其实并没什么底气。
谁都知道,萧靖北如今入了皇上的眼,成了锦衣卫的北镇抚司镇抚使,手中的权柄可是不小。
就算不提这个,仅看萧靖北那身形,苏七便知道自己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所以无论从哪方面说,苏七都不想招惹萧靖北。
只是,这次却不是由他说了算的。
与凤止歌如出一辙的,萧靖北也没正眼看苏七,他抬起双手分开挡在身前的苏七的随扈,然后直接越过苏七,径直走到凤止歌身边。
“这是?”他问。
凤止歌收回有些意外的目光,淡淡地道:“没什么。不过一只惹人厌的苍蝇,拍死也就得了。”
完全不顾苏七就在现场。
几乎是一瞬间,苏七那因为擦了粉而显得粉白的脸便被气得通红,比起被人用苍蝇这种东西来比喻,更令他生气的是凤止歌几人那把他当作空气的举动。
有那样一个受宠的姨娘,又有个拎不清的爹,苏七自小就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就算承平伯府里还有个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嫡母,他也从来没受过什么委屈。
尤其是在成为承平伯世子之后,别说满府的人都巴结讨好的他。就连他的嫡母。虽然看他时眼底仍有着怨毒,却也不得不收敛了许多。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苏七有种得意的膨胀感。
只是今天,在凤止歌与萧靖北面前。两人彻底的无视却让苏七只觉被狠狠煽了几个耳光。
苏七可忍不了这个。
他也顾不得衡量自己与萧靖北之间的差距了。更不想去考虑自己到底是否招惹得起萧靖北。一心只想着将这带给他屈辱感的两人大卸八块。
比起看似娇弱的凤止歌,萧靖北明显更难对付些。
所以,苏七立时便放弃了凤止歌这个目标。抬手指向萧靖北:“都给我上,抓住他本世子重重有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到任何时候都是如此。
苏七手下不乏有认识萧靖北之人,但听到有重赏,贪婪作祟,这些人到底是没能控制住内心的欲、望,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向萧靖北冲了过去。
当然,现实是残酷的。
萧靖北自小便被迫游走在死亡边缘,身后如何不容置疑,更别提北镇抚司里那些人都不是什么善茬儿,他若不是有着绝好的身手,又岂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将手下人压得服服帖帖的。
所以,还没等苏七手下的人冲过来,萧靖北便主动迎了上去,随后便是连绵不绝的拳头与人体接触发出的闷响,片刻之后,苏七手下这帮乌合之众便只能躺在地上哼哼了。
反观萧靖北,却是轻松得好似只稍微活动了筋骨般。
也是到这时,苏七才终于清醒过来,萧靖北可不是什么软柿子,由得他来捏。
瞧见手下这么多人的下场,苏七也知道他今天至少也得挨一顿胖揍了,一想到这里,他便不由得有些两股战战。
让苏七意外的是,萧靖北收拾完他手下那帮人之后,却根本就没如他所想的那般给他一顿狠揍,而是问询般的看向凤止歌:“怎么解决?”
这次,没等凤止歌开口,李嬷嬷便抢先道:“这位承平伯世子方才可是放下狠话,要将我家主子送到楚风馆去。”
楚风馆是什么地方,萧靖北自然不会不知道,当下脸便黑了下来。
李嬷嬷见状心里便是一动,说起来她曾经可是打过这位安国公世子的主意,只是被主子识破了而已。
想到这里,李嬷嬷又看了凤止歌一眼,却正好触到凤止歌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心里的小九九立马便消失无踪,只如实道:“这种人竟然也敢放言对我家主子不利,怎么着也得好生惩治一番才对。”
萧靖北这二十年都少与人交往,在很多时候他都是极为不善言辞的,但这时,听了李嬷嬷所言,他却突然福至心灵般脱口道:“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可不敢叫大姑娘和嬷嬷脏了手,不如,就由萧某代劳?”
李嬷嬷闻言眼中一亮。
她方才还打过主意趁着这件事给萧靖北制造些机会呢,只不过被凤止歌那一眼看得不得不打消主意,这时萧靖北便主动提起了,真是瞌睡来了便有人递枕头。
“主子?”李嬷嬷征询的看向凤止歌,没见凤止歌有要制止的样子,便转过头笑着对萧靖北道,“萧世子若能帮忙就太好了,既然如此,这人就交给萧世子了,我家主子方才可就说了,既然苏家上次还觉得脸没丢尽,这次就让他们好生尽兴。”
萧靖北默默点头。
他一点也不怀疑凤止歌会说出这种话,想当初他在生死之际第一次见到凤止歌。她看到满身是血的他时眼中的平静,他可是到现在都还记得。
苏七的命运,就在李嬷嬷与萧靖北的几句简短的对话之中被决定了。
当然了,这时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劲的苏七也不是没想过反抗,只是他才想拔腿而逃,便被萧靖北面无表情的一掌劈在后颈上晕了过去。
李嬷嬷微微一笑,又与寒青颜交换了个眼神,道:“既然这件事已经被萧世子解决了,我家主子还有事,便先告辞了。”
凤止歌闻言也未出言反驳。冲萧靖北点了点头便上了马车。
李嬷嬷就随在她身后。原本一张严肃刻板的脸这时却是带着满满的笑容。
她是真的高兴,主子既然没反对的将这件事拜托给萧靖北,那是不是便能说明,在主子心里。这位萧世子的地位。至少是要比可有可无的路人甲要好上那么一点点。吧?
……
萧靖北站在原地,直到凤止歌乘坐的马车消失在街道的尽头,才终于回过头看着晕倒在地等着他处置的苏七。
也是到这时。闻越和宁修宜才一起出现在了萧靖北身后。
闻越上前几步,抬脚踢了踢一动也不动的苏七,面上带着厌恶,“这不是苏七吗?他得罪了凤家大姑娘?”
方才在茶楼楼上,闻越与宁修宜同样看到了凤止歌遇到了麻烦,只不过两人并未看到苏七的正脸。
萧靖北冲出去之后,闻越原本还要跟在他身后一起出去的,却被宁修宜制止了。
宁修宜也看了苏七一眼,问道:“阿北,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萧靖北想起先前李嬷嬷所言,“她说,让苏家丢脸。”
事实上,若不是有萧靖北出现,李嬷嬷与寒青颜是打算让苏七身上少点东西的,从这个角度上来看,萧靖北还算是变相的帮了苏七一把。
只是,苏七会不会因此而感激于他,那就不一定了。
宁修宜闻言微怔,随后才反应过来,萧靖北口中的“她”,必然便是指的凤家大姑娘。
看来,他的猜测果然是没错。
正在宁修宜低头思索时,闻越亦跳了回来,他无疑觉得让苏家丢脸一事是件极好玩的事,那张娃娃脸上因此而满是兴味:“苏家上回已经丢了一回脸了,这次若是不好好谋划一番,可不好达到让全京城轰动的效果。”
“看来,咱们得好好商量商量啊……”
闻越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娃娃脸上那既有趣又郑重的表情让人看了很容易便觉好笑。
但萧靖北和宁修宜谁都没有笑。
要让苏家丢脸,比起他们俩来,闻越在这方面的手段更高明一些。
别看闻越长了一张三人之中最是无害的娃娃脸,实际上他骨子里可是七蔫坏蔫坏的,鬼点子更是一个比一个损。
就在这大街上,三人便如此凑在一起商量起大计来。
可想而知,苏七这回的下场,绝不会比上次好。
苏七的下场如何,很快,全京城的人便都知道了。
大概是午饭后没多久,一辆外表看来很是普通的马车驶到了承平伯府门外,这样普通的马车在京城实在太平常了,自然没能引起承平伯府的人注意。
随后,自那马车上落下一团东西,驾车之人显然没注意到这一点,径直驾着马车离开了。
那么大一团东西,承平伯府的门房自然不可能完全没看到,打着也许能占些小全家的心思,那门房一阵小跑便来到了那团东西跟前。
那是一个装着重物的大麻袋。
门房见了心里便是一喜,这么大一个袋子,若是里面装的东西稍稍值钱些,这一袋也能值不少了,这可不就是意外之喜吗。
带着这样的喜悦,门房一边小心的窥着那马车有没有驶回来,一边将那麻袋解开,想看看里面装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这一看,门房是既失望又吃惊。
失望的是,这麻袋里装的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而是一个人。
吃惊,则是因为这人便是府里的世子苏七。
这时的苏七正衣衫不整的被塞在麻袋里,一张原本粉白的脸看着倒有些不正常的红,除此之外,倒是看不出有其他什么异样。
世子这是又做了什么缺德事被人打了闷棍?门房这样猜测着。
他在承平伯府也呆了不少年了,对这位新鲜的世子爷的德行是再清楚不过,就凭世子爷的所作所为,不被人敲闷棍才是怪事。
门房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伸手探向苏七的鼻翼下。
呼吸正常。
门房松了一口气,这才拍了拍苏七发红的双颊,嘴里轻声唤道:“世子,世子,您醒醒!”
在门房的努力之下,昏睡中的苏七终于渐渐睁开了眼。
见苏七终于醒了过来,门房也跟着露出了笑容。
当然了,事后,这备受摧残的门房恨不得自己没有把苏七叫醒。
七手八脚的将苏七扶起来,又将那麻袋踢到老远,门房语带关心的道:“世子爷,您没事儿吧。”
一边关心的,他一边在心里猜测,这次他将世子爷解救出来,世子爷又会赏些什么好东西给他。
下一刻,门房便后悔了。
只见,苏七眼中一片迷茫,随后便转为完全的癫狂,他一边嚷嚷着好热,一边猛地将自己身上的衣物扯了下来……(未完待续。)
ps: 明天开始更新时间恢复到早上七点,另,欠的那一更明天或者后天补回来。看到有亲留言说剧情太拖了,呃,作者写的文是有些慢热,不过铺垫也差不多了,后面的进度大概会快些……
第81章 惩治
这倒霉的门房只是想殷勤点赚点打赏,哪知道会有此一劫,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苏七这是什么状况,便被苏七一把扑倒在地。
承平伯府在京城显贵之中虽然是个不惹人待见的存在,但沾了苏皇后的光,承平伯府这座大宅子的位置可是不差,不仅处于城南权贵聚集之所,周围住的还都是些显贵之家。
显贵之家往来的人自然不少,所以承平伯府门口这出大戏一上演,便立即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苏七在京城的名头可是极为响亮的,虽然这并不是什么好事,但也足以让人一眼便将他的身份认出来。
“咦,那不是承平伯世子吗,怎么……”一名围观群众惊讶地道。
立即便有旁人接话道:“早就听说了承平伯世子极为好色,之前在楚风馆里又被那么多人看着与男人……难道这错打错着的,竟是转而好起男风来了?被他压着的那人,是个男的吧?”
“看衣着,还是承平伯府的下人。”
“大庭广众之下便与府里下人厮混,这承平伯世子真是荒唐!世风日下啊……”
“这位仁兄,你一边说着世风日下,一边眼睛瞪得这么大是作何解?”
……
只这一会儿,苏七作主角上演的这出好戏便惹来了一大群人的围观。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各大家族里面的下人,身处高门大宅里。他们也没少见过各种阴私之事,只是比起自家府里的污秽之事,看别人家的笑话显然来得更刺激些。
尤其,这笑话的主角还是闹出丑事不久的大名鼎鼎的承平伯世子。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苏七快手快脚的扯下了全身的衣物。
然后,围观人群中便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扑哧”声。
只见,苏七那白花花的背上,这时正写着几个墨色大字:我有断袖之癖。
事实上,若是站对了角度,这些人还能看到苏七胸前写着另外几个字:我爱龙阳之好。
只褪了自己的衣物显然不能让苏七满足。他还接着撕扯起被他扑倒的门房的衣物来。一边撕扯着,一边还极为难耐的在那门房身上厮~磨起来。
那门房只不过是承平伯府最普通的下人,平时也没见过什么大场面,最多也只不过是想讨好着主子多得些赏赐罢了。又何曾经历过这种事。傻愣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回过神来意识到现在的情况,一边胡乱抵抗着苏七的侵犯,一边用高亢的声音惨叫道:“世子爷。您放过小的吧……”
这时的苏七又哪里听得进去什么求饶,对门房的惨叫声更是充耳不闻,只用了极短的时间,便将门房扒得跟他一样浑身赤条条的。
所有人都以为,苏七是想当着众人的面将这门房给强了,但后面发生的事显然不是一般人能想到的。
在门房身上上下摸索了许久,苏七蓦地转过身,用后背对着那门房,然后竟是用自己的后~庭之处在门房的那物之上不住摩擦,一边动着,一边还在嘴里念叨着:“快x我啊,快x我啊……”
这么离奇的一幕,哪怕围观群众们都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也是完全没想到的,一时之间竟个个都被惊呆了。
受惊吓最深的,当然是被苏七压在身下的门房。
呆愣片刻之后,再也承受不住这惊吓的门房发生一声凄厉的惨叫,双手猛然往前一推,他本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再加上苏七这时是背对着他的,一下便将坐在他身上的苏七推得面朝地摔了出去。
有那眼尖点的,便将苏七胸前写着的那句话也看了个清楚,继惊呆之后又是一阵忍俊不禁。
而那好不容易才脱离了魔爪的门房,这时也顾不得自己的动作是不是很娘娘腔了,随手抓起那已经不能蔽体的衣物,捂着下面便转身拔腿冲进了承平伯府。
好不容易到手的猎物就这样跑了,苏七当然是不甘心的。
自地上爬起来,他摇了摇头,便要向着伯府里冲去。
若苏七就这样冲进承平伯府里,那这件事便也算是结了,伯府里这么多人,怎么着也不至于制不住一个苏七。
事实上,出这个主意的闻越本也是这样打算的。
先前苏七在楚风馆里接客一事,虽然有人说得活灵活现的,但真正见到的毕竟只是那么一小撮人,如今有了这么一出,苏家的脸面哪里还有丢不尽的。
只是,这时候,意外出现了。
就在苏七准备追着那门房进承平伯府时,伯府门口那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圈突然打开了个缺口,然后,一声咆哮响起在众人耳边。
“你这个逆子,你在做什么!”
来人正是承平伯。
承平伯自打皇后入了宫,便一直过的是养尊处优的日子,他这辈子最大的爱好便是女色,甚至他之所以宠苏七,除了有苏七那个受宠的姨娘的原因,也有苏七这好色的德行与他是如出一辙的有关。
但是,承平伯再怎么好女色,也不会糊涂到大庭广众之下在自家大门口表演给这么多人看。
所以这时见了苏七那白花花有些晃人眼的肉色,一时之间只觉一股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差点没让他直接倒头晕过去。
好不容易,被身边的小厮扶着,承平伯从头晕眼花中恢复过来,怒发冲冠的往苏七那里走去。
承平伯身边其实是跟着好几个下人的,若是他吩咐下人去将苏七制住,凭苏七那被酒色掏空了的身子,绝对没有反抗的余地,偏偏承平伯这时气糊涂了。只想着把这丢人的逆子揪过来好好教训一番。
这绝对是让承平伯日后最后悔的一个决定。
苏七正准备去追自己的猎物,这时见承平伯主动走过来,眼中的光芒便盛了几分,承平伯到了嘴边的扑头盖脸的训斥还没来得及说出来,便被苏七一把揪住了衣领。
如果承平伯再早来一会儿,看到了苏七是怎样对待那门房的,他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推开苏七拔腿就跑,不过很可惜的是,他并没有看到。
“逆子!”见苏七不仅没认错,反而还揪住自己的衣领。承平伯怒上心头。张嘴就骂道,“做了这么荒唐的事,把伯府的脸都丢尽了,难道你还想弑父不成?”
这一连串的发展。简直叫围观者们惊掉了眼球。
想起苏七先前那癫狂的表现。便有人想要提醒承平伯一声。
只不过。他们还没来得及开口,苏七便有了动作。
双手揪着承平伯的衣襟,然后狠狠往下一撕。“喀哧”一声脆响之后,承平伯身上那件无论是衣料还是做工都极为上乘的衣裳便成了两片随风飘荡的布片。
随手将手中的布片往旁边一丢,趁着承平伯发呆的时候,苏七又眼疾手快的将承平伯身上的中衣给撕了下来,承平伯那这些年因沉迷酒色而显得有些臃肿不堪的身体,便毫无遮掩的呈现在众人面前。
到这时,承平伯才如大梦初醒般意识到他最喜欢的亲生儿子对他做了些什么,他双手如遇到侵犯的女人般护在胸前,气得浑身直哆嗦,连连叫了几声“逆子”,然后才转头冲跟他一起回来的几名下人怒吼道:“都傻站着做什么,赶紧把这丢人现眼的东西给我拉开!”
只是,他醒悟得太迟了。
就如先前那般,苏七并没直接对承平伯做些什么,反而背过身,继续用自己的后~庭在承平伯身上摩擦,面上更是因此而露出那等极为享受的笑容来。
亲生父子,又是大庭广众之下,这一幕惊世骇俗的程度显然已经突破了许多人的底限,许多先前还看得津津有味的人这时都很是明智的闭上嘴保持沉默。
当然了,保持沉默并不妨碍他们的双眼继续目不转睛的盯在承平伯父子身上。
这里就要说说承平伯了。
承平伯已经年近半百,寻常男子到了这个年纪也差不多该修身养性了,但这个说法在承平伯身上可是半点都不成立,他这辈子最舍不下的就是女色了,曾经醉酒之后更是戏言将来宁愿死在女人的肚皮之上。
这样的承平伯,让他修身养性又如何可能。
所以虽然年纪大了,承平伯却仍****宠幸着府里那数目极为庞大的姨娘通房,若是觉得看厌了府里这些熟面孔,还时不时的会去外面的花街柳巷里尝尝鲜。
今天,承平伯便是方自京城著名的青楼天香阁回来。
大家都懂的,这人上了年纪,在那方面便总会有力有未逮之时,行房时服些助兴的药便也是情有可原之时。
承平伯便服了那等助兴之药,在天香阁里被花魁服侍着发泄了一回,承平伯其实能感觉到那药性还未过,他本想着回了伯府再与府里的宠妾好好亲热亲热,却没想到刚走到门口便见着了苏七这一幕。
好了,言归正传。
承平伯服了那助兴之药本就药性未过,被苏七这样一阵毫不含糊的摩擦,竟然在众人的目睹之下有了兴致。
至于这兴致具体体现在哪一方面,往他身下看便明白了……
也亏得这时候出入各家府里办差的都是男子,若是有女子出现在这里,恐怕早就被吓晕过去了。
承平伯这兴致一上来,最先感觉到的,便要数苏七了。
察觉到这一点,苏七面上兴奋之色更甚,摩擦的弧度也跟着变大了起来,甚至还有意无意的故意让承平伯的那物往他后~庭更深处去。
亲父子,若是真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等丑事,只怕不过到明天,承平伯府便会从如今的皇后母族变成阶下囚。
承平伯便是再糊涂,这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的。
在大错尚未铸成之前。他便当机立断的将苏七一把推开,从地上捡起已成布片的衣裳勉强遮住下面,扭曲着面容咬牙切齿地道:“将这逆子拖下去,拖下去!”
在手下几人将仍自挣扎不已的苏七制住之后,承平伯再也无法忍受周围人那意味不明的视线,便如先前那落荒而逃的门房般,当先冲入了承平伯府。
在他身后,仍没能尽兴的苏七虽然奋力挣扎着,到底敌不过几个男人的力道,张牙舞爪着被拖进了伯府。
几乎是在苏七几人一进到伯府。承平伯府的大门便用最快的速度合上。仿佛这样,便能将门外那各式各样的视线阻隔开来。
承平伯府外,一大群各显贵之家的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明白怎么会出现这样荒唐的事。
不过。看着大家眼中的八卦与兴奋之色。所有人都知道,恐怕这次承平伯府是真要把所有的脸都丢掉了。
……
承平伯府大门口发生的这惊世骇俗的一幕没用到一个时辰,便在京城民众之间口耳相传。
在这个没有电话没有网络。通讯极其困难的年代,这显然是一件很不可思议之事,也从侧面表明了在苏七身上发生的事造成了多大的轰动。
这一天,京城随处可见路边三三两两的聚着人群,他们一边偷偷打量着四周,一边面带兴奋的互相讨论着,只要一走近,便能听到“你听说了承平伯世子今天……”这样的话题。
最为人们所感兴趣的,却是苏七与承平伯之间的互动。
不时还能听到这样一番极尽暧昧的对话。
“哎,你们听说了吗,承平伯可也是这件事的受害者。”
“受害者?你是说……”
“不会吧,再怎么说也是亲生父子,而且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承平伯世子还能对自己的父亲下手?”
“这你就不知道了,都说贵圈真乱,谁知道承平伯府里平时都发生着什么样的事呢,再说了,苏七本就是个无恶不作的色魔,他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原来是这样啊,真是……”
不过一两个时辰的时间,苏七便成了人们眼中无恶不作的色魔。
没有人对此表示疑惑,苏七能成为京城数得上号的纨绔,平时仗势欺人、强抢民女这种事便不知道做过多少,普通百姓们听说了这事之后拍掌相庆都来不及,又怎么会为这样一个人叫屈。
在这样的一传十十传百之下,苏七的光荣事迹传遍京城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当事情传进正等消息的萧靖北三人耳中时,饶是这事本就是他们一手策划出来的,三人也不禁惊得张大了嘴。
好半晌,闻越有些失神的喃喃道:“我只是想让他狠狠丢个人,也没想过会上演这样的父子相搏啊……”
不过,这样的感慨只一瞬便被闻越收了回去。
他素来便对承平伯府没什么好眼色,自然不会对苏七和承平伯有什么愧疚之心,这对父子不知道糟蹋了多少好人家的女儿,如今有此一报也是活该。
闻越这时遗憾的,却是他当时为何不跟着去看看。
这样想着,他便咂巴着嘴惋惜地道:“真是让人大快人心,失策,我们应该跟过去好好瞧瞧的。”
宁修宜和萧靖北闻言对视一眼,大有应当如此的意思。
尤其是萧靖北,他面上的冷漠之色这时也退去许多,一边听闻越念叨着苏七发狂时做下的事,他心里想的却是……
不知道,这样的处置,她满不满意?
萧靖北念叨着的那个“她”,这时正在威远侯府里。
凤止歌手下的人本就有一部分是专门搜集京城各种消息的,发生在承平伯府门外那样惹来轰动的一幕自然便被记录下来,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出现在了威远侯府里。
可以说,除了那些亲眼看到那一幕的人之外,凤止歌便是最早知道这个消息的人。
听李嬷嬷绘声绘色的形容承平伯当时的狼狈表现时,凤止歌端着茶盏饮茶,乍听到这样劲爆的消息,哪怕她有后世的经历,对这种事接受能力极强,一时之间也难免将嘴里的一口茶喷了出来。
父与子,还是大庭广众之下,这样的事显然已经不在荒唐的范畴之内了。
想到萧靖北那张冷冰冰的脸,凤止歌心里便不由有了疑问。
怎么看,她也不觉得萧靖北能想出这样的主意来,她还以为,萧靖北最多只不过把苏七打一顿,再断了他的第三条腿,再严重些,或者扒光了他吊在承平伯府门口,却没想到最后会得到这样一个结果。
这真是萧靖北做出来的?
也不怪凤止歌会有这样的疑惑了,就萧靖北的性子,叫他把人打上一顿很容易,想出这样的辙,确实不是他的风格。
若不是有闻越在一边出主意,只怕萧靖北也就是把苏七打上一顿,区别只是打得严重与否,往哪里打罢了。
想着萧靖北冷着一张脸给苏七喂药的情形,凤止歌终是忍不住笑开了。
一旁的李嬷嬷见了,眼中也跟着带出些别有意味的笑意。
……
再说苏七及承平伯府。
下午发生的事实在是让人想压也压不下来,在继全京城的百姓热烈讨论之后,宫里的赵天南也同样得到了这个消息。
只是,赵天南所关注的,却是另外一点。(未完待续。)
ps: 大家早啊,隔了半个月恢复到早上更新,为嘛我觉得这么骄傲捏……
第82章 苏七的报复
赵天南作为一国之君,又经历了二十几年的励精图治,对大武朝以及京城的掌控自然是非同寻常。
在苏七之事传入宫中里,一并传到赵天南耳里的,还有这件事的原委。
苏七为难凤止歌,正好被萧靖北碰上,然后萧靖北出手教训苏七,整个事情的经过便经由林公公之口讲与了赵天南听。
“又是凤家大姑娘?”
听完林公公的讲述,赵天南却是将注意力放到了凤止歌身上。
凤止歌?
他默念着这个名字。
不知为何,他总对这个名字有些莫名的在意感。
是因为寒老爷子突然收他做女儿?
还是因为她那个就向是个宣告一般的小字?
或者是因为她毫不避忌的将当年寒素身边的李芜留在威远侯府?
又或者,是因为这些年对谁都不亲近的寒青颜居然对她如对主子一般?
谁都知道,李芜与寒青颜只有一个主子。
从表面上看来,这位凤家嫡女便似真的是寒素转世般,若不是这样,她又岂能如有神助一般轻松收服寒素的死忠下属,还与寒家有了这样紧密的联系。
可是……
这凤家大姑娘与寒家越表现得这般亲密,赵天南在心里怀疑之余,却又越发不相信这真的是寒素。
若真是寒素回归,恐怕她与寒家都恨不得死死捂着这个消息,不让半点风声传进他这个皇帝耳中。又如何会用如此大张旗鼓甚至相当于宣告般的方式?
赵天南这些天一直在思索着这个问题,最终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上次他本想借皇后之手见一见这位凤家大姑娘,毕竟上次在慈宁宫虽然也算是见了一面,但那时他只顾着从太后手中救下威远侯夫人,眼里根本就没有这个臣子之女,现在回想起来,也就只能想到一个精致的下巴而已。
当然了,他这个想法在皇后一句**的“臣妾做不到”之下并没能化为行动,后来去皇陵走了一圈之后,赵天南便也就打消了这个主意。
只是没想到。这才没多久。他便又听到了这位凤家大姑娘的消息。
这次,却是与他极为欣赏的臣子萧靖北有关的。
说起来,萧靖北也已经到了该成家立室的时候,以他那性子。这次会这般主动的为凤家大姑娘出头。莫非……
想到这个可能。赵天南心里莫名的有些不悦。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深究这其中隐含的意义,便听林公公继续道:“皇上。承平伯府这件事闹得有些大,如今全京城可算是都知道了,虽然事情才过去没多久,但已经有好几位御史上折子参承平伯府不习礼教,人伦崩坏,只怕皇后娘娘那里……”
听林公公提到皇后,赵天南便立即想到那日面对自己的要求,她不仅顶了一句“臣妾做不到”,还在自己面前撒泼的样子,面色便跟着一暗。
冷哼一声,赵天南道:“皇后那里,不要让消息传到她耳里,想必承平伯府不会放过从皇后这里求情的,到时候倒要看看,朕的好皇后还有什么脸面出现在朕的面前。”
林公公闻言低声应了声“是”。
赵天南沉吟了片刻,一手抚上龙椅上那栩栩如生的龙麟,心里却是想到另外一个问题上去了。
说起来,他一直十分看好萧靖北,也许,他该给他指一门亲事?
……
回到承平伯府里。
萧靖北几人给苏七下的药药效持续时间并不长,被承平伯手下的人押回承平伯府后,没多久苏七便恢复了理智。
这时的苏七正被关在一间破旧脏乱的柴房里。
事实上,就苏七犯的这种错,最应该的便是将他关进苏家祠堂里,只是之前神智不清的苏七那副样子,若是关到祠堂里,着实有些有辱先祖,所以承平伯一怒之下,便着人将他关进了柴房。
苏七自小就没受过苦,柴房这种地方他更是从来没有涉足过的,他睁开双眼,有些茫然的来回打量着自己所处的环境,脑子里混沌一片,完全弄不清楚现在是怎么回事。
他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感觉到浑身有些无力,苏七扶着边上的东西站起身,然后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异状。
他……为何会如此赤身裸、体?
饶是苏七从来都是个放荡不羁的纨绔,这时也不由为这个事实而吓了一大跳。
然后,他使劲儿甩了甩脑袋,让自己稍稍清醒了些,才开始回忆起这一天经过的事。
他记得,他昨晚是宿在天香楼的,后来从天香楼出来,经过凤仪轩时,看到了让他这些天恨得牙痒痒的人。
再之后,他便守在了凤仪轩门口,打算等那小娘皮出来之后将她抓来尝尝千人骑万人尝的滋味……
然后……
想到后来发生的事,苏七只觉脑子里便如那洪水时放匣一般,突然涌出很多他似曾相识的记忆。
萧靖北,喂药,承平伯府……
这一瞬间,苏七简直恨不得立马再晕死过去一次。
他是个膏粱纨绔不假,可他再怎么纨绔,也知道差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与自己的亲生父亲做出丑事是多么为世人所不容。
想到这些,苏七最庆幸的,便是承平伯及时让人将他制住了。
否则,若真让他做出天理难容的丑事来,恐怕如今这承平伯府也就保不住了。
说起来,苏七这一天的经历可谓是精彩纷呈,许多人一辈子恐怕都不会遇上的事,都被他遇上了。
以苏七平时的性子。受了这么大的折磨,恐怕早就愤怒得跳起来了,就如当时他被凤止歌的人送进楚风馆之后。
但今天,许是经历的事情太多,出的丑太大,他反倒很是反常的保持了冷静。
不过,虽然面上保持着冷静,却不代表苏七就要让这件事情就这样算了。
他要报复,他要那个女人一辈子在他手里生不如死!
与外表的冷静相对,苏七的心里不住翻腾着这样的想法。
怀着这样的心思。苏七摸黑走到门口。冲着外面吩咐道:“来人,给本世子准备好衣物!”
外面确实有两个承平伯派来的人守着,听到苏七这极有条理的吩咐,那两人对视一眼。心里着实松了口气。
看样子。世子爷这是恢复了理智。
下午时苏七那副癫狂的样子任是谁见了都得吓一跳。这两人被承平伯派来守着苏七,心里一直十分忐忑,他们只不过是伯府的下人。要是世子爷一直是那副样子,最后还看上了他们,那他们到底是从还是不从啊?
如今世子爷恢复了神智,那他们也就无需再担心这个问题了。
两人急急忙忙便按苏七的吩咐给他送上衣物。
说起来,伯爷这次可是气得不轻,也不知道世子爷出去之后还能不能坐稳这世子的位置,要知道伯府虽然没有嫡子,但庶子却是成打的算,平日里盯着这个世子位置的可是不少,这次世子爷犯了如此大错,其他虎视眈眈的庶子们难道还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不过,这些与他们两个下人就没什么关系了,总之世子爷现在还是世子,他们按他的吩咐做事总是让人挑不出错来的。
生平第一回,苏七在没有丫鬟服侍的情况下自己胡乱套上了衣裳,然后迫不及待的冲出了这间柴房。
外面的两人见状便低下头齐声道:“世子爷,伯爷气得不轻,还特意吩咐了,让世子爷清醒后先去他那里一趟。”
苏七这时的样子很是狼狈,一头乱发不说,往日里总是涂抹了脂粉的脸上更是在柴房里沾了不少灰尘,身上的衣物虽然是达到了蔽体的目的,却也是半点不成样子。
他板着一张堪比女子的白脸,竟意外的没了往常的娘气,只显得一片阴骛。
听了那两人的话,他低声“嗯”了一声,便大步离开了这里。
只是,苏七却并不是去了承平伯那里。
恢复理智之后,他首先去的,是承平伯夫人的住处。
承平伯这些年的荒唐满京城皆知,承平伯夫人也早在许久之前便与承平伯闹翻了,是以两人并不住在同一个院子里。
记忆中,苏七这还是第一次主动去承平伯夫人这里。
所以,承平伯夫人院子里的丫鬟婆子见苏七阴沉着一张脸往里闯,心里惊讶之下,却是一边分了些人拦着他,另有一部分人先去了承平伯夫人那里报信。
承平伯夫人听到消息之后同样惊讶。
她是承平伯府不受宠的正室夫人,苏七是府里最受宠的庶子,而且他还有个更为受宠又有手段的姨娘,这些年来承平伯夫人从来都是将这两人当作是眼中钉肉中刺的。
相信这一点,苏七与他那姨娘都是知道的。
怎么这次,苏七在闯下这么大的祸之后,却是先来了她这里?
承平伯夫人如此揣测着,好奇之下,却是让人将苏七带了进来。
……
苏七与承平伯夫人说了些什么,除了他们两人再没其他人知道。
从承平伯夫人这里离开之后,苏七便去了承平伯那里。
而承平伯夫人,却在苏七离开之后一个人关在房里细思了许久,然后趁着天色尚早,着人往宫里递了牌子求见苏皇后。
宫里很快就传出回信,着承平伯夫人第二天入坤宁宫面见皇后。
第二天一大早,承平伯夫人便按品大妆入了宫,然后一路来到坤宁宫。
与皇后行过礼之后,承平伯夫人在皇后下首坐下,姿态却是前所未有的恭敬。
皇后见状便有些意外。
她虽是皇后,整个承平伯府也是因她这个皇后才得能撑得起来。但这些年来,她这个嫂子待她可着实算不上恭敬。
因为承平伯那风流好色的臭德行,承平伯夫人与承平伯早在许多年前便关系不睦,也正因为这,承平伯夫人每次进宫时多少都会给苏皇后添点堵。
苏皇后心里不是不气,她毕竟是这大武朝母仪天下的皇后,哪怕承平伯夫人是她的嫂嫂,如此这般的作为也实属大胆。
苏皇后也不是没想过要好好惩治承平伯夫人一番,但一来谁叫承平伯夫人知道了那被天下人把赞讼的“帝后恩爱”只不过是假象,二来那到底也是她嫂嫂。她也知道这些年来承平伯夫人在府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念及这些,倒是一次又一次的忍了下来。
这次承平伯夫人突然入宫求见,苏皇后本以为承平伯夫人又会气她一顿,却不想她会表现得如此恭敬。
“皇后娘娘。臣妾这次是真的有事相求。”承平伯夫人用前所未有的好姿态道。
苏皇后心下这才释然。她就说承平伯夫人为何会如此反常。原来是有事相求,这就说得过去了。
“承平伯夫人遇到何事,不妨先说来听听。”皇后道。
见皇后这样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承平伯夫人心里却是一阵惊讶。
昨天承平伯府门口发生的事闹得如此大,按理说宫里早就得到消息了才是,皇后娘娘也早就该知道了。
以皇后的脾性,娘家发生了这样让她丢脸的事,早就该大发雷霆了,可为何,皇后见到她时却一点也不见愤怒?
承平伯夫人想来想去,也听得出了一个结论:皇后娘娘还不知道昨天苏七做出来的那些丑事。
虽然承平伯夫人也不知道为何这次皇后这里的消息会如此落后,但目前看来这件事却是事实。
身为皇后的娘家人,在发现了皇后的不知情时,她本该第一时间将这件事告之皇后的,毕竟皇后虽然这些年都稳坐中宫,但宫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对她的凤椅虎视眈眈,与其让别的嫔妃拿着这一点来给皇后难堪,皇后自己先知道这个消息至少心里也有些准备。
承平伯夫人本来也确实是想张嘴道出实情的,可话到了嘴边,却被她硬生生的给咽了回去。
她与皇后之间的关系,着实算不得有多好,这件事若是从她嘴里说出来,可以想见的是皇后一定会把气撒在她头上。
再则,她今天入宫本就是带着目的的,若是皇后得知了苏七的事大发雷霆,那她所求之事岂不就没了半点可能?
想到昨天苏七与她说的一番话,承平伯夫人咬了咬牙,彻底打消了给皇后提个醒的念头。
她面上不动声色的笑了笑,“皇后娘娘您是知道伯府的情况的,如今伯府也立了世子爷,虽然臣妾对那些庶子没有半点好感,但如今既然木已成舟,便不能不为伯府的将来考虑,毕竟,伯府也是臣妾唯一的女儿的娘家,她日后若是遇上什么事,能依靠的也只有娘家了。”
承平伯夫人说得恳切。
事实上也确实是如此,她向来是极为看不顺眼府里那成打的庶子的,但她却不能不为她那已经出嫁的女儿打算。
在承平伯夫人的精心安排下,她唯一的女儿倒是嫁了个好人家,这是承平伯夫人这并不顺遂的一生少有的值得安慰的事了。
但女子一旦出嫁,就有许多的不由人,在夫家受委屈更是难以避免的,以承平伯府的情况,她若是不做点什么,恐怕以后女儿受了委屈都没个能为她出头的人。
苏七便是用这点说服承平伯夫人的。
不得不说,承平伯夫人是真的恨不得将这世间一切最好的都给自己的女儿,为了让女儿将来有个依靠,她甚至不惜与她向来不喜的苏七合作一把。
苏七说了,只要她这次办成这件事,将来便自有他为承平伯夫人那出嫁的女儿撑腰。
哪怕承平伯夫人并不能肯定苏七是不是能说话算话,为了这个可能,她也愿意进宫试上一试。
总归,就算苏七最后不能遵守诺言,被毁了一辈子的,也只是那位与她素昧平生的凤家大姑娘而已……
这诸多思索在脑中一闪而过,承平伯夫人见苏皇后面上并无不愉之色,便继续笑着道:“皇后娘娘也知道,上次伯爷趁着臣妾进了宫,居然向皇上上了折子立了家里的老七为世子,待臣妾回府时已是木已成舟,臣妾就算心里再恨,到底也是无可奈何。”
苏皇后对这个庶出的侄子也没什么印象,她进宫时苏七尚未出生,只不过这些年来苏七的纨绔事迹她时常传到她耳里,宫里那起子胆子大些的嫔妃,还有将这些事在她跟前说来落她面子的,自然而然的,她对苏七便也极为不喜。
这时听承平伯夫人如此说,难得的,苏皇后对承平伯夫人倒也多出了些同情。
便听承平伯夫人继续道:“臣妾也知道,这立世子一事应该是伯爷做主,所以臣妾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只要世子将来能将伯府撑起来,便已是极好的了。”
“昨儿个,世子爷突然到了臣妾院子里,说是前些日子看中了一位好人家的姑娘,想娶进府里正经的过日子。臣妾想着,世子爷有成家的打算也是好的,说不定娶了媳妇之后他就能定性了呢,再则,臣妾若是帮了世子爷这个忙,说不得他将来看在这件事的份上也要多看顾他姐姐几分,这不,臣妾这才求到了皇后娘娘您这里。”承平伯夫人道。(未完待续。)
第83章 赐婚(补更)
“哦?”
苏皇后挑了挑眉。
她一直在揣测着承平伯夫人的来意,却没想到,承平伯夫人这次是因为苏七的亲事求到了她头上。
对于承平伯夫人给出的理由,苏皇后倒是相信的,她这个嫂嫂,这些年来虽然没少折腾府里那些妾室通房,但对她那个唯一的女儿却也真是恨不得掏心掏肺的好。
只怕只是为了已经出嫁的女儿将来能多个依靠,哪怕是苏七的忙,承平伯夫人也绝对愿意帮。
这样一来,苏皇后心里倒是起了些好奇之心。
苏七的风流好色,与她那亲哥哥可是如出一辙,要说苏七会突然因为看中了一个好人家的姑娘而收心,苏皇后却是不信的。
不过,看承平伯夫人这样子,倒也像是确有其事?
苏皇后便有了些兴味,问道:“哦?不知他是看中了哪家的姑娘?”
承平伯夫人见皇后有些兴趣了,忙道:“正是威远侯府的嫡长女。”
听到“威远侯府”几个字,苏皇后面上的笑意便立马淡了下去,她可没忘记,上次便正是因为这个威远侯府的大姑娘,她一时气得没了理智,与皇上争执了起来。
这件事过去也有好些日子了,但皇上显然还没有消气,哪怕是这月初一该歇在坤宁宫时,都借故要处理政事没有过来。
经过上次的那番争执,皇后倒也算是看清楚了一些长久以为她刻意视而不见的东西。心里对皇上少了几分期待。
但,哪怕是这样,提及这位凤家大姑娘,也很难叫苏皇后再有什么好声气。
不过……
苏皇后随即便反应过来,听承平伯夫人的意思,苏七是看上了凤家大姑娘,想要娶她过门?
都说狗改不了****,这句话虽然说起来很糙,但也由不得人不承认其中确实有道理。
苏皇后可不相信苏七那等好色如命之人,有一天会因为一名女子而突然浪子回头。就如她的亲哥哥承平伯一般。年轻之时不也好多次说是要悔改,但一直到如今人都老了,不也一样恨不得天天趴在女人的肚皮之上?
作为在这方面最得承平伯真传的儿子,苏七又怎么可能会不一样?
既然如此。若是真将凤家大姑娘许配给苏七。那。她岂不是会成为第二个承平伯夫人?
只要一想到上次皇上竟然想通过自己来见这位凤家大姑娘,苏皇后便恨得有些牙痒痒的,哪怕她如今已经不再期待那帝王之爱。作为中宫皇后,她也绝不希望再有哪个女人能骑在她脖子上。
这样一来,承平伯府,倒也真是凤家大姑娘的好归宿……
不过,只片刻,苏皇后便摇了摇头收回自己的如意算盘,且不说威远侯府比之承平伯府门第要好上不少,苏七的名声又响彻全京城,哪怕有自己这个皇后在后面,威远侯府也必定不会应下这门亲事,单说这位凤家大姑娘被寒老爷子认作了女儿,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要求寒家直系认亲,便知道这凤家大姑娘的主意不是那么好打的。
若是寒老爷子的女儿却嫁进声名狼藉的承平伯府,那才真是个大笑话。
寒老爷子精明一世,又如此看重这个新认的女儿,又岂会容许这样的事发生。
这样一想,苏皇后心里便泻了气,她看了面带希望的承平伯夫人一眼,突然气恨交加地道:“你们也真会异想天开,就凭苏七的德行,也敢打上凤家大姑娘的主意,这些年承平伯府没少挑衅寒家,寒家没把承平伯府当回事,自然也就不会有报复之举,难道,这样你们便以为自己可以随便骑在寒家的头上?”
苏皇后其实对国家大事也懂得不多,但她好歹进宫这么多年,也将皇上对寒家的忌惮都看在眼里。
连皇上都不敢轻易动寒家,一个承平伯府便想着出这个头,苏七是胆子太大还是太过愚蠢?
苏皇后的突然发火让承平伯夫人也吓了一跳,原本不是还好好的吗,而且看皇后娘娘的样子也不是没有动心,怎么突然就变脸了呢?
但将苏皇后的话听完,承平伯夫人才真的觉得苏七及她是在异想天开。
也怪苏七,他当时也是在半昏迷之间听萧靖北几人提到凤止歌的身份,在此之前他甚至不知道那个令他吃了大亏的少女到底是谁,乍然得知仇人身份,他一心只想着要让凤止歌一辈子被他折磨,自然没有功夫想更多。
他们怎么就没想到,凤家大姑娘除了是威远侯府嫡女,如今还成了寒老爷子的女儿呢?
当年一个寒家旁支子弟,便能在与苏家子弟争风吃醋之后当街把苏家人打个半死,事后苏家还只能忍气吞声,如今寒老爷子的女儿……
承平伯夫人想到这里便生生打了个寒噤。
她先前一心只想着女儿,到这时才蓦地找回些理智来,就算苏七画下的大饼再诱人,根本没有可能的事,她又能奈何?
承平伯夫人瞬间便有些蔫蔫的,又被皇后数落了一番,她便有些没精打采的出了宫回府。
而坤宁宫里,皇后在承平伯夫人告退之后,却是端坐凤椅之上,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沉思了许久。
从上次因为这个凤家大姑娘与皇上爆发争吵以后,皇后便一直有遣人注意赵天南的行踪,也是自那时起,他知道了赵天南去皇陵之举。
苏皇后并不知道皇上为何会去皇陵,但想来一定与那个已经成为宫中禁忌的人有关。
苏家本就是从前朝延续下来的小吏之家,当初在大武朝立国之初更是没能触摸到权力的核心。且那时的苏皇后也只是个待字闺中的少女,所以对寒素之事她其实也是在进宫之后根据某些蛛丝马迹推测出来的。
她只隐隐知道,那个寒素便是皇家玉牒上的元后,而且是出自寒家,对皇上与寒素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是半点不知。
一个死了二十几年的人,却一直如一抹挥之不去的阴影一般遮挡在这后宫所有女人的心上,苏皇后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心里的恨意便如那疯长的野草一般无法抑制。
自从皇上第一次提起凤家大姑娘之后,往皇陵去的次数便愈发频繁起来了,莫非。是这位凤家大姑娘与那寒素有什么地方极为相似?
苏皇后不得不这样想。
对帝王来说。这天下任何一名女子,只要他想,便一定能得到。
苏皇后并不怀疑这一点,以皇上如今这反常的样子。若是哪天皇上真把那凤家大姑娘收进宫里。自己这皇后的位置。岂不是愈发不会安稳了?
苏皇后心里涌起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她现在已经不再想着能得到来自帝王的恩宠了,但她既然坐上这把凤椅,便绝对不想被人挤下来。
所以。哪怕只是一个可能,苏皇后也隐隐将那还未见过面的凤家大姑娘当作了敌人。
也许,最好的办法,还真是如承平伯夫人那般,将凤家大姑娘许配给苏七?
苏皇后思忖着。
虽然这件事实行起来颇有难度,但,如果能说动皇上赐婚,难道威远侯府与寒家还能公然抗旨不成?
至于如何让皇上点头……
那,就从皇上对寒家的忌惮入手吧。
苏皇后又将心里的盘算细思了一遍,待确定真的有可能说服皇上,她才站起身,招来宫人梳洗打扮了。
……
当苏皇后亲自捧着一盅补汤来到乾清宫外时,赵天南刚在御史参承平伯府无视礼教人伦的折子上写下御笔亲批,那朱红色的字迹写得很清楚,承平伯教子无方,爵位连降两等并罚其三年俸禄,伯府之人若无圣意,不得随意外出。
不仅降了承平伯的爵位,罚了俸禄,还将承平伯府一家都软禁了起来。
却是意外的没有立刻夺去苏七的世子之位。
只不过,想必承平伯府之人并不会因为赵天南的仁慈而感激涕零。
承平伯府当年本就只是小吏之家,家里产业是基本上没有的,就算借着苏皇后翻身之后置了些产业,为数也并不多,再加上整个伯府上下就没什么有能力打理庶务的人,那些产业能维持着不亏损就算是好事,就更别指望着能给府里多些进项了。
所以,这一府上下本就只靠着承平伯的俸禄过日子,且因伯府的主子们都随了承平伯的德行,往常日子就过得紧巴巴的,若不是有擅长精打细算的承平伯夫人维持着,恐怕这日子早就过不下去了。
如今承平伯乍然被罚了三年的俸禄,爵位又降了等,只怕接下来的这几年,伯府上下都得勒紧了裤腰带过活了。
至于伯府的男主子们再像往常那样寻花问柳?
别说他们手里还有没有余钱,单只皇上下的禁足令,就足以让他们消停了。
赵天南方才将手中批完的折子放到一边,便听林公公轻声禀告道:“皇上,皇后娘娘来了。”
林公公说完,便问询般的看向赵天南。
只要赵天南示意他将皇后打发走,他便会毫不迟疑的执行赵天南的意志。
至于苏皇后会怎么想,这并不在林公公的考虑范围之内,他也不在乎。
若是往常,赵天南也许就直接让林公公将苏皇后打发走了,只是今天,他却并未如此。
看向林公公,赵天南问道:“苏家发生的事,皇后尚不知情吧?”
林公公闻言点了点头,“按皇上的吩咐,这件事并未传进皇后耳里。”
这皇宫是赵天南的皇宫,他若是想刻意不让一个人知道某件事,那个人便绝对不会知道。
哪怕,那个人是中宫皇后。
听林公公如此说,赵天南便满意的点了点头。
既然皇后对苏家之事并不知情。那她这次主动来乾清宫,又是为何?
虽然赵天南从来都对自己精挑细选的这个皇后不以为意,但好歹也是二十几年的夫妻,他对苏皇后的脾性也是知道一二的。
上次争吵之后,他便再也没往坤宁宫去过,以皇后那喜欢端架子的性子,哪怕她能认清形势,也绝不会这么快就低头服软。
莫名的,赵天南便对皇后的来意有些好奇起来。
他冲着林公公点了点头,“传皇后进来吧。”
林公公应了声是。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下。只片刻,便领着皇后进了内殿。
苏皇后小心翼翼地捧着手里的汤盅,先向赵天南行了个福礼,然后笑着道:“皇上。这是臣妾亲手炖的补汤。皇上不如趁热用了吧。皇上这些天处理国事辛苦了,臣妾虽然帮不上皇上的忙,但给皇上做些汤水补补身子却是能做到的。”
苏皇后说得自然。半点也看不出不久前她还与赵天南有过那样一番争吵。
赵天南往苏皇后手中的汤盅看了一眼,林公公便自苏皇后手中接过汤盅,送到了御案之上。
细甜白瓷的汤盅上仍残留着热意,不时还有几缕白汽冒出,赵天南伸手将盖子揭开,便嗅到一股混合着药香的香味。
这是苏皇后最为擅长的补汤。
用白瓷调羹轻轻翻搅了盅里冒着热气的补汤,赵天南看向苏皇后:“皇后的心意朕收到了,朕还要处理政事,皇后若无他事,便跪安吧。”
听赵天南这样一说,苏皇后心里便是一急,她可是带着目的来乾清宫的,若是没达成目标,那她岂不是白来了?
于是,苏皇后忙道:“不瞒皇上,臣妾确实有事要求皇上。”
赵天南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地道:“不知皇后有何要事?”
苏皇后便沉吟着看了林公公一眼,明显不想被林公公听到她与赵天南之间的谈话。
在苏皇后以为,林公公见了她如此明显的暗示,怎么着也得主动退下才是,但实际上林公公却是雷打不动的立于原地,就像是根本没察觉到苏皇后的那一眼般。
苏皇后又气又恨。
若说这宫里她最看不顺眼的人,林公公绝对能算其中之一。
林公公如今是宫里权柄最大的司礼监掌印大太监,若这样一个人能为她所有,皇后不知道得有多高兴,但偏偏这林公公就像是一块茅坑里的石头般又臭又硬,对苏皇后几次三番的拉拢都视而不见,也莫怪苏皇后会看他不顺眼了。
在苏皇后的暗恨之下,林公公抬头看向赵天南,直到赵天南轻轻点了点头,他才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苏皇后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她这次是来说服皇上给苏七和凤家大姑娘赐婚的,若是成了还好,赐婚的旨意是皇上下的,寒家指定是不敢抗旨不遵的。
可若是这件事不成,被林公公听到她居然为了自己那个视女色如命的侄子求娶凤家大姑娘,若这件事再传到寒老爷子耳里,苏皇后自认她是没办法承受寒老爷子的怒火的。
苏皇后是有自知之明的,她这个皇后在外人眼里看着是光鲜,但在寒老爷子这等人眼中,只怕她还真算不上什么。
苏皇后毫不怀疑,若真要皇上在寒老爷子与她之间选出一个来,皇上铁定会放弃她。
所以,也由不得苏皇后不小心谨慎。
待林公公带着殿中宫人都退了下去,苏皇后才道:“皇上,臣妾这次是为了娘家之事来求皇上的。”
赵天南闻言手上动作便是一顿,调羹与那汤盅轻轻一碰,发生一声清脆的响声。
林公公不是说苏皇后没听到宫外传来的消息吗,那皇后又如何为了承平伯府之事而来?
赵天南并不怀疑林公公所说的话,所以他漫不经心的看了苏皇后一眼,问道:“皇后有何事不妨直说。”
苏皇后心里一喜,看皇上的心情好像挺不错的样子,这样一来,她所求之事恐怕还真有成功的可能。
这样一想,苏皇后的声音都轻快了几分,她道:“皇上也知道臣妾娘家是什么样子的,臣妾那不成器的兄长每日里只沉迷与女色,伯府里若不是有嫂嫂看顾着,只怕早就乱得不成样子了。前段时间蒙皇上恩宠,立了伯府老七为世子,偏臣妾那侄子的性与兄长是一模一样,这些日子臣妾也没少为伯府的将来担心。”
苏皇后一边说,一边抽出丝绢拭泪,见赵天南并没有要打断她的样子,又继续道,“好在臣妾那侄子近来倒是有些浪子回头的样子,这次说是看中一位好人家的姑娘,想将这姑娘娶回家,下定决心以后要好好过日子,所以臣妾才求到了皇上这里。”
听完苏皇后的来意,赵天南一双薄唇便缓缓扯出一个优雅的弧度来。
在苏皇后说来,苏七俨然是浪子回头金不换。
若是她知道苏七昨天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了什么样的事,她会不会恨不得将自己方才说出来的话都给吞回去?
这样一想,赵天南心里便更为愉悦。
他饶有兴味地道:“哦?不知皇后那内侄,看上的哪家姑娘?若真是合适,朕也不妨成全于他。”
皇后听罢心中喜意更甚,也来不及细思今天皇上为何如此好说话,张口便道:“正是凤家大姑娘!”(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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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愚蠢
几乎是皇后话音一落,赵天南面上便开始酝酿出疾风骤雨。
他定定地看向苏皇后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仿佛要从她脸上看出朵花儿来。
这个皇后,是赵天南当初精挑细选了才定下来的,为此他甚至还演了出戏与天下人看,叫天下人都知道他与皇后那一见钟情的美丽故事。
这些年来,赵天南一直对苏皇后很是满意,哪怕在他心里,苏皇后是个愚蠢到极致的女人。
但,他当年之所以会先中苏皇后,不就是看中她娘家势薄,以及她的愚蠢吗?
所以,赵天南觉得,这个皇后,哪怕是愚蠢了些,他也不是不能继续忍耐下去的。
但是他没想到,苏皇后会愚蠢到这个地步。
世人皆知寒家在大武朝有着怎样的地位,寒老爷子更是当今天子最为崇敬之人,他这位好皇后,怎么就能认为,她的面子能大到让赵天南为了她的请求而把寒老爷子承认的女儿许配给她娘家那滩烂泥般的侄儿?
赵天南看着苏皇后,仿佛是第一次认识她一般。
被赵天南这样看着,苏皇后心里莫名的便有些恐慌。
她细细回忆着,自己是不是哪里说错了惹怒了皇上,但无论她怎么想,也想不出来她到底错在哪里。
莫非,皇上就那样在意那个凤家大姑娘?
出乎皇后意料的,赵天南虽然表情有些怪异。却并未发火,反而语气较之平常更为温和,他问道:“凤家大姑娘?这可是寒家老爷子认下的女儿,皇后娘家的侄子,怕是有些不合适吧?”
苏皇后提起的心一松,只要皇上不是因为在意凤家大姑娘这个人而反对,她便有把握能说服他。
微微一笑,苏皇后有些不以为然,“凤家大姑娘虽然是寒老爷子的女儿,但再怎么说寒家也只是臣子。皇上若赐婚下去。寒家只怕也不敢抗旨不遵。”
“再则……”苏皇后别有意味地看了赵天南一眼,“寒家当年确实于社稷有功,但皇上给了寒家这么多年的荣宠,寒家也该知足了才是。臣妾是觉得。这人都是贪心的。皇上若一直这样厚待寒家。说不得便会让他们心里滋生出些不该有的想法,倒不如找个借口敲打寒家一下,也好叫他们明白。什么是君臣。”
苏皇后这番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事实上,苏皇后也不是随口说说,她虽然不懂国事,平时也很少关注朝堂之上,但她好歹明白有句话叫“功高盖主”,寒家如今的情况可不就能当得起这句话吗?
苏皇后做了赵天南的枕边人二十几年,偶尔也能揣摸得出赵天南心里的某些想法,赵天南对寒家的忌惮她看得很是分明。
在她想来,赵天南本就想敲打寒家,只是苦于没有借口罢了,她都主动将这借口送上去了,难道赵天南还会不动心?
不过是给寒老爷子认的女儿赐婚而已。
苏皇后心里有些得意,看到赵天南唇畔那因她的话而愈发明显的笑意,她便知道她的揣测是对的。
只是,下一刻,苏皇后便骇得高声尖叫了起来。
只见赵天南面上笑意未散,却突然抓起手边的汤盅,以雷霆之势向着苏皇后砸了过来,哪怕苏皇后呆愣之后及时往旁边躲了躲,也仍被那汤盅之中洒出来的汤水泌了个满头满脸。
为了来面见圣颜,苏皇后也是经过了一番精心打扮的,只是在这一刻,她那精致的兼容和繁复的发式,便在这她亲手熬煮的汤水之下化为一片狼藉。
她简直想不出来,为何皇上会突然冲她翻脸。
她说的,也没错啊,皇上方才不是还听得十分高兴吗?
尖叫之后,苏皇后也顾不得去清理那自头发、脸上不住滴落的汤水,只不敢相信的看向赵天南,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看到皇后这副样子,赵天南却是突然怒上心头。
抓起先前批复的折子一把摔向苏皇后,他像一头怒极的雄狮那般吼道:“你这蠢妇,好好看看这折子,看看你那浪子回头的侄子做了什么样的丑事,朕没计较他的过错也就罢了,居然还敢算计起寒家的女儿来,寒家的女儿,也是他能算计的?”
苏皇后被赵天南骂得一懵,好半晌才用自己那沾了不少汤水的手捡起落在地上的折子,待将折子上的内容看清楚,尤其是看完上面的朱批之后,苏皇后的一双手更是颤抖得几乎捏不住奏折。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正为其求着赐婚的侄子,竟然做下了这样的丑事。
苏七的事发生在昨天下午,而苏夫人今天一早便来宫里说起苏七看中了凤家大姑娘一事……
哪怕苏皇后再迟钝,这时也该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双腿一软,苏皇后顺势跪倒在地,“皇上,臣妾对此事一无所知,若臣妾知晓那混帐做了这样的事,臣妾定然不会做出这样的请求的,皇上……”
“住口!”赵天南又是一阵暴喝,他厌恶地看了一身狼狈至极的苏皇后,冷声道,“皇后莫不是以为你那些小心思小算计藏得很好,朕便看不出来你的用意?只怕皇后今日会来乾清宫求朕赐婚,也不只是为了替你那好侄子偿愿吧?”
“就算只是认的,但既然是寒老爷子的女儿,地位便是比起朕的含月,也差不到哪里去,就凭那样一个人厌狗嫌的承平伯世子,也想糟蹋寒氏女,皇后是不是以为朕既然对寒家心存忌惮,就能顺势踩上寒家一脚?”赵天南冷笑道。
这是第一次,赵天南在旁人面前承认他对寒家的忌惮。
他是这大武朝的主人。他会忌惮声名赫赫的寒家也是情有可原,以寒家当年立下的功劳,如今他尚还能封赏于寒家,可以寒家的情况来看,寒老爷子及两个儿子都已经立足于朝堂的顶端,再加上寒家还有那么些手握皇权的儒将,恐怕用不了多久,他便要陷入对寒家赏无可赏的尴尬局面。
到那时,寒家会不会因此而滋生出野心,赵天南实在是不敢赌。
当年他便能因为不想坐视后族势力太大而对寒素下药。如今虽然寒素死了。寒家也没能成为外戚,但赵天南心里的忌惮之意半点也没有少。
只是,他心里再怎么忌惮寒家,表面上却也不能表现出分毫来。
在天下人眼里。寒家是为大武朝立下不世之功的世家。所以如今寒家上下所享受到的荣宠都是寒家理应所得的。就算寒家有那么一小部分子弟有些跋扈,也都被人们轻易的接受了。
寒家,便似赵天南为自己的知恩图报在天下人心里立下的一块丰碑。
只要看到寒家如今的荣宠。便自有人会为了回报皇恩而肝脑涂地,也会有更多的人为了得到如寒家这般的崇高地位而“习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赵天南对寒家的忌惮确实很深,也确实想要找机会拿下寒家,但那是在有确凿的证据的情况下。
若是赵天南真如皇后所言的那般,毫无原因的借着这次机会将寒老爷子的女儿许给苏七,只怕用不了多久,便会出现举世皆哗的局面。
真的到了那时,哪怕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只怕也不一定能将事端平息下来。
他极力想要避免的局面,却被苏皇后这般轻松的就说出了口,叫他如何能不恨?
赵天南恨恨地瞪着苏皇后,胸口随着急促的呼吸而震颤不已,一双通红的眼看起来格外骇人。
“滚,给朕滚出去!”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向苏皇后,赵天南的咆哮几乎要传出乾清宫去。
苏皇后这时其实仍没能完全弄明白为何赵天南会生这么大的气,但这并不妨碍她知道赵天南这次是真的气狠了,听到赵天南这声咆哮,她也不敢再出声,顺势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得整理自己的仪容,便匆匆离开了乾清宫。
而乾清宫里,赵天南怒极之后,心里又是一阵无力。
他征战十几年打下的江山,又辛苦治理了这么多年,如今不仅找不到合他心意的继承人,作为枕边人的皇后还是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蠢货。
这一刻,赵天南都有些后悔自己当初为何要看中这苏氏女愚蠢又娘家势弱,将她迎进宫里了。
许久之后,终于将怒气平息下来的赵天南只觉一阵难以维继的疲惫。
他这些年虽然一直注意保养自身,又不肯服老,但说到底,他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与年轻时连续半月只睡一两个时辰只想着打完一场胜仗的精神头,却是完全不能比了。
……
发生在乾清宫里的这场以赵天南的咆哮作为结尾的谈话,没用多久,便传到了凤止歌耳里。
苏七想让自己嫁进承平伯府,然后折磨她一辈子?
苏皇后不知为何会同意这样荒唐的事情,居然跑去向赵天南讨赐婚的旨意?
想到这些,凤止歌唇边的笑意便有些冷冷的意味。
若不是她如今成了寒老爷子的女儿,换个无足轻重的官家女子,只怕还真会被苏七及苏皇后得偿所愿吧?
将手中写满字迹的信笺凑到跳到的烛火上,看着那信笺一点点变为灰飞,凤止歌垂下眼,好一会儿才轻声道:“看来,这位皇后娘娘是太闲了,正好,我也早就想取回属于我的东西了,不如,就让咱们的皇后娘娘辛苦点,背个锅?”
远在坤宁宫里的苏皇后这时正发着脾气摔了一盅宫人送上来的补汤,突然只觉脖子后面一寒,满腔的怒气也都跟着散了去。
不提苏皇后这一夜是就着怎样的梦境提心吊胆的睡去,第二日一大早,凤止歌去了荣禧堂与慕轻晚一起用过早膳,便出了威远侯府径直往寒府而去。
自从寒老爷子在寿宴上认了凤止歌做女儿之后。寒府上下所有的主子下人便都将凤止歌的样子记在了心里,这位不仅被老爷子看中认作了女儿,就连大老爷和夫人都明显的表现出对其的亲近,他们这些人又岂敢不将之记在心里?
从威远侯府出来的马车一直驶到了寒府大门处。
门口守着的几名下人先是看了马车一眼,待认出马车上威远侯府的徽记,这才反应过来来的是谁,齐齐一个激零,然后都堆着笑容往马车边上簇拥过来。
凤止歌在李嬷嬷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见到的便是寒府下人们讨好的笑脸。
“姑奶奶万福。”众人齐声道。
说起给凤止歌的这个“姑奶奶”的称呼,那也是经过了一番辛苦才被人讨论出来的。
按说。作为寒老爷子的女儿。寒家大老爷寒凌的妹子,若是凤止歌出了嫁,寒府上下确实该称她一声姑奶奶,偏凤止歌如今也只不过刚及笄而已。出嫁更是没影儿的事。当初就为了一个称呼。可是难倒了不少寒府下人,后来还是寒夫人发了话,众人才定下这姑奶奶的称呼。
凤止歌点了点头。“你们不用管我,该干什么干什么,我自己去见父亲就好了。”
有下人心里担心凤止歌能不能找得到寒老爷子的住处,毕竟寒府的面积在京城是数一数二的大,寒老爷子又住在寒府最偏僻的所在,凤止歌这才是第二次来寒府,找不到才是正常的。
但有了凤止歌的这句吩咐,便是有人担心,也只能咽回肚子里。
如今在寒府,最风光的便莫数这位并不住在寒府的姑奶奶了,他们还是听从吩咐为好。
凤止歌也不管寒府的下人们怎么想,一路轻车熟路的就去了寒老爷子所居的那个小院子,由于越走越偏,一路上碰到的向她问安的下人倒也越来越少。
只是,到了那熟悉的院子,凤止歌却没找到寒老爷子。
寒老爷子应该没有外出才是,否则知道她是来找寒老爷子的,一路上这么多寒府下人不可能不提醒她一声。
那么……
不用细思,凤止歌便想到了另一个地方。
吩咐李嬷嬷就在这院子里等着,凤止歌便寻了另一个方向找了过去。
凤止歌走向的是寒家宗祠。
寒老爷子素来喜欢在祖宗牌位之前细说寒家的变化,他既是没在院子里歇着,便必定去了宗祠。
寒家宗祠所在的地方同样偏僻,但离寒老爷子所居的院子却是离得极近,凤止歌一路寻过去,没用多久,便看到了寒家宗祠那古意盎然的马头墙。
许是因为寒老爷子在里面的缘故,这时宗祠外并没有人守着,凤止歌推开那很能看出历史痕迹的木门,又往里走了些许,然后一眼便见着了寒老爷子的背影。
寒老爷子身上穿着上回认女时凤止歌奉上的给他做的衣裳,花白的头发固定在头上,从背后看,那清瘦的身影倒也有几分飘然欲仙的洒脱之感。
凤止歌走近,便见寒老爷子正持着一柱香往那已经满布香灰的香炉里插。
“父亲。”凤止歌轻声唤道。
寒老爷子回过头,看到凤止歌时面上是由衷的欣喜与安慰,他往旁边让了让,指了指香案上供满了的祖宗牌位,对凤止歌道:“素素啊,这么多年你也没来向列祖列宗们上柱香,现在你好不容易回来了,怎么着也得补上才是。”
若是让旁人听到这话,指不定得惊得瞠圆了眼。
向来世族宗祠都是女子止步的,别说是嫁出去的女儿了,便是家中宗妇,也断然不能踏进宗祠一步,这是千百年来传下的规矩。
可如今,寒老爷子却凤止歌多年未在宗祠上香让其补上,这言下之意,不仅不反对凤止歌以女子之身入宗祠,反而还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若是让那些谨守礼教的老儒听到了,只怕会立马跳起来指责寒老爷子不遵礼教了。
与寒老爷子的表现相对应的,凤止歌也半点不认为自己出现在宗祠有什么大不了的,别说她小时候经常跑到宗祠来与寒老爷子玩躲猫猫,单说她本就是从提倡男女平等的后世而来,她也不会把这“女子不得入宗祠”的规矩放在眼里。
站在寒老爷子让出来的位置上,凤止歌自香案上取出一柱香,在香烛上点燃了,又将其上的明火吹熄,才双手交错着持着香对着寒氏祖宗牌位拜了三拜,然后才将手中的香插入香炉。
从头到尾,寒老爷子都立于一旁笑眯眯的看着凤止歌的动作。
这些年来寒老爷子面容向来是严肃有加的,鲜少能有在他面上看到笑容的时候,但是自从那日在寿宴上认回女儿之后,这些日子他的笑容却是越来越多了。
凤止歌见状心里也是一软。
她从后世穿越而来,得到的最富贵的东西,也许便是这能温暖她一颗冰寒之心的亲情了吧。
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凤止歌看向寒老爷子,轻声道:“父亲,女儿想取回一件东西。”
说完,她看向香案上诸多牌位中的一个。
与其他牌位不同的是,这个牌位上并未刻上卒者名讳。(未完待续。)
第85章 归宿
如果一定要在那牌位之上刻上名字,大约便会是“寒素”两字吧。
当年寒素在宫里一夜暴毙,寒老爷子悲痛不已,连夜赶赴宫里,却连寒素的尸骨都没能见着,只得了一个寒素已经被葬入皇陵的交代。
自宫里出来之后,寒老爷子便将这样一个没写名字的牌位供在了寒氏宗祠里。
寒老爷子一点也不觉得对已经身死的寒素来说,赵氏一族的皇陵比起寒氏祖坟是个更好的归宿,没能将寒素的尸骨带回寒家,更是从此成了他心里难以言喻的隐痛。
供一个无名牌位在香案上,一来是想让寒素享受寒家的烟火,二来,却是期待着有一天能将寒素的尸骨寻回,然后再亲手在那牌位上刻上寒素的名字。
这个愿望,已经在寒老爷子心里盘踞了二十几年。
但寒素的葬身之所乃是守卫森严的皇陵,他本以为自己这一辈子也许都达不成这个心愿了,却没想到,临到老时,不仅能等到女儿重新归来,还能有机会完成心愿。
所以,见凤止歌将目光落在那空白牌位上,寒老爷子便猛然激动起来,他一把握住凤止歌的手,颤着声问道:“素素,你有办法?”
凤止歌轻轻颔首,她一边轻轻拍着寒老爷子的背替他顺气,一边淡声道:“属于我的东西,怎么能一直放在赵氏皇陵里,原本还想先将这件事放一放的,但如今既然宫里有位皇后急着跳出来背黑锅。咱们不妨便领了皇后娘娘的好意。”
说到皇后娘娘几个字时,凤止歌眼中划过讽刺之意。
寒老爷子同样没将皇后放在眼里,他看向凤止歌,眼中带着愧疚:“素素,是为父对不起你,当年不仅没能护往你,让你在那深宫之中受了委屈,甚至还连你的尸骨都没能带回来,若不是你能得天之幸重回人间,为父……”
说到后来。寒老爷子声音有些哽咽。
在这本就有些阴森的宗祠之中。当着活人的面说着“你的尸骨”这种话,无论怎么看都难免有些诡异,若是被旁人将这一幕看了去,不知道又会吓坏多少人。
凤止歌却半点也不觉得可怕。
她能想象。这些年寒老爷子心里压着这件事该有多难熬。
当年的她因为十几年的顺风顺水而少了许多以往生死之间磨砺出来的警惕心。若不是她太过自信。哪怕她再小心哪怕一点,也断不会被赵天南和赵幼君那小手段给害死,还累得父亲为了她的事煎熬至今。
好在。她还有机会重新弥补当年的遗憾。
她是寒氏女,哪怕她已经重活一世,这一点也不能改变。
身为寒氏女,就算过去的寒素已经死了,她也不该长眠于冰冷孤寂的赵氏皇陵,寒氏祖坟,才应该是寒素最终的归宿。
凤止歌始终认定这一点。
伸手安慰性的在寒老爷子的背上轻轻拍了拍,凤止歌低声道:“父亲不必再为往事介怀,如今我已经回来了,自然会将属于我,属于寒家的东西一一讨回来。”
凤止歌的声音虽然不大,却让人听了便觉信服。
寒老爷子闻言转过身抬手拭了拭眼角,然后才笑着道:“是啊,素素你已经回来了,当年之事自然便有讨回来的一天,为父应该高兴才是。”
说到这里,想起凤止歌已经不只一次提到皇后,寒老爷子有些疑惑地道:“素素,你刻意提到皇后却又是为何?是不是皇后……”
凤止歌面色倏忽便暗了下去,声音清冷如霜:“宫里那位皇后,大概是这些年日子过得太顺畅了,所以才会有那闲心思操心女儿的终身大事,还想将女儿许给她娘家的侄儿。”
寒老爷子大怒,本就凌厉的眉眼倒竖起来,为官几十载身居高位培养出来的威势在这一个小小的动作之下尽数显露出来。
虽然不知道皇后是想将凤止歌许给她的哪个侄儿,但承平伯府满府皆荒唐,这是京城人都知道的,数遍承平伯府,只怕也找不出一个稍微像样子点的男主人。
苏皇后明知道凤止歌已经成了寒老爷子的女儿,还想着让凤止歌嫁进苏家,寒老爷子有理由相信,这是苏皇后在向他以及整个寒家挑衅。
寒老爷子对赵天南忌惮寒家一事心知肚明,但以寒家如今的地位,即使赵天南心存忌惮,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之下也不敢动寒家分毫,苏皇后只不过是占了中宫之位,但手中既无能影响朝局的权势,膝下又没有能继承大统的儿子,她凭什么以为她能与寒家对抗?
冷笑一声,怒极之下的寒老爷子也不管自己的话是不是大逆不道,张口便骂道:“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她苏沉鱼以为她成了皇后,苏家满门便真能跟着鸡犬升天?不过是一群混吃等死的废物,居然也敢肖想我寒臻的女儿!”
凤止歌红唇微微一弯,“父亲何必为了这等小事动气,就算苏皇后有这个打算,也得看看她苏家有没有那么大的胃口。再则,过了今日,苏皇后想必就不会再有闲心为女儿的终身大事操心了。”
寒老爷子一听凤止歌已经有了计划,顿时便消了气。
哪怕他是寒氏一族说一不二的族长,也是大武朝绝对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但对于女儿,他却从来都是绝对信任的。
这一点,寒老爷子倒是与慕轻晚如出一辙。
“素素你打算怎么做?若是需要助力,尽管与为父及你兄长说,这件事本就该是为父和你兄长来做的。”寒老爷子道。
被寒老爷子问及计划,凤止歌的心情便突然好了起来。她转身迎向斜斜洒进祠堂的阳光,面上的笑容显得有些莫测,“父亲,咱们什么事也不需要做,只要透露些小事让苏皇后知道就行了,相信苏皇后会帮着咱们做很多事的。”
寒老爷子微怔,随即也跟着露出笑容来。
虽然凤止歌看似什么也没说,但寒老爷子浸淫官场数十载,只稍稍一想便大致能明白凤止歌的打算了。
他含笑看着凤止歌的侧脸,虽然少女的面容仍稍显稚嫩。但她面上的坚毅与从容却很好的弥补了这一点。让人哪怕明知道她如今的年龄,也依然不会将她当作是小姑娘对待。
虽然这张脸与他记忆之中的素素已然大相径庭,但从这个角度看上去,两者却意外的让寒老爷子觉得很是相似。
只这一点。便足以让几十年来思女心切的寒老爷子心生满足了。
这是他的女儿。他的素素呵。
……
凤止歌并未在寒府多呆。与寒老爷子叙话一番,又与后面赶过来的寒凌见了一面,她便带着李嬷嬷回了侯府。
就在凤止歌回侯府之后不久。在宫里的林公公收到了一张写着一串杂乱数字的纸条。
翻出一本轻薄且发黄的小册子仔细校对了许久,林公公常年平静的面上缓缓露出一丝笑容,明显属于练武之人的骨节分明的双手轻轻在那小册子上摩挲,他轻声自语道:“还是皇后娘娘想得周到……”
这句话太过寻常,就算是听在旁人耳里,也只道林公公是得了苏皇后的什么吩咐,哪怕林公公向来只听从当今皇上之命,稳坐正宫二十几年的苏皇后要吩咐他一些事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但,只有林公公自己才知道,他口中的“皇后娘娘”到底指的是谁。
思忖了许久,林公公才将那小册子收在隐秘之处,然后唤了两个候在外面的小太监进来低声耳语一番。
那两名小太监听完林公公的吩咐面上带着些疑惑,显然想不明白林公公的吩咐有何意。
林公公也不与两人解释,只挥了挥手,两名小太监便依言退了下去。
也便是在同一天,苏皇后身边近身服侍的宫女惠儿在去取回皇后送去浆洗的朝服时,很巧的听到了一番内容让她觉得有些震惊的谈话。
直到谈话的两名小太监走远了,躲在暗处的惠儿才有些魂不守舍的回了坤宁宫。
从内心讲,惠儿其实并不太相信偶然听到的这番话,不过只是两名没有品级的小太监罢了,指不定他们这是从哪里听来的传言。
惠儿有心不去理会,到底没能压下心里的一丝兴奋。
作为坤宁宫里的宫女,又近身服侍皇后娘娘,惠儿心里自然也是有野心的,天天眼见着那泼天的富贵,她自然不可能甘于一辈子都只做一个没有品级的宫女。
惠儿服侍苏皇后也有一年了,但在皇后跟前一直也算不得有多得脸,只因皇后身边早就已经有了心腹嬷嬷,对她们这些小宫女自然也就不是十分看重。
这次偶然听得的对话,却叫惠儿看到了即将出头的希望。
哪怕她此刻也不是十分尽信听到的消息,但哪怕只有十之一二的可能是真的,她也想要赌一把。
将这个消息告之皇后,若是消息为真,皇后必然会重用于她,哪怕这个消息是假的,她也是忠心为主,皇后就算不提拔她,怎么着也不该罚她才对……
下定了决心,惠儿回到坤宁宫时,面上神色已经转为平静,只眼底深处还存着几分忐忑与兴奋。
到得皇后寝宫外,惠儿深吸一口气,然后抬脚迈了进去。
苏皇后这时正躺在软榻上闭目养神,许是因为怕惊扰到皇后休息,寝宫内只有皇后一人。
如今已经入秋,天气亦渐渐有了寒凉之意,苏皇后身上搭了一条孔雀羽织成的薄毯,薄毯那炫目的色彩只一瞬间便将惠儿的目光全然吸引住了,甚至让她差点忘了她这时是在何处,面对的又是何人。
早在惠儿踏入寝宫时,苏皇后便已经睁开了眼。
她看着惠儿眼里那无法掩饰的贪婪与渴望,眉头微皱间。眼里有不屑闪过。
自打她成为大武朝的皇后之后,这种眼光她已经见过太多了,不过苏皇后也不介意,她本就已经走到了身为女人一辈子所以达到的最高点,也认为她应该被世间所有女子所艳羡,自然便不会在意来自于一个被她掌控着生死的宫女的渴望。
惠儿虽然因那条薄毯而有些目炫神迷,便被苏皇后的目光这样一扫,她便突然一个激零回过神来。
心神被心里的打算所占据,惠儿便也顾不得手里那放着皇后朝服的托盘,随手往旁边的矮几上一放。许是动作太过粗鲁。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玄色翟衣及其上的红色云龙纹霞帔便有了些褶皱。
这个动作立马便引来了苏皇后冰冷的视线。
苏皇后这一辈子最骄傲的,便是她这母仪天下的皇后身份。
而被惠儿随手置于一旁独一无二的朝服,便无疑是她这身份的象征,所以自来。苏皇后便极为重视自己的朝服。这时见惠儿竟然如此大意。又哪里能不动怒?
惠儿也察觉到了苏皇后看向那韩服的目光,心里便忍不住有些懊恼起自己的大意来。
在皇后身边服侍了一年多,惠儿对苏皇后的忌讳自是知道得十分清楚。她还记得上次有个宫女一不小心洒了几滴水在这朝服上,当即便被大怒的苏皇后着人拖下去活活打死了。
回想起那个小宫女受刑时的凄厉惨叫,惠儿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好在,她还有办法补救。
刻意不去看被她置于一旁的朝服,惠儿往前几步,压低声音急促地道:“皇后娘娘,奴婢有要事要禀报。”
自从前几日满是信心的去乾清宫请求皇上为苏七与凤止歌赐婚,却只惹来皇上丝毫不给她留脸面的怒斥,苏皇后便变得有些喜怒无常。
这时正待要发怒,见惠儿如此郑重其事的样子,倒让她把那怒气稍稍压了些回去。
“有何要事?”
苏皇后半眯着眼,将那“要”字咬得极重,很明显若是惠儿禀报之事只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必然会有一番排头吃。
惠儿显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她双膝跪地,低着头道:“回皇后娘娘,奴婢方才去取您的朝服时,无意之间听到两个小太监在说话,因那两人话里提到了皇上与皇后娘娘,奴婢便隐于暗处并未声张。”
说到这里,惠儿也清楚接下来她的话是一定会惹来苏皇后的狂怒的,头更是往下埋了几分,“听那两个小太监所说,他们说……”
苏皇后原本对惠儿据说的要事还有几分漫不经心,惠儿只不过是个服侍她衣着的小宫女,连品级都没有,又岂能接触到什么隐秘之事。
但这时见惠儿吞吞吐吐的表现,苏皇后反倒来了兴致,就连身子也坐正了几分,她斜睨了惠儿一眼,“他们说了些什么?”
惠儿一边害怕她说完之后皇后会拿她撒气,一方面又因为成功引起了皇后的兴趣而高兴,茅盾之下,接下来的话倒是一鼓作气的说了下去。
“他们说,皇后娘娘并非元后,还说,还说皇上的元后早在二十几年前薨了,皇上早在那之后便已立誓,大行之后会与那位元后合葬于皇陵。”
话一说完,惠儿便以头抢地,嘴里不住讨饶:“皇后娘娘饶命,并非奴婢有意冒犯皇后娘娘,再给奴婢十个胆子,奴婢也断不敢编造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来蒙骗娘娘,奴婢确实是听那两名太监如此说的。”
说实话,惠儿心里是不信这个消息的,她进宫也有七八年了,却从来没说过这样的传言,宫里本就是个藏不住秘密的地方,若真的曾经有过那么一位元后,又怎么可能半点风声也听不到。
苏皇后却并未如惠儿事先所想的那般大发雷霆。
事实上,苏皇后这时已经因惠儿的这番话而惊呆了。
她不知道惠儿的这番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但她能确定一点,那便是她确实并非皇上的元后。
如今宫里仍留下来的二十几年前的老宫人非常少,再加上皇上本就忌讳,所以宫里从来没人敢提及二十几年前的事。
久而久之的,后来入宫的宫人们便只知苏皇后,自然而然的便将苏皇后视作了元后。
却不知,真正的元后其实另有其人。
苏皇后当初也是在进宫好些年之后才偶然听得那位出自寒家的元后的名讳,在这之后更是将此事当作隐秘讳而不宣,若不是那次皇上想借着她见一见那位凤家大姑娘,说不定她永远都不会在皇上面前提起那个名字。
她以为,这件事,除了极少数人之外,是不该被其他人知道的。
正因为如此,苏皇后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会从一个小宫女嘴里,听到这样的消息。
至于惠儿所说的,皇上早在元后薨时便立誓将来大行之后要与之合葬于皇陵……
只要想想有这个可能,苏皇后便气得浑身发抖。
她才是这大武朝被天下人所知的皇后!
当年那寒氏,虽然确实上了皇家玉牒,但她连封后大典都没有经历过,算得上哪门子的元后!
就算将来皇上大行殡天,能与皇上合葬于皇陵的,也该是她这个皇后!(未完待续。)
第86章 苏皇后的往事
就如同那个流传在民间的美好故事所说一般,苏皇后与当今天子是在一次灯会之上邂逅的。
那时候的苏皇后还是个待字闺中的纯真少女,苏家家世不显,苏皇后的父亲也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官,所以苏皇后虽然也能算得上是官家小姐,但其实苏家的日子过得也就只能算是殷实罢了。
正因为出身不高,苏皇后未嫁时倒是习得了一手好女红,只因可以用这手技艺给家里赚些家用。
平日里埋首在后院里做绣活儿,苏皇后自然没多少时间可以出门。
是以,那次跟着兄长一起去看灯会,本就是那时的苏皇后期待已久的事。
虽然过去了二十几年,但苏皇后一直到现在都仍记得那次灯会的盛景,就仿佛整个京城的人都在那天聚在了灯会上一般,大街小巷上挤满了看热闹的人,街道两旁则挂着各种形状的花灯,有以花卉为形的,也有做成动物模样的,直看得少有机会出门的苏皇后目不暇接。
就因为贪看一盏在灯光下显得流光溢彩尤其绚烂的琉璃花灯,苏皇后在热闹的人群中与兄长失散了。
一个从来没有过独自出门在外经历的闺阁少女,乍然与兄长走失,心里的惶恐与焦急可想而知,苏皇后到现在都没能忘记,那时她站在往来的人群中,入眼之处竟是陌生人,心里那种难以言喻的孤单与恐慌。
就在苏皇后紧紧靠在街边一位老大娘支起的摊子边等着兄长发现她走失之后寻来时,不知何时。却有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出现在了她身后。
“姑娘,你与家人走失了吗?”那男子看身形分明是个孔武有力之人,说话的声音却意外的温和,只听到这声音,便极易让人有种自己正在被细心呵护着的感觉。
还没看那男子的容貌,少女时的苏皇后便先红了脸颊。
“姑娘放心,在下并非歹人,若是姑娘找不到家人,在下可以护送姑娘回去。”似是将苏皇后的娇羞当成了害怕,那名男子又道。
苏皇后心中一暖。这才有了勇气抬头往男子面上看过去。
许是因为那夜的灯光太过迷离。在苏皇后眼中,男子的面容在灯光的掩映下,便如天神一般足以让她目炫神迷。
从未做过任何出格之事的苏皇后,那日便有了生平第一次大胆的举动。
她点了点头。同意让那男子护送她回府。
那一刻。她甚至都忘了去想。若是兄长发现她不见了,回过头又找不到她的踪影,该有多着急。
到底是从未与陌生男子这样近距离接触过的少女。苏皇后虽然大胆让男子护送她回府,但在这之后勇气却也用尽,接下来这一路上,就连一句话也未说,只低着头跟在男子身后。
那男子也确实如他自己所说的那般,只是送苏皇后回家,一点不当的举止也没有。
直到将苏皇后送到了家门外,看着苏皇后低着头往里走,男子才突然开口相询:“姑娘,相逢即是有缘,敢问姑娘芳名?”
苏皇后听到男子唤住她,心里先是一慌,待听男子问及闺名,心里一阵甜蜜之余,双颊更是红如晚霞。
良久之后,她才按下心中的羞意,回过头看了男子一眼,说了“苏沉鱼”三个字,便匆匆回了家。
将自己的闺名告诉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男子,这绝对是一件于礼不合的事,在灯会过后的这一段日子,每每想到这件事,苏皇后总会暗暗唾弃自己。
但同时,苏皇后也有些怅然。
她与那男子到底只是一面之缘,纵是他知道了她的闺名,又知晓她家住何方又能如何,只怕他们此生也就只会有这一次交集罢了。
只要一想到这里,苏皇后心里便总忍不住会有些刺痛。
那时的苏皇后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这种心理算什么,她只能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再去想那晚的事。
她本以为,她与那男子日后不会再见面的机会了,却不想,没过多久,便如天上突然掉下一个香甜的馅饼般,平日里少有客人会登门的苏家,居然有了宫里的传旨太监上门。
整个苏家都为此疑惑不已。
苏皇后的父亲虽然也在京中为官,但也只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官而已,做了这么多年的官,却从来没有机会面圣,自然更谈不上亲领圣旨了。
疑惑归疑惑,苏皇后的父亲仍领着全家老小接了旨。
只是,这圣旨的内容却让苏家上下都惊得张大了嘴。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圣旨,居然是册封苏家小女为皇后!
当今天子没有皇后,苏家人都知道,但他们从来也不曾想过,大武朝的第一位皇后居然会出自他们苏家。
苏家人当然是有自知之明的,以苏家的门第,若是正常选后,绝对轮不到苏家的女儿,所以听到这个消息,苏家人惊讶过后,立即便是狂喜。
这可是一国皇后!
狂喜之后的苏家人无不以为,这定是苏家祖上烧了高香了,他们苏家也必定会因此而改变如今这地位低下的局面。
接了圣旨之后,苏家人便忙着在礼部的安排下准备封后大典。
做为一名女子,恐怕没有谁会不想成为一国母仪天下的皇后的,那已是女子所能站立的最高点。
尤其是,那时大武朝开国不久,全天下人都知道当今天子是个正值壮年的英雄,哪家女子不希望与这样的男子并肩而立?
少女苏沉鱼自然也为能成为皇后而欣喜,她曾经也想象过自己未来的夫君会是什么样的人。但无论她的想象有多大胆,却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会称那天下最伟岸的男子为夫君。
有这样的归宿,苏沉鱼又怎么会不暗自欣喜?
只是,欣喜之余,偶尔夜深人静时回想起灯会上那美好的邂逅,也不知为何,她心里总会有些失落。
她想,那样温暖美好的男子,他们到底还是只能成为过客了。
便是带着这样矛盾又复杂的心情。苏沉鱼进了宫成为大开武朝的皇后。
当覆于眼前的大红盖头被人挑开。看着那张让她思慕许久的熟悉面容,苏沉鱼一瞬之间居然当场落下了眼泪。
那一刻,她深觉上苍果然是厚爱于她的,否则。她为之失落了许久的那个人。又怎么会成为她的夫君呢?
再然后。帝后于灯会上一见钟情,就此成就一段美好姻缘,以及帝后恩爱和睦的故事便传遍了整个大武朝。
苏沉鱼这个名字。便也成为大武朝所有女子艳羡的对象。
怀着对上苍的感激之心,苏沉鱼便成为了苏皇后。
大婚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苏皇后其实都是心满意足的,夫君乃是天下间最伟岸的帝王,又与自己感情甚笃,任是哪名女子也该心满意足。
但随后不久,苏皇后便渐渐发现,她似乎并不了解她的帝王夫君,他与她说话时虽然语气并不严厉,但也没能让苏皇后感觉出哪怕有一点的亲昵,就仿佛当初灯会上的温和只是镜花水月一般。
好在,他对宫里为数不多的嫔妃也都是一样。
这让苏皇后有些释然。
她想,也许是在宫里他不得不维持他帝王的威严吧。
那大概是苏皇后过得最舒心的几年,她每日里打理着后宫诸事,得空了还亲手做些羹汤送去给皇上,每次听到皇上对她的赞赏,她的心里便如吃了蜜一样甜。
每每在这种时候,苏皇后便总会想起他们初次邂逅时的情景。
再之后,因为宫中一直没有龙子出世,宫里的嫔妃便都为子嗣之事着急起来。
苏皇后自然也不例外,身为皇后,为大武朝诞下血统最高贵的皇子继承大统本就是她最重要的本职工作,哪怕不提这一点,苏皇后也不希望大武朝的第一个皇子是从别的嫔妃肚子里出来的。
但,让所有嫔妃失望的是,任她们请遍太医院的太医,肚子也始终没有动静,就算是有些格外心急的嫔妃用了据说很是灵验的民间土方,也始终没人能领先旁人一步怀上身孕。
折腾了几年之后,宫里的嫔妃们便有些如履薄冰起来。
苏皇后,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知道“寒素”这个名字的。
因为求子无果,苏皇后如宫里其他嫔妃一样心忧不已,甚至她比其他嫔妃压力还来得更大一些,毕竟,她是中宫皇后。
因为宫中始终无人有孕,那几年后宫多了不少新晋嫔妃,每每看到那些比之自己娇嫩的女子,苏皇后便总会感觉到威胁。
苏皇后不只一次祈求上苍赐她麟儿,但许是在她的福运已经在亲事上用尽,哪怕她那段时间****拜佛,到底也没能达成所愿。
无奈之下的苏皇后只能安慰自己,好在别的嫔妃同样没能孕育皇嗣。
就在这时,宫里一个存在感极低的美人却突然有孕了。
这个消息对苏皇后来说无疑是个打击,只是作为皇后,这时候的她却不仅不能表现出自己的不悦,还得打起精神让人仔细照顾着这个美人的起居。
那时候的赵天南正值壮年,他想要的是能名正言顺继续他江山的嫡子,那美人他也只宠幸过一两次,甚至连她的容貌都想不起来,哪怕这时的他确实希望有个儿子,但对这样一个女人孕育出的子嗣,却也没有苏皇后想象中的那般看重。
这让苏皇后松了口气。
为了显示自己的大度,苏皇后不仅着人仔细侍候那位美人的起居,还时不时的亲自去看望,可谓是贤惠到了极点。
随着那位美人的肚子越来越大,好几太医都诊断这一胎必一举得男,苏皇后也曾经打过主意。她要不要在这位美人将孩子生下来之后抱到自己膝下抚养。
经过这好几年的求子,苏皇后对自己能否为皇家孕育皇嗣并不那么自信。
只是,让苏皇后没想到的是,那位美人却在临盆前一个月不知怎的大病了一场,好不容易养好了病却又在寝殿里摔了一跤,直接导致早产。
也许是因为在娘胎里受了这许多的折腾,那位美人虽然确实诞下了皇子,但那皇子却是个体弱多病的,若不是有好几位医术高明的太医一起施救,恐怕这位皇子根本就活不到满月。
苏皇后自然不会想抚养一位体弱多病的皇子。也就打消了原先的念头。
眼见已经有嫔妃诞下了龙子。苏皇后表面上为皇家血脉能得以延续而开怀,心里却不知有多苦闷。
正因为这份苦闷,苏皇后才摒弃宫人独自在宫后苑的一个偏僻角落里生闷气。
许是她所处的位置太偏,两名已经有了些年纪的宫人经过时并没有发现她。却是自顾自的讨论起宫里新添的那位皇子来。
苏皇后听到那两人感叹着皇上子嗣的艰难。然后其中一人突然道:“若是那位皇后还在。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所不同。”
苏皇后听了暗自纳闷,“那位皇后”是什么意思?
她本想听听看那两人会不会说得更清楚的,但另外一名宫人却是将说这话的宫人的嘴死死捂了。又好一番斥责之后,才拉着那说错话的宫人离开。
苏皇后本也不是个富于心计之人,若是寻常她最多疑惑一阵,也就将这件事放开了,偏只这次,对宫人那句“那位皇后”她却是异常的在意起来。
只是,任苏皇后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这话的意思,时间长了也就只能放下不提。
这之后不久,苏皇后又一次去乾清宫给皇上送补汤时,正巧碰上了礼部与宗人府的人。
因为新生的皇子要上玉牒以及宗人府的宗室名册,礼部及宗人府的官员特意誊抄了样本前来请示皇上。
礼部那位大人年纪已十分老迈,在给苏皇后行礼时不慎将手中的册子掉落在地上,那册子便就这样翻了开来。
苏皇后只扫了一眼,却在看到“寒素”这个名字时愣住了。
若只是一个名字倒也罢了,但偏偏,这个名字却是落在属于皇后的位置的,甚至于,苏皇后还发现就是她自己的名字,都只能列于这个寒素之后。
因为这个惊人的发现,苏皇后甚至没能将手中的汤盅端稳,白瓷汤盅猛然砸在地上变得粉碎,苏皇后辛苦了一上午熬出来的还冒着热气的补汤便也这样给毁了。
但这时的苏皇后又哪里还能顾得上什么补汤,她心里被一个字名字满满充斥。
寒素。
也是到这个时候,苏皇后才隐隐有些明白,那日在宫后苑里听到的那宫人所说的“那位皇后”是什么意思。
苏皇后觉得有些悲哀。
她满以为自己是皇上唯一的妻子,更因为他们那美好的邂逅而觉得自己在皇上心里定然是与众不同的。
却没想到,原来早在她之前,便已经有人被冠以皇后之称了。
这之后,就如着了魔一般,苏皇后做梦都想了解寒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人活一世,总会留下痕迹。
哪怕宫里因为各种原因再无人敢提当年之事,但在苏皇后的努力之下,到底还是查到了关于这位元后寒素的一些消息。
寒氏女,大武朝功臣寒老爷子的女儿,于皇上微末之时便与其订下婚约,大武朝立国之后尚未大婚便被所有人尊称为皇后,却于一夜之间离奇身死。
这便是苏皇后查到的所有了。
当然,最让苏皇后不甘心的是,从一名老宫人口中她得知,当年皇上对这个寒素可是极为敬重及喜爱的。
敬重与喜爱,对比自己与皇上如今的相处模式,苏皇后便更觉这几个字好是讽刺。
她以为她与皇上是受上苍庇佑的天赐姻缘,却没想到,那所谓的帝后恩爱,只不过是看起来光鲜的假象。
苏皇后本想去找皇上亲自问问事情到底是不是这样,但当话即将出口时,她却又胆怯起来。
她怕皇上给的答案不是她想要的,更怕她问出那个问题之后,两人之间便连那假象都无法再保持下去。
所以,这些年,哪怕心里不甘与嫉妒如那春雨后的野草一般疯狂滋生,苏皇后也从来没有向皇上吐露过。
她安慰自己,她一个大活人,又何需与一个死人争,无论如何,如今能与皇上并肩而行的,不还是她苏沉鱼吗?
每每想到这里,苏皇后便总能重拾信心。
一直到近来,先是因为凤止歌之事牵扯出寒素,与皇上不欢而散,又因想为苏七与凤止歌赐婚而惹来皇上毫不留情的喝骂。
但是,哪怕苏皇后如今已经清楚的意识到,她所以为的皇上待她与众不同只是她的想象,却也从来没有想过,将来能在皇陵里长伴于皇上身边的,不是她。
苏皇后怎么能容许这样的事发生?
在这帝后恩爱的假象之下,她已经彻底输掉了里子,又岂能再连面子也一并被人撕下?
她如今剩下的,也就只有这个尊贵的皇后身份了,若将来不能与皇上合葬,后人又会如何看待她这个皇后?(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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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饵
一想到这里,苏皇后便怒不可遏起来。
她一双描绘得精致的厉眼猛然看向正自磕头求饶的惠儿,冷声道:“你确定他们是这样说的?”
惠儿触及苏皇后那阴冷的视线,便如被一条毒蛇盯住了一般心惊不已,她这时已经为自己的一时鬼迷心窍而后悔不已,她也不是不知道苏皇后是什么性子,为何还敢将这样绝对会触怒苏皇后的话拿到她跟前来说?
就算这件事是真的,在苏皇后的怒火之下,很难说她还能不能保住性命,更别提她之前想象的得到重用了。
但是,再怎么懊悔,惠儿也不敢不回答苏皇后的问题。
少女白皙的额头一下重过一下的磕在地上,发出一声声沉闷的“砰砰”声响,就仿佛打在人心底般让人跟着压抑不已。
惠儿一边磕头,一边回话:“回皇后娘娘,奴婢断不敢欺瞒,那两人确实是这样说的,奴婢该死,没分清楚他们话中的真假便将这样的混帐话说与皇后娘娘听,求皇后娘娘恕罪。”
说到后来,因担心苏皇后一怒之下会让人将自己拖出去活活打死,落得上回那名宫女同样的结局,惠儿声音都跟着颤抖起来。
苏皇后冷冷地任惠儿一次次以头磕地,在先前那一刻,她确实考虑过要不要将惠儿直接处死,寒素之事本就是她心里的隐秘,更被她视为生平最大的耻辱,如今被一个小小的宫女知道了。苏皇后想要灭口再正常不过。
不过,想到惠儿所说的那两名宫人对话的后半段,苏皇后到底还是留下了惠儿的性命。
直到惠儿额际多出一大片乌青,苏皇后才冷声道:“起来吧。”
惠儿听罢松了一大口气,忙不迭的自地上爬起来,却发现许是因为先前太过紧张,她的手脚都有些发软。
苏皇后眯了眯眼,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心头的狂怒,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的正常些。吩咐道:“将那两人的对话原原本本复述一遍。”
惠儿一怔。她本以为那两人只不过是胡说八道,会将这番话告之于苏皇后,也是存了侥幸心理,但如今看苏皇后的反应。莫非。这件事是真的?
这个念头也只在惠儿心里一闪而过。这时的她担心自己的性命都来不及了,又哪里有精神去分辨那番对话的真假,得了皇后的吩咐。便将自己听到的一字一句都说了一遍:“……那两人还说,皇上在二十几年前便请了皇觉寺的高僧用秘法保存了那位元后的遗体,那遗体如今正停放在皇陵里,而且,而且还是与皇上为自己预留的棺椁并排摆放在主墓室之中……”
惠儿说完便深深埋下头。
苏皇后在听到皇陵时便已经有些相信了。
自上回因威远侯府大姑娘之事与皇上争吵之后,皇上那日便出宫去了皇陵,后来这一段时间又去了一次。
先前苏皇后还在暗想,皇上去皇陵到底所为何事,这时听了惠儿的一番话,却是立即将之与皇上先前的异常举动联系了起来。
寒素,皇陵,秘法,遗体……
如果寒素的遗体就存放于皇陵之中,那这件事就说得通了。
可正因为说得通,皇后心里便愈发愤怒。
若事实真是这样,皇上二十几年前便请了高僧用秘法保存寒素的遗体,那是不是便真如惠儿所说,皇上早在当年寒素死后便决意要与她合葬?
若是这样……
若是这样,那她这个让天下女子都艳羡的苏皇后,又被皇上置于何地?
苏皇后因这个想法而气得双眼通红,若不是她心里好残存着一点理智,说不定便要当着惠儿的面尖声叫起来。
好半晌,苏皇后一连好几次深呼吸,这才勉强将心中的狂怒压住,只是到底心里并不平静,不仅面上泛着异样的红润,胸脯更是随着急促的呼吸而起伏不定。
好不容易找回起理智,苏皇后心里也犯起了疑。
她并不是不相信惠儿所言,但惠儿去取她的朝服,回来的时候便听到了如此惊人的隐秘之事,这其中怎么看都不像是偶然。
看起来,更像是有心人撒了一个饵,等着惠儿去咬。
而惠儿咬了这饵之后,最终却是将这或许带着毒的饵送到了皇后跟前。
可是,皇后细思了许久之后,却不得不承认,哪怕她明知道这饵有毒,只怕她也会一口咬下去。
只因,她绝对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身为皇后,若连与皇上合葬都不能,她将来岂不是会被后世子孙耻笑?
苏皇后双手紧紧握起,指上尖锐的金丝甲套狠狠刺进掌心,带来点点痛意,也让她更为清醒。
既然已经决定无论如何都要阻止这件事,苏皇后便不会再有迟疑。
目前最重要的,却是要查明这件事的真伪。
哪怕苏皇后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但她再怎么也要去证实一下。
可是,这般隐秘之事,皇上恐怕也只会深藏于心底,不会轻易告之旁人,那么,她该找谁去证实这件事呢?
皇上本就是个谨慎缜密之人,他若有心隐瞒一件事,只怕会藏得无比严实,就比如她自己,做了二十几年的皇后,也不是直到今天才偶然得知了这件事吗?
恐怕,就算是最受皇上信任的心腹也不一定……
对了,心腹!
苏皇后蓦地就想起了林公公。
这满宫上下,若说有一个人最受皇上的信任,那么这个人绝对不会是她这个皇后,而是平日里并不起眼的林公公。
苏皇后入宫二十几年。她初入宫之时林公公还并不是如今的司礼监掌印太监,但哪怕是那时,能时常跟在皇上身边的,也唯有林公公一人。
就苏皇后所知,有很多重要之事,皇上都是交给林公公去办的。
苏皇后并不知道皇上为何会如此看重一个阉人,但这并不妨碍她确认皇上对林公公的信任。
林公公本就是在大武朝立国之初便跟在皇上身边的,他必定知道寒素这个人,那么,有没有可能。林公公其实也对皇上的打算有些了解?
不过。就算苏皇后知道林公公可能知道许多事,她也没想过将林公公找来直言相询。
只因为,就算她这样做了,她也敢肯定。林公公必定不会回答她的任何问题。
林公公从来都只听皇上一人之命行事。就连面对她这个皇后。虽然看似恭敬有礼,但苏皇后也能察觉得出林公公的不以为然。
从前,她也不只一次为了林公公的态度而愤怒。若不是林公公乃近身服侍皇上之人,由不得她随意动,只怕她早就动手收拾林公公了。
好不容易找出一个可能知道这件事的人,路却又被堵住了,苏皇后蹙起了眉头。
要怎么办呢?
直接问林公公,他定然是不会说一个字的,那么……
苏皇后突然眼中一亮。
林公公肯定不会背弃皇上而选择向她吐露实情,但她若是并不直接问,而是摆出一副知道了所有事的样子,哪怕林公公再怎么精明,只怕也会被她试探出一些东西吧?
想到这里,苏皇后再次看向正战战兢兢立于下道的惠儿。
惠儿这时正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察觉到苏皇后望过来,她浑身又是一僵。
“惠儿。”苏皇后双眼轻轻眯起,轻声唤道。
“皇后娘娘有何吩咐。”哪怕惠儿这时怕得要命,也只能强自忍着。
苏皇后对惠儿的识相很满意,“你去查查看今天皇上那里是不是林公公当值,若是不是,便替本宫向林公公传话,就说本宫找林公公有要事。”
既然惠儿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让她去请林公公,无疑是最稳妥的。
许是察觉到了惠儿的紧张与害怕,苏皇后又刻意放缓了语气道:“本宫从来都是将身边之人的表现看在眼里的,只要你办好了这件事,本宫自然会提拔于你。”
换作是半个时辰之前,若是听到苏皇后这番话,惠儿必定会欣喜不已。
但经历了先前那自鬼门关走过一遭的危险,惠儿却半点不觉得喜,就算皇后真的会提拔于她,她也得有那个命不是?
与性命比起来,什么重用提拔的,都只不过是浮云。
苏皇后的吩咐惠儿是不敢违抗的,她应了一声,便出了坤宁宫,去了林公公的住处。
林公公作为宫里权柄最大的内侍,他的居所只怕没有哪个宫人不知晓,让惠儿觉得幸运的是,林公公今天不当值,这时正在房里休息。
听到皇后娘娘召见,侍候林公公起居的两个小公公也不敢怠慢,忙回屋禀了林公公。
不多时,林公公便已经着装整齐的出现在惠儿面前。
惠儿入宫好几年了,却只远远见过林公公几次,在惠儿的印象之中,林公公是个极为严肃之人,许是跟在皇上身边久了,行事倒是与皇上有几分相似。
惠儿本以为,林公公这等皇上跟前的大红人,是绝不会将自己这个没有品级的小小宫女看在眼里的,却没想到,林公公看到她,不仅对她笑了笑,还温声道:“这位便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姑姑吧,劳你久等了,我们这就去见皇后娘娘吧。”
惠儿听了便有些脸红。
姑姑是对那些有品级的女官的称呼,她只不过是个没品级的最低层的宫女,哪里能被人称作是姑姑。
于是匆忙对林公公行了个礼,便一路无言的告诉坤宁宫而去。
在他们身后,侍候林公公起居的两名小公公面现疑惑,林公公今天心情似乎不错啊,要不怎么会主动与一个小宫女说这么多话?
事实上,若两人这时候问林公公这是为何。林公公一定会毫不隐瞒的回一句他今天确实高兴。
便在这样的高兴之中,林公公与惠儿来到了坤宁宫。
坤宁宫里宫人众多,但苏皇后为了从林公公这里试探到实情,在惠儿走后便将所有人都遣了下去,是以林公公两人这一路走来只觉异常冷清。
来到皇后寝殿,惠儿先入内禀告道:“皇后娘娘,林公公已在殿外候着。”
苏皇后正等得有些不耐烦,闻言连忙道:“请他进来。”
即使她是皇后,在说到林公公时,也用了一个“请”字。
林公公只片刻便跟着惠儿入了寝殿。他如往常一般恭敬的向皇后行礼:“奴才见过皇后娘娘。”
苏皇后免了林公公的礼。又吩咐惠儿给林公公赐座,然后又将惠儿也遣了下去,才看向林公公道:“林公公,本宫今日唤你前来。是有事相询。”
林公公并未因苏皇后的客气而有所动容。他道:“皇后娘娘言重了。只要娘娘有吩咐,奴才纵是万死亦不敢辞。”
“哦?”
苏皇后只说了这一个字便闭口不言,她伸出右手。保养得白皙莹润的手指与华贵的金丝甲套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尤其当这只手轻轻抚在那条孔雀羽编织而成的薄毯上时,这对比便更为明显。
只看一双手,便能知道一个女人的日子过得如何。
苏皇后,无疑便是世间活得最尊贵的女子。
尖锐的甲套自雀羽上划过,苏皇后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她道:“林公公所言当真?那么,若是本宫是想问关于元后寒素的事,林公公也会如实道来?”
林公公面上便现出惊愕来。
他第一次有些违礼的猛然抬头直视于苏皇后,明显是太过惊讶苏皇后为何会知道寒素这个人。
“皇后娘娘怎么会知道……”惊愕之下,林公公说话都显得有些不清楚。
苏皇后进宫二十几年,因林公公是皇上亲近之人,她也没少与林公公打交道,在她以往的印象中,林公公从来都是沉默严肃的,仿佛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动摇他的冷静。
这么多年来,这还是苏皇后第一次见到林公公失态。
也正因为林公公的失态,苏皇后便越发肯定林公公不仅知道寒素的事,还知道得很清楚。
“林公公是想问本宫为何会知道寒素这个人?”苏皇后反问,面上一派沉着,“林公公在宫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又岂会不知这宫里是个藏不住秘密的地方,当初的寒素虽然不及大婚举行封后大典便亡故,却也曾被所有人尊称为皇后。这些年宫里虽然已经几乎没有经历过当年之事的老宫人,但关于她的事,又岂能完全瞒下来?”
林公公闻言又是一阵沉默,倒像是默认了苏皇后的话。
苏皇后见状心里也松了口气。
看来她所想果然是正确的,也只有用这样的方法,她才能从林公公口中探得只言片语。
于是,苏皇后又道:“所以林公公着实不用太过惊讶,本宫不仅知道寒素这个人,还知道当年寒素薨逝后,皇上请了皇觉寺的高僧用秘法保存她的遗体,而且,如今就存放于皇陵之中,可对?”
说话的同时,苏皇后的双眼一直紧紧盯着林公公,不想放过林公公任何一处细微的表情。
许是因为方才的惊愕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听了苏皇后这番话,林公公并未再向先前那般情绪外露,眉毛才轻轻抬起又被放下,虽然只这一瞬的异样,苏皇后却没错过林公公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惊讶。
果然,这一点也没有错……
苏皇后低下头,良久之后才再度说话,声音里却带了丝哽咽,她道:“本宫入宫二十几年,此前从未听说过寒素这个名字,只是既然她确实才是皇上的元后,那算起来也是本宫的姐姐。本宫这么多年来与皇上相伴,但如今看来皇上仍对本宫收存疑虑,所以才会将寒姐姐之事瞒得如此之紧……”
听到这里,林公公终于有了些反应,似是不忍苏皇后这番哭庇诉,他安慰道:“皇后娘娘莫要多心,皇上并非不信任娘娘。”
本就是寡言之人,说出这句安慰便已实属不易。
苏皇后闻言但也真的受到了安慰,用丝绢拭了拭眼角,道:“本宫一时想左了,倒让林公公见笑了。本宫最初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确实也曾有些想不开,但寒姐姐既已过世二十几年,本宫再计较之些得失便显得太过心胸狭窄了。”
说到这里,苏皇后有些怅然的叹息一声,“本宫也知道,皇上当年与寒姐姐感情甚笃,寒姐姐在皇上心里的地位也是本宫所不能比的,但再怎么样,知道皇上居然打算将来大行之后要与寒姐姐合葬于一处,本宫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甘的。”
苏皇后话音方落,便听“咣当”一声巨响。
却是林公公猛然起身,动作太急将身下的杌子打倒在地。
“皇后娘娘这是从哪里听到的无稽之谈?”林公公这时显得尤其激动,就连往日里不变的语调也变得高亢起来,“皇上现在龙体康健,又岂会这过早的考虑将来大行之事,皇后娘娘切不可信那起子小人编造出来的胡话!”
林公公说得斩钉截铁。
但苏皇后的心却因他的这番话而变得冷硬如铁。
只从林公公的反应,她便知道,这件事不会有假。(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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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省亲
二十几年的夫妻,哪怕她与皇上之间并不像旁人眼中那般恩爱和睦,可她这二十几年的付出,难道还比不得一个死人吗?
苏皇后为自己感到悲哀。
做皇后做到自己这个份上,她甚至连继续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为了不让林公公察觉出不对来,她仍强自按捺住心里的悲愤,只强笑道:“林公公说的是,本宫自然是相信林公公的话的,既然皇上没有这样的打算,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寒姐姐,但本宫心里总也是高兴的。”
若是正常来说,苏皇后能说出这样一番几乎算是推心置腹的话来,作为宫人的林公公怎么也会感到受宠若惊才是。
苏皇后知道林公公对皇上有多忠心,所以心里倒也没有这样的算计,她只不过是不想让林公公起疑罢了。
林公公仿佛半点没看出苏皇后的心思,听苏皇后如此说,便大大松了一口气,然后轻声劝慰道:“皇后娘娘莫要多心,皇上这些年对皇后娘娘如何您是最清楚的,如今天下女子提起皇后娘娘谁不面露羡慕?”
若是有几天前,哪怕明知皇上对自己也就只是面上情,但苏皇后听到这种话也必定会自得不已,但这时从林公公这里探得了皇上的打算,苏皇后却只觉得讽刺。
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苏皇后才能勉强保持着自己面上的笑容。
既然已经知道了想要知道的事,苏皇后也再没耐心与林公公周旋。“既是如此,倒也真是本宫多心了,这件事还烦劳林公公不要告诉皇上,若是被皇上知道本宫如此糊涂,本宫也无颜再见皇上了。”
对于苏皇后的这个小小请求,林公公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见苏皇后没有其他事了,这才向苏皇后告退离开了坤宁宫。
一路回到自己的居所,直到独自一人将房门关上,林公公面上的平静才换成讽刺与冷笑。
这样愚蠢的女人,怎么配与皇后娘娘相提并论?
……
而坤宁宫里。在林公公离开之后。苏皇后却是再也压抑不住翻腾的怒火,狠狠发了一通脾气。
但是,再怎么生气,苏皇后也不得不先考虑这件事到底要怎样更好的处理。
无论如何。她也绝对不可能坐视皇上有这样的念头。她才是大武朝的皇后。将来也只有她能在皇上驾崩之后与皇上同眠!
至于皇上的盘算……
呵,皇上不是费尽了心思要保留着寒素的尸身吗?
那么,若是她将寒素的尸身一把火给烧了呢?
想到这里。苏皇后眼中闪过怨恨与狠毒。
因为宫中皇家血脉单薄,相对前朝来说,后宫争斗便显然温和了许多,但苏皇后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后,却也并非什么手段也没有。
对她来说,只要能达到目的,就算是不择手段也不是不可以。
只不过是烧一具早就应该在泥里腥臭腐烂的尸体,对苏皇后来说,这着实算不得什么艰难的决定。
唯一需要考虑的,便是她要如何在这件事被皇上知道之后脱身……
在一片狼藉的寝殿里,苏皇后沉默着思考了许久。
苏皇后显然也是个行动派,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她便不打算将这件事再拖下去。
寒素的遗体被皇上安置在皇陵里,作为赵氏王朝的主人们将来安息之处,皇陵的守卫自然森严非常,即使身为皇后,要做到悄无声息的进入皇陵焚毁寒素的遗体,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所以哪怕皇后已经将手里所有可用之人都调动了起来,这件事也并非一时半会儿就能做到的。
而在这之前,苏皇后心里却浮现出一个越来越强烈的念头。
她想先去皇陵看看寒素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能让皇上命皇觉寺的高僧用秘法保存尸首二十几年,更能在死了这么多年之后还能牵动皇上时不时的就去皇陵看她。
每每想到就是因为这样一个人,皇上才会待自己从来都只淡淡的,苏皇后心里的不甘与嫉妒便有些压不住。
她知道她是争不过寒素的,活人是永远也不无法代替死人的地位的,只看这些年来皇上哪怕为了子嗣纳了不少妃嫔入宫,却也从没对谁有特别的表现,便可见一二。
但哪怕是输,苏皇后也想知道她到底是输在一个怎样的人手里。
这个念头只不过片刻便似在苏皇后心里扎根了般,她无法说服自己置之不理。
内心争斗了许久,想见见寒素的渴望,最终还是压过了苏皇后的理智。
去见见也好,就当是了了一件心事,反正寒素这个人以后是再也不能影响到她了,再则,她安排下去的事至少也得要个几天才能达成,趁这几天的功夫去皇陵看看,也不耽误她的计划。
苏皇后这样安慰自己。
下定了决心,苏皇后心里也松了口气。
只是,她身为中宫皇后,若没有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却是无法出宫的。
苏皇后想了许久,才想出一个回娘家省亲的借口。
事实上,这也并不完全能算是借口。
苏皇后入宫二十几年,自从出嫁那天踏出家门起,她便再也没有回过娘家,便是父母过世,她也没能回去看上一眼。
这么多年来,说是不想回娘家看看,这肯定是假的。
再加上,前几天苏七所做的事令本就没什么好名声的承平伯府可谓是声名扫地,苏皇后愤怒之余也确实想当面警告兄长一番。
所以,苏皇后很快就着人去了赵天南那里请示省亲一事。
赵天南自那日怒斥了苏皇后之后。心里是再也不想见到那蠢妇,这时听林公公回禀苏皇后想要回承平伯府省亲,只微微一顿便点头同意了。
无论如何,这样一个愚蠢之人做皇后,总好过一个自身有野心娘家又势大的皇后。
林公公见赵天南点了头,沉默了片刻,却出乎赵天南意料的开了口,他道:“皇上,皇后娘娘已经薨了二十几年了,恕奴才逾越。皇上您也应该将往事放下了。若非如此。苏皇后也不会总是疑神疑鬼……”
在赵天南面前,林公公所指的皇后娘娘永远只是那一个人。
听林公公提及往事,赵天南自然知道他所指的是什么,浑身便是一僵。
但随即。意识到林公公后面一句话。赵天南便有些警觉地道:“皇后为何事疑神疑鬼?”
宫里所有人都知道。林公公对皇上是最为忠心的,哪怕他当时答应过苏皇后不将这件事告诉赵天南,但这时赵天南既然问起。他也没有隐瞒。
林公公道:“昨儿奴才不当值,苏皇后派了人唤了老奴过去,说是有事要问老奴。”
听到这里,赵天南一双轮廓很深的眼便蓦地凌厉起来,他缓声道:“她都问了些什么?”
“苏皇后问起了皇后娘娘,”林公公如实道,“老奴也不知苏皇后是从何处得知皇后娘娘的事的,但宫里如今倒也还有几个当年的老宫人,想来左不过是从他们嘴里得知的,老奴想着既然苏皇后已经知道了,倒也没有否认。”
苏皇后知道寒素,这件事赵天南是知道的。
那次他想让苏皇后将凤家大姑娘召进宫,苏皇后怒极之下便说出了寒素这个名字。
但是,既然她已经知道了,还特意叫了林公公去如此这般询问一番,却又是何意?
赵天南本就是个多疑之人,虽然苏皇后的举动也算不上特别怪异,却也成功在他心里留下一粒名为怀疑的种子。
昨天才叫了林公公去问话,今天便想着要回娘家省亲。
赵天南不相信,两者之间没有联系。
也许,他该好好看看,他的皇后到底想做些什么?
若是她只是单纯的想回娘家看看倒也罢了,但若是她想借机耍些小手段……
赵天南眼中厉芒乍现。
他身为帝王的尊严,从来不容许任何人挑衅!
赵天南唤过林公公,然后低声吩咐了几句。
林公公闻言有些惊讶,但什么也没说,只应了声诺便退下去安排赵天南安排下的事了。
……
坤宁宫里,苏皇后省亲的请示很快就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即使苏皇后已经不再期待帝王之爱,这时见赵天南应得如此快,也难免有些高兴,然后便迅速安排起回承平伯府省亲之事。
这是苏皇后入宫二十几年之后首次省亲,不说苏皇后自己的重视与期待,得到消息的承平伯府亦对此无比重视。
承平伯府刚出了苏七之事,哪怕伯府的男人们平素都没有什么好名声,出了这事也都觉面上无光,更是无颜顶着全京城人的指点与议论在外行走。
所以,很难得的,承平伯府满府上下足足能凑出一打的爷们儿,这一连好些天都再没踏出过伯府一步。
这对承平伯府这些一心只想着采更多新鲜花儿的男人们来说,也算是不可思议了。
对承平伯府的人来说,这些天的日子无疑极其难过,关键是他们还不知道苏七之事到底要多久才能算是平息,这时得到消息皇后要回伯府省亲,这些人也算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承平伯府也是皇后的娘家,想必皇后省亲之后,哪怕是冲着皇后的面子,苏七之事也该慢慢自人们心里淡去了吧。
这样一来,承平伯府上下在迎接苏皇后省亲一事上便都格外的热心。
皇后省亲,这在京城来说也算是个不小的消息了,一时之间倒也让苏七之事的热度稍稍退却了些。
到得苏皇后省亲那日,皇家的仪仗与排场倒也让苏家人得了不少脸,苏家人面上泛光的同时。只觉苏七带来的影响都不算什么事了。
虽说是省亲,但苏皇后也并不能在承平伯府过夜,在傍晚之前就得回到宫里。
对于想要去一趟皇陵的苏皇后来说,时间显然是紧了些,所以苏皇后也不浪费时间,将承平伯训斥了一番之后,便在承平伯的遮掩下乘了一辆普通的马车悄然离开了承平伯府。
苏皇后离开承平伯府的消息没过多久,便被宫里的赵天南知道了。
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在御案上敲击着,看似悠闲的动作之下,赵天南面上的表情却俨然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倒是没想到。他的皇后居然真的有胆子借着省亲的机会瞒着他使手段。
“知道她想去哪里吗?”赵天南沉声问。
林公公闻言道:“回皇上。苏皇后乘着马车出城了,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最终的目的地,但那个方向,与皇陵所在的方向一致。”
林公公并未多加猜测。他只是如实说出了自己所知道的。
赵天南眼中便多出几分隐怒来。
皇陵。又是皇陵。
苏皇后先是刻意寻林公公问了素素的事。如今又找了省亲的借口,实则往皇陵去。
若说苏皇后心里没有算计,赵天南自己就先不信。
“真是朕的好皇后啊。朕这些年倒是小瞧了她。”赵天南缓缓握起拳头,声音里仿若隐着惊雷,让人听了心里便不觉冒出凉意,“让人小心跟着,若是她的目标真是皇陵,就把皇陵守卫调开,朕倒要好好见识一下朕的好皇后到底都有些什么手段。”
再说苏皇后。
当初未嫁时便鲜少有机会外出,进了宫这二十几年,除了每年盛夏之时随皇上一起去行宫避暑,其他时候亦没踏出过宫门一步。
如今瞒着人偷偷往皇陵去,对苏皇后来说也算是新鲜的体验了。
但那新鲜感之后,苏皇后心里却有些紧张。
皇陵的重要性自是不言而喻,她其实也没有信心一定能不惊动守卫就进到皇陵,若实在不行,她都打算亮出身份了,身为大武朝的皇后,她进入皇陵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怕只怕这样一来这件事会被皇上知道。
只是,让苏皇后没有想到的是,她此行却是异常的顺利。
虽然有些疑惑皇陵外的守卫到哪去了,但能避开守卫,苏皇后也没有多想,让人将马车停在一个隐蔽的地方,又吩咐跟来的人守着马车等她回来,苏皇后便独自一人入了皇陵。
这是苏皇后第一次进入皇陵,没有此间地图,苏皇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在皇陵里乱转,再加上这里虽然修建得气势恢宏,但到底是陵墓,其内不仅黑暗,更有一股子骇人的阴森之气,若不是苏皇后心里想见见寒素的念头太过强烈,只怕就要掉头便跑了。
好在当今皇上乃是大武朝的开国皇帝,所以这皇陵占地虽然极为辽阔,但其实里面如今几乎算是完全空置的,在这些空置的墓室里找寻放置寒素遗体的墓室,虽然很费了苏皇后一番功夫,最后却也被她找着了。
第一眼看到墓室里并排而放的两具棺椁时,苏皇后心里的愤怒便差点没让她做出失了理智之事。
若说之前她心里还对此事有些怀疑,那此刻那点怀疑却是半点也不存了。
两具棺椁,远远瞧着,一具里明显放的便是寒素的尸首,另一具空置的是留给谁的自是不用说。
除此之外,她这个如今的正宫皇后,却是半点位置也没有。
自打苏皇后知道有寒素这个人,她的心里其实都一直压着一团火气,只是那些年都被她遮掩着从没表现出来而已。
而今天,放着寒素遗体的那具棺椁,便如一根导火线般,将苏皇后所有的怒气尽数点燃,让她心里瞬间便燃起熊熊大火。
原本她是打算派手下人偷偷进入皇陵将寒素的尸首一把火烧了的,但这时亲眼见了墓室里的情况,苏皇后只恨不得自己亲手来做这件事。
若不是她来之前没有半点准备,只怕她真会做出这种事来。
好半晌才勉强压下这股冲动,苏皇后一步步靠近寒素的棺椁。
在看到棺中寒素的容颜之前,哪怕早就知道皇上请了皇觉寺的高僧保存寒素的遗体,苏皇后也始终以为,寒素终究已经死了二十几年,再是怎样厉害的秘法,能保持她的尸身不腐烂也就是极限了,只怕面容却是早已不能看了。
却没想到,她都已经做好被吓一跳的准备了,却看见那样一张仿佛从来未曾被岁月侵蚀的脸。
女子年约三旬,肌肤白皙,眉目如画,她静静躺于棺中,颊边还带着几分红晕,仿佛只是在沉睡,且随时有可能睁开眼来。
若不是早就知道寒素已经死了二十几年,苏皇后绝不会将棺中女子当成一具没有活力的尸体。
哪怕是她心里早已对寒素存了挑剔,在亲眼看到之后,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名叫寒素的女子,确实值得让人念念不忘二十几年。
但随即,苏皇后心里却是既愤怒又悲哀。
二十几年过去了,当年的苏沉鱼变成了如今年过四旬的中年妇人,可在那时便已长眠地底的寒素,看起来却仍如此年轻。
时常看着这样一个虽然死了,却仍能引来旁人怜惜与追忆的人,也难怪这些年皇上会对满后宫的妃嫔视而不见了。(未完待续。)
第89章 昏厥
苏皇后凑近棺椁,仿佛要将这张面容印在心底。
良久,她有些神经质的对着棺中长眠的寒素冷笑一声:“原来你就是寒素,真是久仰大名了,这么多年来活在你的阴影之下,说起来咱们这还是第一次见面。不过,也一定会是最后一次见面!”
在这阴暗的陵墓里,对着棺中的尸体说话,苏皇后这时候倒也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是不是有些让人瘆得慌。
她站起身,再看了寒素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她之所以往这里走一趟,本就只是想见一见寒素,如今既然见到了,也算是了了一个长久以来的心愿,她自然不会再在这里久留。
想到自己离宫之前的种种安排,苏皇后嘴边噙上一抹微笑。
就算寒素在这皇陵里呆了二十几年又能如何,将来能永远留在这里的,只能是她苏沉鱼。
至于寒素,既然已经死了这么多年,那便尘归尘,土归土吧。
苏皇后并不觉得自己所为有何不妥之处,没有了期盼多年的来自于帝王的欢欣,她也只剩下皇后这个身份了,为了维护她的尊严,别说是烧一具尸体了,便是杀一个活人,她也断不会有任何犹豫。
放下了一块压在心里多年的巨石,苏皇后这时只觉无比轻松,迅速回到马车上驶离了皇陵。
她没有发现,在她走后,又有另外一队人偷偷潜入了皇陵。
不多时,那队人搬出一样东西迅速离开。在他们离开后不久,重新出现在皇陵外的守卫们突然发现,似乎有异样的焦臭味自皇陵里传来。
皇陵有多重要自不必多说,意识到出事了,这些守卫见状面色一凌,然后也顾不得皇陵不能擅入的规矩,急匆匆便冲了进去。
而这时,原本放着两具棺椁的墓室里,其中一口棺椁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
也不知那棺椁里被人放了什么东西,火势显然尤其凶猛。即使震惊的守卫们想尽了各种方法灭火。到最后大火燃尽时,已经变得焦黑一片的棺椁里,也只余一些破裂的的布料以及一堆灰烬几根枯骨。
……
“你说什么?”似乎听到什么不敢置信之事,赵天南一掌猛然拍在御案之上。坚固的御案便瞬间变得粉碎。
身为帝王。赵天南其实是很少发怒的。就算偶尔发怒,也从来没像今天这般失态过。
赵天南却是半点也没注意到这个,他看向面带哀色低着头的林公公。怒声道:“再说一遍!”
“皇上,您可要为皇后娘娘做主啊……”
林公公悲鸣一声,红着眼眶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老奴依皇上的吩咐,派了人跟在苏皇后后面,并调开了皇陵守卫,苏皇后果然入了皇陵,并在其中待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老奴本想,苏皇后到底是一介女流,进到阴暗的皇陵里能不能呆得住不说,就算能呆得住,也指定找不到皇后娘娘遗体所在之处,便也没命人多做防备,却不曾想,就因为老奴这一时的疏忽,却累得皇后娘娘在二十几年之后还要受此大劫!”
林公公又是悔又是痛,哽咽得声音都有了几分含糊。
“待皇陵守卫发现不对劲冲进去时,已经无法挽救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的遗体已经被烧得只剩几捧冷灰几根残骨了!”
“皇上,皇后娘娘这是尸骨无存了啊!”
尸骨无存。
这几个字便如一把重锤,狠狠击在赵天南的心底,让他心中钝痛的同时,也是一阵的头晕目眩。
他想起皇陵里眉目如画仿佛正陷入一场好眠的寒素,却怎么也无法将她与林公公口中的尸骨无存几个字联系起来。
他的素素,应该在他百年以后与他一起长眠的,又怎么可能尸骨无存?
赵天南好半晌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但她知道,以林公公对寒素那甚至还要远超对他的敬重,不可能拿这样的事来骗他。
那么,他的素素,真的被苏沉鱼那个毒妇给……
又是一阵晕眩,赵天南几乎没能站得住,若不是及时扶住了身后的龙椅,说不得便要一头栽倒下去。
苏沉鱼省亲的请示是他同意的,甚至在发现苏沉鱼要去皇陵时,也是他让人刻意放纵的,甚至还是他命人将皇陵守卫调开的。
他只是想瞧瞧苏皇后到底想做什么,却没想到,会因此让他的素素被毒火所吞噬。
赵天南只觉胸腔里那颗这些年来始终觉得缺失了一块的心正疯狂的跳动,比任何一刻都来得迅猛的狂怒便借着那急促的心跳涌上心头。
“将那毒妇给我带回来,给我带回来!”赵天南的双眼迅速充血泛红,并布满细细的血丝,仿佛一簇簇燃烧着的火焰,说完这句话,他仍觉得不解恨,一边来回走动着,一边怒声道,“她好大的胆子,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动素素,我要将她……”
想到那样美好到让人向往的素素因为这个毒妇的一把火而化为灰烬,赵天南心里的抽痛一阵强过一阵。
他这些年虽然一直注重保养自身,但无论怎么说也是年过半百的人,再怎么保养也终比不上身强体健的年轻时候。
对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大喜大怒都乃大忌。
这时怒极攻心之下,赵天南咬牙切齿的话还没说完,到底没能忍住,猛然喷出一口鲜血,便眼前一黑往前栽了过去。
“皇上!”
林公公失声叫道,然后往前一跃,这才在赵天南倒地之前接住了他。
“皇上,您怎么了?”
这句本该用焦急与担忧等语气说出来的话。林公公却说得异常轻柔。
他看着紧紧闭上双目,面上泛出痛苦的赵天南,眼中时而隐现的痛快与解恨,却是与他的表情以及他的身份严重不符。
将晕过去的赵天南扶着在龙椅上坐下,林公公似是欣赏般仔细打量着赵天南的痛苦表情,好一会儿,才欣慰地道:“皇上啊,当年你为了这把椅子能那样对待皇后娘娘,如今倒是又痛苦起来,叫老奴见了。心里厅真是痛快啊。”
二十几年来。林公公跟在赵天南身边,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当作真理一般,亦不折不扣的执行他下达的每个命令,饶是这宫里最挑剔的人。也不得不承认。林公公便是这宫里最忠于皇上之人。
这样一个人。这时却在赵天南晕过去之后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若是这里还有旁人,只怕会惊得目瞪口呆。
许久之后。大概是欣赏够了,林公公上前两步,将赵天南自龙椅上挽起来,却并不急着唤太医,而是凑在赵天南的耳旁,轻声道:“皇上,皇后娘娘让我转告你,这才只是个开始,您好好享受吧,可不要辜负皇后娘娘这么多年来对您的挂念。”
在赵天南面前,林公公从来都是自称老奴或奴才,这是第一次,他用了“我”。
昏睡中的赵天南狠狠皱起眉头,仿佛对此有所感应。
林公公也不再多言,扬声向外喊道:“来人,传太医,皇上晕倒了!”
整个皇宫,便也自此开始鸡飞狗跳起来。
虽然赵天南人事不醒,但林公公向来对他的命令都是完全执行的,所以苏皇后乘坐的马车还没来得及回到承平伯府,便被林公公派出来的皇家死士给围住了。
马车里除了苏皇后,还有两名坤宁宫里的宫人,一人是皇后当初从承平伯府带进宫的心腹嬷嬷,另一人却是早先将寒素之事告之苏皇后的惠儿。
马车骤然停下,三人手忙脚乱的扶着车壁坐稳,然后渐渐有了不好的预感。
赶车的车夫是承平伯派来的,承平伯在女色上确实是个糊涂之人,却也明白苏皇后对整个承平伯府的重要性,他既然让这车夫来替苏皇后驾车,这车夫自然是个能得信任且做事稳妥之人。
这样一个人,又是在往来的人并不多的情况下,又怎么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苏皇后抿紧了唇,不知为何,自打从皇陵里出来,她便总觉得有些心惊肉跳,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正在发生。
见苏皇后没有反应,那嬷嬷和惠儿对视一眼,却是冲着惠儿使了个眼色。
惠儿虽然也害怕,但这时也没得选择,颤着手将车帘掀开一丝缝,却见马车周围不知何时已经围满了人,这些人都穿着一致的黑衣,且个个面无表情,一双眼更是毫无波动,当那视线落在人身上时,很容易便会让觉得自己在这些人眼中只是个死人。
惠儿在触到其中一人冰冷的视线时骇得指尖一抖,车帘便跟着滑落下来。
“怎么回事?”那嬷嬷问道。
苏皇后这时也回过神来,强压着心里的不安看向惠儿。
惠儿因那黑衣人的视线仍有些心有余悸,一连吸了好几口气才终于能完整的将话说出来,她道:“娘娘,外面围了好多可怕的黑衣人。”
惠儿虽然入宫好几年,但年龄并不大,在她有限的词汇里,也只能找出“可怕”二字来形容那些黑衣人了。
苏皇后听到“黑衣人”几个字,心里便是一动。
虽然她这个皇后并不如天下百姓所以为的那般受皇上重视,但到底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后,对于皇室的隐秘之事,她也是知道一二的。
苏皇后知道皇家死士,也知道皇家死士是皇室训练出来保护皇室成员安全的。
除了赵天南,苏皇后知道太子与含月公主身边都有赵天南赏赐的死士,而她这个天下人眼中与皇上相敬如宾的皇后,却从来没得过赵天南一句话。
苏皇后一次偶然之下也见过一次赵天南身边的死士,一直到现在,她都仍记得那名死士那双仿佛看死物一样看她的眼睛。
所以这时听到惠儿口中的黑衣人。她下意识的就想到了皇家死士。
随即,苏皇后心里便被恐慌所占满。
她们所乘坐的马车很是普通,就算有那劫道的,只怕也不会选她们的马车下手,更别提现在是光天化日之下,又是在京城的大街上,哪里会有这么大胆的劫匪,只怕外面还真的就如她所想那般是皇家死士。
可皇室的死士培养极为不易,就连太子和含月公主身边也只得几人而已,又怎么会出现一群死士围在外面的情况。
只一瞬间。苏皇后便想到了她才离开不久的皇陵。
莫非。是皇上知道她去了皇陵?
但就算是这样,皇上也没理由派出死士来啊。
苏皇后越想心里越慌,她看了看同样惊惧不已的嬷嬷和惠儿,这时候也指望不上她们了。
深吸一口气。正襟危坐的坐好。苏皇后尽量冷静地道:“外面是什么人?”
一阵沉默之后。苏皇后便听得一个冷漠的声音传来,“皇上有命,请皇后娘娘移步。”
苏皇后心里一阵狂跳。
果然是这样。
她隐隐有感觉。若是她就这样跟着这些人走了,只怕绝对讨不了好。
“你们先回去吧,本宫回了伯府之后马上回宫,必不会让皇上久等。”苏皇后只能想出这个借口来拖延。
但是,外面的黑衣人首领并未因为她这番话就有所动容,而是继续道:“皇上有命,请皇后娘娘移步。”
苏皇后双手猛然将座下铺着的缎子揪成一团,但还没等她再说什么,外面的黑衣人就已经失去了耐心,苏皇后只听到了一个“上”字,再然后,车帘猛然被人从外面掀开,车夫早就已经被扔下了马车,一名黑衣人跳上车辕,不待苏皇后反应,便伸手一把拉住苏皇后的手臂粗鲁的往外一扯。
“啊!”
苏皇后三人同时尖叫出声,但这都不能改变她被人拉下马车的事实。
那黑衣人便似根本就不知道手上之人便是一国之母般,顺手将苏皇后往后一甩,便另有两人一左一右的将苏皇后制住。
“你们要干什么?本宫是当今皇后,你们好大的胆子!”苏皇后再也压不住心里的恐惧,尖声叫出来。
她知道皇家死士除了在赵天南面前,面对其他人都是这样一副样子,但他们如此对待自己这个皇后,却让她心里的不安攀升到极点。
她只是去了皇陵一趟而已,就算她有心做些什么,也根本还没来得及实施,难道只是这样,皇上都不能容她吗?
被身边两人动作粗鲁的提着往宫里赶,苏皇后心里一片冰凉。
苏皇后被带回宫时,宫里正因为赵天南的昏迷不醒而乱成一团,赵天南未醒,苏皇后也便在林公公的做主之下被囚入了坤宁宫。
同一时间,威远侯府里的凤止歌也已经得到了林公公的传信。
已经入了夜,流云阁凤止歌的闺房里已经燃起了明亮的烛光,凤止歌如往常一样将手里写着字迹的信笺凑到烛光之上焚毁,然后与守在她身边的李嬷嬷相视一笑。
“主子,这次能如此顺利的将……取出来,说起来真是不可思议。”李嬷嬷感慨道。
李嬷嬷是亲身经历过当年事件的人,比起寒老爷子,她对于取回寒素尸骨一事的执着半点不见少,如今见多年的心愿终于达成,李嬷嬷往常严肃的脸上也露出一个笑容,看起来竟似年轻了好几岁一般。
凤止歌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面现轻松。
说起来,她的计划能这么顺利的实施,倒真要好好谢谢赵天南。
虽然她确实是打算借着苏皇后将寒素的尸骨取回,却没想到,苏皇后不仅决定亲自前往皇陵,就连赵天南,也出于想看看苏皇后到底有什么算计的念头,居然不仅由得苏皇后作为,还主动着人将皇陵守卫调开。
若非如此,凤止歌手下的人就算能将尸骨取回,也必然不可能全然瞒过皇陵的守卫,出现伤亡更是不可避免的事。
如今能有这样的结果,自然是凤止歌愿意看到的。
二十多年了,今天终于将属于寒素的最重要的东西取回,也算是对当年之事的一个了结吧。
她早先就对寒老爷子说过,取回寒素尸骨之后是要葬入寒氏祖坟的,这也是寒老爷子多年来的心结所在。
而且,这件事还宜早不宜迟。
如今赵天南仍昏迷未醒,自然不可能注意到寒家有什么异状,若是待他醒过来……
赵天南这二十几年能将大武朝治理得国富民强,自然是极尽精明之人,很有可能便会由这些蛛丝马迹联想到皇陵之中发生的事来,到时候这件事恐怕又会横生枝节。
这是寒老爷子和凤止歌不想看到的。
所以,他们必须得趁赵天南恢复精力之前将这件事办好。
“让人通知父亲,寒家祖坟那里准备好,过了今夜,我们便动身过去。”凤止歌吩咐李嬷嬷道。
李嬷嬷应声下去安排此事。
凤止歌看着桌上摇曳的烛光,白皙纤细的手指自残留的灰烬上拈过,眼中难得的有了几许恍惚。
在将寒素葬入寒氏祖坟之前,她还想去见一见过去的自己。
亲眼见到自己前世的尸骨,这世间,只怕唯有她能有如此经历吧。(未完待续。)
第90章 故事
凤止歌手下的人从皇陵中盗出寒素的尸骨之后,并未送往威远侯府或者寒家,这两处地方无疑都太过招眼,一个不小心便有可能被旁人看在眼里。
寒素的尸骨存放在京城城北的一处普通的民居里。
那宅子还是当初幼时的寒素用自己手里的第一笔银子置下的,那时的她对寒家还没有那么多的认同感,只想着总有一天会从寒家离开,选这样一个普通安静的宅子像普通人一般平静过一生也不错。
却不曾想,将来有一天,她亲手置下的宅子会用来存放她自己的尸骨。
造化弄人,果然是如此。
隔了好几十年再回到这宅子里,看着因许久没有住人而显得有些破败的屋子,凤止歌心里不无感慨。
推开院门,穿过面积不大的院子,便是存放寒素尸骨的房间。
看守院子的人都被凤止歌遣奶了,所以当她进到房间时,除了床上静静躺着的寒素,便只有她一人。
虽然早就知道赵天南用秘法保存了寒素的尸骨,但凤止歌仍没想到,这所谓的秘法居然能做到这一步。
看到寒素那张一如当年,并未因死亡而有所变化的脸,凤止歌一时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这过去的自己。
比起当初在后世时一直生活在暗处,上一世的寒素虽然一生短暂,但却可谓是张扬风光了一世,甚至如今这庞大的帝国都至少有一半是在她手里诞生。即使现在回想起来,凤止歌对自己的前世也并无太多遗憾。
缓步来到床边,凤止歌伸手在寒素的脸上抚过,指尖传来的僵冷与冰凉告诉她,哪怕面容仍与当年一致,如今在她面前的,到底也只不过是具没有生命的皮囊。
“尘归尘,土归土,过了今夜,世间便再无寒素。”凤止歌淡淡地道。
像是在对床上的寒素说。也像在自言自语。
寒素已经死了二十几年。若不是因为赵天南,只怕如今早已化作一堆枯骨,若不是因为凤止歌想再看一眼曾经的自己,这尸骨也早该在被带出皇陵之后就送往寒家祖坟安葬。
凤止歌只是想看一眼而已。既然已经看到了。寒素自然也该有她的归宿。
转过身。凤止歌正准备唤人来将寒素的尸骨带走,却不料突然听得一阵喧哗,而且声音来处离她所在的院子还很近。
凤止歌微顿。
这宅子所在的位置很是普通。周围住的也都是些普通百姓,这样的地方,又是在晚上,按理说应该很是安静才对,这样一来,这突如其来的喧哗声,却显得有些古怪了。
凤止歌并不认为那声音是为她而来。
虽然她确实在这宅子里放了不能显露于人前的东西,但除了她最亲近的几个人,旁人根本就不知道她将寒素的尸骨安置在了这里,再则,唯一有理由寻找寒素尸骨的赵天南这时尚未自昏厥中醒过来,又怎么会有人因为这个找到这里来?
果然,那阵喧哗声越过凤止歌所在的宅子,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之后,明显为数不少的一群人却是来到了隔壁。
“砰砰砰砰,开门开门!”
紧接着便是大声的叫门声。
普通百姓之家入夜之后本就歇得早,这时附近的大部分人家都已经熄了灯,本就安静得紧,这叫门声便显得格外的明显,只这片刻,附近便有不少人家被这叫门声惊醒,纷纷点了灯起来查看怎么回事。
凤止歌的宅子与隔壁只一墙之隔,所以对隔壁的动静,便听得格外的清楚。
隔壁先是一片静默,随后却是一阵压抑的骚动,却始终不见有人去应门。
外面叫门的人显然也等得不耐烦,还没等里面的人有所回应,便抬起脚******踹在了并不如何坚固的木门之上。
一声轰然巨响,两扇木门差点没直接飞出去,又一阵喧哗之后,凤止歌便听先前叫门的声音又道:“大人,已经将人抓获,请大人示下。”
原来是官府抓人。
听到这里,住在附近有些提心吊胆的百姓们都松了一口气。
“先把人带回去。”
这,却是一个凤止歌熟悉的声音。
萧靖北。
凤止歌扬了扬眉,没想到在这里都能遇得到他。
院外,萧靖北见属下之人提着一名披头散发的中年男子走出来,看到萧靖北,那中年男子便如见了杀父仇人一般,面露凶狠之色,作势便要往萧靖北这边扑来,若不是萧靖北的两名下属按得牢,说不定还真让他得逞了。
萧靖北也不生气,只淡淡地看了那人一眼,转身便准备离去。
这样的事在他成为锦衣卫北镇抚使之后并不少见,这些日子按着皇上的意思,他这个手握重权的北镇抚使可是抓了不少朝中的驻虫,惹来无数人敬畏的同时,亦换来了不少骂声。
不过,萧靖北并不在乎。
这些年来,因为周语然,安国公府,以及他自己,又何曾有过什么好名声,比起当初****夜夜游走于死亡边缘,如今的情形好了不知道多少。
至于其他人怎么看,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还真的从来没有放在心里过。
他只要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就行了。
看着被属下带走的犯人,萧靖北的眼中泛出幽光。
随后,在路过旁边的一处宅子时,萧靖北心头却突然异样的一跳,脚步便就这样停了下来。
他看着面前这普通的宅子,表情有些奇异。
萧靖北的怪异之处惹来了手下人的疑惑,其中一人看了看眼前的宅子。无论怎么看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妥来,于是有些迟疑地道:“大人,这宅子……可是有问题?”
被下属这样一问,萧靖北便蓦地回过神来,“没事,今儿大家都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
提问之人虽然仍心存疑惑,但忙活到大半夜,也确实有些累了,于是又向萧靖北行了个礼便与其余几人一起三三两两走远了。
几人手里提着的灯笼渐渐远去。暖黄的灯光便被幽深的夜色所取代。四周又恢复了之前的静寂。
萧靖北有些疑惑的偏头看了看面前的宅子,举起手准备敲门,不知为何,一只手又只停在了半空。
好半晌。就在他收回手准备离去时。那紧闭的院门却突然自内打开了。
就着淡淡的月光。看着凤止歌那熟悉的容颜,萧靖北心里莫名的就是一喜。
事实上他并不确定里面的人到底是不是凤止歌,只是方才在路过这宅子时。心里那莫名的直觉却告诉他,里面有他想要见到的人。
凤止歌歪着头将萧靖北上下打量了一番,直到萧靖北都有些不自在了,才往后稍退一步,邀请道:“进来坐坐?”
萧靖北有些迟疑。
对于凤止歌的邀请,虽然他心里确实渴望,但毕竟三更半夜,又是孤男寡女,只要一想到万一有人看到这一幕将会给凤止歌带来什么,他抬起的脚便怎么也落不下去。
猜到萧靖北的想法,凤止歌微挑眉,唇畔牵出一个惑人的弧度,“没想到你看起来冷冰冰的,想的倒是不少。”
萧靖北闻言面上便有些莫名的发热,若不是这夜色之中能见度极低,恐怕他就要为此尴尬不已了。
似是看出萧靖北的窘迫,凤止歌也不再多言,又往一旁退了些,“进来吧。”
萧靖北一顿,然后便真的踏进院子里。
他这时也觉得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从他第一次见到凤止歌起,就知道她并非普通闺阁少女,后来几次所见,眼前的少女处事莫不是圆融缜密,从无错漏之处,比起他这个在生死边缘游走了十几年的人都强出不少。
她既开口相邀,又岂会没想到这些呢。
跟在凤止歌身后,萧靖北走进唯一亮着灯的房间。
他本以为这宅子里只凤止歌一人,却意外的看到床上还躺了一人。
灯光昏黄,萧靖北在发现屋子里还有人时便止了脚步,所以他也只隐约知道床上躺着的,是名三十左右的妇人。
深更半夜,凤止歌出现在这普通的宅子里,且宅子里还有着一名妇人。
无论怎么想,这事也透着些怪异。
但萧靖北却什么也没问。
凤止歌到床边坐下,视线落在寒素不变的面容上,话却是对萧靖北说的,“你就不好奇,不问问她是谁?”
萧靖北原本是没准备开口的,听到这里,便问道:“她是谁?”
凤止歌失笑,本有些阴郁的心情,却在这一笑之后明朗了许多。
想起那次萧靖北闯到威远侯府的倾诉,莫名的,凤止歌便也有了想要讲故事的兴致。
她没回答萧靖北的问题,而是问道:“你知道寒素吧?”
没等萧靖北回答,凤止歌便知道自己说了句傻话,安国公之所以在卧病十几年,说到底与寒素也有些关联,萧靖北既然已经查明安国公当年重病的原因,又岂能不知道寒素。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凤止歌道。
故事起于前朝末年,乱世伊始,终于那个即将成为皇后的女子一夜暴毙于宫里。
凤止歌并没有讲故事的天赋,只用了最平淡的语气将那个名叫寒素的女子那短暂的一生娓娓道来,但其中隐含着的波澜壮阔与惊心动魄,却仍让萧靖北听得有些入了迷。
他知道寒素这个人,也知道自己的父亲之所以会有此一劫,也是因为阴差阳错的发现了些寒素死因的线索,但直到这时,听完凤止歌所述,那原先在他印象里只有一个名字的女子,形象才渐渐变得具体了些。
只不过……
萧靖北眼中闪过疑惑。
如果他没记错,凤止歌也才及笄几个月,按她的年纪,她出生之时,寒素早就已经死了,为何,她却将寒素之事知道得如此清楚?
萧靖北张了张嘴,想要问出心中的疑惑,却在猛然发现一件事之后面现震惊地看向床上静静躺着的女子。
在看到屋里子这女子时,萧靖北心里便觉得有些怪异,但见女子一直卧床,就是来了客人也不见起身,便也只当凤止歌深夜来这里是来探望病人的。
但一直到这时,他才突然发现一直存于心中的怪异来自何处。
练武之人本就耳聪目明,萧靖北这些年不知经历多少次生死,五感更是格外的敏感,但从他进到这屋子,从头到尾,除了他自己与凤止歌那清浅的呼吸声,他便再没听到过其他声音。
若那女子真是病人,她的呼吸声更该较常人显得粗重些才是,可如今萧靖北却压根就没听到任何声音……
“她是……”望向床上宛如睡去的女子,再看了看坐在床畔只露出一个恬静侧脸的凤止歌,萧靖北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话,便变了个样,“她是谁?”
同样的话问了两遍,意义却完全不同。
凤止歌本也没想过要刻意隐瞒什么,见萧靖北发现了,面上倒也没有异色。
“她是过去。”凤止歌道。
过去?
这个奇怪的说法令萧靖北不解,但他随即却因凤止歌先前讲起的寒素的故事,而想起了别的事。
他如今是锦衣卫北镇抚使,手里的权柄不小,能接触到的消息自然便多。
白日里皇上突然昏厥的消息虽然并未大肆传扬,但该知道的人却都知道了,如今正受皇上青睐的萧靖北自然也不例外。
皇上身体向来康健,便是伤风咳嗽都少见,如此突然昏厥,自然不可能没有原因。
萧靖北虽然不知道那原因是什么,但也隐隐知道,今天皇陵那里似乎出了事,再联系起之后皇上便突然昏厥,很难说这其中有没有联系。
若皇上真是因皇陵之事昏厥,凤止歌这里突然出现的女子尸骨,那个以寒素为主角的故事……
萧靖北越往下想,一双原本平静淡漠的眼便瞠得越大。
他其实觉得自己这番揣测很荒诞,却始终无法摆脱这个看似不可能的想法,指着床上的女子,萧靖北的声音因震惊而显得有些失真。
“她是寒素?”萧靖北脱口而出。(未完待续。)
ps: 大姨妈附体,各种不舒服,更晚了抱歉。。。
第91章 焚
因为幼时的遭遇,萧靖北面上从来都少有表情,若是此刻他的震惊被熟知他性子的闻越与宁修宜见了,铁定得大呼是不是见鬼了。
这也能从另一个方面说明萧靖北这时有多震惊。
他看着床上躺着的仿佛只是熟睡的女子,怎么也无法想象,这会是早在二十几年前就已经死去的人,而且还是寒素。
寒素这个名字,虽然已经有很多年不被人提起,但在当初亲眼见识过她的风华的人心里,这个名字显然有着撼动人心的力量。
因为安国公卧病的起因便在寒素的死因上,萧靖北这些年对寒素这个人的感觉一直有些复杂,却也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在这样一个夜里,亲眼看到这早已死去二十几年的人。
看着寒素那泛着红润的脸颊,以及她面上的恬静,若不是得了凤止歌的点头承认,只怕萧靖北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这会是个死人。
好半晌,终于将心里的震惊压下,萧靖北看向凤止歌,“皇陵出的事,就是因为这个?”
其实不用凤止歌回应,萧靖北心里便已经有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哪怕他之前就已经认识到了凤止歌与那些娇弱闺阁千金的不同,这时也仍有些不可置信。
能从守卫森严的皇陵里将寒素的尸骨带出,就算是换作安国公没出事前,只怕也不会做得如此这般悄无声息。
而最让萧靖北疑惑的,却是凤止歌为何会费大力气做这样一件事?
一个死去二十几年的人。尸骨却仍能保存得一如活着时一般,这绝不是普通人能办到的,只从这件事,便足以看出皇上对寒素的看重。
凤止歌不会不知道这一点,那她一个从未与寒素有过任何接触的少女,为何会这样做?
就因为她与寒家如今的关系?
萧靖北百思不得其解。
凤止歌能看出来萧靖北的疑惑,却也没有解释什么,除了有限的几人,凤止歌也没打算再将这件事告知旁人。
事实上,就算她一五一十将真相说出来。只怕也不会有人相信。死而复生,这是多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就算是寒老爷子父子以及凤止歌身边少有的几个知道真相的人,若不是他们当年就养成了绝对相信寒素所说每一句话的习惯,又太过渴望寒素当初临死前留下的那句话能成真。只怕在凤止歌回归之后也不会这般容易就接受这个事实。
伸手将寒素身上的锦被往上扯了扯。就仿佛是在照顾一位卧床的病人。又仔细整理了寒素额前的稍显凌乱的发丝,凤止歌才回过头看向萧靖北。
“你的报仇计划进行得如何了?”她问道。
萧靖北闻言便将心里因寒素而起的震惊抛到了脑后,只一径的沉默。
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虽然早就有了这个目标,却一直未能有确切可行的计划。
毕竟,他想要向之替父亲讨回公道的那个人,是大武朝至高无上的皇帝,别说在皇帝心里有没有所谓的公道,以赵天南如今对朝局的掌控,萧靖北手里握着的这点子势力,还真不足以支持他为父报仇。
凤止歌便微微一笑,也不再问,目光落在房中空无一物的地方,仿佛正透过那里的空气看向旁的什么。
“你相信前世今生吗?”凤止歌问道。
萧靖北一怔。
若是放在以前,听到这个问题他只怕都不会回答,只因这个问题明显太过玩笑,虽然这世间流传了许多鬼神及因果轮回之说,但又有谁是真正经历过这些怪力乱神之事,所谓的前世今生就更是无稽之谈了。
但当问出这个问题的人变成了凤止歌,萧靖北却有些迟疑了。
联想起凤止歌将寒素的尸骨从皇陵里盗出来的举动,面前寒素恍若活人的尸身,还有凤止歌先前讲的那个故事,莫名的,萧靖北就觉得面前的少女身上罩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他想要将那层纱挥开看看隐藏在后面的真容,却始终不得其法。
这样想着,萧靖北一双剑眉便不觉拧成了一个结。
没等他继续想下去,便觉眉心一热,却是少女含笑走近,纤白的手指点上了他的眉心。
“年纪轻轻就老想着皱眉,这可不是个好习惯。”凤止歌调笑般道了一句,然后越过萧靖北往外走,“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明天,可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直到少女已然走远,行走间带起的微风轻轻拂在面上,萧靖北才蓦地反应过来方才凤止歌做了什么,他怔怔地抬手抚上仍残留着温意的眉心,只一瞬间,耳根便泛出了灼人的热意。
……
第二日一早,就从这个毫不惹人注意的小院子里,一辆普通的马车驶了出来,然后一路出了城,径直来到在京城颇为有名的青山脚下。
青山是京城近郊一座山的名字,论起来,青山最多只能算得上是一座小山,也没有什么格外吸引人的特色,它之所以为京城百姓们所知,只是因为寒氏一族的祖坟便在这青山之上。
据说寒氏一族的祖先原也出身不显,后来得了高人指点,将祖坟迁来了这青山上的某个风水宝地上。
风水一说本就玄之又玄,有人尽信又有人半点不信,那所谓的风水宝地到底是不是确有其事,谁也不敢肯定,但寒氏一族自那以后便一日好过一日,却是谁都能看到的。
寒家因当年支持当今皇上登上皇位有功,早在大武朝建立之初,当今皇上便将这青山所在方圆几里划给了寒家,所以如今这青山便成了寒氏一族的私有土地。
寒氏祖坟有多重要自不必说。虽然并不像皇陵那般戒备森严,但青山脚下也住了不少出身寒氏一族的守陵人。
这些守陵人多是寒氏一族上了年纪的老人,他们年轻时也未必就没有风光过,但临老之后,却都想着能再为寒家多尽一份力,便自愿来了青山成为寒氏一族的守陵人。
这样的守陵人,在整个寒家都是极受人敬重的。
因为这些守陵人的存在,青山平日里向来是不允许除寒氏族人以外的人进出的。
但这一日,那辆普通至极的马车,却仿佛并不被守陵人看在眼里。不仅进了青山地界之内。还一路不紧不慢的上了山,最后一直驶到整个青山最重要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这里是寒氏祖坟。
马车停下,凤止歌掀开帘子自马车上走下来。
就如寒家宗祠里供奉着的那为数众多的牌位一般,寒氏祖坟也自上而下排列着许多上了年头的坟墓。若看得仔细些还能发现。这些墓碑上刻着的每一个名字。都与寒氏宗祠供奉的牌位上的名字一致。
就连寒氏宗祠里那块空白的牌位,在这祖坟里,也能找到与其对应的位置。
那是一座位于墓群最下层的青石造就的老坟。看那青石上生出的的淡青色,这坟墓起码已经建了二十年,但引人注目的却是,坟前的墓碑上,却并未刻有坟主的名字。
这是一座空坟。
但在今天,这座立了二十几年的坟,将迎来它的主人。
凤止歌到时,坟前早已经立了几个人,除了寒老爷子与寒凌,还有寒夫人。
整个寒家上下,如今知道凤止歌身份的,也就只有这三人而已。
“父亲,哥哥,嫂嫂。”凤止歌一一问候三人。
寒老爷子和寒凌往前迎了几步,看向凤止歌的眼里满怀安慰,然后却是以期盼的目光看向凤止歌身后的马车。
而寒夫人,见到这一幕,心里却颇为复杂。
她默不作声的将凤止歌上下打量了一番,心里不无叹息,平心而论,面前的少女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无疑是极为出色的,尤其少女身上那与她年龄并不相符的淡然与从容,更是引人侧目。
如果她不是当年的小姑……
想到家中幺子这段时间以来的消沉,寒夫人无奈的暗自叹息一声。
“素素……”从来面对任何事都冷静自持的寒老爷子,这会儿却突然没了往日的耐心,他响了凤止歌一声,眼中隐现激动。
凤止歌上前几步,扶着寒老爷子的手,一边轻声道:“父亲放心,已经带出来了。”
寒老爷子紧紧回握凤止歌的手,一边往马车方向走,一边点点头,“素素做事,父亲自然没有不放心的。”
话是这样说,脚下却是一点没停留的来到了马车外。
不是他不相信凤止歌,而是这件事本就是他多年以来的心愿,曾经有很多次,他都认为自己这辈子也许都无法将这件事做到,如今好不容易达成心愿,叫他如何能不激动?
凤止歌自然是明白寒老爷子心里的想法的,她轻轻拍了拍寒老爷子的手以示安慰,然后轻声吩咐道:“带下来吧。”
话音方落,便见马车上悄无声息的下来两名黑衣蒙面人。
这马车看上去不大,先前凤止歌也是从这马车上下来的,单从外表看,坐上两个人便已经有些挤了,也不知道这两人是怎样在马车上藏身的。
两人一前一后下得马车,手上还抬着一副担架。
担架上覆着薄薄的锦被,让人难以看清锦被下的东西。
两名黑衣人一直将担架抬到了那处空坟前,才转身重新立于凤止歌身后。
“你们先下去吧。”凤止歌道。
两名黑衣人应声而退,从头到尾都没发出半点声响,若不是这是大白天,恐怕便要被见者怀疑自己是不是看到幽灵了。
所谓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只从这,便足以叫人看出凤止歌手下之人的厉害之处来。
寒夫人当初与寒素相处时间并不长,她虽然知道自己小姑不寻常。但所知也有限,这时见了倒也颇为吃惊。
寒家自然是有豢养死士的,寒夫人身为寒家如今的当家主母,对寒家的死士也并不陌生,但就她先前所见,小姑身边的这两人,比之寒家的死士,只怕还要强上不只一筹。
不过随即,寒夫人便为自己的惊讶而失笑。
当年寒素能得到军中将士的爱戴,自然不可能平凡如常人。手下人出色些似乎也不是什么能让人大惊小怪之事。
然后。寒夫人也跟着往那担架上看去。
这时,寒老爷子已经来到担架前半蹲下来,他面上带着难掩的激动,伸出轻颤的双手将那锦被慢慢往下掀开来。
随着寒老爷子的动作。寒夫人便不由惊呼出声:“小姑!”
寒夫人是知道自己等人今天来青山是做什么的。她与寒凌几十年夫妻。不仅得寒凌敬重,亦被寒老爷子看重,所以但凡有什么大事。也从来不会瞒着她。
寒素的尸骨找回来了,并且准备葬入寒氏祖坟,寒夫人最先知道这件事时只是为此感到欣慰,她是知道这些年来丈夫与公公一直将这件事视作抹不去的心结,如今既然能有解决的一天,对他们来说自然不失为好事。
只是,就如同苏皇后那般,寒夫人也不认为寒素的尸骨能在二十几年之后得到怎样的保存,哪怕知道有高僧用秘法保存尸身,寒夫人也做好了被吓一跳的准备。
却没想到,当锦被被掀开时,她会见到那样一张恬静的睡颜。
几乎是看到那独属于寒素的容颜的一刻,寒老爷子与寒凌便忍不住的红了双眼。
当初宫里传来噩耗,哪怕他们连夜入宫,最后也只得了一个寒素已经以皇后之礼被葬入赵氏皇陵的结果。
一直到现在,寒凌都仍记得寒老爷子当时的暴怒。
什么皇后之礼,若真的是皇后大丧,又岂会在不到一个晚上的时间就完成整个葬礼,让身为寒素父兄的他们,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未能见得。
若不是有李芜与寒青颜转达了寒素临死前留下的那句话,只怕寒老爷子那时便会冲到赵天南跟前与他好生理论一番。
这二十几年,只要一想到这件事,寒老爷子与寒凌便为当初没能从赵天南手中带回寒素的尸骨而后悔不已。
而如今,心心念念了二十几年的事一朝达成,叫寒老爷子父子如何能不激动?
就是寒夫人,事隔二十几年后再见到往日里熟悉的容颜,也不禁想到了当初自己初嫁进寒家时,与寒素那短暂的相处,眼眶也在一瞬间变得温润起来。
“素素……”
寒老爷子低下头,双唇轻抖着,好半晌才唤出两个字来。
二十几年过去了,他这个做父亲的都已经垂垂老矣,但女儿却仿佛并不曾被时光所侵蚀,仍保留着当初的面容。
但只要一想到,这二十几年,女儿独自一人躺在那冰冷的皇陵里,寒老爷子便止不住心里的愧意。
是他对不住这唯一的女儿,若不是他当初将女儿许给赵天南,她又岂会走上这样一条路。
到头来,连找回女儿尸骨这件事,他这个做父亲的也没能亲手做到。
只一瞬间,寒老爷子便激动得老泪纵横。
寒凌的样子也没比寒老爷子好到哪里去。
凤止歌见状便有些无奈,她来到父兄身边,“父亲,哥哥,如今我不是还在这里吗,从前如何,你们大可不必再放在心上。”
寒老爷子闻言急忙抬手拭泪,好半晌才重新露出老怀安慰的笑容来,他道:“对啊,素素还在,这才是最重要的。”
凤止歌又安慰了几句,寒老爷子和寒凌才压下心头的激动,转而想起今天他们来这里的目的。
早在将寒素的尸骨自皇陵里带出来之前,凤止歌就已经说过,就如寒老爷子二十几年来的心愿那般,她是要将寒素葬入寒氏祖坟的。
对于寒素来说,这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寒老爷子二十几年的心愿便是找回寒素的尸骨并葬入寒家祖坟,今天能达成心愿,他自然高兴,但是想到凤止歌先前所说,他又有些迟疑了。
看了一眼寒素那与二十几年前的记忆中并无二致的面容,寒老爷子微微皱眉,“素素,真的要……”
不仅寒老爷子,寒凌眼中也同样有着不舍。
“素素,直接下葬不是更好吗,为何要特地……”寒凌也劝道。
他们会有这样的反应是有原因的,只因为,凤止歌决定将寒素的尸骨火化焚烧,只将骨灰葬入寒氏祖坟里。
这个年代都讲究入土为安,从来没有火葬一说,焚人尸骨更是只有怨仇极深的人才会做。
以寒老爷子和寒凌的想法,就这样将寒素的尸骨下葬便最好,但凤止歌对于此事却是异常的坚持。
凤止歌看向躺在担架上那过去的自己,也将父兄眼中的不舍看在眼里,心里便蓦地一软,她道:“父亲,哥哥,过去的寒素既然已经死了,回归尘土便是最好的,而不是像如今这般,保持着不老不腐的样子。父亲与兄长也不必为此伤心,如今我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寒老爷子父子沉默了。
就如凤止歌所说的那般,寒素如今的这副样子本就不是正常的,既然如此,他们便是再有不舍也只能强忍了。
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凤止歌那句“我已经回来了”打动了他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