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赏赐
“你给我住口!”
一声暴喝从身后传来。
说话的是凤麟。
在皇觉寺潜心修行了这么久,凤麟的性子其实已经平和了许多,只是他就算变得再平和,只怕也无法容忍侯府出现这样的事。
凤鸣舞自甘为妾的事,凤麟也是知道的。
在凤鸣舞入汝宁侯府之前,慕轻晚就已经派人通知过他,凤麟甚至无法形容他当时的心情,得知这件事之后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当年的赵幼君。
当年赵幼君为了要与他在一起,甚至不惜以公主之尊入威远侯府为妾,为此让他们几个当事人都痛苦了二十年。
二十年后,凤鸣舞明明已经有了郡主的身份,只要她安安分分的,这辈子怎么着也会是一片光明,为何她最后也会走上这样一条路?
难道,给人做妾,这也是能遗传的?
凤麟只觉心里一阵抽抽的疼。
虽然凤鸣舞这几年没做过一件能叫凤麟高兴的事,可再怎么说她也是凤麟的亲生女儿,若是凤鸣舞是正经的许了人家要出嫁,哪怕凤麟走不动路,他也一定会尽到自己做父亲的责任,回侯府为她主持婚礼。
可是她是去做妾!
她自己丢人不说,还要连累整个侯府的人都被旁人指点。
一想到这些,凤麟便不确定自己若真的见到凤鸣舞时,会不会忍得下心中的怒气狠狠给她几耳光。
所以凤鸣舞出门子那天,凤麟才并没有回侯府。
这时亲眼见了自己当初如珠如宝疼了这么些年的女儿居然变成这样。即使凤麟在皇觉寺呆了这么久,也实在忍不住发出一声怒喝。
几步来到凤鸣舞跟前,凤麟握着她的胳膊猛地往后一扯,“你姐姐说得没错,你这样确实很丢人!”
将凤鸣舞扯到自己身后,凤麟这才向周围的人陪笑道:“小女顽劣,让诸位见笑了。”
不管怎么样,今天是凤止歌及笄的日子,凤麟并不想让凤鸣舞把凤止歌的好日子给搅了,他这个做父亲的本就没尽到责任。但至少在今天。他不能让凤止歌和慕轻晚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
虽然,凤鸣舞的回来本来就已经很让侯府众人丢脸了。
不仅凤麟,与他一起上前的还有凤鸣祥。
凤鸣祥平时绝对能算得上好哥哥,即使他过去心里其实更亲近凤止歌一些。但对凤鸣舞这个亲妹妹。他也从来不曾冷落过。也正因为如此,在凤鸣舞做出那个选择之后,他才会如此愤怒。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让凤鸣舞以后再也不要回侯府的话来。
之前看到凤鸣舞,凤鸣祥心里其实还是有几分高兴的,哪怕他说得再无情,在心底他仍对凤鸣舞保持着几分挂念,更怕凤鸣舞在汝宁侯府里会受了什么委屈。
只是,在看到凤鸣舞的所作所为之后,凤鸣祥心里的那点高兴便渐渐消逝无踪了。
即使如今已经走到这一步,凤鸣舞仍然没有半分改变。
这令凤鸣祥觉得很是心冷。
和凤麟一起将凤鸣舞阻隔在那些夫人们的视线之外,凤鸣祥吩咐道:“来人,送她回汝宁侯府去。”
她,自然指的便是凤鸣舞。
而凤鸣舞,她一双眼恶狠狠地瞪着挡在她前面的两人。
这两个人,一个是她的父亲,一个是她的兄长,原本这两个人应该是世上与她最为亲近之人,可是如今,这两人的眼里心里,却只看得见凤止歌一人!
这个想法令凤鸣舞只觉心中怒火沸腾,一个不慎便会将她焚为虚无。
在凤鸣舞眼里,凤止歌,慕轻晚,凤麟,凤鸣祥,这些人每一个都对不起她,要不是他们,她如今又岂能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这时的凤鸣舞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能让凤止歌丢人,她就算做什么也是再所不惜。
凤鸣舞知道凤止歌的本事,她其实根本就拿不出什么法子来让凤止歌难受,所以在侯府的下人得了凤鸣祥的吩咐拉扯着她往外走的时候,她只能想到两败俱伤这几个字。
像威远侯府这种门第,若是有哪个女儿坏了名声,绝对会连累到家中其他女儿。
凤鸣舞去了汝宁侯府做妾,旁人虽然会不齿,也会对威远侯府有所指点,但是于凤止歌却是无甚大碍的。
可若是她将自己是怎么入汝宁侯府为妾一事全盘托出……
凤鸣舞一边与侯府下人推搡着不肯走,一边却露出一个恶意十足的笑容来。
她反正是没有将来了,如果能将凤止歌也拖入泥潭,她的名声再坏上几分又有何妨?
一把将上前来的两名丫鬟推出老远,凤鸣舞返身冲到凤麟与凤鸣祥跟前,大声嚷嚷道:“众位夫人不是对我为何给汝宁侯世子为妾一事很是好奇吗,反正我凤鸣舞如今也已经是大家眼中的笑话了,既然如此,我也就把这事说出来让众位夫人也乐呵乐呵……”
凤鸣舞说着又看了凤止歌一眼,然后张嘴便要继续说话。
只不过,让那些心中好奇的夫人们失望的是,她们没能听到凤鸣舞的下文。
“李嬷嬷……”
就在这时,凤止歌突然道。
“堵了她的嘴,让人把她送回汝宁侯府去,再给汝宁侯世子夫人带句话,她如今既然已经是汝宁侯世子的妾室了,那便请汝宁侯世子夫人好生管教着,让她随便跑出来,丢的可是汝宁侯府的人。”凤止歌道。
事实也确是如此。
凤鸣舞如今是汝宁侯府的妾,便已经是汝宁侯府的人。她要是在外面做了什么丢人的事,还真让人笑不到威远侯府头上来。
“是!”
李嬷嬷向着凤止歌一礼,然后自腰间解下随身带着的汗巾子便往凤鸣舞嘴里一塞,又招了两个凤止歌院子里的丫鬟一起按住凤鸣舞的手脚,她便再也动弹不得,只能瞠圆了眼发出“呜呜”的声音,身不由己的被李嬷嬷等人押着往外走去。
一边是凤鸣舞被人往外拖走的狼狈样子,一边是凤止歌淡然而立的优雅身影,众位夫人视线在这两人之间往复几次,最后得出凤家大姑娘也不是善茬儿这个结论。
不过倒也没有人觉得凤止歌的做法过分。若是自家有个凤鸣舞这样不让人省心的女儿。只怕她们做得会更过分。
待凤鸣舞被李嬷嬷等人带走,威远侯府众人这才轻轻吁了口气。
好歹没让凤鸣舞把局给搅了。
慕轻晚于是又招呼众位夫人入内奉茶。
只是,大概这些夫人们今天注定是喝不到威远侯府的这杯茶,众人脚步才开始移动。便见才离开不久的李嬷嬷又折了回来。
看了众人一眼。李嬷嬷皱着眉头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主子。皇后宫里的嬷嬷来了,说是皇后知晓主子今日及笄,特意赐下赏赐。”
这事不可能瞒得了在场的人。所以李嬷嬷也没想着要隐瞒。
众人闻言脚步又是一顿。
原本以为只是来威远侯府观礼的,没想到凤家大姑娘的及笄礼倒也算是一波三折,才送走了凤鸣舞,却又迎来了皇后宫里的嬷嬷。
只是,不过是个侯府的女儿及笄,又如何能惊动得了皇后?
众人再看凤止歌时,眼中便带了些惊奇。
在大多数人眼里,皇后有赏赐当然是极为长面子的事,只自家人知自家事,威远侯府的人却都只觉这件事里有些古怪,凤止歌拢共也就只进了一次宫,而且那次还是太后召见的,根本就没见过皇后。
皇后在凤止歌的及笄礼上突然来这么一遭,到底是何意?
凤止歌并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大的名气,能让素未谋面的皇后为了她的及笄特意有所赏赐。
只怕,也是像凤鸣舞那般,来者不善吧。
不过凤止歌对皇后也没什么敬畏之情,即使随着众人一起去迎接那位坤宁宫里出来的嬷嬷,面上却仍是一片淡然,并不似那些夫人那般神情肃穆。
皇后派来的嬷嬷大约四十上下的年纪,穿着一身素色常服,一张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着十分严肃刻板。
在场的夫人们夫家地位都不凡,所以都是进宫面见过皇后的,一见这嬷嬷,便都笑着唤她为“马嬷嬷”。
马嬷嬷是皇后进宫之时从娘家带进宫的,属于皇后的心腹,即使是这些夫人们见了马嬷嬷,也多是得笑脸相迎。
当然了,寒夫人除外。
马嬷嬷除了在看到寒夫人时露了个笑脸,便一直冷着一张脸,仿佛不这样不足以展示她身为皇后心腹的威严。
一番寒暄之后,马嬷嬷看向慕轻晚,然后又看了明显是今天主角的凤止歌一眼,语气如一条直线般没有起伏地道:“这位便是威远侯府大姑娘吧,皇后娘娘在宫里也没少提过大姑娘的名字,这次偶然得知今日是大姑娘及笄的好日子,特意命老奴为大姑娘备下赏赐,大姑娘可不要辜负了娘娘的一片苦心啊。”
还没说是什么赏赐,这位马嬷嬷便先是一番敲打。
若是寻常的十几岁的少女,能在及笄之日得到皇后的赏赐,只怕早就沉浸在兴奋之中了,又怎么会分出心思来分辨马嬷嬷这话到底是好意还是敲打。
凤止歌面上不见半分张狂,闻言向着皇宫方向行了一礼,“臣女多谢皇后娘娘赏赐。”
马嬷嬷似乎很满意凤止歌的表现,见状便向身后挥了挥手,立即便有一名着宫装的小宫女奉上一个被红色绸布遮住的托盘。
因被遮着,众人看不到托盘上放着什么,但从形状来看,大约会是书册一类的东西。
难道皇后娘娘知道凤家大姑娘喜读诗文,所以才赏赐这个?
若是这样的话。凤家大姑娘岂不是入了皇后的眼?
众人暗自揣测,同时心里不无艳羡,这凤家大姑娘也不知是走了什么运,得了寒夫人的青睐做她笄礼上的正宾也就罢了,就连皇后也在这天有所赏赐,若是她们家里的女儿能有这样的造化,那可该有多好?
就在众人各有所思的时候,马嬷嬷将那托盘上的红绸掀开,露出托盘上放着的东西来。
就如众人所猜的那般,托盘上放着的是一薄薄的书册。
马嬷嬷将那书册拿起来。面上扯出三分笑意。道:“这可是皇后娘娘精心为大姑娘挑选的赏赐,大姑娘可得收好了。”
说话的同时,马嬷嬷将手中的书册递于凤止歌,书册正面上的两个大字便映入众人眼帘。
女诫。
众人又是一默。
原本她们还以为是凤家大姑娘不知何时入了皇后娘娘的眼。才会有今天的赏赐。可如今看起来。只怕是祸非福啊。
《女诫》本是告诫女子何为规矩礼仪的著作,但凡出身高一些的女子,只怕没有人没读过。但平日里读是一回事,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皇后赐予又是另外一回事。
皇后特意则下《女诫》一册,难道是在暗指威远侯府大姑娘不知规矩礼仪?
即使众位夫人并不如此以为,但谁还能与皇后对着来吗,所以一时之间众人看向凤止歌时,眼中便多了几分同情。
待这事一了,有了皇后此举,日后又有哪家敢顶着皇后的压力娶这样一个媳妇?
现在想来,只怕是凤家大姑娘不知怎么招了皇后的厌恶才会有此一劫吧。
这《女诫》虽然只是一本薄薄的册子,但其中隐含的意思却足以叫人深思。
凤止歌看着那册《女诫》,唇畔缓缓扯出一抹笑意,却始终不曾伸出手去接过来。
一时之间,气氛便有些凝滞。
到底是那马嬷嬷先沉不住气,真到手酸了都没等到凤止歌接过皇后的“赏赐”,马嬷嬷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更是黑沉一片,她一双利眼钉向凤止歌,沉声道:“大姑娘这是对皇后娘娘的赏赐有所不满?”
这质问的口气让旁观的夫人们听了下意识的有些为凤止歌担心。
不管怎么样,既然是皇后娘娘的赏赐,若是不接下来,便是对皇后娘娘不敬,若皇后真的要刻意刁难于她,只这一条便足以治她的罪了。
凤止歌在笄礼上的表现让不少夫人都对她心存好感,所以见马嬷嬷面上一片僵硬,便有人暗暗向凤止歌使眼色,示意她先接下那“赏赐”再说。
凤止歌很感谢这些夫人的好意,她甚至还很有闲情的一一向这些夫人们报以笑容,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要接下皇后所谓的赏赐。
所以,随着手上越来越僵,马嬷嬷的面色也愈发暗沉。
就在旁边的夫人们暗暗为凤止歌捏了一把汗之时,寒夫人突然上前两步与凤止歌并肩而立。
“马嬷嬷,老身以为,凤家大姑娘用不着这本《女诫》,只怕,是马嬷嬷将皇后娘娘的赏赐弄错了罢。”寒夫人缓声道,一双眼却微微眯起,直直地看向马嬷嬷。
寒夫人大概能猜到,皇后为何会突然给八竿子打不着的凤止歌备下这样一份赏赐。
先前寒季杳和苏七之事中,苏家的脸算是彻底丢尽了,一直到现在,苏家人就算出门也都是一副没脸见人的样子。
皇后,怕是因为此事而恨上了寒家。
这册《女诫》,皇后应该更想在她寿宴时送到寒家的,只不过皇后到底也没那个底气与寒家正面相抗,所以在得知寒夫人会在凤止歌的及笄礼上担任正宾时,皇后才会想出这么一辙。
柿子当然得挑软的捏,这一点,即使是苏皇后也不例外。
比起寒家的当家夫人来说,威远侯府的女儿当然是微不足道的。
至于这册《女诫》送到凤止歌手上之后会给她带来些什么,这种事又岂是皇后会关注的,她只在意,她心中的怒气有没有得到释放。
无论是皇后还是马嬷嬷,先前都以为,凤止歌只不过是侯府之女,威远侯府如今又势弱,哪怕她心中委屈,也绝不敢冒着触怒皇后的危险拒绝接下这赏赐。
只是没想到,凤止歌真就有这个胆量拒不接受皇后的赏赐。
当然,马嬷嬷更没想到的是,寒夫人居然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为凤止歌出头,更直言凤止歌不需要那《女诫》。
这么多年来,也没见寒夫人对哪家闺秀如此维护过,这位凤家大姑娘,到底是何德何能?
马嬷嬷心中不解。
没接寒夫人的话茬儿,马嬷嬷仍只看向凤止歌,“大姑娘,您可要想好了,这可是皇后娘娘的赏赐……”
凤止歌抬头直视马嬷嬷,眼中的亮光让马嬷嬷差点别开眼。
“马嬷嬷,臣女自幼读书,《女诫》《女则》更是能倒背如流,所以臣女以为,寒夫人说得对,小女确实不需要皇后娘娘的赏赐。”凤止歌将“赏赐”二字咬得极重。
马嬷嬷心中一窒,在场的其他人也因凤止歌的大胆而暗暗抽了口气。
自打苏皇后入主中宫的那一天起,马嬷嬷便再没被人如此顶撞过,看着凤止歌那张带笑的脸,她其实很想将手中的书册摔到凤止歌的脸上。
可是,又看了寒夫人一眼,寒夫人面上覆着的那层薄霜让她心中不由胆寒,自然不敢轻举妄动。(未完待续。)
第63章 再邀
皇后娘娘之所以让她走这遭,只是想借此敲打寒家,隐晦的表达自己对苏七之事的愤怒,可不是真的要与寒家翻脸。
事实上,皇后也不敢与寒家翻脸。
虽然入主中宫二十几年,但一直到现在,苏皇后都不敢说自己已经稳坐凤椅之上,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世人眼中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帝后之间到底有几分亲近。
最重要的是,如今的太子,并不是出自她的肚子,哪怕太子如今是记在她名下。
身在深宫之中,却是无宠亦无子,她这个皇后做得有多憋屈,只怕也只有她自己才清楚了。
宫中女子,哪怕身为皇后,没有皇帝的宠爱,做任何事也都没有底气,再加上苏皇后还有那样一个从来都给不了她半分帮助,只会扯她后腿的娘家。
所以,哪怕上次苏七之事令苏皇后觉得颜面无光,更恼怒寒家居然毫不顾忌承平伯府是她的娘家,让苏七出了那样一个大丑,皇后也没想过要与寒家翻脸,更不敢在寒夫人的寿宴上做什么手脚,而是选了凤止歌这样一个突破口来敲打寒家。
在苏皇后看来,寒夫人就算是再欣赏这个凤家大姑娘,也不会为了她这个外人而顶撞自己这个皇后吧。
只不过,这次是苏皇后失算了。
寒夫人被众人敬了几十年,可不单单是因为寒家的地位,更重要的是寒夫人自己的手段也非同一般。
若有人因为寒夫人面上温和可亲。便认为她是个慈祥善良的长者,那便错了。
看寒夫人的样子,只怕是铁了心要护着这位凤家大姑娘了。
马嬷嬷被寒夫人的目光看得浑身一凉,手上也跟着一颤,也就顾不得追究凤止歌方才那近乎顶撞的答复了,而是用最快的速度收回手,面上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道:“寒夫人说得对,确实是老奴犯糊涂了,把皇后娘娘给凤家大姑娘的赏赐记错了。”
这时马嬷嬷不由庆幸自己事先想到了这个万一。让人另外备了一份赏赐。
否则。她今天这老脸岂不得全丢在这里?
一边将宫女重新奉上的赏赐接过来,马嬷嬷心里却将凤止歌给恨上了,在她看来,若是凤止歌乖乖的接了那册《女诫》。她又怎么会有现在的尴尬?
却俨然不想想。若是凤止歌真的接了那所谓的“赏赐”。岂不是承认自己不知规矩礼仪,需要重新将《女诫》重新读上一遍吗?
因为有了这样一出,马嬷嬷自觉没脸。将东西往凤止歌手里一塞,都没与威远侯府的人多说一句话,便领着人急匆匆的离开了。
她走得很快,就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着她一般。
遥遥看着马嬷嬷稍显狼狈的背影,众位夫人心里都不由大呼过瘾。
她们在后宅中生存了这么多年,妻妾之争、兄弟阋墙的戏码倒是见过不少,但像今天这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好戏,却还是第一次看到。
但在好戏看完之后,这些夫人们对凤止歌倒是都有了些敬佩。
无论凤止歌方才拒不接受那册《女诫》之举是不是有些不理智,但换作是她们,绝对不会有那样的胆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落皇后的面子。
这样看来,凤家大姑娘之所以会得到寒夫人的青睐,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直到接到下人禀告马嬷嬷确实已经带着人出了侯府,一直紧张着的慕轻晚才真的松了口气。
慕轻晚这时心里尤为疲惫,她只不过是想替女儿好好操办及笄礼罢了,怎么就有这么多的事呢。
压下心里的疲倦,慕轻晚招呼着诸位夫人去用了茶水,又留了夫人们在侯府里用膳,直到用完膳才和凤止歌一起将这些夫人们送到了侯府大门口。
眼见马车已经近在眼前,寒夫人抬眼看了看将她簇拥起来的夫人们一眼,然后转向凤止歌,道:“不知道为什么,老身总觉得与子素极为投缘,就好像很久之前便见过一般,不知道子素愿不愿意闲时来寒府陪我这个老婆子做些消遣?”
众位夫人的视线齐刷刷的集中到了凤止歌身上,心里急切得恨不得代替凤止歌应声“愿意”。
能得寒夫人亲口相邀,这是何等的荣幸,难道还需要迟疑吗?
凤止歌在众的注视之下向着寒夫人轻轻颔首,“小女自是愿意,只要寒夫人不嫌弃小女粗鄙就好。”
听到这个回答,那些急切的夫人们才齐齐松了口气。
就仿佛,被寒夫人邀请的是她们一般。
……
凤止歌的笄礼便这样落下帷幕,但在这笄礼之上发生的事,却被那些观礼的夫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传到了外面。
凤鸣舞的疯狂,皇后娘娘突如其来的“赏赐”,凤止歌行笄礼时的端庄大方,拒不接受《女诫》时的冷静淡漠,以及寒夫人对凤止歌的赞赏和临离开威远侯府时的邀请,都以极快的速度在京城传开了。
许多没见过凤止歌的人听了这些传言,便对她多出许多好奇来,也因为这样,接下来的日子送到威远侯府的各种宴会的帖子都突然变多起来。
只不过,凤止歌无意被人当作猴子那般参观,所以但凡这种宴会她都一概推拒,许多次下来,倒叫某些没能满足好奇心的人认定凤止歌是仗着寒夫人的青睐便傲气起来。
当然了,凤止歌是不在乎旁人怎么想的。
笄礼之后几天,凤止歌带着李嬷嬷并半夏扶风,收拾妥当之后上了马车前往寒府。
待到了寒家大门口,得到消息的吴嬷嬷早已在此等候。见凤止歌下得马车,便已经殷勤地迎上前来。
“给大姑娘请安。”吴嬷嬷笑眯眯地道,“夫人知道大姑娘今日要来,用过早膳之后便一直等着呢。”
吴嬷嬷这般熟络热情的样子,倒叫跟着她一起出来的小丫鬟们及门口的小厮惊奇不已。
要知道,吴嬷嬷跟在寒夫人身边几十年,便是府里几位少爷见了她,也从来都是尊敬有加的样子,何曾见吴嬷嬷主动与旁人这般亲热过?
一时间,寒府的下人都偷偷拿眼打量起凤止歌来。
凤止歌微微一笑。“辛苦吴嬷嬷了。”
然后向前走了两步。露出跟在她身后的李嬷嬷。
吴嬷嬷见状便是一愣。
吴嬷嬷在寒府也呆了几十年了,李嬷嬷自从宫里出来之后又一直住在寒府,所以吴嬷嬷自是见过李嬷嬷的。
虽然吴嬷嬷并不知道当年寒素之事的内情,但她也知道李嬷嬷是当初寒素身边的贴身丫鬟。原本她还一直对这几年再未见到过李嬷嬷而心里存疑。待这时见着李嬷嬷跟在凤止歌身边。才有些恍然。
原来李嬷嬷是跟在了凤家大姑娘身边。
只不过……
吴嬷嬷也是知道李嬷嬷的一些事的,在寒府的这么多年来,李嬷嬷除了在有限的几个人面前会有好声气。在其他人面前从来都是一副刻板不近人情的样子,何曾见过她这副完全以某个人为主的样子?
带着心中的疑惑,吴嬷嬷引着凤止歌几人一路往寒府后院而去。
寒府的内院与外院并不似别的府里那般,只是被一道垂花门所隔,而是修建的一个小花园,在这个小花园之后才是垂花门。
一行人正准备穿过小花园,却突然听得一个有些上扬的声音自后传来。
“吴嬷嬷,您这是领着客人呐?”
这是一个年轻的男声。
吴嬷嬷听到这声音面上便现出些无奈。
若说寒府上下还有谁能让她露出这等更表情的,那也就只有府里的三少爷了。
微摇着头,吴嬷嬷转过身看向正往这边跑过来的寒季杳,微微一礼,道:“三少爷。”
寒季杳冲吴嬷嬷点点头,然后视线转向凤止歌一行人,最后在凤止歌身上落定。
这样子盯着女客不放,其实是极为失礼的,但寒季杳长相本就偏阳光,眼中又没有半点邪气,所以倒也并不惹人生厌。
“咦,原来是你?”
看清凤止歌的长相,寒季杳眼中一亮,扬声惊道。
虽然上回分别时凤止歌确实说过他们很快就会见面的,可那时的寒季杳并未将这句话放在心上,是以这时见了凤止歌才会如此惊喜。
凤止歌也看向寒季杳,对这个侄子,她的印象倒也还算深刻,不过记得最清楚的,居然是寒季杳的皮肤……
想起上回捏他脸时传来的良好触感,凤止歌的手指下意识的就痒了起来,有心想再捏捏看,但到底是当着吴嬷嬷的面,她要是真的做出这等轻浮的举动,只怕要把吴嬷嬷吓出好歹来。
所以,凤止歌看着寒季杳的脸,最终也没什么举动,只向寒季杳轻轻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了。
倒是寒季杳,察觉到凤止歌手指的微动,想到上次自己居然被个小自己这么多的少女给调戏了,一张俊脸瞬间变得通红,也顾不得再与凤止歌说些什么,转头就迅速离开了。
哎?
看着寒季杳的背影,吴嬷嬷心中显然有些莫名。
关于凤止歌的事,即使吴嬷嬷是寒夫人多年的心腹,但到底事关重大,所以即使是整个寒家上下,也只有寒老爷子和寒凌夫妇知道。
吴嬷嬷并不知道上次寒季杳为凤止歌所救的事,这时自然有些奇怪自家三少爷是何时与凤家大姑娘相识的,而且看样子,三少爷看到凤家大姑娘还颇为高兴的样子。
这些疑惑只一瞬间便在吴嬷嬷脑中转过。
不过,想到夫人还在等着凤家大姑娘,她也就将寒季杳的异样抛在了脑后,转而对凤止歌道:“大姑娘请……”
还没走出多远的寒季杳模糊地听到“大姑娘”几个字,急促的脚步不由为之一顿。外面都在传寒夫人有意聘凤家大姑娘为寒家媳,寒季杳是听说过这个传言的,为了这个他还特意去寒夫人那里追问过,直到确定寒夫人并没有这个打算才算是满意的离开。
莫非……
那位传言中的凤家大姑娘,便是她?
让她做自己的妻子?
这个念头蓦地浮现在寒季杳的脑海里,让他的心也跟着一跳。
但是,就如上次在寒夫人那里突然冒出来的想法一般,如果是她尤为自己的妻子,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这样一想。寒季杳心里顿时便轻松了许多。
再说凤止歌这边。吴嬷嬷将凤止歌领到寒夫人的院子里之后,便在寒夫人的示意之下退了下去。
虽然吴嬷嬷并不清楚自家夫人为何会对凤家大姑娘如此看重,但她怎么说也在寒夫人身边服侍了几十年,对自家主子的命令自然是丝毫不打折扣的执行。退下之时甚至还将院子里其他下人也都带了下去。
凤止歌也把半夏与扶风留在了院子外面。只带了李嬷嬷一起进了寒夫人的院子里。
就如同吴嬷嬷所说的那般。自从得知凤止歌会在今天上午上门拜访,寒夫人便一直在院子里等候多时。
平素在其他公众场合,寒夫人的装扮都是极为端庄素雅。很衬她的身份,但这时她却只着了一身朴素有家常褙子,显然是没把凤止歌当作客人。
见凤止歌进来,寒夫人站起身往前迎了两步,唤了一声:“素素。”
凤止歌及笄礼了,寒夫人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她取了“子素”这个字,她这时候叫她素素,便是旁人听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之处。
只是,若是让京中其他夫人看到寒夫人私下里待凤止歌的慎重态度,只怕又要引起另一阵风潮了。
寒夫人夫家本就是位高权重的寒家,且她自己不仅辈份高,平时还并不十分热衷于社交,就算有时出现在什么公众场合,那也都只有其他夫人们小意恭迎她的份,什么时候见寒夫人见小辈时亲自起身相迎?
如今凤止歌只不过是威远侯府的女儿,应寒夫人之邀上寒家作客,寒夫人居然表现得如此热情,若说旁人看在眼里,怕是真要惊掉眼球了。
凤止歌冲寒夫人微微一笑,“嫂子。”
只不过是简单的对话,其中透出的意思却足以令人觉着石破天惊。
寒老爷子父子三人作为大武朝名副其实的股肱大臣,无疑是极为惹眼的,再加上寒家本就是传承数百年的世族,所以寒家的情况其实很多人都能说个清清楚楚。
谁都知道,寒老爷子一生只得两儿一女,能被寒夫人唤作“素素”,又称寒夫人为女子的,这普天之下,也仅一人而已。
寒素。
提起这个名字,很多当年的老人都不会陌生。
只是,寒素早在二十几年前就于大婚前夕丧生于宫里,这也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一个二十几年前就已经死去的人,寒夫人却对着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人唤出她的名字,这副场景,任是哪个对当年之事有几分了解的人看了,只怕都会觉得毛骨悚然。
那天在凤止歌的笄礼结束之后,寒夫人之所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邀请凤止歌,只不过是为了借那些夫人的口将消息传出去而已。
事实上,她请凤止歌来寒家,并没有什么重要之事。
应该商量的,早在上次寿宴时,凤止歌就已经与父兄商量妥当了,寒夫人也自寒凌口中将凤止歌的计划了解得清清楚楚了。
只不过,寒夫人到底还是有些疑虑的。
凤止歌的计划虽然确实有几分可行性,但这件事毕竟太过重要,凤止歌这般丝毫不隐藏的出现在所有人面前,甚至摆出的样子还分明就是当年的寒素正在回归,一旦凤止歌对赵天南的了解有失误之处,只怕不仅是她自己,就是整个寒家也难逃罪责。
赵天南当年便能对寒素下得了手,如今二十几年过去了,他的帝位已稳,若真的认定凤止歌便是当年的寒素,不管是出于心虚还是其他什么理由,他都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凤止歌活下来。
至于寒家,这二十几年来,赵天南可不就是将寒家当成了头等的心腹大患,若有这个机会,难道他还能放过寒家?
寒夫人倒不是害怕自己有什么三长两短,她本就是个豁达的性子,即使遇着凤止歌这种匪夷所思之事,她也很是想得开。
在她想来,她都这把年纪了,这些年在寒家也算是什么都见识过了,就算是真的现在就闭眼她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只不过,在寒家做了这么多年的当家夫人,寒夫人不可能不为整个寒家考虑。
这件事毕竟兹事体大,但凡有个万一,寒家几百年的基业只怕便要毁于一旦,容不得寒夫人不担心。
微微皱眉,寒夫人好半晌才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口。
“素素,皇上真的不会将你与当年之事联系起来?”微顿一下,似乎觉得自己这样问显得太不信任凤止歌了,寒夫人又换了个委婉的说法,“这件事,是不是还需要再考虑一下?”
凤止歌微微一笑,她知道寒夫人是在为什么担忧,也并不觉得寒夫人的担忧有什么不对之处。
只是,在这件事上,她有十足的把握。(未完待续。)
ps: 晚了,抱歉……
第64章 念头
凤止歌当年还是寒素时,曾与赵天南并肩走过十几年,这偌大的大武朝,几乎可以说是在两人的脚步之中一点点建立起来的。
作为与赵天南同行这么多年的人,凤止歌敢说,她若自认对赵天南的了解第二,谁也不敢说是第一。
赵天南这个人确实有些本事,若不是如此,即使有凤止歌这个眼光超越这个年代上千年的后世之人从旁指点,他也不可能建立起大武朝来。
毕竟,若他真是一根朽木,即使凤止歌有那鬼斧神工的本事,也不能将他雕琢成材。
能征战天下,赵天南自然是个勇武之人,但凡这样的人,大多都是一副热血重义又没什么心眼儿的直性子。
事实上,赵天南表露于外的,也确实是这样的脾性。
在那些年,赵天南便是凭借着这种能令人轻易便产生信任的脾性,赢得了许多有志之士的尊重的拥护。
只不过,大概是出身的原因,赵天南这个人最大、也是藏得最深的特点便是多疑。
这个性格特点表现在那些征战的岁月里,便是无论大小事,他都势必要事必躬亲,哪怕再小的事,他也一定要亲自过问确认之后才能真正放下心来。
在当时,赵天南的这一举动还被不少人认为他是对任何事都认真负责,甚至还为他赢来了不少赞许的眼光。
当年的寒素很早便看出了这一点,只法这她那时大概是太过自信。自信赵天南少不了她与寒家的扶持,所以难免大意了一些。
如果不是这样,以她当年在炼狱时养出来的警惕性子,又如何会轻易着了道,就更不会到头来落得个大婚前夕身死,让寒老爷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结局了。
赵天南当初之所以要在酒中给寒素下药,不就是怕将来寒家凭外戚的身份干涉朝政,再进一步将他打下来的江山改姓寒吗?
以赵天南的多疑,凤止歌可以肯定,她做出这样一副俨然是寒素重生的样子。赵天南不仅不会相信。反而会认为这只不过是寒家借着寒素临死之前留下的那句话在故布疑阵罢了。
当然了,想来赵天南不会少了试探,但这些试探只要小心应对,也不会成什么问题。
所以。对于寒夫人的担心。凤止歌只伸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道:“嫂子放心,当年我已经吃过那么大一个亏了,这次若不是有绝对的把握。我又怎么会将寒家推到前台来?”
寒夫人微怔,然后便放下心来。
她也是关心则乱,是她想岔了,论起来,最担心寒家的,可不就是自己这位小姑子,就如她所说那般,如果不是有绝对的把握,她又怎么会拿寒家满门的安危来进行这场豪赌呢?
……
接下来的日子,凤止歌便隔三岔五的去寒家作客。
原本上次笄礼结束之后,寒夫人的亲口相邀就已经让凤止歌在那么多夫人面前出尽风头了,在那之后威远侯府可成了不少人家的征战观察对象,所以凤止歌与寒家的这亲密接触自然没能瞒得了那些可谓是耳聪目明的深宅妇人们。
寒夫人何时待哪位小姐如此热情过?
莫不是,凤家大姑娘与寒家三少爷的好事真的将近了?
因为这个揣测,近来威远侯府都算得上是门庭若市了,更是有不少借故前来作客的夫人们拐弯抹角的向慕轻晚打听凤止歌与寒季杳的亲事。
第一次听人提起这个时,慕轻晚可着实是呆了好半晌。
她闺女的亲事,怎么她这个做娘的半点不知,反倒是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一个个都摆出一副知之甚祥的样子?
慕轻晚是很高兴凤止歌长大了,可这并不代表她就希望这么快就把女儿嫁出去了,虽然她的止歌已经及笄,可是除开她昏睡不醒的那八年,真的算起来,女儿在她身边的日子也不过七年而已。
叫慕轻晚如何能舍得这么早就让凤止歌嫁人?
一方面存了私心想让女儿多陪自己两年,另一方面,虽然的确有人上侯府提亲,但一来凤鸣祥这个兄长都尚未婚配,做妹妹的自然不会先于兄长订下亲事,二来也确实没发现什么合适女儿的人选,所以慕轻晚早已打定主意这一两年都不谈女儿的亲事。
所以,听了那些夫人们的打听,慕轻晚还好一阵紧张的去问了凤止歌的意愿。
寒家三少爷她也是知道的,有了这个传言之后她还特地去打听过寒季杳的人品,论起来寒季杳本身便十分出色,身后又立着寒家这样的世族,倒确实是个十分好的女婿人选。
慕轻晚一边觉着若这门亲事真的能成倒也不错,一边又着实不希望女儿早嫁,怀着这样矛盾的心理,慕轻晚直到听凤止歌亲口否决此事之后才算是松了口气。
她可不知道,凤止歌在听到她的询问时心里是怎样的感觉,她和寒季杳可是姑侄的关系,虽然以她如今的身份两人之间并无血缘关系,可再怎么样说,她觉着寒季杳有趣逗弄一番倒没啥,但叫她与自己的侄子谈及婚事,这也是极为让人难以接受的事好伐?
凤止歌与慕轻晚是如何想的,外人自是不得而知,但随着时间的流逝,眼见凤止歌与寒夫人这般频繁的见面,却是有越来越多的人相信寒夫人是真的有意让凤止歌做自己的儿媳妇了。
一时间,京中有不少适龄的闺阁少女对凤止歌是又羡又妒。
那可是寒家啊,能成为寒家嫡枝嫡子的妻子,不知道是多少女子的梦想。
原本寒季杳二十有一了仍没娶妻,京中不少自觉身份与寒季杳相衬的贵女便觉着自己其实是有机会的。为此京中甚至很有一批闺秀明明已到了适婚年龄,却都很有默契的不曾订下亲事,等的可不就是一个与寒家结亲的可能?
可眼看着自己早已看中的那块肥肉,却被突然冒出来的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威远侯府大姑娘抢了先,叫这些端庄的大家闺秀们如何能不咬烂一口银牙?
于是,在凤止歌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她便已经竖下无数敌人。
当然了,就算是知道,凤止歌也不会理会这些闲得无聊的贵女是不是把她当敌人。
她仍每隔个几天便上寒家走一趟,然后便静静等着。只待时机成熟。便是她与父兄相认之时。
而就在外面传言满天飞的时候,随着时间的流逝,传言里的另一个主角寒季杳,却渐渐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寒季杳今年二十有一。其他贵族少爷们在他这个年纪。只怕儿女都可以下地跑了。他却连亲事都未曾订下。
寒夫人也不是没替寒季杳张罗过,只是寒季杳本就心向自由,不喜欢成了亲之后被人管着。所以无论寒夫人好说歹说,也从没动过成亲生子的念头。
当然,作为寒氏子弟,寒季杳也从来没有过终身不娶的想法,他本以为,他的人生便会一直这样不咸不淡的继续下去,先在寒夫人的宽容之下过几年自由日子,直到过得几年年纪确实大了,再在母亲的张罗下娶一房知冷知热的妻子,生三两个儿女。
一直到前不久,他都仍是这个想法。
直到那次,在那条偏僻的小巷子里,他遇到了凤止歌。
许是因为不是家中需要继承家业的长子,寒凌夫妇对寒季杳向来宽容,知道他不喜那些阴谋诡计,所以虽然对他也算严厉,但也没逼着他去学世族门阀之间阴暗肮脏的那一套。
这样带来的结果便是,寒季杳的性格往好了说那是开朗阳光,往坏了说却是稍嫌天真心慈,若非如此,上次在那小巷子里,被苏七带着人围堵起来,他明明有好几次的机会制住苏七成功脱身,却都因心中的那点不忍而放弃了。
甚至在后来,苏七被突然出现的凤止歌擒下之后,凤止歌提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苏七送到楚风馆时,寒季杳甚至还有那么一瞬间的不忍心。
许是人都会下意识的对自己所欠缺的东西表示向往,所以在那时,凤止歌的冷静与果断,就在寒季杳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当然,让寒季杳印象最深的,还是凤止歌出手调戏他一事。
也正因如此,后来在寒家偶遇凤止歌,他才会有那般惊喜的表现。
自那次之后,得知凤止歌便是传言中那位凤家大姑娘,寒季杳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何种心理,平时总喜欢出府的他甚至觉得外面的自由空气都吸引不了他,每日只呆在府里,总想着像上次那般,在府里与凤止歌来个不期而遇。
在他的守株待兔之下,他后来倒还真的又遇见了凤止歌几次。
寒季杳也不清楚自己每次见到凤家大姑娘时,心里那种淡淡的喜意是出于何道理,但这并不妨碍他继续一次次的守在府里那条必经之路的小花园里。
几天的守候,也许才能换来一次短短的邂逅,这其中的苦与甜,只怕只有寒季杳自己才能明了。
直到后来有一次凤止歌接连半月没到寒家来,寒季杳在一次次的失望之后,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状态有些奇怪。
不得不说,身为寒氏子弟,又是寒凌的儿子,自小还接受着寒氏一族的教育,寒季杳绝对不笨,在这次之后,他把自己关在房里想了一天一夜,终于将自己的心思理清楚了。
寒季杳身边的小厮一直到现在都记得,那时从房里走出来的寒季杳,眼中藏着何等的光亮。
确定了自己的心思,寒季杳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寒夫人那里。
他要将自己的想法说与母亲听,母亲本就盼着他早日娶妻,而且看母亲的样子也是极喜欢凤家大姑娘的,他若是告之母亲他的心思。母亲,一定会欣然成全他的吧?
怀着这样的喜悦与忐忑,寒季杳一路飞奔着去了寒夫人的院子。
“母亲!”有些气喘地站在寒夫人跟前,寒季杳双眼晶亮地看着寒夫人,“儿子有事要与母亲说。”
虽然他只是想与母亲说自己的心思,但这到底还关系到凤止歌的闺誉,自然是最好不要被旁人知晓。
寒季杳说完便扫了一眼侍候在屋里的丫鬟婆子。
寒夫人闻言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个幺子,似乎记忆里,在寒季杳十岁之后,她便再也没见过他这副样子。
看寒季杳的样子。好似有什么重要的事。寒夫人于是抬手挥了挥:“你们都下去吧。”
屋子里的丫鬟婆子便齐声应是退下,吴嬷嬷虽然没被寒夫人遣下去,但看寒夫人母子明显有事要说,也自觉的退了下去。
转眼间。宽敞的屋子里便只剩下了寒夫人与寒季杳。
寒夫人含笑看向寒季杳。伸手拍了拍自己所坐的软榻旁边的位置:“好了。这下你该说到底是什么事了吧?”
寒季杳顺势在寒夫人身边坐下,眼中闪动着亮光,十分认真地道:“母亲。儿子有了心仪的姑娘。”
寒夫人闻言心里便有了几分欢喜。
这几年寒夫人唯一操心的也就是小儿子的亲事,如今好不容易儿子自己动了心,只要那姑娘是个好的,她自然不会有意见。
所以,寒夫人闻言颇感兴趣地问道:“哦?不知是哪家姑娘?”
听寒夫人问及这个,寒季杳有些不好意思,更是难得的扭捏了起来,在寒夫人好笑的目光注视下,过了好半晌他才道:“这个人母亲也是认得的,就是凤家大姑娘。”
说到这里,寒季杳也怕寒夫人误以为自己与凤止歌之间有了首尾,忙解释道,“母亲不要多心,儿子与凤家大姑娘之间并无任何不妥之处,上次苏七那件事里,儿子不是说了是被一位姑娘所救吗,那位姑娘便是凤家大姑娘,上次在府里见着她,儿子心里也颇为惊讶。”
“母亲,儿子想娶凤家大姑娘为妻。”
最后,寒季杳认真地道,然后双眼含着期待地看向寒夫人。
这时的他早就忘了,那时他听了传言急匆匆跑去找寒夫人求证时,寒夫人所说的话。
而寒夫人,早在听到“凤家大姑娘”几个字时,她就已经懵了。
此刻的寒夫人便如喝了一大碗的黄莲水一般,越来越多的苦涩漫上心头,偏偏看着儿子那期待的眼神,她还没办法将事情的真相告诉儿子。
她怎么也没想到,为了执行凤止歌的那个计划,她一次次的邀请凤止歌来寒府,却在这过程中让自己的儿子对凤止歌上了心。
如果不是凤止歌还有着当年的那重身份,对于儿子心仪于她一事,寒夫人绝对只会欣然同意。
可如今……
如果她所想没错,再过不久,凤止歌再出入寒家时,就不再是以凤家大姑娘的身份,而是换成了寒老爷子的义女。
到那时,她与寒季杳便是姑侄的关系。
寒季杳若是知道自己现在喜欢上的,会是他的姑姑,又该如何难过?
想到儿子二十一年来都没为其他女子动过心,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心仪的姑娘,那人在不久之后却会成为他的姑姑,寒夫人心里便不由泛起一阵揪疼。
如果早知道会是这样,她宁愿儿子从来都不识情之一字。
只是,既然已经变成了这样,哪怕心里再疼,寒夫人也只能强忍着打消儿子的念头。
深吸一口气,双眼猛地闭上再睁开,寒夫人敛去面上的笑容,定定地看了寒季杳好一会儿,才淡淡地道:“杳儿,母亲也不愿骗你,这件事情,母亲不能答应你。除了凤家大姑娘,这世间的任何女子,哪怕那人是皇上最宠爱的含月公主,只要你喜欢,母亲都能替你娶过来,只唯独凤止歌不可以。”
寒夫人缓缓摇头,眼中亦是一片沉痛。
如果可以,她也不希望如此伤儿子的心。
可是……
只能说,造化弄人。
听完寒夫人的一番话,寒季杳也顿时呆愣。
他满以为母亲知道了他的心思,只会祝福于他,却怎么也没想到,他得来的,会是这样的回答。
除了凤家大姑娘之外的任何女子……
但他唯独只想要一人而已。
“母亲,这是为什么?”寒季杳猛地起身激动地问道,然后突然想起上回他去找寒夫人证实传言时,寒夫人说的那句话,又道,“难道母亲是认为凤家大姑娘看不上儿子?”
寒夫人摇摇头。
她拉着寒季杳的手,让他在身旁坐定,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带着苦涩,“杳儿,并不是母亲不愿意成全于你,母亲比谁都高兴你有了心仪的姑娘,可是,可是凤家大姑娘,这不可以……”
寒季杳自然不满足寒夫人的这个说法,可无论他后来如何说,寒夫人都只摇头不语,被他问得急了,也只不过一句“过段时间你就知道了”。
“你先回去吧,”最后看了不依不饶的寒季杳一眼,寒夫人扭过头不再看他,“你也不用再抱期望了,无论是在我还是你父亲那里,这件事都绝对再无转圜的余地。”(未完待续。)
第65章 认女
这个午后,除了寒夫人与寒季杳两人,再无人知道他们到底进行了怎样一番谈话。
但整个寒家上下都能发现,自这天之后,往日里开朗的三少爷,似乎突然之间被阴郁之气裹了一层般,整个人都变得阴沉了起来。
寒夫人见儿子这样心里自然也是心疼的,可是既然已经知道他与凤止歌是不可能的,她自然不能看着儿子越陷越深,所以即便对儿子的变化心疼不已,她也只能强忍着。
只希望,待过段时间知道原由后,寒季杳能慢慢振作起来吧。
寒夫人如此想。
就这样,又过了一段时间,眼瞅着便到了中秋佳节,也到了寒老爷子七十二岁的寿辰。
寒老爷子的生辰便是八月十五。
过去的二十几年里,每到生辰时,总是寒老爷子心情最为低落之时。
本是一家团圆的时节,却每年都少了那么一人,而且那人还是自己最疼爱的女儿,也不怪寒老爷子会心情低落了。
而今年,眼见临近中秋佳节,不知内情的寒家人一个个都小心翼翼的,就怕不知何时又触动了寒老爷子的伤心事。
可眼瞅着日子一天天近了,寒老爷子的面上却丝毫不见往年的阴沉之色,正相反,随着一天天临近生辰,寒老爷子的心情反而还越来越好。
就仿佛,有什么喜事一般。
但是,以寒老爷子对女儿的看重。是什么样的喜事,能让他暂时忘了丧女之痛,反而如此开心起来?
寒家上下一边松了口气,一边却揣测起寒老爷子的心事来。
当然了,在谜底揭开之前,任是谁也绝对猜不到寒老爷子是在为何而开心。
寒老爷子的一反常态不仅反应在临近生辰的心情,更反应在他突然在八月初便突然宣布,今年的生辰要大办。
这个决定叫许多寒氏族人都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生辰大办也不是什么多奇特的事,可一般都是在整寿的时候才会如此,寒老爷子就连七十大寿时都只请了亲朋摆了几桌。为何这次会突然决定要大办?
当然了。虽然很多人不明所以,但是对于寒老爷子的这个决定,也没有人会去反对。
所以,时间刚进入八月。寒老爷子要大办生辰宴的消息便已经传了出去。
自打这天起。京城的什么珍宝阁、藏宝楼之类的古玩店便突然变得热闹起来。以寒家的地位,再加上寒家平素也难得大肆举办这种宴会,就是上回寒夫人的五十寿辰。若非恰好碰上凤止歌这件事,恐怕也只是在家中简单摆几桌便算了。
因此,旁人平时愁的都是没有机会与寒家搭上关系,如今好不容易寒老爷子松了口要办生辰宴,并向京城各家派发请柬,在受邀之列的人自然都想挑件拿得出手的寿礼送予寒老爷子。
虽然没有谁认为寒老爷子这等人物会被区区一件寿礼给收买住了,但只要他们投其所好,难保就会因此而让寒老爷子对他们有个好印象呢?
寒老爷子自幼饱读诗书,喜好自然也就颇有几分风雅,素来最喜书画,所以这段时间京城好的书画作品可谓是一字一画难求。
威远侯府自然也收到了来自寒家的请柬,因为寒夫人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对凤止歌极为热络,所以无论是慕轻晚还是凤鸣祥都没对此有什么意外,只是有些为难要准备什么样的寿礼合适。
原本凤鸣祥也是准备去淘一些书画作品的,还是凤止歌阻止了他才作罢。
就在这许多人的繁忙与期待中,月亮一晚圆过一晚,八月十五便这样如期而至。
寒老爷子的这次寿宴并未办在寒氏祖宅里,而是在寒家离祖宅不远的一个园子里,听说是因为寒老爷子喜欢这园子。
这园子虽是寒家的产业,但平时还真不引人注目,便是寒氏的族人,若不是这次寒老爷子点明要在这里办这寿宴,只怕也不会想起还有这么一处宅子来。
为了办这寿宴,这园子也是经过一番修整的,再加上园子里为了多些喜气还挂上的红绸,倒也确实给人焕然一新的感觉。
中秋佳节,本是万家团圆的时候。
在这一天,人们本应该与家人相守在一起,与圆月一起共庆团圆才是。
但是,今年的中秋,因为寒老爷子的寿宴,京城但凡有些地位的人家,当家老爷和夫人却都领着家中嫡子女齐刷刷的去了寒家的那处园子。
还不到中午,那园子外便已是一派车水马龙的热闹景象,来往车辆之多,怕是往日里一个月打这里路过的车辆也今天一天的多,好在这园子所处的位置四周都极为开阔,这才没有影响到交通。
凤止歌和慕轻晚在凤鸣祥的护送下一路来到园外时,园子里已经因人多而显得非常喧哗了。
寒家的下人事先显然是得到过吩咐的,一见凤止歌和慕轻晚下了马车,早已守在门口的吴嬷嬷便一脸笑意地迎了上来。
慕轻晚如今也是知道吴嬷嬷在寒家的地位的,所以被吴嬷嬷亲自相迎,一时之间还有些受宠若惊,直到好一会儿之后才算是能谈笑自如。
今天寒家的这寿宴显然与旁人家有所不同,一般遇到这种场合,主人家都会将男客女客各自带往不同的地方安置,毕竟男女有别,而且还是在这种人员众多的时候。
可吴嬷嬷却丝毫不提这一茬儿,接到凤止歌几人之后便一路领着他们往里走,根本就没提过要让人将凤鸣祥带往别处。
慕轻晚和凤鸣祥起先还以为是吴嬷嬷忘了,但后来一路行去。亦看到有其他同样面带疑惑的人,这才将心中的不解按捺下去。
慕轻晚几人心中暗自纳罕的时候,却不知吴嬷嬷心里也同样带着震惊。
对于寒夫人待凤止歌的不同寻常,吴嬷嬷一直有着疑问,可她到底跟随寒夫人多年,也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她应该过问的,所以虽然心中好奇,却从没开口打探过。
可想起今天寒夫人对她的吩咐,吴嬷嬷却是怎么也压不下心中的怪异之感。
寒老爷子这么多年也从来没大办过寿宴,自二十几年前寒素去后。更是连生辰都不过了。这次好不容易松了口办这寿宴,如此重要的场合之下,对吴嬷嬷这个心腹,寒夫人居然没吩咐她为这寿宴出力。而是让她今天一定要守在威远侯府大姑娘身边。还要将这位凤家大姑娘照应好了。
即使吴嬷嬷心里对凤止歌也有些好感。却仍不明白寒夫人这个吩咐的深意。
就算真的如外面的传言那般,寒夫人有意与威远侯府结亲,也犯不着如此捧着这位大姑娘吧。哪有未来婆婆如此小意对待未来儿媳的。
再者说了,以吴嬷嬷随侍寒夫人身边这么多年的了解来看,寒夫人心里还并没有这种打算。
既然如此,寒夫人为何对这位凤家大姑娘如此另眼相看?
吴嬷嬷便是想破了头,也没想出这其中玄机来。
但是,寒夫人的吩咐吴嬷嬷从来都是不打折扣的执行的,所以即使心中存着诸多的疑问,在之后的这段时间里,吴嬷嬷都是以着最恭敬的姿态待慕轻晚与凤止歌,倒叫慕轻晚心里又是一阵不解。
几人各有心思,不多时便来到了摆宴的大花园。
寒家这处园子最特别的便是其中这个占地很广的大花园了,如今又已经入秋,较之夏日来说,天气亦凉爽了许多,即使是宴席就摆在这花园里,有着不时吹过的凉风,倒也不显炎热,反倒颇有一番清爽之意。
凤止歌几人到达时,花园里已经有了不少人,更可见寒家下人领着来客落座于席间,呈现出一派热闹景象。
这次寿宴的男客与女客并未分两处安排,只分了左右各摆了桌子,左边落座的都是男客,女客则都坐到了右边。
对于寒家这有些怪异的安排,众人心里都有些惊讶,却也没有人提出异议,只都想着是不是寒老爷子有什么深意在其中。
而待吴嬷嬷吩咐人将凤鸣祥带到左边落座,又亲自领着慕轻晚与凤止歌坐到席间时,几乎所有已经坐下的女客,都齐刷刷地看向了慕轻晚母女。
身为寒夫人身边的心腹嬷嬷,吴嬷嬷在外的名气并不小,且不说平时在外,便是那是身份尊贵的夫人小姐们见了吴嬷嬷都是笑脸相迎,就算是在寒府里,即使在主子面前也颇有几分脸面,可如今,吴嬷嬷却亲自领着慕轻晚与凤止歌前来入座。
如今的慕轻晚与凤止歌,也不像初进京城那般谁也不识得。
当然,更让这些女客们侧目的,是慕轻晚和凤止歌所坐的位置。
在这花园的尽处砌了一个约莫半米高的台子,上面摆放着两把金丝楠木精心雕琢而成的太师椅,很显然,那里便是之后寒老爷子落座以及接受众人拜寿的地方。
而在这台子这下,便分左右摆了数十张桌子。
这时已经落座的男客女客都不少,男客那边台子下首的第一张桌子上坐着宁国公、承恩公等人,但是在右边女客的席次上,宁国公夫人与承恩公夫人,却是被安排到了第二张桌子上。
第一张桌子却是一直空置的。
因为这有些奇怪的安排,女客这边一直都在暗自揣测寒家到底安排了谁来坐这第一张桌子,甚至还有人猜是不是皇上得知寒老爷子大办寿宴,所以特地派遣宫里的哪位贵人来为寒老爷子祝寿。
以寒老爷子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这并不是不可能的。
可谁也没想到,宫里的贵人没见着,倒是见着吴嬷嬷将威远侯府太夫人与大姑娘给领到了那张桌子上。
倒不是说威远侯府的门第有多让人看不上眼,事实上威远侯府在当年老威远侯在世的时候也是煊赫一时的。若不是后来出了赵幼君那件事,只怕威远侯府也会一直风光下去。
可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果,现在的事实是,如今的威远侯府确实有着没落之相。
以威远侯府如今在京城中的地位,就算是再怎么论资排辈,也轮不到慕轻晚与凤止歌去坐那第一张桌子啊。
都道是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
这京中煊贵之家,除了那世代交好的,谁家不是你踩我一下,我绊你一脚的。所以这些贵夫人们历来最在乎的。便是自己的这张脸面。
虽然只是个座次问题,但看在坐在第二张桌子的夫人们眼中,意思却是在寒家人眼中自己这些人居然还及不上一个如今有些落魄的威远侯府?
第二张桌子坐着宁国公夫人、承恩公夫人、安国公夫人及与她们同级别的夫人们,比起慕轻晚。这些夫人很多都比她要长上一辈。这时一番比较下来却发现自己落了下乘。便是那心胸宽广些的,这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看。
其他人倒还好,毕竟是在寒家。即使心里稍有不悦,为了面子上好看也只是压在心底罢了,但承恩公夫人王氏与安国公夫人周语然,却是丝毫也没掩饰面上的不满。
这两人本就算是一家人,性子自然也有其相似之处。
周语然此前对威远侯府的诸般算计都落了空,再加上多少受了赵幼君的影响,对威远侯府的人自然没什么好声气。
而承恩公夫人王氏,这人原本就是个大字不识的农妇出身,自打借着太后的光做了这承恩公夫人,便一直将自己当作了真正的贵夫人,又因为有个那样及不上旁人的出身,自是十分在意其他人对她的看法。
这时见慕轻晚和凤止歌大剌剌地坐在了自己等人的上首,两人心中自是气不顺,但这座次是寒家安排的,两人可没那个胆子找寒家的麻烦坏了寒老爷子寿宴的气氛,柿子挑软的捏,便将一腔怒恨都算在了慕轻晚与凤止歌身上,那两双精心描绘过的眼睛更是似乎能喷火般死死钉在慕轻晚和凤止歌背上。
若是她们的目光真的能化为实质,恐怕慕轻晚与凤止歌的背上早就已经烧出许多个小洞来了。
也亏得慕轻晚对旁人的视线并不敏感,否则她就该坐立不安了。
至于凤止歌,她又岂会因这两个人的不满而有所反应。
今日的寿宴本就是她与父兄商量之后才有的,一想到不久之后,她便能以寒家女儿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出入于寒家,即使凤止歌向来心性淡然,这时也不由一阵激动。
毕竟,比起威远侯府,比起凤麟,寒家才是真正得了她认可的家,寒老爷子才是真正被她接纳的父亲。
前世寒老爷子三十年如一日的关怀与呵护才换来她的认可,如今能重新唤寒老爷子一声“父亲”,叫她怎能不激动?
就在诸人都想着自己心事的时候,园中摆着的桌子上差不多已经坐满了人。
这是寒老爷子几十年来第一次大办寿宴,寒老爷子本就是朝中内阁首辅,位高权重不说,还极得皇上的看重和尊敬,甚至为了寒老爷子的这次寿宴,皇上还特意休朝一日给朝中官员留出时间去参加寿宴,哪怕只是冲着这一点,即使是在朝中与寒家意见相左的那些人,为了面子上好看也都不得不前来恭贺。
所以,但凡朝中有那么点地位的人,这次都齐聚到这园子里。
花园占地虽然宽广,也足足摆了三四十张桌子,但相对京城这么多官员以及女眷来说,仍嫌少了些。
若不是五品以下的官员及女眷都被安排到了另外一个院子里落座,这花园里只怕便要被挤得水泄不通了。
寒家行事向来不拖沓,眼见时辰已经快至午时,园中来客也都一一落座,众人便见寒老爷子的身影出现在那台子之上,跟在寒老爷子身后的,是如今寒府的主事人寒家大老爷寒凌与寒夫人,在两人身后,则立着他们的三个儿子两个儿媳。
二老爷寒晔因在广东任上,这次却是没能赶回来。
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寒老爷子今天穿了一身团花纹的暗红色直裰,已然花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往日里现在老态的脸这时更是带着红光,便连那皱纹都仿佛舒展了不少。
乍一看,便似年轻了十岁般。
那些坐得近的朝中权贵们见此情形都不由对视一眼。
寒老爷子如今虽然还任着吏部尚书及内阁首辅,但因年事已高,其实早已并不怎么管事了,只有在遇到重大之事内阁其他几位阁老难以作出决定之时,寒老爷子才会开口决断。
这次寒老爷子突然一反常态的大办寿宴,这些朝臣原先还以为就算不是寒老爷子不满自己在朝中的影响办渐弱而特意如此,但至少也有着其他他们猜不透的原因,但如今这一看来,寒老爷子似乎是真的为自己的这次寿辰而高兴。
莫非,事情真的就这样简单?
便在这时,众人只见满面红光的寒老爷子抬手做出一个往下压的姿势,原本还三两之间交头接耳的花园里便顿时安静了下来。(未完待续。)
第66章 姑姑
寒老爷子心情显然很好,一改往日的严肃,微笑着向下方点了点头,这才道:“老朽不过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一时兴起过个生辰却要劳烦诸位跟着奔波破费,倒叫老朽心中颇为不安。”
众人听到这里便想客气一番,但心情激扬的寒老爷子却没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说到这里,寒老爷子声音猛然一扬,然后话锋一转:“不过,老朽今日倒也确实因为一件事而十分开怀,既然有这么多人在场,那便叫诸位作个见证罢!”
听寒老爷子说到这里,所有人心里都齐齐一突,寒老爷子这是遇着了什么喜事,居然还叫这么多人作见证。
众人心里正自疑惑着,便见寒老爷子冲着左下首招了招手。
寒老爷子这时正面向着众人,他的左下首,便正是右边女客们所坐的地方,而看寒老爷子招手的方向,明显便是冲着右边第一张桌子。
而那里坐着的,却只有慕轻晚与凤止歌两人而已。
只这一瞬间,因为寒老爷子此举,慕轻晚与凤止歌便得到了这花园里几百人的视线齐齐关注。
女眷这边见寒老爷子此举只一转念便想到了此前的传言,一个个的都有些震惊,难道威远侯府的大姑娘还真有这样的造化,能嫁到寒家去?
但男客那边却都是一头雾水了,这些都是朝中重臣,平日里忙着国家大事都来不及了。又岂会去关注京城里关于一个侯府之女的传言?
所以见寒老爷子突然关注两个女眷,众人只觉一阵莫名。
在来寒家之前,对于今天会发生什么,凤止歌并没有与慕轻晚说明,事实上她也无法解释为何自己会突然与寒老爷子扯上关系。
慕轻晚之前本就因为寒家在座次上的安排而心存不安,这时又被这么多人注视着,只觉得一阵坐立不安,若不是顾忌着现在的场合,只怕便要拔腿而逃了,心里不安之下。一只手下意识的便紧紧握住了凤止歌的手。
凤止歌也知道慕轻晚这时的心情。她亦回握慕轻晚的手,另一只手还借着桌子的遮挡安抚性的在慕轻晚手上轻轻拍着,直到慕轻晚渐渐平静下来,她才松开慕轻晚的手。迎着众人的视线站起身来。
慕轻晚心里一紧。总有种她的女儿便会这样与她渐行渐远的错觉。
慕轻晚这大半辈子走得并不容易。经历过那么多事,如今在她心里最重要的,无疑便是这个女儿。所以哪怕她此刻也为自己这莫名且有些荒谬的错觉而觉有些可笑,但仍因心中的不安而紧紧攥着凤止歌的手不肯放开。
凤止歌微愣,随后见着慕轻晚的表情心里也跟着一阵愧疚,显然,她让慕轻晚感到不安了。
对于慕轻晚,便如寒老爷子那般,他们都是得到了她认可的亲人,即使她今天便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认回父亲,她也没想过从此便要与慕轻晚生疏起来。
所以,凤止歌看向慕轻晚,唇畔扬起暖人的笑意,眼中有着了然与安抚。
接触到凤止歌的视线,慕轻晚当下便心头一松,而后又因自己的过度反应而微有些羞赧。
她怎么就突然会有那样的想法呢?
女儿这些年有多懂事孝顺她都是知道的,若不是止歌,只怕她如今还被赵幼君禁在湖州城洛水轩里,这么贴心的女儿,她怎么会以为女儿会与她生疏?
慕轻晚虽然并不喜攀附于谁,但她也知道凤止歌若是得了寒家的看重于她的将来必定会有好处,本着为了凤止歌好的心态,慕轻晚看了台上的寒老爷子一眼,松开了手。
凤止歌又在慕轻晚手上轻轻一拍,然后才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一步步上了那台子,来到寒老爷子身边站定。
因为在寒夫人寿宴上的那次亮相,这时坐在席间的人之中,认识凤止歌的还真不少。
见她便这样与寒老爷子并肩而立,无论是与凤止歌交好还是交恶的人,都免不了面带惊色。
即使是寒家真的打算定下凤止歌与寒季杳的婚事,似乎这件事也没有重大到让寒老爷子在这么多人面前亲自点出来,还笑言让这么多人为之作见证。
再则,若是真是为了儿女亲事,寒家其他人就算知道得没那么清楚,但至少也该听着些风声才是,但现在,没见除了立于寒老爷子身后的寒凌与寒夫人,其他寒家人面上也都现出惊讶,明显不知道寒老爷子此举是何意吗?
就在众人的猜测之中,寒老爷子笑着牵起凤止歌的手,此举又惹来下面宾客的一阵惊呼。
便听寒老爷子道:“想来大家也都知道,老朽这几十年都不爱过生辰,这些年每次到了今日,想起我那福薄早逝的女儿,老朽便只余心伤,又哪来过生辰的心情……”
听到寒老爷子这明显带着伤怀的话,园中几百人都不由齐齐一默,整个花园里更是突然静得落针可闻。
这近些年才渐渐冒头的人家自然不知道寒老爷子居然还有个女儿,但在大武朝算得上是老牌权贵的人家,这时陡然听了这话,自然明白寒老爷子指的是谁。
寒素呵……
当年何等风华绝代的女子,大武朝有今天她更是一人能独占一半的功劳,当年更是只差一步便能登上后位。
可谁曾想,这样的一个女子,会在与皇上的大婚前夕突然暴毙呢?
当年寒素之死京城但凡长了眼睛的,谁都能看出来其中有蹊跷,但宫里既然早早就以皇后之礼将之葬入皇陵,这就已经摆明了态度,又有谁敢再多言一句?
这些年来。也不知道皇上是出于何种心理,却是对寒素这个名字忌讳起来,为了不犯了皇上的忌讳,二十几年来也没人敢在公众场合提起这个名字,这时乍然听寒老爷子提起这个名字,众人心里都是一突。
好端端的,寒老爷子怎么就提起这茬儿了?
因为一个早已逝去的人,对当年之事有所了解的人都不由提起了一颗心。
但出乎众人意料,寒老爷子只提了这样一句,便将当年之事轻轻揭过。而是用慈爱的眼神看向身侧的少女。“老朽本以为这一辈子便再没了女儿缘,没想到临老了,上天似乎都怜悯老朽,却是送了一个乖巧懂事的女儿到身边。”
只这一言。对于园中坐着的人来说。无疑便如石破天惊。
寒老爷子此言此举。很明显,他口中的女儿,便是他身侧的凤止歌。
寒老爷子要认凤家大姑娘作女儿!
认干亲之事并不少见。寻常人家认干亲并不会怎么兴师动众,即使有那比较看重此事的,也只不过是在家里摆上几桌,请来走得近的亲朋故旧庆祝一番。
可寒老爷子,却在寿宴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宣布此事,更直言让在座诸人做个见证,这其中之意,显然不仅十分看重他要认的这个女儿,更是有宣布将凤止歌当作亲女儿看待的意思。
寒老爷子的亲女儿,这样的身份放在京城,几乎便能与公主比肩了。
这个事实,足以让认识凤止歌的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而其中反应最大的,除了慕轻晚,便是立于寒夫人身后的寒季杳了。
寒季杳这段时间本就因为寒夫人断然拒绝他要向威远侯府提亲的请求而陷入沉郁之中,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凤家大姑娘当初算是救了他一命,而且明明母亲很是欣赏凤家大姑娘的,否则也不会破例答应在她的及笄礼上作正宾,而且也一直在为自己的亲事操心,难得他主动将凤家大姑娘放在了心上,母亲不应该欢喜的为他筹办婚事吗,为何却会是那样一副苦涩痛心的模样?
如今,听了寒老爷子的一番话,寒季杳终于明白母亲为何是那般反应了。
如果祖父真的认了凤家大姑娘作女儿,那,他从此以后岂不得唤她一声“姑姑”?
既是姑侄,当然不可能议及婚事。
母亲是早就知道了祖父的打算,所以才会有那样的表现吗?
思及这些,寒季杳只觉心中一阵钝痛,若不是始终记着现在是什么场合,又有寒夫人派了人一直按着他,只怕他便要冲到祖父跟前问句为什么了。
身在寒家这等严谨的人家,他自小却崇尚自由不喜被束缚,父母对他也一直都多有宽容,在那个小巷子里的偶遇之前,他从来都不知道,那样厌恶成亲的自己有一天也会对一名女子生出思慕之心。
尤其是在得知救他的人便是母亲极为欣赏的凤家大姑娘之后,他更是一反之前听到传言之后对这桩婚事的厌恶,反而十足的期待起来。
他想,以她那样有趣的性子,他们若是真的成了亲,也必定会琴瑟合鸣相扶一生吧。
因为有了这样的期待,他才会兴冲冲的与母亲提及婚事。
只是寒季杳怎么也没想到,他的满腔期待,却只换回了母亲的拒绝,最后甚至还得知他心悦之人,即将成为他的姑姑!
这一刻,寒季杳只觉得自己的心都仿佛被黄莲水浸透了般,每一次心跳都透出那浓浓的苦涩之意。
细数起来,寒季杳其实也只与凤止歌有过数面之缘,就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何自那日在小巷子里的初遇之后,他便一直不能忘记那个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少女。
每每午夜梦回,颊边甚至都仿佛还残留着她手上温软的余温。
一颗心,仿佛就在她的不经意间,便遗漏在了她手上。
可如今看来,他的满腔情思,便仿佛只是一个美好的梦,如今却是到了梦醒之时。
只要一想到今天之后,凤止歌也许便会时常出入于寒府,而自己甚至还得恭敬地称她一声“姑姑”,寒季杳便仿佛在承受剜心之痛。
已经给出去的心。又岂是那般容易就能收回来的?
比起寒季杳,坐在右边第一桌的慕轻晚,震惊之下却是突然面色煞白起来。
慕轻晚待凤止歌的心有多真,只要与之接触过的人都看得清楚,慕轻晚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女儿好的,所以当初在寒夫人多次邀请凤止歌去寒府时,慕轻晚心里都是极为欢喜的。
被寒夫人那样身份的人看重和喜爱,对于已经到了议亲年龄的凤止歌来说,好处自然是多多的。
但即使盼着凤止歌与寒家多做接触以便日后能嫁个好人家,慕轻晚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女儿会变成别人家的女儿。
哪怕那个别人。指的是寒老爷子这样位高权重之人。
比起得了寒夫人的喜爱,凤止歌成为寒老爷子的女儿无疑身份更为显贵,可哪怕明知道这样对凤止歌有好处,慕轻晚心里仍下意识的就有些抗拒。
这总会让她有种自己的女儿即将被抢走的感觉。
寒老爷子会与她抢女儿?
即使是慕轻晚自己也觉得这个想法有些可笑。但偏偏自打寒老爷子的那句话出口。这个念头便一直在慕轻晚心里挥之不去。
只是……
慕轻晚面色苍白地抬头看向台上与寒老爷子并肩站着的凤止歌。
她的女儿果然是出色的。即使被这么多人看着,哪怕是与寒老爷子这样的人站在一起,气度仪态也丝毫不显逊色。这让慕轻晚心里欣慰喜悦之余又有些苦涩。
止歌这般镇定,是不是就意味着其实她早就知道寒老爷子会在寿宴上宣布这件事?
那,她是不是很愿意做寒家的女儿?
即使心里一直暗暗对自己说要相信女儿,慕轻晚仍难以打消这个想法。
若不是念及凤止歌上台前的安抚,这些年来一直将凤止歌当作精神支柱的慕轻晚只怕便要崩溃了。
不提寒季杳与慕轻晚的所思所想,这满园的人听了寒老爷子的宣告,先是一阵静默,过得几息却是突然喧哗起来。
寒老爷子要认女儿,认的还是刚来京城不久的威远侯府的女儿,这怎能不让人心中惊诧?
尤其是先前恨不能将慕轻晚与凤止歌背上灼出几个洞来的承恩公夫人王氏与周语然,这对母女俩那有几相似的脸上,这时是一致的见鬼般的表情。
凤家那个丫头,怎么就能走了这样的狗屎运,她要是真成了寒老爷子的女儿,那岂不是真的飞上枝头了?就算不能成为真正的凤凰,只怕也能摇身一变成为鸾鸟了。
不仅承恩公夫人与周语然,还有坐在靠后的冯家二夫人,远远看着台上站着的凤止歌,想到便是这个人令自己一家如今几乎不敢再出门,又毁了冯伊人辛苦许多年才建立起来的好名声,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再有皇后的娘家承平伯苏家,也因上次凤止歌笄礼上发生的事而莫名的怨上了她,想到凤止歌都敢在笄礼上打皇后娘娘的脸,以后成了寒家的女儿,只怕还指不定得怎么张狂,自然面上也就没了好颜色。
若是凤止歌知道自己又多了这么些仇家,不知道会不会觉得莫名其妙。
除了这些与凤止歌有怨之人,亦有真心为凤止歌感到高兴的。
比如安国公世子萧靖北,再比如慕轻晚娘家两个嫂子以及慕晓晓,还有与凤止歌其实只有一面之缘的钱家小姐钱多多。
就在众人讨论着寒老爷子为何会作出这样一个决定时,台上一直带着欣慰的笑容的寒老爷子又开口了。
“老朽也知诸位许是会为老朽这个决定而惊讶,但老朽本就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这几十年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与老朽有儿女缘的人,便不会轻易错过。”寒老爷子说着望向一旁的凤止歌,“我身边站着的,便是老朽新认的女儿,威远侯府凤家的大姑娘,老朽对这个女儿可是十分满意的,为免有些人不长眼,今日当着诸位的面,老朽也就放下话来,既然认了这个女儿,那她从此便是我寒臻的女儿,更是寒氏一族的大小姐,若是让老朽知道族里或者京城有谁敢对我这女儿说三道四,哪怕是拼着要到皇上跟前,我也必定替她讨个公道!”
“我寒臻的女儿,自然应该身份尊贵,又岂能容旁人轻侮!”
“当然了,我的乖女儿也不是那等骄纵任性不讲道理的人,这一点,老朽却是十足相信的。”寒老爷子说话的同时,一副老怀安慰的样子。
听了寒老爷子这番话,下面坐着的诸人却是暗地里犯起了嘀咕。
他们是不反对寒老爷子的女儿身份尊贵这话,毕竟寒老爷子唯一的女儿,如今在皇室玉牒上可是当今皇上的元后。
可寒老爷子这番话,那是把好话歹话都给说尽了,敢情从今以后所有人都得对老爷子这位新鲜出炉的女儿捧着敬着,那以后不管是谁只要与这位有了什么冲突,岂不都是错的那一方,人寒老爷子都说了,他这女儿可不是骄纵任性不讲道理的人!
寒老爷子许是不知道众人心里有何想法,也有可能是清楚却故作不知,总之说完这些话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便扭头对立于他身后的儿孙吩咐道:“老大,老大媳妇,还不快领着儿子儿媳来见过他们的姑姑?”(未完待续。)
第67章 寿礼
听到寒老爷子的这个吩咐,众人心里又是一阵止不住的讶异。
若说先前寒老爷子那番敲打的话便是在抬举这位凤家大姑娘,那如今吩咐寒凌与寒夫人领着儿孙与凤止歌见礼,便无疑是刻意叫众人看清他的决心了。
与凤止歌相认本就是凤止歌与寒老爷子及寒凌早就商量好的,寒夫人也对此知之甚详,所以听到寒老爷子的这个吩咐,两人都没什么异议,寒凌更是面带喜色的上前几步,当先与凤止歌道:“妹妹,以后便是一家人了,若有什么难事,一定别忘了与我这个做兄长的说,兄长给你做主!”
寒凌表现出来的爽快叫众人齐齐一愣。
寒凌如今也是五十好几的人了,论起年纪,他就算是做凤止歌的祖父也差不离了,事实上,寒凌的长孙确实比凤止歌小不了两岁。
众人都以为即使有寒老爷子的吩咐在先,寒凌也不会轻易就接受一个差不多能做自己孙女的妹妹,可如今看来,寒大人竟似还十分高兴?
除了寒夫人,寒家大少爷寒伯让,二少爷寒仲景,三少爷寒季杳此前对寒老爷子要认女一事都毫不知情,这时心里本就震惊不已,若不是有了寒凌的举动,一行人只怕便要愣在原地不知作何是好了。
有了寒凌当先,其他人就算心里仍觉有些别扭,但也都赶紧上前几步走到寒老爷子与凤止歌面前。
寒老爷子这时已经坐在了那张太师椅上,又特意让人搬了张椅子放在下首给凤止歌。在寒老爷子的注视之下,除了寒凌与寒夫人与凤止歌行的平辈之礼,寒家三兄弟都强自压下心里的怪异行了晚辈礼。
寒伯让与寒仲景都已有了子嗣,寒伯让的长子更是已经有了十一岁,却对着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凤止歌恭敬的称“姑奶奶”,便是寒仲景那只有三岁的小女儿在丫鬟的扶持下歪歪扭扭的行了个大礼。
这年纪相差甚大的认亲场景直看得人想笑,但思及自今天之后凤止歌那几乎算得上是扶摇直上的身份,众人便有些笑不出来,更有人艳羡之余懊恼为何不是自家女儿被寒老爷子青睐收作女儿。
在这样的热闹之下,没有人看到。寒季杳在唤出那声低沉的“姑姑”之后。被咬破的嘴唇。
在众的见证之下,寒老爷子认凤止歌为女的事便这样成了定局,
就在凤止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给几个晚辈的见面礼时,却听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尖细的唱声:“太子殿下驾到。含月公主驾到……”
原本因凤止歌被寒老爷子认作女儿而惊讶不已的诸多宾客闻言齐齐起身。眼见园子入口处缓缓而来的两列明黄色仪仗。正待冲着那处行跪礼,却听一个虽然爽朗却明显有些中气不足的声音道:“各位都不必多礼,今日是寒老太爷的生辰。本宫亦是得了父皇的吩咐前来道贺,与诸位一般都是宾客,可不能反而坏了这寿宴的气氛。”
然后,众人视线中便出现一个着大红衮龙袍的清瘦身影。
皇家的孩子就没有难看的,太子自然也是一样,单论容貌,太子与如夏日骄阳般的含月公主倒也有五分相似,但他面上的苍白却生生损了几分颜色,直叫人一眼便能看出来他的身体必定羸弱。
甚至,因为身形实在太过瘦弱,他身上那件本应尽显威仪的衮龙袍都显得有些松松垮垮的,倒将他本身带着的尊贵之气都抵消了几分。
这人,便是大武朝的储君赵载存。
在太子身后半步,则站着当今皇上宠爱不已的含月公主。
即使还相隔甚远,凤止歌却只一眼便认出了太子居然还是一位故人——上次在离湖畔遇到的那个声称要自尽的男子。
当时凤止歌便觉那人身上颇有几分贵气,原来竟是宫里二十几年所熏陶出来的。
大武朝的太子殿下……
凤止歌唇畔莫名扬起笑意,然后将目光落在了太子身侧的含月公主身上。
距离上次春宴上见到含月公主,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
比起上次春宴上的张扬,含月公主今天穿了一件尽显端庄的淡紫色宫装,明明是同一张容颜,却比春宴那时显得沉静成熟了许多。
但看在凤止歌眼里,含月公主面上明显有几分憔悴,尤其是在视线自太子赵载存身上扫过时,更是隐隐可见担忧,只不过含月公主掩饰得好是以没被众人发现罢了。
显然,这位金尊玉贵,被当今皇上放在手心里宠着的公主最近过得并不如她的身份一般好。
皇室赵家的那一滩子事凤止歌自然清楚,所以她大概也能明白含月公主到底是在为什么而如此烦忧。
说起来,凤止歌对含月公主的印象倒也不坏,就冲上次她没有强硬的要留下慕晓晓便知这位公主并不是一味的蛮横不讲理。
生于皇室,对她来说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了。
便在凤止歌思索之时,太子赵载存与含月公主却都齐齐看向了凤止歌。
虽然他们进这园子不过片刻,但以他们的身份,自然有人会将此前这园子里发生的事告之他们,所以即使两人自幼得了皇室的精心教养,早已练就了处变不惊的本事,这时眼中也难免多了几分震惊。
已经不怎么管事的寒老爷子,居然在这寿宴上宣布认威远侯府凤家的姑娘做女儿,而且还俨然是一副要将凤家姑娘当做亲女儿看待的样子。
而在此之前,寒家上下却是半点口风也没露过。
以寒家在大武朝的地位,寒老爷子又是寒家名副其实的掌舵者。他认女儿,该是何等需要慎重的事,为何事先却是半点消息也没有?
难道,寒老爷子是想掩饰什么?
宫里出来的孩子本就没有那心思单纯的,乍听这个消息,太子和含月公主都难免多想了些。
而待看清楚凤止歌的相貌时,含月公主倒没什么别的反应,太子却是微微一愣。
虽然离上次相见已经过去很久了,可是一直到现在赵载存都时常会想起离湖畔邂逅的那名奇特的少女,想起她笑着向他挥手说“好走不送”时的样子。
本以为。不过是萍水相逢有了一面之缘。但以自己的身份,两人最终也就只能短暂的相交后变作路人,只是没想到,这次得了父皇的吩咐前来为寒老爷子贺寿。却能意外与她重逢。
而她。竟然便是凤家大姑娘。也是寒老爷子今天当众认下的女儿。
一时之间,赵载存心里也有些唏嘘不已。
还是寒老爷子开口,才让赵载存自回忆中抽回思绪。
“微臣见过太子殿下。含月公主。”寒老爷子语气虽然恭敬,但面上其实并无多少敬畏之色,但寒老爷子这一辈子就算是在皇上面前也都是这个样子,所以倒也不会有人在这点上指责于他。
赵载存闻言正襟一笑,两掌平伸做出微向上抬的样子,神色之间甚是尊敬,“老师不必多礼,老师过寿,做学生的前来道贺本就是再应该不过的事,更何况,学生此行还是得了父皇的吩咐,父皇也道老师是大武朝的股肱之臣,望老师能保重身体继续为大武朝的将来效力。”
赵载存称寒老爷子为“老师”也是有原因的。
寒老爷子的名衔本来就有太子太师,且太子当初也确实是由寒老爷子启蒙的,道一句恩师也是理所应当的。
细数满朝文武,能在寿辰上让皇上吩咐太子和含月公主亲自前来道贺的,只怕也唯有寒老爷子一人了。
旁人自是对寒家所得的荣宠换羡不已,但寒老爷子面上却并无任何变化,仿佛并不将这般荣宠放在眼里,仍躬了身子道:“皇上抬爱,老夫莫不敢辞。”
对于寒老爷子的这一躬,太子和含月公主都侧过身子没有受,看在园子里的其他朝臣眼中,对太子倒也多了几分赞赏。
寒家在大武朝的建立上出了多大的力是有目共睹的,就连皇上也对寒老爷子尊敬不已,再加上太子当年还是寒老爷子手把手启蒙的,他若是生受了寒老爷子这一礼,即使他贵为太子,只怕多少也会为人所诟病。
现在看来,太子殿下虽然不见聪慧外露,而且这些年因为不被皇上所喜一直过得很低调,但现在看来确实很是大气,行事颇有皇室之风。
若是太子殿下的身体康健,倒还真的可以挑起承续大武朝未来的重任。
只是可惜了……
太子的身体状况始终令人堪忧。
太子殿下的身体如何,一直是满朝文武都极为关心的事,毕竟皇上就只得这么一个儿子。
正因为有太多人的关注,所以自打立了太子之后,平常负责给太子诊脉的太医便可谓是被无数人盯着,这样一来太子的身体状况自然也就无从隐瞒。
即使皇上本人即朝臣们对太子的身体状况有所不满,可大武朝总不能一直没有储君,便是这个储君有点缺陷,他们也只能摇头接受了。
话说回来,皇上征战十几年才打下大武朝的江山,这些年在治理国事上也算得上睿智英明,这样一位明君,怎么就在子嗣上如此艰难呢?
若是皇室皇子多了,这些朝臣说不得还得担心皇子们兄弟阋墙造成朝局动荡,可皇室就太子这么一位子嗣,又着实令人想要摇头叹息。
不得不说,这世事总是难以万全。
便在众人难掩遗憾的眼神中,寒老爷子立即吩咐人将太子和含月公主请入上座。
有了太子和含月公主在,接下来的时间这满园子的宾客都跟着拘谨了几分,不过寒老爷子方认回了女儿,正是心情大好的时候,倒也不在意气氛是不是有些凝重。甚至还一反常态的与几位相熟的来客寒暄了几句。
众人闲聊片刻,便到了吉时,到了众人向寒老爷子拜寿的时候。
每每君中权贵之家有这样的寿宴,拜寿献礼之时总是最有看头的,虽然只是献上自己准备的礼物,却也能叫旁人在这个过程中比较出来谁的寿礼更精致,谁的礼物更稀奇。
即使有礼轻情意重一说,可在这样的权贵之家,至少谁在备下寿礼时更为用心,却是能叫人一眼看出来的。
甚至。还有些精于后宅算计的妇人。都能凭借着献礼一事将别家后宅的大致情况说得头头是道,倒也是印证了“行行出状元”这句话了。
因为前来贺寿的的人实在太多,若都一一献礼只怕众人都得等到晚上才能用膳了,所以寒家并未安排众人献礼这个环节。只让寒氏近枝子弟奉上寿礼便是。
当然了。今天有太子和含月公主代表皇上前来。第一个向寒老爷子送上贺礼的,自然便是这两位天之骄子了。
太子携同含月公主站起身,向着寒老爷子道:“老师寿辰。父皇特命我兄妹二人送上贺礼。”
说到这里,太子向身后摆了摆手,便自然有两名内侍有些吃力地抬着一个红漆木子走上前来。
那箱子大概半米见方,上面雕着精致的纹饰,也不知里面装了什么,居然叫两名内侍抬起来都觉吃力。
因太子已经说明,这是皇上亲自赐下的贺礼,所以即使明知视线无法透过那箱子看到里面装着的东西,众人好奇之下仍眼巴巴地看着那箱子。
好在太子也没有要吊人胃口的意思,见那两名内侍将箱子抬到寒老爷子所立的台上,顺势便拍了拍手,两名内侍见状便轻轻将箱子打开来。
随着箱子缓缓打开,里面放着的东西便一点点跃入众人的视线。
那是一棵用整块翡翠精心雕琢而成的挺直的松树,雕琢这块翡翠的人明显是大师,即使是不懂行的人看了也有栩栩如生之感,尤其是那一根根松针,凑近了瞧便如发丝一般粗细,且极有纹理。
因材质的原因,翡翠中间还夹杂着少许白点,却被人匠心独运地雕琢成松树上落着的片片雪花,既有了这松树雪压不弯的意味,翠白有了对比之后,也更衬得那翠色更为通透喜人。
在座的都是京中权贵之家,甚至很大程度上可以说是大武朝最为富贵的一群人都聚在这里了,平日里这些人也都自诩是见惯了好物件儿,可看到这件皇上亲赐的寿礼,众人仍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翡翠这东西因其色泽素来为女眷所喜,但也并不少见,这满京城更是有不少老店有着镇店的翡翠物件儿,可皇上赐下的这棵松树,却是整块翡翠雕琢而成的,而且看这翡翠的种头,无论是色泽还是透明度怕是都已经到了极致,再加上大师亲手雕琢而成,若真论价值,恐怕可是算是不可估量。
当然了,在场的都是在官场之中浸淫多年之人,便是女眷也都是出于权贵之家,当然不可能因这物件儿的价值就眼红。
令这些男客们所看重的,是皇上赐下这件寿礼背后所代表的意思。
松柏本就被喻为常青树,皇上令太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赐下这寿礼,这其中的意思就值得深思了。
果然,接着便听太子笑着道:“父皇还说了,老师为大武朝付出了几十年的时光,如今大武朝已经走上正轨,希望老师能如这常青树一般,永远屹立不倒。”
众人听了眼里便是一动。
这些年来皇上可没少强调寒家的功劳,更因此一直纵着寒家,便是寒家有些旁支子弟行事确实荒唐,也都被皇上压了下来。
后来渐渐便有人暗地里传,道是皇上这是在捧杀寒家,只等着将寒家纵得没有王法了再出手除了寒家,这样即使寒家真的曾立了那不世之功,天下人也说不出什么不是来。
这个说法当然只是暗地里在少数人之间流传的,但还真有不少人相信这个说法,毕竟历来都是“功高震主”这个词,这些年寒家老爷子掌管吏部,又是内阁首辅,寒家大老爷掌了兵部,寒家二老爷亦是一方封疆大吏,再加上寒家还有不少族人在军中甚有威望,这样的寒家会惹来皇上的猜忌一点也不稀奇。
因为这种说法,也有那与寒家不和的人家,就等着亲眼见了寒家是如何被当今皇上打落尘埃的。
可如今看来,皇上既然在这种场合里让太子赐下这棵翡翠松树,太子又亲言寒老爷子便是大武朝的常青树。
莫非,皇上对寒家并无猜忌之心?
在众人对皇上心思的揣测中,寒老爷子爽朗的哈哈一笑,一边命人将这御赐之物好生收捡下去,一边道:“是皇上谬赞了,微臣不过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只怕再过个三两年便要入土了,何曾当得起‘常青树’几个字。”
太子送上寿礼便重新坐了下来,闻言但笑不语,神色却仍然恭敬有礼。
接下来便是寒氏族人给寒老爷子献上寿礼,寒家大老爷寒凌与寒夫人送上的是一副两人共同作下的松鹤延年的丹青。(未完待续。)
第68章 太子
无论是寒凌还是寒夫人在画之一道上都是浸淫多年颇有造诣,平常不知道多少人求两人画作而不得,这副画还是两人共作,自是一拿出来便叫人惊叹不已。
按长幼而论,寒凌夫妇献礼之后,便该是寒老爷子次子寒晔才是,只是寒晔一家这时正在广东任上,所以众人顿时颇有默契地看向了一直静立于寒老爷子身侧的凤止歌。
方才寒老爷子就已经摆明了态度,他既然认了凤止歌为女儿,那即使是寒家也得将凤止歌当作是正经的寒家小姐来看待。
寒家的小姐,还是寒老爷子的女儿,就身份上来说,便是比同样在此的当今皇上宠爱的含月公主也是差不多少的。
这样的身份自然是慑人的,但也有其不好的一面。
就比如说此时,凤止歌便不得不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向寒老爷子献礼,而且送上的寿礼还要被人拿来与旁人比较。
寒凌夫妇是亲手作了一副颇有意义的画作,那么,这位新被寒老爷子认了作女儿的凤家大姑娘呢?
不过一个刚及笄的少女,其实几乎没有人会期待她送出的寿礼,毕竟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能记着准备寿礼便已经不错了,又有谁会认为她的礼物会让人期待呢?
也许,众人之所以这样紧盯着凤止歌不放,只是出于一种莫名的嫉妒心理罢了。
凤止歌倒也确实有了做女儿的自觉,寒凌夫妇方献上寿礼走回来。不用旁人提醒,她便已经上前两步了。
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之下,凤止歌丝毫不见露怯,她送上的寿礼同样是她自己亲手所制,虽然并不名贵,可其中蕴含的心意却仍是沉甸甸的。
当下人将凤止歌的寿礼捧到寒老爷子跟前时,让所有人瞠目的是,在他们心里向来面上没什么更让寒老爷子,竟然一时之间激动得热泪盈眶。
这位新鲜出炉的寒家女儿到底送的是什么寿礼?
众人都有些按捺不住的抻长了脖子张望,但当真的看清之后。却又有些失望了。
只不过是几件衣裳而已。
凤止歌送上的。确实就只是几件衣裳。
自打从李嬷嬷那里得知寒老爷子这些年一直将当年她亲手所做的那件直裰穿在身上,又在寒家那个院子里亲眼见了那件早已满是补丁的衣裳,凤止歌便开始默不作声地为寒老爷子赶制四时衣裳了。
衣裳仍是直裰,却是每个季节从里到外都做了一身。
能赶出这几身衣裳。凤止歌几乎将所有空闲时间都利用上了。
这些天来。只要一想到父亲那般小心仔细着一件几十年前的衣裳。凤止歌便忍不住有些心酸。
即使如今她与寒老爷子又重新有了父女的名分,可她到底还是姓凤,只怕也不能时刻长伴在寒老爷子身边。只盼她亲手做的衣裳,能让父亲聊作慰藉吧。
寒老爷子正自激动着,旁人见了却只觉一头雾水。
不过是几件衣裳,就算是凤家大姑娘亲手所做,最多也就让人赞一句孝心可嘉,怎么寒老爷子这样情绪内敛之人,竟然就因此而在这么多人面前落了泪?
寒老爷子这些年来是如何珍惜着当年寒素亲手缝制那件直裰,外人自是不得而知,唯有寒凌与寒夫人知晓个中原因,这时也跟着颇多感慨。
所谓失而复得,也就不过如此了,更何况那还是父亲最疼爱的小妹,也莫怪父亲会有这等反应了。
在凤止歌之后,又有寒氏子弟一一送上自己的贺礼。
寒老爷子今天心情显然很好,也不管这些后辈都送了些什么,都难得的给了笑脸,倒是叫不少人觉得受宠若惊。
待献礼结束,寿宴便开席了,只不过因为寒老爷子这寿宴上发生了不少事,这些来客大多都正回味着前事,寿宴如何倒是没怎么被人放在心上了。
凤止歌却是没坐回慕轻晚身边用膳,而是被寒老爷子吩咐跟在寒凌夫妇身边认识其他寒氏族人,当然了,以凤止歌如今与寒凌平辈的身份,除了少数与寒凌一辈的,其他寒氏族人却都是她的晚辈了。
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却被一大群年长于她的人恭敬以待,倒也算是难得一见了。
与这些寒氏族人相见之后,凤止歌去了趟净房,便准备回到慕轻晚身边去。
出于对凤止歌的看重,女眷这边的第一张桌子上原本只安排了凤止歌与慕轻晚两人,后来凤止歌一直待在寒老爷子身边,含月公主又意外到来,那张桌子上便只坐了慕轻晚与含月公主。
凤止歌是了解慕轻晚的,她本就性情温婉恬淡,再加上这么多年也没与京城的贵夫人们打过交道,所以在见到那些夫人们时总会下意思的紧张。
连与那些夫人们见面都是如此了,更别提这时与她比邻而坐的是皇室唯一的公主了。
再加上,因为赵幼君的事,慕轻晚对皇室公主本就有几分畏惧。
即使凤止歌并没待在慕轻晚身边,也发现了她在含月公主坐到身边时的僵硬表情。
但哪怕没有含月公主这一出,凤止歌也知道慕轻晚今天的心情必定不会好,换了任何一个人,若是突然发现自己的女儿不声不响的也成了别人的女儿,恐怕她的心情也会不好。
凤止歌这时候也有些犯愁,一会儿要如何与慕轻晚解释她与寒家的关系呢?
正因为想得出神,所以凤止歌并未发现前路上突然多了一个人,若不是那人突然唤了一声“凤小姐”,凤止歌不察之下恐怕会一头撞上去。
止步。抬眼。
“太子殿下?”凤止歌有些惊讶,抬首间秋日的阳光照进她眼底,便仿佛照亮了一潭清泉。
净房就是园子后面,与外面隔开了的,再加上这里本来就只是寒家自家人出入的,所以凤止歌来时并未叫人随侍身边,却不想便叫太子走到了她跟前。
对这位有过一面之缘的太子,凤止歌心里无所谓好感恶感,“不知太子殿下如何会到了这里,可是不小心迷路了?”
若真是迷路。那只能说明这位太子不仅身体不好。连眼睛都不好。
太子闻言微微一笑,许是因为方才的这一段路,他向来苍白的脸上这时倒也现出几分红润,在阳光下总算也有几分康健之色。
“你说是。那便是吧。”他这样说道。
什么叫我说是便是?
凤止歌皱起眉头。觉得太子的话有些怪异。
她与这位太子殿下也不过就只有一面之缘。他们之间,似乎还不到如此熟络的开玩笑的地步吧?
当然了,凤止歌也没想过要与太子扯上什么关系。宫里那兜子事迟早都是得被人抖来的,到时候这位太子殿下身上的事绝对不会少,她可不想沾上那些乌烟瘴气之事。
再则,她重活这一世,只是一定会与赵天南清算前事的,自然不会在此之前又与宫里的人扯上关系。
太子自然将凤止歌的表情看在眼底了,张嘴欲言,却到底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事实上,他还真就是跟在凤家小姐后面来到这里的。
原本两人就只见过一面,可那短暂的一面却始终令他念念不忘。
赵载存长到二十几岁,在后宫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宫里的姹紫嫣红他也算是见得惯了,本不该为了一名女子如此失态的,可那只一面之缘的青衣少女便似有什么魔力般,只那一面便叫他将她的音容笑貌都印在了心底。
与宫里那些就算极力掩饰仍藏不住眼底算计的女人不同,少女眉目清透,眸底那醉人的流光仿佛能将他早已阴暗无比的心底都照亮,即使她看人时目光清冷中带着淡淡的疏离,也仍让他感觉到了温暖。
温暖,美好。
这便是那一面之下,赵载存对凤止歌的印象。
后来,某一次他去乾清宫给父皇请安,却正好遇到父皇趴在御案上熟睡,而那御案上有一幅明显已经有了年头的画张静静的打开着。
画像上,一名青衣女子背光而立,眉心一点殷红慑人夺目。
很多年前,赵载存便曾经看到过这幅画。
也许,正是因为有这幅画带来的淡淡的熟悉感,所以他才会对离湖畔遇到的少女那般难忘。
难忘到后来,这么多年第一次,他去离湖时不是带着阴郁的心情,而只是出于寻找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不知名少女。
只是,离湖依旧,但湖畔却已再没了青衣少女的身影。
若是两人真的从此以后再见不到也就罢了,便是再怎么深刻的记忆,总会随着时光渐渐模糊,直至最后消失不见的。
可偏就在他以为两人只能从此陌路时,她却又突然出现在了他面前。
下意识的,赵载存便觉得他应该抓住些什么。
所以他才会摒弃左右,到了这里。
只是……
看着近在咫尺的凤止歌,赵载存心里却只有苦涩。
他心里的这些纠结,却是与她无关的,也不能与她扯上关系。
这么多年来,赵载存早已明白自己的处境,虽然他如今已经贵为太子,可这也只不过是因为父皇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罢了。
父皇对他的不满意便是任何一个长了眼的人都能看出来,若是还有其他选择,他一个位份低下的美人生下的皇子,又如何能有机会坐上太子之位。
宫里那趟浑水,任谁沾上了都得带下一层皮来,他又怎么能因为一己之私而将她也拉进这天下最富贵也最污淖的地方来?
所以,哪怕心里极为渴望,赵载存仍别开了眼。
“是本宫唐突了,还望凤小姐莫要见怪。”
只匆匆说完这句话,赵载存便转身离去。
看着赵载存的背影。凤止歌有些莫名,这位太子殿下怎么有些古古怪怪的。
不过,到底也只是一个陌生人,凤止歌只片刻便将这人扔在了脑后,而是继续思考起之前的问题来。
她要怎么向慕轻晚解释与寒家的关系?
慕轻晚虽然什么都顺着她,却也不傻,从她今天的所作所为,谁都能看出寒老爷子在寿宴上认女并不是一时兴起,凤止歌自己事先也绝对知情。
别的不说,单只说她送给寒老爷子做寿礼的那四时衣裳。便不是十天半月能做得出来的。
而且。凤止歌也不想对慕轻晚说谎。
她能重回这一世,虽然有当初那粒莲子之功,但更应该感谢的,却是慕轻晚。
若没有慕轻晚当初八年如一日的细心照顾。她的身体能不能撑到苏醒那一天都还是个未知数。就算能等到这一天。要不是慕轻晚在那八年每一天都坚持为她推拿,恐怕她就算醒过来也只能落得个半残的下场。
就只说她醒过来这七年,凤止歌能感觉到。慕轻晚是真的将她当作命一般的疼爱,那样掏心掏肺的好,便是一块坚冰也该被她捂化了。
凤止歌只是性情清冷,但不代表她不知道旁人待她的好。
正相反,越是冷漠之人,便越会记得别人待他的好。
凤止歌便是如此。
对慕轻晚,虽然凤止歌因本就是成年人的灵魂而不能真的将她当作母亲,但她也是凤止歌真正认可的亲人。
凤止歌的亲人不多,拢共也就那三两人而已,所以她不想对这些人有所隐瞒。
只是,她的经历对常人来说显然太过离奇了,她若对慕轻晚说她其实是再世为人,而且算下来年龄比慕轻晚还要大出许多,不知道慕轻晚会不会惊得目瞪口呆?
凤止歌思索着回到园子里,又坐到慕轻晚身边时,却发现那第一张桌子上只坐了慕轻晚一人,原先坐在她旁边的含月公主,这时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娘。”凤止歌顾不得理会含月公主的去向,面上扬起笑容看向慕轻晚。
自打见着凤止歌被寒老爷子招到了身边,慕轻晚的一颗心就始终悬在了嗓子眼儿,后来又亲眼见了寒老爷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认了凤止歌做女儿,并给了凤止歌寒家小姐的待遇,她这个做娘的,一双手更是紧紧攥成一团。
打从心底里,慕轻晚希望自己的女儿将来过得好,有寒老爷子及寒家照拂着,她的止歌将来的路必定会好走许多。
可是理智上虽然一直劝说着自己这样于女儿有益,但在感情上,慕轻晚仍是有种女儿被旁人抢走了的酸涩感。
她这辈子是不可能再嫁了,也就不可能会再有其他的子女,她与凤止歌相依为命这么多年,甚至很多时候她其实是把凤止歌当作自己生活的唯一重心,乍然跑出一个寒老爷子来认了自己的女儿做女儿,慕轻晚心里会失衡也是正常的。
这时见凤止歌终于回到自己身边,慕轻晚只觉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蓦地一松,整个人也都轻松了不少。
“止歌,你回来了……”
短短几个字,却几乎让慕轻晚落下泪来。
凤止歌没有说话,只紧紧握着慕轻晚的手,想借着这样的举动安抚下慕轻晚不安的心,至于其他的,这里人多口杂,也只能等稍后回了威远侯府之后再谈了。
而正在慕轻晚与凤止歌叙话之时,在园子角落里,被一丛花木遮挡的地方,太子赵载存与含月公主这对天下身份最尊贵的兄妹,也正围绕着凤止歌进行着一番对话。
含月公主借着花叶的缝隙往凤止歌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转向太子,目光如寒月般清冷。
皇室只得这一子一女,且又是一母所生,所以这些年来含月公主和太子感情素来亲睦,含月公主在外人面前向来是骄傲如凤凰,但只要是面对兄长,也从来都是一副寻常小女儿情态,像现在这般冷淡的样子,却是从来没有过的。
“皇兄,”含月公主唤道,待太子应声望过来,她才继续道,“皇兄可是对这位凤家大姑娘起了什么心思?”
太子闻言心中一惊,双眼跟着微微一缩。
含月公主见状便知道自己是猜对了,面上表情便有了些复杂,“哥哥,你应该知道,父皇是不可能让你与寒家人扯上关系的,凤家大姑娘今天之前也许与寒家没什么关系,但今天之后,她却是寒家的女儿……”
含月公主与太子一直极为亲近,但即使是这样,她也只在最慎重的时候才会唤太子一声哥哥,而不是皇兄。
太子眼中一黯。
他知道含月公主所说的都是实情,身为太子,他自然知道那些二十几年前的秘辛,当年的寒素都止步在凤椅之前,二十几年过去了,如今的寒家比起当年势力更为庞大,他的父皇,又怎么会再允许寒家的女儿有成为后宫之主的可能呢?
与含月公主想的并不一样,太子对凤止歌的感觉其实只是好奇再有些微的好感,这点好感显然并不足以让他做出什么决定。
但人都是有些逆反心理的,越是知道不可能,就越发的想要去试一下以示抗争。
太子这时便是如此。
若没有含月公主的这番话,也许他根本就不会有什么想法。
但如今……
“成与不成,总得要试试才知道……”太子幽幽地叹了一声。(未完待续。)
第69章 试探
太子已经过了及冠的年纪,却一直尚未立太子妃,最近朝中也一直有大臣谏言希望太子能早日完婚,也好为大武朝及早诞下皇嗣。
这其中,自然也有大臣们担心太子的身体担负不起大武朝重任的原因在其中。
比起指望太子的身体会日渐好转,这些大臣们更倾向于趁太子如今身体还尚算可以的时候,让皇室多出几个健康的继承者。
册立太子妃,便是最近朝中最常被人提及的话题。
所以太子话落,含月公主眼中便多了几分担忧。
赵天南对寒家有多忌讳,太子和含月公主知道得太清楚了。
凤止歌本就是侯门嫡女,如今又是寒老爷子旗帜鲜明的认下的女儿,以她的身份,太子若是真的对凤止歌有什么念头,定然不可能只将她纳为侧妃。
可是太子正妃有多重要谁都知道,赵天南只有太子这么一个儿子,这天下将来必定是要传到太子手里的,他又怎么可能允许未来的皇后出自于寒家?
一个寒素就已经让赵天南心神不安了二十几年了,再来一个被寒老爷子认可的凤止歌……
若真由寒家女做了太子正妃,以太子的身体,只怕赵天南便是入了土都得担心会不会有一天这赵家天下便要改姓寒了。
所以,一旦太子要娶凤止歌做太子正妃的消息传出去,他首先迎来的不会是大婚,而是将会直接与龙椅上坐着的赵天南对上。
比起赵天南。太子如今掌握的资源无疑是少得可怜,真要与赵天南正面相抗,与以卵击石没什么两样。
真到了这个时候,赵载存这太子之位能不能坐得稳都还是个未知数。
毕竟,虽然天下人都知道当今皇上只有太子这一个儿子,可也架不住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太后娘家承恩公府周家在旁看着。
周家打的什么主意,太子和含月公主都有所了解。
虽然如今看来他们的父皇并没有要让周家人来接手这天下的想法,但如果太子真的让赵天南失望,也难保他不会从周家的子嗣中过继一个来继承大统。
到那时,如今的太子会有个什么样的结果。谁都能想得到。
含月公主与太子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她自然不希望看到自己的亲哥哥走上那一步。
含月公主能想到的,太子自然也能想到。
自家人知自家事,这句话太子赵载存理解得尤其深刻。
在旁人看来,他是皇家太子。一国储君。更是将来会登上龙椅成为九五至尊的人。只看这一连串的名头,便足够外人想象他的生活过得该有多光鲜。
但若是换了一个稍微了解赵载存被封为太子之前生活的人,便定不会如此猜想。
皇宫可以说是这世上最光鲜也最肮脏的地方。
在宫里所有人都认为皇上还会有其他子嗣的那些年里。一个不受宠也不起眼的美人生下的皇子,而且还生来便自带药罐子,能指望得到多少重视?
赵载存少时的记忆,便是在吃药与受人奚落中度过的。
至于身为皇子又怎么会被人奚落这个问题……
哪怕是天子血脉,若是不受宠,在宫里便连个稍微有些体面的宫女太监都能看心情决定是踩两脚还是踩三脚。
若不是赵载存当时是宫里唯一的皇子,又生来体弱,那些惯会捧高踩低的宫人怕做得太狠他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恐怕他还不止是被人奚落。
也是直到后来宫里一连许多年都没再多个皇子,又有含月公主出生之后颇受赵天南的宠爱,赵载存的日子才日渐好过些了。
但是哪怕是到了现在,已经身为太子的赵载存一想到当年,也仍忍不住面色暗沉。
事实上,就算他如今已经是太子,虽然面上再没人敢对他不敬,但他得到的待遇也仍与他的地位不符。
身为太子,在宫里被当今皇上表露出不喜,在朝中亦没得到几位大臣的支持,且一直到现在都尚未立太子妃生下子嗣。
除了有这个太子的名头,赵载存完全没体会到大武朝储君的威严。
这一点,只看他的生母宁妃如今在宫里都仍是被人忽视的存在便能看出一二了。
以他这样的情况,与他那英明神武的父皇对上,会有个什么结果可想而知。
可是,即使明知道结果会是什么,赵载存心中仍有着不甘。
他之所以生来便体弱多病,听说是与宁妃当初怀上他时受了惊吓所致,虽然赵载存不知道宁妃是受了什么惊吓,但左不过是后宫嫔妃之间的争风吃醋所致。
因为身体原因,赵载存不只一次从父皇眼中看到失望,他幼时那颗希望能得到父皇一句赞赏的心,也便是在那样的失望眼神中渐渐冷却。
也是直到后来渐渐接触国事,赵载存才知道,原来父皇之所以对他失望,除了他的身体原因之外,也有他资质的原因。
但,资质寻常非他所愿,就像他也不希望自己生来体弱多病一样。
顶着父皇的失望过了这二十来年,经历过被人忽视又突然被重视,赵载存这并不算漫长的人生所做的一切几乎都是被人安排好的,时间长了,他甚至有些分辨不出,到底什么是自己的愿望,什么是父皇的安排。
人天生就有反骨。
即使赵载存表面上看来是个再温和不过的人,被人操纵着手脚走了千万里,他也会有希望甩开旁人自由活动的一天。
如今的他,已经不希望再按照父皇的意愿过日子。
虽然他知道自己想要与父皇较劲有些不自量力,但无论如何。他总是想试试的。
他总得,通过某些事,向他的父皇传达出他的不甘。
赵载存垂下眼睑,双手由掌握拳。
……
太子与含月公主毕竟是宫里的贵人,能上寒家走上这一遭就已经显示皇恩浩荡了,宴席尚未结束,他们就在众人的恭送之中提前离开了。
但即使是他们已经离开,在这些前来参加寿宴的人心中,也依然留下了皇家对寒老爷子及寒家恩宠有加的印象。
当然了,在这场寿宴上。最惹人注意的。却是凤止歌。
关于凤止歌的事,在太子和含月公主还没回到宫里之前,就已经传到了赵天南耳里。
皇家死士,在传递消息时也一样的好用。
赵天南得到消息时正在批阅奏折。听到寒老爷子当着众人的面认了威远侯府嫡长女做女儿。赵天南手中的御笔陡然一歪。在奏折上留下一道毫无规律可言的朱红痕迹。
那凌乱的红色线条,便正如赵天南此刻的心绪。
微默了一瞬,赵天南将笔搁回笔架上。又将手中的奏折丢到一旁,才仔细询问起这件在他看来不同寻常的事来。
寒老爷子对寒素的一颗爱女之心,赵天南绝对是感触最深的人之一。
当年为了寒素之死,寒老爷子怒极之下甚至差点不顾寒家举族的安危公然与赵天南撕破脸,哪怕最后他仍选择了咽下那口恶气,可这二十几年来,即使有着君臣之别,寒老爷子也从来没有给过赵天南好脸色看。
如此君臣,哪怕细数历朝历代,也绝对是前所未有的。
正因为如此,在听到寒老爷子居然认了一个女儿时,赵天南才会如此慎重。
尤其是,在他得知寒老爷子新认的这个女儿小字中还有个“素”字时。
寒老爷子的女儿,素。
几乎是立刻,赵天南便想到了寒素。
然后自然而然的,寒素临死前的那句“我会回来的”便在赵天南耳中回响起来。
当年寒素便是死于赵天南的怀中,这句话几乎便是贴着他的耳边说出来的,即使赵天南明知道其实寒素这句话并不是对他说的,也不影响他对这句话的深刻印象。
至今想起当时寒素说出这句话的情景,赵天南仍忍不住莫名的颤栗。
也许是出于心虚,也许是惊惧。
一国之君,却会惧怕于一个女人临死之前的一句也许没有任何意义的狠话,这要传出去恐怕会笑掉人的大牙。
但若在了解当年寒素对于大武朝来说是个怎样存在的人来说,却是半点也不足为奇的。
即使,那个惧怕寒素的人,是如今天下人眼中英明神武的皇上。
赵天南自然是怕的。
他这一辈子最自豪的,也就是打下了这大武朝的江山,可偏偏,这大武朝的江山还不是他一人打下来的,如果和他并肩而立的那个人是个男人,他们也许会成为亲密无间的异姓兄弟,也许会在权势的腐化之下反目成仇。
可当那个人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他将来的枕边人……
直到现在,赵天南也说不明白他对寒素到底是个什么感觉。
欣赏,敬佩,忌惮,猜疑,恐惧……
也许还有爱慕。
那样光芒万丈的女子,即使在千军万马之中,也能一马当先让所有男子自惭形秽的女子,叫人向往之余,亦会颇为无奈。
作为天子,当所有人都认为这安邦立国之功有一大半在于一个女子,而且这女子会是未来的皇后,又有一个强势的娘家时,哪怕他心中对那女子还存了几分喜爱,只怕到最后也会转变为猜忌之心。
一个帝王的猜忌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寒素当年的结果便足能说明一切。
正因为赵天南对寒素如此重视,所以他才会二十几年都对寒素临死前留下的那句话耿耿于怀。
只不过,这二十几年来,寒家也从来没有过什么动静,赵天南也差点将这件事忘了。
一直到七年前,湖州传来万荷齐放的异象。
那与莲花有关的异象。令赵天南只一瞬间便想到了当初寒素在湖畔的笑言。
一粒莲子,能令一个死去之人重回人世吗?
若说这句话的是旁人,赵天南必会只当作是一句戏言,可当说这话的人变成了寒素,无端的,便多了几分说服力。
所以得知湖州有异时,赵天南便在想,是不是寒素真的在二十年之后回来了?
这个猜想浮现在脑海里时,赵天南在惊惧之余,甚至还有了几分喜意。
虽然。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在为何而喜。
再后来。赵天南也曾派人到湖州长期打探消息,只是除了那年的异象,整个湖州便只一片平静,以至赵天南后来都有些为自己的异想天开而失笑不已。
七年的平静。赵天南其实已经将寒素当年的那句话抛到了脑后。
可是。如今寒老爷子出人意料的认女之举。却让他仿佛回到了二十几年前的宫里,他怀中身着一袭红衣的女子面色苍白,说话之时却仍是那般有条不紊。
“我会回来的。”她说。神色是那般平静与笃定。
也许那平静与笃定,便是赵天南这些年来隐隐不安的源头。
人若是极端在乎某事或物,下意识的便总会有些患得患失,赵天南便是如此。
在他心里,他辛苦打下的大武朝的江山,便是最重要的东西,所以哪怕当年只是猜疑寒家会不会在寒素诞下皇子之后愈发势大到足以威胁皇权,他便能在寒素的酒中下药,阴差阳错下令寒素于大婚前夕丢了性命。
想到这种种过往,赵天南向来引以为傲的冷静与自持隐隐有些失控,放在御案之下的双手也渐渐紧握成拳,手背上更浮现出根根青色的筋络。
“皇上……”
耳边传来林公公那略有些担心的声音。
赵天南手上蓦地便是一松。
他转头看向林公公,眼中带着微不可觉的审视。
“寒老爷子认女的事,方才你也听说了,对此,你有什么看法?”赵天南道。
作为赵天南的心腹,林公公这些年来跟在他身边也知道了不少秘事,对比起来,寒老爷子认女一事着实算不得什么。
直到将这件事与寒素联系起来,赵天南才突然记起,虽然林公公跟在他身边几十年,但论起亲疏,他与寒素恐怕还要亲过自己。
正因为如此,往常鲜少问及林公公意见的赵天南,才会突然有此一问。
他是再清楚不过的,若是寒素真的能重回人世,他们之间必然是敌非友,与一国之主为敌,这显然不是什么易事,在这种时候,若是得知林公公已经深得他信任,那么,寒素会不会第一个联系林公公?
赵天南一点也不怀疑,只要寒素联系林公公,林公公铁定会倒向寒素那边。
所以,问出这个问题之后,赵天南一双锐利堪比刀剑的眼便紧紧盯着林公公的脸,不放过林公公任何细微的表情。
在赵天南这样压迫性十足的目光之下,林公公面上却只一片坦然,他凝神细思片刻之后,才有些迟疑地道:“回皇上,老奴以为,寒老爷子此举,恐怕也只是思女过甚,毕竟寒老爷子如今年事已高,且当年皇后娘娘之死对老爷子的打击实在是……”
提起寒老爷子,林公公话中的尊敬几乎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而对寒素,他却是口称的“皇后娘娘”,若是让如今的皇后苏沉鱼听了,也不知会是什么反应。
当然,林公公这毫不避讳的态度,却是足以说明他的坦然。
赵天南皱起的眉头微微松了松,但一双眼仍没从林公公面上挪开,而是继续问道:“那么,以你之见,素素,她重回人世一说,有几分可信?”
林公公闻言一顿,而后眼中便多出几分悲哀与苦涩来。
他微微一叹,眼神有些放空,仿佛在追忆许久之前的往事,好半晌才轻声道:“皇上,如果可能,奴才还真的愿意相信皇后娘娘真的能再回到人世。皇后娘娘当年对奴才有活命之恩,若不是皇后娘娘,恐怕当初奴才就已经想不开而走上绝路了,皇后娘娘若真能重回人世,也好叫奴才一偿多年夙愿,报这救命之恩。”
说到这里,林公公摇了摇头,“但老奴也知道这只不过是奢望罢了,人死,又如何能复生……”
话音蓦地一顿,林公公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一般,一时之间都忘了尊卑,猛然回头直视赵天南,失声惊呼道:“皇上,寒老爷子突然认了个女儿,莫非,莫非那位凤家大姑娘便是……”
虽然话没说完,但其中的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
看着林公公那双充满期待的眼,赵天南却沉默了,他没想到,林公公会这样直白地问出来。
不过,想想寒素当年对林公公的恩情,以及林公公那知恩图报的性情,赵天南又释然了。
然后,赵天南心里浮起的念头却是打消了不少,对自己方才的一番试探又难免有些失笑,只不过是寒老爷子认了个女儿而已,他怎么会就因为这个就以为林公公会知道些什么呢。
不过……
赵天南终归是多疑的,不管怎样,他总得要见过那位凤家大姑娘之后才能安心。
想到凤家大姑娘,赵天南又突然想起,那次在慈宁宫里,他似乎还真见过一次。
只不过,在他的印象里,也只余一个精巧的侧脸,以及一袭青衣了。
脑中思绪一转,赵天南站起身。
“摆驾坤宁宫。”(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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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臣妾做不到
在如今的宫里,坤宁宫是后宫女人最想入主的地方,因为这里向来是作为皇后寝宫。
当然了,换个对二十几年前的事知道得颇为清楚的宫女太监,听了这个说法定然是要撇嘴的,如今的坤宁宫确实是皇后寝宫,但是以前可就未必了。
宫里很多人都知道在离乾清宫不远之处,还有一座被封存起来的宫殿,二十几年前不为人所涉足,哪怕年年都有修缮,仍让那座宫殿的外表变得陈旧不堪。
这座并不起眼的宫殿门楣上,写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凤梧宫。
只有现在来说已经很是稀少的在宫里服侍了二十几年的老宫人才知道,凤梧宫在当年意味着什么。
要知道,从来都是有凤栖梧桐这一说法的。
而凤梧宫,便是当今皇上当年专门为皇后寒素修建的。
只不过很可惜的是,当年的寒素还没来得及真正入住凤梧宫,便一夜暴毙,而那时方落成不久的凤梧宫,也因为没了主人而不得不被封存起来,一直到今天。
这样一座离乾清宫如此近的宫殿,若是能入住其中,对于后宫女人来说好处自然是显而易见的,所以这些年来当然不会没有人打主意,事实上,打凤梧宫主意的后宫嫔妃还真是不少,只是从来没有人能得到皇上首肯而已。
就算是当今在传言中与皇上一见钟情而后恩爱有加的苏皇后,当初在开口讨要凤梧宫之后。也只得了皇上的严辞拒绝。
有了苏皇后的前车之鉴,各有心思的嫔妃们便是心中再渴望,也只能将话全都咽回肚子里去,虽然偶尔路过凤梧宫时,她们仍会忍不住在心里幻想若是自己成功入主凤梧宫会怎么怎么样。
当然了,话题扯远了。
凤梧宫当年再怎么有特殊意义,也只是过去,在如今的宫里,皇后的寝宫,仍是坤宁宫。
赵天南其实很少来坤宁宫。
虽然全天下都在流传帝后在灯会上邂逅的美丽故事。赵天南也十分愿意民间有这样的流传。但赵天南却从来都不是个愿意演戏之人,所以他待皇后苏沉鱼到底如何,这二十几年来,已经足够让后宫嫔妃宫人们看清楚了。
当然。后宫嫔妃们也没因此就想着与皇后争锋。不是她们觉悟高。而是当今天子赵天南本就不是个会沉迷于女色之人。
事实上,赵天南对女色看得极淡。
大武朝的选秀制度并不完善,而且看赵天南的意思也并没有完美此条制度以大肆充盈后宫的想法。
如今后宫里的嫔妃虽然不少。但多是朝臣之女,纳她们入宫也不过是为了平衡朝堂上的局势而已。
对于皇帝来说,宠幸后宫中的女人任是谁都说不出个不是来,甚至朝臣们亦是极希望皇室能多几条血脉来,但是身为当事人,赵天南看起来对此却是一点也不在意,平时亦将大部分的时间都放在了处理国事上。
赵天南自认,他这个皇帝做得是极为称职的。
对他来说,后宫中的女人,皇后或者是生下太子与含月公主的宁妃,抑或是宫里其他位份高或低的女人,都没有什么不同。
不过是延续皇家血脉的工具而已。
虽然这个事实说出来会让宫里的绝大多数女人面上难堪,但这确实就是赵天南的直裰想法。
只不过,如今看来,便是这简单的一点,这满后宫的女人也都没有合格的。
相较于宫里的其他日夜盼着赵天南宠幸的女人,正宫皇后是有一定特权的,比如说每月初一十五赵天南都会固定宿在坤宁宫。
赵天南在女色上面从来都是个极为规矩的人,正因为规矩,每月初一十五他必会不打折扣的去坤宁宫,但除了初一十五之外的日子,后宫里也几乎看不到他的影子。
所以皇后苏沉鱼在听到宫人来报时,心里是既惊喜又讶异。
今天是十五不假,但皇上哪次来坤宁宫不是入夜之后,何曾有大白天就现身的时候。
惊讶归惊讶,苏沉鱼很快便反应过来,面带喜色的用最快的速度整理了自己的仪容,然后领着坤宁宫里众多的宫人前去迎驾。
“臣妾见过皇上,皇上万福。”
远远的见到赵天南的身影,苏沉鱼身姿盈盈的行了一礼。
因为寒老爷子选在今天办寿宴的缘故,往年宫里赐宴群臣的活动也未能成行,是以苏沉鱼并未着皇后礼服,而是只穿着一件紫色常服,淡紫的衣料上绣着大朵大朵雍容华贵的牡丹花,贵气十足之余,与她的身份却是极为相衬的。
能成为国母,苏沉鱼的容貌绝对不会逊色,甚至还可以说是明艳动人,这时她也没将自己意外得见圣颜的喜悦隐藏起来,而是完完全全表现在了面上,一双水眸中的惊喜与期待任是个瞎子怕都能瞧得出来。
平常端庄大气的女子因为自己而展现出如此千娇百媚的一面,若是换其他男子,就算这女子并不是自己心口上的那颗朱砂痣,只怕心里也会因此而软上几分。
但,赵天南本就不是旁人。
对苏沉鱼的表现恍若不见,赵天南待走到近前,才淡淡地道:“平身。”
然后也不管苏沉鱼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抬脚便当先进了坤宁宫正殿。
在他身后,苏沉鱼面上的喜色还没来得及敛去便僵在了脸上,饶是二十几年的宫廷生活早已让她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没得了赵天南的好脸色,也仍令她有些难堪。
紧紧握了握手,直到手指上戴着的尖尖的金丝甲套上传来阻塞感。她的理智才稍稍被拉回来了些。
重新站起身,宽大的裙摆自地上迤逦扫过,带起的优美弧度也没能让苏沉鱼蓦地变得阴郁的心情有所好转。
她看着赵天南有条不紊向前的背影,暗自压下心中的郁气,淡淡地吩咐道:“你们都选退下吧。”
宫里的宫人们惯是会看主子脸色的,察觉到苏沉鱼的不悦,后面跪了一地的宫人头齐齐一低,齐声应了声“是”,便依序退了下去。
有这段时间的缓冲,也足够苏沉鱼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了。
不管怎么样。皇上能在白天想起到坤宁宫里来而非是去其他人那里。总归能说明至少在皇上心里,她这个皇后的份量要比其他人重得多。
这样一想,苏沉鱼的心情立马明媚了许多,连忙跟在赵天南之后进了正殿。
苏沉鱼踏进殿门时。赵天南已经自顾自地坐下了。他的表情如平常一样。叫人不能看出他心底的想法来。
苏沉鱼不知道赵天南到底只是闲逛到这里,还是有什么要事,但这都不妨碍她想要在难得见到面的赵天南面前好好表现一番的心情。
“皇上请稍坐。臣妾为皇上沏茶。”一边将宫人准备好的茶具拿出来,苏沉鱼一边温声道,“臣妾记得皇上最是爱饮大红袍,先前进贡的极品大红袍还剩了些,正巧臣妾空闲时学了学如何能泡出好茶来,之前泡来自用倒是觉得颇为香醇,既然皇上来了,那臣妾也就献丑了,正好也叫皇上指点臣妾一番。”
苏沉鱼说话的同时,手上的动作却是如行云流水一般流畅中透着些韵律之美。
美人与雅事,按说应该极为惹眼才是,可赵天南眼中却连半点欣赏之意也没有,他甚至还不悦地皱了皱眉头。
这满后宫的女人,还真找不出一个稍微聪明些的。
即使是让天下人交口称赞其贤惠端庄的皇后,与其他庸脂俗粉也并无二致。
赵天南从来都不喜品茶,他本就是草莽出身,幼时家贫得连饭都吃不起,口渴了能有一碗白开水便算满足了,事实上大部分时间他用来解渴的,仅仅是生水。
这样的情况下,他又怎么会有闲心和闲钱来学什么品茶。
再后来,在乱世中被逼得揭竿而起,赵天南也多是在争战中度过,战场上人们用尽心力考虑的,无非便是怎么打胜仗怎么能于危险中保命,自然也没那个功夫去关心什么茶水好喝。
就算是后来建立了大武朝,有了条件与时间来享受这些口腹之欲,各种天下名茶齐齐汇聚于宫里,赵天南也从来没将饮茶当作是什么雅事,更没学会什么品茶。
不过就是解渴用的,学那么多弯弯绕绕又有何益?
赵天南从来都是这样想的,虽然他没表露过。
这时听皇后张口闭口什么好茶什么品鉴的,他心里便先多了几分不耐,原本还打算好好与皇后分说的,这时却再没了那等耐心。
“皇后不用忙活了,朕来坤宁宫,是有事要与皇后……商量。”赵天南道,说到商量二字时明显顿了顿。
苏沉鱼这时正将冲泡好的茶水倒入茶盏中,闻言手上动作便是一僵,直到那滚烫的茶水溢出,在桌上划出几道水痕来,才猛然反应过来将手中精巧的茶壶放了下来。
虽然与赵天南之间不过是貌合神离,但好歹也做了二十几年的夫妻,苏沉鱼怎么也能分辨出赵天南的心情好坏与否。
赵天南这时的样子,明显心情谈不上好,可明明他来到坤宁宫时还是好好的。
苏沉鱼不知道是自己哪句话又惹得赵天南不高兴了,她的初衷只是想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示给赵天南看。
虽然贵为皇后,但所有人都知道苏沉鱼出身不显,若不是借了她的势,她的娘家恐怕还会是当初那个小吏之家。
有个这样的出身,苏沉鱼幼时当然得不到什么良好的教养,别说与那些百年世族里精心调教出来的大家闺秀相比了,便是那些普通的小家碧玉她都比不上。
苏沉鱼最自傲的便是她的一手茶艺。
这要利益于她的父亲虽然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官,却偏生有个喜茶的爱好。正是因为受了父亲的熏陶,所以苏沉鱼才能习得一手好茶艺。
过去的这些年,苏沉鱼也不是没想过以此来吸引赵天南的注意,可赵天南虽然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宿在坤宁宫,但却从来都是在入了夜之后才来。
大半夜的,显然不会是什么适合展示茶艺的时候。
今天好不容易得了这样的机会,苏沉鱼会提出亲自为赵天南泡茶,也是因为她心里的执念太深。
只是,这明明不是什么坏事,怎么就惹来皇上的恶感了呢?
苏沉鱼心中既是不解又有些委屈。只不过。在这后宫里,眼前的男子便是她的天,即使心里存疑,她也只能按下不提。而是换上一张明媚的笑颜道:“哦?皇上有何事要吩咐臣妾?”
赵天南说是商量。苏沉鱼却不会真的傻到以为真是如此。
身为天子。这整个天下几乎都在赵天南一手掌控之中,他若是发话,难道她还能以商量的名义而不从?
所以。苏沉鱼的姿态倒是摆得很正。
果然,听苏沉鱼如此道,赵天南的面色便有一瞬的放松。
只不过,赵天南将要说的事明显有些难以启齿,苏沉鱼等了好半晌,都没能听到赵天南开口,于是抬头望向赵天南。
“皇上可是有何为难之事需要臣妾来做?”苏沉鱼问。
说话的同时,苏沉鱼心里亦有喜悦。
皇上若真将为难之事吩咐于她,是不是便意味着自己其实是被皇上重视着的?
苏沉鱼今年也是四十好几的年纪,以她的年纪及正宫皇后的身份,正常情况下应该早就已经看破这些男女之情了,只是大武朝的后宫较之前朝显得很是特殊,后宫嫔妃里从来没见有谁被赵天南特别宠幸过,就算赵天南确实有过一段时间热衷于出入于嫔妃的宫殿之中,但那也只不过是因为想要延续皇家血脉而已。
近些年,大概是已经接受了自己此生只能得一儿一女这个事实,赵天南更是将女色看得淡了许多。
赵天南这个主角不好女色,宫里嫔妃之间便自然少了许多争斗。
在这样的后宫里生活了二十几年,又身为嫔妃之首的正宫皇后,苏沉鱼会保留几分天真也是再自然不过。
这个年代的女子都讲究以夫为天,尤其是当自己的丈夫还是整个大武朝的天时,自然而然的,苏沉鱼便将赵天南放进了心底深处,只是因为赵天南从来都是一副不关心****的样子,她便只将自己的满腔情思都压了下来。
本以为这二十几年的漫长日子早已将她的情丝斩断,但如今才发现,她的那片天只是稍稍待她亲厚了几分,她原本平静的心绪竟然便有了些起伏。
这个发现让苏沉鱼有些无所适从。
即使她这二十几年来并未经历过多少女人之间的争斗,她也知道,在这后宫里要想安安稳稳的笑到最后,最聪明的便是不要失了自己的一颗心。
毕竟,她已经是皇后了。
她已经走到了一个女人所能登上的最高峰。
按捺下心里的不安,苏沉鱼望向赵天南,等待着他的答案。
即使明知道自己有心态有些不对,她仍希望自己能为赵天南分忧。
赵天南却仍在沉吟。
他早前从来没将后宫中的任何一个女人放在眼里,更不曾为她们设身处地考虑过哪怕分毫,也正因为如此,看着眼中带着期待的苏沉鱼,他一时之间竟有些开不了口。
毕竟,他将要出口的话,也着实有些难以启齿。
但心里想要亲眼看一看那人的念头终是占了上风,好半晌,赵天南才终于抬眼看向苏沉鱼,道:“皇后,朕今天来这里,是想让皇后招一个人进宫来。”
苏沉鱼一时之间还没能反应过来赵天南话里的意思,面上自然而然地显现出疑惑。
招人进宫?
这不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吗,只要皇上圣旨一下,又有何人能抗旨不成,为何要特意提出由她这个皇后将人招进宫来?
想到这里,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苏沉鱼面色蓦地一变。
莫非,皇上想要召进宫来的,是名女子?
苏沉鱼是这样想的,也自然这般问了出来。
赵天南闻言难得的面上有些尴尬,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他吩咐皇后将一名正值适婚年龄的女子召进宫来,都有些不太合适。
赵天南是不在乎宫里女子的想法,但不代表他就不知道自己此举的不妥。
听到苏沉鱼的疑问,他便尴尬地点了点头。
“朕想让皇后将威远侯府的大姑娘召到坤宁宫来,随便皇后用什么理由都行。”赵天南道。
到时候,他自会找个机会好好观察这位寒老爷子认下的女儿。
赵天南会如此,只不过是出于心里的那淡淡的不安而已,他是知道自己那多疑的毛病的,若是不亲眼确认一下,恐怕他一直都不会安下心来。
也正因为他自认不是起了什么心思,所以他向皇后提出这个要求时虽有些尴尬,神态却是异常的坦然。
当然了,看在皇后眼里,却代表着另外一个意思。
皇后放在扶手上的两手猛然一用力,精美的甲套划过木制扶手,发出刺耳难听的声音来。
一时怒极之下,苏沉鱼竟然忘了自己的身份,一句话便这样脱口而出。
“臣妾做不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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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争吵(月票30+)
在此之前,苏沉鱼怎么也没想到,在她心里从来都没沉迷于美色之中的皇上,竟然有一天会向她提出这样一个要求。
身为天子,却想通过旁人见到另外一名女子,除了他想将这女子纳进宫里,苏沉鱼想不到此事还能有什么其他解释。
难道,皇上之前之所以不近女色,是因为宫里的女人没对他的胃口?
这个想法只在脑中轻轻一晃,便被苏沉鱼赶出了脑海里,毕竟,她自己也是那“宫里的女人”其中一员。
正因为赵天南从前表现出来的不喜女色,才让苏沉鱼这时更加愤怒。
皇上在说出这句话时,到底有没有考虑过她这个皇后的脸面?
叫自己这个正宫皇后将人召到坤宁宫里来供皇上相看,若是有一天那位素未谋面的凤家大姑娘真的成了后宫中的一员,这满后宫的嫔妃会如何看待她这个皇后?
专为皇上拉皮条的皇后?
只要一想到也许有一天,自己会被旁人冠以这样肮脏的字眼,苏皇后便气得有些浑身发抖。
因为生气,苏皇后一时之间便有些口不择言,不仅生硬的拒绝了赵天南的要求,心气不顺之下还继续道:“不知那位凤家大姑娘到底长了怎样的花容月貌,居然惹得皇上特意为她向臣妾提出这样的要求?皇上若是觉得后宫的嫔妃太少,臣妾也不是那容不得人的,正好咱们大武朝立国之后还没有大肆选秀过。皇上只要开了这个口,自然会有颜色更好更年轻的女子进到宫里来,又何必出臣妾提出这样的要求?”
到底还是记得面前之人不仅是自己的夫君,还是这大武朝江山的主人,即使是心中羞怒交加,苏皇后说话之间仍多有收敛。
只不过,苏皇后自以为的收敛之下的言语,听在赵天南耳中却显得尤其的刺耳。
他是这天下的主人,别说他只是想见一见那位凤家大姑娘好验证心里的想法,并无其他的心思。就算他真的是有意想要将人收进宫里。作为母仪天下的皇后,苏沉鱼难道不应该笑着将人送到他身边来吗?
什么时候,他这个天子,居然还要受一个依靠着他生存的女人的指责?
赵天南面上一冷。二十几年帝王生涯培养出来的威严便由此散发出来。直骇得苏皇后心中一颤。即使仍不觉得自己说得有错,却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来。
“看来朕这些年是太过放纵你了,你说对吗。皇后?”
赵天南一双眼平静无波地看向苏皇后,虽然口中称着“皇后”,但听其语气,却明显透露着一种“你这个皇后都只是因为我存在,只要我一句话,你这个皇后随时都能变得一无所有”的意思。
苏沉鱼虽然因这二十几年都未受过磨难而仍存着些天真,但到底不是真的没有眼色,赵天南只透出这么点意味,便足以叫她领会他话中的意思了。
面上猛地一白,苏沉鱼心中焦急之下,有心想要向赵天南开口解释些什么,偏偏又无从说起,双唇张张合合了许久,却仍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赵天南当然不会因为这件事便有了诸如废后之类的想法,虽然他从来都只是将被冠以皇后之名的苏沉鱼当作是一个任他摆放的玩偶,但毕竟这二十几年来,这个玩偶还算是听话。
只不过,看皇后今天的表现,他认为确实有必要敲打皇后一番。
双眼微微眯起,薄薄的嘴唇轻轻一抿,赵天南道:“这么多年来,朕一直以为,皇后该是个端庄贤惠的大度之人,不然何以能母仪天下,为天下女子的表率,你觉得呢?”
话里的称呼虽然只有一个“皇后”和一个“你”,表露出的意思却显然不简单,明显有若是苏沉鱼做不到端庄贤惠大度,便随时能换一个比她做得更好之人的意思。
赵天南表达得如此明白,苏沉鱼自然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若是平常,苏沉鱼也许就先解释一番,然后向赵天南低头认错了,可偏偏她今天先是对赵天南的到来有了太多的期盼,如此反差之下,接受能力自然便较平常低了几分。
因此,赵天南话中隐含着的威胁之意并未能让苏沉鱼服软,反而激得她心头怒火更甚之前。
“皇上心里的皇后自然是端庄贤惠大气无双的,臣妾也有那自知之明,就算是拍马也及不上分毫。”苏皇后的背突然挺得笔直,便仿如即将进行的是一场战争一般,“只是皇上大概忘了,您心里的那位皇后早就已经在二十几年前就死了,任是再怎么凤华无双的女子,她如今也只是个死人!”
说到后来,苏皇后胸脯急剧的起伏,明显情绪十分激动。
这些话憋在苏皇后心里已经二十几年了,如今一口气全部说出来,哪怕明知道这些话会惹怒赵天南,她仍觉得心中畅快无比。
苏皇后没猜错,她的这番话确实惹怒了赵天南。
这么多年来,因为赵天南的不能与外人道的忌讳,满京城都再无人敢提及寒素其人,当年那般耀眼的女子,在这些年里竟如销声匿迹一般,甚至都有些让人怀疑那些年是不是真的出现过这样一名女子。
那个名为寒素的女子自然是真实存在过的。
只是,如今已经被很多人遗忘了而已。
这些年来,皇后从来没胆及过寒素这个人,赵天南一度以为苏皇后根本就不知道当初有过这样一个人,毕竟苏家当年本就只是最底层的小吏之家而已,无法接触到大武朝上层的他们不知道寒素其人自是再正常不过。
只是没想到,原来不是苏皇后不知道。而是她将一切都压在了心底。
装作不知道一个人二十几年,那个人还是上了大武朝皇家玉牒的元后,赵天南这时候想想,也不由对苏皇后有些侧目。
这么多年她都没在自己面前露出过端倪,别的不说,至少这伪装的本事,苏皇后是一点也不差的。
不过,诧异归诧异,该有的愤怒赵天南却是一点也没少。
多年来,他早已经习惯在任何地方都不会听旁人提起寒素。如今苏沉鱼竟然当着他的面说出来。这让赵天南有一种被挑战了权威的愤怒。
猛然起身,赵天南居高临下地看着苏沉鱼,冷冷地道,“看来朕是真的小瞧了你。这么多年来倒真是叫你装得辛苦了。”
话说开之前。苏皇后还有些担心赵天南的反应。但到了此刻,她心里的那些惧怕与担忧却仿佛都烟消云散般再不存在,她平定了下自己的情绪。二十几年来第一次直视她当作是天的赵天南。
“皇上这样说来,臣妾是不是该多谢皇上的体谅?”苏沉鱼冷笑一声,“这些年来虽然没有人敢在皇上面前提起寒素这个名字,但一个人存在过,又怎么可能不留下痕迹,更何况还是那样一个辗压世间绝大多数男人的女子,臣妾会知道她,似乎也是不足为奇的事吧。”
苏沉鱼这样说着的同时,眼中便带了些讽刺。
当年寒素之死引起的轰动对亲生的大武朝来说不下于一场超级地震,而寒素的死因也一直没能得到任何人的证实,以致外界因此而众说纷纭。
苏沉鱼并不太懂什么国家大事朝野之争,但作为一个女人,她有着最为敏锐的直觉,寒素之死必然与眼前受利最大的赵天南有关。
连寒素那样的女子都能死于赵天南的手段之下,想到这一点,苏沉鱼心里便骤然轻松了许多,比起寒素来,她如今的现状也算不得太差吧?
再说赵天南。
即使正处于盛怒之中,赵天南仍因苏沉鱼那句“辗压世间绝大多数男人”而皱眉。
明明她说的是事实,但听在赵天南耳里,却怎么都觉得刺耳。
也许,是因为他自己便是苏沉鱼口中那被辗压的男人?
这个想法令赵天南心里更为愤怒。
大武朝这大好的江山,是他亲手打下来的,为此,那十几年里他不知道多少次与死神的镰刀擦肩而过。
可为何,世人都会以为,一个女子的功劳大过于他?
最令赵天南无法忍受的,其实也就是这一点。
他无法接受,在世人的眼中,他还及不上一个女人。
即使,那个女人将会是与他携手走过一生的人。
即使,他对这个女人,其实也是既敬且爱。
他之所以会在寒素的酒里下药,其实也就出于此。
寒素死后的这二十几年,虽然听不得旁人在自己耳边提起这个名字,但他有时候也会想象,如果寒素没死,他们并肩共享这他们一起打下来的江山,这该是何等美妙的事。
拥有了江山,却发现没有人可以与自己一起分享,这其实也是一种痛苦。
每到这个时候,赵天南总会后悔得不能自已。
可是,在后悔过后,他也总能找到各种理由来说服自已当初做得没错。
寒素明明是个女人,在这个女人只能作为男人附庸而存在的年代,她为何就不能如这世间的其他女子那般,只安安分分的在家中相夫教子。
他在外为了未来而拼搏,她在家中素手作汤羹,待他将打下的江山尽数捧到她跟前,她看着他喜极而泣,从此两人睥睨着天下人攀向最高处,这样的日子不是很好吗?
可为何,这世间大多数女子都能做到的事,寒素就不能做到呢?
因为他们之间那一纸婚约,寒氏一族举族之力助他成就大业,她明明该是个弱不禁风的闺阁千金,身手却让他这个自诩征战无数的人看了自惭形秽。
她训练出来的士兵足以以一当几,她一手培养的暗卫让世族再不敢提及自家的死士,她在战场上的表现比最悍勇的将士都好。她想出来的计策让军中所有谋士齐声禁言……
当年的寒素留下的传说立下的功劳实在是太多,多得让他这个后来的天子想要忽略都难。
这样的一个女子,换了任何人,想到将要与她同床共枕一辈子,恐怕都会觉得心里不安吧?
二十几年来,用着这样的理由,赵天南一次又一次的说服了自已。
可是此刻,直视苏皇后眼中的讽刺,他却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连在他心里并不聪明的苏皇后都能确信寒素之死与他脱不开干系,那么在旁人眼中。他自以为是的遮掩。会不会根本就与小丑无异?
想到这个,赵天南突然便控制不住的暴怒起来。
猛地上前两步,赵天南脸沉似水地伸出手一把扼住苏皇后的咽喉,根根深青色的筋络在他那双有力的手上隐现。几个字便如被挤出牙缝般一字一顿地道:“你好大的胆子!”
苏皇后不是什么不怕死的人。但到了这时候。她反倒不再去想这些,即使因为被赵天南扼着咽喉呼吸不畅而咳嗽不断,脸涨得通红却仍保持着此前那带着讽刺的笑意。“皇上这是心虚了吗,臣妾可是什么也没说过呀。”
那心虚两个字便如一支利箭般,直射入赵天南的心底。
他手上一松,但随即却掐得更紧了,尤其是看到苏皇后面上那笑意时,更是恨不得一巴掌把那笑容打散,或者干脆手上再用些力直接将苏皇后掐死。
只是……
就在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林公公的声音。
“皇上,时辰到了。”
林公公只说了这几个字,却令赵天南立即松开了手。
苏皇后也因此而重归自由,她身子蓦地一软,一声轰响后软倒在身后的椅子上,同时双手抚上咽喉剧烈咳嗽不止。
赵天南冷冷看了她一眼,“这次就暂且放过你,若是还如此不知本分,朕也不介意宫里再死一个皇后。”
说完,赵天南再也不屑看苏沉鱼一眼,毫不留恋地拂袖离去。
坤宁宫正殿里,苏皇后看着赵天南的背影,眼中的伤心与绝望几乎要溢出来。
二十几年了,她以为在赵天南心里她总是与其他后宫佳丽有些许的不同,只是如今看来,哪怕寒素早就已经死了,哪怕赵天南对寒素之死本就心里有愧,他的眼中也再容不得任何女人的身影。
苏皇后只觉得,自已的一颗原本火热的心在这样的绝望之中渐渐冷凝成冰。
许久之后,将手自喉间拿开,平静下来的苏皇后想起之前的冲动,面上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她不是早就已经认清楚了,只想在宫里安安稳稳的活下去吗,怎么事到临头了,却仍是这般不自量力?
只今天的一时冲动,便让苏皇后心里保留着的那点天真尽数被毁去。
在这深宫里,所有的冲动,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理智渐渐回到体内,想起之前林公公那并无什么异样的一句话,苏皇后心里却多了几分淡淡的怪异感。
她与赵天南的争吵之声绝对不小,相信林公公也不会听不到,而明知道里面正发生着什么,林公公仍在那样的时候出言提醒,想必,他一定十分确信他所提的事对赵天南来说很是重要。
时辰到了。
到了做什么事的时辰?
正是人月团圆的中秋之日,有什么事重要到让林公公不惜出言打断她与赵天南之间的争执?
苏皇后心里下意识的便是一突。
有了今天的事,她从前暗藏于心的那点期望自然不复存在了。
也是到了今天,她才突然发现,虽然她与赵天南做了二十几年的夫妻,可她似乎从来就没有触到过那个男人分毫。
她是不是应该,派人去好好探探赵天南今天的行踪呢?
虽然理智告诉苏皇后才有过这样的争执,她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但早在理智发挥作用之前,她就已经开口了。
“来人!”苏皇后道。
虽然不受宠,但到底是正宫皇后,苏皇后手里也是有几个可用之人的。
听到吩咐,自然便有苏皇后的心腹之人上前听令。
“派几个人小心探着皇上今日出了坤宁宫之后的行踪。”
这个命令明显让听令之人十分意外。
探查皇上的行踪,这可不是件小事,若是有个万一,这可是要被问斩的。
只是,看到苏皇后面上的不容置疑,那人几番思索之下,也没将到路边的规劝说出口来,而是领命退了下去。
再说正被苏皇后吩咐了人要打探行踪的赵天南。
听到林公公的提醒,他扔下狼狈不堪的苏皇后便径直离开了坤宁宫,只是到底在坤宁宫里太过愤怒,直到离坤宁宫很远,赵天南身上传来的低气压仍有着十足的压迫感。
林公公一边随着赵天南的脚步往前走,一边神色谦卑的低头道:“奴才该死,请皇上恕罪。老奴本不该打搅皇上与娘娘说话,只是如今时辰已是不早,若不快些出发,恐怕……”
赵天南面上那难看的表情因为林公公的话而松缓了几分,“你做得没错,与那愚妇相比,当然是……更重要……”
中间几个字说得模糊,叫人有些听不清。
但林公公显然是知道赵天南在说什么的,他低下头,面上神色更为恭敬,只那低垂着的眼里却是愈发冰冷。(未完待续。)
ps: 明天应该能补更一章,不过更新时间不确定,努力还债中……
第71章 悔
赵天南与林公公匆匆赶往的,仍是赵氏皇陵。
在那陵中,有着寒素的棺椁。
每一年总会有固定的几天,赵天南会前往皇陵与寒素说话,而八月十五,便是这几天之一。
哪怕之前在坤宁宫里因苏皇后提及寒素而暴怒,但在赵天南心里,与惩治苏皇后相比,显然是去看望寒素更为重要。
也许是因为在坤宁宫里的暴怒,想到正静静躺于棺中等着他去看望的寒素,今天的赵天南显得尤其的急切,一路上甚至不只一次的催促马车驶得再快些。
马车出了城一路疾行,不多时便来到了赵氏皇陵之外。
仍如上次一般,将林公公留在了陵外守着,赵天南独自一人驾轻就熟的在修建得仿如迷宫一般的皇陵里游走,并毫无错漏的找到了那间摆放着两副棺椁的墓室。
两具棺椁都未封棺,右边的棺椁里躺着的,正是此前被赵天南与苏皇后提及的寒素,而左边的棺椁里,却是空空如也。
这样的情景是以往每次来到这里时,赵天南都会看到的,但不知为何,这次再见,他心里竟生出些淡淡的凄凉之感。
想起苏皇后眼中的讽刺,赵天南心里一拧,望着右边棺中静卧着,仿佛只是在进行一场好眠的寒素,第一个想法竟然是,孤独了这么多年,素素是不是已经嫌等得太久了?
他也不知道自已为何会突然有如此想法,但这个念头便似在他心里生根了那般。只一瞬就再也无法移除。
赵天南如今也是年过半百,虽然仍显得身强体壮,但到底不是年轻时候了,近些时候他偶尔也会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之感。
莫非,真的过不了多久,他便要来这里陪着素素了?
这个想法令赵天南心中一惊。
身为帝王,他每日里听到的,都是臣子与百姓的山呼万岁,虽然他并不真的认为如此他就真的可以活到万岁,但坐拥着这大好江山。他自然希望自已能够活得长些。再长些。
若他就这样死去,他为之拼搏了一生的天下,又该交付于何人?太子吗?
不是赵天南看不起自已的亲生儿子,以太子那羸弱的身体以及非常普通的资质。又岂能承担起大武朝的江山这般重担?
赵天南觉得自已有些反常。
往日里想起这些。他总是又担忧又气愤。担忧将来他百年之后大武朝会陷入后继无人的尴尬局面里,气愤他戎马一生打下这大好江山,最后却没有一个足够出色的儿子来继承他的意志。
可是今天。他居然丝毫没有往日的担忧与气愤,甚至心里还有了种顺其自然的想法。
来到寒素的棺椁边,倚着棺椁就地坐下,看着那张静止了二十几年的睡颜,赵天南心里是难得的宁静。
这些年来,他无时不刻没在殚精竭虑的思索,怎样更好的处理国事,怎样让大武朝变得更加强大,怎样将他打下来的江山传到他的后世子孙手里……
似乎,从他登上龙椅这一天起,他就再没有真正的笑过。
赵天南突然就想起了当初他与寒素之间的一次玩笑般的谈话。
那时大武朝尚未建立,但寒素在军中的声望已经无人能及,有一次赵天南半试探半好奇地问:“素素,要是你身为男子,恐怕帝王都做得,要是真的做了皇帝,你会做些什么?”
寒素当时定定的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世人都想做皇帝,可是做皇帝有什么好的,只要不想做昏君,便时时要操心国事不说,还得担心这里是不是发了洪灾,那里有没有旱情,东边的粮食产量够不够百姓生活,西边的牛羊有没有得瘟疫。若是碰上什么天灾**的,做皇帝的还得向天下人下个罪己诏,向上苍祈求原谅。”
“半点乐趣也没有,做皇帝又有何用?”
赵天南还记得当时自己心里的惊异。
世人谁不想登上最高处俯瞰天下人,只那为所有人仰望的自豪感,便足以让人心醉神迷了吧,更别提皇帝手中握着的那至高无上、生杀予夺的权力!
想一想,自己的手中掌握着所有人的命运,这该是何等美妙的感觉?
为了这个,就算要操心劳碌,只怕也是天下人都梦寐以求的吧。
赵天南不知道当时寒素的答案是看出他的试探了故意让他安心,还是她确实就是这样想的,但寒素说的话却一直被他记在了心里。
如今再回首从前,确实便如寒素所说的那样,他踩着千万人的尸骨登上了龙椅,但除了手中的权利,他的确再没感觉到过快乐。
当年征战天下时,因为那便是他所追求的,他其实一直是乐在其中的。
只是真成了皇帝,不知何时,他便已从原先的乐在其中变成了如今的也许一整年也不会有一个笑容。
到底得到的多还是失去的多,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赵天南伸出手去想要轻抚寒素的面颊,但许是上次指尖传来的冰凉叫他心有余悸,还没触到那看似红润实则冰冷的肌肤,他便已经收回了手。
“素素……”赵天南低声轻唤道,声音轻柔得仿如情、人之间的深情呢喃,“我好像后悔了……”
对一个帝王来说,后悔二字多少显得有些可笑。
尤其是,赵天南还是一个从铁血中一路走来的帝王。
曾经他以为无论他做了任何决定,他都绝对不会有后悔这种情绪,可今天在坤宁宫里被苏沉鱼那样将事实点出来,他暴怒之余。最多的,居然是后悔。
是的,他后悔了。
他后悔当年因为自己的猜忌而决定对寒素下药,更后悔没能好好约束赵幼君,让她胆大包天到往寒素的酒中下毒,后悔就那样眼睁睁的看着寒素在他怀里香消玉殒。
二十几年的帝王生涯下来,他除了得到了天下人的敬畏,还剩下些什么?
与太后母子离德,与赵幼君手足不亲,满后宫的女人他却找不出一个能与他说上几句话的人。子嗣上更是只得一子一女。唯一的儿子还是个生来带病的。
至于他一直引以为豪的江山,这些在他百年之后,难道还能任由他带入黄泉?
细数这天下,他竟找不出一个能与他并肩同行之人。
这样的孤独。赵天南其实已经感受了二十几年。只是往常他都是乐在其中。毕竟帝王不都是称孤道寡的吗。
可偏是今天,他却只觉他以前认为无比重要的一切,现在看来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重要。
因为今天寒老爷子收了个女儿?
因为苏沉鱼不理会他的忌讳在他面前提到了寒素?
还是因为看着眼前这张沉静如睡去的容颜。他是如此痛恨着她的不能笑不能动?
赵天南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如此。
只是,这么多年来,从来都只是偶尔会有淡淡悔恨的他,这次却真的感受到了那如噬骨般的悔与痛。
如果当初他没有因为猜忌而给寒素下药,如果寒素一直活着,他们如今会不会已经儿孙满堂?他是不是正愁着要选哪一个出色的儿子继承他们一起打下的江山?在忙于国事之余,他会不会携了她的手一起用双腿丈量他们一起打下的每一寸土地?
可是这世上没有如果。
他那般急切的想要亲眼见一见威远侯府大姑娘,心里是不是也存了那真是寒素重回人世的奢望?
但,就算那真是寒素,难道他还能指望她能与他重归于好?
他的素素从来都是那般聪明,她又怎么会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赵天南猛地俯下身,将寒素的身体一把拥入怀中,他的双手是那般用力,仿佛怀中拥着的,是世间最美好的珍宝。
“素素,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
将头埋在寒素的肩窝,赵天南一动不动,直到眼下的衣料渐渐传来微微的润。
……
“后悔?”
凤止歌将手中的信笺凑到燃烧着的火烛上,只一瞬间,那张写满了字的信笺便慢慢化作了灰烬,明亮的火光倒映在凤止歌淡漠的双瞳里,仿佛她眼里正燃烧着熊熊火焰。
这世上,可没有什么后悔药可吃。
再则,赵天南当初不是那般笃定,不管发生什么事都绝对不会有后悔的那一天吗?
对于林公公送出来的消息,凤止歌只觉得不屑。
赵天南若是一条路走到底,不管怎么样也不后悔当初的决定,也许她还会对他多那么一点点的尊重。
毕竟,他也是一代帝王。
身后帝王,为自己的江山担忧本就是寻常,哪怕那个因赵天南的多疑而失去性命的人是当初的自己,凤止歌最多也只是愤怒,却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不正常的。
可赵天南当初能下决心给她下药,如今许是良心发现,也有可能是觉得当初的决定并未能让他今天得到什么好结果,便后悔起来。
后悔有用吗?
后悔能挽回当初发生的事?
既然什么都不能改变,后悔自然就没有了任何意义。
所以对于凤止歌来说,赵天南的后悔与否对她将要做的事起不到任何的影响。
只通过李嬷嬷下了几个指令出去,凤止歌便再没关心这件事。
现在让她觉得有些棘手的,是她要怎么向慕轻晚解释与寒家的关系。
自下午从寒家回来之后,慕轻晚便径直回了院子里,便连晚膳也都没让凤止歌陪着一起用。
看她这样子,明显是生气了。
凤止歌对此也有些无可奈何,对她来说,慕轻晚是她如今认可了的亲人,可寒老爷子更是她认可的父亲。
她并不觉得她与寒家相认有什么不妥之处。但她也不希望因此就伤到慕轻晚。
毕竟,慕轻晚待她如何这些年里她是深有体会,她更知道在慕轻晚心里,她这个女儿的分量有多重。
微微摇头,凤止歌让李嬷嬷领着丫鬟们下去,自己却是换了件衣裳独自往慕轻晚的院子里而去。
慕轻晚本就性喜安静,又因为那些年在洛水轩的独居,虽然如今她成了掌握威远侯府中馈的太夫人,也仍然没有改变这个喜好,所以一到晚上。她的院子里便异常的安静。
凤止歌踏进荣禧堂时。便是如此。
将迎接自己的荣禧堂的丫鬟们都打发下去,凤止歌独自一人推开了慕轻晚卧房的门。
木门发生轻微的“吱呀”声,正斜倚在床上想着事情的慕轻晚将之听进耳里,眉头微微一皱。然后头也未抬地道:“不是都说了吗。不需要你们侍候。都下去吧,我想静静。”
凤止歌也不回应,只反手将门带上。然后上前几步,甚至还有心情说笑:“娘,静静是谁?”
慕轻晚闻言便是一窒。
她今天自寒家回来便沉默异常,荣禧堂里的丫鬟婆子们自然也能看出来些许,就连她晚膳几乎没怎么用,也没人敢多劝几句。
方才听到开门声,她还以为是林嬷嬷要来劝她,却没想到,来的是凤止歌。
抬眼看向缓缓走上前来的凤止歌,慕轻晚眼中颇为复杂。
在今天寒老爷子在寿宴上当众认下凤止歌当女儿之前,她其实一直为凤止歌能与寒家打好关系而高兴,毕竟寒夫人本就是京城德高望重的长辈,若是能得了寒夫人的赏识,再由寒夫人领着去一些常人难以触及到的场合,她的止歌一定会觅得一门好亲事的。
慕轻晚的要求从来都不高。
在赵幼君的事发生之前,她的愿望便是有三两个儿女,家族和睦,然后与凤麟白头到老。
赵幼君在她与凤麟之间横插一脚之后,一度她是对未来没什么念想了,只想着过一天再过一天,直到哪天她再也无法忍受那样漫长的孤寂了。
后来意外之下有了身孕,她的愿望便变成了希望能生下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
待发现女儿生来便不能言不能动,她便只希望女儿能快快好起来。
凤止歌也果然如她的期望那般,在沉睡八年之后苏醒过来。
这七年来,看着女儿在自己跟前一天天长大,还出落得比别的同龄人更为出色,慕轻晚心里也是不无骄傲的。
如今凤止歌已经及笄,对于慕轻晚来说,最为重大的,便无疑是凤止歌的亲事。
京城的大家小姐们多是十三四岁便开始议亲订亲,待及笄之后最多留个一两年就成亲了,凤止歌直到及笄了还连亲事的影子都见不着,慕轻晚最近一边安慰着自己正好多留女儿两年,另一边却也不无自责。
在她看来,她自己就不是个擅与那些夫人们打交道的人,说不定凤止歌的亲事无人问津就是因为她的原因。
正因为有着这些愧疚,在寒夫人突然表现出对凤止歌的热络之后,哪怕明知道京中有了那寒夫人有意让凤止歌做儿媳妇这样的传言,慕轻晚仍乐意凤止歌与寒夫人亲近。
只是直到今天下午,听到寒老爷子亲口宣布认凤止歌做女儿,她才终于明白过来凤止歌与寒夫人亲近的真正原因。
想明白之后,慕轻晚心里是又高兴又难过。
高兴凤止歌认了这样一个父亲,以后她便既是威远侯府的嫡长女,又是寒老爷子的女儿、寒家大老爷的妹妹,身份上比之从前自然贵重许多,想必将来在亲事上也会有更多的选择。
难过,却是因为凤止歌事先并未与她说一个字。
比起寒家来,威远侯府自然要逊色不知道多少,尤其威远侯府还走了这么多年的下坡路,慕轻晚并不是反对凤止歌多这样一名身份不凡的父亲,她只是觉得,凤止歌明明早这么久就知道这件事,却一直到她们一起参加寒家的寿宴时都未曾向她透露过半点口风。
这是不是意味着,在凤止歌心里,其实还是对她不够信任?
对于一个一心为着自己女儿的母亲来说,这个事实便足以令她黯然神伤了。
想到这些年来与凤止歌几乎相依为命着一路走来,慕轻晚是又自豪又心酸,个中复杂情绪,真是难以形容。
正因为心里的这复杂的感受,在回到侯府以后,慕轻晚才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了房里,就连这些年里一直保持着的与凤止歌一起用膳的习惯都打破了。
她其实并不是生气,而是有些不敢见凤止歌。
她怕自己见到了女儿,便忍不住会将心中的疑惑都尽数问出来。
她不确定,若是真的从凤止歌口中得到自己并不被信任的话来,她会不会承受得住这样的打击。
看着一步步走过来的凤止歌,慕轻晚莫名的便陷入了悲观的情绪之中,甚至有种想将自己缩回壳里的冲动。
她能活到如今苦尽甘来,便是因为有女儿做精神支柱,如果不是有看着女儿长大的信念支持着她,说不定她早就死在洛水轩里了。
她想,只因为这一点,哪怕真的从止歌口中得出那样的答案,她就算心里会痛,也总会接受下来的。
想到这里,慕轻晚直起身子,看着走到近前的女儿,轻声唤道:“止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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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偶遇
在慕轻晚思绪频转时,凤止歌其实也一直在打量着慕轻晚。
与慕轻晚一起走过了这些年,她大概也能猜到慕轻晚在想些什么,也正是因为她猜到了,她心里才会更心疼慕轻晚。
凤止歌其实一直未将慕轻晚当作是母亲。
毕竟,以她三世为人的年纪,她都可以做慕轻晚的母亲了,相处这么些年,她心里更多的是将慕轻晚当作自己子侄来看的。
哪怕凤止歌从来都不是一个软心肠的人,想到慕轻晚这些年是如何待自己的,她也很难不动容的。
如果可以,凤止歌并不想做出任何会伤到慕轻晚的事。
但显然,她并没能做到这一点。
她与寒老爷子的相认,明显便让慕轻晚有些受伤。
尤其是此时,看到慕轻晚望过来的眼中带着的怯色,凤止歌陡然便有些心疼。
这是她认可的亲人,她本该用尽所能保护她不被伤害的,但慕轻晚所受到的伤害,却偏偏是来自于她自己。
微微一叹,凤止歌来到慕轻晚身边坐下,她握住慕轻晚的双手,唤道:“娘。”
慕轻晚双手轻轻一瑟,却也没有抽开,而是任凤止歌握着。
凤止歌偏头看向慕轻晚,“娘,认亲的事事先没有与您商量,是我的错。”
与寒老爷子之间的真正关系,凤止歌自然不可能解释给慕轻晚听,事实上。就算她解释给慕轻晚听,恐怕慕轻晚也不会轻易相信。
毕竟这世上恐怕还没有出现过人死而复生的先例。
无论是出于保密,还是出于不吓到慕轻晚,凤止歌都不会将这一段经历说出来。
但同时,她也不想欺骗慕轻晚。
所以,她面色严肃,语气认真地道:“娘,与寒老爷子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不能说与您听,但我只想告诉您。我把寒老爷子当作是我的父亲。但无论何时,您都是我的母亲。”
慕轻晚闻言心里便是一松。
她并不是希望凤止歌将任何事都要说与她听,她只是害怕自己不被女儿所信任。
凤止歌醒过来这七年,慕轻晚一点点看到她的成长。她其实很清楚。自己的女儿有多不同寻常。甚至她也知道凤止歌还有着许多秘密,比如说李嬷嬷的身份,又比如凤仪轩为何每次出了新首饰总会第一时间往威远侯府送上一套。再如凤止歌是为何每次总能比旁人快上一步的得到一些消息……
这些她都从来没想过要问凤止歌,在她心里,只要凤止歌好好的,其他东西又有何计较的必要。
若不是这次寒老爷子的突然认女对她来说实在太过突然,又以为女儿不信任她,她也不会有这样的反应。
凤止歌见慕轻晚的表情便知道这便算是把她说通了,也松了口气,接着便用很是轻快的语气道:“娘,我从前还以为这辈子算是没有父女缘了,但与寒老爷子之间倒是像真的父女一般。”
“您别看寒老爷子从来都是一副严肃得不得了的样子,其实他也有幼稚的时候,比如他这么大年纪了却喜欢吃甜食,府里厨子不给他做,他便从几岁的曾孙那里缴了甜食来,还美其名曰小孩子换牙不能吃甜食。明明太医不让他饮酒,他还偷偷往书房里藏了酒,有一次不小心饮多了醉倒在书房里,差点把兄长吓一跳……”
凤止歌所说的都是发生在寒老爷子身上的真事,认回父兄之后,听寒凌讲起这些趣事她也忍俊不禁了许久,这时讲给慕轻晚听,也成功让慕轻晚面上露出轻松的笑容。
只是,慕轻晚笑着笑着,心里却又蓦地变得沉重起来。
并不是她觉得凤止歌与寒老爷子亲近有什么不妥,而是突然想起了凤麟。
论起血缘,凤止歌与凤麟才是真正的父女,可如今,她倒是与明明没有血缘关系的寒老爷子亲如父女,与凤麟却是疏远如陌生人。
即使慕轻晚知道自己与凤麟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但说到底,她还是希望凤止歌与凤麟能处好关系的。
不过,看着凤止歌谈起寒老爷子时那较平常来说欢快了许多的语气,慕轻晚便也就把这些担忧都放了下来。
不管怎么说,只要止歌高兴,就够了。
……
若说之前有寒夫人有意让凤止歌做儿媳妇的传言时,有许多夫人拐弯抹角的往慕轻晚跟前凑,那在寒老爷子当众认女之后,威远侯府的门槛都差点没被人踩破了。
从那天寒老爷子要求自己的子孙与凤止歌见礼一事,众人便能轻而易举的推断出寒老爷子的真实态度,有了寒老爷子作后盾,又有寒大老爷与寒夫人的支持,凤止歌原先就算只是个乞丐,这下也该被所有人捧起来了,更别提她原本便出身侯门。
出身不低,又多才多艺,容貌亦算得上出众,如今又多了寒府的几座大山作为依靠,凤止歌便这样一跃成为京中有适龄儿子的贵夫人们心里最合适的儿媳妇人选。
于是,从寒家回来的第二天起,便不停的有人上门拜访慕轻晚,这也就罢了,偏偏这些夫人的目的都极为一致,不仅委婉的提到了凤止歌的亲事,还都想见见凤止歌。
上门便是客,且慕轻晚本也不是个很会拒绝的人,再加上她确实也对凤止歌的亲事很是关心,所以就一次次的让人去唤凤止歌见客。
陪着些别有用心的夫人聊天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尤其这些人三句话便离不开她的亲事。
几次下来,凤止歌原本就很是勉强的笑容当然再维持不下去,身上的冷意更是足以让人退避三舍。
直到后来慕轻晚见凤止歌不喜。严辞拒绝了那些夫人们的要求,才总算是将凤止歌解放了出来。
经此一遭,凤止歌却是再也不想看到那些络绎不绝的往侯府来的夫人们了。
正好慕晓晓在府里憋得难受,约了她一起出门,凤止歌便欣然应允了。
吩咐下去准备车驾,凤止歌又让人去与慕轻晚说了一声,换了身衣裳便准备出门。
走到院子里,便看到林娘子的儿子小宝一个人端了个小马扎坐在院子里,他双手捧着下巴,一双大眼睛盯着院子里开着花的桂花树。不时拿手去接着被风吹落的桂花。
虽然小宝才几岁。应该不知愁为何物,但凤止歌却能从他身上看出孤单来。
林娘子和小宝住到流云阁也有快半年了,因为不想在流云阁里白吃白喝,林娘子也一直尽心尽力的帮着李嬷嬷做些事。有时候忙碌起来小宝一天见不到娘也是常事。
因为自小没见过父亲的面。小宝没少被那些不懂事的小孩子骂作没爹的孩子。本就内向胆小的孩子自然更是一天也说不出几句话来。
后来到了流云阁,生活环境较往常好了许多,又再没旁人欺负他。小宝的性子倒是稍稍活泼了些,但一个往常从没离开过母亲的孩子突然一下再不能随时倚在母亲身边,小宝会觉得孤单也是正常的。
凤止歌心里便是一动。
算下来,林娘子来到流云阁这半年,可谓是一天也没休息过。
倒不是凤止歌或者李嬷嬷待她与小宝有多苛刻,事实上林娘子知道自己是遇到好人家了,若不是有凤止歌的收留,她一个单身妇人带着个孩子,要怎么在这京城里生活下去还真是未知数。
林娘子本就是个性情坚毅的人,要不是如此,她也不会在夫君“身死”之后宁愿抛头露面也要养家糊口了。
她不想什么也不做的被凤止歌收留,哪怕凤止歌也许什么也不会说,但她自己却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她想给儿子做个好榜样,总不能将来儿子长大了也同样心存侥幸吧?
所以这半年来,抱着要报恩的心态,林娘子做起事来总是格外认真与拼命,她不是不知道小定需要她这个母亲的照顾,只是她总不能为了照顾小宝就心安理得的等着凤止歌的帮助。
凤止歌倒也能明白林娘子这不想欠人情的心态,所以虽然她有时候也觉得林娘子实在不必如此,却也从来没说过什么。
不过,总之她今天也是要出门闲逛的,不如就让林娘子带着小宝一起,也算是给她放一天假了……
打定主意之后,凤止歌当即便让人唤来了林娘子。
林娘子曾在知味轩招待过女客,做起院子里的事来也一点也不逊色,而且各方面的事她都能搭把手。
丫鬟找到她时,她正在厨房里与厨娘讨论某道菜要怎样做才更好吃。
听说是凤止歌要找她,她匆忙抬手在腰间系着的围裙上擦了几把,便疾步跟着丫鬟来到了凤止歌面前。
“大姑娘。”林娘子向着凤止歌点了点头,神色恭敬却并无奴性。
她感激凤止歌能在那时候收留他们母子,也乐意用自己的劳动换得在流云阁里生活下去的资格,但林娘子从来没有将自己当作是流云阁里的下人,这也算是她心里少有的坚持了。
凤止歌打量了林娘子一眼,她穿了一身洗得干干净净的粗布衣裳,头发挽了个髻,然后用一支木钗固定着,看起来朴素却不失利落,很容易便让人心生好感。
轻轻点了点头,凤止歌一手摸了摸身旁小宝的头,道:“你收拾一下,今天就休息一天,带着小宝去逛逛京城吧。”
林娘子反射性的便要开口拒绝,却在触及小宝那渴望的眼神之后猛地顿住了。
小宝是个非常懂事的孩子,跟着她一路跋山涉水来到京城,过了不少苦了,却从来没有哭闹过。
来了京城这么久,林娘子确实也没带小宝好好逛过,当初无头苍蝇般在京城的大街小巷苦苦找寻梁秀才踪迹时,去什么地方都形色匆匆。自然算不得闲逛。
这时发现小宝眼中的渴望,林娘子心里便是一酸,原本的拒绝就变成了点头。
小宝见状立刻露出雀跃的笑容,那双写满童真的眼中是满满的快乐。
凤止歌微微一笑,在院子里又等了一会儿,待林娘子母子换了一身衣裳,便一起出门上了马车。
算上被凤止歌带回流云阁那次,这还是小宝第二次乘坐侯府的马车,比起上次,他眼中的好奇半点也没少。只不过他被林娘子教导得极懂规矩。哪怕再好奇也没有伸出手在马车上到处摸。
正好路过京城有名的陈福记时买了一攒盒的点心,凤止歌便让半夏扶风将点心摆到小宝跟前,小宝虽然面带渴望,但仍第一时间看向了林娘子。直到林娘子点了头。他才小心翼翼的拈起一块还带着热气的桂花糕。
不过是一块点心罢了。却被小宝当作了什么稀世奇珍一般,倒是看得半夏扶风这等本就心肠有些稍软的丫鬟一阵心酸。
几人一路上闲聊着,时间倒也过得快。很快马车便停在了凤仪轩门口。
威远侯府和慕府隔得着实不近,为免浪费时间,凤止歌与慕晓晓约好了在凤仪轩门口汇合。
这个时候可不像后世,女子可以随意外出行走,受制于礼教,除了与长辈一起参加这样宴会那样宴会的,寻常官家小姐们平时很少有出门的机会,就算出门也不过就是逛逛首饰铺子,看看胭脂香粉,瞧瞧最新花样的面料等等。
从这些方面来说,什么都有的凤仪轩,确实是个非常适合贵族小姐们的去处。
更别提,凤仪轩还只接待女客,里面的掌柜什么的也都是女子,安全性却是无虞的。
慕晓晓已经早一步到了,这时正在凤仪轩正对面的一家茶楼里喝茶,一看到威远侯府的马车停在凤仪轩门口,她便顾不得桌上刚沏的热茶,又笑又跳的向着凤止歌奔了出来。
这个年代的女子不管内心怎样,表面上大多还是娴雅端庄的,像慕晓晓这般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跳脱的,实在是算得上稀少。
慕晓晓的一阵笑闹,便立即引起了在茶楼二楼上坐着的其中一人的注意。
“咦,什么时候京城多了这么个疯丫头?”说话之人穿着一身白色儒衫,若是撇除他那张娃娃脸的话,倒也颇有儒雅之气。
他从二楼窗户边伸出头去,正好看到慕晓晓搂着凤止歌的场景。
这人正是萧靖北的至交好友,国子监祭酒的独子闻越。
虽然嘴里将慕晓晓唤作是疯丫头,但闻越心里其实并没有什么瞧不起的意思,一双眼中反倒还流露出十足的兴味。
闻越本就是个跳脱的性子,自然对循规蹈矩之人没什么好感,京城那些被教养得如出一辙的大家闺秀们更是被他称作是如木头人一般的无趣,这时难得见到如慕晓晓一般活泼的少女,会觉得有趣也是难免。
闻越与萧靖北、宁修宜二人互为至交,有他在的地方,自然不难看到其他两个人的身影。
坐在闻越身边的正是宁修宜,他顺着闻越的视线看过去,见是两名少女,也只微微一笑,倒是没说什么。
而萧靖北,他正坐在闻越对面,同样是靠窗的位置,本就冷冰冰的他根本就没打算往下面望一眼。
只是,在眼角的余光偶然自窗外扫过时,出乎闻越与宁修宜意料的是,他竟然猛然站起了身,然后也没对两人交待一句,便急匆匆的下了楼。
茶楼门口,自从上次春宴一别,慕晓晓也是好久没见过凤止歌了。
春宴上她差点被含月公主留下来,最后却因凤止歌而得以脱身,打那以后慕晓晓便觉与这个本就关系亲近的表妹更亲热了几分,见到凤止歌之后一时激动会扑上前去,也就不奇怪了。
一番契阔之后,察觉到周围传来的异样眼光,慕晓晓才突然发觉自己有些兴奋过头了,冲着凤止歌吐了吐舌头,倒是将声音压了下来。
也是到这时,她才发现凤止歌身边还站着林娘子母子。
“咦,表妹,这位是?”看着林娘子母子,慕晓晓问道。
林娘子心里便猛然一提。
便见凤止歌看了她一眼,轻描淡写地道:“这位是我的朋友林娘子和她的儿子小宝,暂时住在侯府里。”
林娘子闻言感激地看了凤止歌一眼,拉着小宝的手紧了紧。
她不想自己的儿子将来为人奴婢,所以哪所境遇再艰难,她也从来没将自己视作是侯府的奴仆,但她心里也清楚,事实上她执意要用自己的劳动换来在流云阁住得心安理得,其实与侯府的奴仆又有何区别呢?
也所以,听慕晓晓提及自己母子的身份时,林娘子才会那么紧张,她不想被小宝听到母亲其实只是个下人。
好在,慕晓晓也不是个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闻言对林娘子笑了笑,便重新挽了凤止歌的胳膊,拉着她往茶楼里走。
“表妹,咱们先进去喝杯茶吧,我刚点的碧螺春……哎呦!”
慕晓晓只顾着与凤止歌说话,半点没注意看前面,直直的与迎面走过来的一人撞了个结实,捂着额头惊呼一声。(未完待续。)
ps: 上一章标题错了,应该是第72章,章节名不能修改,亲们凑合着吧,内容是正确的
第74章 负心人
凤止歌倒是在慕晓晓与那人撞上之前便发现了,但慕晓晓走得太快,她还来不及有所动作,慕晓晓便与那人撞上了。
好在这样一撞虽然有些疼,倒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凤止歌扶着慕晓晓站好,又查看了她稍稍有些泛红的额头,确认没事之后倒也松了口气。
而慕晓晓,待额头上传来的疼痛稍缓了些,便抬眼恶狠狠的瞪向那罪魁祸首。
“你这娃娃脸,怎么走路的!”看到那张隔得很近的脸,慕晓晓斥道。
撞上慕晓晓的,自然便是长了一张娃娃脸的闻越。
闻越是跟在萧靖北身后追下楼来的。
但是,也不知道萧靖北是犯了什么抽,匆匆忙忙跑下楼的是他,到了茶楼门口突然顿住脚步的也是他,若不是萧靖北停下得太过突然,他又怎么会一时没刹住脚步撞到了这疯丫头。
想到这里,闻越先是狠狠剜了正立于门后的萧靖北一眼,然后才转身看向瞪着他的慕晓晓。
慕晓晓回到京城也有大半年了,京城可不像她在边关,有那么多父亲手下的将士与她一起胡闹,又被母亲郑氏管着不让乱跑,她进京时还有些黝黑的皮肤这大半年倒是养得白了许多。
慕晓晓长得本来就很是娇俏可人,之前被肤色所掩,看来倒也只能算是寻常,如今她一张白生生的俏脸因为怒意而微微泛着红,一双漂亮的大眼中带着怒色。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有生气,倒叫原本心里也存着点气愤的闻越给看呆了。
凤止歌见状便眉头一皱,伸手一拉,将慕晓晓推到了自己身后。
漂亮的杏眼被一双清冷的眸子所取代,闻越微微一怔,然后却因凤止歌眼中的不善而迅速回过神来。
意识到自己居然看那个被自己称为疯丫头的少女看得呆了,闻越的一张娃娃脸只一瞬便变得通红,为了掩饰心里的尴尬,他喃喃道:“这怎么能怪我,要不是这疯丫头走路不看前面。我们又怎么会撞到一起……”
竟将他给慕晓晓取的绰号也一起说了出来。
下一刻。闻越便见慕晓晓从凤止歌背后探出头来,黑白分明的杏眼中怒火更甚,“你这人怎么说话的,你才是疯丫头。你全家都是疯丫头!”
怒极之下。慕晓晓张嘴便将从凤止歌这里学去的话说了出来。
在这个女子以娴静为美的年代。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一名少女是疯丫头,也确实算得上是满满的恶意了,若是再碰上那等喜欢饶舌的妇人。弄得人尽皆知之后恐怕于女子名声都会有不小的损害。
慕晓晓自小在边关长大,那里也没有这么多的规矩,自然便活泼了些,回到京城之后也因此很久都不被那些端庄文雅的贵女们所喜,但也从来都不曾有人如此明白的称她为疯丫头,会气愤也就不奇怪了。
闻越心里一窒。
他其实对慕晓晓并无恶感,恰恰相反,他甚至还觉得慕晓晓的活泼很对他胃口,这时见慕晓晓因自己的一时嘴欠而有如此大的反应,心里倒也一阵懊恼。
被慕晓晓怒视着,闻越一阵烦闷,偏又不知道要如何解释,便一把将立于门后静静看着的萧靖北拉了出来。
“明明就是因你而起,如今被人骂的反倒成了我,你可得好好替我解释一番。”闻越有些无赖地看向萧靖北,一副你不处理好我就不放手的样子。
因为闻越的动作,凤止歌和慕晓晓也跟着看过去,然后视线落在了萧靖北身上。
“是你?”凤止歌有些意外,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萧靖北。
萧靖北一张常年没有表情的冰山脸稍微融化了些,他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却是突然道:“对不起。”
在场几个便都是一怔。
尤其是闻越,他和宁修宜与萧靖北是这么多年的至交,对萧靖北的性子自然也是极为了解。
这些年来,就算是被周语然和周家派来的死士刺杀几乎要丢了性命,都没见萧靖北面上有过其他表情,怎么今天只不过是见到一位姑娘,他脸上却有了变化,而且还莫名其妙的说了声对不起?
莫非……
闻越眼珠灵活的一转,想到什么般面上露出了然的笑容,然后却是向着慕晓晓双手合什作了个揖,“这位小姐,方才是我鲁莽了,还请小姐原谅。”
慕晓晓本也不是小气之人,再加上她自己也清楚方才之事并不只是闻越之错,又见闻越此时认错态度良好,便大度的一挥手表示不在意。
求得慕晓晓的原谅之后,闻越又转向凤止歌,“姑娘认识阿北吗?”然后不等凤止歌的回答,便又快速道,“瞧我这不是明知故问嘛,既然姑娘与阿北早就相识,看你们的样子似乎还有话要说,不如上楼找个清静之所好好谈谈?”
虽然嘴里说着商量的话,但闻越已经做了个“请”的手势。
凤止歌轻轻一笑,她倒也不讨厌闻越的自作主张,反正慕晓晓方才就是要拉着她进去喝茶的,便拉着慕晓晓的胳膊,又招呼了林娘子往茶楼里走。
凤仪轩本就开在京城最热闹的地方,这间茶楼在凤仪轩对面,位置自然不可能差了去。
比起人来人往的一楼,二楼确实要清静许多。
茶楼里的掌柜显然与闻越几人很熟,见闻越领着一行人往楼上走,不仅亲自上前招呼了,还一路殷勤的把几人送上楼,又找了个清静的雅室给他们这才退了出去。
凤止歌耳尖,隐隐听到那掌柜称萧靖北几人为“东家”。
这间茶楼是萧靖北开的?
就在凤止歌想着这个问题时,一行人已经在雅室里坐了下来。
闻越先给凤止歌几人介绍了一下宁修宜。然后才好奇的转向凤止歌,问道:“这位姑娘,你与阿北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又是怎么认识的?”
太过好奇之下,闻越只觉得心里抓心挠肺的难受。
他和萧靖北宁修宜这么多年的朋友,自然对萧靖北的性格无比熟悉,这些年他与宁修宜可没少为萧靖北担忧,担忧他将来就算是娶了媳妇,就冲他这一天下来嘴里也蹦不出几个字的性子,只怕也没哪个女子能受得了。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平时跟个冰山加闷葫芦似的萧靖北。居然不声不响就认识了位漂亮姑娘,与人见了面还莫名其妙的蹦了句对不起来。
因何事对不起人家姑娘?
难道是阿北什么时候对人姑娘做了什么唐突之事?
等待凤止歌的答案这片刻,各种各样的猜测浮上闻越的心头,哪怕他其实也清楚有些不可能。
还是阿北这冰山在他与宁修宜不知情的时候就开窍了?
这倒是有可能。
想到这里。闻越看向凤止歌的眼神更加炙热了。也叫萧靖北心里莫名的有些不悦。
凤止歌没回答闻越的问题。而是看向沉默的萧靖北。
“你是为了嫂嫂生辰在寒家发生的事而抱歉?”凤止歌问道。
自从上次萧靖北夜访流云阁之后,她与萧靖北也有许久未见,她思来想去。能让萧靖北一见她便道歉的,只怕也只有寒家发生的凤鸣舞与汝宁侯世子之事了。
只不过,萧靖北会为此感到抱歉,倒是让凤止歌很是意外。
当时的情况是怎么样的,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来,后来凤止歌也询问过凤鸣舞院子里的丫鬟,从她们的叙述中倒也将凤鸣舞的盘算了解了个七七八八,凤鸣舞完全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说她活该一点错也没有,她会有今天的下场也全是她自己作的,叫人完全同情不起来。
若不是萧靖北察觉到不对留了个心眼儿,真被凤鸣舞沾上了,说不得还就能让凤鸣舞如愿。
萧靖北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凤止歌口中的嫂嫂指的是寒夫人,便点了点头。
凤止歌见状眉梢微扬,“如果是为了这个,你完全不必觉得抱歉,你大概还不知道凤鸣舞当时的打算,否则你一定不会有这个想法。”
萧靖北闻言面色便是一黑。
他当时之所以会进了汝宁侯世子休息的那间房间,确实是注意到了有些不对劲。
萧靖北能从周语然和周家手下活下来,就说明他不笨,那种宴会上能发生些什么他虽然没有经历过,但也知道一二,所以在元宝刻意将他的衣裳弄湿之后,他便已经有了警觉。
只是没想到,后来进到汝宁侯世子房里的,会是凤鸣舞。
凤鸣舞去了汝宁侯府为妾的事萧靖北也是听说了的,毕竟这件事都已经上达天听了,对于凤鸣舞这种想打他主意的人,萧靖北自然不会有什么愧疚之心,只要一想到万一真让凤鸣舞得逞了他很有可能要与这样的人成为夫妻,萧靖北就一阵反胃。
从这个角度来说,凤鸣舞倒是挺厉害,居然能让向来没什么情绪的萧靖北有如此强烈的反应。
萧靖北的抱歉是对凤止歌的。
虽然这件事是凤鸣舞咎由自取,但到底不是件光彩的事,更因此事而连累到了威远侯府和凤止歌。
萧靖北几次得到凤止歌的相助,凤止歌更是对他有着救命之恩,如今却因他而让凤止歌受累,这才是让萧靖北耿耿于怀之处。
看着凤止歌那半点不介意的样子,萧靖北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却又有些的莫名的失落。
只是,到底为了何事而失落,却是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事。
两人这番对话听在不知内情的其他几人耳里,只换来一头雾水,好不容易待他们停了下来,方才没得到凤止歌回应的闻越便迫不及待的又甩出一连串的问题来。
“这位小姐,寒家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阿北要说抱歉?”闻越本就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听着凤止歌与萧靖北打哑谜一般的话只觉心里痒得难受,不过,细究起方才凤止歌话里的意思,他惊奇的“咦”了一声,又道,“寒家,嫂嫂,生辰……”
“你就是威远侯府的大姑娘!”仿佛揭开什么难解的谜底般,闻越激动地道。
寒老爷子前不久认了威远侯府大姑娘做女儿。这是全京城都知道的事情。闻越之前还对能得了寒老爷子另眼相看的威远侯府大姑娘颇为好奇,只是他一个成年男子,又怎么好打听一个闺阁少女的事,却没想到。这才过了多久。他就亲眼见到了令他好奇不已的凤止歌。
只是。闻越这大呼小叫的表现却惹来了慕晓晓的一个白眼,“你这人会不会说话啊,我表妹不是威远侯府大姑娘还能是谁?”
得到慕晓晓的确认。闻越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了,一双眼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凤止歌,就差没把眼睛都贴凤止歌身上了。
这也是他们所在的是茶楼的雅室,不会被旁人看到,否则只怕会惹来不少闲话。
闻越却是没发现,他打量凤止歌越久,萧靖北那张冰块脸便越是阴沉。
闻越这时是只顾着看凤止歌了,但一直静坐一旁的宁修宜却是注意到了萧靖北的表情,心中微微一动,宁修宜伸手拉了拉闻越,示意他收敛些。
待发现萧靖北的脸色随着闻越的收敛而有所好转,宁修宜眼中便带了些笑意,甚至还特意冲着凤止歌点了点头。
在此之前,他和闻越都以为萧靖北这辈子可能都开不了窍,没想到他们只是一个不留神,萧靖北便已经遇到了能让他的情绪随之起伏的人。
宁修宜是真的为萧靖北感到高兴。
他和闻越跟萧靖北都是过命的交情,也都亲眼看到萧靖北这些年吃了多少苦,自然不希望看到萧靖北就这样形单影只的一年又一年,哪怕现在只是萧靖北有了那么点心思,甚至连能不能成都是个问题,但至少,比起以前一年下来面上表情也不会有什么变化,如今的萧靖北更像个活人。
就算只为了这个,哪怕宁修宜对凤止歌这个人只是稍有耳闻,对她更是半点了解也没有,他也愿意对凤止歌表达出自己的善意。
表面上看起来,宁修宜长相俊朗,浑身都透着儒雅之气,比闻越更像是闻祭酒的儿子,待任何人都从来是一副温和的模样,似乎应该是个极好相处之人,可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要在宁修宜心里留下痕迹有多不容易,更别提是第一次见面就令他释放出善意了。
凤止歌自然不知道宁修宜这一点头间的心情是怎样的复杂,但她能感觉到来自宁修宜的善意,虽然有些莫名,但仍回以微微一笑。
再略坐了一会儿,凤止歌便站起身向萧靖北几人辞行。
虽然她与慕晓晓本就只是出门闲逛,并无什么要事,但萧靖北三人怎么说也是成年男子,几人这样共处一事终归是有些不妥,就算她自己不在乎,也总得为慕晓晓考虑些才是。
她可是知道的,三舅母这段时间可没少为慕晓晓的亲事犯愁。
再则,自打进到这茶楼里,林娘子就紧张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将小宝紧紧抱在怀里,凤止歌有理由相信,再在这里呆下去,林娘子一定会紧张到窒息。
果然,见凤止歌起身要走,林娘子松了口气立即站了起来,若不是要等着凤止歌一起,说不定她便要拔腿而逃了。
林娘子倒并不是觉得羞怯,在湖州时她也曾天天出入知味轩,也接触过不少湖州的达官贵人,只是比起她在湖州见过的那些人,萧靖北三人虽然从头到尾都没有大声说过一句话,但带来的压迫感,却是比那些人强太多了。
林娘子会不适应也是正常的。
凤止歌回头看了一眼正与闻越大眼瞪小眼玩得一亦乐乎的慕晓晓,想了想对林娘子道:“不如这样,你先带着小宝到楼下,我们马上就下来。”
林娘子闻言连忙点头,然后带着小宝先行下了楼。
凤止歌打断慕晓晓与闻越的干瞪眼,又与萧靖北说了几句话再走到楼下,其实与林娘子也只隔了半盏茶的时间,但她们才刚出了楼梯口,便听到下面传来了一阵阵的喧哗声,里面还夹杂着女人与孩童的哭声。
凤止歌先是驻足凝神细听了片刻,然后却是加快脚步往外走去。
如果她没听错的话,那哭声,正是来自于林娘子与小宝。
不过这么一会儿,到底发生了何事?
喧哗声来自于这茶楼门外,凤止歌赶到时,门外已经围了一大圈看热闹的路人,这些人面上或同情或不忍,不时还对着圈子中间指指点点,林娘子与小宝的哭声便是从这圈子里传来的。
隔着人群,凤止歌听到了林娘子夹着哭声的声音。
“……梁有才,就算你不把我们母子看在眼里,你总该记得家中老娘吧?”
声音中既有无边的愤恨,也有让人心凉的绝望。
“你这无知妇人,什么梁有才梁无才的,我都说了不认识你了,为何还要胡搅蛮缠,看在你还带着孩子的份上,我也就不与你计较了,放手!”
在林娘子的声音之后,又传来一个有些气急败坏的男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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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负心人(二)
说话的男子二十一二的年纪,一身衣物料子明显不是普通百姓能穿得起的,他的长相倒也能算俊朗,但偏瘦的体形与一张过白的脸,怎么看怎么让人想到油头粉面、小白脸之类的词。
人群之中,先前下来的林娘子正含泪跌坐于地,她一手将正在哭闹的小宝圈在自己身边,另一只手却是紧紧扯着那男子的衣袖,任那男子如何推搡也不肯放手。
凤止歌的目光落在了林娘子拽着男子衣袖的手上。
在来到威远侯府之前,林娘子必须得以弱质女流之身养活年迈的婆婆与年幼的儿子,自然与养尊处优扯不上半点关系。
倒是这大半年里,虽然在流云阁里帮忙,但到底比起从前松泛了许多,便是原本粗糙的双手也养得白嫩了许多。
而这时,林娘子那只白皙的手紧紧攥成一团扯着男子的衣袖,她仿佛将全身的力气都使了出来,手背上更是冒出根根青筋,与她白皙的手背形成强烈的对比。
“梁有才!”
林娘子听了男子之前的话,只觉心中被绝望所弥漫,声音中都透出些凄厉来。
她一个弱女子孤身带着年幼的孩子千里迢迢进京,就是为了找到眼前这个男人。
在今天之前,她其实也设想过有一天她找到了人,这人是会在她面前痛哭流涕以前原谅,还是抱着小宝悔不当初,当然也有可能是为了他的荣华富贵对他们母子恶言相向。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她的夫君,小宝的父亲,居然会说出不认识她的话来。
这一刻,想到自己这几年宁愿被人指点也要赚银子养活老迈的婆母,还要照顾嗷嗷待哺的儿子,林娘子都找不出自己如此辛苦意义何在。
虽然早就在得知丈夫“身死”的真相之后伤心难过过了,但林娘子这时仍有些心灰意冷,整个人也都开始浑浑噩噩起来,一双眼更是没有了以前的光彩。
“梁有才,你好狠的心。为了你的荣华富贵。竟然让人传回死讯,就连含辛茹苦把你养大的老母都不管不顾,亏我这些年还念着好歹给你们老梁家留了条血脉……”一只手机械性的拽着梁有才的衣袖,林娘子喃喃道。
这时围观的人可真不少。已经把这茶楼的门口都围了个水泄不通。一听林娘子这话。众人再打量梁有才时眼中便是极端的不屑了。
人都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自然不可能个个都如圣人一般高尚,人往高处走也没人能说是错的。但为了荣华富贵竟然抛妻弃子,置老母于不顾,这种事便很少有人能做得出来了。
梁有才见状心里便是一苦。
这其实并不是他第一次见到林娘子。
半年前林娘子遇到凤止歌那次,梁有才其实便已经见过林娘子了,当时他心里也不无震惊,不过想到这京城的锦绣繁华与他的荣华富贵,他见机得快没等林娘子追上他便消失在了街头。
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为了避免在碰到林娘子,他倒也确实安分了一段时间,不过一两个月之后便再也憋不住无聊,又重新满京城的晃荡起来。
几次下来也没再碰到过林娘子,梁有才便渐渐放下心来,他甚至还为自己之前的太过小心而失笑不已。
梁有才对自己家的情况是再了解不过的,当初为了他进京赶考,几乎是将梁家的家底都掏空了,想必林娘子能凑到进京的盘缠都已属不易了,自然不可能长期在京城逗留。
他又怎么会想到,在离湖州千里之遥的京城,林娘子居然还能碰到故人,并被凤止歌收留到了威远侯府。
如果早知道今天会碰到林娘子,就算是冒着失约的风险,他也一定不会出门的。
梁有才在京城也呆了这好几年,因为手里有闲钱,他平常可没少出入京城这些有名的茶楼酒馆,围观的人群之中就不乏有认识他之人,想到自己的事可能会借着这些人的口传遍京城,梁有才心里烦闷的同时眼中亦带了厉色。
他能在京城待这么多年,并一直让那人对他保持着新鲜感,就已经足够说明很多事了。
林娘子确实是他明媒正娶的娘子,但那又如何,他过了这些年养尊处优的日子,又如何能再过回以前那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苦日子,林娘子若真要这么不识相,那也就不要怪他心狠手辣了!
他梁有才在京城虽然只是个无名小卒,但找几个人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妇人,却是再容易不过的。
只不过……
梁有才的目光自哭闹着的小宝身上扫过。
他离家之时还不知道林娘子有了身孕,这孩子,听林娘子唤他小宝,长得跟他小时候可真像。
再穷凶极恶之人在面对自己的血脉之时总会有那片刻的温柔,梁有才如今过着从前想都不敢想的日子,只是到底是自己的亲骨肉,若是不知道有这么个儿子便也罢了,如今见了,却是有些无法抑制内心的不舍。
除了小宝,他这辈子可能不会再有其他的子嗣……
但是,只片刻,梁有才便将那缘自血统的不舍给摁下去了。
他很清楚,他要是认了林娘子和小宝,就算那人不找他们的麻烦,却是休想再过如今这种什么都不用做便有大把的银子花的日子了。
让如今已经习惯了穿绫罗绸缎吃山珍海味的他再去穿粗布衣裳、吃糠咽菜?
只要这样一想想,梁有才便不自觉的打了个寒噤。
与他一辈子的享乐相比,不就是个儿子吗,有什么打紧的?
就算他认回儿子又能怎么样。难道再上儿子从小过苦日子又重复他走过的路?
心里简单的一番对比之后,梁有才便已经打定了主意。
恨恨的一甩手,却没能将衣袖从林娘子的手中解放出来,梁有才沉着一张脸怒视林娘子,“你这妇人未免太异想天开了,不知从哪儿打听出爷的名字便想着上来咬爷一口,这样的事爷一年也不知道碰到了多少次了,爷口袋里是有银子,可也不会把银子送给你们这些骗子!”
梁有才说着,还做出一副冤屈的样子。言罢又指了指被林娘子圈在怀里的小宝。“你这妇人也太恶毒了,孩子还这么小便带着出来行骗,也不怕将来孩子长歪了!咦,别这根本就不是你的孩子吧?”
原本还无声谴责着梁有才的围观群众的关注焦点顿时都转到了小宝身上。眼中也都渐渐染上疑色。若不是小宝紧紧抱着林娘子的脖子。说不得便要有那好心人要将小宝从林娘子身边带走了。
听梁有才提到小宝,林娘子亦渐渐回神,待发现周围人的眼光时。心里大骇,一把将小宝搂在怀里,“你们想干什么,小宝是我儿子!”然后愈加愤怒地转头看向梁有才,“梁有才你到底有没有人性,小宝是你的亲生儿子,为了你的荣华富贵你连亲骨肉都不管了吗?”
话出口后林娘子心里随即便得出了答案。
梁有才连家中老母都能不顾,不管亲生儿子又有何不可?
一阵阵寒意自心间散发出来,让林娘子即使在这仍显炎热的秋日仍觉瑟瑟,她只能更用力的将小宝搂在怀里。
从今以后,她便只有小宝了吧。
梁有才这时倒是更加下定决心了,他冷笑一声,“什么亲生骨肉,梁爷我到现在都还没成亲,哪里来的亲骨肉,你们母子这是想讹上我了不成?我告诉你,趁着爷现在还没生气,你们最好哪来的回哪去,否则,就别怪爷不客气了!”
梁有才的这番话又引起围观人群的又一阵议论,茶楼门口都响起一阵纷乱的嗡嗡声。
凤止歌偏过头,看向与她并肩而立的萧靖北,“有刀吗?”
不仅是萧靖北,就连闻越宁修宜与慕晓晓,都因她的这个问题而一愣。
不过,虽然不知道凤止歌为何会有此一问,萧靖北仍立刻自靴子里抽出一把精巧的匕首来,“刀没有,匕首倒是有一把。”
然后刀柄向着凤止歌递了过去。
凤止歌神情自然的接过萧靖北递来的匕首,浑然不觉得自己一个大家闺秀与兵刃为伍有什么违和的。
就算是自小在兵营里长大的慕晓晓,这时也满脸崇拜地看向凤止歌。
她虽然在边关将士中长大,性子也活泼跳脱,什么爬树掏鸟蛋之类的事更是没少做过,功夫也过得去,可她好歹也是个姑娘家,上有爹娘管着,与兵器接触的机会却也是不多的。
看了看手中寒光四溢的匕首,凤止歌满意地道:“匕首也无所谓。”
然后手上微动,那把匕首便在她手中灵活的舞动起来,划出一道耀眼的光线来。
只这一个动作,便让闻越和慕晓晓几乎看呆了眼。
停止了兴致所起的甩帅,凤止歌反手握着匕首,却是朝着人群中走去。
这时茶楼门口已经挤满了人,凤止歌分开人群时还遇到了不少的阻碍,不过凤止歌浑身气度明显不凡,再有她手中那把明晃晃的匕首,就算是有那心中不愿之人,在看到匕首之后也都乖乖往两旁让开。
顺着骤然出现的通道,凤止歌闲庭信步般来到林娘子身边,虽然只是简单的一站,却是摆明了要为林娘子撑腰。
“你要怎么不客气?”凤止歌看向梁有才,淡淡地道。
梁有才自打凤止歌出现,眼中便不由自主的一缩,尤其在凤止歌站到林娘子身边时,心里更是有些淡淡的不安。
他在京城已经呆了好几年了,又因为那人身份的关系偶尔也能探得京城贵族圈子的一麟半爪,当然便知道京城有许多人家是他根本就得罪不起的。
正是因为有这个认知,这些年他虽然手中闲钱不少。却也从来不敢做太过跋扈之事。
林娘子身边这位,不管是从衣着还是气度来看,都绝对不是出自寻常人家,林娘子又是何事与这等高门贵女有了联系?
梁有才心里是既惊且怕。
他如今完全就是依附着那人过活,偏偏他们之间的这种关系还是绝对不能暴露于人前的,若真有这样的贵女找他的麻烦,只怕那人也不会冒着危险替他出头。
想到这里,梁有才眼中便有了惧色,面对凤止歌的反问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只在心里后悔今天为何要出门了。
凤止歌低头看向跌坐在地的林娘子。“你找了这么久的就是这个人?不是早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吗。怎么事到如今你还会为他而哭?”
少女平淡清冽的声音便如夏日里的一湾清泉般让人整颗心都跟着静了下来,便是周围的议论声也顿时小了许多。
林娘子以前一直认为自己是坚强的,事实上她性子里也确实有那么股韧性,若非如此她这几年也养活不了一家三口人。
可这时。在凤止歌站到她身边时。她心里却陡然升起一阵脆弱。便如受了欺负的孩童终于见着亲人了般,即将崩溃的精神也终于有了新的支柱,好容易才忍住鼻间的酸涩。哽咽着唤道:“大姑娘……”
凤止歌微微点头,又道:“你当初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寻夫,为的不就是想讨个明白吗,如今事实便在你眼前,你也算是达成了目的。这么一个人,难道你还想等他浪子回头与他共度今生?”
后面一句话,是个人都能听出其中的讽刺来。
尤其是梁有才,哪怕他的脸皮已经极厚了,听到这话也不由面上一阵**之感,就仿佛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被人脱光了衣服般。
被凤止歌问话的林娘子,闻言却是一阵沉默。
就如凤止歌所说,她之所以带着儿子来到京城,其实只是因为不甘心,更想找梁有才要个说法。
至于事情的真相……
早在老乡用同情的语气向她说起时,她就已经相信了。
方才突然发现了梁有才的踪迹,又被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诋毁,林娘子心里一时之间会觉得绝望也是极为正常的。
可这时仔细一想,若是梁有才真的在她寻到他之后发誓要痛改前非,她就会愿意原谅他从此与他破境重圆吗?
打碎的镜子,就算粘回去又怎能真的复原?
“不!”林娘子坚定的摇了摇头,然后抬眼看向凤止歌,“大姑娘,我不愿意再与他有任何的牵扯!”
说完,林娘子再看了梁有才一眼,便想松开那只仍扯着梁有才衣袖的手,只不过,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抓了这么久,如今整只手都僵了,再想松开却已不能。
林娘子于是看向凤止歌。
凤止歌一抬手,明晃晃的匕首便晃花了不少人的眼,然后看热闹的人群甚至都将包围圈齐刷刷的扩大了好几尺。
看热闹虽然重要,但到底重要不过自己的小命不是。
尤其是梁有才,这时更是怕得两股战战,有心想拔腿就跑吧,偏生林娘子的手还抓着他的衣袖。
他可是知道的,虽然他手里有几个钱,可眼前的少女若真身份不凡,就算大庭广众之下捅他一下,只怕也不过在事后得个不痛不痒的惩罚。
“你,你想干什么?你别、别过来!”梁有才抖着声音道,有心想要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多些威慑力,但到底也只显出了他的色厉内荏。
凤止歌唇角轻轻扬起,她也不说话,只拿起匕首对着梁有才比划了几下,直骇得梁有才差点没软倒在地了,才高高扬起手挥舞着匕首划下,雪亮的刀身在阳光的照射下让不少人别开了眼。
“我想这样……”
凤止歌说话的同时,手中匕首轻轻落在梁有才的衣袖上,“嗤啦”一声轻响之后,骇得闭紧了双眼的梁有才只觉手上一松,差点没因此往后仰了去。
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意料之中的疼痛,梁有才劫后余生般睁开眼,只看到自己那断了半截的袖子。
“就这么点胆子,也敢学人家抛妻弃女,”凤止歌唇角上扬,“倒要看看……”
后面的话却是小到微不可闻。
梁有才根本就没注意听凤止歌在说什么,他扯着自己那断口齐整的袖子,只觉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得厉害,更有如虎口逃生般的喜悦。
凤止歌说完话之后便再不关注梁有才了,只伸出一只纤白的手递向林娘子,林娘子便抬手将腮边的泪拭干,搭着凤止歌的手站了起来。
而梁有才,眼见林娘子起身,他往凤止歌那边瞅了瞅,发现凤止歌是真的没注意他了,才转过身灰溜溜的挤开人群离开了。
几乎是梁有才离开的同时,一辆一直停在对面凤仪轩门口的马车亦缓缓驶离。
人群渐渐散去,凤止歌看了看梁有才的背影,视线随即落在那辆驶离的马车上,直到那马车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
凤止歌收回视线,放在身后的指尖微微动了动。
不知何时,萧靖北也站到了凤止歌的身后,他顺着凤止歌的视线看过去,在看到那辆没有徽记的马车时,淡漠的眼中有疑惑闪过。(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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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发现
萧靖北的记性极好,但凡见过一次的人或东西,就绝对不会忘记。
方才驶离的那辆马车,虽然上面没有任何可以表明主人身份的徽记,但他总觉得有些眼熟,偏偏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对于萧靖北来说,这是极为少见的,也不怪他会疑惑了。
凤止歌注意到萧靖北的目光,问道:“怎么,你认识那辆马车?”
凤止歌之前也注意到了那马车,但那辆马车确实没什么出奇的,在京城这样的马车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甚至凤止歌之所以会注意到它,都只能说是缘于她那敏锐的直觉。
不管那马车属于谁人所有,能引起凤止歌与萧靖北的同时注意,便绝对不会普通。
萧靖北闻言迟疑了下,但到底没想起来自己何时见过,便摇了摇头。
凤止歌便不再相询,而是拉着慕晓晓和林娘子母子与萧靖北几人告辞。
她们原本是想出来好好逛逛的,但之前出了梁有才的事,林娘子一番痛哭之后现在精神也有点萎靡,小宝先前受了惊吓,这时更是像只温顺的小猫儿般紧紧贴着林娘子。
这样的情况下,说好的逛街自然便不再合适了。
“那,我们就先走了。”
凤止歌偏过头看向萧靖北,然后冲他点了点头,便带着慕晓晓几人准备登上马车。
萧靖北往常只有冰冷的眼中现出几许挣扎,有心开口唤住凤止歌。偏偏又实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双唇几经张合,到底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这个样子,看起来竟有些无助。
若是凤止歌这时转过身来,一定会在心里大乎反差萌了。
作为萧靖北的至交好友,又在之前看明白了萧靖北的心意,宁修宜自然也有心推萧靖北一把,这时见他还呆在原地一动不动,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推了萧靖北一眼,低声耳语道:“还不去追。”
“哦。哦。追?”萧靖北转过头,一张冰块脸上仍没有什么表情,但眼中却现出茫然来,明显是在问怎么追。
宁修宜有些无力的一抚额头。
他们三人都尚未成亲。但是比起萧靖北来。宁修宜与闻越在这方面好歹也是属于没吃过猪肉却见过猪跑。
至于萧靖北。呵,他这些年一直挣扎在生死线上,又因为周语然的原因而对出现在他身边的女子都没什么好眼色。所以至今仍属于还没见过猪跑的程度。
宁修宜很怀疑,就冲萧靖北这木头属性,就算心动了,真能抱得美人归?
尤其是,萧靖北看中的姑娘,也明显不似寻常闺阁少女。
虽然心里无奈,但作为好友,宁修宜仍帮着在萧靖北跟前出主意:“她们几个姑娘家的在外面多危险……”
说这话时,宁修宜还在想,若是萧靖北听了这话都没反应,他就只在一旁看笑话了。
好在萧靖北虽然很木,但好歹是把宁修宜的意思领会了。
恍然大悟的点点头,萧靖北趁着凤止歌还站在下面等慕晓晓登马车,赶紧上前几步来到凤止歌身边。
凤止歌看了看莫名其妙走过来的萧靖北,眼带疑惑,她不是已经告过辞了吗。
在凤止歌的注视下,萧靖北莫名的就有些紧张,便是往日多次处在生死边缘时,他都没有这般紧张过。
看着凤止歌,他张嘴,然后一串没有丝毫起伏的话在凤止歌耳边响起:“你们几个姑娘家的在外面多危险……”
直接将宁修宜的话一字不差的复述了一遍。
注意着这边动静的宁修宜差点没一个趔趄倒在地上。
就他那跟说“今天天气真好”一般的语气,真的能让凤止歌听出里面的半点关心来?
凤止歌听了这话面上表情颇有些奇妙。
所以说,萧靖北这是在跟她搭讪?
“所以呢?”她道。
萧靖北张了张嘴,却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宁修宜方才也只跟他说了这一句啊。
一直到现在,其实萧靖北都没能弄明白他心里那不希望凤止歌离开的情绪意味着什么,只是他这些年生死之间养成的顺心而为的脾气让他没有丝毫掩饰的就表露了出来,偏偏这时还卡了壳。
看着凤止歌眼中淡淡的笑意,萧靖北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心里更是急着一张冰块儿脸上都快憋出汗来了,直到看凤止歌欲张口,他才福至心灵般突然道:“嗯,很危险,所以我送你们回去吧。”
说完这句话,萧靖北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感觉竟是比往日里与人厮杀还要累。
凤止歌眨了眨眼,她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也确实准备直言拒绝,不过话到嘴边却又临时改口:“好啊。”
就算是,纪念她这一世第一次被人搭讪吧。
听到这个“好”字,萧靖北面上的冰冷之色瞬间便有了消融的迹象,正好宁修宜早就已经吩咐人将萧靖北的马牵过来了,他接过缰绳便利落的翻身上马。
一个大男人,到底是不好离坐着女眷的马车太近的,所以萧靖北虽然护送凤止歌几人回府,为了不影响到凤止歌与慕晓晓的名声,却是隔凤止歌几人的马车有一段距离。
威远侯府和慕家并不在一个方向,凤止歌是先前慕晓晓送回了慕家再转头回威远侯府的,这一路走下来差不多是贯穿了整个京城,待马车回到威远侯府大门处时,算下来已经差不多是一个半时辰之后了。
虽然时间确实是不短,但一路护送的萧靖北不仅没有不耐,反倒在马车在停下时仍觉有些意犹未尽。
他虽然自幼有个好出身。但在生母早亡,父亲又落得个卧病的下场之后,便如那无根浮萍一般,比起最下等的穷苦人家都有所不如。
至少,生在普通百姓之家,虽然不能像他一般自幼衣食不愁,却也不用担心食物里面会不会多了什么有毒之物,衣裳上是不是沾了什么脏东西。
这十几年来,萧靖北几乎从来没有感受到过诸如轻松或是平静这等情绪。
可就在他护送着凤止歌的马车这一路上,虽然只是很普通的骑马跟在后面。甚至为了那其实根本就不存在的危险。他还必须打起十足的精神来注意四周的动静。
按说,这并不是什么轻松之事。
可每次只要想到,前面的马车里,坐着一个他愿意倾全力保护的人。他便觉得心中一片前所未有的安宁。
这种感觉。就像是许多年前还在母体时。那种什么也不用想的全然放松与安心。
萧靖北不知道为何凤止歌会让他有这种感觉,但他对这份安宁是如此不舍,以致于看到凤止歌下了马车。明明知道该与凤止歌道别时,他心里竟有些不愿。
在向来没什么多余情绪的萧靖北身上,这其实已经非常难得了。
凤止歌扶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转身看向仍骑在马上的萧靖北,正准备说些什么,却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一声轻唤。
“姑……姑!”
许是因为太过生涩,听起来有些像是“咕咕”。
凤止歌往声音来处看过去,自威远侯府大门的红漆柱子之后走出来的,正是寒季杳。
寒季杳穿着一身白色直裰,配上他极为俊雅的容貌与在寒家多年培养出来的独特气质,便是用芝兰玉树来形容也不足为奇。
凤止歌上一次见到寒季杳是在寒老爷子的寿宴上,当时的寒季杳和他的两名兄长一起被寒老爷子要求与凤止歌见礼。
当时的凤止歌注意力大多放在寒老爷子与慕轻晚身上,如今想来却是记不起寒季杳当时是何种表现了。
事实上,对这个侄子,凤止歌倒也有几分欣赏,也许这其中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她好歹也救过他一回。
只是,寒季杳藏在柱子后面,就是为了等到她,然后叫一声“咕咕”?
凤止歌当然不会如此想。
“是季杳啊,你来这里有何事,莫非是哥哥和嫂嫂有什么吩咐?”凤止歌道。
寒季杳却没有回应凤止歌的疑问。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寒季杳是兄弟三人中最没有正形的,但其实寒家人都能感觉得到,他才是兄弟中最为执拗之人,也是最容易生起执念之人。
就比如说,寒季杳不喜欢被拘束,所以哪怕他身处的是规矩最严的百年世家,他也一样养出了不被任何人束缚的性子。
寒季杳觉得,他对如今已经成为他姑姑的少女,便有了执念。
其实寒季杳也不知道他是何时对凤止歌上了心,最开始时,凤止歌从苏七手里救了他,并用以牙还牙的方式给了苏七一个永远也不会忘的教训,在那之后,两人也一直并无多余的交集。
顶多,寒季杳偶尔想起那名帮了自己的不知名少女,会觉得十分有趣。
待后来,因那个传言,寒季杳与寒夫人谈起了关于他亲事的话题,便突然觉得,那少女性情如此有趣,若是他一定要成亲,与她成亲一定不会无聊。
这本只是一个无心的念头,但在发现那救了他的少女便是传言中会与他订亲的凤家大姑娘时,那念头便愈发显得清晰起来,甚至渐渐在他心中难以忘怀。
所以后来,寒季杳才会主动去找寒夫人,并提出要娶凤止歌。
若是寒夫人应允了,他们顺理成章的结为夫妻,以少年人的不定性,说不定他们会如普通的夫妻一般在磨合其间暴发争吵,显露出互不相融的一面来,然后就如这个年代大部分世家夫妻那样,他们也许会真正的举案齐眉般恩爱,当然了,最大的可能是,寒季杳会在时光中渐渐磨灭了他初时的兴味与好奇,最终两人只能相敬如宾。
如果他真的如愿娶到了凤止歌。大致上便会如此。
只是,偏偏寒夫人是知道凤止歌便是当年的小姑寒素的,哪怕凤止歌如今已经换了另一个身份,但既然她会与寒老爷子相认,她又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儿子与未来注定会成为他姑姑的人订亲?
所以寒夫人斩钉截铁的拒绝了寒季杳。
这世上,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在人们心中便总是越好。
对寒季杳来说亦是如此。
自打被寒夫人严辞拒绝,他便一天天消沉下去,脑子里想的都是为何母亲不支持他,甚至还想到了若是他与凤止歌成了亲,将来会是如何情景。
这样一遍遍的想啊想。凤止歌这个人便渐渐成了他心中挥之不去的执念。
也所以。在寒老爷子的寿宴上,得知凤止歌成了自己的姑姑,他艰难的唤出那一声姑姑时,尝到了鲜血的味道。
这几天。寒老爷子认女一事已经传遍了京城。凤止歌成为寒老爷子的女儿一事更是已成定局。
寒季杳这几天也一直在想。若是他出现在凤止歌面前,凤止歌会有何种反应,会像他这般为了如今两人的身份而苦恼不甘吗?
所以他出现在了这里。
只是。他没想到,凤止歌会这般自然的以长辈的语气叫他一声“季杳”。
寒季杳其实更宁愿凤止歌不认识他。
他低下头,再次轻唤一声:“姑姑。”
凤止歌闻言神色很是自如的嗯了一声,她对自己这个长辈的身份没有任何的心理障碍,如果她上一世没有早早就死去,寒季杳见了他也是要这样恭敬的叫上一声姑姑的。
事实上,她当初之所以会救寒季杳,就是因为听苏七喊出了她的名字,若非如此,她也并不是一个心肠软到见谁都救的人。
“你到这里来有事吗?”凤止歌再次追问。
虽然寒凌夫妇不太可能把她的事情告诉寒季杳,但凤止歌仍担心是不是寒凌让寒季杳来这里转达什么不好传递的消息。
寒季杳再次认真的打量了凤止歌一番,直到确实凤止歌看他时眼中面上没有任何异样的情绪,他才重新低下头,“这些天京城里因为祖父认了姑姑一事颇不平静……母亲,特意让小侄来看看姑姑有没有受到影响。”
凤止歌闻言微皱了眉,她自然猜不到寒季杳心里在想些什么,只觉得寒夫人让寒季杳来看她一事有些怪异,可又找不出怪异之处在哪里。
毕竟,她和寒季杳本就是姑侄的关系,做侄子的来看看姑姑,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之事。
想不出来头绪,凤止歌便将这点小小的怪异之处扔到脑后,她对寒季杳露出一个绝对长辈似的微笑,道:“让嫂嫂费心了,外人之言还不足以影响到我。”
与寒季杳叙话完毕,凤止歌才又想起萧靖北。
她回过头一看,萧靖北这时正在离她三步左右的地方静静等着。
不管如何说,萧靖北好心护送她回来也是好意,她只顾着与寒季杳说话,却是有些失礼了,便面带歉意的道:“让萧世子久等了。”
也是到这时,先前眼中只看得到凤止歌的身影的寒季杳,才顺着凤止歌的视线往萧靖北看去。
萧靖北亦不闪不避的回视。
男人骨子里也许天生就有互相争斗的因子,萧靖北与寒季杳这是第一次见面,但两人视线接触时爆发出来的火花却是不少。
两人一个自小身经百战,一个从来都是自由不羁,又因为交集之处是凤止歌,互相看不顺眼也是很正常的事。
凤止歌看着两人这斗鸡眼一般的幼稚表现,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而几人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们身后,刚刚交了差使回来的凤鸣祥,正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凤鸣祥正骑在马上,一只手握成拳紧紧按在心口处,仿佛这样便能将某些东西压下。
他原本心情是很不错的。
自打来到京城,他就一直没怎么得闲过,先是父亲把爵位传给了他,后来又得了皇上的看重入了京卫,每日里不仅要当差,还要处理侯府诸事,又不得不应付赵幼君与凤鸣舞不时闹出来的麻烦,几乎就没有得闲的时候。
尤其是最近,凤鸣祥甚至觉得与妹妹之间都有些生疏了。
在凤鸣祥心里,妹妹是比凤鸣舞还要亲的人。
所以,在得知今天能早些回侯府,明天又轮到他休沐时,凤鸣祥便已经打算好了,明天带妹妹和婉姨去皇觉寺散散心,他也可以再去看看父亲。
只是,他满脸的喜悦都在看到凤止歌正在侯府门口与两名男子说话时僵在了脸上。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凤止歌的面上带着轻松的笑容,偶尔还有些无奈之意。
明明是温暖美好的画面,偏偏叫他只觉心中寒意陡生。
凤鸣祥握着缰绳的手不自觉的一紧,惹来身下马儿一声轻鸣,也成功引起凤止歌及萧靖北、寒季杳的注意。
凤止歌回过头,看到马上的凤鸣祥,面上的笑容便不由加深,她唤道:“哥哥。”
凤止歌是真的因见到凤鸣祥而高兴。
在整个威远侯府,也许只有凤鸣祥才是撇开所有对她好的那个人。
就算是慕轻晚,凤止歌并不否认慕轻晚确实全心全意为了她好,但慕轻晚待凤止歌那毫无保留的好,其起点,也是因为凤止歌与她之间的血缘。(未完待续。)
ps: 还欠一章,记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