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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猫跳     汉风1276txt下载     汉风1276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591章 外交战线(上)

    盛夏,印度洋上湿热的气流被强劲的西南风吹向次大陆。德里的气候变得闷热难当,整座城市成了口倒扣的蒸笼,无论穆斯林还是印度教徒,都祈求着各自的神明,快些让这该死的天气过去,快些降下清凉的雨滴。

    时值正午,吉亚斯丁.巴勒班在宫殿中专属于苏丹的小清真寺内做着每天例行五次祈祷中的第二次——“撇什尼”。

    抬手、端正、诵经、鞠躬、叩头、跪坐,他虔诚的做完了撇什尼的全套动作,然后默默的念叨着:“万能的主,至大的主,惟一的主呵,东方崛起的异教徒已经击败了可怕的蒙古白死魔,您在世间的代表,哈里穆斯台尔妥姆的仇恨即将得到报偿,作为您虔诚的信徒,受托统治五印度之地的德里苏丹,我是否应该向大汉的楚风,这个异教徒皇帝屈膝俯?”

    作为大国、强国的君主,只需要考虑是争霸世界,将国土向无限远处扩张,还是向内收缩。给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身为小国的君主则别无选择,譬如印度北面直抵阿富汗的那些由塞尔柱突厥、大月氏、小勃律人建立的城邦小国,只需要紧随大国的步伐,把墙头草这份很有前途的事业扬光大就行了。

    偏偏是印度这样说强不强、说小又不算的国家,是依附强者还是独立自主,两条路之间反倒难以决断,如果选择前者,究竟跟随哪个强者的脚步又是下一个伤脑筋的问题。

    德里苏丹的前身是阿富汗突厥人的征服者,当阿拉伯人用铁和火传播古兰经的时候,中亚的突厥人皈依了真主,并以他们的铁骑成为阿拉伯帝国绿底新月旗下最强有力的战士。

    皮肤较白、鼻梁较高、信仰真主的突厥人,征服了次大陆上皮肤较黑、鼻梁较矮、信仰湿婆和大梵天的土著,并在这里建立起了统治。

    最初,他们臣服于西辽,受皇帝、古尔汗耶律大石的册封——耶律大石是契丹辽朝的大臣,辽被金灭后,他率领部众逃到中亚,建立了古尔王朝,或者汉语的西辽。

    当西辽在蒙古军打击下土崩瓦解之后,德里苏丹就向同样信仰真主的哈里效忠,可没成想,蒙古军团的威力是伊斯兰殉教者也无法抵抗的,真主在人世间的代表,哈里本人,也被长生天的骄子们从宫殿中拖出,裹在毯子里踩成了肉泥。

    也许是次大陆炎热的气候,也许是某些偶然的原因。旭烈兀麾下的上帝之鞭们征服了更远的波斯和两河流域,却没有南下近在咫尺的印度,逃过一劫的德里苏丹慌忙改换门庭,成为了旭烈兀建立的伊儿汗国的臣僚。

    今天,似乎应该再一次改换门庭了,大汉帝国的强大不仅仅体现在海路,他们更在陆地上击败了诞生以来就未逢敌手的蒙古铁骑!

    吉亚斯丁早就见识过大汉帝国的海军技术,度快的惊人、并且不使用人力划桨的剪式船,两舷布满密密麻麻的炮口,单单是那种威慑就让人不寒而栗了,更别提射时惊天动地的威势。

    可单凭海上优势,德里苏丹还不想就这么低头,十三世纪末,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还认为军事决胜应该在陆地上完成,海军强大的作用似乎很有限。

    汉元之战前,吉亚斯丁是想过趁双方大战,最好同时闹个大伤元气,干脆让印度从伊儿汗的阴影下解脱出来,成为事实上独立自主的国家,平等与汉元双方论交,然后凭借印度地处波斯湾、阿拉伯海与南洋之间。东西方海上贸易必经之地的优势,从阿拉伯和大汉双方的商人手中征收税款,进一步壮大国力。

    那些日子里,王宫中的侍卫就现他们的苏丹时而傻笑,时而呆,甚至有人怀疑他的脑子出了毛病,事实上除了宰相迦那辛格,没有人知道苏丹的心思:“趁汉元衰败之时崛起,说不定,我会成为第二个孔雀大帝,完成统一印度、孟加拉、阿富汗的大业,建立起空前庞大的帝国!”

    于是在接到楚风那份震动世界的诏书时,德里苏丹来了个闷声大财,没有作任何回复,既没有响应诏书与伊儿汗为敌,也没有一口回绝,来了个坐山观虎斗。

    短短几个月后,孔雀大帝的美梦就做到了尽头,汉元之战的结果不是两败俱伤,而是大汉的雄师劲旅把蒙古铁骑打得落花流水,曾经的上帝之鞭成了豆腐渣。

    吉亚斯丁立刻打消了乘势而起、与汉元争衡的想法,他的前后两任宗主,西辽古尔汗、巴格达哈里,在上帝之鞭面前都不堪一击,他连伊儿汗都惹不起,又怎么敢痴心妄想和击败四大汗国加北元本部八十万大军的大汉争衡?就算精神错乱,都不至于啊。

    不过就这么向大汉屈膝俯,吉亚斯丁又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他觉得。伊儿汗国的波斯人起义了,阿鲁浑的力量必然衰落,自己可以不再畏惧上帝之鞭的威胁,同时中原正朔王朝对遥远的印度又鞭长莫及,一向采取怀柔政策,那么钻这个空子,倒是可以保持独立。

    可现在,已经不容许吉亚斯丁苏丹继续拖延下去了,因为大汉帝国的正式册封使者昨天就到了会同馆,定于今天下午前来会晤!

    那么,必须要拿出一个明确的态度了,不能再模模糊糊。

    接受册封,还是一口回绝?这可是个伤脑筋的问题,吉亚斯丁询问真主的意见,虚空中的真主却沉默不语。

    “你们这群可耻的印度人,蠢笨的牛、肮脏的猪,你们胆敢背叛伊儿汗,背叛蒙古帝国,明天伊儿汗的大军就将会出现在印度河北岸,把你们通通杀光!”

    一阵咆哮打断了吉亚斯丁的思绪,苦笑着迎了出去,他知道现在更头疼的问题冒了出来:伊儿汗的使者。

    在回廊中大步行走的宰相迦那辛格,看看身边纠缠不休的兀里歹。眉头就皱成了一团,这个骄横跋扈的伊儿汗使者,一句话就把宰相大人信奉的婆罗门教圣牛,和苏丹信仰的伊斯兰教最厌弃的猪,通通骂了出来,可见其有多么嚣张了。

    迦那辛格进宫本是商议如何应付大汉使者,宫殿门口就碰到了伊儿汗的使者,这个家伙听到大汉使者要前来册封的消息,就也急匆匆的赶往宫中,缠上了他这个当朝宰相。

    “南蛮子只是一时得胜,他们获取的不过是原本就属于他们的中原汉地。蒙古本部直抵欧洲的多瑙河畔,捕鱼儿海到大马士革,这普天之下最广阔的土地还掌握在蒙古帝国手中,我家国内虽然有波斯人闹了乱子,得金帐汗忙哥帖木儿帮助的两个万人队,已经收复了大半国土,那妖女塞里木淖尔即将束手就擒……”

    兀里歹得意洋洋的说了一大通,然后瞪着迦那辛格,眼神中凶相毕露:“蒙古帝国的尊严绝不可挑战,窝阔台汗海都、金帐汗忙哥帖木儿,还有大汗忽必烈,都会给我家汗王及时的帮助,你们可要想清楚,在这个节骨眼上要是投靠南蛮子,可没有什么好下场——波斯人溃败到如此地步,南蛮子始终没有援救,前车之鉴,你们想想清楚!”

    威胁,这是**裸的威胁!无论宰相迦那辛格,还是刚刚迎出来的苏丹吉亚斯丁,都感觉到了自己胸膛里有怒火在燃烧。

    “如果非要从汉元之间选择一个的话,我宁愿选择大汉,至少他们的使者是那么的文质彬彬,不像面前这位伊儿汗的使者,完全是条张牙舞爪的豺狼!”迦那辛格悻悻的想。

    见到苏丹迎接,兀里歹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尊敬,他大大咧咧的打了个招呼,就算见过了,然后就单刀直入,咄咄逼人的问道:“德里苏丹,还是不是伊儿汗的属国,你们是要和苍天之主、拥有无数蒙古铁骑的主人作对吗?”

    吉亚斯丁本已想好要狠狠驳斥这蒙古人一番,无奈被他凶暴的气势所逼,可笑这前些天还做着孔雀大帝美梦的苏丹,此时已经半点气焰都没有了,唯唯诺诺的道:“啊,我的主人已经在波斯取得辉煌的胜利?真是可喜可贺啊!当然。我们一贯忠于伊儿汗,从来就没有异心嘛。”

    兀里歹咧开嘴笑了,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活像择人而噬的野兽,“好,那么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把帝国之敌派来的使者,抓起来交给我?”

    啊?要把汉使抓起来?吉亚斯丁这才觉自己的卑微可笑,其实汉元双方哪边他都惹不起啊,莫说忽必烈或者伊儿汗阿鲁浑本人,就是派来的一个小小使者,就让他吓得心惊胆战了。

    “嗯嗯,汉使……”吉亚斯丁想搪塞过去,无奈兀里歹一刻也不放松,宰相在旁边也是捏着把汗,君臣二人竟然对付不了这个蒙古使节。

    正在窘迫之际,殿外传来纵声长笑:“是谁的狗胆如此之大,胆敢把大汉天子派来的天使抓起来?”

    吉亚斯丁倒也罢了,宰相迦那辛格顿时松了口气,眼下的局面,还是让汉使来解决吧,这位汉使外柔内刚,只有他才能对付豺狼虎豹般的蒙古使者啊!眼下自个儿君臣被逼到了死角,也只有他背后站着的大汉,才能和可怕的蒙古帝国一较高下吧!

    大汉皇帝册封特使周世学迈着坚定有力的步子走进德里苏丹宫殿,作为前任南洋总督府理蕃参议官,他在琉球接到大汉皇帝用飞鸽邮传送来的圣旨之后立刻动身,季风鼓动着剪式船的白帆,二十多天就把他从琉球送到了德里。

    现在,他身负皇命,代表着大汉皇帝前来册封,同时还肩负着另外一个重要的任务,情报司布下的眼线探明伊儿汗使者兀里歹在正午进宫的消息,周世学也匆忙赶往德里苏丹的宫殿,和他的敌人作面对面的交锋。

    汉军的战场在漠北草原,郭守敬的战场在大运河和筑路工地,对周世学而言,他的战场就是番邦的朝堂,折冲樽俎、长袖善舞,就是他克敌制胜的武器。

    礼貌而不失矜持的略略呵了呵腰,在德里苏丹君臣看来,已经是非常客气了,至少和蒙古使者兀里歹比较起来,随便怎么做都算有礼貌的表现。

    “我大汉帝国使者,代表伟大、至高无上的大汉皇帝来到这里,以皇帝的名义册封藩属国,谁敢妄自尊大,说什么将我拿下?”身穿大汉宽袍大袖黑色官服,周世学儒雅中不失汉官威仪。

    和他相比,一蹦三尺高的兀里歹就像个街头阿三了,蒙古使者咆哮道:“什么?我大蒙古帝国是苍天之下所有土地的统治者,德里苏丹乃是我主伊儿汗的臣属。我大元崛起朔漠、承天受命,是天下正朔,你们什么大汉,不过是南蛮子造反建立的伪朝,谈何册封!”

    唉~也许真的不应该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吧?德里苏丹吉亚斯丁悻悻的想,如果是他自己面对蒙古使者兀里歹的咆哮,只怕现在就算没有晕过去,也吓得不轻,想到这里,他不禁为看上去颇为儒雅的周世学捏了一把汗。

    哪知周世学根本就没有一点儿畏怯,他反唇相讥:“你们可汗的都城,汗八里,也就是汉语的大都,早就被我大汉取了,忽必烈只能北逃塞外,现在蒙古草原上喝风呢!就这样也敢自称中华正朔,真正有些不要脸了。”

    兀里歹气得哇哇怪叫,几乎要动拳头打人。

    宰相迦那辛格见势不对,替周世学帮腔道:“兀里歹大人息怒,我们印度自古就是中原王朝的臣属,古尔汗的西辽,那古尔两个字就是突厥语的‘中国’,西辽是自称中华正朔的嘛,以前臣属伊尔汗呢,伊儿汗也是蒙古帝国大元朝的四大汗国之一……”

    迦那辛格说得隐晦,意思却是很明白的,我们印度一向臣属于强大的正朔王朝,你们蒙古失去了中原,跑到了草原上,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管得着咱们印度?

    兀里歹跳着脚叫:“无论怎样,我们都是先做的印度宗主,你们背叛我大蒙古帝国,背叛伊儿汗,就要受到惩罚!”

    周世学却笑着摇了摇头,“不学无术啊不学无术,早在六百年前印度便是我中华的臣属了,要论先来后到,你们还排不上格呢!”

    迦那辛格和吉亚斯丁面面相觑,都道我们还从来没有受过真正的中华正朔王朝册封呢,周世学这话说的优点……

    周世学微笑着,吐出了三个字:王玄策!

    兀里歹心头咯噔一下,迦那辛格和吉亚斯丁的脸上,笑容也有点僵硬了。

    世人只知唐僧取经,却不知在唐玄奘之后不久,有一位王玄策几乎是孤身一人征服了印度,令天竺佛国闻名胆寒。

    原来,当年唐太宗命王玄策为正使、蒋师仁为副使一行3o人出使西域,以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展睦邻友好关系,顺便促进一下经贸往来,以及佛学为代表的东西方文化交流。

    不料印度生了内乱,纂位的新王阿罗顺那听说大唐使节入境,竟派了两千人马半路伏击,除王玄策、蒋师仁外其他人都皆遇难,王玄策被擒扣押。

    后来,王玄策、蒋师仁寻机逃脱,誓要灭绝印度,以雪使者被杀之耻!两人于是策马北上,渡过甘第斯河和辛都斯坦平原,朝着喜马拉雅山珠穆朗玛峰一路狂奔,来到了尼泊尔。

    王玄策与尼泊尔王谈判,以大唐女婿文成公主之夫吐蕃王松赞干布的名义,向尼泊尔借得七千骑兵——当时尼泊尔的尺尊公主是松赞干布的另一位夫人,所以唐和尼泊尔也算,嗯,算连襟?

    同时王玄策还檄召临近处各大唐藩属国,松赞干布也派来了一千二百名精锐骑兵,人马总数接近一万。自命为总管、命蒋师仁为先锋,直扑印度。

    印度的战象、竹弓,根本无法抵挡,王玄策在后来呈递给李世民的报告中说,“印度人都是些傻老帽,一点儿计策也不懂,微臣随便摆摆空城计,唱唱菊花残,他们就吓得屁滚尿流。”

    当时印度分为东南西北中五部分,合称五印度,王玄策带兵一连灭了北印度、中印度,还吓得东印度投降,捉住了欺辱大唐使者的阿罗顺那,把他斩示众,然后才高唱凯歌回到大唐。

    所以,周世学就告诉蒙古使者,盛唐的王玄策就已经把印度纳入了臣属之列,你们蒙古,可来晚了几个世纪啦!

    兀里歹的脸色不好看,因为他现,堂堂伊儿汗的几万大军震慑,也才让德里苏丹伏称臣,王玄策孤身一人外加个助手,就能平定五印度,这蒙古人世界征服者的尊号,似乎也有点儿名不符实了。

    德里苏丹君臣则在想:一个使者就能征服五印度,大汉皇帝的意志,可以抗拒吗

592章 外交战线(下)

    “我大汉皇帝亲提十万锐旅。所经之处塞外各部纷纷臣服,如今兵锋距哈喇和林不过五百里,蒙古帝国灭亡指日可期……陆猛已率三军分道出玉门关,天山南北、葱岭东西,所有的汉唐故土必重归天朝版图,而印度之地,迟早在我大汉羽翼之下!”

    周世学说罢拱了拱手:“本使只等到明日,若德里苏丹不愿奉诏受封,后日本使便扬帆归国。言尽于此,告辞了!”

    德里苏丹吉亚斯丁和宰相迦那辛格面面相觑,上邦天使说得还算客气,不过君臣二位也不是老迈昏聩之辈,都听出来了道道:海上,印度洋早已是东印度公司的内湖,陆上,大汉又要重出玉门关,翻越天山西,那么印度河流域,就直接暴露在汉军兵锋之下啦。

    若是汉使负气离去,只怕下次来的,就不是册封的使者。而是海上的坚船利炮,路上的铁甲劲旅!

    无奈伊儿汗的使者兀里歹还在这里,君臣二人想叫住周世学,又有些儿害怕这蒙古使者,毕竟伊儿汗仅仅以两万正宗蒙古铁骑就征服整个西南亚的赫赫武功,总叫人心头害怕的呀。

    德里苏丹君臣的表情,兀里歹瞧了个明明白白,他鼻子里冷哼一声,瞪大了眼睛恨恨的盯着周世学远去的背影,咧开嘴露出豺狼般凶残的笑……

    远去的周世学,内心远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大汉帝国驻德里商务代表处内,在紧急召开的会议上,他在做出种种分析之后得出了结论:“蒙古使者凶横若虎豹豺狼,断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德里苏丹倒向我大汉!”

    常驻此处的商务代表王春霖惊讶的道:“周大人小心,蒙古鞑子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在王春霖看来,周世学这样一个出身儒门的读书君子,朝堂庙算、折冲樽俎便也罢了,要是面对明枪暗箭的搏杀,只怕有些儿力不从心。

    前大汉帝国海军南洋分舰队马六甲支舰队司令,现在的东印度公司海盗讨伐舰队司令官王财仁把胸脯拍的啪啪响:“列位只管放心,陆战队的小伙子一定能保护好大汉天使的安全,周大人少了根寒毛,我老王提头去见皇上和祝老板!蒙古鞑子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可无论他们做什么,都过不了咱们这一关!”

    王财仁生怕文质彬彬的周世学害怕,所以一个劲儿的打包票。前些日子过来办事的一位秀才官儿,上了船就大吐特吐,刮风暴还吓得尿了裤子,让弟兄们笑了整整三天三夜,送这周大人过天竺来,虽然没闹那些笑话,瞧他这文弱的样儿就不像个胆大的,还是先把话说定,也免得他害怕、给咱们大汉丢脸嘛。

    谁也没有想到,周世学笑嘻嘻的反问道:“蒙古人可以做的事儿,难道咱们大汉帝国就做不出来吗?”

    “你是说?”王财仁惊喜的站了起来,心脏开始剧烈的跳动,效法班定远,扬中华国威于异域,是每一个男儿的梦想啊!

    周世学脸色肃然,右手五指并拢成刀,在空中狠狠向下一切。

    这下就连身穿宽大汉式官服、一贯以谦谦君子自诩的贸易代表王春霖,也起身将官服脱下一摔:“好,先制人,后制于人,老子受够了鞑子的窝囊气。早就想**妈的的一票了!”

    周世学呵呵笑了起来,他可不是什么文弱儒生,当年在占城被暴乱的占人围困,一切道理都成了狗屎,倒是前来解救侨民的汉军用战刀解决了问题,从那以后,周世学就再也不是旧儒学施仁政、抚夷狄的信徒,唐朝名臣魏征“匈奴人面兽心,非我族类,强必寇盗,弱则卑伏,不顾恩义,其天性也”,成为他牢记不忘的信条。

    投笔从戎,威加异域,封侯万里之外,今日事耳!

    当夜,月黑风高,伊儿汗使节常驻德里苏丹国的官邸,兀里歹正和诸位副手商议:“本使瞧那德里苏丹君臣,倒向南蛮子的可能很大,趁他们还举棋不定,干脆让随咱们前来的儿郎们动手,就在明日凌晨,去烧了南蛮子的商务代表处,杀了他们的狗屁使节,到时候看德里苏丹还有二心!”

    众位蒙古百户、千户嘿嘿奸笑起来,要是能拿下代表处,那儿层层叠叠的仓库。堆积如山的货物,以及大汉中央银行设在此间的分理处,油水可不少啊!

    和大汉设置商务代表处,并在这里驻扎少许警卫部队相比,伊儿汗是德里苏丹的宗主国,名正言顺的派遣军队护送使者前来,一个千人队作为扈从使者前来的卫队,就驻扎在城外,而南蛮子商务代表处的守卫力量不会过一个连,所以蒙古军官们都很有自信。

    更有位络腮胡的蒙古百户,恶狠狠的道:“汉商在德里城内新建的商栈可不少,到时候咱们干脆一把抢了,再把南蛮子杀个干净,倒要看看吉亚斯丁怎么和楚贼解释,倒要看看他还会不会得到册封!”

    好主意!兀立格拍着手狂笑起来,为明天凌晨就能看到的血腥场面,感到非常的兴奋。

    咦,那是什么声音?

    外面传来了金属与金属的摩擦声,听起来阵势还不小,似乎有军队从远处赶来。

    兀立格吩咐那络腮胡的百户官:“去瞧瞧怎么回事!”

    “什么人啊,莫非是吉亚斯丁那老小子回心转意,派人来接大人了?”百户官嘀嘀咕咕的走出大门。

    月色下,一个连的陆战队士兵拉开了战斗队形。整体式板甲在他们身上反射着云层间透射而下的森冷月光,还没等络腮胡叫喊起来,砰砰几声枪响就让他做了个糊涂鬼。

    当夜,伊儿汗使节的官邸燃起了熊熊大火,映红了德里城的半边天空,在苏丹的宫殿中就能看得清清楚楚,吉亚斯丁站在圆顶塔楼上远眺,若有所思。

    “不,不好了!”宰相迦那辛格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我们只道蒙古人要去杀汉人,却不料大汉使者把蒙古使者杀了!”

    原来。周世学和兀里歹相继离开之后,德里苏丹君臣就商议,只怕今晚蒙古人不会善罢甘休,这群强盗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所以为了避免大汉天使受伤害,避免引起那位正指挥千军万马合围哈喇和林的东方至尊的误会,他们派遣了几百兵丁去守卫大汉商务代表处。

    可谁也没有想到,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周世学,竟然领着一百多陆战队士兵,抢先下手,杀掉了蒙古使节,烧了伊儿汗的使馆!

    印度人没有读过初唐四杰之一陈子昂的诗句:宁知班定远,犹是一书生。

    “有什么不好?”吉亚斯丁比自己的宰相多想了一会儿,所以更加沉着冷静,“这不是很好吗?”

    迦那辛格愣了愣,瞬间明白了苏丹的心意,他先是一喜,接下来又是一忧:“城外还有个蒙古万人队……”

    吉亚斯丁笑了:“两万铁骑咱们对付不了,区区一个千人队,还没有办法么?就算将来有什么纰漏,万一伊儿汗东山再起,咱们只消把今晚之事,推到汉使头上就是了。”

    迦那辛格深有感触的点点头,这汉使还真算得准啊,今天到底是咱们借刀杀人,还是他借刀杀人?

    且不管那么多,下令让守卫在蒙古千人队营地附近的两支象兵队伍,乘夜起突击吧!

    第二天,德里苏丹在举行了盛大的册封仪式,欣然接受了大汉皇帝给他的“归德王”、“辅仁守义至诚归命苏丹”这两个在印度人看来很有些无厘头的称号,捧着楚风给他的印绶面朝东北方三叩九拜,终于完成了印度被征服历史上的一大步。

    是的,之前德里苏丹先做西辽古尔汗的封臣,又做过伊儿汗的藩属,西辽是被金朝打败的契丹辽朝残余逃到中亚建立的国家,伊儿汗是大元朝、蒙古帝国的属国,本身都是中央天朝的属国或者手下败将。现在德里苏丹能跳过这些二老板,直接和中央天朝大老板联系,不少朝臣的脸上还喜笑颜开呢。

    吉亚斯丁也很开心:“是啊,德里苏丹没有完全独立,可咱们祖祖辈辈不就是做藩属的命么?无论西辽古尔汗、伊儿汗还是巴格达哈里,嗯,从做属国的属国,进步到直接做天朝饿得属国,也算一大功绩呀!”

    不过在册封仪式完成之后,吉亚斯丁高兴不起来了,周世学取出了大汉皇帝给“辅仁守义至诚归命苏丹”的圣旨:着吉亚斯丁进兵,越印度河,击伊儿汗阿鲁浑之侧背,暂解波斯之困……待朕亲提大军西越葱岭,天兵一至,伊儿汗化为粉尘,而诸出兵助战之藩属,朕必厚加封赏!

    吉亚斯丁现在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大汉这是摆明了要自己当炮灰啊,可要翻脸吧,刚刚受了册封,昨晚还把伊儿汗的使者杀了个一干二净,这要是再得罪了大汉,自己也不要做苏丹了,卷铺盖跑路保命算了。

    周世学笑得像一只千年道行的老狐狸:“并不是没有好处的,比如皇帝愿意给你封赏,还有印度、孟加拉很多不臣服于苏丹的土王,将来都允许你以大汉的名义去征服,甚至汉军还会提供某些方便……”

    吉亚斯丁的眼睛瞪得老大,征服整个印度次大陆是他的梦想啊,他一拍大腿:“真主在上,老子,老子赌了!”

    宰相迦那辛格却在旁边挠着脑袋思索一个问题:即使将来统一了印度次大陆,也是打着大汉皇帝的旗号,借助汉军的帮助,那么,究竟是德里苏丹征服了全印度,还大汉皇帝借德里苏丹的手征服了印度?

    且不管那么多,迦那辛格摇了摇头,至少有一点他很明白,苏丹的财政离不开大汉商人对棉花和胡椒的收购,而如旭日初升的大汉,也算一个相当不错的宗主国。

    若干天以后,德里苏丹的战象越过印度河出现在伊儿汗侧背的时候,他们现自己并不是孤独的,河中之地的昭武九姓、海都势力控制较弱的窝阔台汗国南缘的花拉子模残余部族,以及散步中亚各处的塞尔柱突厥、康脱里人、龟兹人、乌兹别克人,形形色色的部族正在向波斯进军。

    一位大毛拉告诉了缘由:大汉帝国曾许诺,“只要你们到临安,到开封,到长安朝贡——就像你们祖先做的那样,大汉就将以中央天朝的名义册封你们,授予你们统治的权力,并以强大的军队和丰富的财力,保障这种权力,”在反抗蒙古帝国的斗争中,夹杂在汉商驼队中的情报司官员给他们带来了皇帝的圣旨,也带来了援助这一正义事业的金钱,现在,是他们做出回报的时候了。

    蒙古帝国的颓势,傻瓜都能看得出来,“墙倒众人推”是天山南北、葱岭东西直到里海沿岸所有部族的座右铭,海都汗从中原大败亏输而归,对中亚各部族的控制远没有之前那么严密了,有心者纷纷乘势而起,如今,部分胆大的投机者更是响应大汉皇帝的号召,准备将来好得到大皇帝楚风的青睐

    ——大汉诏书上“你们民族国家未来的领袖”,无疑有着非常吸引人的诱惑力,可中亚的部族如此之多,形势如此错综复杂,将来大汉会怎样划分这里,谁能成为“民族国家未来的领袖”,还不是那位天可汗一句话的事情!

    所以,收到进军波斯的传檄之后,胆子小、突安稳的部族,就原地不动,胆子大、想投机的部族,则出动人马相应号召,而投机分子在中亚这片地区,从来都有很多。

    他们的军队汇聚起来,龟兹人、高昌人、小勃律人、昭武九姓、塞尔柱突厥、印度人,各种各样的旗帜,各种各样的民族,各种各样的服装和武器,就连坐骑都有骆驼、马匹、战象等等种类。

    但他们都统一在大汉的金底苍龙旗下!

    作为监督的周世学正坐在一头高大的战象背上驮着的竹亭子中,他看着各色武士组成的队伍,不由得感慨万千:“遥想数年之前,忽必烈还以蒙古帝国头等人身份为诱饵,动契丹、党项、女真、西域各部来征伐大汉,数年之后,我大汉皇帝却可令天竺、中亚各部族替我大汉作战,真正沧海桑田,世事无常!”

    与此同时,漠北草原上,大汉帝国从包克图开始修建的公路,在钢制工程器械、炸药和蒙古民工高涨的热情之下,已经推进到了哈喇和林以南三百里的地方。

    楚风和他的臣子们正待在最大的一顶帐篷里,商议今后的工作,在哪里建设学校,在哪里设置官署,招收多少蒙古牧人来做工,才既能扩大影响,增加牧民收入,又不至于影响他们准备越冬所必须的劳动力,又是要在哪几个地方兴建定居点,吸引游牧部族慢慢转为定局……

    大汉帝国的征服,给草原带来的不是血与火的杀戮,而是华夏的文明光辉,炎黄嫡裔正在逐步将草原纳入中华的怀抱,就如泰伯经略江南,秦开岭南,汉经营西域,唐出击青海。

    从黄河岸边中原地区的一隅之地,展到千余万平方公里,炎黄子孙走过了四千年的风雨。

    “有信鸽到,是从西域驼队传过来的消息!”李鹤轩兴冲冲的捏着一份小小的纸卷,风风火火的闯进来。

    如今大汉还没有在西域建立统治,自然也没有邮政传递信件,这些军情还依赖于李鹤轩麾下情报司的秘密情报网络,所以是他先接到消息,楚风看得出来,这位一贯神情阴郁的情报司长,现在很是开心。

    开心?塞里木淖尔?不,应该是,圣女大人身边那位很有几分机灵劲儿的侍女?楚风嘴角露出了“阴险”的笑意,他现了李鹤轩的一个小秘密。

    李鹤轩一脸兴奋的道:“印度的德里苏丹,中亚的不少部族,都响应皇上的号召,兵往波斯助战,咱们的南洋总督府也从海上往阿巴丹运送各种援助物资,至少在将来相当长一段时间,波斯可以和伊儿汗斗下去!”

    唉~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再聪明的家伙也有破绽,楚风只觉得此时此刻的李鹤轩,满脸都写着我恋爱了几个字。

    原来大汉帝国无暇顾及波斯的战争,对那里有些儿鞭长莫及,自然不好直接兵救援,楚风便令接受了大汉册封、拿了大汉援助金银的那些部族前往救援,哼哼,这个世界上不会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儿,拿了大汉的钱,受了大汉的封,总得做点儿事吧!

    文天祥呵呵笑着,捅了捅陈宜中的腰:“老友,瞧瞧吾皇制夷之术,比你还要炉火纯青!”

    陈宜中笑了,的确如此,楚风这是一举三得:一解波斯的困厄,二削弱了这些当地部族的力量方便将来大汉的某些措施,三嘛,那些去过波斯的部族自然是大汉帝国的朋友,拿了钱和封赏,却一兵一卒都不派,就是很不地道了,这下不就把真心归汉的,和虚情假意的区别开了嘛。(

593章 昂首天外登其巅

    大汉帝国的桑皮纸地图上。多道粗黑的箭头从各个方向直指哈喇和林,由陈吊眼率领的第一军,前锋距蒙古帝国的圣城已不到三百里,北元的覆灭就在顷刻之间,忽必烈这个双手沾满百姓鲜血的魔鬼就要成擒。

    文天祥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带点儿担忧指着地图上从哈喇和林往东的区域:“忽必烈准备在哈喇和林和咱们决一死战吗?要不要派部队前往,守住他西逃的必经之路?”

    啊呃~楚风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从来冷若冰霜的陈淑桢也难得调皮一次,巧笑嫣然,悄悄对夫君竖了竖中指:鄙视你!

    千年前西汉出击匈奴,顺带就把西域大小三十余国归于西域都护治下;千年以后苏联反击德国,顺手就在东欧建立了铁幕,楚风便是想以同样的方法,将蒙古帝国征服的广大土地,以及这些土地上蕴含的丰富资源通通纳入大汉的怀抱。

    吐鲁番的葡萄、天山南路的棉花、中亚和波斯湾的石油、伏尔加河的鲑鱼……他一个也不想放过。

    静夜自处,楚风也曾扪心自问:我是不是太贪心了点?

    但他很快就为自己找到了理由,当年华夏从黄河边上的一隅之地,变成囊括大片疆土的东方大国,殷商妇好“登旅万乎伐羌”,泰伯“一坏万古江南”,管仲“尊王攘夷”。秦始皇开灵渠治岭南,汉唐经略西域,数千年来前人不懈努力才有了今天的版图,我们又岂能就此止步不前?

    何况,有些东西,与其留给将来的西班牙、荷兰海上马车夫和大英日不落帝国,还不如我们先拿到手!

    既然决心建立大汉1.o版本的全球帝国,那么借追击蒙元为名,在蒙古帝国征服的三千万平方公里土地上建立起大汉的有效统治,不是比将来慢慢经略便宜得多吗?

    现在追击忽必烈,推翻蒙古帝国对被征服民族的统治,是以解放者的光辉形象出现在被征服民族之前,建立大汉的统治可以说是事半功倍;要是蒙元就此轰然倒塌,在东到葱岭西抵多瑙河畔的广袤地区,必然出现权力真空,或有雄杰之士乘势而起,各部也将取得独立,到时候大汉再去,就是侵略者、征服者,必然遇到大得多的阻力。

    楚风并不是凭空猜度,事实上北元覆灭之后大明由于种种原因未能及时出击西域,在倒塌的蒙古帝国基础上就诞生了帖木儿帝国,那位跛子皇帝帖木儿就像百年前同是跛子的忽必烈一样野心勃勃,他击败奥斯曼土耳其俘虏其皇帝之后,率领百万大军掉头向西进攻大明,要不是疾病让他在踏足葱岭之前就一命呜呼,玉门关内外、河西走廊上下。只怕又要有一番龙争虎斗、兵连祸接。

    所以当前汉军必须尾追蒙元西逃的脚步,以雷霆万钧之势横扫从天山南北直抵伏尔加河的广袤区域,以解放者的光辉姿态出现在被蒙元奴役的各民族面前,建立起有效的统治。

    而要实行这个计划,就必须放忽必烈走,如同华容道捉放曹一样,这却是万万不能让文天祥在内的儒门大臣,以及普通军民知道的——故意放走双手沾满百姓鲜血的刽子手,这基本上等于在政治上自杀,无论国内舆论,还是那些即将成为大汉臣属的西域国家,都不会容忍。

    如今,李鹤轩的情报网已经随着西出玉门关的驼队撒到了天山南北路、葱岭东西各部族以及中亚各城邦国家,筑路勘探专家也在军队保护下紧锣密鼓的进行着勘测工作,陆猛率领三个军正以迎击海都为名朝西域进军,整个西进计划可以说是箭在弦上,断不能半途而废。

    面对文天祥的提问,楚风以目示意,李鹤轩立刻会意的抢道:“文部长放心,我们情报司潜伏在北元内部的间谍,已多方说动忽必烈在哈喇和林与我军决战。”

    张世杰点点头:“嗯。那就好,前天本部游骑探马来报,哈喇和林西去杭爱山的路上,往来的蒙古军马增多,老夫还担心忽必烈这老小子又要脚底抹油呢!”

    说话的时候,张世杰的眼神聚焦在无限远处,目光中似乎别有意味,言罢,他便专心研看地图,不再过问。

    好险,好险!饶是李鹤轩心机深沉,背后也出了身冷汗。

    只有楚风本人、陈淑桢、赵筠、侯德富、陈宜中、法华、萧平和李鹤轩知道西进计划的全部内容,两位皇后与楚风夫妻一体,侯德富、陈宜中、李鹤轩是为了达成目的可以和魔鬼做交易的现实主义大师,法华、萧平则是受过楚风的救命之恩,无条件的服从他的任何命令。

    除此以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计划的核心内容,即便是陆军司令陆猛,也只知道奉皇帝命令尽量西进迎击海都,若是得胜便尽可能的长途追袭,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那些筑路专家、普通士兵,更加完全是奉命而行,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张世杰,不要是知道了什么吧?李鹤轩回味刚才张世杰怪怪的目光,很有些不舒服。

    “好了,现在我命令各军,以密集平推、向心合围的战术,直捣哈喇和林!”楚风卷起了桑皮纸地图。用纸卷向北方划了个圈:“一定要注意稳扎稳打,利用我们在兵力火力上的压倒性优势,全歼敌人。各部万万不可贸然突进,给敌人留下可乘之机……三日后决战,合围中谁要是留下空隙,放走了忽必烈,提头来见我!”

    大汉皇帝严厉的目光在各位将军们脸上扫过,任你百战虎将陈吊眼、故宋大帅张世杰、一呼十万苏刘义、砥柱海东钱小毛,一干将军都是心头一震,同时举拳于胸,肃然道:“谨尊吾皇圣谕,吾等一定小心谨慎,徐徐进逼,三日后定将哈喇和林围得飞鸟难过!”

    送走了诸位将军和文臣们,雪瑶也去了随驾北上的野战医院——大巫祝乞儿把黑在祈雨斗法上大败亏输,通天圣女的名号震响草原,附近各部族的萨满巫师全都成了下岗职工,牧民们纷纷到野战医院来求医问药了。

    帐篷里只剩下了楚风和陈淑桢。揉了揉脸有些僵硬的肌肉,收回了王霸之气,额~也可以说是装逼之气,楚风又变回了嬉皮笑脸的模样,又把地图打开,一边看一边傻乐。

    陈淑桢有些嗔怪的道:“当年耶律楚才夸成吉思汗。说什么‘秦皇汉武称兵穷,拍手一笑儿戏同’,我看夫君的野心非但越了秦皇汉武,就是比之于成吉思汗也不逞多让呢!”

    楚风有些霸道的将她腰肢一揽,女将军成熟娇艳的躯体就倒在了怀中,捏着美人儿秀气挺直的鼻梁,他嘿嘿笑道:“男人,野心大点不好么?”

    瞧见楚呆子的眼神又不老实的从自己略微敞开的领口向里面看,另一只手毫不客气的钻了进去,握住了柔嫩的玉峰,陈淑桢的俏脸就又飞上红霞。

    “别。大白天呢,这帐篷外面、外面还有卫兵……”陈淑桢使劲儿的挣扎着,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瞧见美人儿的惶急,楚风也不太过任性,他哈哈笑着放开手,陈淑桢这才脱开了身,虽然又被他借机上上下下轻薄了几番。

    双手抓住胸口被楚风扯开的衣襟,遮掩住胸口的白皙肌肤,陈淑桢咬着嘴唇吃吃的笑,像个幸福的小女人,“其实,刚才我只是想问问,楚兄盯着地图想什么呢?”

    楚风指指哈喇和林:“嗯,我是在想,咱们像猫捉耗子似的玩忽必烈,这老小子要是知道了内情,只怕会活活气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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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古帝国心脏哈喇和林,已是一片忙忙乱乱,党项、契丹族的锻奴们早已停止了工作,静静等待着生还是死的命运,没有人知道,忽必烈逃走之前会怎么处置他们。

    皇宫的一处平台,忽必烈无限惆怅的看着这座蒙古帝国崛起的圣城,当年他在开平登基为蒙古大汗,后来又新建了巍峨壮丽的大都城,那时候他简直对这座僻处草原腹地的圣城不屑一顾,可现在,失去了大都,失去了东蒙古的上都,失去了开平,他忽然觉得,哈喇和林也是这么的美丽、可贵。

    偏偏他又要失去这里了!

    曾经,忽必烈年过六旬还能开硬弓、骑烈马、须乌青,但从大都战役之后短短的一年时间,他的头、胡须全都变白了,不可一世的蒙古大汗露出了垂垂老态,先在的他。皮肤暗沉松弛,眼神浑浊无光,哪儿还有当年苍天之主的威风煞气?

    只怕是马可波罗见到他,一定会感叹奥林匹斯山上宙斯神在东方的投影,也变成了一个垂垂老朽的可怜虫吧!

    “大汗,”月儿鲁那颜玉昔帖木儿轻声的提醒他:“出的准备已经做好了,现在您看?”

    “哦,这么快吗?”忽必烈有些意犹未尽的收回目光,忽然又现了什么,手指远处:“城中的锻奴,怎么还没有处理?”

    非但玉昔帖木儿有点儿吃惊,赵复更是暗暗摇头叹息,自己都已是行将末路,还不放过那些可怜的人儿吗?

    “不能带走的,统统杀光!”忽必烈满脸病态的殷红,用力挥动着手臂:“追随我脚步的,许他荣耀,留下等着汉人的,给他们尝尝弯刀的滋味!”

    玉昔帖木儿去了,不一会儿,城中就响起了冲天的哭号声:

    可怜的锻奴,辛辛苦苦给蒙古兵将打制兵器,他们制作的盔甲不止一次在战场上挽救了蒙古武士的生命,可现在,蒙古武士们穿着他们制造的铠甲,挥动他们锻造的兵器,砍向他们的脖子。

    各族商人们出于财的希望,把货物运到哈喇和林,这个漠北草原的经济中心,前些日子不少蒙古贵官、千户万户们囊中羞涩,说着好话赊欠帐目,可今天这些军官们把脸一番,就用鲜血结清了积欠的帐目——当然是商人的鲜血。

    那些党项、契丹、西域各族前来卖笑的胡姬,前些天还被军官们抱在怀中情深意浓,今天等待着她们的就是凶神恶煞,一双双青筋暴露的铁钳般大手,伸向了刚刚还和自己同床共寝的娇娘……

    当忽必烈离开哈喇和林的时候,城中燃起了冲天的大火。

    “哼,就让圣城在烈火中回归长生天的怀抱吧!”忽必烈的笑容有些抽搐,就像牙疼似的。

    蒙古帝国崛起的圣城,就此成为了灰烬。

    “糟糕!”正在两百里外的张世杰揉揉眼睛,惊叫道:“女婿女婿,你看看那边,是哈喇和林烧起来了?”

    苏刘义举起望远镜,他的视力比最近患上老花眼的丈人好多了,只看了看便道:“是哈喇和林方向,冲天大火!”

    “忽必烈这老王八蛋,居然跑路了!”张世杰一拍大腿,懊丧到了极点,打了一辈子仗,就盼着亲手抓住忽必烈,没成想还是让他给跑了!这一跑,西面是漫漫万里黄沙,哪儿去捉他?

    却不料,仅仅半天之后,张世杰就得到了最满意的答案。

    楚风拔剑西指,神情一如汉武击匈奴,又好似秦王扫**:“双手沾满我大汉百姓鲜血,欠下无数血债的忽必烈,一定不能让他跑喽,我命令汉军各部继续追击,不管天涯海角,捉不到忽必烈决不收兵!”

    张世杰感动得老泪纵横,这皇帝真真是千百年少有的圣明天子啊!这一瞬间,张世杰只觉得自己戎马倥偬所受的磨难,付出的汗水,全都有了回报。

    “不好意思,”楚风心头默默的道:“为了最光辉的目的,却不得不在黑暗中行走,不要怪我欺骗了你们,其实,我比你们更想报仇雪恨!”

    趁众人不注意,陈淑桢在他耳边呵气如兰:“楚兄,咱们把忽必烈逼到众叛亲离、国破家亡、妻离子散的绝境,再动手给他最后的惩罚,岂不比一刀杀了更加解气?”

    楚风笑笑,女元帅可是越来越有人情味儿了。

    数日后,楚风率文武群臣,加上漠北漠南各部族的领,前呼后拥、旌旗如云,登上了哈喇和林附近不远的不儿罕山腾格里峰,蒙古崛起的圣山。

    长生天、不儿罕山、斡难河是蒙古牧人心目中最神圣的,追随着楚风脚步的蒙古各部领,自然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不过如今大汉帝国以无可抗拒的姿态凌驾草原,曾经的黄金家族成为了昨日黄花,大汉的统治逐渐稳固

    ——在漠南包克图一带,牧民们有了纠纷都不再找部族领调解而是去向汉官告状,牧人们不再信仰萨满巫师,有病都去临时医院,找通天圣女或者圣女的下属们治疗,孩子们不再射箭打猎满地乱滚,而是去小学校读书认字,种种现象都告诉这些领们:天变了。

    天变了,是的,天变了,曾经成吉思汗昂天外登其巅的不儿罕山,被大汉皇帝、天可汗踏在足下,紧随楚风身后的领们看着前面因为山势高度而显得高高在上的天可汗的背影,不由自主的兴起了顶礼膜拜的冲动。

    随驾的大汉官吏,则是激动难以自已,陈宜中和年轻官员们呆在一起,自嘲的笑道:“想不到我这个故宋‘奸臣’,还有机会踏上蒙古圣山!”

    “总督哪儿是什么奸臣?总督大人无愧故宋无愧汉,可谓俯仰天地无愧于心,功在南洋、功在社稷,又岂是忠奸两个字便能说清的?”年轻的官员们纷纷“义正词严”的反驳,因为他们知道,反驳得越厉害,这位总督大人不但不会生气,还要青目有加呢。

    张世杰自攻克大都、踏足中蒙古草原之后,第三次老泪纵横,他扯着女婿苏刘义的衣襟,喃喃的道:“不儿罕山,就是蒙古的狼居胥啊!不曾想,这辈子老夫还有封狼居胥的一天!”

    丈人的确有些老了啊,苏刘义搀扶着他,“小心,这里不要绊倒了。”

    旁边的李鹤轩笑道:“苏刘义苏大人过虑了,张世杰张军长乃是当世第一等的功夫,谁不知张世杰之枪威震天下?这般武艺,岂会在上山之时被一块石头绊倒?笑话笑话!”

    苏刘义解释道:“张大人如今老了,眼神有些儿昏花,所以我才叮嘱他小心脚下。”

    什么,张世杰患上了老花眼?怪不得他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我,原来如此!李鹤轩哑然失笑,为几天前以为被张世杰看破计划,自己都有点好笑了。

    祀天是虞舜时期祭天的典礼。殷商时期,天神是“帝”,他是自然和下国的主宰。他的周围还有日、月、风、雨等臣工使者。周代,天帝的形象被人格化,周王有“天子”的称谓。周王是作为天帝之子在人间统治人民的,他也要象侍奉父亲一样侍奉天帝。

    楚风在不儿罕山,正是行的尧舜的礼法。

    华夏先祖制订的祀天之礼法,第一次出现在蒙古草原腹地的不儿罕山、腾格里峰之巅!

594章 萧关陇水入官军,青海黄河卷塞云

    大汉九年秋,从重修秦直道算起。经过整整一年的稳扎稳打,汉军终于克复哈喇和林,封不儿罕山而还。

    之前,汉军也曾光复故都开封、收复燕云大都,但这些地方本来就是传统意义上的中原汉地,不像哈喇和林作为蒙古帝国曾经的都,汉军占领它标志着蒙古帝国强大对手的彻底失败。

    开封街头,老迈的贺知节唏嘘不已。

    开封光复,他的儿子贺尽忠参加了汉军,不幸牺牲在了居庸关下,从报纸上得知大汉克复蒙元圣城哈喇和林,忽必烈仓惶西窜的消息,贺知节扶着同样巍巍颤颤的老伴儿,来到了天街侧旁,遥望北方,将一杯水酒浇在天街的石板路上:

    “尽忠吾儿,老父只抱憾你未能亲见今日直捣黄龙,敌酋鼠窜!”

    “号外,号外,”临安的报童在新城的三合土路面上跑来跑去,今天的报纸卖得特别好。许多平日里一毛钱也要搬成两半花的读书君子,今天也慷慨解囊,花上五大毛买份报纸细看。

    茶楼酒肆之中,更是高朋满座,讲《大汗开国群英传》的说书先生,只说得天花乱坠唾雨纷飞,座下的茶友酒客们,听得如痴如醉,不时有人击节叫好:“三百年,三百年来未曾出的鸟气,这下子全都出了,真叫个舒坦!”

    岳王庙前人如潮,人们扶老携幼前来告慰这位壮志未酬身先死的英雄,不忘向白铁铸造的奸臣塑像上吐两口唾沫,也不忘在庙门前小广场上的商贩买,不,按照临安百姓的说法,是恭恭敬敬的“请”两座当今皇帝的瓷像。

    正逢每月的庙会之日,前来此处祭拜英烈,顺便买点小玩意儿哄哄孩子,或者单纯带着老婆孩子出来逛逛的百姓极多,忽然有人惊呼道:“大汉皇后带着太子来了!”

    轻纱笼遮的御辇从皇宫方向缓缓而来,左右卫兵高擎汉旗,胯下骏马皆是千里良驹,端的人如虎、马如龙,百姓见了登时欢声如雷,高呼皇后千岁。

    赵昺和赵显兄弟身穿寻常侍卫服色随在御辇旁边。赵显早已不再是小喇嘛打扮,留起了头,和家人的生活让他慢慢恢复了被迫做小喇嘛之前的记忆,汉语也变得流利起来。

    见此万民朝拜的情形,赵显不禁慨然长叹:“记得以前我兄弟幼年,出行时侍卫如龙似虎,百姓躲避还来不及,如何会凑上前山呼万岁?姑父楚风真帝王才也!”

    赵昺点点头,身边的哥哥比做小喇嘛打扮时气色好多了,自己何尝不是呢?比起行朝漂泊海上朝不保夕,比起邓光荐等人阴谋下随时面临死亡的威胁,倒是放弃帝王之尊,在大汉帝国治下做个平头大百姓舒服得多,自在得多。

    更何况,毕竟还是当今第一皇后的侄儿,大汉的皇亲国戚呢!

    素手挽珠帘,赵筠牵着胖丫和小弟,大名唤作楚黛和楚天的小姐弟迈出步辇,纤腰好似那惊鸿婉转掌中身,白晰的鹅蛋脸光洁如玉,素白的宫装让她显得圣洁无比。令人生不出一丝亵渎之意——据说,如今德化批量生产象牙白瓷观音,便是模仿她的外貌。

    赵显、赵昺兄弟下马,赶上几步站到姑姑身侧,便听得粉嘟嘟胖乎乎的表弟,正指着百姓们,一脸严肃的问赵筠:“他们为什么要喊万岁呢?他们喜欢大妈,还是喜欢我呢?”

    “切!”胖丫朝弟弟比了比中指,小大人似的说:“当然是喜欢我妈啰,你才是个小孩子而已,他们又不认得你!”

    “要做淑女,我的小公主。”赵筠板着脸把女儿的中指扳下来,俄而又是一笑,楚风这家伙真讨厌,别的不教,这招牌动作却教给胖丫了。

    幸好,这个时代的人们还不知道楚风招牌动作的具体含义,觉得无非是俏皮点罢了,要是赵筠知道了另一层含义,只怕楚风就很要为自己担点儿心了。

    慢慢把胖丫的手指头收回去,摸着小弟的脑袋温柔的道:“是喜欢你,也是喜欢我呀,因为他们最喜欢你的爹爹,大汉皇帝,看那些百姓怀中捧着的瓷人儿,不是很像你爹爹吗?”

    宋时德化、景德镇等处民窑,哥汝定均等官窑烧制瓷器的技术已经相当达,那瓷人儿做的维妙维肖,又是自己的父亲。如何认不出来?

    胖丫就拍手笑:“哈,爹爹变得好白呀!”

    还不到三岁的小弟如思想者般皱起了眉头,歪着脑袋想了想,又问道:“为什么喜欢爹爹?比我还喜欢爹爹吗?”

    “因为爹爹是个好皇帝,所以全天下的老百姓都喜欢他呀!”赵筠俯下身子,看着小弟的眼睛:“所以呢,小弟如果想别人都喜欢你,将来就努力做个好皇帝吧!到那时,百姓也会塑你的瓷人儿呢!”

    小弟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岳飞塑像前,赵筠纤纤玉手拈起三注香,鞠躬祭拜之后轻声祝祷:“岳王在天有灵,我赵家当年有亏负于你,十二金牌召回北伐健儿,风波亭上,黄龙未捣、武穆蒙冤,不过如今赵家的夫君、当今圣上亲提大军直捣哈喇和林,马踏不儿罕山,金人的黄龙府早就成了大汉的国土,可让你的夙愿得偿啦!还望你保佑夫君百战百胜,我的孩子们健康快活,还有,嗯,教大汉国泰民安……”

    赵昺、赵显兄弟对视一眼。这才知道姑姑带自己兄弟前来用意何在,暗道一声惭愧,两位少年同时拈起清香,以故宋末代皇帝,大声向这位民族英雄道一声迟来一百多年的歉意。

    岳王庙内外,听到两位故宋君王的祷告,人群的情绪更加沸腾,大汉皇帝万岁的呼声随着杭州湾吹来的海风,传得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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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载相公曾借箸,宪宗皇帝亦留神。旋见衣冠就东市,忽遗弓剑不西巡。牧羊驱马虽戎服。白丹心尽汉臣。唯有凉州歌舞曲,流传天下乐闲人。”

    自盛唐时期吐蕃崛起,尤其在安史之乱后,就从华夏文明的怀抱中割裂出去,成为吐蕃一部分,如今更是在吐蕃大国师八思巴建立的萨迦政权统治下,名义上由北元宣政院管辖。

    青海湖以南的河湟之地,乃是中华母亲河黄河以及支流湟河的源地,本是西周崛起的故土,周文王的故乡,当年穆天子曾从这里西进,去和西王母交流文化,秦始皇的祖先在这里征伐西羌,开地千里,直到盛唐仍属于河西、陇右管辖。

    安史之乱爆后,驻守在河西、陇右的军队东调平叛,吐蕃乘机进占了河湟地区,对唐朝政府造成了极大的威胁。诗人杜牧有感于晚唐的内忧外患,热切主张讨平藩镇割据、抵御外族侵侮,以悲愤的心情写下了苍凉的诗句:

    河湟百姓尽管身着异族服装,“牧羊驱马”,处境十分艰难屈辱,但他们的心并没有被征服,白丹心,永为汉臣!

    晚唐越衰落,杜牧没有等到收复失地的圣旨,其后的五代十国分裂,两宋外侮纷至沓来,国土缩小到偏安江南,何尝有能力恢复故土?白丹心的汉臣,只怕死不瞑目,惟有他们的灵魂,或许回到了华夏的怀抱。

    时隔数百年,华夏的旗帜再一次飘扬在河湟的土地上,大汉帝国的金底苍龙旗在嘹亮的军鸽声中,猎猎飞扬!

    陆猛有些惆怅的打量着这片早已在华夏记忆中变得陌生的土地,高原上吹来凛冽的晨风。刮的人脸上有些木,秋季江南还是硕果累累,漫山遍野的菊花盛开,这里的草地却是渐渐凋零,远处山峰则已能看见皑皑白雪。

    不见王师久,漫道北群空!河湟之地的汉臣,只怕早就化作白骨累累了吧!

    奉大汉皇帝圣旨,以迎击海都为名率三军西进,出河西走廊前绕道河湟之地的陆猛,不无遗憾。

    大大咧咧的黄金彪并不知道这些往事,所以他的情绪不像陆猛那样略显低沉,乍着喉咙吼道:“弟兄们,西宁城就在眼前,加快脚步,今晚在西宁过夜!”

    陆猛笑了,如今大汉帝国国势蒸蒸日上,非但要收回河湟之地,整个吐蕃高原都要纳入大汉的怀抱,从陆地上直接和南方印度的德里苏丹国接壤——现在那儿已经是大汉的臣属了。

    过去的便随历史的尘埃远去,只要今天,牢牢的把胜利握于掌中!

    “下令各先头部队部队兼程倍道而行,三个小时内给我拿下西宁,”陆猛拍了拍黄金彪的肩膀:“告诉他们,不是在西宁过夜,而是要在西宁吃完饭!”

    西宁,地处偏远,河西走廊上的丝绸之路并不经过这里,南来北往的商旅并不从这里路过,所以很久以来,这座城市就没有大规模的外人来骚扰了。

    城郊外一处铁匠铺,张遂明叮叮当当的敲打着火红的铁块,他已记不得这是成为奴隶的第几个年头了,当年随父亲走河湟茶马互市,不料遇上了不讲理的蒙古兵,所有财物被抢走不说,父子俩和所有的伙计都成了城中党项、吐蕃贵族的奴隶。

    陆上丝绸之路不是断绝了吗,怎么还有汉地的商客往来河湟?

    原来靖康之变后,宋朝的统治区域就只剩下了江南半壁,从长安、洛阳西去的陆上丝绸之路自然断绝,事实上此前西夏的崛起,已经让丝绸之路遭到了破坏,靖康之变只是给了它最后一击。

    于是南迁的宋人,便重点展海上丝绸之路,广州、泉州、临安继长安、洛阳之后成为了东西方交流新的起点,海船取代了驼队,从东方的港口出,经过千岛万国的南洋,盛产宝石的细兰,棉花和胡椒的产地印度,直抵波斯湾、阿拉伯海、非洲大陆东部和红海沿岸,再经过陆地上阿拉伯人的转手贸易,从亚历山大或者开罗进入地中海,抵达欧洲。

    同样经海上丝绸之路,许许多多的物产诸如印度的棉花胡椒,南洋的苏木豆蔻,波斯的猫儿眼,也从这条海路来到中华。

    但有一样货物,是难以通过海洋运来的:马匹。

    南洋和天竺都没有什么好马,阿拉伯的大食良马虽好,产地却在海洋贸易线的最远端,加上运输成本和颠簸死亡,价格变得极其昂贵,根本不是各种开支极大的宋廷所能支付的,所以朝廷不得不在四川开通茶马互市,商人们从棉州(今四川绵阳一带)、松潘北上,用高原上必须的茶叶,换取朝廷与北方之敌作战亟需的河湟马。

    张遂明就是茶马互市的一位商人,受朝廷命令,为了国家亟需的马匹奔走在蛮荒之地,不料突逢大变,蒙古人占领这片地区之后,将他们抓起来,变成了奴隶。

    几十年前他随父亲离开四川的时候,还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可现在他的须皆白,从四川出的时候,蒙哥汗还在挥兵攻打重庆,前几年却传来消息,连宋朝行在临安城都陷落了。

    曾经,张遂明幻想有一位横空出世的大英雄,领着大宋天兵收复河湟之地,也将自己从奴隶的处境解救出来,可直到父亲含恨去世,直到自己从少年变成白老人,这也只是个幻想而已。

    西宁偏僻,消息十分闭塞,到数年前临安陷落的消息经过重重曲折传递到这里,张遂明更是连幻想都放弃了。

    “铁头拉风箱加点儿劲儿,没吃饱怎的?”张遂明训斥着儿子,这是他娶本地一个吐蕃奴隶女子生下的孩子,还有个女儿恩珠正在家中,和母亲一块编织着唐卡,预备献给土司老爷,最好让土司老爷开恩,收回今年冬天让她去侍寝的命令

    ——尽管知道可能性不大,张遂明还是要尽最大的努力,他竭尽全力想铸造一柄宝刀,加上女儿织成的唐卡去敬献土司老爷,这样总比让女儿进火坑强得多吧!

    “这样做,有用吗?土司老爷的心肠,可是比铁还要冷硬呢!”铁头有些不满的嘀咕着,在他看来,还不如冒死逃走呢。

    忽然听得叮当一声响,父亲的铁锤掉到了砧板上,蹲在地上抬眼看去,父亲痴痴的看着远处,嘴巴张大得可以吞下整个锤头…

595章 北极转愁龙虎气,西戎休纵犬羊群

    西宁阖城上下已然惊慌失措。

    城外出现的大军。身躯包覆着明晃晃的铁甲,手持长短不一的管状武器,长管子上还插着寒光闪烁的匕,不少人推着看上去和手持铁管类似、却粗大许多倍的铁筒子,至少十来万兵力全面展开,旌旗如云、钢甲胜雪,便是西宁城外那亘古不化的雪山,似乎也在充满压迫力的兵威前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向那幅猎猎飞扬的金底苍龙旗伏称臣。

    这、这是哪儿来的军队?城墙外侧那座小小的铁匠铺子里,张遂明辛苦的挠着头皮,猜度着这支铁甲雄师的来历:

    是西域某个新近崛起的国家吗?可就是花拉子模也被蒙古人灭亡很久了呀!

    西夏的残部乘势而起了?若说党项人善于炼铁、锻造兵器,镔铁刀剑和瘊子甲冠绝天下,倒和这支军队精良的武器盔甲有些相似,可要是西夏党项的余部,为什么城头上那些党项族的老爷们如此惶急,连脸色都变做了煞白?

    吐蕃?没有喇嘛教的经幡;大金?少了猛安谋克的苍狼旗……

    张遂明少年时随父亲行走在川边青海宋、金、元、大理、吐蕃各国各民族之间,可谓见闻广博了,偏生眼前出现的这支钢铁劲旅,和过去记忆中的所有都不相同。

    张铁头的眼睛一下子变得很亮很亮,他几乎压抑不住激动的心情,嘶哑着嗓子问道:“既然党项、吐蕃、蒙古、西戎都不是。莫不、莫不是北伐的王师到了?”

    年轻人自生下来就成为了吐蕃头人的阿哈(奴隶),可以说受尽了人世间的辛酸,惟一能带给他希望的,就是父亲口中所说的江南繁华、四川天府,还有那必将前来吊民伐罪的王师。

    在父亲口中,王师是战无不胜的,岳武穆在朱仙镇的大捷,虞允文在采石矶的胜利,张铁头早已耳熟能详,这些年来,他以无比的热切盼望着王师到来,所以在排除所有已知的异族军队之后,他自然想到了那支幻想中的王师。

    张遂明因为劳苦而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惨淡的笑容,儿子不知道,他却清清楚楚,西宁虽然地处偏远,总还是有商客前来的,早在数年前他就听一位长安过来的旅人说起,蒙元破了襄樊、下了临安,谢太后和小皇帝黯然投降……

    大宋,完了,盼望中的王师,永远只能存在于幻想中!

    最近这些年,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向儿子讲着那支战无不胜的王师,只是为了让儿子鼓起生活的勇气,哪怕他每讲一遍的时候。心都会又酸又疼。

    几十年,这是几十年了,盼到西宁的头一支大军,却是叫不出名字的异族,张遂明绝望了,他不想再欺骗儿子——况且当那支军队进攻的时候,就会戳穿这种欺骗。

    “儿子,对不起,爹爹骗了你整整五年,”张遂明握惯了锤子的大手放到儿子肩膀上,终于说出隐瞒了许久的秘密:“其实,其实大宋早已、早已灭亡了!”

    张铁头年轻而强壮的身体顿时不受控制的颤栗起来,犹如秋风中的落叶,他转过头,眼神让年迈的父亲难受得心悸:“那么就是说,王师永远不会来了?”

    父亲沉痛的点了点头,张铁头铁塔也似的身子一下子就矮了下了,蹲到地上伤心的痛哭起来,再也不看远处的军队一眼——无论党项、吐蕃还是什么西域番邦,都与咱们汉人阿哈风马牛不相及,不管他们谁打胜了。咱们还是阿哈,主人之间的战争,和奴隶有什么关系呢?

    年轻人刚才还火热的一颗心,沉入了绝望的深渊,变得冰冷……

    惊天动地的炮火声响起来了,城墙上下夯土和砖石飞溅迸射,张铁头像失去了魂魄似的不知道躲避,还是张遂明拖着儿子,父子俩躲到了铁匠铺后面的低洼处。

    张遂明头上被迸飞的砖石砸了个指头大的血口子,不过这点小伤和心头的疼痛相比,就根本微不足道了。

    看着儿子失去了光彩的眼神,张遂明就是一阵椎心刺骨的难受,儿子漠然中带着抱怨的眼神,仿佛是在说:与其做阿哈一辈子生不如死,在乱军中做个无头鬼又算得什么?父亲你这又是何苦来哉!

    张遂明苦笑着,或许不应该告诉儿子汉地的那些事情,不应该教他认字,否则就像那些浑浑噩噩的吐蕃阿哈一样,一辈子辛苦劳累做牛做马也不知道反抗,闲下来就摇转经筒祈求来世不做阿哈托生富家,也是一种简单而没有痛苦的生活,就像被人驯养的牛马一般,无知,也就没有了痛苦吧。

    震天的炮火,却和幻想中的王师没有一点儿关系,父子俩绝望的抱头痛哭起来。

    可幸福就是来得如此突然,当那支铁甲雄师于炮击后起冲锋时,张遂明一把推开儿子,不敢置信的看着远来的大军。俄而双膝跪地,激动至极的将地上枯黄的草茎一把把揪起来,眼中早已是热泪盈眶:“王师,天呐,真的是北伐王师!”

    张铁头远望东北方,年轻而强健的心脏以前所未有的力度将血液压到血管中,太阳穴突突直跳,视野早已变得模糊不清,但他的耳朵清清楚楚听见,那支军队在冲锋时喊的口号:

    杀虏!

    城外五里,黄金彪准备用一轮炮击加上一次冲锋就拿下西宁城,实际上这十余万大军根本就不是为了西宁来的,只是从长安一带渭河平原西进河西走廊之前顺道而已,因为大汉帝国的连番胜利,六盘山大营到玉门关之间的蒙古军早已被忽必烈抽调一空,这里只剩下些土司武装,根本不是汉军的对手。

    绕道,为的是拿下西宁,以空前强大的兵威震慑吐蕃十三万户,与自川边进雪域高原的第二军第三师相呼应,打通关中-西宁一路,与川边-松潘这一路连接起来,这样关中的兵力物力可以从河湟之地入青海。四川天府之国的兵力物力可从川边入松潘,就从东、北两个方向对吐蕃十三万户形成了夹击之势,将对大汉帝国收服雪域高原更加有利。

    作为最早投入大汉皇帝麾下的黄金彪,他的震天军威名还不如后来由畲汉义军改编的陈吊眼第一军,以及南少林被屠后才投身汉军的法本指挥的金刚军,至少在脍炙人口的《大汗开国群英传》中,前两者出场次数更多。

    所以黄金彪决心在西出河西走廊,收复河湟之地以及玉门关以西汉唐故地的战斗中拿下头功,毕竟之前的战斗主要在传统汉地上进行,现在的战争则是开疆拓土,黄金彪希望自己的名字能和“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陈汤一样。彪炳于青史之上。

    他凶狠的鞭策着属下,于是西宁城外高原稀薄的空气中充斥着他的怒吼:“第二师,给我加快脚步,别磨磨蹭蹭的,东面的城墙比你老娘搭的丝瓜架子还矮,连他**罗圈腿都能爬上去!”

    “一师炮营,你们是男人吗?这么近都射不准,看看三师的炮营,人家迎风尿三丈!”

    “他***,重炮团还没把城门炸开?老子入你八辈儿祖宗!”

    黄金彪的污言秽语如潮水般喷涌而出,每一个字儿都能气得他手下的官兵嗷嗷叫,比拿鞭子抽到他们背上还要叫他们难受。

    摆脱这种可怕境遇的惟一办法,就是尽快拿下西宁城,震天军的官兵们简直被骂道了气急败坏的程度,他们疯狂的向城头倾泻着火力,步兵则在弹幕掩护下以百米冲刺的度奔向城墙。

    城内,只有少许吐蕃和党项族的土司武装,哪儿见过这等威势?一个个跪在城头鬼哭狼嚎:“佛爷爷保佑,白度母菩萨救命!”

    “天呐,格萨尔王也战胜不了这样可怕的敌人,我们完蛋了!”

    还有人失去了生的希望,虔诚的摇起了转经筒,叽里咕噜的念叨着经文,祈求下辈子托生中华福地富贵人家,万万不要再做倒霉瘟该死遭殃的吐蕃兵了。

    事实上,黄金彪如果在这时候喊一嗓子降者免死,只怕汉军的弹药消耗会降低很多,可这家伙满心摧敌锋、克敌城,根本就没朝这方面想,反正敌人的抵抗非常有限,完全是汉军表演的舞台。

    无人现,看着巨大的弹药消耗量,震天军的军需官早已泪流满面,谁的眼泪在飞……

    西宁城头,很快竖起了金底苍龙旗,从总攻开始短短半个小时就基本上结束了战斗,城内还有零星的枪声响起。黄金彪就命令士兵们在被十二斤重炮炸得坍塌的城门楼子前列成整整齐齐的队伍,欢迎陆猛入城。

    “报告司令官,震天军圆满完成任务,战拿下西宁城!请长检阅!”黄金彪站得比旗杆还直,一张坑坑洼洼的麻点儿脸笑得比菊花还灿烂,冲着法本和王立两位同僚骄傲的扬起了下巴。

    赤果果的炫耀啊!王立朝他竖了竖中指,法本脱下军帽,用一颗光溜溜的大脑袋表示鄙视。

    陆猛向举拳于胸敬礼的士兵们招手示意:“不错,震天军打得不错!充分扬了火力,打出了军威!”

    官兵们顿时欢声如雷,黄金彪则有点儿不是滋味,什么叫充分扬了火力?怎么听起来有点儿那啥?

    在士兵如潮的欢呼中,骑着高头大马的陆猛笑嘻嘻的俯下身,用只能在近处听见的声音对黄金彪道:“下次再这么浪费弹药,我也不送你上军事法庭,只往财税部告一状就是了。”

    黄金彪的脸顿时拉成了苦瓜状,脑袋也耷拉下来了,世人只道李鹤轩李阎王可怕,朝廷官员则说皇帝才是天威难测,一言继绝世、亦可一言灭人国,可军内中将以上的军官、地方总督级别的大员才清楚,张广甫的唠叨才最可怕。

    追随楚风做从龙之士的时候,张广甫就已年过半百,如今是花甲之龄了,也许是上了年纪,也许是被一妻一妾磨的,老头子越嘴碎,谁要是浪费了国库里的一毛钱,财税部长张广甫就见面说一次,中间说一次,临别再说一次——更可怕的是,似乎他还患上了健忘症,下次见面的时候又要像第一次那样来一遍。

    很多人都奇怪,这老头子得了健忘症,为什么谁胡乱花了国库的钱,他却记得个清清楚楚,叫你想蒙混过关都不成呢?奇哉怪也!

    所以陆猛威胁之后,刚才还趾高气扬的黄金彪,立马成了泄气的皮球,整个人都缩下去一圈儿。

    王立和法本两位,直乐得肚子疼,特别是法本,光着脑袋脖子一梗,大光头迎着高原灿烂的阳光熠熠生辉,一切尽在不言中。

    “哼哼,第三皇后不在罢了,等到下次,老子在她面前撺掇几句,看不把你的秃瓢敲爆!”黄金彪只好用阿Q精神安慰自己,至于怎么才能挑拨陈淑桢去敲法本的光头,就不在他考虑的范畴之内了。

    法本听到陈淑桢三个字,刚才还得意洋洋的,马上就蔫了,黄金彪是否能挑拨成功倒在其次,单单是被师姐敲光头这事传出去,就够让人笑话的了。

    可这有什么办法呢?全汉军都知道有两位军长最怕第三皇后陈淑桢,一个是她侄儿陈吊眼,一个是她师弟法本。

    第二军军长王立在旁边笑得直打跌:真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法本和陈吊眼大汉帝国的两员沙场重将,都被陈淑桢像姐姐收拾弟弟似的搞得一点办法也没有,可见故宋行朝对经略闽广安抚制置大使的选择是多么的独具慧眼了。

    陆猛跨马入城的时候,张遂明父子就在欢迎的人群中,不仅是他们,城中的汉人阿哈全都站到了街头,有的是从关中掳掠来的汉人百姓,有的是蒙古设置宣政院管辖吐蕃十三万户之后失陷此地的商旅,还有人是巩昌军攻入四川烧杀劫掠,从巩昌卖到河湟之地的被虏百姓。

    河湟,曾经属于大唐朝的陇右、河西,孰料数百年后变成了吐蕃、党项的天下,她本来的主人却成为了奴隶阿哈,在皮鞭的威慑下,干最辛苦的活儿,吃最粗糙的食物,穿最劣质的服装,还随时面临被吐蕃活佛剥下人皮制作经书的可怕威胁!

    今天,他们迎来了希望,谁都知道这是南来的王师了,可西宁并非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而是从蒙古进吐蕃的必经之路,南方汉地传来的消息极其匮乏,虽然刚刚听了些汉军士兵粗略的宣传,种种神话还是在刚刚解放的阿哈口中流传:

    “知道吗,如今的大汉皇帝乃是救苦救难太乙普化天尊下界,吊民伐罪拯救生灵的,撒豆成兵、呼风唤雨,还有一面金龙旗,招展开时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那算什么?”有人反驳道:“法宝不算什么厉害的,要知道还有文曲星武曲星天杀星天魁星下界辅佐,文曲乃是文天祥,武曲正是张世杰,天机星陈宜中……”

    其实大汉陆军中陆猛和陈吊眼这正副司令官的地位要比张世杰高,可刚刚得到解放的阿哈们只记住了汉军口中这几个自从故宋时代就耳熟能详的名字。

    “王师,这就是王师,”张铁头看着汉军威武的身影,以及官兵身上那种战无不胜的气概,佩服得五体投地,对父亲张遂明喃喃的道:“原来,王师比现象中更加威武!”

    “是的,这就是王师!”张遂明不停的点着头,浑不管这支王师和他口中故宋岳武穆、虞允文麾下的军队,完全是两码事了。

    不过,这都是炎黄嫡裔的军队,都是保卫华夏的利剑!

    不是吗?

    张铁头的牙齿,忽然咬得硌崩硌崩直响,他看着城中已经飘起了大汉旗帜的那座府邸,充满愤恨的道:“如果是王师,那么就应该让公平得偿,让坏人得到应有的报复!”

    那是八思巴萨迦政权派驻此地的土司夏朗真迦,同时也是活.佛的府邸,夏朗真迦平素残酷压榨治下的各族阿哈,鞭打、罚站笼还是轻的,动辄火刑、断手、剥皮,更可恶的是还以修炼欢喜禅为名,将妇女掳进府中任意yin辱,别家同样是汉人阿哈的几位姐妹就糟了秧,悬梁自尽的已有三个了,如果不是王师到来,今年冬天妹妹恩珠也要被抢进他府中,去修炼那该死的欢喜禅!

    王师会让夏朗真迦得到应有的惩罚吗?

    忐忑不安的时候,刚刚得到解放的汉人阿哈们,看到了让他们失望的一幕:夏朗真迦身穿僧袍,头戴僧帽,由不少奴仆打着经幡、抬着铜长号,前来欢迎汉军入城。

    “仁慈的佛菩萨降下了菩萨兵,金珠玛米(藏语原意为打开枷锁的军队)来到了雪域高原,小僧代表西宁僧俗欢迎你们,祝金珠玛米们扎西德勒!”

    在全副武装的汉军面前,夏朗真迦的肥脸,笑得像个罗汉,可包括张家父子在内的所有阿哈都记得,这张脸在抢夺阿哈的过冬粮食时有多么的贪婪,下令砍手、剥皮、挖眼时多么的残忍,强征民女去修欢喜禅的时候,又是多么的荒yin无耻!

    所有阿哈都想立刻揭穿他的伪装,但王师刚刚到来,他们的立场到底怎样?他们会不会真的替阿哈做主?没有人知道答案,同时,夏朗真迦的威严还没有倒下,他的目光依然像过去那样可怕,阿哈们不敢妄动。

    张遂明按住了跃跃欲试的儿子:“等等,看看再说。”

    汉军司令陆猛下马,亲切的扶起了鞠躬的夏朗真迦,后者就势将洁白的哈达挂到了他的头上。

    刚才得到的消息,这个夏朗真迦杀掉了城内顽抗的几个土司,将他们的人头献给了汉军,同时作为一位萨迦政权的活佛土司,他向汉军表达了充分的善意,大汉皇帝楚风此前有过训令,进军吐蕃高原的过程中要注意剿抚并用、恩威齐施,争取大多数、团结大多数。

    同时,第二军第三师从川边进松潘,总结的经验就是先以“阶级斗争”震慑蠢蠢欲动的土司头人,再令他们率部众,赶着藏马骑着牦牛前来替修路、运输物资,同时给筑路工资,取得从土司到普通百姓的广泛支持。

    陆猛觉得,刚才黄金彪的炮火固然有浪费弹药的嫌疑,但也不折不扣的收到了震慑效果,应该不会有白痴试图顽抗了,那么就应该停止“剿”,转为“抚”,在这里建立稳固的统治,让西宁成为关中地区进军吐蕃的桥头堡了——为了这一目标的达成,争取喇嘛教上层的支持显然很有必要。

    于是陆猛低下头,任凭夏朗真迦把哈达挂到了他的脖子上,然后双手合十道:“活佛是西宁喇嘛教的领,对我大汉进军吐蕃的理解和欢迎,让我们很高兴,希望将来能和设置此地的汉官通力合作,让华夏之光普照雪域高原,使吐蕃蛮荒之地,成为我大汉皇帝治下的皇道乐土。”

    不对,不对,王师不应该这样做!看到夏朗真迦得意洋洋的表情,曾经的汉人阿哈充满了愤怒,可他们也是敢怒不敢言,就有人叹口气:“唉~大汉皇帝也要抚夷,看来,咱们仇报不了。”

    还有人心有余悸的道:“咱们赶紧离开这里吧,得了性命就是好的,至于夏朗真迦,自有天收他!”

    夏朗真迦笑盈盈的,只不过肥油堆满的脸上,隐藏着难言的奸诈,他的目光扫过汉人阿哈聚集的人群,扫过更多的吐蕃百姓,没有人敢和他对视,他得意洋洋的笑了起来:“今后贫僧定当尊奉大汉皇帝圣谕,在西宁好好传经授道,替皇帝祈福。”

    这哪儿是真心话?阿哈们知道,分明是**裸的威胁,夏朗真迦说得很清楚,蒙元要册封八思巴才能统治吐蕃十三万户,大汉皇帝也得依靠萨迦政权的活佛们,才能在雪域高原上站稳脚跟。

    “我是活佛土司,你们是阿哈奴隶,就算汉人来了,你们汉人阿哈不再做奴隶,可也别想骑到佛爷爷的头顶上来!”

    陆猛却不知道这些,他和夏朗真迦肩并肩的远去,看在刚刚得到解放的阿哈们眼中,更是坐实了刚才的猜测。

    眼看两位就要跨进夏朗真迦的府邸,张遂明突然觉得一股大力涌来,儿子就脱离了掌握!

    张铁头奔到大街上,双膝朝地面狠狠一跪,冲着陆猛的背影大喊道:“冤枉!”

    冤枉,这两个字在过去一千年里有着沉重的份量,张铁头从父亲口中得知,不像吐蕃这般无法无天,在中原、在大宋,要是有了什么冤屈不平的事情,受到了可怕的欺辱,只要在大街上拦着官府的轿子大喊一声“冤枉”,就终归会有清官出来替你伸冤,就算遇到了贪官也不怕,“关节不到,有阎罗包老”,最终总能沉冤得雪。

    这样的事情,在吐蕃、在西宁是不会有的,萨迦政权的土司、活佛们一手遮天,就是拿人颅骨做法器、活剥人皮制作经书,也没有人来管,张铁头做梦都想像汉地百姓那样,能对着官员高喊一声冤枉。

    喊过之后呢?他没有去想。

    陆猛惊讶的转身,瞧着这年轻人,虽然衣服破烂,声音犹是字正腔圆的川音,和王立的口音非常接近,分明是个汉人。

    他还没有得到城中有汉人阿哈的报告,所以有点惊讶:难道数百年之后,这里还有白丹心的汉臣?

    “小伙子,起来慢慢说,不要害怕,大汉皇帝颁布的钦定宪法会替你做主。”

    大汉皇帝远在天边,那钦定宪法也是从没见过,写在纸面上的,真的能替被欺辱的人做主,惩罚这个脑满肠肥的夏朗真迦?

    夏朗真迦试图阻止张铁头暴露他的罪行,可陆猛严厉的眼神让他不敢造次,张铁头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清楚楚,陆猛的眉头开始紧皱。

    此时入城搜查的情报人员也赶来了:“报告,捉到被杀几个土司的亲信,原来夏朗真迦是顽抗我大汉的主使者,情况不妙他才杀掉了几个替死鬼,来向我们邀功请赏!”

    夏朗真迦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如纸,肥硕的身躯瘫倒在地,就像一滩烂泥。

    很快,陆猛派兵搜查了他的府邸,人头颅骨制作的镶金碗,人皮加鲜血书写的经文,还有几个惊恐万状的女子被带了出来。

    一切罪恶都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法本气得目眦欲裂,一口唾沫吐到夏朗真迦的脸上:“我呸!你也有脸说是学佛的,我佛慈悲为怀,何曾杀人,用人皮人骨制作法器,又我佛门清净正大,何曾糟蹋青年女子修什么欢喜禅!你这喇嘛不是学佛,分明是学的魔!”

    一天以后,明正典刑,在西宁阿哈的欢呼声中,夏朗真迦的人头被高悬城门之上。

    华夏之光,决不容罪恶玷污。

596章 小乔初嫁、雄姿英发

    大汉九年秋,陆猛率西征三军出河西走廊前。绕道收复了河湟之地,昔年“白丹心”汉臣所居之西宁城头,时隔数百年后再一次有汉旗猎猎飞扬。

    改土归流、惩恶扬善,汉军强大的军事力量以不容置疑的强悍,推行着大汉的官制、律法、政策,汉军铁犁所过之处,旧有的萨迦政权十三万户纷纷土崩瓦解,大汉帝国的各项制度则在旧制度的废墟上拔地而起。

    自川边西进的第二军第三师所部,也由吐蕃部民协助运输、修筑公路,途经松潘土司辖区,然后从西侧绕过了若尔盖草地,与自西宁南下的西征军先头部队胜利会师。

    南北两路大军的会师,标志着从关中经西宁进藏,和成都平原由川边进藏两条道路的打通,从此以后,关中秦汉崛起之地、渭河平原八百里秦川,以及四川天府之国两大华夏文明根据地的人力物力,可以从北、东两个方向源源不断的进入吐蕃,彻底改变了第三师自川边西进孤军悬于高原的处境。

    道路一通,后勤问题解决,收取雪域高原就没有一丁点儿难度了。汉军南北呼应、两路对进,兵锋所向无敌。

    第三师樊忠的对手呢,吐蕃赞普王朝覆灭之后,仅仅以宗教联系起来、名义上统属北元宣政院管辖,实际上却是各自为政如同一盘散沙的吐蕃十三万户,根本没有在军事上和汉军对抗的实力,第三师只要徐徐进兵,便可毫无挑战的占领萨迦政权的统治核心,把金底苍龙旗插上萨斯迦的城头。

    所以陆猛留下了少许兵力配合樊忠,从西宁方向给萨迦政权北面施加压力,然后他就督率三军,从庄浪、西凉州一线进入了河西走廊,沿着千年前张骞、班等赫赫有名的先辈的足迹,向玉门关进。

    当此时,大汉皇帝楚风以登不儿罕山祭天的方式昭告了华夏之光照临漠北草原,召集北廷诸部族领,与包克图等地部族一样定下了三年逐步改土归流的约定。

    本想在蒙古帝国崛起的圣城城墙上大书“到此一游”,却不料忽必烈竟能忍心将他祖先修建的圣城付之一炬,塞北政治经济中心哈喇和林变成了一片焦土,城中更是布满了尸体烧焦的恶臭。

    楚风令随行的郭守敬负责,在哈喇和林以南十五里处兴建新城,名为“镇北城”,取威镇北廷之意,当地的蒙古部族按照习惯,给它用蒙语命名为天可汗八里,意为天可汗之城,若干年后。这座平地而起的城市成为了漠北草原新的经济中心,和漠南的包克图并称塞外双明珠,犹以羊毛纺织、高品位铁矿、优质无烟煤和稀土资源闻名于世,成为大汉皇帝皇冠上璀璨夺目的明珠之一。

    当然楚风此时还不知道这些后事,他下令继续追击西逃的忽必烈,消息传回中原,登时令军心民气大振,国内无论街谈巷议还是报章文字,全都意气昂扬,务求乘胜追击,一举擒元凶罪魁忽必烈于塞北。

    于是哈喇和林通往西蒙古、最终连通中亚察合台汗国、窝阔台汗国的驿道,这些在成吉思汗年代修筑的道路上奔驰的不再是蒙古站赤急报翻飞的马蹄,平生第一次迎来了大汉儿郎的鲸皮战靴。

    有菩萨心肠、霹雳手段的陈宜中回漠南包克图的北廷总督府去了,他将迎来一段建政初期的辛苦忙乱,没有了这位“叩齿惊猿鹤、摇唇动山河”的老相识在身边谈谈义理、讲讲为政之道,文天祥还觉得很有些不习惯,似乎一下子变得寂寞起来。

    “奇怪,陈宜中并不讨厌啊,为什么故宋时我们互相视对方如寇仇呢?”马车停下休息,文天祥看着苍茫无际的草原,秋季到来。野草渐渐枯黄了,他的问题却是百思不得其解,喃喃自语着。

    “天祥兄,橘生淮南为橘,生于淮北为枳,大概是这样吧,所以咱们在故宋水火不容,于大汉却相得益彰。”

    闻声回头,却见陈宜中笑盈盈的站在身后,文天祥惊道:“宜中不是去了包克图么?”

    陈宜中笑道:“大乱之后须有大治,漠北经此战乱浩劫,黄金家族的势力土崩瓦解,各部族正沐浴着华夏之光,须是慢慢安定了,下官往包克图走了一百五十里,想想觉得郑思肖倒有些赈济百姓、振兴经济的办法,于是便拨转马头,回禀皇上,如今已改任郑思肖为北廷总督了。”

    “那么宜中兄又要新任何职呢?莫非要和本官抢法部长?”文天祥心情甚好,和老朋友开起了玩笑。

    陈宜中道:“哪里!西域大小七百余国,关系错综复杂,自唐末以来脱离我华夏久矣,想来治政更为艰难,下官便毛遂自荐,请吾皇将未来的西域总督留给了下官。”

    文天祥拍手笑道:“你这厮无赖!分明是说北廷总督容易,便给郑思肖去做,西域总督繁难,便要自领——明明是贬低郑思肖不如你!好厚的脸皮!”

    陈宜中不紧不慢的道:“诚如斯言。”

    文天祥绝倒,说他脸皮厚便厚给你看。真正拿这个陈宜中没有办法,怪不得故宋时自己这个“忠臣”,在朝堂上总是争不过这“奸臣”,被他排挤出行朝了呢。

    陈宜中就新任命和文天祥斗嘴的时候,大汉皇帝的马车里,雪瑶也有些不解,义父为什么舍弃较易的北廷,而出任较难的西域?

    所以她弹奏的塞下曲,就乱了几个音符,失去了雄浑苍凉的节奏感。

    假寐的楚风半睁开眼睛,懒洋洋的道:“刚才乱了音律吧?”

    只见这家伙头枕在陈淑桢修长而弹力惊人的大腿上,摇头晃脑的,一幅爽到极点的样子,还“乱了几个音符”呢,雪瑶没好气的道:“还是我教你音律的呢,好意思说师傅。”

    被楚风缠着要枕着自己大腿的陈淑桢,无奈之下“屈从”,也把桑皮纸地图铺在楚风胸口察看,闻言哧的一声笑起来,春葱也似的玉指虚点:“曲有误、周郎顾,没成想咱们这位和文采风流的周郎隔着十万八千里的楚大官人,也学会听音辨律了。”

    楚风的确和绝大多数照抄诗句,再加琴棋书画无所不通。随随便便就拿后世诗词骗个才子名头的穿越者大不相同,穿越前他既没有专门练习过毛笔字,对围棋、绘画和古典音乐更是一窍不通,做到大汉皇帝后也没有像康熙那样写他几万诗,相反,留在琉球各地的墨宝让现在的他自己看起来都有点儿不好意思。

    来到这个时代十年之后,琴,粗通音律而已,只不过被雪瑶这当世第一的琴圣养刁了耳朵,有什么差错就能分辨出来;棋,到现在也没学会围棋。倒是从赵筠、陈淑桢那儿学会了打双陆,另外教会她们打麻将;书,批阅公文多是用的鹅毛笔,类似后世的钢笔,毛笔字只能说中规中矩,不像当年那么七歪八扭的罢了;画,额~如果画机器猫、葫芦娃可以算数的话……

    所以,楚风似乎和帝王们的“高雅”爱好离得很远,当然和才子两个字也隔着十万八千里,业余爱好上,他喜欢改进机械、研读学说,倒和王恂、郭守敬有类似的爱好。

    “学那些有什么用,难道我吃鸡蛋还要学会自己下蛋?”

    楚风的一句话,逗得陈淑桢花枝乱颤,雪瑶也再不能定下心弹琴了,伏在琴上笑得略显瘦削的肩膀一抽一抽的。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陈淑桢定了定神,玉指轻拂楚风的额头,“说起来,李煜、陈后主这些皇帝,真真是国家不幸诗家幸,像楚兄这样的,才是雄材大略的开国之主呢。”

    雪瑶鲜艳欲滴的小嘴一撇,吃吃的笑道:“怪道楚呆子每次外出征战都要带淑桢姐姐呢,原来咱们沙场斩将夺旗的女帅,也会曲意逢迎、取悦君王。”

    “我把你个小妮子,一张巧嘴没得治了!”陈淑桢正想扑过去堵雪瑶的嘴巴,忽然大笑道:“我知道了,原来雪瑶嫁给楚兄很有些不甘心,虽然这厮文韬武略算得上乘,却很有些不解风情,未免冷落了咱们琴棋书画冠绝天南的雪瑶妹妹。”

    这下轮到雪瑶咬碎银牙了,哪怕陈淑桢神功盖世,她也无所畏惧,摩拳擦掌的要大打出手。

    瞧着两女斗嘴的娇俏模样,头还枕在陈淑桢丰腴健美的大腿上,楚风美滋滋的。见就要两雌相斗,他左手一环、右手一揽,将两具活泼泼**辣的娇躯紧紧抱住,嘿嘿yin笑道:“为夫不算才子,但风流还是不输任何人的,两位老婆若是不信,咱们试试就知道。”

    于是雪瑶和陈淑桢两位美女就现,楚呆子可恶的手,如游鱼般四下乱滑,捉也捉不住,避也避不开,偏生往那些羞人答答的地方乱钻,这里摸一下,那里掏一把,没几下两位美人儿就颊飞红霞、喘气吁吁,浑身绵软如泥了。

    当然,这并不影响大军的前进,隆隆的马蹄声加上御驾马车厚实的车厢板,没有人能听见车内断断续续、时而低沉时而高亢的呻吟……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楚风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与陈淑桢、雪瑶同车而行,统十万大军驱驰塞北,蹄声如雷、旌旗胜云、铁甲映雪,遥望犹如天兵下界。

    与此同时,仓惶奔逃的北元方面则是另外一番光景。

    哈喇和林西面,杭爱山山口,通往西蒙古以及中亚察合台汗国的驿道劈山而过,自从伯颜在此地大败海都之后,上一次海都又率二十万大军从此东进哈喇和林,参与汉元之间的大决战。

    但是现在,杭爱山山口驿道迎来了最近十年的第三次喧嚣,只不过和上两次不同的是,经过山口驿道的,不是伯颜丞相的得胜之师,不是海都麾下满心去中原汉地劫掠的虎狼之旅,而是曾经的苍天之主、驿道故主成吉思汗的继承人、一代天骄忽必烈垂头丧气的车马。

    曾几何时,蒙古帝国的铁骑劲旅在哈喇和林集中后从这里西进,他们踏遍了中亚河中之地的玉龙杰赤、撒马尔干,踏遍了波斯高原和两河流域,踏遍了伏尔加河与多瑙河流域,征服了三千万平方公里的辽阔土地,加上称臣纳贡的藩属,蒙古帝国的疆土达到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四千五百万平方公里,即使五百年后的大英日不落帝国也望尘莫及。

    曾几何时,通过杭爱山山口的蒙古军团,不是高擎苏录定战旗出征远方,就是满载着战利品凯歌而还,趾高气扬的武士身后,还牵着波斯、俄罗斯、阿拉伯、中亚各族各种肤色的少女。

    可当忽必烈通过这里的时候,就只剩下垂头丧气的武士,甚至连一代天骄忽必烈本人也颓丧到了极点。

    他痴痴的看着杭爱山,毫无疑问,过去通过这处山口的队伍,带给蒙古帝国的是胜利的荣耀,但这一次,蒙古大汗丢失了汉地,丢失了华北,丢失了辽东和东蒙古,连草原腹心的圣城哈喇和林也失去了,只能从这里匆匆西逃,岂可和过去同日而语?

    心如刀绞的忽必烈,略微镇定了一下心神,毕竟通过这处山口就是辽阔无际的西蒙古草原,那里有他的称海宣慰司驻军,再往西还有一贯忠于大元朝的阳翟王,相比待在哈喇和林的局势,实在要安全许多。

    招来赵复,忽必烈挤出极点笑意:“左丞相提出的路线,很好,没有受到汉军的袭击,朕和文武百官能不折损一人逃出汉军包围圈,多亏了你的建议。来人呐,赏!”

    没有人注意到,赵复的嘴角露出一丝鄙夷的笑。

    当山口渐渐远离,忽必烈一行进入西蒙古草原之后,赵复终于忍不住捧着肚子狂笑起来

597章 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

    惶惶如丧家之犬、急急似漏网之鱼。忽必烈率北元文武官员和漠北黄金家族诸王部民,男女老幼二十余万越杭爱山隘口,沿着哈喇和林至察合台汗国的驿道西逃,饶是各部本系游牧部族,善于逐水草而迁徙,一路上也是艰难困苦到了极点。

    连年征战,乞颜、弘吉剌、主儿乞、几个核心部族的男丁折损大半,这二十余万军民中老弱妇孺占了大多数,为数不多的成年壮丁又要组织成军防备汉军追袭,那么谁来赶勒勒车,谁来放马牧羊,谁来撑架蒙古包?只有靠不到车轮高的儿童、白苍苍的老人和粗手大脚的草原女子。

    时值秋季,本应收集牧草和干牛粪以备越冬之用,西蒙古称海宣慰司以及阳翟王辖区的白灾,并不比哈喇和林来得温柔,迁徙中是没有办法做这些事情的。

    脸上皱纹犹如刀砍斧削的老牧人,忧愁的看着西进的队伍,不知道称海宣慰司和阳翟王是否能提供一半的过冬草料和干牛粪,又不知这只队伍中的多少牛羊、多少人口,会在白灾中冻成冰块。

    想当年,诸部的那颜武士占了蒙古大军的半数以上。兀鲁斯分配制度下得到了大部分的战利品,从而进一步刺激这些部族将控弦之士送往大汗军中,把部族的命运捆绑蒙古帝国的战车上。

    肆意杀戮的快意,放手大抢的丰收,对塔塔尔、乃蛮、月息等蒙古帝国内部被征服部族的颐指气使,让核心部族越骄横不可一世,放弃了大部分的畜牧生产,从压榨和劫掠中获取财富。

    四川的蜀锦、江南的丝绸、江西的瓷器、福建的茶叶、湖广的稻米,以及数不清的金银珠宝,这些侵略者从汉地百姓手中夺走,带着鲜血和冤魂的赃物,通过兀鲁斯制度源源不断的流入核心部族,给他们带来了虚浮的繁荣。

    那时候,在核心部族那颜贵族的心目中,大蒙古帝国的苏录定战旗将会永远战无不胜,成吉思汗的丰功伟绩将永不磨灭。

    但现在,他们尝到了苦果,成吉思汗的苏录定战旗黯然谢幕,楚风的金底苍龙旗飘扬在草原上空,建立在杀戮、掠夺和毁灭基础上的兀鲁斯制度轰然倒塌,核心诸部这才现,兀鲁斯制度下的辉煌犹如潮水般退却,到头来沙滩上只有自己在裸奔。

    真可谓成也兀鲁斯,败也兀鲁斯。

    前途未卜的漠北诸部,随着忽必烈懊丧的抵达了西蒙古称海宣慰司,正当他们准备停下来休息,就又接到了忽必烈的命令:继续向西北方向进。不得擅自停留,违者依大扎撒令处斩。

    原来,称海宣慰司所在的混嘛出海(今蒙古国哈喇乌斯湖),与哈喇和林通向察合台汗国以及哈密力地区的驿道距离太近,忽必烈担心被汉军的火枪骑兵追袭,所以下令前往西北方更为严寒,也更加靠近阳翟王封地的兀鲁塔山南麓。

    命令一经颁布,顿时诸部哀鸿遍野,到更为偏远的西北方越冬确实给汉军追袭增加了难度,因为汉军骑兵使用的阿拉伯马产自中东沙漠,耐寒能力远不如忍耐力极强的蒙古马,草原的冬季对汉军骑兵而言是无法跨越的障碍,但另外一方面,本来就缺乏草料和干牛粪的北廷诸部,拿什么来度白灾呢?

    有老人无语问苍天:“长生天呵,慈悲吧,给咱们主儿乞氏一条活路……”

    也有母亲抱着孩子低声啜泣,可怕的白灾就在眼前,不知道这孩子有没有福分见到明年开春的温暖阳光?

    上天是公平的,这些部族的战士在苏录定战旗下肆意屠杀汉地百姓,惨无人道的制造成都惨案、常州三屠、兴化大屠杀、瑞安大屠杀、黄州大屠杀的时候。他们留在草原上的部族成员正兴高采烈的享用着武士们从汉地劫掠而归的血腥战利品,那么当北元覆灭,正义的清算以不可抗拒的伟力降临之时,也必然付出相应的代价。

    出来混,终究要还的。

    哭声中,代表蒙古大汗御驾的金帐,似乎比以前黯淡无光了许多,金帐侍驾的赵复,心头竟有了一丝莫名的快意,他很奇怪,为什么自己十年前会把北元当作天下正朔?现在看来,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屁股决定脑袋,身份的改变带来了立场的变化,仅仅两年前,赵复心头还将自己的同族称为南蛮子,蔑称楚风为楚贼,可当大汉帝国以毋庸置疑的力量击败北元,并取得全面优势之后,墙头草的本性就让赵复再一次选择了背叛,现在,他就算说梦话,也会感激涕零的称楚风为“我大汉皇帝”、“圣明天子”、“英明神武之一代雄主”。

    是的,感激涕零,那位常年行走在黑暗之中,被称为大汉皇帝光明之下的阴影,比天竺眼睛王蛇还可怕的人,赵复已通过某些隐秘的渠道和他取得联系,得到了他的某些保证,所以现在的赵复。已经百分之百的把灵魂出卖给了那个魔鬼。

    这一次,赵复再不可能背叛了,因为他认为或许能瞒过忽必烈的眼睛,从大汗烈焰般的怒火中逃出生天,但自己决不可能从魔鬼手中挣脱,而那个黑暗阴影略微展现的手段,就已比阴曹地府十八层地狱还要瘆人得多……

    听着各部族妇孺的哭嚎远远传来,忽必烈的脸色阴晴不定,没有人知道这位大汗在想些什么,唯一能够肯定的是,蒙古帝国把杀戮和仇恨洒遍了四千五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现在它则面临着复仇之火的炙烤,而当其冲的蒙古大汗,已经有半个身子堕入了阿鼻地狱。

    各部族的哭嚎之声越来越大,丢掉了肥美的草场,失去了兀鲁斯的分赃,一路西行经历的艰难困苦,还随时面临被汉军衔尾追杀的恐惧,种种因素让这些早已习惯了兀鲁斯制度下安稳富足生活的部民,心头涌上了前半苦万般愁,继续向西北进的命令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们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赵复注意到,忽必烈的鼻子微微抽搐了两下。一只手开始轻轻揉搓那条受过伤的瘸腿——这意味着什么,赵复非常清楚,他非常乐意看到一场“别开生面”的演出。

    背叛者的心态就是如此,叛徒对待自己的同伴往往比敌人更加凶狠,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掩盖他的无耻。

    当年赵复降元,他恨不得北元顷刻间灭掉大汉,而当他再一次选择背叛之后,又恨不得北元越惨越好。

    玉昔帖木儿一阵风似的冲进了金帐,这位受到忽必烈称赞的月儿鲁那颜,能干的那颜贵族,也变得一筹莫展了。抹着额头滚滚而下的汗珠,他有些惶急的道:“大汗,各部的老幼都走不动了,他们、他们不执行您的命令。”

    如果是中原百姓,或者党项、契丹人,甚至是蒙古帝国头等公民里的外围部族,玉昔帖木儿都会毫不犹豫的用弯刀和皮鞭让他们学会什么叫做服从,但现在,这些核心部族的部民,乃是蒙古帝国支柱,能征惯战的武士是他们的兄弟,漠北诸王和文武大臣是他们的表亲,还能狠下心肠么?

    忽必烈的眼角抽搐了几下,这个恶魔内心残存的最后一丁点儿人性,渐渐压制住了嗜血的冲动,他的鼻子不再抽搐,手也没有再揉搓膝盖,深吸一口气,脸色开始转为平和。

    就在忽必烈作出决定前一刻,赵复控背躬身恭恭敬敬的道:“大汗,当年蒙古诸部一盘散沙,塔塔尔、弘吉剌、乞颜部、札达阑互相攻杀征战不休,乃是我大元太祖皇帝成吉思汗,用血和火将散沙锻炼成了镔铁,才有了蒙古帝国世界征服者的辉煌。”

    玉昔帖木儿大吃一惊,瞪大了眼睛惊讶的看着赵复,这个摆设一般的左丞相,自从到了哈喇和林之后就好像忽然开了窍,不管是劝忽必烈离开哈喇和林,还是选择西去察合台汗国的驿道逃走,都好像有先见之明,现在又以成吉思汗的故事解劝大汗,分明有了几分耶律楚才的影子。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莫非这个汉人便是第二个耶律楚才,第二个刘秉中?

    玉昔帖木儿皱起了眉头。

    忽必烈的鼻子猛的一抽,紧皱的眉头一下子展品,几乎不做任何考虑就下达了命令:“朕的月儿鲁那颜。现在你明白应该怎么做了?”

    玉昔帖木儿转身出帐,很快,外面的哭声就变成了惨叫,忽必烈的亲卫们狠狠教训着迁延不动的人,用弯刀和皮鞭给他们狠狠来了一顿。

    满脸皱纹的老妇人,在纷飞的皮鞭下凄惨的号哭:“长生天呵,我的儿子随大军南征,替大汗卖命,在那常州、襄樊杀了无数南蛮子,死在了淮扬战场,如今你们居然打起了草原英雄的母亲,成吉思汗的大扎撒令,可有这条吗?”

    年老的牧人护着孙子孙女,捂着手臂上被弯刀割伤的血口子,愤怒的吼着:“老子当年也是入川灭宋屠成都的英雄,如今老了才回部族,你们这些小牛犊子,没本事杀南蛮子,倒有脸来伤我!”

    打吧,砍吧,赵复默默的念叨着,你们这群豺狼也有今日!当年屠杀我汉地百姓何等猖狂,不料今日却落得同族相残的下场,真叫人称心快意,要是把自己今天的挑拨告诉那位黑暗中的魔鬼,想必又能得到一番嘉奖,从而更早的赎清罪孽,早日从他那可怕的黑名单上划掉自己的名字。

    忽必烈脸色很有些怔忡,他似乎是在给自己寻找理由,喃喃的念叨着:“成吉思汗的辉煌,重新将散沙熔铸成钢……血和火的手段,世界征服者的辉煌……”

    赵复哑然失笑,如今大汉帝国蒸蒸日上,蒙元江河日下,忽必烈想恢复成吉思汗的辉煌,只怕等到黄河变清、泰山崩塌、长江倒流,也只能是痴心妄想!

    皮鞭抽打、弯刀挥舞,老弱妇孺在死亡的威胁下蹒跚前行,漠北诸王也无力阻止忽必烈的暴行,何况他们也知道,只有越往北才会越安全。

    于是,从称海宣慰司通向兀鲁塔山的道路上,每隔几里就能看到因为劳累、饥寒和疾病倒毙的牧人尸体,在离道路稍远一点儿的地方,更时不时有背心插着雕翎狼牙箭,或者脖子上带着可怕血口的死尸——这是试图逃走的人,他们被忽必烈的亲卫毫不留情的斩杀。

    狼群就是这样,平日里嗜血屠杀、疯狂劫掠,如果没有了劫掠和屠杀的对象,他们就自相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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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喇和林通往察合台汗国驿道与扎不罕河交汇处(今乌里雅苏台西南),大汉帝国的雄师劲旅尾追忽必烈来到了这里。

    战士们卸下马鞍,牵着马儿于扎不罕河中饮水,河水已变得冰凉彻骨,饮水之后喂点儿干黄豆,再放马啃吃牧草,牧草的茎叶已变得枯黄。

    天气渐渐凉了,文天祥紧了紧身上的皮裘,老朋友陈宜中则故意把前襟敞开,炫耀自己义女雪瑶亲手给缝的那件羽绒背心。

    文天祥不由笑道:“宜中应该在胸口大书‘大汉皇后御赐马甲’八个字,好教天下人知道你老兄圣眷优隆、简在帝心,乃是当今一等一的从龙之士。”

    “怎么着,不服气?”陈宜中揶揄道:“谁叫你女儿没嫁给楚风?啧啧,柳娘从小我就给相过面,有四五分母仪天下的贵气,听说似乎当年也曾有那么点传言,却没能嫁入天家,便宜了侯德富那小子。”

    文天祥无语,平素他对侯德富这乘龙快婿是很满意的,不过和雪瑶嫁给楚风相比,这就没法比了,郁闷了一小会儿,文天祥找到了反击的理由:“我的是亲女,你的是义女,所以当今圣上只算得你半个女婿;再者,我那女婿只得柳娘一个,你那女婿却有五位皇后,你这半个老丈人又要再乘上个五分之一。如此算来,宜中只能算大汉皇帝十分之一个老丈人,嘿嘿……”

    现在轮到陈宜中无语了,心道这文天祥不再端着儒门大宗师的架子,随便开起玩笑来,口舌倒也颇为犀利,倒是个劲敌。

    谈笑间,两位慢慢走到了战士们饮马的河边,只见一位圆脸的小战士躺在地上,不知道是饮马还是别的什么工作累到了,随意四仰八叉的伸展开身体,变得有些高原红的脸蛋上挂着晶莹的汗珠。

    文天祥便在旁边放慢了脚步,不过仍然被小战士现了,他立刻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站起来,不好意思的敬礼道:“文部长好、陈总督好!”

    陈宜中笑着点点头示意无妨,文天祥则和颜悦色的问他:“追袭忽必烈的战斗苦不苦,累不累,想不想家乡的亲人呐?”

    小战士身子站得笔挺,回答文天祥的问题几乎是扯着喉咙喊的:“报告文部长,替大汉帝国开疆拓土,让华夏之光普照北廷,一点儿也不苦一点儿也不累,俺胸膛里好像有使不出的劲儿!”

    “哦,你这小战士也知道开疆拓土、文明之光照漠北?”文天祥笑笑,觉得更实际一点儿的答案应该是追击忽必烈,擒杀元凶罪魁替被屠杀军民百姓报仇,大部分报纸上的舆论不就是朝着个方向引导的吗?

    所以他朝陈宜中笑了笑,“看来,这个部队的思想动员工作做的很到位嘛。”

    文天祥略带怀疑的口气让小战士的脸胀得通红,他有点儿委屈的分辨:“并不是什么思想动员,是连长讲话的时候,俺自己想的咧。”

    文天祥来了兴趣,他饶有兴致的问道:“那么,你说说看,什么叫做开疆拓土、华夏普照,这样做,给咱们大汉又能带来什么好处?”

    乍见陈宜中、文天祥两大名臣,小战士有点儿激动,声音快得像新近装备部队的连珠枪:“开疆拓土,就是在草原上设置官衙,实行汉法,让这儿的老百姓和咱们一样过日子呗;

    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别的俺也不知道,就知道咱家里俩姐姐在开封新办的纺织厂做工,前些日在包克图的时候接了她们寄来的信,说皇上收了蒙古,往这边过来的布匹销量大增,她们加班加点也干不完,一个月拿了过去两个月的工钱,还有俺们村里好几个过去没被工厂选中的姐妹,现在也进了厂子做工,按月领钱。”

    文天祥的眼睛睁大了,就是陈宜中也若有所思。

    小战士挺了挺胸膛,有些自豪的说:“所以,俺只想能再多打下几个地方,让俺们村里的姐妹都能进厂做活计。”

    说着说着,他的头又低了下来,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俺们村在黄河边上,沙子地,种啥收成都不好,只有进厂做工能过得好点……”

    陈宜中拍了拍小战士的肩膀:“穷,不怕,只要肯卖力,总能找到养家糊口的工作,至于工厂的生意嘛,我可以告诉你,大汉皇帝将会把比漠北草原更广阔的地区、更多十倍的人口纳入治下,开封纺织厂的生意将会蒸蒸日上,你们村的姐妹,全都有机会进厂做工!”

    “真的吗?那太好了!”小战士高兴得蹦了起来,毕竟年纪小啊,落地之后,他又才想到两位妇孺皆知的名臣就在身前呢,又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皮。

    告别了战士,文天祥一直若有所思,过去,儒家以守成、安民为上,凡是开疆拓土的君王,无论秦始皇还是汉武帝都因为国内百姓困苦,而被加上了穷兵黩武的贬低,可现在,一个小战士不是因为仇恨才参加部队,他作战的动力居然是为了家乡的姐妹们能够多点儿工资、多点儿进厂做工的机会!

    这完全颠覆了文天祥过去的思想,他开始觉得,大汉帝国的扩张似乎和追袭忽必烈之间并不需要完全划上等号。

    陈宜中的反应,要好一点儿,因为和理想主义的文天祥截然相反,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者,当大汉皇帝决心扩大华夏的版图时,不管是为了华夏疆域,还是为了自己能留名青史,他都无条件的赞成这个计划。

    只不过,经济领域他也没有想到如此之深,是的,陈宜中现了前往哈喇和林的郑子、徽州祝家、闽广陈家以及亚伯拉罕和依波达们,赚得个盆满钵满,蒙古诸部也因为贸易,得到了过去高价也难以获得的布匹、呢绒和铁器,使得楚风赢得了诸部的心。

    但再往深处,陈宜中可没有想到,开封乡下偏远地区的村子,居然会因为楚风北征草原,而给他们带来饱暖和富足!给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在贫瘠土地上耕耘的人们,一个崭新的机会,一个截然不同的人生!

    大汉皇帝的决定,影响竟然如此深远,这是何等伟大,何等光辉!而自己生逢其时,将来必将伴随着楚风的名字留名青史,这又何等幸运,何等幸福!

    “追,咱们一定要追下去!”陈宜中看着从这里向西北方,称海宣慰司驻地延伸的马蹄印子、勒勒车轮印子,自言自语的说着。

    文天祥也点点头:“是的,要追下去,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追下去。”

    说这句话的时候,文天祥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强调一定要做住忽必烈,还是在希望能够追到更远的地方,将天涯海角之内的土地和民族,都统统纳入金底苍龙旗覆盖之下。

    楚风此时,正依红偎翠,于两位夫人之间研究信鸽带来的消息。

    正如他所料,汉蒙贸易的大规模展开,给国内的工商业资本带来了新的机遇,特别是刚刚从战乱中恢复两年的开封、北平等北方地区,随着战后重建的逐步完成,战后重建对经济的拉动作用正在消失,而汉蒙贸易给这些地区带来了新的增长点。

    是的,自从隋朝唐朝以来,水土流失和小麦种植带来的盐碱化,关中土地的肥力正在慢慢流失,中原河洛地区的粮食产量也在下降,中国的粮食主产区开始向江南湖广转移。

    事实上隋炀帝开凿京杭大运河,就有南粮北运的考虑。

    所以大汉帝国必须给开封平原、渭水流域等传统粮食产区找到新的出路,特别是北方多年战乱,水利设施年久失修,大片土地因为抛荒而肥力进一步下降的局面。

    继南方转移劳动力、降低地租之后,工业再一次站到了经济改革的前台,这一次,楚风将会用贸易手段促进北方地区的经济恢复。

    出塞漠北的战争,从一开始就和卫青、霍去病封狼居胥,李靖徐世绩出击突厥的模式完全不同,军事手段的比重下降、经济手段的比重上升。

    汉蒙贸易,不仅仅是结好蒙古诸部,让草原和汉地紧密相联,同时还有着振兴北方经济的重任,故而在战争的一开始,楚风就召集国内的汉商巨室,议定了汉蒙贸易的细节,时间甚至还在汉军动员之前。

    现在,这种手段收到了丰厚的回报,国内经济,特别是通过秦直道连接包克图的长安、洛阳、开封地区,以及通过辽西走廊连接辽东乃颜部和东蒙古月息部的北平地区,经济出现了一个小高氵朝,工厂大量开工,招收了大批工人,加班加点都干不完。

    战火中一度经济萧条的北平,又恢复了往日的盛况,或者可以说盛况还过他叫做大都的时候,南来北往的商人往来如织,宽达十丈的街道上摩肩接踵。

    赵孟頫的报告中,还提到房地产开的效果,那些跟着北元跑的色目商人现在可是叫苦连天,因为他们的房子被大汉没收,被迫购买高价房子,而官府又用征集的钱财修建便宜房子卖给老百姓……

    新的军事会议召开了。

    汉军前出的探马回来报告,忽必烈抵达称海宣慰司之后,冒着白灾中损失更多人马的危险,向远离驿道、靠近阳翟王封地的兀鲁塔山前进,而那些地区的气温比这里更低,再往后几日,北方的寒风南下,汉军装备的阿拉伯马就有些吃力了。

    文天祥、陈宜中两位,似乎早有约定,同时要求汉军继续追击,不捉到忽必烈决不收兵入关,凡是阻碍这一目标的都要消灭干净,大汉绝不能容忍仇敌逍遥法外。

    陈宜中一向唯大汉皇帝马是瞻,且不说了,文天祥可是没这么穷兵黩武,好战成性啊?一时间众人纷纷侧目,很有些莫名惊诧。

    但楚风的决定更是石破天惊:“我们何必冒着北风严寒去追忽必烈?南方那些温暖的地区不是更适合大军越冬吗?”

    这是大汉皇帝说的话?(!)

598章 未须校尉戍西域,先要将军空朔庭

    我们为什么要陪着忽必烈喝风咽雪?漠北诸王部众缺乏过冬的草料和干牛粪。二十余万人仓皇北逃冰天雪地之中,是自取灭亡!”

    楚风说罢,笑指西南方:“哈密力、轮台各处,皆我汉唐故地,数百年无我华夏天兵西出阳关,只怕西域胡儿是‘不见王师久、漫道北群空’了吧?我正有心往轮台一行,见见张骞、班的遗迹,陈汤所书‘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碑文。”

    所有人都以为汉军将会从草原驿道转而北进称海宣慰司驻地,然后转向西北方的兀鲁塔山继续追击忽必烈,但楚风指挥下,汉军来了个九十度大转弯,从西征转为南进,于当年十月前飞越按台山(今阿尔泰山,新疆与俄罗斯、蒙古交界处),直插西域哈密力(今新疆哈密)。

    阿尔泰山西高东低,山形西宽东窄,是西蒙古地区与西域之间的自然分界线,忽必烈驻节的兀鲁塔山以及更西面阳翟王辖地,这些地方往南,阿尔泰山高耸入云,山头白雪皑皑。更有亘古不化的万年冰川,九十月间就已朔风劲吹,便是飞鸟也难越;

    楚风在称海宣慰司东部就提前南下,山形就非常低矮平缓、山体也十分狭窄,阻挡不了南方过来的暖湿气流,时值深秋,他携美跨马而行,只见低矮的缓坡上还有野菊花盛开,灌木丛中挂着珍珠般灿烂迷人的浆果,红、紫、黄、橙五彩缤纷。

    雪瑶一见便甚是欢喜,像轻灵的云雀般奔上山坡,摘下大把浆果,又不辞辛劳的到寒冷的溪水中洗净,用锦帕包着,小心翼翼的捧着奔回。

    不消说了,这一定是给楚风的。

    嫉妒、羡慕、佩服,各种各样的目光在李鹤轩、马可.波罗、关汉卿等侍驾臣子眼中交织,李鹤轩更是对楚风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位雪瑶可不是一般的刁钻古怪,想当年初到琉球还曾对她有点儿非分之想,绞尽脑汁做了诗词、丹青托人送去,结果人家给诗文批了三字“眼耳鼻”,给丹青题了一句“重阳真迹”退回。

    琢磨来琢磨去,以李鹤轩的聪明才智都想了好几天才弄明白,眼耳鼻六窍皆有,偏偏缺了“口“,分明是说“一窍不通”;王重阳是道士,丹书符箓。重阳真迹岂不在骂自己的画儿是鬼画符?

    自此以后,李鹤轩就绝了念想,但他没有想到,这个娇俏迷人却有刁钻古怪的雪瑶,做了大汉皇帝的第四皇后,会变得这样温柔可人。

    对楚风竖了竖大拇指,李鹤轩敬佩万分的道:“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吾皇真雄杰也!”

    马可.波罗则微张着嘴巴,有些恍惚的出神:“我的上帝啊,如果我有画笔,一定会画下这副《林中仙女》,这幅画就是挂在罗马的万神殿里,光芒也会过之前的一切女神,赫拉、雅典娜和阿芙洛狄忒,都会羞愧的低下头……”

    楚风心头那个得意啊,非常牛逼的来了句:“常因酒醉鞭名马,唯恐情多误美人,咳咳,这个才是最难消受美人恩呐!”

    欢欢喜喜的奔回,雪瑶不出所料的把浆果递给楚风。正要带着炫耀之情将果子放进口中,就听得雪瑶兴奋的道:“《唐本草》上提到过,按台山产蛇果,春花而秋实,色彩斑斓若云霞,有疗治刀剑创伤之奇效。惜乎数百年来中华失了西域,久不见此物,便是中医大家也没有用过了,不料今天此物能重现人世……”

    雪瑶兴奋的说着,浑没注意楚风一个趔趄差点儿从马上栽下来,李鹤轩等人捂着嘴巴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脸红筋涨。

    “咦,你们怎么啦?”说完之后雪瑶才现变得非常诡异的气氛。

    楚风干笑着将浆果放回,“嘿嘿,原来是药啊,瞧这样子似乎很好吃哦。”

    雪瑶将头摇得像拨浪鼓:“此药生于寒地,性极寒凉,故有止血之奇效,无伤却不可乱服,男子服用之后血脉凝滞,于……”

    说到这里,雪瑶莹白如玉的脸蛋忽然一红,不再往下说了,然而包括楚风在内的一众色狼都从“寒凉”、“血脉凝滞”中听出了它的实际功效,登时面上露出怕怕之色,李鹤轩更是干笑了两声,好像那浆果有剧毒似的,侧着身子远远避开。

    将锦帕还给雪瑶,待她欢欢喜喜的回了马车中。楚风才瞪了眼李鹤轩,突然狂笑起来:“小李子又没有老婆,自己一个人解决的,干嘛作出这副嘴脸?吃点只怕还可以避免五姑娘磨起茧巴……”

    正在偷笑的李鹤轩,登时成了霜打的茄子,马可.波罗瞪着双蓝色的眼睛不明所以,关汉卿则在想要是这些话题放进《大汉开国群英传》里面,不知道会有多么颠覆的效果,要知道过去的宣传中,大汉皇帝俨然尧舜禹汤一样的圣人君子,可不会和臣僚开这种玩笑呢。

    俄而他哂笑一下,打消了那个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怪念头。

    夜幕低垂,繁星满天,宽大的御驾马车就在野菊花盛开的缓坡上停驻,四面菊花和青草的芳香传入车中,令人薰然欲醉。

    良辰美景自不可轻负,陈淑桢罗衣小袄、云鬓散乱倚于床头,锦被下露出截儿白生生圆滚滚的大腿,脸蛋上红霞尚未消退,显然经过了一番比斩将夺旗更为激烈的“搏斗”。

    被翻红浪,楚风已如猛虎扑羊般将柔弱的雪瑶压在身下,肆意轻薄着,可怜的雪瑶小声叫着:“救命啊。非礼啊,淑桢姐姐救命啊!”

    楚风嘿嘿的yin笑着,一只手往陈淑桢身体上最柔软的地方探了过去。

    漏*点的余韵还没有消退,陈淑桢全身绵软无力,无奈的道:“雪瑶妹妹,姐姐是自身难保啊……”

    这个楚呆子!雪瑶恨恨的咬着下唇,彻底放弃了抵抗,她只不明白一点:为什么楚呆子今天对她胸前的两枚果实特别感兴趣,一边吮吸还一边嘀咕着“吃果果”?

    坏家伙,真该给你吃点那寒凉无比、凝滞血脉的奇药!雪瑶承受冲撞的时候如是想着,不过很快她就迷失在了一浪接一浪的热潮之中。

    数日后。哈密力这座玉门关以西第一重镇,于脱离华夏怀抱四百年后,再一次迎来了炎黄子孙的王师。

    北元的北廷都元帅府根本没有料到汉军会突然越阿尔泰山出现在哈密力,想要向西面的海都求救已然来不及了,何况陆猛率领的三军也通过了河西走廊,抵达了敦煌古城,对天山南北路形成了空前强大的压力。

    于是北廷都元帅府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就丢弃了哈密力,把他的兵力向驻所别失八里收缩,并向西靠拢海都。

    海都早在汉元之战中就已经大伤元气,无力与汉军决战,他响应忽必烈的号召再次提兵东征,不过是故做姿态虚张声势罢了,闻得陆猛率三军出河西走廊,就已把主力部队缩回葱岭以西的海押立去了,得到汉军突然不追忽必烈却掉头向南的消息,他还以为楚风是率北路军,与陆猛的南路军分进合击夹击他的海押立、玉龙杰赤,吓得差点没把眼睛掉地上,现在别说干扰汉军行动了,正忙着自保呢!

    于是楚风率领的军队,就在没有抵抗的情况下和平进占了哈密力,与正屯兵敦煌古城一代,准备开春便进军南疆的陆猛南北呼应,对葱岭以东的天山南北路形成了压倒性威慑。

    冬季的到来,延缓了汉军的脚步,不过满天飞雪中,屯驻大军展开了冬季大练兵,哈密附近的疏勒、回鹘等族的改土归流工作如火如荼的展开,大汉帝国的邮传系统、地方政权正在不断的建设中,相信不久之后西域汉唐故地便能恢复旧观,不,是比过去更加繁荣昌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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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廷,忽必烈和漠北诸王的驻地,早已哀鸿遍野。

    无论是西面的阳翟王还是这里直属元廷管辖的称海宣慰司,都不可能凭空多出二十余万人的过冬物资,虽然到现在还忠于大元朝的阳翟王派人赶着勒勒车送来了不少物资。忽必烈又搬空了称海宣慰司的仓库,仍然是杯水车薪,根本无法解决这么多人的物质消耗问题。

    短缺,这个过去八十年里远离了核心部族的词儿,再一次以最简单直接的方式降临了漠北诸王的部族。

    因为缺乏作为燃料的干牛粪,家家户户的毡房都没有什么烟火气,冷冰冰的,在刮骨钢刀般的北风呼啸中,整座帐篷都好像成了冰窖,生活在帐篷里人就觉得全身上下冻成了冰坨子,抱着羊儿取暖是他们维持体温的唯一方式,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可羊儿也支撑不了多久了,草料的匮乏使得牲口无法活下去,尽管宰掉了、吃掉了大部分的牲畜,剩下来的还是让草料减少的度过了预期。

    年老的牧民哈尔只抱着自己的孙子瑟瑟抖,爷孙俩作为部族中的累赘居然也能跟着来到越冬地,哈尔只过去以那颜武士的身份随数代大汗南征的资历挥了作用。

    “爸爸,我要爸爸,妈妈,我还要妈妈……”小那扎里克哭叫起来。

    哈尔只欲哭无泪啊,他的儿子、那扎里克的父亲在伯颜南征伐汉的战斗中,死在了铜陵,或许,他没死,而是在大汉深不见底的矿井中做着苦役,不过那和死掉的区别似乎也不大。

    儿媳,那扎里克的母亲,是南边包克图附近巴邻部的女儿,家里只剩下老弱妇孺,为了应付接下来的冬天,她回娘家想找兄弟们借点粮食,不知道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到现在还没有回来,隐隐约约听人说,巴邻部已经被大汉灭亡,从草原上彻底抹去了。

    到现在,家里就剩下了一老一少,哈尔只凭借年轻时伐宋大肆劫掠攒下来的一点儿钱财,这才能带着孙子挨到越冬地来,不过,当北风肆虐的时候,他也油尽灯枯了。

    孙儿那扎里克的眼睛深陷下去,神情却病态的亢奋:“爷爷,我要吃牛肉,我要喝羊奶……”

    哈尔只苦笑起来,想当年在成都、襄樊各地肆意杀戮,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部族还会有这样困窘,被大汉帝国直逼漠北,上天无门入地无路,于北风呼啸中垂死挣扎的境地。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呵~

    哈尔只长叹着,慢慢哄着孙儿:“不怕,不怕,等你爹爹从汉地满载而归,就会给你买牛肉,挤羊奶。”

    慢慢哄着孙儿睡着了,哈尔只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话,呵呵,从汉地满载而归,那是哪年的老皇历了?至少从大汉这个名字传进耳朵,从楚贼楚风——当然也有不少牧人私底下称他为天可汗,他那闪耀着金色光芒的名号出现在草原牧人的耳朵里,北元的军队就一败再败,莫说放手劫掠后满载而归,就是保住性命回到漠北,就成了幸运儿才有的呢!

    时代变了,没有战争的红利,兀鲁斯分配的东西也就逐渐变得微薄,哈尔只捏着空空如也的口袋,开始怀念成吉思汗时代的美好,那时候,像他这样的武士一定会坐上百户、千户的高位,在帝国对外扩张的战争中赚得盆满钵满,就算到了老年,兀鲁斯给那颜武士分配的战利品也足够丰厚。

    一切都变了,自从听到大汉和楚风两个名字,世界上的事儿就突然变得颠倒过来,战无不胜的蒙古帝国突然莫名其妙的变成了失败者,那些软弱胆怯的南蛮子忽然变成了百战百胜的勇士,不再是蒙古军的南征,却有了汉军的北伐!

    “难道劫掠真的不能给草原带来繁荣吗?”哈尔只反问自己,没有得到答案,然而当年在成都、扬州的肆意杀戮,给他的心脏一股邪恶的力量:“不,蒙古帝国会再次崛起,会重新击败汉人,劫掠他们的财富!”

    哈尔只掀开了门帘,忽然听到空气中传来奇怪的声音:砰!(!

599章 猛将收西域,长戟破林胡

    高倍瞄准镜带着分化刻度的视野里。老牧人哈尔只的胸口绽开了殷红的大团血花,喷溅的鲜血染红了他花白的须,像口干瘪的米袋子那样倒下,倒地之前双手向天,似乎在向他的长生天祈祷着什么。

    趴在雪窝子里的神枪手郭鹰,面无表情的收回步枪,他对死于枪口之下的老人没有一点儿同情和怜悯,谁知道这个须皆白的老头子,会不会是当年在成都屠戮百姓,在襄樊残杀我和平居民的刽子手之一?谁又能保证,他那布满沟壑的苍老面容,不是根植于无数冤魂记忆深处的梦魇?

    既然漠北诸王的部众从兀鲁斯分配制度中享受了利益,那么他们就必须承担这个制度的罪恶,郭鹰牢记着大汉皇帝楚风的命令: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凡是追随忽必烈、抗拒大汉王师的部族,不分男女老幼,没有无辜者!

    郭鹰从腰间的子弹带里掏出颗新的,撕开之后将药面灌进枪口,再把外形像个小窝窝头的弹头塞进去,用通条压实。最后扳开击锤,安上新的雷汞底火。完成了再装填的全套动作,他恢复到瞄准待击状态,隔着飞舞的雪花,从瞄准镜里观察着远处敌人营地的动静。

    “不错!”攻坚英雄连连长李世贵点了点头,战争会让人成熟,郭鹰这个小战士已成长为汉军最锋锐的刀刃之一,刚才那一枪稳、准、狠兼备,于百丈外取人性命如探囊取物,实在是难得的神枪手。

    此次大汉皇帝率北征各军向南急转九十度,越阿尔泰山东段直插哈密力,自去较为温暖的南方渡过冬季,并震慑西域各城邦,预备明年开春再展开攻势,不过楚风不准备就这么放过忽必烈,除了把一代天骄赶到苦寒无比的称海宣慰司西北部过冬,雪上加霜的骚扰也是必不可少的。

    攻坚英雄连连长李世贵再一次受命出征,他带着连队下属的神枪手排,驾着雪橇、扛着狙击步枪,摸到了忽必烈的驻地,给这位双手沾满汉地百姓鲜血的屠夫添添堵、放放血,也让执迷不悟追随忽必烈的漠北诸部,于冬季的严寒中感受一下汉军复仇的烈火。

    李世贵本人也是一等一的射手,计算风偏、弹道,找准了几处参照物,他也在视野中寻找着目标。

    手上这支步枪,比过去的燧滑膛枪更为精致。枪体结构也更加符合人体工学,李世贵趴在雪窝子里,左手托枪右手握把,食指伸进扳机护圈轻轻搭在扳机上,枪托不紧不松的抵在肩窝,头略微偏一偏就能凑到瞄准镜目镜前,姿势舒服得很、自然得很。

    李世贵知道自己手上的武器乃是当今天下无双的利器:九年式狙击步枪,新式击线膛枪与光学瞄准镜的完美结合,雷汞底火击,无惧风霜雨雪可以全天候使用,枪管内壁旋刻的膛线在子弹出膛时赋予它高螺旋的弹道稳定性,与郭守敬、王恂制作天文望远镜同源的光学瞄准镜,带有精确瞄准的十字分划线……

    百丈内弹无虚,两百丈上仍有相当杀伤力,接近三斤炮的射程,无与伦比的准确性,全天候使用!

    李世贵想像不出,天底下还有什么武器可以做到这一点,与汉军的神枪手相比,那些个射雕儿、哲别、把都鲁都成了一抔粪土,弯弓射大雕的马背英雄。在狙击枪的枪口下只有被轰杀至渣的命运。

    唯一可惜的是,这种大汉帝**事工业的结晶,因为造价极其高昂,到现在也仅仅装备了作为楚风亲兵的皇家卫队,以及各军所属的精英部队,李世贵就很为自己的攻坚英雄连能够在全军率先装备这种利器而高兴。

    “长生天呐,你们比传说中的哲别还要厉害!”塔塔尔部派来的向导乞里古台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比起替北廷总督修建府邸,给汉军充当向导,顺带传授点白灾中野外生存的技巧,所得更加丰厚,这种冒险经历也更让热血沸腾的草原男儿向往,所以乞里古台凭借早在修建秦直道时就给汉军打工的资历,成为塔塔尔部第一名随汉军进行特种作战的向导。

    李世贵笑着点了点头,最初与蒙古人合作他还有点儿抵触情绪,毕竟那个小院的经历、那个巧笑倩兮的女子胸口插着的雪亮弯刀,让他对所有蒙古人都带上了刻骨仇恨。

    可现在他不这么想了,不仅有辽东诸部与汉军并肩作战,就是草原腹地也有塔塔尔、月息等部族改土归流投入华夏的怀抱,就是身边的这个塔塔尔部的向导,说起核心诸部的压榨也激愤难平,提到忽必烈这个伪汗更是骂不绝口,如果不是他穿着蒙古袍,你或许会误认为这是个常州屠城的幸存者,或者经历了钓鱼城四十年鏖战的四川军民。

    “在祭奠炎黄二祖的仪式上,为了让不让马可.波罗和亚伯拉罕参加,吾皇曾说华夏各族,咱们是长房嫡孙,乞里古台是偏房宗亲,亚伯拉罕、马可.波罗这样的。至少也是个上门女婿,如此看来,确实不错啊!”

    李世贵感叹着大汉皇帝的英明,战斗马上就要真正展开了,他对乞里古台点点头:“去看看后面雪窝子趴着的马儿,还有雪橇,准备好,一会儿该转移了。”

    为了执行特殊任务,李世贵带着的神枪手排换装了雪橇,马匹也从爆力强、身高力大的阿拉伯马换成了耐寒耐饥的矮种蒙古马,马儿拉的雪橇携带着炒黄豆、烈酒、干肉、红糖、蜜饯等高热量食品,人马都可以吃,保证了冰天雪地里作战的体力消耗,还有干茶粉保证中枢神经的兴奋,羽绒服、羊绒衣裤和印度长绒棉织造的干内衣构成了多层次的保暖装备,使战士们能够保持恒定的体温。

    乞里古台作为蒙古牧人,自然比汉军士兵更熟悉矮种蒙古马的习性,所以他也负责照顾马匹。

    摇着头笑了笑,乞里古台猫着腰慢慢走向雪橇和马匹的隐蔽处,他知道李世贵的好意,可这种好意完全是多余的,难道一个塔塔尔部的牧人,会不乐意看见黄金家族倒霉吗?百年前“鞑靼”和“蒙古”这两个词儿。就意味着不共戴天!

    开了第一枪,居然没有引来另外的目标,这让李世贵有点儿小郁闷。

    呼啸的北风,固然给精确狙击造成了一点儿难度,但也给李世贵们带来了天然的掩护,瑟缩在蒙古包里的武士们,耳朵眼里灌满了风,根本听不见远远传来已变得甚为低微的枪声。

    不过又等了一小会儿,在离潜伏地最近的蒙古包,也就是刚才那个被击毙目标出来的地方,门帘再一次被掀开。郭鹰不紧不慢的将枪口微微移动完成了瞄准,三点一线,锁死了即将出现在视野中的目标。

    可这一枪并没有击,因为郭鹰从高倍瞄准镜中看得清清楚楚,那只是个不过七八岁的孩子,还不到车轮高!

    那孩子有些恍惚的掀开门帘,视野中看得很清楚,他被最先出来的老人倒在血泊中的尸体吓呆了,惊声尖叫起来,此时此刻,郭鹰心头竟然产生了一名铁血战士不应该有的负罪感,刚刚就是他用一子弹,夺走了这个孩子爷爷的性命。

    附近几座蒙古包陆陆续续有人走出来察看出了什么事儿,有人奔向这个孩子,有人警惕的拿起武器,观察四周雪地里的情势,还有妇人捂着脸大叫大嚷。

    砰!

    枪身再一次响起,郭鹰有些惊讶的现,刚才那个孩子的脑袋炸开,高旋转着飞行的子弹给他开了瓢,红白相间的脑浆四下飞溅,刚才还鲜活的人就像个破败的布娃娃一样倒下。

    李世贵的枪口处缭绕着一缕青烟,毫无怜悯,绝不同情,他看也不看郭鹰,淡淡的道:“嗜血者死于血,这是大汉皇帝的圣谕,漠北诸部全体从针对汉地的杀戮和抢劫中攫取不义之财,他们的每一个人都背负着原罪……”

    李世贵说着话,手上却没有停下,击毙了一个挥刀大叫的武士,又慢慢的道:“更何况,他们在杀害常州、兴化、淮扬百姓,在北平城下以人肉为食的时候,可从来没有放过老弱妇孺——小郭,好像你就是泰州人,家离常州不远吧?”

    砰!

    枪声再一次响起。一个粗手大脚的妇人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肚子,那儿正有鲜血噗噗的流出。

    “连长,我知道。”郭鹰面无表情的吹走了枪口处的一缕青烟,声音有些沙哑:“我二叔一家就住在常州,鞑子把他们……”

    李世贵满意的点点头,摸出把双管短枪,朝天上开了一枪,红色的信号灯冉冉升起,营地的四面八方都响起了枪声。

    枪声并不密集,如果从射率上看,或许还不如一个班的熟练射手打齐射,但李世贵非常自信,他知道自己手下的神枪手装备了新式狙击步枪之后的作战效率,每一声枪响,几乎都意味着一个敌人的毙命。

    一个排的官兵,分做了十个战斗小组,除了李世贵这组两个人但安排了一名蒙古向导,其余的战斗小组都是三名战士,一名观察手配合两名狙击手,观察手用视野宽的双筒望远镜指示目标,两名狙击手负责狙杀,效率极高。

    为了给敌人造成最大的恐慌和混乱、吸引敌人出营追击以便继续打击他们,各狙击小组在有条件的前提下尽量向老弱病残下手。

    四处奔逃的老弱妇孺一一被点名射杀,营地中的秩序混乱不堪,妇女尖叫、儿童哭泣,加上血水和脑浆四溅,简直成了幅地狱图景。

    蒙古武士们气得暴跳如雷,也不管得许多了,跳上战马挥舞着大汗弯刀、顽羊角弓就冲出了营地。

    有人举着弯刀大吼:“冲啊,南蛮子就在营地外面躲着,他们的火枪只能打三五十丈,他们人不多,冲过去就赢了!”

    是的,过去的战争经历说汉军的步枪射程就这么远,虽然风声让武士们分辨不清枪声的远近,但他们从射击的准确性上就能判断出汉军距离营地绝对不远。

    刚才那个叫嚣的武士一马当先的冲出了营地,向百米距离上一处小土包冲去,他按子弹射来的方向估算了一下,可恶的南蛮子除了这里再没有其他的隐蔽处了。

    蹬里藏身、鹞子穿花,绝佳的骑术让这个武士躲开了致命的子弹,冲上了小土包,然而他并没有找到想像中的汉军,相反,这里空荡荡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难道汉军会隐身术?武士摸不着头脑了。

    枪声仍然从四面八方响起,各个方向的都有,身后不断有同伴倒下,营地中的妇孺更是乱作一团。

    武士血红着眼睛,绝望的将弯刀四下乱劈,抓狂的吼叫着:“南蛮子出来,有种和我决一死战,你们这群懦夫,卑鄙的懦夫!”

    枪声响起,武士一个倒栽葱从马上摔下,头戴的铁盔中央赫然有个不大不小的圆洞,鲜血从洞中喷流而出。

    “这个人莫非得了失心疯?”郭鹰很不理解的收回步枪,进行着再装填。

    冲出营地的敌人越来越多,像没头苍蝇似的乱冲乱撞,汉军各狙击小组在三百到五百米的距离上进行着狙杀,将武士们一一点名。

    风雪给了汉军战士最好的掩护,加上各狙击小组部署的方位各不相同,又射几枪便改便阵位,弄得蒙古武士们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枪声,却分辨不出“南蛮子”的具体位置,只能眼睁睁的被动挨打。

    点名持续了一阵子,不过蒙古帝国纵横天下也不是浪得虚名的,很快武士们镇定下来,有千户百户把他们组织起来,骑着战马按扇面撒出去,作大范围的搜索。

    要追杀我们?李世贵笑了,笑得很开心,他等的就是现在。

    绿色的信号弹升上天空,营地四面的枪声变得稀疏起来,留在营地中的老弱妇孺都松了口气,出营扫荡的武士们更是来了进儿,马鞭子甩得哗啦啦响,马蹄子上下翻飞踏着乱雪碎玉而来。

    一位千户服色的官员扯着喉咙大叫:“勿要放走了南蛮子!捉到一个献给大汗,必定重重有赏!”

    现而今不比从前了,对北元而言,要捉到一名汉军俘虏简直就是天大的喜事,虽然营地中伤了许许多多的人,只要抓到一个汉军俘虏向忽必烈献捷,那是一定有大大的赏赐,加官晋爵也未可知呢。

    就在千户官做着黄粱美梦时,他忽然感觉胸口好像被人重重锤了一拳,随着马背起起伏伏的身体就不受控制的一僵,浑身的力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低下头,胸口的罗圈甲已经碎裂,露出老大的一个血洞,白森森的肋骨断茬儿、粉红色的肌肉和殷红的鲜血清晰可见。

    霎时,千户官的面容变得极度扭曲,他低低的惊呼了一声,就从马背上跌了下去,偏生踩在马蹬里的脚没有松开,整个人就被战马拖着一路狂奔,上半身在雪地里与地面摩擦,与石块树桩相撞,很快就没有了人形——幸好,他早早的失去了生命,魂魄已离开这具残缺不全的身体,否则剧烈的痛苦将会让他后悔生到这个世界上来。

    “一名千户,哈!”奔跑向下一个隐蔽战位的郭鹰挥了挥拳头。

    击毙一名元军千户早已不算什么稀奇事儿了,陈淑桢、张世杰、法本等斩将夺旗冲锋陷阵之辈,刀下的北元方面之帅都为数不少,万户更是可以排成一长列了;不过对于军龄不算长、职位也不高的郭鹰来说,亲手击毙一名千户官就足以让战友们羡慕了:因为这意味着一枚三等忠勇勋章。

    李世贵笑着将枪口移向了一名叫嚣隳突的百户官,事实上刚才他现千户在先,不过看见郭鹰也将枪口指向了那个方向,他就转移了目标,把机会让给了年轻的郭鹰。

    各战斗小组都按照既定的战术进行着战斗,打几枪就换个战位,绝不与敌人缠斗,优先狙杀敌人的军官……

    于是,出营追击的元军中,士兵们惊骇的现千户百户们一个接一个的从马背上栽倒,很快千户百户们就死亡殆尽,这下连牌子头都成为了重点照顾的对象。

    残存的几个军官不得不收缩了扇面搜索队形,让自己混杂在普通武士中间,避免被汉军点杀,无奈武士们也瞧出了几分门道,各自珍惜自己的生命,像躲避瘟疫一样躲着这些军官,唯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可怜的军官们简直是抓狂了,领着兵拼了命向一个枪声响起的地方追,意图凭借人数优势杀败汉军。

    李世贵正好就在这股敌人冲过来的方向,他不慌不忙的跑向雪橇隐蔽处,一边猫着腰跑还一边装弹开枪,将冲在最前面的敌人打落马下。

    蒙古武士们也用箭雨回敬,无奈风雪天气极端不利于弓箭,非但受冻的弓弦变得软弱无力,射出的箭矢偏偏倒倒歪歪扭扭,大风更是将离弦之箭的轨迹吹得七歪八扭,叫李世贵看了只想笑。

    可怜的武士们不知道,线膛枪射出的子弹高旋转,有着非常好的弹道稳定性,和羽箭相比,子弹小得多、度快得多,承受的风力影响也就小得多,计算风偏之后仍可毙人百丈之外,而他们使用的羽箭初慢、体积大,受风力影响就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了,在风雪天和步枪对射的唯一结果就是惨遭蹂躏。

    朵朵血花飞溅,伴随着鹅毛大雪降落地面,欠下中原百姓累累血债的罪犯们,挨个去向阎罗王报道,就算他们的国师八思巴念再多的经文,也不可能拯救这群堕落的灵魂。

    仗着数量优势,敌人还是逐渐迫近了,李世贵喊了一声,意犹未尽的郭鹰射出了枪膛中装填好的子弹,将又一名敌人打落马下,这才像兔子一样跑了过去。

    “快,快点!”乞里古台招呼着两位同伴,敌人已经不远了,要是被追上可不好玩!

    笑着跳上雪橇,郭鹰把自己的身体舒舒服服的靠在上面,就又忙着给步枪装弹,李世贵也坐稳了,乞里古台长鞭一甩:“得儿~驾!”

    四匹蒙古矮种马遵从号令,泼剌剌蹿了出去,踩得雪地飞花碎玉,拖着乘坐三人、携带给养的雪橇轻若无物,在雪地上划了个优雅的弧形,朝着远处奔去。

    想逃,没那么容易!武士们哇啦哇啦怪叫着冲上,“长生天保佑蒙古人”的叫声喧嚣一时。

    奇怪的是,不论他们怎么鞭策战马,都和前面的雪橇隔着一个固定的距离,二百米,这个距离上,郭鹰和李世贵手中的狙击枪挥着绝佳的威力,不断给敌人造成杀伤,蒙古武士的弓箭却失去了效用,只能眼睁睁的被动挨打。

    趴在雪橇座位,把步枪架在靠背上向后射击,郭鹰高兴的大叫起来:“雪橇,真他**的好主意!打起来太爽了,一打一个准!”

    李世贵也一脸英雄所见略同的表情,和颠簸的马背相比,雪橇的行进基本上是平滑的,在运动的雪橇上开枪,准确率比骑马开枪高多了,非常适合现在这种运动战。

    乞里古台在前面驾驶,李世贵和郭鹰负责射击,冲在前面的蒙古武士就接二连三的倒下,甚至影响了后面同伴的追击。

    武士们早已气得红了眼睛,他们气急败坏的吼叫着:“加把劲儿,南蛮子就在前面,杀上去活剥了他们的皮!”

    偏生那雪橇不紧不慢的吊着他们的胃口,既不太快而让武士们失去信心,也不太慢而进入弓箭的射程,不知不觉间武士们就追出了小二十里地,冰天雪地里人马消耗都极大,累得人呼哧呼哧喘气,马儿噗哧噗哧打着响鼻,真正人困马乏了。

    “糟糕,我们永远追不上的!”有聪明的武士现了问题,脸色忽然就变得煞白。

    其他的武士们自然反驳:“哪儿的话,没见他们拖着那么多东西,比我们骑个人重多了!”

    李世贵他们的雪橇,装着食品给养、帐篷睡袋以及作为燃料的精炼石油,小二百斤的重量,还有三个人,不管怎么算每匹马的负重都比蒙古武士们的战马多,而且马种又不是阿拉伯马,而是耐寒的蒙古马,双方马匹质量相差不大,怎么可能追不上呢?

    现问题的武士指着地面的雪橇印痕:“看,看马蹄印子。”

    雪橇的印痕是两道平行的平滑印记,马蹄印子分布散乱,虽有少数被雪橇印痕遮盖了,但更多的蹄印还是非常清晰的,无论如何,非常清楚的一点是:这些蹄印比追兵留下的马蹄印子浅得多!

    常年乘马的武士们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汉军雪橇承重,人货都由雪橇承担,马儿却是空着脊背不承重,仅仅需要用力向前奔跑,牵引雪橇前进,所以马蹄印子浅;自己骑在马背上,人体、盔甲、武器、鞍鞯的重量都要靠马儿本身来承担,负重大得多,所以马蹄印子就深得多。

    非常简单得道理,简单得一点就透,却让蒙古武士们的心脏冷到了冰点:雪地里,马儿负重的增加意味着什么,他们都非常清楚,积雪会让马蹄深一脚浅一脚,在拔足而起的过程中就消耗了相当多的力气,如果追逐双方的负重过五十斤,几乎就没有追上的可能了。

    所有的蒙古武士都想到了最可怕的一点,那就是刚才汉军的雪橇故意不紧不慢的吊着,分明就是像猫捉老鼠似的,故意将自己引入死亡的陷阱!

    永远没有可能追上的,只好回去吧!蒙古武士纷纷拨转了马头,悻悻回营。

    可令他们亡魂大冒的是,那架雪橇也掉转了方向,两杆步枪黑洞洞的枪口,毫不客气的指向了他们的心脏……

    三天了,三天了!忽必烈暴跳如雷,整整三天,营地外面的枪声就没有停下过,那些汉军士兵乘坐着雪橇,穿着和雪地颜色一模一样的白色伪装服,神出鬼没,这里一枪那里一枪,让本来就因为缺乏越冬物资而生存得十分艰苦的漠北诸部,变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更觉困苦十倍。

    忽必烈这个一代天骄的威严,也被剥夺得十不存一,汉军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射杀追随他的部民,而他却一筹莫展。

    赵复神情古怪的捏着一封信进到帐中,“我们的一名士兵被南蛮子割了鼻子放回,还让他给大汗带来了楚贼的亲笔信。”

    忽必烈从赵复手中很没有风度的一把夺过,几乎是充满刻骨仇恨的将信封撕开。

    “大汉皇帝、天可汗字喻北元酋长勃儿支斤.忽必烈:闻君北狩于兀鲁塔山之脚,恐冬季严寒、白灾寂寞,故特赐杀胡活剧一出与君赏析,还望君勿以简陋见弃……”

    啊啊啊啊~忽必烈眼睛血红,气得狂叫起来

600章 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高歌入汉关(上)

    河西走廊上吹来了暖风。阿尔泰山挡住了北方的寒流,哈密力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来得更晚一些,汉军承包商亚伯拉罕和他的波斯朋友依波达,以及大汉皇帝的顾问官马可.波罗,漫步在积着薄薄一层白雪的街头。

    这座城市与中原风格迥异的建筑,和他们漫漫黄沙包围的家乡很有几分相似之处,三位万里游子心头不由升起了几分亲切之感。

    “看,那个圆顶建筑,是聂斯托里安教派的教堂,”马可.波罗遥指西面的建筑,神情很有点儿激动:“虽然被罗马教廷宣布为异端,但终究是信仰耶和华的教派,看到他们的教堂,就让我想起了罗马那气势恢宏的万神殿。”

    亚伯拉罕也点点头,这里不仅有聂斯托里安的教堂,还有蓝帽回回营建的犹太教堂,十八年前他率族人便是经由天山北路,从这里南下中原进入那块流着奶和蜜的土地,十八年后故地重游,自然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上次路过这里时。作为异教徒,家族中的所有人都被迫缴纳了带有罚款性质的人头税,绕是如此,还有街道上不三不四的回鹄少年,叫嚣着杰哈德,要把他们这群异教徒送进火狱,城外那座年久失修的犹太教堂,更是大门紧闭,仅存的几个同族躲在门后惊恐的看着这一切。

    现在,街道上站着荷枪实弹的汉军士兵,警察往来巡梭,回鹄人的表情也没有那么凶狠了,对他们这些远方的来客,态度虽然谈不上热情,也不失基本的礼貌。

    至少,大汉帝国是这里的解放者,是伟大的陛下赶走了北元,给这里带来了自由——亚伯拉罕觉得,回鹄人应该对皇帝的士兵和供应商们更加热情一点儿,如果有人解放了耶路撒冷,犹太人是不会这样冷淡的对待解放者的。

    依波达笑笑,他为了通过大汉公民的考试正在苦读汉这高昌回鹄的领地上原本乃是佛教盛行,宋嘉定十四年长春真人丘处机西游至回鹄昌八刺城,当地的回鹄僧告诉他:“盖此以东昔属唐,故西去无僧道”。

    这就是说,过昌八刺出了盛行佛教的高昌回鹘地区。再往西就不再有和尚与道士,而是信仰其它宗教的地区了——本来直到中亚碎叶城,也即是那位伟大的诗人李太白的出生地,盛唐时都是佛教的天下,阿拉伯帝国崛起之后,一波*的圣战者用血和火传播他们的信仰,生存在他们的地盘,那么缴纳针对异教徒的高额人头税,要么就做无头鬼。

    时至今日,丘处机时还有回鹄僧的哈密力,街面上已经没有了僧道的踪影,只怕碎叶城早已没有佛教、明教和聂斯托里安教的教堂了吧?

    依波达很有些落寞,他想起了波斯的命运,被阿拉伯帝国征服之后,本土的光明教就渐渐式微,正如这哈密力本是佛道之地,现在又变了一番光景,岂不有几分故国山川的感慨?

    不过,依波达也并不沮丧,因为他各项条件都已满足,只须通过汉学考试便能加入汉籍。到时候,就和马可.波罗、亚伯拉罕一样成为堂堂正正的大汉公民,受大汉皇帝保护,再也不用像在波斯故地那样,受蒙古征服者世俗压迫的同时,还得受阿拉伯征服者的宗教压迫。

    华夏,以她兼收并蓄的博大胸怀,吸引着四方的游子,无论威尼斯人马可.波罗、波斯人依波达还是犹太人亚伯拉罕,都为这璀璨的文明之光感召,跨越千山万水投入了她的怀抱,来到了流着奶和蜜的中华,正如阿布.泰马木在《坚贞诗集》中所说:你抛弃自己的故乡,不是为了寻找天堂,却是那面包和椰枣,把你吸引到了远方。

    徜徉街头,亚伯拉罕考虑着该在哪儿建一座汉学馆,好让西来的同族能够学习华夏的文明,早日融入她的怀抱;依波达远眺西方,葱岭以西便连接着呼罗珊波斯的故地;马可.波罗湛蓝色的眼睛则滴溜溜四下乱转,想寻找一点财的商机。

    忽然小箱子里有人跌跌撞撞的奔来,一把揪住亚伯拉罕的衣袖,惊慌失措的低呼道:“亚老爷,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亚伯拉罕定睛一看,原来是泉州港的“大食海獠”马赫买提.易仆拉欣,当年导元倾宋的蒲寿庚的同族兼合伙人,蒲寿庚倒台之后,易仆拉欣没少吃大汉的苦头。只因为他和蒲寿庚之间除了生意往来并没有别的不法勾当,一向口碑还好,这才没有被关进矿井做苦役。

    听说易仆拉欣这些年做生意也赚了不少钱,尤其是成为大汉皇帝的承包商之后,他也是争取入汉籍的积极分子,只不过善于经商的头脑并不适合考试,一直没有通过,自然没有取得大汉公民身份。

    此时见这易仆拉欣神色惶急,一张白白胖胖的小圆脸白中泛青,活像大白天见了鬼似的,亚伯拉罕就笑道:“怎么,你的第三位老婆和第四位老婆打了起来?”

    易仆拉欣着急得连连摇手,四下看看没有人注意,才慌慌张张的道:“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这位老爷,想必您是大汉皇帝亲信马老爷吧,我有紧急军情要面见皇帝。”

    马可.波罗听他说自己是大汉皇帝的亲信,登时全身骨头都轻了八两八,什么紧急军情他是不相信的,心说多半是想结好皇帝邀宠自固吧?便笑嘻嘻的道:“其实皇帝最重实务经济之道,没有什么紧急军情,便是一般商人有了什么新奇的买卖之道,可以富民强兵的。本官也是可以引见的。”

    见马可.波罗似信不信的,易仆拉欣着急的差点儿跳了起来,他附到马可.波罗耳边,只说了一句话就让顾问官的眼睛瞪得像铜铃:

    本城的大毛拉要造反!

    原北元哈密力总管府,现在的大汉皇帝行宫,楚风接见了易仆拉欣,听到他的报告,楚风脸上神色没有一丝波动。

    因为北元力量的衰退,哈密力是和平回到大汉怀抱的,没有经过鲜血和战争的洗礼,许多渣滓也躲过了汉军的铁犁留了下来。而改土归流损害了这群蛀虫的利益,他们必然有所反应。

    作为蒲寿庚的同族,来自阿拉伯圣城麦加的易仆拉欣,在清真寺做礼拜时得到了本城大毛拉的绝对信任,反叛者希望他能够提供部分军费。

    可易仆拉欣早就见识过汉军无坚不摧的威力,早就见识过大汉的坚船利炮,他知道所谓的起义一定会成为滑稽可笑的闹剧,所以他虚言敷衍之后,很快就下定决心向大汉皇帝报告。

    静静的听完告密,楚风的神情一如最初那样波平浪静,没有易仆拉欣想像中这位皇帝拔剑四顾挥兵出征的场面,倒是给了他相当丰厚的赏赐。

    “难道皇帝不准备对这场叛乱进行镇压,或者,他希望用怀柔手段来解决?”易仆拉欣悻悻的想着,捧着楚风赐给他的财物,在汉军士兵保护下,直接住进了军营。

    回鹄风格的行宫有着许多幽深之处,易仆拉欣离开之后,楚风座位后面的幽深回廊的阴影中,李鹤轩缓缓踱出:“看来,没有经过战斗,有些人是不会服从大汉的,只有打痛了,他们才懂得适当的谦恭。”

    楚风笑了笑,他的情报司得到大毛拉造反的消息比易仆拉欣足足早了两天,但他还是接见了易仆拉欣——给予大汉的朋友适当的鼓励,会得到更多的朋友。

    锃的一声龙吟,陈淑桢宝剑寒光映得一室通明,她皓腕一抖,宝剑嗡的一声大响,忿忿的道:“唐魏征曾说匈奴人面兽心,非我族类,强必寇盗,弱则卑伏,不顾恩义,其天性也,我看这高昌回鹄也好不到哪儿去。楚兄。我这宝剑久未饮血,常于壁上作龙泉之鸣,此次正好拿那大毛拉的狗头祭剑!”

    李鹤轩看着楚风的目光,又开始“暧昧”起来,脸上挂着的表情分明是在说:这种暴力女除了皇帝您之外,还真没有人敢往家里娶……

    楚风嘿然一笑,自己都有点儿恍惚,这个沙场上斩将夺旗、所向披靡的奇女子,真的就是昨夜还在自己怀中呢喃的小娇妻吗?

    或许是觉得太过凶悍,和母仪天下的皇后身份不相匹配,陈淑桢不好意思的收剑入鞘,脸蛋略微有点儿红,还调皮的冲楚风吐了吐舌头。

    略微定了定神,楚风朝她摆了摆手,“不急着大开杀戒,有时候,不忙着消灭苍蝇的话,蚊子、臭虫和蟑螂都会接二连三的蹦跶出来,省得咱们费劲儿挨个去找,另外,给他们表演的机会,也好让世人看看清楚他们的嘴脸。”

    “然后再全部拍死!”李鹤轩和陈淑桢同时想到了。

    哈密力城郊高大的圆顶礼拜堂中,正进行着一场密谋,高昌回鹄的领“亦都护”阿斯兰汗,正和留着花白络腮胡的大毛拉,召集起城中的阿訇师傅和过去亲近北元的人,预备大干一场。

    作为政治领袖“亦都护”的阿斯兰汗,他的母亲便是北元成吉思汗的公主——北元习惯下嫁公主来控制属国和国内的其他民族,只要公主的后代成为新一任领,北元皇帝便自动成为了领的外公。

    北元兵没一箭没打一仗就跑掉,阿斯兰汗是很不乐意的,可他也知道战场上不会是汉军的对手,所以也只得隐忍下来,当汉军到来时以本地土王的身份前往迎接,指天划地的效忠大汉皇帝。

    可改土归流的命令一下,阿斯兰汗就傻了眼:按照改土归流的方法,他仅能保有包括王宫和牧场在内的全部财产,而所有的权力包括亦都护的称号、北元方面给的“哈密力王”封号,以及对全体回鹄人的统治权力,都得通通的放弃!

    阿斯兰汗很不甘心,所以当大毛拉勾搭上来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站到了大汉皇帝的对立面。

    大毛拉是一个留着大部络腮胡的老头子,干瘦的脸颊上一双深陷的眼睛好像鬼火一样闪烁,时不时射出几道诡诈的光芒,如果是阿斯兰汗是哈密力名义上的王,那么他才是这里真正的王,几乎所有的回鹄人都拜倒在他面前,不敢违逆他以真主名义降下的命令。

    但汉军的到来,改变了一切,他只是一个宗教领袖,不再是予取予夺的“王”了,大汉帝国有自己的法律,他手中的古兰经不再是决定一切的至高无上的法律,汉商和回鹄人有了纠纷就得去官府按照汉律处置,渐渐少有人到他的清真寺来寻求公正了,更何况,那些汉人儒生官员,似乎对他这大毛拉很不感冒,几次三番劝谕他们改宗安拉,那些可恶的哈尔比,竟敢说什么“敬鬼神而远之”……

    大毛拉几乎是本能的意识到,如果让汉军在这里把改土归流的工作进行下去,哈密力的人心迟早会跑到大汉一边,自己也就真的成了个只管念经的老和尚,再没有一星半点的特权了。

    所以他要竭尽全力阻止这一切,只有让改土归流进行不下去,他才能依旧做高高在上的大毛拉,而不是成天念经、没有权力的神职人员。

    对汉军的威力,阿斯兰汗还有着疑问,他很有点担心的问:“大汉帝国实在很强大,他们的力量就算魔鬼也望尘莫及,咱们这样干,究竟有没有成功的可能,会不会遭到镇压?”

    “绝对不会!”大毛拉充满睿智的神光在阿斯兰汗脸上停留了两秒钟,给这个亦都护打气:“据我所知,大汉皇帝在他的书和报纸,《新儒学》——也就是像咱们的古兰经一样的经文上说了,对内要怀柔,一定不要胡乱镇压,所以只要咱们狠狠的闹,他们是不会把咱们怎么样的!”

    那就好!阿斯兰汗定下了心。(!)

601章 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高歌入汉关(中)

    新任西域总督陈宜中临时驻节署衙。乃是过去的北元安西都元帅府哈密力行辕,大汉帝国陆军的英雄部队血战淮扬连充当着总督府仪仗,姜良材和他的弟兄们正在执行这个光荣的任务。

    帝国陆军会让屡立战功的英雄部队短时间充任皇宫门前的仪仗队,对于汉军士兵来说,这是一种莫大的荣誉,想想吧,笔挺的军服、锃亮的刺刀配上胸口熠熠生辉的勋章,往大汉皇帝的宫殿前一战,会吸引多少大姑娘小媳妇**辣的目光,引来几许兄弟部队战友羡慕到嫉妒的注目礼?

    仅次于此的便是充任总督仪仗,这种荣誉只比大汉皇帝的临时仪仗低一点点而已,血战淮扬连已经在淮扬、大都和包克图先后三次充任皇帝仪仗了,所以他们不介意稍微降低一点儿等级,把哈密力这次难得的荣誉让给浴血同安营,而自己则率领血战淮扬连站到了总督府门前。

    更何况,充任陈宜中陈总督的仪仗也很难得,这位总督的手腕刚柔相济、恩威并施,在南洋或剿或抚,治得千岛万国伏伏帖帖,令金底苍龙旗的光彩更加璀璨,实在是一位开疆万里的豪杰。此次出任西域总督,只消他像南洋那样作为,还怕这哈密力直到碎叶城的汉唐故地,不再一次回到华夏怀抱?

    姜良材把胸脯高高挺起,身穿笔挺的呢绒大衣,里面裹着细鸭绒内胆,上好的毛线衣,再加上长绒棉内衣,四道防线阻隔了扑面而来的风雪,漂亮的黑色冬季制服上挂满了金光闪闪的勋章,向所有人昭示着他追随金底苍龙旗南征北战,屡歼强敌、迭克名城的荣光。

    细碎的雪花飘飘扬扬,姜良材和他的兄弟们肩上积起了厚厚一层,没有谁会动动手拍打,他们像石雕塑像似的站在总督府门口,脸上百战老兵才有的坚毅神情,杀气油然而生,令街面上走过的回鹄青年既羡慕,又隐隐约约带着点敌意。

    城里的姑娘们,开始把注意力转向这些军衔丰厚的汉军官兵,佩戴英吉沙小刀的回鹄青年不再像以前那样抢手了;往日可以凭借好勇斗狠称霸一方,现在四处都有警察巡逻,再也不能酒后拔出英吉沙小刀随意挥舞;大汉商人的财富,那一箱箱的茶叶、整套整套的精美瓷器,还有漂亮的蜀锦、扬州丝绸和闽广细棉布,都让本地的青年们眼红,就算虔诚的祈祷也熄灭不了**的火苗。

    是的。抢劫在回鹄青年心目中是天经地义的,早在沙漠民族的蒙昧时代,为了争夺牲畜、牧场、水源和抗御外来侵袭,游牧部落之间经常互相攻击,战火连绵不绝,劫掠被奉为一种民族风俗,是一种自然而合乎逻辑的行动,是一种标志强盛的风尚。

    抢人驼马,掳人妻女,抢劫商队,被视为谋生的途径之一,是游牧民族经济上调节余缺的一种方式,譬如成吉思汗的母亲诃额仑就是他老爹也该从蔑儿乞部新郎官手上抢来的,一报还一报,他自己的老婆孛儿帖也被别人抢走过。

    阿拉伯帝国的情形,和蒙古帝国别无二致,倭马亚王朝早期的诗人顾托密不打自招的写下了自供状:“我们以劫掠为职业,劫掠我们的敌人和邻居。倘若无人可供我们劫掠,我们就劫掠自己的兄弟。”

    回鹄本生活于沙漠戈壁,先受西来的阿拉伯帝国伊斯兰教影响,后被蒙古帝国占据。此地世道人心如何,也就可想而知了,十个青年倒有九个盯上了汉商的钱财,想做一回“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

    无奈楚风早有防备,汉军烈烈兵威震慑之余,还有警察周密保护,各汉商自己也雇有保镖,多重保护之下,这些四十大盗们漫说抢劫,连个腥味都闻不到。

    所以他们对汉军的敌视,也就可想而知了。

    那又怎么样呢?姜良材从街道上来回的几个回鹄人深陷的眼窝中看到了敌意,但他毫不在乎,就这几个猴子似的胡人,不够看!

    可这几天,总督府广场对面的大清真寺,不断有鬼鬼祟祟的人进进出出,他们看着总督府的眼神也很有几分奇怪,莫不是有什么阴谋吧?

    姜良材握了握手中的击式线膛枪,沉甸甸的,给人安心的感觉,他就释然:朋友来了有好酒,敌人来了嘛,咱有步枪和刺刀来招待!

    哈密力城西的大巴扎(市场),汉商和胡商的经营区域泾渭分明,经营的货品也大相径庭:胡商卖的多是天竺檀香、波斯绒毯、印度土布和大马士革的弯刀,汉商卖的则是大汉内地生产的机织布、呢绒、共析钢打造的小刀和工具。

    大汉巨商郑子端起一盏茶水慢慢啜饮,他跷起二郎腿,悠闲中透着几分得意:看来,这次随驾北征。虽然吃了不少风餐露宿的苦头,但开辟漠北和西域两条商路,将汉地和南洋的货物运到这里出售可以获取重利,把西域出产的棉花、黄金、葡萄酒和宝石,以及漠北的牛羊皮毛和硝石运回去,又是一层重利,这样来回贩运,利润可是相当丰厚啊!

    看了看对面的胡商,郑子就笑了,这群白痴也想和我们竞争?就是白痴都能看出印度土布的质量根本没法子和汉地出产的机织布相提并论,至于成本和价格嘛,呵呵,印度人织一匹布的时间,王李氏工厂里同样一名纺织工人可以织十五匹!

    “巴依老爷,你这个布怎么卖?”

    有顾客上门,郑子心情不错,亲自和他谈:“每匹要大汉金钞五十元,或者说一两银子买两匹布。”

    年老的回鹄顾客摸了摸布匹,说话倒是很实在:“嗯,比对面祖儿江布巴依老爷的布细密厚实多了,每匹还便宜点,真不错,我买六匹。来,这是新兑的三百元金钞。”

    回鹄老人扛着布匹欢欢喜喜的离开,看着这一幕胡商区贩卖印度土布的祖儿江布就恨得牙痒痒,向打手们使了个眼色,两名留着络腮胡的大汉就摸了摸腰间的英吉沙小刀,嘿嘿冷笑着追了上去……

    这边,祖儿江布带着人径直找上了郑子,一群胡商和他们的打手们,把郑子新开的店铺围了起来。

    “诸位请坐,”郑子知道来者不善,但他也不是个胆小怕事的主儿。当年为了赚钱连山越人的寨子都敢闯,如今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还怕哈密力这几个回鹄商人?

    祖儿江布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灰色的眼珠子闪着寒光:“外乡人,为什么不加入我们的布匹行会?每一位到哈密力做生意的外乡人,都必须加入行会,才允许他开张做生意的。”

    郑子笑得很开心,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不紧不慢的道:“老兄说的行会,可有在大汉帝国西域总督府民政局注册登记?”

    祖儿江布和追随他的回鹄商人们都吃了一惊,霎时有些儿慌乱。

    没想到不能唬住这汉商,到差点儿被他唬住了,祖儿江布定了定神,又道:“安拉在上,我们的行会是早就成立了的,那时候大汉还没有打到这里来,自然没有登记嘛,而且我们这个行会是本地布业的魁,将来要登记也就是个小事而已……”

    郑子笑容可掬,说着说着祖儿江布才现自己上了当,半天没有说到逼对方入会的问题上来,反而被绕了一大圈为行会辩护了,他有些恼羞成怒的道:“说到底,你参不参加我们的行会?”

    同来的回鹄商人,七嘴八舌的帮腔:“外乡人,像你这样低价卖布,把别人的饭碗都打碎了,这样下去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郑子仰天哈哈大笑,忽然神色肃然的道:“贵会没有在民政局登记注册之前,按我大汉律法,鄙人只能视为非法组织,入会一事就只好敬谢不敏了;至于布匹卖价嘛,如果你们认为鄙人有不正当竞争之行为,大可去总督府工商局投诉,除此之外,再无别的了!”

    回鹄商人们还待在说什么,郑子干脆下了逐客令:“诸位。道不同不相为谋,还请不要围住小店,耽误鄙人的生意!”

    几名性情暴躁的胡商和跋扈的打手,把手悄悄伸向了腰间的英吉沙小刀,过去,他们就是用这种锋利的小刀给那些不合作者一个狠狠的教训。

    但现在,时代变了,大巴扎再也不是行会的天下,几名荷枪实弹的警察现了这边的异常,端着枪就跑过来。

    祖儿江布朝同伙打了个眼色,一行人悻悻的离开了,但这些回鹄商人离开前那恶狠狠的眼神,让郑子觉得,事情绝对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清真寺附属的宗教学校,一群当地贵族的子弟正在义愤填膺的说着什么——能够脱离繁重的生产劳动,进入学校学习的,都是家底丰厚的贵族子弟,何况学习所需要的笔墨纸张在西域也很昂贵,一般百姓是负担不起的。

    正在脸红脖子粗、手舞足蹈骂着汉军的鹰钩鼻青年,乃是“亦都护”阿斯兰汗的儿子古尔买提江,他亢奋的挥舞着手臂,对大汉皇帝和他的军队破口大骂:“该死的异教徒,魔鬼的信仰者,不折不扣的哈尔比,居然成为了哈密力的主宰,骑到了咱们回鹄人头上拉屎撒尿,这还得了?!”

    有人应和着:“穆圣教导我们,不信教的哈尔比都要下火狱,这群异教徒,迟早会被地狱烈焰焚烧骨髓!”

    煽动进行中,也个别来自贫苦牧人家庭的学生在窃窃私语:“古尔买提江为什么这样憎恨汉人?似乎过去的蒙古万户,对他父亲阿斯兰汗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啊,何况,蒙古人收的税比大汉重的多,还要家家户户出美丽的处*女供他们yin乐。”

    被问到的学生附到朋友耳边,压低了声音道:“你不知道吗?古尔买提江的第四个妻子——不,应该说未婚妻,爱上了一位汉军军官,所以他才这么愤怒。”

    “那位军官,是安拉虔诚的信徒吗?”

    “当然不是。”

    “那还得了!”宗教学生立马忘记了过去蒙古万户挨家挨户搜寻美女yin辱的往事,像打了鸡血似的蹦起来三尺高:“这是玷污了古兰经,玷污了咱们回鹄的仇恨,一定不能容忍!送那些哈尔比下火狱!”

    宗教学校的学生们脸红脖子粗的喊叫着,只不过没有人问问他们,当年蒙古铁骑蹂躏之时,任意索取女子yin辱的时候,他们为什么没有怒如雷,去送蒙古侵略者下火狱?未免有些儿欺软怕硬的嫌疑罢?

    清真寺第二层的回廊上,阿斯兰汗和大毛拉的对话给这一幕加上了再好不过的注脚:“大毛拉,我明白了,异教徒弱小的时候,咱们就用弯刀和弓箭让他们屈服,敌人强大的时候,我们要用智慧来维护自己!异教徒皇帝在这里,他一贯宣扬仁爱,如果我们的声势足够大,如果我们得到了西面哈拉火州、别史八里诸多城邦的声援,他就必须妥协了!”

    大毛拉狡猾的笑了,智慧,利用敌人的仁慈也是很有效的呢。

    城中各处暗流涌动,大巴扎、清真寺和街头巷尾谣言像长上了翅膀一样飞传,回鹄姑娘阿依古丽却和心上人沉浸在爱河中,浑然不觉危险的渐渐接近。

    “亲爱的郎呵,让我轻轻抚摸你的脸庞,我的心头比蜜还甜哟,只害怕那狂暴的风雪,把我们无情的分开~~”过去听人唱过的情歌,不知不觉涌上心头,阿依古丽紧紧的依偎在情郎的肩头,唯恐下一刻就会像歌中故事那样,被迫生离死别。

    不为别的,只因为阿依古丽除了哈密力郊外贫穷的牧羊女、本城最娇艳的花儿之外,还有一个身份是阿斯兰汗儿子古尔买提江的第四位未婚妻!

    但她的情郎,也不是软弱可欺之辈,因为让阿依古丽坠入爱河的情郎,他是大汉陆军血战淮扬连第一排的许仲远许麻子!

    两个苦人儿的过去,我们不需要再去追溯,只需要知道他们现在紧紧依偎在一起,机缘巧合,让两颗年轻的心脏焕了热情,当爱情到来时,民族和信仰决不会构成阻隔。

    轻轻抚着心上人的脊背,许仲远喃喃的道:“放心吧,我的连队就在总督府门前执勤,我是轮休才出来找你的。等会儿找姜连长打了证明,就可以去总督府民政局登记结婚了,到时候,我的弟兄们一定会给我们筹备一场盛大的婚礼,我们就可以堂堂正正的结婚了。”

    事实上,阿依古丽根本听不懂许仲远说的什么,只是痴痴的盯着心上人,敲着他不停的说着话,心头就欢喜得很。

    因为父亲欠下阿斯兰汗的债,父亲被逼将自己许配给他的儿子抵债,又气又愧,一两年间,两位老人相继去世……初雪降下,阿依古丽走得远了点,急匆匆赶着羊儿回城外的家,却不幸坠入了石窟,是这位汉军士兵无意中现并冒着生命危险救了她,给了她第二次生命。

    所以,在阿依古丽的心中,许仲远长着不少麻点的脸,远比古尔买提江的小白脸好看得多,怎么看都看不够。

    “对了,你的父母,嗯,爸爸、妈妈,爹、娘,”许仲远竭力想让心上人明白,又是打手势又是比划大小,最后,他在地上画了一小两大三个人,指着中间的人说“阿依古丽,”然后指指两边的大人:

    “还在吗?如果在的话,我们结婚,结婚,”许仲远挠着头皮,牵起阿依古丽的手放到自己胸口,又颤抖着将自己的手放到她的胸口,“是要请他们来的。”

    不,不在了,阿依古丽摇着头,脸上露出忿忿之色,对阿斯兰汗和他的儿子古尔买提江,实在是恨之入骨。

    原来这个可怜的女子,早早的失去了双亲,真正是红颜薄命啊!许仲远感叹着,带着阿依古丽就向总督府走去。

    上天注定这场大汉帝国陆军桩和西域女子的联姻不会太过顺利,还没有走到总督府门前,两位新人就遇上了冤家对头。

    古尔买提江和他的伙伴们上街办事,一眼就看见了阿依古丽,这个贫穷的牧羊女却是哈密力的一朵鲜花,姿容非常美丽,见她和汉军军官待在一起,古尔买提江顿时妒火中烧,冲上前大吼道:“yin荡的女人,竟敢和异教徒哈尔比勾勾搭搭,不怕被石头砸死吗?”

    按照大毛拉的法典,凡是胆敢和异教徒结合的女子,通通要处以yin邪和异端的双重惩罚,必须半身被埋在沙坑里,露出上半身,然后被众人拿着石头活活砸死!

    阿依古丽本有些害怕,但心上人坚定的臂弯和四周开始注意这边动向的警察给了她勇气,她平生第一次骂了势力强大的仇人:“不,我宁愿被石头砸死,也不会屈服,更不会嫁给你这条哈密力的恶狼!”

    在若干同学面前丢了脸,古尔买提江气得一张脸煞白,他右手抡起,巴掌就朝着阿依古丽粉白的脸蛋上扇了过去。

    虽然听不懂心上人和这个回鹄年轻人说些什么,但仅仅是从表情和语气上,许仲远就猜了个**不离十,古尔买提江刚刚举起手,许仲远的大手就像铁钳一样抓住了他的手腕,两道目光如闪电般逼视:“有话好好说,打女人算什么本事?!”

    “放开我!你这个该死的哈尔比!”古尔买提江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挣扎着。

    宗教学校的学生,就算好勇斗狠也不过街头拳脚,怎么是百战余生的汉军老兵、战斗英雄的对手?许仲远抓着古尔买提江就像老鹰捉小鸡似的,一双手更比老虎钳还要有力,回鹄人奋力挣扎也没有一点儿效果,反而搞得自己手腕生疼,几乎让他误以为手掌断掉了。

    又疼又害怕,加上误以为手掌断掉,古尔买提江啊啊啊的怪叫起来,许仲远不屑的甩开他,阿依古丽更是紧紧的依偎着情郎,在她的心目中,古尔买提江根本不是自己的未婚夫,而是逼死父母的大仇人。

    “你这个可恶的哈尔比!”古尔买提江抽出腰间的英吉沙小刀,就朝着许仲远冲了过去,几名同伴也摩拳擦掌,准备帮助他。

    双拳难敌四手,许仲远先将阿依古丽护在自己身后,再想办法慢慢和对手周旋,不过他还没有出一招一式,四周响起了警察哔哔的哨音,不少警察端着步枪冲了过来,远处,更有一对全副武装的汉军巡逻队小步跑来。

    古尔买提江不是白痴,面对黑洞洞的枪口、亮锃锃的刺刀,硬拼等于送死,他继承了父亲阿斯兰汗狡猾如狐狸、凶残如豺狼的本性,立马转变了方向,朝着汉军巡逻队和警察高声叫喊起来:“各位帮忙啊,这个汉军抢我的未婚妻,他是个违反军纪的坏蛋,帮我把他绑起来,送他去见官!”

    警察们不明所以,虽然他们有心偏帮身为汉军士兵的许仲远,但执法过程中是不可徇私情的,有河西一带招募,懂得回鹄语言的人便问阿依古丽:“姑娘,这个回鹄年轻人说你是他的未婚妻,是这样吗?”

    汉语和回鹄语的语法是不相同的,警察也只是粗通而已,在阿依古丽听来,这话就成了“你是否曾经是他的未婚妻”,于是她点了点头,说:“是的,不过现在他是我的仇人。”

    这个半吊子警察又听差了,仇人和冤家两个词在回鹄语中很相近,而冤家又是不少回鹄女子对丈夫的称呼,于是他听来就是阿依古丽说“以前我是他的未婚妻,但现在我已经是他的妻子了。”

    警察的脸色一下子就黑了,奸骗人妻这可是汉军纪律严厉禁止的,违反之人会受到相当严厉的惩罚,哪怕是英雄部队的战斗英雄,为国家立下了汗马功劳,也不可能例外。

    “兄弟,不好意思,得罪了!”警察公事公办,用绳子把许仲远绑了起来。

    许仲远倒莫名其妙了,他根本就不知道阿依古丽和古尔买提江对警察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说完警察就要捆自己,不过他心底坦荡,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也就随便警察捆了起来,反正不管军法处还是总督府,总有说理的地方嘛。

    古尔买提江却一下子得意洋洋了,谁不知道父亲阿斯兰汗是大汉皇帝的座上宾,汉军入城之后还和大毛拉一块出席皇帝举办的宴会?一个小小的军官也敢和我古尔买提江斗,只怕连你们的皇帝,也会拿你的人头来向西域诸城邦示好吧?

    古尔买提江的同伴和周围看热闹的回鹄人更是议论纷纷,“阿斯兰汗的儿子还是不得了啊,虽说改土归流了,毕竟是这里的大头人,大汉皇帝也不能不给几分面子嘛!”

    “是的,阿斯兰汗终究是阿斯兰汗,不管怎么改土归流,鹰飞高天、鼠窜原野,汉人是高天的鹰,我们是田野的鼠,汉法毕竟管不了咱们回鹄人!”

    阿依古丽却是吓得呆了,她之所以不担心情郎遭到古尔买提江的报复,只因为情郎就是大汉帝国的军人,想来警察和士兵都是站在他一边,也就不怕阿斯兰汗的势力了。

    可谁又能想到,警察居然把情郎捆了起来?瞧这个样子,只怕凶多吉少啊!

    “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阿依古丽扑到许仲远的肩膀上放声大哭,仿佛下一刻就要生离死别似的。

    倒是许仲远不慌不忙,轻轻拍了拍她耸动的脊背,“大汉皇帝神目如电,陈总督宜中公明察秋毫,无论送到哪儿都是我们有理,怕什么?”

    一行人簇拥着,来到了临时总督府,门口执勤的姜良材大吃一惊,早听说许仲远结交了一位回鹄牧羊女,听说今天他休假就是去约会的,怎么会搞到现在这么个样子?

    “他***,敢把咱们的战斗英雄捆起来,真他**不是个玩意儿!”几名士兵摩拳擦掌的走了过去,准备救下自己的战友。

    姜良材慌忙制止了他们,虎着脸道:“你们疯了?此事自有我大汉国法处置,军人不得干政的信条,你们都忘了吗?”

    官兵们自然懂得军人不得干政的道理,这可是大汉帝国立国之本,进军队之后立马开始学习的,哪怕你退伍之后做部长、总督,哪怕你在军队官居中将、上将,只要肩膀上扛着金银铜的星星,就不能对政务指手画脚。

    那么,这件事就只能靠运气了吗?万一许仲远真的是一时糊涂,不像他说的是去约会,或者年轻人过了火,做了点不该做的事情,就这么判刑处罚了,多可惜啊!

    看着回鹄人得意洋洋的样子,士兵们都有些不平之色。

    “快,”姜良材拍了拍副手刘国泰的肩膀,“去行宫请示吾皇,万一有什么,求他老人家下特赦令!”

    我堂堂正正做人,要什么特赦令!许仲远昂昂烈烈走进了总督府大堂。

602章 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高歌入汉关(中下)

    刘国泰垂头丧气的从行宫回到总督府。他没能求到大汉皇帝的特赦令,楚风给他批示上只有四个字:依法办理。

    守望在总督府门口的姜良材早已等得心焦。

    审判已经进行了半个时辰,内情水落石出,分明是那古尔买提江借羊羔儿息强娶阿依古丽,根本就不是他的未婚妻,阿依古丽和许仲远才是真心相爱的一对。

    可陈宜中总督迟迟不下判决,据战友们猜度,多半是顾忌古尔买提江的父亲“亦都护”阿斯兰汗,哈密力新近纳入大汉治下,改土归流还在进行之中,断案不得不考虑阿斯兰汗和大毛拉的反应。

    细雪纷纷扬扬,刘国泰跑得满头大汗,喘着气将皇帝签批的圣谕递给姜良材:“吾皇只披了依法办理四个字,要是……”

    姜良材却是眼睛一亮,产出了一口气,高兴的拍了拍战友的肩膀:“够了,有这四个字就足够了!”

    大堂之上,匾额大书着“明镜高悬”四字,文书、长史左右分列,法警、卫兵齐齐整整,陈宜中沉吟着迟迟不下判决。因为他深知要对得起匾额上的四个字,并非那么容易。

    并非顾忌阿斯兰汗、古尔买提江父子的身份地位,他在南洋得专征伐,多少叛乱的酋长、横行的海盗做了息辣港绞刑架上的风干尸?只不过是否会干扰大汉皇帝引蛇出洞的计划,倒是值得细细斟酌一番,若是有些不妥,大不了让许仲远先受点儿委屈,等到事情结束,再把案子重新翻过来。

    这就是陈宜中和文天祥的区别所在,如果是文天祥来判案,他绝对会刚正不阿的依法裁判,哪怕引严重后果也要毅然承担,绝不肯委屈任何人;陈宜中这样的实用主义者,则会审时度势,以对大汉帝国最“有利”,但不一定最“公正”的方式来处理——有些特殊的时候,这两者并不统一。

    许仲远紧紧拥着阿依古丽,看着陈宜中的眼神充满了疑惑不解——刚才的审案过程,经过通事官翻译,许仲远已全然明白了前因后果,只不明白一点,如此简单的案情,陈总督为何迟迟不下决断?

    古尔买提江则洋洋得意,甚至恶狠狠的威胁阿依古丽:“我父亲是亦都护,我的伯父是大毛拉,就是汉人皇帝亲来,也不能不礼让三分!二月的甜瓜还没起秧。三月的葡萄结不起霜,小羊羔你也逃不出我的手掌!”

    就在此时,充任总督府门禁仪仗的姜良材小跑着将楚风的批示递上,陈宜中扫了一眼就颔而笑:皇帝已经做好了布置,现在自己不必为委屈,哪怕暂时委屈堂下这对情侣而心怀歉意了。

    “根据大汉律法,欠债还钱而已,便是实在偿还不起,也由本官指定期限分期偿还,并无卖身抵债一说,所以,”陈宜中温和的问阿依古丽:“基于债务关系产生的婚约,本官宣布无效,你欠他多少债务,只须清偿了便罢!”

    听得通译官的翻译,阿依古丽喜极而泣,她终于摆脱了可怕的命运,喃喃的祈祷着:“安拉在上,对,还有大汉皇帝和这位白胡子大官,阿依古丽一辈子感谢你们的恩德!”

    许仲远心头一畅。大声道:“要相信大汉皇帝和他制定的法律,往日报纸上说‘血可流、头可断、金石可穿,而律法不可污’,今天陈总督的判决便是明证!”

    堂下旁听身旁的士兵和汉商们也欢呼雀跃:“对,大汉律法是公正的,依靠法律,我们都能得到公正。”

    陈宜中难得的老脸一红,为自己刚才还准备暂时委屈一下这对小情人而感到愧疚,他暗暗思忖:一时一地乃至万千性命之得失,与维护国家律法纲纪的不可亵渎相比,或者后者更加重要?

    “谢总督大人秉公裁判,我这就还他钱”,许仲远朝上拱了拱手,笑嘻嘻的掏出了钞票,

    古尔买提江没有伸手去接,恶狠狠的瞪了眼阿依古丽,然后冲着陈宜中叫道:“神圣的《可兰经》教导我们,信道的女子不可和不信道的异族男子结婚,大汉皇帝入哈密力,可是昭告天下允许我们宗教自由的,总督将阿依古丽判给这汉军军官,欺负我哈密力无人么?你这是对我们回鹄人的侮辱!”

    陈宜中本为刚才的疑虑而不自在,闻言登时大怒,将惊堂木一拍:“我大汉儒释道三教并重,敬奉炎黄祖宗,也允许你耶稣、真主、光明诸教流传,但岂可以教义抵牾律法?大汉皇帝钦定宪法,还需考求你那经书么?滑天下之大稽!”

    侧旁手持案卷文牍的书吏也掩口而笑:“譬如南洋一带的婆罗门教支派,还有吃人、血祭侍奉湿婆神的。照你这样说,俺大汉皇帝还许他随便捉人去吃?”

    古尔买提江气得浑身抖,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会被嘲笑到这步田地,仗着阿斯兰汗的势力从来骄横跋扈,脑子一热就戟指陈宜中道:“你们、你们侮辱了圣哲,所有的回鹄人都会以你们为敌!我们会报复的!”

    “大胆狂徒!”陈宜中惊堂木重重一拍,震得堂上堂下鸦雀无声,倒竖川字眉、轻拂掩口须,声音低沉中带着金石之音:“来人呐,将这咆哮公堂的浑人,与我重重打出去!”

    两边的卫兵、法警早就憋得手痒痒了,听到这个命令顿时大喜,一群如狼似虎的汉子涌了上来,灌了细铜丝的生牛皮鞭子舞得哗哗响,劈头盖脸的抽下去,犹以姜良材、刘国泰最卖力,一边打一边冲着战友许仲远嘿嘿怪笑。

    古尔买提江被打得衣衫破裂,皮开肉绽,大汉帝国的生牛皮鞭子夹着细铜丝,不经过鞣制的牛皮割成四棱四线的条子绞在一处,一鞭子抽下衣服破裂,两鞭子皮肉肿得寸把高,三鞭子下去就血肉模糊。

    再打下去只怕连命都要送掉。古尔买提江的伙伴们抱着脑袋一拥而上,一边陪着笑脸,一边七手八脚的将他拖了出去,当然这个过程中每人身上也着实挨了好几下厉害的。

    阿依古丽有些害怕的看着这一幕,往日高高在上的古尔买提江就这样被打得体无完肤,解气之余她看了看身边浑若无事的心上人,再看看堂上那位白胡子大官,只觉得大汉治下,和以前确实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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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夜,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在哈密力的街头巷尾传播。

    清真寺旁边的广场上,有宗教学生拉着朋友小声道:“知道吗。汉人抢走了古尔买提江的未婚妻,还狠狠打了他一顿,现在生死未卜呢!”

    被问到的人一脸惊恐:“真的吗?连阿斯兰汗的儿媳妇都被抢走,我们还不得凭他们宰割?”

    有人咬牙切齿:“这事儿绝不能善罢甘休,我们一定要找大汉皇帝给个说法!”

    也有人犹豫不决:“可这样做会不会招来汉军的报复?咱们可不是军队的对手啊。”

    “不,绝对不会,你看这些汉兵,待人和和气气、买卖也不敢占咱们丁点儿便宜,分明就是群懦夫,和动辄烧杀抢掠的蒙古勇士根本没法比,只管闹,大汉皇帝还要怀柔西域诸多城邦,一定不会把咱们怎么样的!”

    习惯了弱肉强食的丛林秩序,在回鹄人心头,烧杀抢掠才是英雄,严守纪律被当成了笨蛋,横行霸道才是强者,和和气气就成了懦弱。

    大巴扎附近,也有暗流涌动。

    一具僵硬的尸体旁边,聚集起不少人,他们在尸体旁边议论纷纷:“天,老囊希尔只是去汉人布店买了点布匹,就被杀掉了!他买的布匹也被抢了回去!”

    “是谁干的?”

    祖儿江布的打手粗声大气的道:“今天上午,囊希尔到汉人郑巴依的店里买布,我听见他们为价格争吵起来,虽然郑巴依把六匹布卖给了他,却声言不会让他占一点儿便宜……”

    围观的人们登时鼓噪起来,祖儿江布的手下不失时机的煽风点火:“为了几匹布就要了一条人命,这也太心狠了了吧?难怪说,汉人都是魔鬼的信徒呵!”

    人群的怒火被煽动起来,头脑简单的牧民们没有想,或者仅仅因为敌视而不愿意去想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只是被仇恨蒙蔽了心灵,疯狂的叫嚣起来:“给哈尔比一点儿颜色看看,让他们知道回鹄人不是好欺负的!”

    有人点燃了火把,向大巴扎内汉商聚集的区域涌去……

    清真寺,大毛拉假模假样的做着祈祷。没有人知道他悲天悯人的面孔下面,究竟隐藏着多么恶毒的灵魂。

    “穆圣教导我们,真理要用血和火来传播,并非我们好战,而是大汉帝国的残暴无法忍受!年轻人们,我告诫你们不要轻举妄动,因为我将会用我的生命去劝诫大汉皇帝,让他收回改土归流的旨意——哪怕为之粉身碎骨,也是遵循穆圣的指引,惟求你们不要冲动,失去年轻的生命!”

    大毛拉越是这么说,底下听他宣讲的人们越怒火如雷,吼声几乎掀翻了清真寺的屋顶,这时候就有古尔买提江的伙伴恰如其分的跳了出来,抬着被包成木乃伊的古尔买提江,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看看呐,这是我们亦都护阿斯兰汗的儿子,尚且被打得不成*人形,既然阿斯兰汗不被他们放在眼里,要是大毛拉去觐见皇帝,他老人家的生命也必定得不到保证!”

    有个神情最为激动的学生跳到了高高的石阶上,大声道:“我们怎么可以悭吝自己的生命,却让睿智、伟大的大毛拉去冒险?回鹄的勇士们,应该是我们付出的时候了!”

    石阶下一片声的叫:“对,青年应该冲在前面!穆圣教导我们:为真理而死是可以升上天堂的,那里有水河,水质甘冽,那里有蜜河,蜜水有花的香甜,那里还有奶河,奶水永远新鲜!”

    “不要啊,你们都还年轻,让我这把老骨头……”大毛拉还待再劝,青年们已拔出英吉沙小刀,乱纷纷的冲了出去,灰白色的人潮开始在街面上涌动,并且不断有新的支流,从小巷子汇入。

    此时的大毛拉,却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去觐见大汉皇帝,反而和阿斯兰汗肩并肩站到了清真寺二楼的平台上,两位阴谋家像夜空中的两只猫头鹰。

    “驱策这些头脑简单的人去挑衅大汉的威严,咱们隐身幕后,进退自如,说不定大汉皇帝明天一早就会来这里,请求我们出去收拾局面呢,哈哈哈哈……”

    大汉皇帝楚风会向他们想象的那样做吗?

    哈密力闹得天翻地覆的时候,楚风正和两位妻子欣赏着月色,或许因为白天的细雪落尽,天空万里无云,一轮明月如银盘般挂在天中,清冷的月光洒下,映在积雪之上,只觉得天地间一片清丽。

    葡萄美酒夜光杯、佳人双双长歌行,楚风咧着嘴任由雪瑶纤纤素手将葡萄剥了皮再送到他口中,就只差高唱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了。

    外面的喧哗声越大了,楚风却浑不在意,仍旧和陈淑桢、雪瑶赏月,待得大巴扎方向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天空,他才略略皱了皱眉。

    “这把火烧得很旺啊~”,应邀前来的郑子性情不错,好像大巴扎那边燃烧的并不是他的商铺。

    楚风嘿嘿一笑:“都是烧的我的钱,要是烧你的,想必郑大官人就没现在这样悠闲自在了吧?”

    郑子不好意思的低头一笑,原来,包括他在内的所有汉商都撤走了伙计、搬空了商铺,大巴扎那边是玩的空城计,火烧再大也不过烧几间空房子罢了,而且还有大汉皇帝允诺出钱重修,作为商人,根本就没有损失嘛。

    “快看,”楚风轻轻环住雪瑶盈盈一握的腰肢,“这把焰火可是为夫我出的钱,不看仔细了未免有些亏本。”

    李鹤轩,大汉帝国的獠牙,如同毒蛇一般隐身于花木的阴影之中,然而任何人都不能无视他的存在。听到楚风的话,他沙哑而低沉的嗓音就嘿嘿干笑着刺激众人的耳膜:“古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博褒姒一笑,今天咱们大汉皇帝也燃大巴扎给雪瑶皇后解闷,真正古今相通了。”

    这里并无外人,所以李鹤轩开起了玩笑,要是文天祥在这儿还得了?只怕一大堆义理就压得李鹤轩头疼。

    楚风、郑子自是不以为然,雪瑶一项讨厌李鹤轩,没好气的哼了声:“就算你们有了定计,外面闹成这个样子,堂堂情报司长就不去管管吗?”

    李鹤轩一愕,神圣鞠躬道:“原来雪瑶皇后嫌在下聒噪,好、好,微臣这便告辞,还请吾皇恕罪。”

    说着他就给郑子打眼色,两个家伙不约而同的告辞离开,只不过眼神中分明是在说:“皇上,咱们走了,留给您过二人世界,不,您老人家这会儿是三人世界,嘿嘿。”

    楚风贼笑着摸了摸鼻子:“小李子,离开之前有个问题想问你。”

    李鹤轩恭恭敬敬的拱手道:“恭请圣谕。”

    楚风笑得很开心:“嗯,你说我是踢你右边屁股呢,还是踢左边屁股?”

    呃~李鹤轩臭着一张脸,捂着屁股鼠窜而走,莫说雪瑶掩口吃吃的笑,就是刚才在外人面前绷着架子的陈淑桢,也忍不住莞尔。

    大汉帝国西域总督府临时驻节署衙,姜良材正带领着战友们执勤,一群群的回鹄青年像疯了似的,不断冲击着署衙,他们不得不多次用明晃晃的刺刀和生牛皮鞭子给这群疯狂的人一点儿教训,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疼痛,而敢于用英吉沙小刀挑衅大汉板式甲的傻瓜,则被雪亮的刺刀捅穿了肩膀,痛苦的嚎叫着。

    姜良材只不明白一点,为什么陈总督和皇帝还没有下达镇压的命令?特别是陈总督,这位曾经的南洋总督,当年斩杀的土人还少了吗?为什么现在他不拿出霹雳手段,反而显得有些优柔寡断了呢?我们一个冲锋就能打垮这群暴徒!

    记忆中的陈宜中陈总督大人,可不是个心慈手软之辈啊!

    不单单是姜良材奇怪,警察局消防队官兵们也接到了一个非常奇怪、非常难以理解的命令,命令上不允许他们去救火就算了,可命令的另外一部分,简直就让他们惊得目瞪口呆。

    “嗯,无论如何,大汉皇帝的命令是不可以违抗的,我们这就去做吧!”队长一边挠着头皮,一边带着弟兄们,在荷枪实弹的警察保护下走向大巴扎,说实话,这活计虽然和消防两个字背道而驰,但做起来可比救火爽快多了,也算,某种轻松愉快的泄吧!

    火越烧越大了,行宫楼台上楚风轻抚美人香肩,满不在乎的道:“烧吧,抢吧,黑夜遮蔽了今天的罪行,但明天一切都将暴露在阳光之下!”(!)

603章 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高歌入汉关(四)

    由全副武装的警察保护。消防队来到了大巴扎,他们推着水龙车,一道道水柱浇向火海,冷水与烈火相激,出嘶嘶的响声,腾起阵阵浓稠的蒸汽,热浪滚滚。

    早在宋代,百万人口大城市如雨后春笋涌现,水龙车就成为了城市防火的重要工具,畜力车配上生漆大水柜、毛竹唧筒,推动水柜里的活板就能从唧筒中射出水流,对抗炽热的烈焰。

    俗话说公门之中好修行,衙役、快手、壮班、牢子、钱粮师爷各有各的财路,譬如衙役想赚钱,就得练出一手打板子的绝活,有时候板子高高举起重重落下,打到受刑者的屁股上却轻得像阵风,连个红印子都不留,有时候看似轻描淡写,几下子就打得皮开肉绽、筋断骨折。

    水龙队也不例外,从开封派到哈密力的老水龙队员苟老黑就是掌握这种诀窍的佼佼者。只不过他的本事比起衙役打板子来,更加凶狠毒辣丧良心十倍,除了同是来自开封水龙队的队长和几个老伙伴知道,就再也不可对外人道了。

    刚才,有一名身穿灰衣,面目非常普通,叫人见过一面之后立马就会忘记的人来到警局,叫队长出去密谈了一会儿,回来之后队长就悄悄给他下达了那个奇怪的命令,虽然不知道来人究竟是哪路神仙,苟老黑却很清楚,有些事情照上头的指示办就是了,至于内情嘛,只怕知道的越少越能长命百岁。

    于是他端起水龙,几位老伙计压下了活板,一股一股的水流激射而出……

    救火?祖儿江布嘿嘿的阴笑起来,不消说,竞争对手郑家铺子的火就是他放的,买布老人的命案,也是他支使打手做下的,夺取一个垂老的生命又算得什么?这个回鹄商人为了利益可以把灵魂出卖给魔鬼!

    火势很大,房屋的木结构部分噼噼啪啪的燃烧着,烈焰冲天而起,并且顺着檩子、椽子一间间房间的蔓延,郑家铺子附近的几座汉商铺面,也逐一陷入了火海。

    火借风势、杯水车薪,水龙对火势起不到多大作用。祖儿江布笑得很开心,“烧吧,烧吧,把这些哈尔比的商铺、货物和留下来照夜的伙计通通烧成灰,反正他们死后也是要下火狱的!”

    大巴扎胡商区的回鹄商人们都看得兴高采烈,经此一把大火,只怕竞争对手都要大伤元气吧?这个寒冷的冬天,也就只有咱们的布在上市出售了呀!

    有脑子灵活的回鹄商人反应过来,对手下人叫道:“哈吉耳买提,快去把原来的价格目录撤下来,明早可不是现在的价格了!”

    “对对,至少涨两成嘛!”

    祖儿江布得意的笑道:“看呐,这些不信神的哈尔比,被降下了火罚,而我们这些虔诚的信徒,却能安然无恙,这不是真主展示的神迹吗?”

    回鹄商人们都狂笑起来,他们自然是知道内情的,只在汉商区放了火,而汉商区和胡商区之间隔着相当大一块空地,那火再大。无论如何也烧不到胡商区来的。

    看着火头在汉商区蔓延,将一间又一间竞争对手的商铺吞噬于火海之中,祖儿江布就笑得心尖儿都颤起来,将手按在胸口,身子朝同行们略略呵了呵,他戏谑的笑道:“明天,等汉官来查访,咱们可是好生生的站在这里观看,离着十七八丈远,这把火和咱们无关,诸位可要互相做个见证哟。”

    “没问题!”回鹄商人们齐声道:“咱们可以作证,那把火是暴民放的,他们放火之后就朝着总督府去了,至于是谁放的火嘛,天色太暗,几千人涌在一处,咱们也没长火眼金睛,自然是一个也没瞧清楚的了。”

    祖儿江布终于忍不住狂笑起来,觉得自己这一手真正聪明到了极点,就是传说中智慧的阿凡提,只怕也没有这样滴水不漏的计谋吧?

    忽然有人有点儿吃惊的叫道:“咦,怎么树也烧起来了?”

    汉商铺面末端,与胡商区之间隔着块不小的空地,空地边缘生长着一排白杨树,房屋上熊熊燃烧的烈火炙烤着最近的那株,尽管消防队的队员们用水龙对着房屋不停的喷射,火头还是像长了眼睛似的往树上窜,不一会儿,被烈焰炙烤着的树木就燃烧起来。

    时值冬季。树木枝叶干枯含水极少,加上白杨树本身富含油分,一经烈焰舔舐就熊熊燃烧起来,整株树上火苗急飞窜,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就从主干到枝桠全部冒出了烈火,一棵树烧成了巨大的火炬。

    汉人的水龙队似乎没有关心树木燃烧的事儿,依然忙着朝房屋喷水,如果这时候他们向树木喷射水龙,或许接下来的一幕不会生,但现在还没有人现端倪。

    树木燃烧噼啪着响,枝桠烧得通红断落,随着风火之势四下散布,何况两棵树的主干虽然隔着一段距离,它们的枝桠却在空中相交接,正好成为火苗快通过的桥梁,很快第二株树就被点燃。

    多米诺骨牌倒下了第一张,就不会中途停止,接下来是第三株、第四株……

    祖儿江布的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他哆嗦着嘴唇,几乎要说不出来话了:“快,看在真主的份上,快些把那该死的树浇熄!”

    消防队也现了问题。他们开始朝树上浇水,可树木枝桠分散,水浇上去就落回了地面,几乎起不到多大作用。

    反应过来的回鹄商人乱作一团,招呼伙计们搬运布匹货品,可短时间内哪儿来得及?还没搬出来几匹,就眼睁睁的看着火魔借助那排白杨树窜了过来。

    轰的一声,最近的那株树烧成了火炬,位于树下的胡商店铺,也就在火魔逐渐逼近的脚步下,升温、干燥、于热浪中扭曲。不到一分钟,腾出了欢快的火苗。

    半刻钟之后,祖儿江布和他的同行们撤到了安全地带,他们每人怀里抱着三五匹布,只不过,与留在店里来不及搬出的相比,连百分之一都不到。

    “天呐,怎、怎么会搞成这样子?”祖儿江布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哭丧着脸比死了爹妈还难受。

    “你、你出的馊主意!”回鹄商人们欲哭无泪了。

    还在装模作样汲水、压板、喷射的苟老黑远远看着回鹄商人如丧考妣的模样就想笑。

    衙役兄弟打板子能重打轻落、轻打重落,快班爷们能从手法分辨贼是外路人还是和六扇门有勾搭的老跟脚,钱谷小吏擅长大斗进小斗出,管监牢子能从死人身上刮油水……而苟老黑这个开封老水龙队员的本事就更加不同寻常:考察风向、火势和火场的建筑分布情况,用水流控制火头的前进方向!

    想当年,凡是火场边上有丧尽天良的汉奸,为富不仁的色目商人,或者只是私底下和水龙队员结怨的普通人,苟老黑都不会让他们的家园在火魔过后幸存,同样一根水龙,浇哪里不浇哪里,区别可大着呢!

    大汉皇帝治下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原说这旧本事是用不着了,却不曾想得了上峰指示,可以毫不顾忌的施展出来整治这群色目人,苟老黑心情那个激动那个畅快呀,只怕沙场斩将手刃敌酋,也不过如此了。

    “喂,”队长笑嘻嘻的,压低了声音:“老黑,将来不得上峰命令,可不能这么干啊!”

    苟老黑一张布满皱纹的黑脸笑得像菊花,“放心吧,我是那种人吗?再说了,这世上就没有情报司不知道的事儿,我可不敢作奸犯科,甭瞒我,刚才那鬼鬼祟祟的人来找你,是情报司的吧?”

    队长嘿然一笑。情报司倒是不错,可文件上还有大汉皇帝副署的“照办”两个字呢!要不然,公然放火这种掉脑袋的事儿,光是情报司的命令他还有点不敢放手做。

    “看在安拉的面上,你,你们要把火救下来呀,我店里还有几千银子的货物呢,天,怎么得了!”

    一位粗通汉语的回鹄商人跑了过来,声泪俱下的乞求着。

    “咱们这不是在灭火吗?”苟老黑不紧不慢的射出水流。

    胡商充满希望的问道:“那什么时候能扑灭?”

    苟老黑自信满满:“最多到明天一早。”

    “我的妈呀!”胡商腿一软,只觉得脑袋里天旋地转:烧到明天,店里堆着的布匹早就化成灰啦!

    大巴扎燃起冲天之火,清真寺那边也没有闲着,从大街小巷汇聚而来的人流涌到了广场上,冲击着西域总督府。

    一个小时前还裹得像个木乃伊的古尔买提江就和他的伙伴们混在人群中,白天的伤势虽然沉重,毕竟皮外伤没有伤筋动骨,他忍着疼痛还可以四下行走。

    “回鹄的男子汉必须维护我们的尊严,否则这些异教徒就会把哈密力的姑娘全都抢走!”古尔买提江不停煽动着。

    他的手下也不失时机的叫道:“连亦都护阿斯兰汗的儿子都遭到这样可怕的羞辱,平民百姓还能摆脱可怕的命运吗?异教徒是魔鬼,只有鲜血能洗净罪恶!”

    “为正义献出生命,死后会上天堂,享受流着奶和蜜的河流……”

    在穷凶极恶的元军面前,哈密力的“英雄”们温驯得像小绵羊,蒙古武士肆意yin辱他们得姐妹,抢夺他们的财富,这些位居蒙古帝国第二等公民的色目人,连个屁都不敢放,可明知道汉军不会主动出击,明知道大汉皇帝订立怀柔政策,他们就一个个展现自己的勇敢,故意向前挤,还有人挑衅的撕开了衣襟,用毛茸茸的胸脯面对汉军士兵的刺刀:

    “来,来,照着爷的胸口捅!你这下火狱的哈尔比,有种就捅啊!”

    陈宜中总督严令不得主动出击,姜良材苦恼无比,如果在战场上,他早就带着弟兄们用排枪齐射和刺刀冲锋把挑衅者打得落花流水了,可现在,他只能告诫士兵们,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只能针对具体做出伤害行为的人作有限自卫反击。

    在此之前,也有傻瓜妄图用肉身挑战锋利的刺刀,用英吉沙小刀来试一试汉军盔甲的坚固程度,他们毫无疑问的被汉军捅穿了肩膀、挑断了手筋,于是学乖了的回鹄人不断玩着老鼠戏猫的游戏,一浪一浪的朝前涌,用自己毛茸茸的胸脯去蹭汉军明晃晃的刺刀。

    每当有人的胸口和冰凉的刺刀接触,身后就会爆出一阵一阵的欢呼声,好像他已经成了伟大的圣战英雄,为回鹄人争光添彩了似的。

    “莫名其妙!”刘国泰悻悻的挠了挠头皮,无论死守钓鱼城的四川军民,还是血战淮扬的李庭芝,抑或于华夏陆沉之际毅然挺身而出的陈淑桢、苏刘义等人,都是一刀一枪和鞑子浴血拼杀,就不明白回鹄人利用汉军纪律和皇帝的仁慈,拿胸膛挑衅刺刀还自以为勇敢,这种行为不是很弱智很无聊也很无耻吗?

    “呸~”姜良材朝地上啐了一口,“我很想问问他们,在北元铁骑的弯刀之下,他们还会不会像今天这样勇敢?”

    显然不会,因为回鹄人知道只要不做出实质性举动,汉军的刺刀就绝不会捅穿他们的心脏,而面对面的挑衅蒙古武士,则会百分之百的被弯刀斩下头颅,这就是文明和野蛮的区别,只可惜,习惯了丛林法则的回鹄人把野蛮当作了勇敢,把文明当作了软弱。

    冲击总督府的行为没有得到实质性进展,因为荷枪实弹的汉军布置的防线,决不是几把英吉沙小刀就能冲开的,无聊的游戏进行到下半场,就有许多回鹄青年感到厌烦了,似乎身体里膨胀的精力无处泄,憋得难受。

    正当此时,由古尔买提江的伙伴、宗教学生带领的好几只队伍都两手空空的回到了广场上。

    有人哭笑不得的报告情况:“该死的哈尔比!大巴扎起火了,我们之中的笨蛋点燃汉人的店铺,不小心把巴依老爷的也给烧了,现在一片火海,漫说不少警察端着枪,护着消防队救火,那儿什么都烧了起来。就是没有警察咱们也弄不到什么东西了。”

    还有人垂头丧气:“城里的汉人全都躲进了城外军营,那儿有十万大军,咱们这点儿人过去人家连眼皮子都不夹一下……”

    “不,不好了!”一名宗教学生连滚带爬的跑回来,脸上还带着血污,“大汉皇帝行宫那边的兵,可比总督府的凶多了!咱们刚冲过去就开了枪,打死了不少人。”

    这,则可怎么办?古尔买提江束手无策了,不管父亲阿斯兰汗面授机宜,还是大毛拉说的那些,都和现在的情况不对付啊!

    制造骚乱吧,城中汉人全都躲进了军营,连根人毛都找不到;劫掠,汉商和胡商的货物在大巴扎都被一把火烧成了灰,去抢谁呢?冲击署衙,不管总督府还是皇帝行宫都是重重守卫森严,就拿总督府这边来说吧,到现在还没有多少死伤,那是人家克制,古尔买提江可没有疯到认为凭自己这些乌合之众就能拿下总督府。

    要知道,除了全副武装的汉军,大门两侧还堆起了沙袋,后面架着两挺奇怪的武器,黑洞洞的枪口好不怕人——在入城之后的联欢上,皇帝曾经让士兵展示过这种“连珠枪”的威力:连绵不绝的火舌舔舐之处,一切都被打得千疮百孔!

    古尔买提江看看清真寺的平台上,父亲阿斯兰汗和大毛拉似乎也没有别的好主意,夜色下两位大人的身影模糊不清。

    就在古尔买提江犹豫不决的时候,人群中有人喊了起来:“我们冲不进总督府和军营,城中零星的汉人总躲不过,说不定还有人藏在回鹄叛徒家里呢!”

    古尔买提江听得这声音,知道是城中平素一向不大安份的艾哈素比,正要出言反驳,却听得一片声的叫:“对,城中必定还有散居的哈尔比,咱们将他们找出来治罪!”

    几个领头的振臂一呼,早已不耐的人群,立刻分流而去,从广场上人海中登时分出了好几股汹涌的潮头。

    不一会儿,城中各处就响起了妇孺的哭号、老者的痛骂,只不过,这些斥骂哭号都是用回鹄语出的!

    留在广场上的古尔买提江和他的伙伴们面面相觑,到此时他才想起了那著名的诗句:“我们以劫掠为职业,劫掠我们的敌人和邻居。倘若无人可供我们劫掠,我们就劫掠自己的兄弟!”

    回鹄青年或三五成群,或五六十上百人为一队,城中的富户,金银堆积如山的巴依老爷,乃至于因为各种原因积累着仇恨的敌人,都成为这股骚乱的牺牲品。

    古尔买提江已吓得面无人色,可某些东西一旦放出了笼子,就不会再受控制。

    行宫的露台上,楚风饶有兴趣的看着城中的混乱,他放下望远镜,不屑的道:“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呵~~”,雪瑶打了个呵欠,无聊的道:“还没有闹够啊,这些回鹄人精神还真好。”

    “估计到明天早上,他们就连哭都来不及了,”陈淑桢将一颗葡萄抛进口中。(!)

604章 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高歌入汉关(五)

    哈密力,这座玉门关外丝路第一城。被蒙古帝国以武力征服了八十年,富者华堂美屋、贫无立锥之地,贵族美酒佳肴,牧人穷困潦倒,早已酝酿着动荡不安的情绪,只不过在残暴好杀的北元治下,仇恨和**的烈焰被大汗弯刀和顽羊角弓强力压服,没有爆而已。

    可**与仇恨交织的烈焰终究不会熄灭,犹如火山口底下沸腾翻滚的岩浆,只要给它一个突破口,便会夹带着毁灭的烈焰喷薄而出!

    北元盛极而衰,哈密力归入金底苍龙旗治下,汉军的公正宽仁与蒙古武士的凶残暴虐恰是冰与火的两个极端,习惯了在大汗弯刀和顽羊角弓之前屈膝俯的回鹄人,反倒把坚持公平正义看作了迂腐可笑,将严守国法军纪当成了软弱可欺。

    于是,当亦都护和大毛拉暗中煽动,汉军也表现出除开守卫官署和保护汉商入军营躲避之外并不干涉的态度,**和仇恨的烈焰就找到了突破口,由人性中最丑恶的那部分组成的恶之岩浆,开始于哈密力城市的大街小巷中流淌。吞噬一切人类文明的成果。

    城中最不安份的青年艾哈素比,举着火把冲在一队人的最前面:“杀呀,肉孜买提这头肥得流油的老牛,正等着咱们去割肉呢!”

    肉孜买提是一个圆圆胖胖的牛羊商人,在往日,他是被人们称为巴依老爷的,屠牛宰羊赚得大笔财富,当然锱铢必较的性格也给他结下了不少仇怨。

    现在他瑟瑟抖的站在富丽堂皇的宅邸门前,苦苦哀求着往家里冲的暴徒,忽然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他一把扯住了艾哈素比:“巴郎子(小伙子),咱们往日无怨今日无仇,你父亲是我的老顾客了,每次到我这儿买肉,我都十足十的称足啊!看在同信真主的份上,帮帮我吧!”

    “滚开!”艾哈素比一把推开肉孜买提,冷笑着冲进了他的家里,后者的脑袋撞到了墙上,鲜血在他脸上泊泊的流淌。

    家中传来了翻箱倒柜的声音,时不时有妇女的尖叫和放浪的yin笑,肉孜买提痛苦的揪着头,伸出双手向天乞求着:“万能的安拉呀,你的信徒究竟犯了什么罪,要受到这样可怕的惩罚?”

    ——在狂暴的匪徒面前,拥有财富本身就是一种罪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回鹄人的家族与家族之间积累的仇恨可为数不少,有人借着今晚的混乱,展开了家族仇杀,英吉沙小刀闪烁着寒光,暗夜中无数人倒在了血泊。

    趁火打劫,乃是游手好闲的混混们的拿手好戏,借着“搜查有没有藏匿汉人哈尔比”的谰言,他们冲进了一个又一个的家庭,劫掠了一座又一座的店铺,还有人疯狂的点燃了民居和商店,红了眼的暴徒们,破坏眼前所能见到的一切。

    整座城市,于黑暗中沉沦,惟有大巴扎方向的冲天烈焰,在夜幕下妖异的扭曲,与人性中的**之焰交相辉映……

    大清真寺里,亦都护阿斯兰汗和大毛拉面面相觑,他俩就是挠破了头皮也想不到事情会展到现在这个样子:汉人都提前躲进了军营、警局和总督府,顶盔贯甲荷枪实弹的士兵保护着他们,无论冲击总督府还是皇帝行宫都受到了迎头痛击,无法越雷池一步;与之相反。城中的回鹄富户就倒了大霉,除开少许几个势力庞大备有大批保镖的得以幸存,其他各家都闹了个倾家荡产。

    肉孜买提头破血流,声音嘶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求着:“尊敬的大毛拉呵,平日我给你的供奉可不少啊,宰牲节的牛羊,开斋节的酥油,圣纪节的金银,您要再不管管,我家就全被抢光了呀!”

    趁着暴徒们注意力全放在自己家里的金银财宝和年轻女仆身上,肉孜买提跌跌撞撞的跑到了清真寺,在他看来,只有大毛拉可以帮助自己了。

    不仅仅是肉孜买提,城中好些富户都聚集到了清真寺,他们渴切的看着大毛拉和亦都护,希望睿智的大毛拉、富有威望的阿斯兰汗,能够保护自己的生命财产。

    殊不知大毛拉本人也哭丧着脸,他断断没有想到事情会展到现在这一步,事实上从人流离开总督府与清真寺之间的广场开始,他就已经不能掌控这股汹涌澎湃的力量,他的代理人,阿斯兰汗的儿子古尔买提江和几个宗教学生两手空空的回到了清真寺,相信要是现在派他出去阻止暴行的话,恐怕也会被红了眼的暴徒打成猪头。

    潘多拉的魔盒一经打开,再合拢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睿智的大毛拉,第一次在虔诚的信徒面前低下了头,他沉吟不语、吞吞吐吐,早就失去了往日智珠在握、胸有成竹的气度。

    见大毛拉没了指望。众位富户巴依们心疼过去送给他的诸多礼物,暗骂大毛拉没用的同时,逐一把祈求的目光转向了阿斯兰汗,如果宗教的力量失去了作用,那么世俗的威信能否站出来稳定局势?

    昔日的亦都护也是一脸难色:“你们都知道的,蒙元治下我那卫队就是个摆设,自从大汉统治了哈密力,推行改土归流,连做摆设的卫队也没有了,我拿什么去平暴?”

    此言一出,巴依老爷们唉声叹气,大毛拉和阿斯兰汗的神情也是沮丧到了极点——自古以来权钱不分家,在哈密力还得再捆上个宗教,无论清真寺的修缮维护吃喝花费,还是亦都护的官邸、卫队,都要靠富户捐款、纳税,要是富户们倒下了,谁来供养宗教学校,谁出钱修缮寺庙?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大毛拉和阿斯兰汗唯一庆幸的是,巴依老爷们还不知道这次暴动是他们暗中煽动的,否则只怕巴依老爷们会把他们的皮给活剥了!

    有位富户长叹一声:“唉~要不是大汉皇帝解散了亦都护大人的卫队,咱们也不至于没有一点点的反抗之力呀!”

    肉孜买提听了眨巴眨巴小眼睛。寻摸着这句话里的味道,忽然就眼睛一亮:“对了,咱们去求大汉皇帝,他手下的精兵良将连凶残蒙古武士都打败,对付哈密力的几个小毛贼自然不在话下!”

    巴依老爷们都喜道:“对对,眼下只好去求大汉皇帝,好歹咱们改土归流了,也是他的子民,哈密力也是大汉的疆域呀。”

    大毛拉和阿斯兰汗两个家伙面面相觑,简直连哭的心都有了,本想搞一场针对汉商的骚乱。逼迫大汉皇帝请他们俩出来话事,再借机讨价还价要求权力,把改土归流中失去的东西夺回来;不曾想闹到现在这一步,居然要反过来求大汉皇帝,这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蠢的事儿吗?

    大毛拉有点儿意动,阿斯兰汗还觉得有点儿拉不下老脸,他悻悻的道:“要求,你们自己求去,我本来有支卫队的,都是皇帝给我解散了这才……”

    就见儿子古尔买提江惊惊慌慌的从露台上跑进了室内:“父亲,不好了,咱们家、咱们家那边也起了火!”

    安拉在上!阿斯兰汗急得额头上汗珠子滴答滴答往下掉,再也没有废话了,迈开腿就朝外面跑。

    众巴依老爷奇道:“亦都护大人您去哪儿?”

    阿斯兰汗头也不回:“求见大汉皇帝!”

    行宫门前,大毛拉、阿斯兰汗和巴依老爷们等了大半天,皇家卫队的卫兵只一句话:吾皇昨夜观赏焰火,睡得晚了点,此时御驾尚未临朝。

    回鹄显要们此时唯有苦笑,知道内情的大毛拉和阿斯兰汗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什么观赏焰火?只怕是城中各处被暴徒点燃的房屋商铺吧!

    充满西域风情的临时寝宫,楚风已从倚红偎翠的好梦中醒来,室内燃着暖炉温暖如春,檀香屑散出阵阵幽香,大床上入云的锦绣堆中,雪瑶星目半睁半闭打着哈欠,露出半边光洁如玉的肩膀,床下陈淑桢仅着贴身抹胸,赤着一双粉嫩的脚,握惯长枪宝剑的玉手替楚风整理衣襟,也是那么的灵动自然。

    美人春睡方醒,陈淑桢的粉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红晕,迷人心魄,抹胸下高高隆起的玉峰正随着主人的动作巍巍颤颤,展示着惊人的弹性,于是楚风的手就又开始不老实了,像灵蛇一样滑上了女元帅细嫩娇软的腰肢。

    “去,回鹄人等着你呢!”陈淑桢娇嗔着躲开。

    楚风呵呵直笑。“乐得让他们多等会儿。”

    “好了好了,真拿你个楚呆子没办法!”陈淑桢红着脸,在夫君的唇上深深一吻,又挺直了娇躯任由他在胸前的丰腴上揉了两把,才连哄带骗的将楚风送走。

    “呵~,昨晚没睡好,再睡会儿吧~”陈淑桢打着哈欠往床上走去,却见雪瑶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双手抓着被角吃吃的笑……

    楚风不紧不慢的走向前殿,不断调整着表情,从嬉皮笑脸转变为威严可怖——老实说,这个转变不怎么费劲儿,想到从两位大美人温暖甜香的被窝钻出来,去对付那群面目可憎的回鹄人,楚风的心情就好不到哪儿去。

    卫兵小跑着将求助的回鹄显贵们迎入,待他们排班站好,楚风才板着脸,踱着四方步,慢悠悠的走进殿堂。

    “哈密力大毛拉、阿斯兰汗、众巴依,觐见大汉皇帝、天可汗!祝伟大的皇帝万寿无疆,大汉之光普照四方!”

    齐声赞颂,众回鹄显贵齐刷刷的跪下磕头,三叩九拜。

    与往日不同,叩拜之后没有听到“平身”的圣谕,回鹄人们不敢就起身,只好直挺挺的跪在殿中。

    时值隆冬,哈密力虽在阿尔泰山以南,不像漠北那样严寒,可小雪初晴也挺寒冷的,前殿又不像楚风的后宫燃着暖炉,地面又湿又冷,哪怕众位回鹄显贵穿着貂皮、狐皮的袍子,膝盖头也只觉得寒气嗖嗖的往上钻,不一会儿就又冷又麻。

    巴依老爷们心焦家里不知被暴徒砸成了什么样子,自然是百爪挠心,大毛拉和阿斯兰汗两个心头有鬼,就更是战战兢兢,心里面好似四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好,你们回鹄人很好嘛!”楚风冷笑着,不紧不慢的道:“我手提十万大军,出击蒙元,追亡逐北,乃是吊民伐罪,救生灵于涂炭、解万民于倒悬,所到之处无论燕云漠北,都是百姓箪食壶浆来迎,偏生到了你们哈密力,就有人给我来了个下马威,哼哼,当我大汉不行诛戮之策么?”

    一听诛戮二字,巴依老爷们就吓得瑟瑟抖,大汉皇帝可不比那些劫财劫色的暴徒,正所谓天威难测,一旦皇帝震怒,降下诛戮之旨,谁能抗得过大汉天兵?

    他们接二连三的磕着响头,额头和地面碰得砰砰响,嘶声嚎道:“这都是一小群暴徒干的,和我们没有关系呀!大皇帝神目如电,必定能查出元凶罪魁,还我们清白。”

    大毛拉和阿斯兰汗心头又是一凉,不为别的,只为元凶罪魁四个字,真要追根寻源,不是别人就是他俩呀!到时候要是被查了出来,漫说大汉皇帝要降罪,只怕这群巴依老爷都要把自己生吞活剥了。

    见巴依老爷们入港,楚风也就乘势收篷,沉思半晌才点点头:“也罢,昨夜见起火的不是大巴扎就是诸位的宅邸,想来就算暴动,也没有拿自己家烧着玩的道理,这且被你们说过——都给我起来吧,难道跪着舒服?”

    回鹄显贵们讪笑着站了起来,免不得暗自腹诽:堂堂大汉皇帝面前,您不说平身两个字,咱们谁有铁脑袋钢脖子,吞了熊心豹子胆敢自己站起来?

    不过也有被楚风说中了的,这不,就有三五个巴依老爷又重新跪下了,且跪且哭,且哭且嚎,有的打滚,有的按照西域风俗亲吻楚风脚下的尘土。

    楚风揶揄的道:“这且怪了,难道你们回鹄人天生贱格,站着不舒服偏生喜欢跪着?怪不得蒙古人治哈密力,强凶霸道横行暴虐,你们连个屁都不放,我大汉宽仁公正,你们倒得寸进尺。”

    那几个巴依老爷真成了磕头虫,尤其以胖胖的肉孜买提最为卖力,他一边大磕其头,一边哭嚎:“求大汉皇帝下令,让汉军平暴啊,否则我家只怕连个活人都剩不下,这座哈密力城也要成瓦砾了呀!”

    楚风看了看天光,遥远的地平线上红日正在冉冉升起,雪后初晴,倒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哈密力,是玉门关外丝路第一城,要是破坏太过严重,也不利于大汉出玉门收西域的既定方针,大汉与暴虐的蒙元不同,前者可以毫无顾忌的破坏,后者却必须立足于建设。

    “好吧,既然不是你们干的,只怕是别有用心之辈在挑拨哈密力人与我大汉天朝的关系,这可断断不能让他们得逞!”

    楚风说着就签了出兵平乱的命令,在一张空白圣旨上他批了八个墨迹淋漓的大字:迎头痛剿,格杀勿论!

    巴依老爷们登时松了口气,有这八个大字,什么都好说了,随便什么暴乱都能平了。

    从行宫高高的露台上看去,城外军营里顶盔贯甲、荷枪实弹的汉军一队队冲出,杀气腾腾的扑向了城内各处,广场那边的总督府,手持生牛皮鞭子、腰挎战刀的警察,也吹着尖利刺耳的警哨,如狼似虎的扑向大巴扎、清真寺广场等等各处暴乱之所在。

    这下好了,巴依老爷们相信,最多半个时辰就能平息这场浩劫。

    大毛拉和阿斯兰汗的脸色则一片煞白,因为他们知道,不少宗教学生还混迹于暴徒之中,或许是杀红了眼,或许是被劫掠财富的**驱使,或者仅仅是被裹挟于暴徒群中不得脱身,反正还有许多人没有跟着古尔买提江回到宗教学校。

    要是他们被汉军逮了去,阴谋就会大白于天下!

    两个罪魁祸,立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又害怕露出马脚,不敢公然提出辞行,真正心头如有油煎。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大毛拉急得想披自己的面颊,有史以来他都是以宗教领袖的身份高高在上,摆出副睿智的样子迷惑众生,几时曾经有过现在这般窘迫又无计可施的局面?

    偏生楚风不肯就此放过,又对巴依们道:“既然不是你们干的,想来其中有阴谋,我让情报司李鹤轩负责侦破,将元凶罪魁揪出来处置,你们说好不好?”

    好,太好了!肉孜买提激动得一拍大腿,“皇帝要抓住煽动暴乱之人,一定要千刀万剐!”

    天!李鹤轩,千刀万剐!大毛拉觉得自己开始天旋地转了,阿斯兰汗呢,更是汗珠嘀哒嘀哒的往下掉。(!)

605章 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高歌入汉关(六)

    哈密力雪后初霁。晴空万里,塞北冬日的天空分外明净,融融冬日照射在清真寺琉璃圆顶覆盖的积雪之上,泛起五彩斑斓的光芒。

    照理说这难得的天气,该是孩子们上街玩耍,商人们开店经商,牧人进城买卖的好日子,可今天的哈密力与往日不同:

    街道上没有了皑皑的白雪,暴乱的人们践踏一整夜,早已变成了灰黑色的泥浆,隔几步院就有一座起火燃烧的房屋,椽子檩子化作了焦炭,浓烟熏得残垣断壁黑漆漆的,升腾起来的烟尘随风飘荡,将各处房顶洁白的积雪染上了一层灰黑色。

    街头巷尾没有了孩子们的欢笑,而多了许多年老的、年轻的各式各样不同的呆滞面孔,他们的家园被洗劫一空,家人或多或少的受到了伤害,毫无疑问,昨夜暴乱的恐怖场景将永远镌刻在他们的心灵深处,成为终身难以摆脱的梦魇。

    按照往日习俗入城买卖、用牛羊交换布匹盐巴铁器的牧民们。困惑不解又惊惶恐惧的打量着这座变得陌生的城市,没有了昔日的繁华,只剩下劫火之后的破败、凋敝,惟有大汉皇帝行宫和总督府、警察局几处完好无损,荷枪实弹的汉军和手持生牛皮鞭子的警察维持着秩序,押着人一排排走过。

    昨夜的劫火便是数十里外也能看得清楚,不明内情的牧民扯住熟人的衣襟:“莫非大汉皇帝下令洗城,昨夜整整一晚没有封刀?”

    洗城,在西域是一个既恐怖又熟悉的词儿,一百五十年前,信奉伊斯兰的喀喇汗王朝(中亚黑汗王朝)灭亡西域诸多佛国,便是先用弯刀洗城,再用高额人头税压迫异教徒,逼迫他们改变信仰,其后西辽、花拉子模、蒙古等等各大帝国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弯刀也就像割韭菜一样割去了西域各族人一茬一茬的头颅。

    在无知的牧人看来,大汉皇帝也照旧洗城,实在是理所当然,无论楚风怎么做,都并不比摩诃末或者成吉思汗更残暴。

    可老朋友告诉他:“错了,不是大汉皇帝洗城,而是我们之中的坏巴郎子闹暴乱,要不是大汉皇帝派出了他战无不胜的军队,只怕你赶着的这群羊全都要被抢走,一只也剩不下呢!”

    就算最偏激的回鹄人也不能不承认,昨晚暴乱的成员全都是回鹄人,汉人全都躲进了警局、总督府和军营。汉军仅仅防守这些区域,根本没有挪动脚步。

    牧人吃惊的叫了起来:“天,这些巴郎子莫非是被魔鬼撒旦俯身?他们还记得穆圣的教导么?”

    老朋友冷笑道:“为了争夺牧场,牧人们随意拔刀相向,为了一匹走失的牡马,可以搭进去三四条人命,难道你都忘记了吗?”

    牧人的脸红了红,赶着牛羊走开,“倘若无人可供我们劫掠,我们就劫掠自己的兄弟”,这恰恰是回鹄人的信条呵!

    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牧人们没有实心,街面上虽然破坏严重,他们还想去大巴扎碰碰运气。

    远远的看见了远近闻名的大商人祖儿江布正和手下伙计们抱着几匹布站在大巴扎的空地上,牧人们赶紧将手放在胸口深深鞠躬:“尊敬的巴依老爷,不知道您还能不能用布匹交换我们的牛羊?”

    “啊,嗯,没有~不,还有这几匹,交换给你吧!”祖儿江布从愣怔中惊醒,有些前言不搭后语。昨夜的浩劫令他大伤元气,几乎所有的布匹都化为灰烬,只剩下抢救出来的这么十多匹了。

    牧人们为难的道:“可你这儿只有十几匹布,我们却赶来了五百只羊、五十头牛,您的布根本不够啊!”

    几个下贱的牧人还敢唧唧歪歪?祖儿江布面上青气一闪即逝,若在往日他早让打手把这几个不识抬举的傻瓜抓起来狠狠打一顿了,但当他看见郑子踱着四方步慢慢走来,立马眼珠子一转改变了主意,对牧人们道:“不够,我可以用金币支付嘛!”

    几名牧人对视一眼,为难的搓着手:“巴依老爷您是知道的,咱们卖掉牛羊就是要买细布做过冬的衣衫,买粗毡加厚帐篷,黄澄澄的金字虽好,抵挡不了北方吹来的寒风呀!”

    祖儿江布现,翻译在郑子耳边说了几句什么,这个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朝着这边过来了,暗叫一声不好,祖儿江布思忖着又定下了心:昨夜汉商的店铺仓库也是一块烧了的,既然牧人不肯接受金币,那么他们也一定不肯接受大汉金钞。

    “我有布,足够交换这些牛羊的布,你们所有的牛羊都给我吧,”郑子笑容可掬。

    “骗子!”祖儿江布蹦起来三尺高,“昨天你的布匹也全烧掉了,哪儿有布和这些牧人交换?分明是欺骗他们,想骗走他们的牛羊!”

    牧人们一听,顿时把眼睛瞪得老大,充满敌意的看着郑子。还有个别人悄悄把手放到了腰间的小刀柄上。

    郑子不慌不忙的道:“有没有布,等等不就知道了?”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从城外汉军军营的方向过来了连绵不绝的马车队,队已经到了大巴扎,队末还没有进城门,沉甸甸的车厢压得车轴滋滋作响,分明满载着货物。

    木板、钢架、铁皮,先卸下各种各样建材,工人们也不去清理火场,就在大巴扎的空地上搭建,很快几间板房就矗立在了空地上,并且不断有新的搭建完成。

    这边还在搭建,那边继续卸货,布匹、呢绒、丝绸、瓷器、茶叶、笔墨纸砚、南洋香料,各式各样的货物源源不绝,分门别类的放进板房的柜台里,陈、祝、郑各家的掌柜,以及大汉皇帝的承包商们,给各自的店铺挂上崭新的招牌。

    祖儿江布长大了嘴巴,只觉得自己的思维完全凝固了。

    “咳咳,忘了告诉亲爱的巴依老爷,其实我的绝大多数货物都没有放在大巴扎,铺子里就几件样品而已。”郑子笑嘻嘻的看着祖儿江布,又环视了一圈早已化作瓦砾堆的大巴扎,奸笑着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嗯,好像现在整个大巴扎,就只有咱们汉商可以做生意了哦~~”

    牧人们得到了布匹,赶着牛羊跟着郑子兴高采烈的走了,牛啊羊啊送到哪里去?郑子认为汉军的军需官们一定会感兴趣的。

    哈密力劫后余生的人们渐渐来到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大巴扎,此时整个大巴扎化为了焦土,只有空地上的汉商们出售各种物资,尤为难得的是,所有价格一如往日。并没有趁机抬价。

    于是,郑子们的生意就热火朝天,买进卖出好不兴隆,一个个完成了交易的回鹄百姓,还伸出大拇指夸道:“真正买卖公平,童叟无欺!”

    祖儿江布只气得七窍生烟,这一把火没能烧到汉商,反而把自己的货物、店铺烧了个精光,真真贻笑大方。

    打手们见巴依老爷气色不好,给他端来了水,扶着他到树荫下坐地,祖儿江布坐在地上呼哧呼哧直喘气,活像一只硕大的癞蛤蟆。

    他的噩梦还没有就此过去,因为没多久大群军警就包围了这里,一位身穿长衫、面目中有些阴郁之气的男子,冷笑着摇动折扇,像猫儿戏鼠一样玩味的盯着猎物:“祖儿江布,本司找上门来,你犯了什么事儿想必自己也清楚吧?”

    进城之后汉皇举办的宴会上,祖儿江布就认得这人就是那位被称作活阎罗,比魔鬼还要可怕的人物,于是巴依老爷就浑身颤栗起来,开始了痛悔:为什么放火烧汉商店铺的时候,一点儿没有想起这位活阎罗?如今落到了他的手上……

    李鹤轩见祖儿江布浑身筛糠也似的抖起来,便不和他废话了,啪的一声合上折扇,阴惨惨的道:“祖儿江布及其党羽,煽动暴乱,放火烧毁大巴扎,罪恶可不小,通通的带回去,不要走了一个。”

    到此时,祖儿江布吓得面无人色,他只是一个恶霸商人,哪儿见过这号场面?本以为可以欺大汉皇帝宽仁,肆意妄为一番,哪晓得人家早有成算。将暴乱分子一网打尽!

    想起传言中李鹤轩那些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手段,祖儿江布就下定了决心,拔出腰间镶嵌着宝石的小刀,眼睛一闭,朝自己胸口插落。

    阎王叫你三更死,固然无人敢留到五更,可提前到二更,也是痴心妄想!

    哪儿那么容易就死成?祖儿江布刚举起刀,就只觉得两臂一阵酸麻,好像两条手臂都不受自己的控制了,下一秒,下颌关节也被错开,全身瘫软如棉,一丁点儿力气都提不起来,漫说自杀,就是张张嘴都做不到了。

    两道灰色的人影回到李鹤轩身边,垂手而立,仿佛什么也没有做过。

    李鹤轩冷笑着,在情报司密探面前玩自杀的把戏,成功率并不比从天牢诏狱中脱身更大。

    汉军和警察维持秩序,哈密力已然初步安定,情报司的密探们早在这之前就开始了行动,将参与暴乱的分子一一缉捕归案。

    如果说暴乱由大毛拉和亦都护煽动,那么城中所有坏巴郎子的头头艾哈素比就是暴乱转变方向,变成一场针对财产和家族仇恨的大暴动的推波助澜者。

    清晨,汉军开始了戒严,城中再没有继续劫掠的可能了,于是艾哈素比就带着劫掠而来的钱财,离开了仍然沉浸在病态兴奋之中的人群,从而躲开了伴随汉军第一波镇压的大规模缉捕。

    强盗和小偷是朋友,骗子手跟地痞交情好,艾哈素比在城中的狐朋狗友可不少,在他们的帮助下,艾哈素比带着劫掠而来的财富,躲避着到处抓捕暴乱分子的汉军和警察,渐渐接近了他在城南的家。

    清晨的阳光投射在建筑物上,拉出长长的暗影,艾哈素比就躲在小巷子的阴暗角落,看着不远处自己的家。

    即使是大奸大恶之人也有几分人性,那座小小的房子就是艾哈素比的心灵归宿,无论他因为偷窃被打得遍体鳞伤,还是好勇斗狠被英吉沙小刀在大腿上戳了几个窟窿,年迈的母亲和温柔的妹妹总会给他包扎伤口,照料饮食,把她们舍不得吃的手抓饭、葡萄干端到床前。

    “只要回到家里,把这些财物往小院子里一埋,我就远走高飞,过几年再回来——到时候谁知道是大汉、大元或者别的什么统治这里?昨夜的罪行也将被时间掩埋。”

    艾哈素比打着算盘,这些财富大约够母亲安度晚年,也够给可爱的妹妹凑一份丰厚的嫁妆,让她嫁给那个贫穷却善良的伊斯马尔,并保证婚后的生活了吧?也许,多余的部分还能让自己在几年后迎娶隔壁的阿莲丹姆,那个从不嫌弃自己,并和妹妹十分要好的姑娘。

    趁汉军巡逻队转向了街角,他像豹子似的从阴暗处窜出,以迅捷无伦的度来到了自己家的墙边,双手在墙上一撑就跳进了院子。

    双脚落地,艾哈素比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儿,因为他灵敏的鼻子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冒了出来,浑身肌肉都不受控制的颤抖着,脚步变得有千斤之重,要竭力控制神经系统才能稳住身形不摔倒,几乎是一步一步挪进了小屋。

    赫然入目的是两具年轻女子的身躯,娇柔的身体早已变得僵硬,灰败的肤色告诉所有人,她们早已失去了生命。

    “啊~啊~啊~啊~”,艾哈素比疯狂的揪住自己的头,一把一把的往下扯,因为他认出来了,那两位不幸的女子就是他可爱的妹妹,以及暗恋已久的阿莲丹姆!

    年迈的母亲,木木呆呆的坐在一边,早已神情恍惚,时而怪笑,时而哭泣,分明是疯掉了。

    从她断断续续的诉说,“强盗,坏巴郎子,仇人”这些词儿,艾哈素比明白了事情的大略:就在他领着人肆无忌惮的劫掠,把肉孜买提的财富揣进自己的腰包,并在巴依老爷家美丽侍女的身体上**望的同时,另外一伙人也在他家里做着同样的事情。

    “报应,报应啊!”艾哈素比将牙齿咬得咯咯响,不停撕扯着头,批自己的耳光,但一切都无法重来,妹妹和心上人失去的生命,绝不会再一次回到身体中。

    他此时此刻才明白,当自己把罪恶施加于人的时候,便也把所爱的人置于罪恶之下,罪恶的轮回中,无人可以幸免。

    艾哈素比狼嚎也似的喊叫,引来了警察,现这个通缉犯,警察们端平了步枪,亮出了镣铐。

    失魂落魄的艾哈素比没有反抗,他乖乖的伸出了双手,因为此时支撑他活下去的一切都已坍塌,他已是一具行尸走肉。

    正义的审判来临了,楚风给陈宜中的批示只有四个字:严惩不贷!

    陈宜中分毫不手软,情报司将预审案卷报上,他再提人过堂,审明一批就用朱笔在名单上划勾,一旦性命上被划了红勾,就代表这条罪恶生命走到了尽头。

    一批一批的暴乱分子在查明罪行之后,被法警押到总督府和清真寺之间的广场上,五花大绑着执行枪毙,在子弹击穿他们的心脏,全身不受控制的痉挛时,保安司的行刑队员就迫不及待的割下了罪犯的脑袋,炮制成骷髅头,堆在一旁,预备垒成京观。

    带着弟兄们执行枪毙任务的姜良材,敬佩的看了看远处大汉皇帝行宫,陈宜中陈总督批示杀人分毫不手软,到现在为止已经杀掉了上千乱党,已经有人戏称他为勾魂判官——每勾一个名字就是一个乱党上刑场;而大汉皇帝更是绝了,于哈密力城中心的广场上建立京观!

    要知道,过去的京观都是修建在城市郊外的呀。

    楚风在皇宫的阳台上看着这一幕,当雪瑶转向这个方向的时候,他有意无意的挡住了她的目光,某些东西,显然女士不宜。

    “哼,我知道那是什么!”雪瑶小嘴翘起,很有些不屑,“淑桢姐姐可以浴血沙场斩将夺旗,难道我连看一下都不行吗?不怕吓到你,解剖尸体我也做过的。”

    楚风悻悻的闪开身,“那好,只要你不害怕。”

    雪瑶得意的拿起望远镜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手立马软,望远镜当的一声摔落,镜片摔得粉粉碎,雪白粉嫩的小脸霎时没了血色,明媚的眸子里全是惊骇。

    可怜雪瑶胡吹大气,说什么解剖尸体,其实为了编篡国家医典的确解剖过尸体,但那都是别人完成的,咱们堂堂国立医院的院长大人,连看一眼都不敢呢!

    楚风心疼的拍了拍雪瑶的脊背,将她瑟瑟抖的身躯拥入怀中。

    半晌,定了定神,雪瑶拍了拍心口,心有余悸的道:“夫君在市中心广场上建设京观,是为了震慑回鹄人吗?”

    楚风卖了个关子:“不全是……嗯嗯,我想,明天最后的公审大会上,你就能知道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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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风1276介绍:
你有怯薛军,
我有太平洋;
你有射雕弓,
我有燧枪。
若想留性命,
快投降!
——楚风致元朝皇帝勃儿支斤.忽必烈的一封信汉风1276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风1276,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风1276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