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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猫跳     汉风1276txt下载     汉风1276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586章 风云聚,龙虎会(中)

    “玉儿睡吧~乖乖睡呵~”临安汉皇宫瑶光殿。身披纯白狐裘的雪瑶粉妆玉砌,轻轻推着摇篮,温柔的哼着儿歌,哄摇篮中的儿子入睡。

    金丝楠竹编的摇篮,散出幽微的清香,还没满岁的孩子皮肤娇嫩白皙一如他的母亲,裹着丝棉的襁褓,躺在摇篮中像个雪团似的。

    金风侍弄着八宝镶金炉中的线香,玉露从红泥小火炉上提起紫砂壶,往琉璃夜光杯中倾倒着茶水,天光映照,雨云香片琥珀色的茶汁在琉璃杯中变幻着华彩,氤氲的水雾如梦似幻。

    当年的两个七八岁小丫头,现在已是二八年华的佳人。

    每一个豆蔻年华的女子,心中都有一个粉色的幻梦,亭亭玉立的怀春女孩,时常梦想着将来自己的夫婿,究竟是风流儒雅吟诵着柳永词的江南才子,还是叱诧风云万军辟易的北地健将?

    久在宫中,两位少女心中编织着的梦,也就与众不同:

    风流儒雅。又要知疼着热暖人心的,像赵孟頫那样就算得上当今的第一才子了吧?可玉露时常在想,要是和廓清寰宇、一振华夏的大汉皇帝楚风相比,似乎又太文弱了些,没有那种吐纳乾坤的气度。

    器宇轩昂,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泰山压顶也不弯腰的军中铁血男儿,那么皇家陆军总司令陆猛无疑是将星中最为耀眼的一颗,不过金风又觉得,如果和总是被雪瑶姐姐叫成“楚呆子”却从来不恼的楚风相比,陆猛那样的军人,未免又刻板无趣了些。

    两女生活在宫中,识文断字也是雪瑶亲授,见过的年轻男子无非就是常到宫中看望堂妹的赵孟頫,朝堂议政的李鹤轩、陆猛、侯德富等人,可比过去比过来,好像还没有谁能比得上那个成天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的皇帝。

    唉~以前只觉得他有些惧内,有些好笑,时不时还冒点傻气,也没觉得有什么帝王之尊,如果说优点,那么比谁都好相处,就算个优点吧!

    可临到自己了,雪瑶姐姐开玩笑说看上朝中哪位,她以皇后之尊亲自去保媒,两女这才胡思乱想了一番,到头来她们才惊讶的现。竟然找不出比那个雪瑶姐姐口中的呆子更好的。

    “也许,我们在宫中呆久了,潜移默化受到雪瑶姐姐的影响,所以才这么认为,”金风像个小大人似的对玉露说:“等到我们嫁人,有了自己的夫婿,就不会这么想了。”

    嗯!玉露用力点了点头,可问题又出来了,既然要嫁人之后才知道夫婿好不好,那么到底嫁给谁呢?

    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陆猛,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娶妻的李鹤轩,都是三十岁上下的钻石王老五,另外,赵孟頫虽然已经有了才女管道升为妻,如果能嫁给这天下才子的话,做二房似乎也很不错了。

    金风玉露比较来比较去,到最后也没拿定主意。

    “唉~”玉露长叹一声,“还是雪瑶姐姐好啊,被相爷送给楚皇帝,一点儿也不愁嫁!”

    金风却有些纳闷,是啊。正如玉露所说,雪瑶姐姐身为皇后,看上去也颇得宠,又新近诞下了皇子,本人还是皇家医院的院长和皇家人文学院音乐分会的会长,编定的《本草新注》和《七阶音律》通行全天下,应该是毫无忧虑才对,可最近几天,为什么她的眉头时常微蹙?有什么为难的呀,难道这天底下还有那呆子皇帝做不到的事情?

    在单纯的金风心目中,这个世界上还没有楚风做不到的事情,一切的一切难题,于他而言都不过轻而易举,而雪瑶姐姐的任何要求,呆子皇帝是一定会办到的——就算十二万分的大难题,最多撒撒娇求求他呗!

    “睡吧,睡吧,”雪瑶哄着孩子,她的玉儿已经进入了梦乡,看着婴儿天真无邪的面容,她心头的三分烦恼也就去了两分。

    最近,不知道从哪里刮起的一阵歪风,几分商办报纸上连篇累牍刊载的文章,说义父陈宜中在南洋总督任上残薄刻毒、屠戮无度,讨平叛乱或者剿灭海盗时整村整岛屠戮,老幼良贱不留,实在是上干天和、下违人道,还有人联系到故宋时代的往事,劈头盖脸的一通大骂。诸如此类的文章把矛头对准了陈宜中,大有掀翻他总督位置的意思。

    更恶毒的则有人在一份商办小报上鼓吹“苏护献女于前,妲己魅主在后”,分明是意指自己和义父内外交通结党营私了!

    雪瑶出身相府歌伎,心本来就比较重,自觉赵筠是堂堂故宋大长公主的身份,父亲秀王在抗蒙之战中尽忠全节,堂兄赵孟頫是“当世活班”的虎穴英雄,王敏儿一家是楚风的救命恩人,陈淑桢以畲汉义军统帅身份送来闽广之地,乌仁图娅令辽东十万控弦之士归汉,皆有大功。

    唯独自己,只会调弄丝竹、悬壶济世,于朝政没有什么用处,义父陈宜中虽说是个南洋总督,却不像前几位那样是带着人马地盘来大汉的——相反,在外人看来,连他的总督职份,都有些裙带关系的嫌疑。

    所以雪瑶见到这报纸只一阵气苦:早不早迟不迟偏生刚生下小皇子就来了这么一出,为什么乌仁图娅和王敏儿没有这事儿?是因为她们生的女儿吗?

    难道是赵筠?

    雪瑶立刻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相处多年的好姐妹,绝不至于如此,赵筠是何等霁月光风的人!

    她尽力从脑中驱赶着怀疑。并强迫自己不继续往这方面想,仿佛让念头多待一会儿,就是对赵筠,对自己,也是对夫君楚风的亵渎。

    “邸报,今日议政的邸报!”宫中女官送来了刚刚朝堂上议决,墨汁未干的邸报。

    邸报从雪瑶玉手间滑落,上面墨迹淋漓,白纸黑字写的分明:“免陈宜中南洋总督职务,着即日进京陛见,另有任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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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六甲海峡东端的息辣(今新加坡)。飞檐斗拱的南洋总督府,看似传统的汉唐建筑,其实红漆木柱是用钢筋混凝土建造、外面刷了一层膏灰红漆,金碧辉煌的琉璃屋顶,也是直接用水泥浇铸的屋顶,水泥上镶嵌着琉璃瓦。

    南洋上时不时刮起的风暴,让瓦片根本无法幸存,木柱的支撑力也显然不够,所以这里的永久性建筑都采用了钢筋混凝土结构,不过样式依然是大汉风格。

    顶盔贯甲的士兵重重叠叠,大汉的金底苍龙旗高高飘扬,天竺、大食的海商,南洋本地的土人,敬畏的从总督府门前的广场上走过,他们都知道这座总督府代表着大汉帝国对南洋的统治,而总督府里那位统治了南洋七年之久的总督大人,毫无疑问是个心狠手黑的角色,在南洋的千岛万国,他以铁腕推行大汉皇帝制定的经济秩序,把妄图破坏这一秩序的人,无论是海盗、酋长抑或暴动的土人,毫不留情的杀光。

    是的,他把海盗挂在绞刑架上,直到阳光和海风把倒霉蛋变成骷髅,他甚至不厌其烦的命人将这些骷髅骨头用铁丝穿起来不让它散落,于是,息辣、满剌加、马诺八邪、三佛齐、占城各地海港,就能看到高高的绞刑架上挂着一具具惨白的骸骨,随着海风飘来荡去。

    对于抗拒大汉的垄断政策,私下贸易逃避双倍商税的阿拉伯走私商,则被他罚得倾家荡产不说,还要把这些脑满肠肥的“大食海獠”捆起来,用鞭子狠狠抽上一顿,让他们长长记性。

    至于胆敢违反命令,在划定的水稻种植区种香料,或者在香料种植区种水稻的滑头土人,就面临着作物全部铲除、房屋烧光的处罚。这样做的原因也很简单:你要用以物易物的方式来逃避大汉帝国的经济垄断吗?做梦罢!

    所以,南洋总督府早已成为阿拉伯、天竺和南洋本土商人的眼中钉:它对汉商征百分之十的商税,对异国商人却征收双倍商税;在贸易纠纷中,它肆无忌惮的袒护汉商,那些想像过去那样钻点空子的胡商,总是被搞得人财两空;它以强大的武力和源源不断的财富,强行推进经济垄断,只允许一座岛屿种植一两种农作物,土人必须廉价出售,然后再高价从商人,主要是汉商手中购买必需品。

    能到息辣来的胡商,土人酋长,没有谁会喜欢这座总督府,但他们又毫无办法,很简单,汉人到来之后,诸岛上那些以前像奴隶一样匍匐在酋长脚下,生活得饥寒交迫的土人,现在拜贸易所赐,已经远离了朝不保夕的日子,造反?他们绝不会感兴趣,只会转身向汉官告密,用自己酋长的人头换几张轻飘飘的大汉金钞。

    “湿婆大神啊,南洋不再是我们的了!”前来办事的酋长们哀叹着走过,从总督府门前汉军如林的刺刀下走过。

    不过,也有嗅觉灵敏的人,静静的等待着变化:“哼哼,这位总督不见得能做下去哩,听汉人说,他们的报纸上……

587章 风云聚,龙虎会(下)

    初冬的风带着丝丝凉意。临安皇宫中落叶萧萧,亭台楼阁间多了几分萧索之意,流水环绕的假山带上了铁锈色,花径两旁的青苔也渐渐枯黄。

    于是,楚风便有些怀念琉球四季如春的海洋气候,终年长青、时时有鲜花绽放的御花园了。

    与华夏历代陆权王朝定都长安或者开封不同,海洋和陆地的双重霸主大汉帝国,定都于陆海交汇处的临安,这里既有运河与长江黄金水道相接,西联湖广巴蜀,京杭大运河北通河洛燕云,内河水运将长江黄河两条母亲河沟通相连,又有海上航线,北到山东、辽海,东到高丽、日本,南接闽广、南洋,大汉帝国这个双脚跨陆海的巨人以此为心脏,实在是顺理成章。

    琉球并没有舍弃,将污染重工业逐步转移之后,那里将会以轻工业、农渔业为主,并且保留了陪都的地位。按照设想,每到冬天帝国的中枢机构就会到那里去——冬天琉球不会有台风,温暖的气候又很宜人,政治意义上,除了就近巡抚南洋之外,楚风还存着一个念头:希望后代君臣乃至全体国民,从朝廷每年一度的海上迁徙中体悟到,海洋对我们这个民族的重要性。

    第一岛链的封锁,钓鱼岛,南沙群岛……自从坚船利炮打开我们的国门,近代华夏饱经战乱,楚风并不是一个天生的政治家,可当他被命运推动一步步登上帝王之位,掌握整个民族展方向已达数年之久,那么他一定会竭尽所能的思考、探索,寻求长治久安之道。

    七百年的经验,无数鲜血和生命凝结的惨痛教训,让他有了可资借鉴的范例,从这个意义上说,任何一个现代人回到过去都可以成为伟大的先知,在大方向上有着无可比拟的远见性,只不过是在西方被当作“邪恶的巫师、将灵魂出卖给魔鬼的术士”捆上火刑柱,或者在东方作为“妖言惑众、图谋叛逆”的逆党押赴市槽千刀万剐,那就得一看细节二看运气了。

    楚风干得不错,运气也不错,乱世给了他最大的挥空间,当他坐上帝王宝座的时候。一切细节都无所谓了,哪怕见天逮着人告诉他,或者卷一大喇叭跑城门楼子上吼“我是穿越者”,别人也只会佩服皇上行事高深莫测有如云中神龙,然后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可计划没有变化快,近年来战事不断,竟然一次也没有回琉球过冬,想起昨晚光溜溜的敏儿像八爪鱼似的缠住自己,成熟的果实紧紧贴在自己的胸膛上,娇声缠磨回琉球度假,楚风就越怀念那有如世外桃源的风光了。

    俄而楚风又长叹一声,像今天这样闲暇的时光,也是很难得的哩,还妄想回琉球渡长假?皇帝不好当啊,想起以前看过那些牛导演猪导演拍的后宫剧,帝王之尊整天泡在妹妹群中,十天半个月不过问国事的幸福,刚刚批完叠起来尺多高奏章的楚风,就有想杀人的冲动:难道皇帝不是一个高风险高收益的工作吗?

    从本质上看,也就国家这个大公司的席执行官而已,哪能整天不做事。光吃吃喝喝玩玩就能万事如意?

    当然,这么想并这么干的人也不少,比如商纣、隋炀、陈叔宝、李煜……楚风揶揄的笑了笑。

    敏儿晨起回娘家去了,赵筠工商部还有不少庶务,陈淑桢和乌仁图娅这两个暴力女结伴前往校场,有了线膛枪,草原明珠正往柳德米拉.米哈伊尔洛夫娜.帕夫利琴科的方向展,小鸟儿们都飞走了,剩下楚风一人,批阅完重达数斤的奏章之后,独自在宫中的花径上徜徉。

    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一处宫殿,抬头一看,“瑶光殿”三个不算难看但和颜体柳骨还差着十万八千里的大字映入眼帘,不消说,正是楚风自己的手笔,这还是他批阅奏章时顺带练习的结果呢,想起过去在琉球题写的那些字迹七歪八扭的匾额,楚风就是一笑。

    咱们的大汉皇帝还不知道,他为之脸红的那些“墨宝”,早已成为民间高价征求,万金难得的宝物,书法界屈一指的大师,诸如赵孟頫等人对这些字的评价是“旁逸斜出,气象万千。不须力透纸背,自然王者神韵;谈何颜体柳骨?卓然自成一家”,而另一位著名书法大师文天祥也不反对这种评价。

    “娘娘,皇帝在殿外呢!”瑶光殿中,金风一脸喜色的告诉雪瑶。这些天雪瑶姐姐不高兴,还不是为了那呆子?如今看来,圣眷未衰,倒是可以挽回呢!

    懒懒躺在床上,茶饭不思的雪瑶,立刻翻身下床,走了两步,又气咻咻的坐回了床上,觉得自己受了这么大委屈,为什么还要巴巴的赶着去迎他?嘟着嫣红的小嘴,没好气的道:“来就来,去就去,叫什么呢?”

    金风忽然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跺着脚叫:“哎呀呀,娘娘不去迎他,皇帝又走了呀!”

    原来楚风思忖,雪瑶这时候在医院呢,又不在殿中,便转身离开,殿中三女只当是他负气走了,金风只埋怨雪瑶姐姐不会放低身段,得罪了皇帝,玉露更是伤心得哭了起来:要是雪瑶姐姐从此失了圣宠。那可怎么办呀?在两女心目中,这简直比天塌了还要可怕。

    雪瑶急了,迈着小碎步一阵风的往外跑,心头一阵气苦:这呆子,难道就不让人女儿家使点小性子?不看在我,也该看在你儿子的面上呀!

    哪知楚风刚走了几步,又拍拍自己脑门,哂笑着走向殿中:今天是旬日呢,雪瑶多半会在殿中吧。

    初冬风凉,殿中有小皇子沉睡,朱漆大门半掩着。楚风刚走到门口,雪瑶呼的一下飞身而出,两人不偏不倚撞成了一团,楚风后退一步便稳住了身形,见雪瑶往后倒去,他手疾眼快往她腰间一搂,软软款款被他抱了个满怀。

    别的还好,楚风可捡了个大便宜:雪瑶身量颇高,自幼时练习舞蹈,是后世标准的舞蹈家身材,双手搂在纤细她的腰肢上,后背和翘臀间惊人的曲线弧度带来了极佳的手感,胸前两团丰盈被挤压的感觉是那么的清晰,身体还带着股清幽的梅花香味,身着白狐裘的雪瑶浑如一只足令任何男人意乱情迷的千年美狐。

    雪瑶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游鱼般滑脱了楚风的掌握,惊慌的后退两步,盈盈拜了个万福:“贱妾恭迎陛下,万岁金安。”

    楚风有些莫名其妙,仔细看了看眼前的小狐狸,白皙如玉的瓜子脸,皮肤吹弹可破,略显尖削的下巴,双目秋水含着柔情蜜意,除非雪瑶还有个双胞胎妹妹,否则绝不会认错。

    “得了,你这副样子我还不习惯呢,几个小狐狸精玩什么把戏?是往凳子上粘了浆糊,还是给我准备了一杯用二两苦丁茶熬出来的‘香茶’?”

    楚风哂笑着,看了看凳子,干干净净的没有浆糊的迹象,再掀开茶杯盖儿,琉璃杯中茶叶味道很香醇,正宗的雨云香片,再看看摇篮中的儿子,睡得跟小猪似的,楚风就纳闷了。促狭的雪瑶,今天是准备给自己唱哪出戏呢?

    “金风,”楚风想想又摇了摇头,“不,玉露老实些,玉露乖乖的啊,告诉我你们今天打得什么坏主意?老老实实的告诉大叔,奖励你吃糖哦!”

    此时此刻的楚风,完全被吃小红帽的大灰狼加黏黏怪叔叔灵魂附体,哪知玉露平时还不怕他,这阵就完全不同了,吓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失败啊~楚风一颗纯洁的心灵倍受打击,又不好大声说话打断了儿子的睡眠,只好轻声问雪瑶:“喂,怎么回事?你们没吃错药吧?好像我突然变成大灰狼了似的。”

    “妾身不知。陛下天威赫赫,蒙元若干名臣宿将尚且当之披靡,逞论一弱质宫女?必是被陛下虎威所慑,故而进退失仪,妾身教导无方,过在臣妾。”

    啊呃~楚风纳闷的挠挠脑袋,嗯嗯,看来,不出绝招是不行了!哇咔咔咔~~

    楚风yin笑着抓起雪瑶柔弱的肩膀,狼吻在她细白如瓷娃娃的肌肤上一顿狂啃:“说不说,不说家法伺候了啊!”

    这,这还有金风玉露在呢!雪瑶刷的一下脸蛋红得像火烧云,金风玉露也不好意思的转过了头去,不敢再看。

    刚刚啃到脖子,还没来得及向更低也更诱人的地方展,雪瑶就咯咯笑着讨饶了,现在她相信这呆子是全然不知了。

    搜集的报纸放到了楚风身前,只翻了几张,他就哑然失笑:“商办报纸上,说什么话的都有,这能当真吗?你义父陈宜中,的确让他来琉球陛见,可我在邸报中说了另有任用嘛!”

    再看了几张,楚风的笑容渐渐隐没,脸色变得郑重起来,“这篇,说什么‘母以子贵’、‘内外交结’,哼,妄自揣度宫闱之事,于两宫间挑拨离间,其心可诛!难道法华、李鹤轩便没有察觉吗?”

    到这时雪瑶才终于放了心,原来这些小报上的舆论确实不是楚风指使的,唉~谁叫他之前搞那么事情,往往就是用报纸舆论开路呢?弄得人家误会,白担心了这么些天。

    玉露秀气的脸上早已雨过天晴,金风更是喜笑颜开,两女对视一眼:就是说嘛,这呆子皇帝决不是那种薄情寡义的人呢!

    很快,李鹤轩急匆匆的来到宫中,法华正在外地公干,所以只有李鹤轩应召,在楚风带着怒火的质问中,他不慌不忙的答道:

    “这件事我们早就注意了,实际上是南洋土人酋长和阿拉伯商人搞的鬼,因为不满陈宜中在南洋的铁血手腕,他们经济上、军事上又无能为力,于是便收买几个无良文人,花钱在几分商办小报上诋毁陈宜中总督,连带涉及了宫闱之事……因为此事并不关系国计民生,处置也很简单,所以并没有上奏折呈报,今后,不,应该是八天前,就不会有新的诋毁文章问世了。”

    原来如此!雪瑶恍然大悟,同时不禁为自己产生过对赵筠的怀疑而羞愧,哪怕这怀疑出现之后的第一秒钟就被她从脑海中逐出,可毕竟是出现过的呀!

    偷眼看了看楚风,这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雪瑶暗自誓要对他好一点,至少,今后再也不叫他呆子了。

    楚风则是哑然失笑,正如火器的明终究会扩散,西洋人将来也必定会造枪造炮那样,马车、报纸、剪式船等等等等便利的工具,也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

    这也印证了他之前的判断,技术领先决不能停滞,别说印刷术、火药这些相对的低技术成果,就是后世的原子弹还不是从核大国扩散出去,到头来连棒子和阿三都爆了玩?这不,连傻不拉唧的阿拉伯商人和南洋酋长们,都会利用报纸制造舆论压力了!

    唯有不断的开拓进取,才有可能保证永远领先啊!

    楚风挥挥手,让李鹤轩离开,不管他还是雪瑶都没有问情报司长准备怎么处置那些胡言乱语,居心险恶的家伙,显然李鹤轩这头行走于幽暗世界的凶兽,不会让他们过舒服日子。

    “笨蛋,小笨蛋呐!”楚风怜爱的抚摸着雪瑶的头,“有事说出来不好吗?一个人闷在心里,会难受的。”

    金风玉露悄悄离开了,雪瑶轻轻靠着楚风的胸膛,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牵着他的手,将他拉到了摇篮前。

    “看,我们的儿子,”雪瑶小鼻子一皱,轻声嗔道:“将来你要是欺负我呀,我就欺负你儿子!”

    摇篮中的小家伙像他**妈一样的秀气,漂亮,不知道将来要迷倒多少花季少女呢!楚风笑笑,雪瑶对这孩子宝爱的很呢,欺负他?只怕宠溺还来不及吧!

    也许感觉到了父母的到来,小小的楚玉醒了,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楚风,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似乎在问:“这个呆头呆脑的家伙,怎么抱着妈妈不松手啊?”

    小嘴一瘪一瘪的,看样子马上就要大哭起来,楚风赶紧退开两步,雪瑶将孩子抱了起来轻轻抚摸:“哦,玉儿不哭,这是你爹爹呀,哦,爹爹~~”

    似乎听懂了妈妈的话,楚玉好奇的打量着楚风,忽然伸出手,指着他啊啊的叫起来。

    是要我抱吗?楚风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毛手毛脚的就要从雪瑶手中接过。

    “呆子!”雪瑶终于忍不住又骂了句,哂笑着让楚风摆好姿势,才让他接过孩子。

    哈,调皮鬼!眼睛滴溜溜的转,那股子机灵劲儿和他**妈一模一样!楚风心道,果然孩子朝妈妈,胖丫就像赵筠,越大越有小公主的派头,敏儿生的小太子呢,也像她一样没心没肺的,缠在姐姐身后像个跟屁虫,就像当年敏儿缠着自己,乌仁图娅生的楚娅,小小的看不出性格,倒是胖胖壮壮的,像个草原姑娘。

    雪瑶笑道:“这孩子,我只望他一辈子平平安安,将来衣食无忧便也罢了,什么其他的也都不奢求,夫君,你道可好?”

    “岂止衣食无忧!”楚风一边哄着孩子,一边道:“将来还要继承我的家业呢。”

    雪瑶睁大了眼睛不明白怎么回事,帝国皇位应该是敏儿生的小太子继承啊!

    她急得面红耳赤,双手乱摇:“臣妾以相府歌伎而身为大汉皇后,已是非分,怎么敢欺心图谋其他?何况敏儿都是好姐妹,国有长君也是福分,夫君万万不可乱开玩笑!”

    楚风闻言哑然。

    事实上,敏儿生的孩子成为大汉帝国的继承人,政治上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赵筠出身虽然高贵,却带着故宋皇族血统,在政治上无疑受到旧势力的迎合,楚风不得不怀疑别有用心的遗老遗少们,或许会在这上面做文章;

    雪瑶,陈宜中是她的义父,但这股助力显得太过单薄,陈宜中和他的老朋友,譬如曾渊子、郑思肖等人,在大汉帝国的地位更像后世的职业经理人,没有自己的根基,而陈宜中本人也属于有争议的人物;

    惟有敏儿,匠户系的出身,代表着新兴的政治势力,本人又老实单纯不牵连政治之中,父母兄弟皆为心底纯良之人,没有外戚干政的嫌疑。,而且她代表的匠户系官员、新兴工商业主、汉军军功集团、海外垦殖集团,都是现行体制下的受益者,毫无疑问,他们也是大汉帝国走向全球殖民霸主的助推器,让现行政策继续深化下去的保障。

    选定帝国的继承人,乃是政治生活中一等一的大事,绝非个人好恶可以轻率决定,当年为了这个选择,李鹤轩、侯德富等楚风的基本班底,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做了多少权衡,这才有了现在的决定,楚风又怎么可能随便推翻它呢?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给未来政局变动埋炸弹吗?

    楚风说的家产,是另外一层意思。

    自古以来帝王以国为家,称为家国天下,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理论上全国所有的土地都是帝王的私产,只不过由地主事实上占用而已,所以汉高祖刘邦得了天下,才会笑嘻嘻的问自己的父亲:“年轻时我游手好闲,哥哥辛勤劳作买田置地,您说我没出息;然而现在看来,是哥哥置的产业大呢,还是我的产业大?”

    全天下都是刘邦的土地,当然是他置下的产业大喽!

    然而帝王理论上拥有无尽的财富,可这些财富不是能任意取用的,便是刘邦,焉能让全天下的地主把田租交给他一个人挥霍?最多征收一部分税收罢了,所以才有王朝朽烂时,朝廷府库空虚,支不出钱粮的情况。

    也即是说,理论上历代帝王是不从事生产的,基本上靠征税来解决财源,帝王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私产,家国就是他的产业。

    可楚风有,大汉皇帝有。

    钢铁厂、纺织厂、东印度公司等企业他都有股份,海外几处金银矿山则是皇家专营,只不过收入由公用的国库和皇家私用的内库均分,这些加起来,是相当巨大的一笔财富,也让大汉皇帝加强了他对国家的掌控力。

    宋代,“皇帝与士大夫共天下”,朝堂之上要靠士大夫为官来支撑官僚架构,财政上政权只延伸到县一级,税收得依靠乡村士绅来征集,所以皇帝的力量其实很有限,受到种种制约,这也算终宋一朝,从头到尾对外上总显得软弱的原因之一吧。

    大汉完全不同,楚风的官员更多的是从学校中培养,普及化教育打破了儒家对官员的垄断,政权则延伸到了乡镇,不再依赖乡村士绅征集税收,这些都大大加强了皇帝的**力,而楚风自己有着庞大的产业,甚至对国家税收的依赖性都变低了,这让皇权空前的强大。

    成吉思汗本想将中原汉地杀戮一空,良田变成牧场放牧牛羊,耶律楚才劝谏他,“汉人种田,我们收税所得,比放牧牛羊更高”,所以北方百姓才没有全部被屠杀,试想如果成吉思汗不需要从汉地征税,那么北方各地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不堪设想!

    楚风自然不会像成吉思汗那样大肆屠戮,但道理是一样的,看似至高无上的皇权,如果在经济上也完成了独立于政权体系之外的建设,那么皇权就真的没什么制约,真的至高无上了。

    偏偏他想改变这种状况,以史上最**的基础,做好将来权力制衡的准备,钦定大汉宪法对皇权的制约,谏议院的设立,对商办报纸舆论的相对宽松管理,都是图谋将来,而光明之下,总有情报司、保安司的严刑峻法,以及汉军的铁血战旗为它保驾护航。

    非**无以集中力量北驱蒙元,非制衡无以谋万世。

    “我想把皇家产业的股份,将来分给孩子们,这些股份不能转让,所有的收入就是今后的皇室费用,若干年后,皇室产业将在财税部监管下运营,利润除了投入再生产,其余按份额分给皇室成员,作为子孙后代生活费用。”

    楚风提出这个想法,雪瑶吃惊的瞪大了眼睛:“这不是推恩令的故事吗?按照夫君所说,将来皇室产业就不是由皇帝一人掌握,而是在财税部控制之下,收入也不由皇帝一个人说了算,而是按份额分给他的兄弟姐妹了。”

    对,楚风点点头,轻笑道:“昨天,我就已经和敏儿说过了,我说我们的孩子,应该学会怎样和老百姓打交道,学会怎么从百姓手中征集税款,再用到他们身上去——不要像他没用的爹爹,其实,对我而言,自办产业贴补税收,其实是最偷懒的办法。”

    他心中低声道了句:也是最穿越的办法。

    “不,”雪瑶在他唇上深深一吻,美人儿口中的香甜味道比陈酿还要醉人,她轻轻的呢喃道:“你是最棒的,从来都是。”

    楚风离开了,直到最后,雪瑶也没有问他义父陈宜中将会有什么新的任用,因为她早已忘记了这个问题,天地间,除了至情至性之外别无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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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汉皇宫正殿,恢宏正大的炎黄盛德殿,从东南西北各地赶来的精英人物济济一堂:商人有祝季奢、郑子、洪梅氏、王李氏、陈子龙、范文虎,文臣有陈宜中、陆秀夫、文天祥、侯德富、李鹤轩,武将则是陈吊眼、张世杰、王立、法本一班儿,还有马可.波罗、王恂、郭守敬、关汉卿等五花八门之士。

    他们每一个人,在自己的领域中都是屈一指,他们也有着各种各样的事情,譬如郑子,就正在对着洪梅氏打躬作揖:“鄙人正在北平城下做那啥房地产开,准备刮色目商人的肥油呢,大汉皇帝圣旨招来,连安排都没有,我这不是连夜上船南下了嘛!”

    “不知皇上招我们来,所为何事?”洪梅氏也很有些纳闷。

    是的,每一个人的离开,在他们各自的领域中都不亚于一场地震。

    在南洋的东印度公司,正主持一个大型商会,波斯、天竺、南洋、阿拉伯的商人挤了好几百,每人都是坐拥千万巨资的富商大贾,他们从来都是高声喧哗,肆意挥洒着财富的光芒,但在这里,他们小心翼翼的,生怕出了什么问题,东印度公司那位洪梅氏,可不是好惹的!她的财富,偏偏又比所有人都多!可等了许久,他们只失落的得到了消息:洪梅氏已前往奉召大汉内地,不能到此!

    泉州小山丛竹书院,这里已是全天下读书人向往的圣地,不但有故宋朱熹朱文公的一脉相承,而且从这所书院中走出的士子,几乎占据了大汉帝国的朝廷中层官员的三分之一!

    今天,又是一个热闹的日子,无数儒服纶巾的士子,从天南海北来到这里,因为故宋丞相、大汉帝国的名臣文天祥将和另一位故宋丞相陆秀夫联手讲授新儒学——这可是数十年难得一遇的盛事啊!

    可士子们不得不失望而归了,因为文天祥和陆秀夫两位儒门大师都爽约未到,“大汉皇帝圣旨已下,两位活圣人都入京陛见去了”,尽管书院主办方派出了另外几位闽广知名的宿儒讲学,效果比之前者却差到了十万八千里,士子们垂头丧气的离开,并且猜度着两位大师的陛见之行是什么结果:

    “陆先生一代文胆,此次必有任用,所谓圣眷优隆,不为部堂之尊,也会总督一方。”

    “非也非也,若是和文公联袂而去,必是朝廷欲治学问,又闻得陈宜中也北上了,那么多半是要令三位故宋丞相撰写宋史吧!”

    “哎呀,那可是名垂千古的盛事啊——以前朝旧臣身份撰写史书,这份殊荣可是难得。”

    殊不知,收到圣旨一路风尘仆仆赶到临安的文天祥,也是一头雾水,离开临安是请了假的呀!而且,这里把文臣武将、平民商人、杂学之士都请了来,又是什么意思呢?

    若干人中,只有情报司长李鹤轩、兵部长侯德富、前任南洋总督陈宜中等人老神在在,文天祥不想在女婿面前落了面子,偏不去问侯德富,倒来问陈宜中:“宜中兄好久不见,请问皇帝招我等急回有什么事呢?”

    呼啦啦一大群人围了过来,等着陈宜中开口,是啊,如今百业兴旺,南洋各地平安无事,北方战后重建如火如荼,忽必烈也被草原南缘部族背元归汉搞的焦头烂额,大汉帝国八个主力军厉兵秣马,战线是绝对不可能再回到长城以南了,各方面的情况可称得上完美,那么皇帝将大伙儿召集起来,会有什么命令呢?

    老神在在的陈宜中,开口吐出五个字:“忽必烈未擒。”

    哄的一声,堂中众人炸开了锅,是啊,这个双手沾满汉地百姓鲜血的大屠夫还没有伏法,北元的羊毛大纛还在哈喇和林上空飞扬,大汉帝国怎么可以有一刻的掉以轻心呢?

    不过,打仗是汉军的事儿啊,为什么把这么多商人、科学家都召集起来?更有了解军事情况的人提出疑问:漠北大地千里冰封,现在才刚刚入冬,北方草原的严寒至少还要肆虐三个月之久,难不成皇帝想在冰天雪地里北伐蒙元?那也太过为难了吧!

    便有人向汉军的将军们提出了问题,可他们只得到了异口同声的回答:“大汉皇帝金底苍龙旗所指之处,汉军无不奋勇争先,漫说北方遍地冰雪,便是刀山火海也要闯一闯!”

    嗨,这话说了不跟没说一个样吗?大伙儿还是等皇帝本人来吧!

    说曹操,曹操就到,大汉皇帝楚风和第一皇后赵筠来到了朝堂之中。

    “找诸位来,便是为了即将举行的北伐,直抵草原腹地哈喇和林的北伐!”楚风开门见山,话语掷地有声,“我这里有一分计划,希望各位能仔细看看。”

    郑子从侍卫手中接过计划,一看之下立马乐了:跟着大汉皇帝就是好财,这不,又要财了!

    原来,楚风的计划并不是什么纯粹的军事计划,而是政治、军事、经济结合成为一个整体,简单的讲,就是汉军用大炮和刺刀开路,而商人们跟着贩卖物资、收购资源,让草原上的各部族尝到甜头,挤压忽必烈的生存空间,以陈宜中为的文官们则要负责地方庶务,儒门大师文天祥、陆秀夫还得从舆论上制造声势,关汉卿用章回小说和戏曲作为辅助,马可.波罗负责联系信仰聂斯托里安教的乃蛮部、克烈部……

    郑子只看了有关自己的那部分,他越看越是开心,自从天降大汉皇帝,这财的事儿就没断过,前些天搞那房地产开,自然有得油水,现在又要把生意做到蒙古草原上去,这财的事儿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啊!还有汉军保驾护航呢。

    文天祥也很高兴,他曾被伯颜背信弃义的扣押,做过北元的俘虏,现在嘛,大汉皇帝马上要让忽必烈做俘虏了,这位故宋丞相还能不开心吗?

    “惟一的问题是,时间”,陆秀夫指着计划书,“冰天雪地,我们将从哪儿进兵?皇上北击蒙元,这是好事情,可也不能不考虑士卒的生死啊!何况如今运输条件不好,从关内最近的地方到哈喇和林,都是三千里以上的路程,军火物资转运如何解决?”

    是啊是啊,附和声四起。

    “请看到第三十二页”,楚风笑容很灿烂,他早已胸有成竹。

    秦直道?陆秀夫心头一震。

    当年秦始皇吞并六国,统一华夏之后,办了两件举世瞩目的大事:一是修筑了万里长城;二是修建了一条类似今天的高公路——秦直道。

    秦始皇命蒙恬监修的一条重要军事要道,南起关中之地的咸阳,北至九原郡,从沃野千里的关中平原延伸到草原深处,全长一千五百里,路面宽度从三十米到六十米不等,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是一条基本上平直的“高公路”,当年秦始皇死在巡游途中,载着他尸体的马车就是从这条路回的咸阳。

    两千多年后的二十一世纪,秦直道早已风化瓦解,不过在环境破坏还不算严重的宋代,它的基础部分还基本上保留完整。

    楚风的计划,便是趁北方蒙古草原封冻,关中百姓也猫冬的时间,组织人力修复秦直道,待开春后大军从这条高公路上,直插草原腹地!

    蒙元必败!这是陆秀夫的想法。

    高公路?哈哈,货物转运节省不少费用呢!这是郑子等商人的想法。

    楚风轻轻挠了挠赵筠的腰肢,南渡偏安以来,宋人早忘记了关中的秦直道,不是博学多才的赵筠提出,哪儿能想得到呢?

    “今晚,好好奖励我的筠妹。”楚风低声耳语。

    赵筠绝美如玉的脸庞,浮上了娇羞的红晕。

578章 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百草凋敝、朔风劲吹。又是一年冬来也,草原腹地的哈喇和林四郊,一望无际尽是白雪皑皑,从西伯利亚呼啸而来的寒流,将芳草碧连天的漠北草原变成了素白的冰雪世界,一切生命迹象都被掩埋在数尺深的雪下,蛇鼠蛰伏、种籽休眠,一切都等待着来年的融融春日。

    这座蒙古帝国的旧都,位于不儿罕山脚下,斡难河畔,窝阔台汗以之为都城,并将成吉思汗铁木真战无不胜的苏录定战旗竖在城中,恒河沙数的勇士从这里出踏上万里征程,拔都、不台、哲别、赤佬温等耀眼的将星,也是从这里走上了世界征服者的道路。

    蒙古帝国幅员极其广阔,乃是人类史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帝国,国势空前强盛,和林成为当时世界最繁盛的城市,各国国王、使臣、教士、商人来访者甚多,波斯的商人、中亚的王公、甚至罗马教廷的使者,都到这里来觐见蒙古大汗。

    中统元年(126o)﹐元世祖忽必烈在草原东南部靠近汉地的上都路即位。阿里不哥则据和林地区,并召开库里台大会受拥立为大汗。其后,忽必烈打败阿里不哥,进占和林,蒙古帝国政治中心逐渐移至漠南汉地,以大都为正式都城,上都为夏季陪都,和林城仅设置宣慰司都元帅府,喧嚣一时的草原腹地名城,渐渐变得萧索凋敝。

    现在,这座荒废已久的草原城市,又变得人烟稠密,漫天大雪下也有不少衣衫华贵的官员在街上来来往往,不少铁匠铺子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契丹、党项族的锻奴们,在蒙古官兵的皮鞭和弯刀督促下,于红热的火炉边挥汗如雨,便是外面早已雪花漫天,他们还精赤着上身,皮肤也在热浪的炙烤下呈现出病态的红色。

    只不过,这一切红火都显得那么虚假,好像病人临死前的回光返照,街市上往来的商旅行色匆匆,人人眉头锁着忧愁;身穿绡金质孙服的蒙古贵官,不是左拥右抱着胡姬美女,就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直到烂醉如泥。尽情享受这末日降临前的狂欢;铁工场的监押武士,泄似的抽打着仅仅犯了一点点小错的锻奴……人人眼中透着股疯狂的劲头。

    是什么让他们穷途末路?

    伯颜、张弘范、阿术、塔出等等等等旷世名将,倒在了南方那个新生帝国的脚下,沙粒般众多的各族精兵,化为了战场上的一抔白骨,耶律楚才之后最有王佐之才的刘秉中,留在世上的两大高徒公然弃元归汉,长城以南的所有汉地,已然丢失殆尽……

    更可怕的是,就连象徵着帝国战无不胜的赫赫武功,所指无不摧糜,所击无不降服的苏录定战旗,成吉思汗手持以定天下,承载长生天之授命的神圣战旗,居然被敌人夺去,成为了敌人的战利品!

    蒙古帝国,已经山穷水尽,汉元之战中最后一点老本也拼了个精光,连草原南缘与汉地接壤的诸多部族也渐渐离心离德,可以说曾经不可一世的蒙古帝国,已经到了日薄西山之境地。所有人都明白,他们不过是在苟延残喘罢了。

    吾日暮而途穷,故倒行而逆施!

    哈喇和林的城市并不大,城南北约四里,东西约二里,大汗所居的万安宫在其西南隅,有宫墙环绕,周约二里——当年窝阔台大汗修建这座城市的时候,还没有脱离游牧民族的习惯,城市只是作为政权机构的核心部分,而数十万部民是居住在城市周围搭建的蒙古包中,太过宏大的建筑对这些刚刚从蒙昧中走出的人,显得过于奢侈了。

    可对目前设汗廷于此的忽必烈来说,这里实在太过局促,太过简陋不堪了:没有透光琉璃窗,呼啸肆虐的北风下只好四面门窗紧紧闭上,殿中黑咕隆咚的,点着的牛油大烛散出一阵阵牛毛烧焦的糊味儿,和他在大都皇宫光天殿中极目四顾江山无数的感觉,实在天差地远。

    曾几何时,蒙古大汗也落到了这步田地,关于未来,忽必烈也曾设想过很多种可能,是派兵征服日本,再巡游海上,完成秦始皇未能完成的梦想;是将南洋纳入帝国的版图,在成吉思汗征服陆地之后,以征服海洋的方式让蒙古帝国到达新的顶峰;抑或大军西出玉门关,击败海都之后。再经河中之地,到拔都西征曾去过的、马可.波罗的故乡去巡行一番?

    可这个肆无忌惮的屠戮中原百姓的刽子手,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战无不胜的蒙古弯刀会崩缺了刀口,那些惊恐的看着蒙古武士们耀武扬威的百姓,会武装起来反抗他的残暴统治,大元朝所向披靡的军队会一次接一次的折戟沉沙,而他这位天之骄子,会凄凄惨惨的跑到草原腹地的废都,困坐愁城!

    蒙古贵官们大多醉生梦死,享受着最后的狂欢,各部族的领也做着自己的打算,忽必烈自嘲的苦笑了一下,那些锻奴隶打造的兵器,只怕也抵挡不住汉军的步枪和大炮吧?备战,不过是聊以自*,或者说自欺欺人罢了。

    “幸好,朕还是有几个忠心臣子的,”忽必烈欣慰的看了看阶下,他的月儿鲁那颜正像以前那样毕恭毕敬的等待着,直到大汗的目光从无限远处转到他的身上,他才上前一步拱手奏报。

    “大、大汗”。大元朝的月儿鲁那颜也是眉头纠结成了一团,玉昔帖木儿斟酌着,尽量不让自己的坏消息触犯大汗:“金帐汗忙哥帖木儿和伊儿汗阿鲁浑现正驻于天山南麓,说是要待冰消雪化再翻越葱岭回去,两位汗王有书来,要朝廷给他们粮饷,赔偿他们损兵折将的损失……否则,否则……”

    “否则什么?”忽必烈的声音冷如不儿罕山上终年不化的冰雪。

    玉昔帖木儿犹豫着道:“否则,他们将和海都联合,自行召开库里台大会。”

    忽必烈的鼻子抽搐了一下,右手在那条瘸腿上用力揉了揉。玉昔帖木儿和熟悉大汗的官员们都知道,这是风暴即将来临的前兆,大汗显然被两位汗王的要求激怒了。

    事实上,蒙古帝国从建立开始,就没有军费粮饷一说,兀鲁斯制度下武士们必须自备粮食、武器、盔甲、马匹,听从大汗征召,并为大汗打下大大的疆土,报酬则是被征服的土地,以及土地上的金银财帛和异族女子。

    忽必烈在汉地按照中原正朔王朝模式建立元朝之后,才逐渐有了军饷,那还是从江南地区的新附军开始的呢——新附军不像蒙古军那样能打善抢,抢不到财物自然要靠朝廷来养嘛!

    然而,几乎所有的蒙古军和大部分的探马赤军,都按传统没有军饷的,此次召集四大汗国的军队前来征战,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军饷,忽必烈在战前以召开库里台大会推举大汗为诱饵吸引四大汗国前来,同时用汉地财富调动武士们的胃口,让他们替自己卖命,那么现在既然没能深入汉地,谈何军饷呢?

    出乎群臣的意料,忽必烈并没有爆雷霆之怒,可以清楚的看见大汗脖子上青筋正在剧烈的跳动,他的鼻子也习惯的抽搐着,但他竟然平生第一次压抑住了怒火,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征询玉昔帖木儿的意见:“那么,他们到底想要什么?究竟是库里台大会,还是金银财帛?”

    “伟大的汗,我推测他们只不过是想要点钱,”玉昔帖木儿此言一出,明显现忽必烈的脸色好了许多,于是他才侃侃而谈:“实际上他们遭受的损失不比我们轻,南蛮子策动波斯人造反,阿鲁浑甚至连自己的伊儿汗国能不能保有,都是个问题了,现在他们必然面临军心动荡的问题。向咱们要钱,只怕也是为了稳定军心士气。”

    玉昔帖木儿分析的不错,四大汗国本来准备到汉地大捞一笔,可现在倒好,汉地没能打进一步,辽东方面也只占了几座空城就遭遇了失败,可以说蒙古武士们除了让马儿啃吃了田园中的庄稼,再喝了几口汉地的河水,在此之外连一粒粮食、一尺绸缎、一两金银都没有捞到。

    即使侥幸没有把命丢在汉地,逃回来的武士也到了破产的边缘,海都、阿鲁浑军中向巴依老爷借了羊羔儿息置办武器盔甲马匹的武士们,已经准备卖儿鬻女应付债务了——用后世泛滥成灾的说法,这是个“****与阶级矛盾并存”的时代,蒙古武士破产而卖身为奴的并不鲜见,四等人的江南儒户大地主,家中也有因贫困而卖身的第一等蒙古奴仆。

    这样的前提下,便是一贯支持忽必烈的阿鲁浑也改变了立场,很简单,他的伊儿汗国已经很悬了,如果从忽必烈这儿捞到一笔,鼓起士气,再借上金帐汗一两个万人队,说不定还能有翻盘的机会,要是就这么灰头土脸的回波斯,白痴也只道他的下场只有一个:成为光明神的祭品,被光明圣女塞里木淖尔抓起来,扔进圣火堆里烧成焦炭。

    玉昔帖木儿分析了形势,忽必烈倒是松了口气,他揉搓着那只瘸腿因为严寒而酸痛难忍的膝盖,不屑一顾的道:“就这点出息,还想问鼎蒙古大汗之位?

    群臣笑起来,新任的财政大臣回回人桑哥就笑道:“赞美真主,大汗的敌人已经没有了问鼎汗位的实力,两位汗王的士兵必定沮丧万分,便是真的召开库里台大会,也是没有办法和大汗争夺的——所以我们根本没必要给他们钱,哪怕一枚铜钱都不需要支出。”

    朝堂之上,众官欢笑,有名无实的左丞相赵复却是冷笑连连:四大汗国倒是被严重削弱了,可这是谁的功劳?而且,以前汗廷还有绝对的实力压制他们,现在呢,单单两位汗王那点儿残兵败将,都能让忽必烈一惊一炸的了,北元的衰败,可想而知呐!

    谁知听了桑哥不花一分钱的论调,忽必烈倒是立刻大摇其头:“不,朕的敌人不是四大汗国,而是可恶的南蛮子大汉!钱,在这草原腹地用处不大,难道要留给大汉?所以,要钱,给他们,让阿鲁浑拿着我的钱,去和波斯人斗,和南蛮子斗!”

    忽必烈一代枭雄,即便是穷途末路也很看得开,从来都没有哪个雄略帝王会往钱眼里钻,只要不涉及蒙古大汗汗位的争夺,他还是有几分枭雄气度的。

    “大汗圣明!”玉昔帖木儿由衷的赞颂道,目前四分五裂的蒙古帝国,可实在经不起任何折腾了,要是四大汗国再闹起来什么风波,这座哈喇和林只怕要血流成河!

    忽必烈起身,双目炯炯有神的望着南方,长笑道:“草原南缘的部族投向大汉,朕不怕,当年塔塔尔人、克烈部不是金人的奴才,吾祖成吉思汗铁木真照样击败他们,将他们纳入帝国的军队之中;失去了所有的汉地,这也没什么,蒙古帝国起家的时候,就连漠北草原都只占据了一隅之地呢!”

    被忽必烈的话鼓动,包括玉昔帖木儿在内的蒙古、色目群臣,又恢复了几分自信,还有人开始自鸣得意起来:那些愚笨的同僚,竟然不来上朝,整天在酒肆中醉生梦死,还嘲笑我们不知道及时行乐,哼,瞧大汗的气度,未尝不有重新崛起的一天,到时候我们是困厄中不离不弃的从龙之士,你们呢?哼哼!

    忽必烈自信满满:“汉人没法到这草原腹地来,咱们有的是时间。朕还不老,朕顿食五斤羊肉,开得硬弓,骑得骏马,再给朕十年,不,五年时间,在这草原上休养生息,待兵精甲备,再去汉地一绝高下!”

    群臣欢声如雷,惟有冷眼旁观的赵复,一言不,盘算着自己的心事,国势方张的蒙古帝国,被从东海弹丸之地崛起的大汉打到了这步田地,岂不是和当年金灭辽、元灭金一模一样?还想重新崛起,只怕是痴人说梦吧?

    哪晓得正在此时,便有飞骑传报举着金牌,一路飞奔到殿外下马,千里冰封,传骑极为不易,那骑士已然脸青面黑,嘴唇都冻得乌了,进殿之后双膝跪下奏道:“启禀大汗,大事不好了,南蛮子、南蛮子在关陕修路,从长安直通包克图(今内蒙古包头市,即秦代九原郡辖区)!”

    此时,就在哈喇和林南方三千里以外的关陕之地,冰雪没有草原上那样寒冷可怕,但也够吓人的了,可若干修路工地上,民工们干的热火朝天

    ——大汉纺织厂生产的棉袄和鸭绒服装给了他们抵御寒冷的装备,鲸肉、香干肉等高热量的食物给了他们充沛的体力,至于冬天冻得硬邦邦、无法用锄头挖掘的泥土嘛,在钢铁厂生产的鹤嘴锄那锋锐的尖端下像豆腐渣一样被轻而易举的刨开,任何冻土和岩石,在烈性炸药的巨大威力面前纷纷让路。

    “始皇欲游天下,道九原,直抵甘泉,乃使蒙恬通道,自九原抵甘泉,堑山湮谷,千八百里”,由于“直道”修建在鄂尔多斯草原中,特别是还行进在子午岭主脉上,子午岭处于洛河流域河谷大道和泾河支流马莲河流域河谷大道之间,因为它居高临下,对其两侧的河谷大道有扼控作用,子午岭的地理位置决定“直道”在防御匈奴族和北方少数族奴隶主入侵中具有很重要的军事战略地位。

    这条到二十一世纪已经湮没于地质风化和山地运动的古代高公路,在环境污染还没有太严重的宋代,保存得还不错,至少开凿的岩壁,夯土修筑的路基都还在,有着新式装备,并有火药帮助的大汉筑路队伍,其实面对的工程量,并没有想像中那么浩大。

    工地北方三千里的哈喇和林,忽必烈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条秦直道,只好让赵复在地图上给他指出来。

    看着基本上成直线,从关陕之地直通草原腹地包克图的道路,忽必烈只觉得脑门一阵阵紧、生疼,这个刽子手开始感觉,也许自己的末日就要来到。

    玉昔帖木儿已然无计可施,现在的天气,南下干扰汉人筑路?且不说帝国的精锐剩下的已是屈指可数,就是这见鬼的白灾天气,连南下骚扰一下都难以做到啊!

    最近距离上,给忽必烈指点地图上秦直道位置的赵复,分明清晰的看见这位天之骄子的手在瑟瑟抖。

    “也许,我应该给自己谋另一种出路了,”赵复默默的想着,儒门的人生信条,诸如“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大丈夫审时度势”,等等一条一条的从内心深处冒出来。

    朝堂之上,君臣颓然,窗外,有幽幽的歌声传来:“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胭脂山,使我妇女无颜色……”(!

579章 开封春来早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沉寂千年的秦直道。在大汉八年的冬天迎来了生命中的第二春,就在关陕地区热火朝天修复秦直道的同时,帝国高效的官僚机构转运粮草、征民夫,把江南的粮食从京杭大运河直抵开封。

    此时的开封城,虽然凋敝已久,毕竟是数百年中原古都的气象,最近成为大汉皇帝临时驻陛之行在,湖广、江南的物资都从京杭大运河水路或者襄樊陆路运来,骤然增加的数十万大军也让这里变得人喊马嘶一片喧嚣。

    代表着御驾所在的三丈金底苍龙旗于城头迎风招展,似乎严寒的北风也畏惧这天子旗帜的威严,从河洛中原绕道而走了,今年的开封附近,倒是个难得的暖冬,融融冬日映照之下,城外的行人走快几步背心还要出几颗毛毛汗。

    街市上,熙熙攘攘的情景已是多年未见,南来北往的商旅贩售着各地的新奇商品,单单是纺织品,就有西川的蜀锦,江南的绸缎,闽广的机织细白布。蒙古草原的毡毯。

    来自耶路撒冷的蓝帽回回(宋代旅居开封的犹太人),做起生意来更是得心应手,南洋、天竺、高丽、日本的千奇百怪的商品,被他们陈列在柜台上,还打出各种各样的噱头,引得百姓们争相抢购。

    是什么让市面如此繁盛?

    所有的开封百姓都已只道,大汉帝国非但解放了开封,还在不久前结束的汉元之战中重创了北元鞑子,从三分之二个已知世界汇聚到东方,妄图以武力征服华夏的八十万铁骑劲旅,能够逃回去的不过十分之一。

    “州桥南北是天街,父老年年等驾回。忍泪失声询使者,几时真有六军来”,开封父老祈盼了整整一百五十年,就在伯颜南侵、临安故宋君臣投降之后的第十年上,本已断绝希望的开封百姓,不但迎来了光复华夏的王者之师,还得到了更多意料之外的惊喜,譬如蒙元统治的土崩瓦解,譬如大汉接踵而至的光辉胜利……

    战线,早已推远到长城以北,就连失去三百年的燕云之地也重回华夏怀抱,有了燕云的屏护,一马平川的河洛平原再也不是敌人铁蹄任意践踏的四战之地,而是有如金汤之固的中原沃野。

    奖励农业生产,促进商贸流通,开科取士。兴办学校,短短一年多的时间,文明之光就驱散了黑暗时代留给这座城市的屈辱记忆,渐渐恢复了“琪树明霞五凤楼,夷门自古帝王州”的繁华气象。

    入夜,工商立国的大汉继承了故宋朝金吾不禁的传统,明晃晃的鲸油灯照得如白昼一般,街市上人流如潮,三十六条花柳巷、七十二座管弦楼,全都高朋满座。

    楚风正携着两位如花美眷的芊芊玉手,漫步于古都的街头——他已于一个月前离开临安,来到了开封,坐镇中原枢纽,进行着直捣黄龙之前最后阶段的准备工作,白天和文武群臣商议军情民政,夜间他就带着陈淑桢和雪瑶换上便装与民同乐。

    雪瑶四处张望着,灯光在她莹白如玉的肌肤上闪耀着温润的华光,此次北征有月息部等投向大汉怀抱的草原部族配合,乌仁图娅也就偷得浮生半日闲,去陪陪她降生以来就聚少离多的小女儿了,要知道这草原明珠跟着大汉皇帝东跑西颠。连王李氏都瞧不过眼了,说:“哪儿有这么当妈的?可怜见的小东西,都不知道生下来吃了几口她妈的奶!”

    所以,草原明珠就留在了临安新皇宫,赵筠呢,以第一皇后身份主持朝廷庶政,兼领工商部长,一刻也离不得大汉中枢,敏儿舍不得离开孩子们,正好又想回琉球度假了,便拖着乌仁图娅,乘船带着小太子、小公主们去琉球过冬。

    惟有雪瑶,死乞白赖的跟着楚风,当时楚风就笑:“你淑桢姐是统帅千军万马的女元帅,乌仁图娅呢,辽东公主、草原明珠,正牌的黄金家族后裔,历次跟我一块征伐,都是各有各用的,你个娇小姐,跟着来做什么呢?”

    哪知道雪瑶漆黑透亮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就计上心来:“汉军军医系统,是从何建立的?军中救护制度,又是谁漏夜编纂的?以皇家医学院院长身份指导军医工作,还不算正当的理由吗?”

    汉军军医体系脱胎于国立医院,不少军医官都是国立医院的进修生,战场救护制度更是雪瑶主持若干杏林名宿编纂的,所以这理由实在太正当啦,所以雪瑶就像块牛皮糖似的黏上楚风,一路来到了开封。

    街市上。糖葫芦、风车、糖面人、泥娃娃,各式各样的东西雪瑶买了好大一堆,陈淑桢就像个温和的大姐姐,任凭小妹妹胡闹,而任谁都不可能知道,那位像个跟班一样跟在两位绝色丽人身后,抱着一大堆杂七杂八玩意儿的年轻人,便是这个庞大帝国的最高统治者,令南洋、高丽、东瀛无数酋长或者国王敬畏若神明,使一代天骄忽必烈于哈喇和林困坐愁城的大汉皇帝楚风。

    楚风看了看东张西望的小狐狸,千娇百媚的雪瑶此时就像个饱受宠溺的孩子,唉~也不知她从小在陈宜中府中,孤身一人,虽说是丞相义女,却出身低微,肩头又背负着家仇国恨,听她说起过去的事情,似乎陈宜中还有将她变成第二个貂蝉的打算,或献给蒙古王公窃取机密,或送给贾似道邀宠自固,或进献故宋君王以图其他。

    楚风无法怪罪陈宜中,如果说文天祥是理想主义的代表,那么陈宜中就是实用主义的大师。也就是无法简单的用忠奸来评价的人,假如非得下一个定义,楚风觉得“治世之权臣,乱世之忠贞”倒是可以高度概括陈宜中的生平。

    养“女记室”,也就是收养少女培养成相当于后世女秘书的角色,又是宋代官场最普遍的现象,国破家亡之际,陈宜中安排给雪瑶的道路,算不得有什么错。

    可对于雪瑶就公平吗?“一点樱桃启绛唇,两行碎玉喷阳春。丁香舌吐衡钢剑,要斩奸邪乱国臣”。不管是挑拨离间的工具,还是深入敌营的间谍,对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都太过残酷,楚风甚至怀疑,本来的历史上,这个不见于历史记载的可怜女子,也许被陈宜中送给了某个南洋土王。

    幸好大汉帝国正面战场上的绝对优势,已经让这种悲剧,以及将来可能的类似悲剧,通通变成了喜剧,雪瑶这个相府歌伎,不再以声色歌舞娱人,而是以传自陈宜中的绝妙医术,悬壶济世、普度众生。

    摆脱了成为政治工具的宿命,拥有了自己的一片天地,现在的雪瑶更多时候会露出原本属于她的性情,比如让楚风负责搬运她买到的大堆小玩意,就让这位风情万种的丽人很有成就感了。

    而楚风也心甘情愿的替她做这点儿事情,哼哼,封建残余还是有好处的嘛,要是在后世,想拥有如此优秀的五位佳人,只怕是做梦才有机会了,现在宠溺几分,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雪瑶东看看、西看看,只觉得这里与新兴的琉球城、临安新城截然不同,中原古都少了股蓬勃的朝气,却多了千年历史的沉淀:

    看,那飘扬着杏黄色酒招儿的酒铺,是不是曾有苏东坡醉后高诵“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杨柳依依汴水岸边,想必柳永便醉卧其间,“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宽阔的校场,也许林冲曾在此,于八十万禁军前舞动长枪,点将台下,也许当年岳武穆千里赴京。就是在这里立下直捣黄龙的誓词……

    雪瑶追访古人的足迹一路行来,陈淑桢则像宠溺小妹妹的大姐姐,不时轻拂她略微凌乱的丝,惹得路人纷纷侧目,有那汴京老人喃喃道:“小的那一个,怎么和画上的李师师一模一样?大的娘子,又仿佛相国寺里塑的护国娘娘梁红玉!”

    即使是最浮浪的登徒子,也不敢有丝毫放肆,这些惯于在夜市上向着美丽女子吹口哨、拍巴掌的青年,瞧着陈淑桢温和的微笑,倒好像有一股莫大的威势蕴含其中,远远的瞧上一眼就不敢再看。

    统御十万大军,沙场阵斩唆都、阿术之女帅,稍一动意,杀气之盛便胜过十步杀一人的江湖大豪,只要不是瞎子的,都知道要离危险远一点。

    不过,全天下也只有一个人完全无视她的杀气。

    “喂,帮我提一下,好重!”

    天呐,这还是个男人吗?早已注意这边的登徒子们,气得没给那个年轻人一拳,这样的美人儿,就是千均巨石也该替她扛呀!

    哪知道让他们大跌眼镜的事情生了,那端丽无匹的女子,居然巧笑嫣然,从那青年手中接过了大堆东西,没有一丝一毫愠色!

    人比人,气死人啊(!

580章 天河倒泄入孟津

    楚风携二女漫步开封夜市。陈淑桢雍容气度中带着凛凛之威,惟有看着自己夫君的时候,俏脸上的霜寒霎那间化却,变做了习习春风;雪瑶拉着他的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吹弹可破的瓜子脸上泛起了微微的红晕,一汪秋波在灯光下闪烁迷离。

    旁人不由猜度:这是大汉帝国某位龙兴勋贵的衙内,还是江南闽广新兴工商巨贾的公子?携娇妻美妾游于灯火夜市,好不潇洒!

    开封不同于琉球、临安,这里可没几个人认识楚风,所以他们不必刻意掩饰行迹,雪瑶一身纯白狐裘上没有半根杂色毛,满头青丝盘起,金步摇随着她娉婷的步态摇曳得风情万种,陈淑桢一袭红罗袄衬得她丰神如玉、人比花娇,楚风身穿的月白色鹤氅,乃是天竺孔雀的尾羽添入上佳长绒棉织就,乍一看好像平平无奇,灯光映照下却仿佛氤氲着霞光瑞气。

    傻子也看得出来,不是达官贵人的公子,也是财雄势大的巨室。往日街面上趁人多浑水摸鱼的家伙,这下子全都退避三舍,没有人会去捋虎须——常年混迹市井之中,还是要有几分眼力劲儿的,否则早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进了天牢班房。

    也曾有个别不长眼的登徒子想上前搭讪,譬如这花灯夜市上横行的泼皮吴癞子,乃是个顽皮赖骨不怕打的货,在狐朋狗友的怂恿下,他鼓起胆子,探头探脑的走上去。

    哪知陈淑桢将粉面上笑容一收,两道目光如冷电般扫过,登时让吴癞子有如坠冰窟的森寒感觉,赶紧的退避三舍,就如此,一柱香之后他心脏仍旧乒乒砰砰的乱跳个不停,众登徒子扶着他们软做一团的大哥,就听了一句话:“妈呀,怎么有这么厉害的杀气,简直比法场上砍人脑袋的鬼头刀巴二哥还吓人……”

    楚风暗笑,有陈淑桢这大高手陪在身边,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夜市两边,燃着不少花灯,用竹蔑扎骨架、彩色纸糊成灯罩,做成莲花、观音、散财童子、八仙过海、福禄寿三星等等形象,一盏盏一座座连绵不绝,真个灿若云霞。临安、琉球早有街灯,却无开封数百年灯会夜市的传统,要论花灯,开封灯会之盛有柳永词句为证:遍九陌、罗绮香风微度,十里燃绛树。鳌山耸、喧天潇鼓!

    雪瑶喜得跟甚么似的,拍手欢笑:“这灯火辉煌灿烂,仿佛银河落下人间,太、太漂亮啦!”

    陈淑桢像个带妹妹游灯会的大姐姐,微笑不语,频频点头。

    楚风将抱着的小玩意儿分了些给陈淑桢,自己的负担就减轻了不少,东张西望的看灯,雪瑶便拉拉他的衣袖:“喂,呆子,你看这边的灯,红袍白马女将军,好像淑桢姐姐呢!”

    左前方,白色的高头大马上乘着位红袍银甲女将,若干鞑子跪于马下苦求乞命,那鞑子衣袍、神情倒做得惟妙惟肖,当头一个身穿绡金质孙服、颔下一部络腮胡。分明是个鞑子大官儿,但却跪在马前,高举双手,似乎正在不停磕头。

    女将左边,竖着块纸牌,上书护国娘娘四个大字,楚风戳戳陈淑桢的小蛮腰,轻笑道:“喂,这是你的花灯嘛,出了几两银子,叫人做了摆这里的?”

    陈淑桢失笑,横了一眼楚风,语带娇声:“哼,要是我让人做的呀,才不会这么丑呢,你看这脸蛋,都快成大饼了。”

    即使沙场征战、百战余生的女元帅,终究是个女儿家,而且还是故宋状元公的千金小姐呵,也许她在战场上肩挑千斤重担,于华夏陆沉之际毅然挺身而出,但在生活中,也是个沉溺于幸福的小女人啊!

    不过她话说的也是,楚风瞧那“护国娘娘”,身材高大雄健孔武有力,面庞犹如满月银盘,想来是扎灯的人认为,沙场斩将的女将,便应该是幅男人婆的模样吧。倒不是故意丑化陈淑桢。

    “唉,看来救人没有杀人名气大,要不然这里怎么没有我的灯呢?”雪瑶摇着陈淑桢的胳膊撒娇,红艳艳的樱桃小嘴嘟起,很让楚风有啃一口,品尝那馥郁甜香的冲动。

    “你呀你!”陈淑桢春葱也似的玉手,轻轻点着雪瑶的额头,“就不想他们扎我的灯呢!真要扎了你,估计也是一脸皱纹、满头银丝,杵着拐杖,背上背个药葫芦的老婆婆——没见过咱们小雪瑶的人呐,只当悬壶济世的神医,这岁数没有八十八,也有七十七了!”

    “我不听我不听,淑桢姐姐坏死了!”雪瑶跺着脚准备找楚风评评理,回头就见他有些愣怔的看着远处的辉煌灯火,那儿正是火焰飞腾的造型,当中端坐着弥勒佛,正是民间明教教派做的彩灯。

    这下子雪瑶的小嘴可以挂油瓶了,伸出雪白的玉指在楚风眼前晃了晃::“喂,呆子,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伊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咱们的呆子是不是又在想那位波斯狐狸精啦?”

    回过神来的楚风哑然失笑,“哪里有!我是看那儿灯火特别灿烂,就在想需要多少鲸油,如果燃菜油豆油又是多少,由一灯而见全城,由一城而见一国,岂不花费巨大?这开封附近就有石油出产,非但梦溪笔谈中详细记载,前次我们火烧泾水也托赖于它,将来把那石油炼成灯油用来照明。却是便宜的多。”

    大家都看灯,你去想石油的事儿,谁信才怪!波斯的那位,一会儿寄包开心果,一会儿又送块猫儿眼,瞒得过谁呢?两位绝色丽人同时竖起了中指,“切!鄙视你!”

    楚风正讪笑着挠挠头皮,就听见身旁有人问道:“兄台所言精炼石油之法,不知是信口而言,还是早有成算?”

    雪瑶回头一看,只见有三个年轻人,为的大约二十多岁,面目倒算得上清秀,只不过大冬天的还摇着折扇,腰间扇套、香囊、玉佩挂了一长串,分明是个自命风流的家伙,她就没好气的哼了声,拉着陈淑桢看别处去了,心道:除了李鹤轩,这是见过的第二个冬天摇扇子的家伙,哼哼,真讨人嫌!

    大约是因为李鹤轩初到琉球,曾经开口向楚风讨要雪瑶吧,所以雪瑶一直很讨厌这个情报司长,上次看见商办小报指摘什么“母凭子贵”,“女居宫内而父在南洋,恰如操、莽”,她也不愿意垂询李鹤轩,弄得一场误会。

    恨屋及乌,雪瑶讨厌李鹤轩,连带这个同样摇扇子的家伙,刚见面还没说句话,就非常可悲的被她拒绝好友,并直接拉进了黑名单。

    那人话是冲着楚风问的,眼睛的余光却一直瞄着雪瑶,见佳人不理不睬,倒是楚风有几分兴趣。便朝他拱手道:“在下佘烬臣,大汉皇家科学院院长郭守敬嫡传弟子,正随家师在此疏浚运河,方才听兄台言及石油之事,正是我科学院目前正在研究的内容,所以有此一问,冒昧之处,尚请恕罪。”

    这佘烬臣说话的内容固然谦逊,态度却很有些倨傲,谁不知道皇家科学院正副院长与各部堂大人、总督大人平起平坐,乃是当今皇帝御前红得紫的人物?听早入师门的师兄说,现在使用的不少仪器,都是钦赐的御宝呢!

    佘烬臣尚自恃身份没有太胡吹大气,跟着他的两个师弟却大吹起法螺:“这位仁兄,你要是有提炼石油之法,趁早的交给咱们佘师兄,要是对郭院长的研究有那么一分半分的价值,那你漫说是平步青云,就是简在帝心也是有可能的。”

    楚风眉头微微皱了皱,“在下江南人氏,闻得郭先生往年设帐于河北紫金山,之后又南归为大汉皇家科学院院长,并不曾往开封教授弟子啊。”

    “你知道什么?”跟班眉飞色舞的道:“郭大人来开封修治河工,我家公子刚刚拜在他门下!”

    原来如此,楚风也拱了拱手:“原来是郭先生的新晋弟子。郭守敬、王恂两位先生学究天人,乃是我大汉帝国,乃至华夏百年来不世出的人杰,佘兄有幸拜在郭先生门下,刻苦钻研若干年,将来学问精进,便可格物致知,学贯中外了。”

    这佘烬臣家中豪富,乃是开封府有名的阔老倌佘大官人,此次郭守敬前来开封疏浚河工,他家出钱出力捐输报效,地方官府举办的宴会上,当众要拜郭守敬为师,郭守敬是个一门心思做学问的厚道人,却不过情面,便收了他为记名弟子——和皇家科学院中的研究生不同,这记名弟子仅仅是郭守敬个人的徒弟,而且离正式徒弟还有段老大不小的距离呢!

    即便如此,佘烬臣的全身骨头都轻了八两八,任谁都知道郭守敬、王恂两师兄弟是大汉皇帝跟前第一等的红人,传言还能夜观天象知前后五百年事,又会七星台借东风,又会做法闭了南天门令日月无光,这皇家科学院的院长无品无级却地位尊荣,不就和北元的国师一样吗——当年八思巴是何等的赫赫威势!

    如今做了郭守敬的弟子,佘烬臣也想着怎么往上爬,只不过宴席上乘着酒兴,惴惴不安的问了问什么“借东风”的事儿,国师大人的脸色就变做了猪肝一般——可怜佘烬臣最后才从师兄口中知道,郭守敬最恨的就是把他的科学和怪力乱神混淆。

    赶紧的,跟师兄们打听一番,佘烬臣这才知道眼下科学院最看紧的几件事,其中提炼石油就是大汉皇帝亲自交待的任务,最最要紧不过了。

    科学院的那些东西,佘烬臣一样都搞不明白,知道自己想也白想,便也熄了从这条线往上爬的心思,这元宵节出来,刚才走街上看花灯嘛,见了两个美貌无比的丽人,登时身子酥软了半边,混着挤过去跟在人家身后。

    这街上的混子不敢招惹,不代表佘大官人也不敢,他看看这几位穿着,无非是江南那些暴户而已,在开封并没有什么权势根基,何必害怕呢?

    正要想个什么由头上去搭讪,就听见那青年公子说起提炼石油的事儿,佘烬臣登时喜上眉梢,这不是一石二鸟嘛,要是能骗来石油提炼的方法,再把两个美人儿弄到手,那就太好啦!

    楚风是学的冶金机械,提炼石油可没学过,而且这门知识比较专业,就算经常上网的又有几个会去看呢?他也没辙,所以才让科学院想办法啊。

    “好教佘兄失望了,这提炼石油的方法,在下也不知道,最多有些思路可以提出来——不过想必科学院早已有了更好的思路,也不必班门弄斧了。”

    佘烬臣顿时大失所望,他见楚风不像师兄们那样酸腐之气冲天,就觉得他年纪轻轻的多半也没什么学问,提炼石油的秘法有可能是上代家传,所以还报了个希望,现在也消了七八分,只拿眼偷偷看看雪瑶,踌躇着不愿告辞离开。

    “你这人怎么不识抬举?”佘家的跟班不像主人要摆出郭守敬弟子的身价谱儿,上下打量着楚风,放肆的道:“你一个暴户,能跟官面上扯关系,就算八辈儿修来的福分,我家大官人有心提携,怎么还推三阻四的?漫说我家官人是郭守敬弟子,就是这开封府,也有不少知交,无论你做生意还是别的啥,终归抬头不见低头见。”

    楚风笑笑:“在下倒不愿意和官场打太多交道,否则整日价耳根聒噪得厉害。”

    前面支着耳朵听他们说话的雪瑶,闻言差点没笑破肚皮:要说和官场打交道,楚风每天都和文天祥、陈宜中、侯德富、李鹤轩等人打交道,只不过,这些官儿都是他臣僚!就这样都烦死了,整天批阅奏章累得半死不活,要再和官场打交道啊,那还不得活活累死,烦死!

    雪瑶不笑还好,这一笑恍如凌波之洛神、广寒之嫦娥,佘烬臣瞥见一眼,已是意乱神迷。

    感觉到那佘烬臣偷偷打量自己的目光,雪瑶没好气的转过脸,拉着陈淑桢:“淑桢姐姐你看哦,那边的龙船,片片鳞甲好像镀着黄金呢!”

    偏偏有人不识趣,佘烬臣上前一步,接口道:“姑娘说的是,这些龙鳞正是镀的黄金,便由在下捐输报效的,立在此间,替我师傅郭守敬,遥祝大汉皇帝圣躬安泰。”

    雪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一口一个郭守敬,一口一个大汉皇帝,你和他们很熟么?”

    楚风也无奈的摸了摸鼻子,那么条金龙,显然是按照大汉帝国金底苍龙旗那条龙做的,只不过竖一条金龙来祝我圣躬安泰,这也太扯了吧?

    陈淑桢正要施展她的“绝对零度之眼神”,把这讨厌的苍蝇赶走,就在此时,有几个身披棉袄敞着怀,满身花绣的大汉直愣愣的走了过来,百姓们纷纷离他们三尺远。

    那人看了看楚风,眼神倒是没在两女身上多停留,大着喉咙冲着这边嚷嚷:“佘烬臣,你的花灯可没我的漂亮,今年的上元节(元宵节)赛花灯,你可要输了!”

    原来这开封府历年上元节灯会都要赛花灯,这胸膛上花绣着青龙的大汉叫做胡振北,乃是开封蹴鞠社的社,与商行会佘烬臣做了好几年的对手,互有胜负。

    “哇,好大的青龙!”雪瑶看了看那人胸膛上的青龙,又看了看楚风,那样儿仿佛恨不得在他身上也刺上一条。

    纹身作为“黥刑”起于周代,本是惩罚犯人的刑罚,至宋代逐渐演变为装饰图案,由于当时“文身”的盛行,社会上出现了一些专门雕刺纹身的职业匠人,和专在官府、行伍供职,只雕刺犯人和士兵的“针笔匠”。有些专业程度很高的“针笔匠”,能在人体上刺出很好看又极复杂的“花绣”图案来。

    宋代男性以纹身为美,不但水浒传中有九纹龙史进、浪子燕青等纹身的角色,岳母在岳飞背上刺下精忠报国四个大字,自然也属于纹身的范畴,和后代演变成黑社会才纹身的状态,完全是两码事。

    所以雪瑶见了那大汉胸口纹着偌大一条青龙,就想:假如大汉皇帝在自己胸口纹上条金灿灿的金龙,那有多威风啊!

    楚风却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嗯嗯,我左青龙右白虎,老牛在腰间,河蟹贴胸口,战场上衣服一撕,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我至于嘛,神经病啊?

    赶紧以最严厉的眼神制止了雪瑶的幻想。

    大汉胡振北和佘烬臣争执不休,都说自己的花灯最好看,其实就楚风评价,花灯中除了那护国娘娘对人物神态刻画得惟妙惟肖,当然这个没有照片的年代,人物和真实相比略有偏差,但那种神态的刻画是非常到位的,要是比赛的话,应该是它获胜。

    “你那金龙,那儿有我做的护国娘娘好?”胡振北大声叫嚷着。

    楚风不由失笑,原来就是他制作的,要是评价制作的艺术水平,确实比佘烬臣的好多了,至少人物神态能让人一眼就知道是陈淑桢,哪怕体型和脸型失真得厉害。

    形似和神似之间,当然是后者更难得。

    而佘烬臣的金龙灯,其实除了金箔包裹特别华贵之外,造型既不算灵动,龙的神态还有些木木呆呆的,让楚风自己看了就不太喜欢,和护国娘娘花灯的艺术水平,相差太远了。

    佘烬臣却不承认这点,他花了大价钱做这个金龙,一是要炫耀自己的财富,二是或明或暗的告诉人家,他已是大汉帝国皇家科学院院长郭守敬的记名弟子了,这金龙便是替师傅做来遥祝大汉皇帝的,借着皇威、官威,为自己做生意铺平路。

    眼珠一转,他冲着雪瑶道:“年年上元花灯都要从前来观灯的女子中选出花神娘子,我看今年非这位小姐莫属了,胡振北,咱们来问问她,究竟是那座花灯最漂亮?”

    方才雪瑶还惊讶那金龙外面包裹的镀金,佘烬臣满打满算她要说自己的金龙花灯最漂亮。

    “花神娘子啊?”雪瑶看着楚风,嘻嘻笑了两声,直到后者暗暗竖了竖中指,她才吐了吐舌头。

    “嗯,当然是它最漂亮,”雪瑶往金龙上一指,佘烬臣正在高兴,却见她春葱也似的手指在空中划了个大弯儿,往护国娘娘花灯上一指,“当然是护国娘娘最漂亮啰!”

    雪瑶说话的时候,眼神却瞟着陈淑桢,咱们的女元帅不由得失笑,这精灵古怪的小妮子,语带双关啊。

    佘烬臣的脸色刷的一下垮了下来,那胡振北则搓着手笑,对雪瑶竖起大拇指,粗声粗气的道:“还是这位小姐眼光高,毕竟是我扎的花灯漂亮嘛!”

    佘烬臣却不死心,“小姐是开玩笑吧……待会儿花灯可是要由开封知府老爷来评定的,胡振北,咱们待会儿再见!”

    苍蝇似的讨厌家伙走了,胡振北留了下来,他强烈要求请楚风等人去喝一杯。

    却不过盛情邀请,楚风带着两女和胡振北去酒肆喝了几盏浊酒,没谈一会儿,这个心思直爽的大汉就把来龙去脉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个清清楚楚。

    楚风倒有些欣赏这个直爽的家伙,蹴鞠社的社,放二十一世纪这位老兄就是贝克汉姆嘛,要不要抱个足球找他签名留念?吼吼!

    尤其好笑的是,雪瑶老是去看人家胸口的青龙,然后再意犹未尽的看看楚风,楚风倒也罢了,那胡振北还会脸红呢!

    酒酣耳热,听得外面锣鼓喧天,众人便往夜市正中走去,那儿搭建着一座彩棚,四边扎着灯球,照耀如同白昼,锣鼓声中,开封知府一行地方官儿登上了高台。

    百年以前,开封作为故宋都城,彻夜金吾不禁,上元节花灯尤为著名,那一天,故宋天子会出来观灯,与民同乐。

    现在,开封不再是帝国的都城了,灯会的传统保留了下来,但最高长官从天子降格成了开封知府。

    现任的知府,乃是大汉帝国选任的官员,他在明处,楚风在暗处,楚风看得清清楚楚,这人在去年还来陛见领训的,记不得自己怎么说的了,大约终归脱不过善待百姓、恢复农业、奖励工商、健全法度这几条吧——这也是陛见的老生常谈了,各州府地方官出任之前,都会分几批集中到朝廷陛见领训,假若楚风不在时便由赵筠代表着皇帝,授予他们牧民之权柄。

    而所谓的训示,总是象征意义居多,毕竟全国几千州县各个不同,楚风、赵筠就是神仙也没办法每个地方官都送三条锦囊妙计,在帝国的制度框架下,各自因地制宜罢了。

    那地方官上台之后,照例说了些与民同乐、五谷丰登的套话,但楚风很欣慰,和二十一世纪那些长篇大论,“我只说两句”结果说了整整两钟头的家伙相比,他实在是很厚道:三五分钟,知府大人就要宣布灯会胜出的花灯了。

    “各位少安无躁,”知府笑盈盈的道:“我们荣幸的请到了履任北方总督陈宜中陈大人,他将会给我们选出最佳的花灯。”

    陈宜中是故宋丞相,知名度不亚于文天祥——虽然是有争议的名声,不过老百姓可不像儒家门徒那样钻牛角尖,既然是故宋丞相,现任的大汉总督,百姓们就欢呼雷动,很高兴开封灯会能来这么一位知名的大人物。

    “我的护国娘娘,陈总督一定会选上的!”楚风身边的胡振北自信满满的道。

    楚风却大摇其头,因为他现,那佘烬臣已经跑到了台上,就在一群官员的背后,和开封的耆老、乡绅呆在一块。

    雪瑶轻轻对楚风道:“喂,呆子,对我义父这么没有信心啊?他还不至于看得上这土包子财主的几个钱吧!”

    “不,正因为他不是为钱,让他选的话,才一定是佘烬臣胜出,”楚风非常清楚,那与佘烬臣的说法是“金龙遥祝大汉皇帝圣躬安泰”,就凭这一条,陈宜中一定会选他的龙灯。

    文天祥、陆秀夫或者李鹤轩,都会选择“护国娘娘”,可偏偏来的是陈宜中,一生浸yin官场,没事儿还要琢磨三分的老狐狸,毫无疑问他将选择这个艺术水平偏低,却是遥祝大汉皇帝圣躬安泰的吉祥物。

    佘烬臣也是吃透了这点,所以才有恃无恐。

    可惜,他没有想到惟一能逆转局势的人,就在台下。

    “喂,我想让这个胡振北赢,”雪瑶对着楚风耳语。

    楚风哈哈一笑:“因为他胸口纹着大青龙?”

    “去死!”雪瑶一爪子掐到楚风腰上,疼得堂堂大汉皇帝呲牙咧嘴的做怪相。

    “好吧好吧,”楚风呵呵笑着告饶:“我也不想让这佘烬臣赢,作为代表我的吉祥物来说,那条龙灯实在太丑了!”

    于是,楚风让雪瑶站到了显眼的地方,雪瑶摘下自己的小镜子,迎着灯光,往台上的义父脸上晃了晃。

    谁敢如此大胆,招惹我们的总督大人?台上有眼尖现这一幕的官员,登时吓了一大跳。

    却见陈宜中总督大人的神色非但没有恼怒,反而捋着胡须微微一笑,再看那台下女子笑颜如花,手指一座护国娘娘的彩灯点了点头,知府大人就明白了三分,这女子不是陈总督的子侄辈,就是他金屋藏娇的对象吧!

    宣布结果的那一刻,佘烬臣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胡振北却高兴得抓住了楚风的肩膀,不过仅仅五秒钟之后,他就被蹴鞠社的兄弟们抬了起来,往空中抛去。

    评选最佳花灯之后,又是选花神娘子,雪瑶倒是跃跃欲试,楚风没好气的把这闷骚的家伙拖走了,估计是在宫中闷太久啦。

    “可惜,可惜,”胡振北叹息着连连摇头,“要是姑娘能去参选,一定能选上花神娘子,那可有五百两银子的赏钱呢!”

    花灯会总共一千两银子的赏钱,花神娘子是五百,花灯王也是五百,胡振北就得了五百两银子的赏钱。

    楚风正准备王顾左右而言他,就听得远处一片人大喊:“要炸河了,去看炸河呀!”

    原来这就是郭守敬到开封来的原因:

    大汉帝国转运粮草,主要有两条路,一是湖广的粮食,运到襄樊之后,走汉水上行入关中,后世汉水通航河段很少了,这个时候水土流失不算严重,通航河段还很长;另外一条路,就是江南的粮食,从瓜洲长江入大运河,再出运河走黄河,最后又进通惠河入开封。

    通惠河,又称汴河,隋大业元年,开通济渠,自板渚引河,历荥泽入汴,又自大梁之东,引汴水入泗,达于淮河。渠广四十步,渠旁皆筑御道,树以柳,名曰隋堤,一曰汴堤,有唐诗曰:

    大业年中炀天子,

    种柳成行夹流水。

    西自黄河东至淮,

    绿阴一千三百里。

    大业末年春暮月,

    柳色如烟絮如雪。

    南幸江都恣佚游,

    应将此柳系龙舟。

    汴河,实际上是京杭大运河的一个组成部分,在从北平到江南贯通南北的大运河中部,往西面沟通的河洛中原地区,到宋代更是成为了皇朝的生命线,通达江、淮的水道,从西到东,横贯开封全城。在这条烟波浩瀚的河流上,舟船如织,往来日夜不停,两岸土地肥沃,物产富饶,城镇林立。

    《宋史.河渠志》载:“汴河自隋大业(6o5—618年)初疏通济渠,引黄河通淮,至唐改名广济。宋都大梁,以孟州河阴县南为汴,受黄河之口属于淮泗,每岁自春至冬,常于河口均调水势,止深六尺以通重载为准,岁漕江淮湖浙米数百万,及东南之产,百物众宝,不可胜计。又下西山之薪炭,以输京师之粟,以振河北之急,内外仰给焉。故于诸水,莫此为重。”

    关于这条河流的重要性,宋太宗曾经说:“东京养甲兵数十万,居人百万家,天下转漕仰给,在此一渠水,朕安得不顾?”由此可见,汴河不但是当时南北交通的大动脉,而且还是国家安全的系带,可以说是赵家王朝的生命线。

    大汉帝国从江南转运粮食到开封,修复汴河最为便利,楚风一方面令人在洛阳到长安之间,在长安到包克图的秦直道上修建马车轨道,展有轨马车运输,一方面令郭守敬带人疏浚汴河,让江南的粮食从汴河直抵洛阳,再用轨道马车运到关中,运到草原腹地。

    不仅仅是粮食,战争胜利之后,这条贯通东西南北的重要运河,还将把江南湖广与中原地区,中原地区与关中平原,乃至通过秦直道将蒙古草原腹地,全都紧密相连,大运河-轨道马车系统,将成为大汉帝国掌控蒙古草原,将这块历次战争策源地纳入华夏怀抱的重要一环。

    从某种意义上说,汴河的疏浚、秦直道的修复,比汉军战场上的胜利更加重要。

    靖康之变金兵南侵以后,仓惶南逃的宋高宗赵构生怕金兵顺着运河追击,下令淤塞汴河,至今虽然经过金人开凿,可开封与洛阳之间的人工汴河淤塞已久,于是楚风决定由水利专家郭守敬整修,决黄河灌之。

    事实上,楚风这个决定非常非常的及时,甚至可以说幸运到了极点,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史载“宋定都汴梁,汴水穿都中,有上水门、下水门,岁漕江、淮、浙、湖之粟六百万石达京师。常至决溢,设官司之。元至元二十七年(公元129o年),黄河决,始淤塞。旧府治南有汴梁故迹,即其地也。”

    也就是说,在五年之后,黄河将会绝口,而汴河将彻底淤塞!不但黄河绝口水淹开封,让这座辉煌的古都变成泽国,人民死伤无算,当年隋炀帝花费无数民力,凝结着先辈无数血汗的汴河,京杭大运河的组成部分,将会被黄河泥沙完完全全的埋葬!

    幸好,在历史的转折点上,楚风再一次成为了幸运儿,他做出出击漠北的决定,所以必须南北转运粮草,转运粮草就必须修复河道,而经过一代水利大师郭守敬的整修,黄河堤防必然固若金汤,这段河面在十年内,自然不可能再有绝口了。

    开封城外,金明池,这座故宋皇家的大水库已经灌满了水,汴河虽然淤塞,毕竟没有完全堵上,郭守敬引黄河水澄清于大池中,然后炸开堤坝,用水冲刷汴河河道,带走淤塞的泥沙。

    一切都已准备妥当,炸药齐备,池水已经装的满满的,而且黄河泥沙也多半于静水中澄清了——不过这时候的黄河,还没有后世那么“黄“,因为上游黄土高坡的泥沙还没有像后世那样大规模的冲刷进来嘛。

    不行,楚风的眉头皱紧了,他突然现了一个要命的问题,“郭守敬不能这么干!”

    看着楚风一行人往指挥台挤过来,正和师兄们维持秩序的佘烬臣脑子一热,带着人迎了上去

581章 传国之宝

    经历了灯会的一夜喧嚣。东方已露出了鱼肚白,晨风吹在金明池上,泛起阵阵涟漪。

    远近各处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维持秩序的士兵将前来观看的百姓挡在远处,金明池与汴河人工水道之间的堤坝上,已经装好了威力巨大的烈性炸药,长长的引线拖出几十丈外,大汉帝国皇家科学院院长、当世第一水利学家郭守敬手持燃烧的线香,站在引线末端。

    楚风挤在人群中大喊,无奈炸坝疏河的盛举此前从未有过,前来看稀奇的开封百姓围得人山人海,喧闹之声不绝于耳,任他扯破了喉咙,远处的郭守敬也听不到分毫。

    还是陈淑桢有办法,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手法,前面堵路的百姓就感觉身后一股温和而难以抵御的大力涌来,拥挤不堪的人群便向左右两边分开,给楚风等人开出了通道,穿越人群来到了兵丁驻守的警戒线前。

    这处通往大堤的路口,是汉军一个班把守,楚风正要和班长说明情况。佘烬臣就拦了上来:“奉旨疏浚汴河水道,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

    晕倒,这人怎么阴魂不散啊?雪瑶虽然不知道楚风为何突然急,但从夫君额角的细汗就知道必定关系重大,这大冬天摇扇子的死苍蝇偏生来拖延时间,真叫人想揍他一顿!

    楚风着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了,身手将佘烬臣推开:“我是大汉皇帝,有军国重事,休要挡路!”

    佘烬臣不怒反笑,又瞅了瞅雪瑶,阴阳怪气的道:“原来是个失心疯,却不知从哪儿拐带了两个美人儿……”

    胡振北唯恐这新结识的朋友有失,一直跟在身后,闻言大惊失色,对楚风道:“朋友,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大逆不道的罪过呀!”一边又赶紧对着兵丁陪笑:“众位官爷,我这朋友酒喝多了,说胡话呢,各位就当没听见吧。”

    事关重大,兵丁们哪能就此放过?纷纷警惕的围了上来,准备将这有大逆嫌疑的人扣押。

    佘烬臣冷笑道:“胡振北,如此逆犯你还想轻轻揭过?众位军爷,此人也是妄图破坏钦命河工,妖言惑众的逆党之一,请诸位将他们拿下,送开封府严办!”

    楚风摇头苦笑。就往腰上摸装护照的小圆钢筒证明身份,却听得胡振北气愤中带着三分哀恳,对佘烬臣道:“咱们的恩怨,却与这位朋友无干,何必牵扯旁人?大家开封城中抬头不见低头见,佘兄不要把事做得太绝,也不要迁怒外乡商客嘛。”

    胡振北倒是个倾盖相知的好汉!楚风不禁为这个“左青龙右白虎,老牛在腰间,龙头在胸口”的市井汉子叫一声好了。

    眼见郭守敬要点火了,楚风取下钢筒正准备给士兵验看,却现没有这个必要了。

    因为执行监押爆破任务的排长见这边有些纷扰,便过来看看怎么回事,一眼就认出了眼前这个眼神如晨星般明亮的年轻人就是大汉皇帝本人,而他身边的女子之一,不是沙场斩将的陈大帅还是谁呢?

    “标下金刚军一师七团三营二连二排长于得义,参见大汉皇帝!”

    话音刚落,士兵和注意这里的围观百姓全都惊呆了,他们现肩膀上扛着少尉铜星的排长,正双腿紧贴着保持立正姿势,下巴微微昂起,右拳举于胸口。毕恭毕敬向声称是大汉皇帝的年轻人敬礼!

    而且,熟悉他士兵,甚至能看清排长因为激动而变得通红的脸上,那兴奋莫名的神情!

    反应过来的士兵们,齐刷刷立正,脚后跟一并,鲸鱼皮靴碰得啪啪响,一个个身子站得比旗杆还直,右拳举到胸口,粗声粗气的吼道:“参见大汉皇帝!”

    此时反应过来的士兵们,表情比排长还要激动好几倍,能在这么近的距离上和大汉皇帝说话,足以让兄弟部队羡慕得要命了。

    楚风也来不及和惊愕的士兵们致意,嗯了一声就带着两女匆匆忙忙向郭守敬的位置奔去,留下身后一片声的山呼万岁。

    佘烬臣早已呆了,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位开封城中新晋蹿红的佘大官人,似乎和大汉皇帝有点儿不对路,而这两头孰轻孰重,只怕白痴都拿捏得清楚,所以像跟屁虫一样追随他的小跟班小弟兄们,现在却如同躲避瘟疫似的离他九尺远,生怕沾上了晦气。

    胡振北则不敢置信的看着楚风远去的背影,良久才抓住蹴鞠社兄弟的肩膀大吼起来:“娘的,那是大汉皇帝,杀败北元鞑子的真龙天子,刚刚和我喝了一顿酒呀——大汉皇帝喝了我老胡的酒!还、还和我说话来着,说了什么……”

    胡振北已然语无伦次了,可没有人笑话他。那些蹴鞠社的兄弟反应和他相比,只有更夸张的,甚至有人把口水呛到了气管里,面红耳赤的咳嗽起来。

    什么佘烬臣之类的,楚风全不放在心上,他现在着急得很,因为郭守敬弯下腰,正准备用线香点燃导火索!

    郭守敬完全沉浸在一旦爆炸,疏浚汴河便成功七八成的喜悦之中:汴河水道加上洛阳-长安的轨道马车,将把京杭大运河与关中秦直道连接起来,从今往后,江南的工业产品可以畅通无阻的直抵草原腹地,草原腹地的药材、羊毛和碱面也可从这条路运往中原、江南,大运河-汴河-轨道马车-秦直道组成的高效运输体系,将像苍龙一般盘绕在中华大地上,带来空前的繁荣,并将草原纳入华夏文明的照耀之下。

    这样的盛举,毫无疑问将会被浓墨重彩的载入史册,而炎黄嫡裔亿兆黎民,也将受惠于此项盛举,大汉帝国必将远迈强汉盛唐!

    为了疏浚汴河,郭守敬做了详细的计算,工程所需水量。冲刷泥沙的效果,堤防的承受力,下游居住在河道低处百姓的疏散,乃至火药的安排,事无巨细全都清清楚楚,现在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了,可以确保万无一失。

    所以郭守敬微笑着,将线香凑上了导火索,然后迈开步向河岸边上跑来,那一点殷红的火头,滋滋响着向安置炸药的位置蔓延而去!

    楚风距离此间还在百丈之外。大声喊郭守敬也听不到,注意到这边的官员呢,还没闹清楚怎么回事呢,只急得他脑门冒汗。

    “要阻止爆破吗?”陈淑桢不问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只问怎么做,这是夫妻之间无条件的信任,建立在战场上的信任。

    得到了楚风肯定的回答,她猛然加力,足不沾地的向前飞奔,于是所有军民人等,就看见汴河种满柳树的河堤上,一道红色的身影如离弦之箭,射向正在燃烧的爆炸点。

    楚风忽然又后悔了,因为他现了这样做的危险,可陈淑桢已经飞身而出,眨眼便在数十丈外了!

    “危险!”正要跑到安全地带的郭守敬,还没看清是谁要冲过去就大声喊道:“炸药的引线剩下没多长了,不要过去!”

    楚风硬生生把即将出口的“回来”两个字,又吞回了肚子里,因为他现陈淑桢即使后退,也来不及脱离爆炸区域了——当下,惟一的机会就是能抢在导火索燃尽之前,截断它!

    陈淑桢的度飞快,可导火索燃烧的时间也不等人,她还在五六丈外,那导火索剩下的已经不到半尺长了,火星还滋滋响着朝炸点钻去!

    包括楚风在内,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即便不知道这位红衣女子的身份,见了她惊鸿婉转的身形,也决没有人希望她死于爆炸,粉身碎骨。

    “相信她,相信她从来不令我失望——就像我也从来不曾令她失望过!”楚风坚信陈淑桢不会有失。

    炸点三丈外,一团红云盘旋着升起,龙泉宝剑脱鞘而出,在初升朝阳的映照下,射出闪电般的光华。刺得人眼前一花。

    再定睛细看,宝剑已夺的一声钉在了地上,就在火头与埋着炸药包的坑洞之间,堪堪将导火索斩为两段。

    呼~楚风长出了一口气,悬着的心落回了肚子里。

    拔出宝剑,款款而回,陈淑桢静静的站到楚风身旁,仿佛什么也没有生过,无数军人、百姓的欢呼声,她似乎充耳不闻。

    “小傻瓜,今后不许再这么冒险了!”楚风很有些愧疚,自责的道。

    “没关系的,”红衣丽人始终云淡风清,在她看来,这和万军之中斩将夺旗相比,实在算得不什么危险,倒是夫君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让她心头暖流涌动。

    大汉皇帝?郭守敬的表情就像生吞鸡蛋被噎住了,他惴惴不安的上前施礼:“吾皇阻止爆破,是不是冲刷河道的计划有什么纰漏?微臣驽钝,还请皇帝明示。”

    郭守敬的学问其实远比楚风精深,至少天文、水利这些方面,楚风基本上是一窍不通的,可楚风有后世七百年的见识,望远镜、机械座钟、温度计、气压计这些东西的“明”,让郭守敬敬若神明,此时见皇帝阻止自己炸坝,自然心头惴惴不安,生怕是自己出了什么纰漏。

    在场的官员们不由得大跌眼镜,传言中郭守敬都是神一般的人物,什么七星台借东风、什么南天门蔽日光,虽说这些怪力乱神的说法,和典籍中日食等事件大相径庭,但贵为帝师是肯定的。

    孰料,传说中的帝师,在皇帝面前跟个小学生没有什么区别!

    任谁都知道,郭守敬决不是那种阿谀奉承、趋炎附势的小人,他尊重别人的唯一原因,就是这人的学问比他还深。

    想到这一层,开封城中的地方官员们不禁大吃一惊:以前都知道皇帝戎马一生,战必胜攻必克,所向无敌,却不知他学问精深,竟能凭真才实学让大汉帝国第一学者折腰!

    不少汉元之战后新补充的汉军战士,则为陈淑桢刚才的飞剑绝技震惊,刚才拦阻楚风的班长,就佩服得五体投地:“以前还当陈大帅女子之身,便会武功也多半是些花拳绣腿,没成想威势到了这般地步,真正天下无双无对!”

    面对郭守敬疑问的目光,楚风倒不好意思了,脸色微微一红:“问题不在你,嘿嘿,在我。”

    问题在皇帝?郭守敬一头雾水。

    众官前来参拜已毕,楚风就让人在金明池通往汴河的人工水道范围内挖掘,正好郭守敬将池水筑坝拦起来,汴河水已经干了,本来做河工的民夫,便在指定位置上挖掘起来。

    “嗯,这个地方有什么宝物吗?”雪瑶贴到楚风身边,呵气如兰。

    “当然有,”楚风心情不错,便卖了个关子,“但不告诉你,待会儿挖出来再说。”

    “哼,不理你了,”雪瑶跺了跺脚,眼珠一转,又摇着陈淑桢的手道:“姐姐,夫君最疼你了,你去替我问问嘛,这呆子打哑迷,真讨厌!”

    陈淑桢温和的笑着:“他想说自然会说的,咱们多等一会儿不行吗?”

    偏生陈淑桢这样,楚风倒不好再卖关子了,他微笑着吐出三个字:“传国玺。”

    石破天惊!

    非但雪瑶柔媚的眼睛瞪得比杏子还大,陈淑桢也探询的看着楚风,听到这个答案的郭守敬和开封地方官员们,更是惊得目瞪口呆。

    “传国玉玺”就材于“和氏璧”。为秦以后历代帝王相传之印玺,乃奉秦始皇之命所镌。其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正面刻有李斯所书“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篆字,以作为“皇权神授、正统合法”之信物。嗣后,历代帝王皆以得此玺为符应,奉若奇珍,国之重器也。得之则象征其“受命于天”,失之则表现其“气数已尽”。凡登大位而无此玺者,则被讥为“白版皇帝”,显得底气不足而为世人所轻蔑。

    春秋时,有个严重强迫症患者叫做卞和,在今安徽蚌埠市荆山中得一璞玉,也就是中间美玉,外面包着层石头皮,啥也看不出来——所以才有今天的赌翡翠、赌羊脂玉嘛,包着石头皮,就是x光也照不出个所以然。

    偏偏得到璞玉的是个强迫症患者,他脑袋一拎,偏不把外面的石头皮磨了,就这么块大石头拿去献给楚厉王。

    楚厉王不识货,人家又不是经常往缅甸赌石的主儿,情有可原嘛,就以欺君罪砍了卞和左腿。后楚武王即位,卞和又去献玉,还是不肯把石头皮磨了,再一次以欺君罪把右足也砍了。最后楚文王即位,卞和抱玉坐哭于荆山之下,文王同情这哥们,随便叫人把璞玉破开了,哇,不得了,中五百万大奖了,终于让宝玉见到天日,所以叫做和氏璧。

    后来围绕和氏璧,还生了完璧归赵、将相和、负荆请罪一系列的故事,楚风上中学时就学过廉颇蔺相如的课文呢,耳熟能详了。

    再往后,秦朝丞相李斯在和氏璧上篆刻了“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做成了秦朝的传国玉玺,秦始皇统一天下之后就用的是这块玉玺,往他的公文上盖,代表了至高无上的皇权。

    据传,秦王政二十八年,秦始皇乘龙舟过洞庭湖,风浪骤起,龙舟将倾,秦始皇慌忙将传国玉玺抛人湖中,祈求神灵镇浪。玉玺由此失落。而八年后,华阴平舒道有人又将此传国玺奉上。

    汉代秦,西汉末年,王莽篡权,需要玉玺来证明自己的合法性,当时玉玺由他的姑姑,汉孝元太后王政君掌管着。王政君对刘家的感情比对王家要深,就是不交出玉玺。最后王莽命弟弟、安阳侯王舜逼老太后交出玉玺,老太后感觉被侄子给骗了,哭骂着将玉玺掷到地上,玉玺被摔掉了一角。后来,虽然王莽等人用黄金将缺角给补上了,但是玉玺还是缺了个角,正应了天阙西北的传说,倒也不失为残缺美。

    再往后几经周折,一代代王朝更迭,传国玉玺传到了后唐末帝手中,便失去了踪迹,唐末,天下大乱,群雄四起。唐天佑四年(公元9o7),朱全忠废唐哀帝,夺传国玺,建后梁。十六年后,李存勗灭后梁,建后唐,传国玺转归后唐。又十三年后,石敬塘引契丹军至洛阳,末帝李从珂怀抱传国玺登玄武楼自残,传国玺就此失踪。

    但最后北宋年间还有人从地里挖出来,并献给了宋徽宗,可从金兵入关,徽钦二帝作了俘虏,就再没有这块传国玉玺的消息了,南宋朝廷是没有传国玉玺的,自己刻了块,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当然,如今的大汉帝国自然也没有。

    陈淑桢不会问楚风为什么知道传国玉玺的下落,她无条件的相信夫君,楚风既然说在这里,那么就在这里。

    “现在我相信,刚才冒险是很值得的了。”她笑颜如花,很为能抢救传国玉玺而骄傲。

    “不,”楚风摇了摇头:“我很后悔,因为对我来说,你比传国玉玺还要贵重的多!”

582章 授命于天,既寿永昌

    不同于陈淑桢的淡然。雪瑶可是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鬼灵精,楚风只好把传国玉玺的故事和盘托出。

    原来当年徽宗得到传国玉玺不久(猫注:关于传国玉玺最后一次现世的说法很多,明孝宗、清乾隆时均有人呈献给皇帝,但这两次都没有得到官方认可,两位皇帝自己都认为是赝品;相较之下,宋徽宗那次是得到“官方承认”的最后一次,本书从此说),便有了金兵南侵的靖康之变。

    眼见是个国破家亡山河沦丧的局面,徽宗皇帝虽然昏庸无道,毕竟还是想把赵宋皇朝延续下去的,除了令康王赵构——也即是后来的南宋高宗有机会就趁乱逃走、重振旗鼓以外,城破前还令忠臣李若水以金匣封装传国玉玺,沉于金明池通往汴河的水道之中,以最大一颗柳树的位置为记。

    其后,兵荒马乱,宗泽等虽短暂恢复开封,不久金兵再次南侵,“搜山检海捉赵构”,高宗皇帝连性命都差点不保,哪儿有空去找寻国宝?之后一百多年,开封为金人占据。捞取传国玉玺就更不可能了。

    传国玉玺藏于金明池水道底的秘密,从宋高宗赵构口中开始代代相传,只有南宋历代皇帝、太后知晓这个秘密,并把让国之重宝重见天日,中兴华夏的重担一代代传下去。

    然而,西湖暖风消磨了斗志,故宋君臣从来就没能收复开封,军队距离开封最近的一次,还是朱仙镇上岳武穆——就在开封城墙遥遥在望之际,十二道金牌让一切流血牺牲变得苍白无力,之后,就再也没有一支打着故宋旗号的军队,能够看到古都开封雄伟的城垣。

    代表着天命的传国玉玺,就一直沉没于水底淤泥之中,不见天日,一直静静的等待着它的主人……

    楚风崖山大战,救了杨太后、末帝赵昺等君臣文武性命,可随即又半强迫的收编了行朝舟师,并使小皇帝赵昺颁布退位诏书,杨太后虽然是个没有野心的妇道人家,未尝不存着点痴心妄想,就一直没有将传国玉玺的事情告诉楚风。

    直到楚风破获邓光荐等人密谋暗杀楚风、杨太后、赵昺,立跟随杨琏真珈做了小喇嘛的故宋恭帝赵显为帝,杨太后终于明白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惟有人们彻底忘记故宋,她和赵昺才有可能保得平安,于是感激之下。她将传国玉玺的秘密对楚风和盘托出。

    接下来汉元之间连番大战,汴河中也满满一河水,根本没有时间来排干水、掘玉玺,楚风忙于戎马倥偬,毕竟战场上实打实的胜利才是决定国家民族命运的根本,他便将传国玉玺的事儿抛于脑后了。

    直到郭守敬筑坝阻断上游来水,又蓄满金明池准备放水冲刷淤积泥沙,楚风才有想起这事儿,登时着了急:玉玺沉于水道之底,还有位置可循,要是郭守敬放水这么一大冲,不知道会冲到哪儿去了,只怕这传国至宝就要永沉河底了!

    啊~~雪瑶长舒了口气,轻轻拍着胸口,脸上还有几分失惊之色,然后就目不转睛的盯着民夫们掘满是淤泥的河道。

    楚风暗笑,女人都对这金啊玉的特别敏感。

    郭守敬整修水利,汴河中水已经排干,民夫们就在金明池连接汴河的水道底挖掘,三注香的时间过去了,靖康年间铸造的兵刃。锈迹斑斑的倒是挖出来不少,至于金匣玉玺嘛,连个影子都没见。

    围观的开封百姓已有窃窃私语,郭守敬抹了抹额头的汗珠。

    雪瑶也有些担心:楚风当着这么多人挖掘河道,要是没有挖出来,那可不止是丢脸的小事,河底有玉玺已经不少人知道了,要是这次挖不出来,人家不说你没有找对地方,不说你运气不好,而说大汉没有承天受命,所以天命至宝不得现身,那可就有好看了!

    “会不会被水冲到别处去了?”雪瑶终于忍不住问了句,她看见有些地方已经挖到河底下很深,淤泥挖完,露出河床土了。

    瑶鼻微皱、秀眉微颦,雪瑶惴惴不安的小模样,逗得楚风一笑:“黄金的密度是每立方厘米一十九点三克,远远比水、比泥沙都重,只要不是郭守敬这样故意炸坝放水冲刷,是绝无可能冲走的。”

    郭守敬擦了把额头的细汗,定了定神,也道:“所谓沧海桑田,一百多年了,河床土层必有变迁,那金匣极重,必定沉到土层中去了,咱们耐心等候,一定能挖出来。”

    耐心等候?雪瑶差点哧的一声笑出来了。郭老先生三注香的时间里,已经喝了四盏茶,擦了五次脑门上的汗珠,耐心这两个字,实在和他的表现相差太远。

    倒是楚风,不仅没有一直盯着工地,还谈笑风生,显然已是胸有成竹了。

    果然,只等了五分钟,就有一处民夫出欢呼,几位民夫抱着个四四方方的物事朝彩棚这边奔过来,那东西不过一尺长短高下,看民夫抱着费力的样子,份量自然很沉重,乌漆麻黑的淤泥被擦掉了几处,更是露出金灿灿的光华!

    哈哈,传国玉玺!楚风笑得像得到了新玩具的小孩子。

    “切!‘雪瑶竖了竖中指,“还以为你一点儿不担心呢!”

    怎么能不担心呢?这可是华夏文明传承的至宝,荆山之玉、完璧归赵、负荆请罪、将相和、秦王扫**、苏秦张仪、王莽篡汉、西晋代汉、八王之乱……我们民族的多少历史、几多文化,围绕着它展开呵!

    擦干净金匣上的泥沙,在匣子正面的金纽上一掀,楚风便打开了金匣的盖儿,质地温润的玉玺正静静的躺在匣内。精致绝伦的盘龙印纽,玉石质地晶莹剔透,氤氲着宝光霞气,美得令人目眩神迷!

    楚风当仁不让的抓起玉玺,只见左上方一角果然缺了,用黄金镶成,正是王莽篡汉时太后用此玺投掷所伤,翻开印面,弯曲盘绕的篆文透着古拙质朴的美感,旁边的郭守敬不由自主的念道:“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在场所有官员的目光。都被这华贵的宝物吸引了,自秦代开始一千五百年的皇朝传承中,它始终处于被争夺的核心位置,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它的威力早已深入人心。

    开封这些官员们早已从传说中知道了传国玉玺的意义,现在面对拿着玉玺的大汉皇帝,他们呼吸变得急促,心跳变得飞快,要竭尽全力才能克制住双膝跪地的冲动——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这种冲动究竟是对着伟大的皇帝本人,还是他手中握着的传国玉玺,抑或两者兼而有之。

    陈淑桢有些警惕的问道:“应该这么处理这玉玺?放在临安故宋皇宫博物院展览,和成吉思汗的苏录定战旗一样吗?”

    “当然不,华夏文明的结晶,怎可与野蛮杀戮的象征并列?”楚风头也不抬的否决了,专心致志的用手指、用手掌感受着玉石的温润,那种抚摸权力的美妙感觉,简直让人沉醉其中。

    蒙元除了破坏之外,毫无建设可言,它的苏录定战旗,不过是死亡恐怖的象征;华夏的传国玉玺,则是文明的见证,即以最初使用它的秦朝而论,车同轨、书同文、开岭南、筑万里长城,之后使用它的历代,更有汉的强盛进取,魏晋的文采风流,大唐的盛世华彩……与北元的苏录定战旗相比,真正一个在九天,一个在九地了!

    “那么,楚兄要使用这枚传国玉玺吗?”陈淑桢见楚风爱不释手的把玩着,所以有此一问,看着夫君对传国玉玺的喜爱,她心头有些忐忑不安,这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宝物,但愿不要让他……

    楚风正沉迷于宝物的美丽中。

    千百年来,这至高无上的权力让多少英雄豪杰竞折腰,拜倒于权力的魔咒之下。得之者得天命!

    “使用它?”楚风喃喃的自言自语,陈淑桢欣喜的现,他的眼神渐渐从狂热变得清澈,最后终于斩钉截铁的吐出三个字:“当然不。”

    将传国玉玺郑重的放回金匣,楚风竟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开封官员们也长出了一口气,终于能把眼神从那宝物上挪开了

    “将它安置在临安故宋皇宫博物院中,设一高座安放,北元苏录定战旗,高丽金冠,从东瀛皇宫中得到的剑、镜、玉,新柯沙里的湿婆神蛇形弯刀,这些自敌人手中缴获的所谓圣物,通通供在下面,”楚风自信满满的道:“而且,将来会有更多的供物放到它的台下!”

    好啊,绝妙的主意!陈淑桢觉得,自己的夫君总是充满了智慧。

    可让她吃惊的是,楚风再一次伸手到黄金匣中,握住了象征天命的传国玉玺!

    难道?

    楚风信步走到彩棚外,数万开封百姓目光所及处,将传国玉玺高高举起,展示给百姓们看。

    一千五百年密藏于深宫的至宝,就这样呈现在开封父老眼前!

    陈淑桢微笑着点点头,楚兄,早已是通晓治政之道的帝国皇帝了——虽然他有时候会惫懒得像个小坏蛋。

    汴河两岸,不知是谁带头,爆出一阵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583章 北国之春

    郭守敬再一次点燃了导火索。那一点火头滋滋响着钻进了埋藏着成捆烈性炸药的炸点,一瞬间,好像时间变得黏稠,变得凝固,巨大的爆炸声中,一座土山拔地而起直冲天际,然后迅的回落地面,远离炸点百丈外的成千上万开封百姓,同时感觉身体像过电似的颤栗不止。

    待冲击波消逝于土层的传导中,炸点上空腾起了蘑菇状的硝烟云团,云团之下看似坚不可摧的堤坝瞬间溃破,金明池中积蓄着的水,终于得以泄被禁锢已久的重力势能,从溃口磅礴而出,飞花碎玉、声如奔马,竟有几分壶口大瀑布那种天河倒泄的威势。

    喷涌而前,好似万马狂奔,河底深色的淤泥被潮涌的万钧之力席卷而起,在潮头上欢快的跃动,随着水流冲向了远方。

    恂恂儒雅的郭守敬,此时像一位挥斥方遒的大将军。调度机宜、指挥若定,待金明池水位渐渐降低,他又放起连珠号炮,上游方向便将经黄河围堰澄清的水放入,继续冲刷河道淤积。

    “果然不愧为留名于月球环形山的惊才绝艳之士!”楚风暗暗点着头,情不自禁的带头鼓掌欢呼——我华夏民族掌握了利用自然、改造自然的伟力,从灵渠到郑国渠,从都江堰到京杭大运河,何等辉煌!

    万民欢腾中,雪瑶的樱桃小嘴微微张开,看着激流冲刷的威势蹻舌不下,陈淑桢则握住了楚风的手,慨叹道:“风从虎、云从龙,十年以降,诸如郭守敬、文天祥、李鹤轩等等豪杰之士,效命我大汉皇帝者多如过江之鲫,楚兄何愁匈奴不灭、黄龙未捣?”

    大汉九年元月,大汉帝国不但得到了授命于天的象征,传自第一个大一统中央集权皇朝大秦的传国玉玺,再一次增强了承天受命的政治凝聚力,全国交通建设也在过去的日子里取得了丰硕的成果。

    郭守敬先以炸药清理河道,再引黄河水入围堰,澄清后刷洗汴河淤塞,自金代以来只能通航平底小船的京杭大运河中路汴河河段,再一次扬起了白色的风帆,响起了两岸运河纤夫富有独特韵律的纤夫号子,从今往后。京杭大运河不但成为了从江南临安到燕云北平的南北大动脉,还从它的中路分出支路,直通中原河洛。

    从洛阳到长安,经潼关、风陵渡原有通衢大道,还是曹魏时开辟,历经千年的风霜,沿途官民悉心养护,至今路况完好,楚风便令郭守敬顺着通衢大道铺设马车轨道,预备让火车的前身——有轨马车成为连接关中地区和河洛中原的主干线。

    当然,这是远景目标了,还在轨道修筑期间,江南地区的粮食早已经大运河一路运到洛阳,然后无数辆四轮马车在官道上奔驰,把粮食和军需品运往长安。

    从长安到草原腹地包克图的秦直道,也基本上修复,当年秦朝征百万民夫,耗时四年完成的工程,大汉帝国在路基大体保存完好的基础上,利用犀利的钢制工具和无坚不摧的炸药以及少量混凝土,一个冬季就完成了修复工作。

    帝国的道路建设决不仅限于此。山峦起伏的南岭,过去大秦皇朝开岭南而开掘的灵渠故道,无数畲汉民夫辛勤的工作着;

    天府之国通往汉中的剑阁古道,木质栈道已然朽烂,钢筋混凝土让它焕了新生;

    玉门关以西的漫漫丝路古道,不断有汉军骑兵成建制前出,保护学者进行着精细的测绘工作,令西域戈壁各城邦国家的国王们惶恐不安,可他们的百姓却盼望着汉军能早点来,带来繁荣和安定;

    川边通往雪域高原的群山之间,手摇转经筒的老阿姆面无表情的看着山腰,各寨主头人们带着他们的部民,向蚂蚁一样密密麻麻的挤在那儿,为汉军修筑道路,转运军需。

    曾经对奴隶娃子们一恶二狠的头人,难得的露出了几分慈悲心肠,就是老阿姆的儿子桑昆,昨天还从土司大老爷手里领了二十斤粮食、五斤酥油的报酬——往年出工都是白干,这还是破天荒第一遭呢!

    “难道汉军是天上的佛菩萨下凡,会念大日如来咒,可以度得土司老爷变成大善人?”

    老阿姆怎么想也闹不明白,她不知道的是,汉军用刺刀火枪和“阶级斗争”成功的令松潘党家土司灰飞烟灭,偌大一个土司闹得连点渣都不剩下,消息传来,进藏道路上的土司老爷们早已吓得心胆俱寒,一个个乖乖做了大汉皇帝的顺民,带着部民,赶着藏马和牦牛来替大汉筑路、运输军需。

    而大汉官员呢。也很厚道的把筑路的报酬给了他们,其中工业化生产的棉布、丝绸、铁器、红糖,以及雪域高原上家家不可或缺的盐巴和茶叶,让老爷们心花怒放。

    得到相对不菲的报酬,只需把其中的三分之二给部民,就足够让部民感恩戴德了,土司老爷们赚得盆满钵满,现在他们都热切的希望大汉能把路一直修到拉萨、日喀则,好让他们把包工头这个非常有前途的职业继续干下去。

    大汉,总是能让顺服她的人得到好处,让触怒她的人失去一切,雪域高原上的人们,已经开始习惯这新的规则……

    二月二,龙抬头。

    北国草原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去得特别迟,位于漠南草原腹地的包克图,来自西伯利亚的寒风频频劲吹,东南方西太平洋上的暖湿气流,在陆地上长途跋涉,来到这东亚大陆的腹心地区,已然精疲力竭,被北风压得死死的,一直不能翻身做主。

    帐篷中。牧人何不勒兀格抱着几只羊儿瑟瑟抖,他身上穿的衣服破破烂烂,羊皮袄底下单层的麻布衣服还破了不少的洞,虽然能从那些层层叠叠的缝补看出主人精心的保护,无奈这件衣服还是二十年前他的父亲从兀鲁斯的奥鲁官手中分得,到如今父亲早已回归了长生天的怀抱,这件遗物实在用了太久,麻布的纤维朽烂了,便是何不勒兀格再小心,也难免导致它的破损。

    别看仅有一件破麻衣,这还是何不勒兀格的骄傲呢。要知道塔塔尔部的牧奴中间,绝大部分是直接将老羊皮袄套在身上,再往羊皮袄和光溜溜的身子之间填充干草!而这件麻布衣服呢,当初是很细软的,上面还有着漂亮的刺绣花纹呢,看上去精致无比,据说是部族勇士从南方汉人手中抢得的。

    何不勒兀格和他的父亲,乃至部族中管理分配的奥鲁官都不知道,这件来自江南的战利品,本是某个世家大族夏天穿用的细苎麻深衣,在江南炎热潮湿的夏季,它的舒适度仅仅次于价值高昂的葛布,然而在蒙古草原的严寒中,它的功用实在有限得很。

    他牧奴的皮肤和羊皮袄子之间,有且仅有一件破烂不堪的麻衣作为填充物,哪怕他裹了再多的干草,寒冷的空气仍然从随处可见的缝隙中灌进他的身体,冻僵他的皮肤,所以他不得不抱紧了仅存的一只羊儿,用羊儿的体温来温暖自己快要变成冰块的身体。

    何不勒兀格本不会落到如此田地,作为一个牧奴,他是非常精细的,从他对待麻衣的态度就可以知道他的生活多么小心翼翼:勤勤恳恳的侍候着族中的牛羊马匹,尽职尽责的工作,一切只为了活下去做打算,早早的积存干草,早早的捡拾牛粪,做好越冬的准备。

    可如今,就连最精细的何不勒兀格也山穷水尽了,干草只剩下了填充身体和羊皮袄之间的寥寥无几的五六斤,羊儿饿得咩咩直叫,那羊毛覆盖着的温暖体温,只怕也保持不了太久,干牛粪也烧完了,厚实的蒙古包在北风侵袭下好像薄薄的一层纸,严寒几乎不受阻碍的将蒙古包内部变成冰窟,无论人还是羊。都在苦苦挣扎着。

    本来,何不勒兀格是不会落到如此田地的,因为他可是部族中最精细最小心的牧奴啊,一个以最严肃认真的态度对待生活的人,至少不应该在白灾即将过去,春日即将照耀草原的最后一刻冻僵!

    在他放牧的三百八十二只羊中,本来有十只羊属于他个人所有,那是他累年一点一滴积累的结果。

    作为一个勤恳工作的单身牧奴,他没有太多的空闲时间来为自己准备热腾腾的酥油茶,积累更多的干草,可他能用属于自己的五只羊换取一个小垛的干草,外加一桶能在严冬中让他身体变暖和的香喷喷的酥油,这样,今年的冬季也将和过去没有什么区别,不能伤害到这个小心翼翼对待生活的牧奴。

    可是,忽必烈的征打乱了这个一贯小心生活的牧奴的越冬计划,蒙古圣城哈喇和林在更加偏北也更加寒冷的漠北腹地,数万达官贵人和高贵的那颜武士们要越冬,不从事生产的他们过去总是从汉地劫掠百姓的财富,现在,马蹄不能踏足长城以南半步,他们只好向自己的同胞伸手了。

    征,对于塔塔尔部的牧奴们来说,是一个多么可怕的词儿!辛苦喂养的羊儿咩咩叫着被牵走了,打好的酥油装上了勒勒车,就连干草和干牛粪,都在搜刮的内容之中!

    何不勒兀格放牧的三百八十二只羊,被牵走了二百五十只,其中有七只属于他本人,可怜的牧奴只剩下了三只羊,于是,本来可以平安渡过的冬天就变成了生存的挣扎。

    干草告罄,干牛粪也早已烧完,一个小时以前,何不勒兀格的两只脚掌感觉到严寒的刺痛,他还不停的用两只脚互相搓着取暖,一个小时之后,他的脚踝以下部位都失去了知觉,那种麻麻痒痒的刺痛感觉不到了,但两只脚像消失了似的,这种可怕的感觉,让他更加害怕。

    我就要死了吗?何不勒兀格睁大空洞的双眼,询问着长生天,长生天保持着缄默,不予任何答案。

    “何不勒兀格,我的舅舅!”

    我一定是快要回归长生天的怀抱了,否则为什么会听到外甥乞里古台的声音?他可是冬季到来之前就失踪了,早已倒在了漫漫白灾中呵!

    何不勒兀格干脆闭上了眼睛,静静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偏生有这么奇怪的事情,就在他闭上眼睛的同时,有一点一滴甘醇的美酒递到了唇上,贪婪的舔舐着,感受到酒精辛辣的热力,何不勒兀格更加清楚自己已经死掉了,否则,这味道全然不同于马**酒,似乎是曾在部族长老宴会上闻到过味儿的汉地美酒,怎么会出现在自己这个低贱牧奴的蒙古包中?

    酒精是严寒最大的敌人,热流在何不勒兀格的体内逐渐流动起来,他的神经慢慢恢复了知觉,他的肌肉也不再僵化,当他被抓住肩膀摇得睁开眼睛之后,外甥乞里古台鲜活的面容就出现在眼前。

    “天呐,你还活着!”何不勒兀格的肩膀感受到外甥手心的温度,他惊喜的叫喊起来:“感谢长生天,感谢伟大的长生天,让你还活在世间!”

    咦?何不勒兀格现在才吃惊的打量着外甥,年轻人的脸蛋变圆胖了,眼睛比以前更明亮了,身板也壮实了不少,更加叫老牧奴不理解的是,他身上穿着结实暖和的厚衣服,单从式样上就能看出是价值不菲的汉货,他穿着油光亮的皮靴,虽然沾满了雪地中的泥水,仍能看出漆黑的光泽,腰间还别着一把刀鞘寒光闪闪的刀子!

    那厚衣服,听说是汉地的什么鸭绒填充,严冬中也温暖无比,那皮靴,钉着闪亮的黄铜扣子,看上去比蒙古式样的牛皮靴子精致多了,而外甥腰间挂着的钢刀,更是价值不菲,据说锋利无匹又坚固耐用,比那些契丹、党项铁匠打造的大汗弯刀,可好太多啦。

    “亲爱的乞里古台呵,你是赢取了哪个部族的公主,还是抢掠了汉地来的商队?”何不勒兀格惊喜的问道,然后不待回答就恍然大悟:“哦,明白了,全是汉地的好东西,你们成功的抢到了一笔丰厚的财富!”

    原来,严酷的冬季降临之前,忽必烈对塔塔尔部的搜刮,就让大家明白了,苦熬下去无非是等死,于是一小部分勇敢的年轻人就把大部分食物和干草、干牛粪等过冬物资留给了家中老弱妇孺,跨上战马、背上大弓,奔向了南方汉地——生存还是毁灭的两难,他们别无选择,只好往汉军的枪口下撞撞运气,看有没有机会捞到点什么。

    在离去之前,乞里古台和同伴们就声称要去劫掠汉地,可是天可汗的无敌,汉军的威力早已在草原上尽人皆知,一直到严冬这些年轻人还没有回来,部族中人都只道他们不是死在了白灾中,就是倒在了汉军的枪口之下,于是初见外甥的时候,何不勒兀格还当他是鬼魂呢。

    所以当看见外甥一身汉货平安归来,也难怪何不勒兀格认为劫掠汉地的行动成功了,他用力拍着外甥的肩膀,大声笑着:“我们家从来都是牧奴,没想到现在能出一个尊贵的把都鲁,对,你会成为把都鲁,成为高贵的那颜武士!嗯,多少强悍的武士随着大汗南征,却没能带回汉地的金银财帛,你们却做到了,你们是英雄!”

    何不勒兀格没有注意到,外甥脸上的表情很有些尴尬,两团红晕出现在他的脸上,面对着舅舅的赞誉,这个年轻人甚至可以说带着点儿惭愧。

    “那些和你同去的年轻人呢?是在战斗中回归了长生天的怀抱,还是和你一样,携带着汉地的财富,唱着战歌回到部族?”

    乞里古台想了想,回答道:“我先回来看看,伙伴们要等到开春——我们没有一个倒下的,都还活着!”

    天呐,简直是长生天展示的神迹!何不勒兀格知道,多少威名遐迩的名臣宿将倒在了汉军阵前,如恒河沙数的士兵魂归天国,这群年轻人竟能毫无损的劫掠汉地,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们简直就是一群转世投胎的金刚明王,一群战无不胜的把都鲁!

    “我,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族长和长老们,我要尽快让全部族的人都知道,我的外甥和他的伙伴们,是长生天降下的一群把都鲁!”

    乞里古台很有些不安,扭扭捏捏的道:“这个……”

    何不勒兀格毫不客气的夺过外甥手中的酒壶,咕嘟咕嘟灌了几口,又在他带来的硕大包裹中摸索,摸出个冻得硬邦邦鸡腿,揣在怀里,笑眯眯的往帐外走去,刚刚掀开蒙古包的门帘子,老牧奴又回头竖了竖大拇指:“汉地的美酒,味道果然很好!小伙子,你比你过世的父亲能干,他连孤狼都不敢斗,你却能从汉地全身而退,满载而归!”

    “舅舅,我……”乞里古台正想把舅舅叫回来,何不勒兀格早已放下门帘,大步走着,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就在此时,塔塔尔部营地正中的大帐中,正进行着一场谈判,月息部的使者巴别儿,护卫着大汉帝国情报司北方站副站长吴定南来到这里,和塔塔尔部的领们会商机宜。

    “我的兄弟们,降汉吧!”巴别儿现身说法:“我们月息部,自从背元归汉之后,一切都变得美好起来,伪汗忽必烈不再征收高额的税赋,更没有战争的搜刮与劫掠,而大汉帝国的商贸给我们带来了空前的繁荣,这个冬天,我们比以前任何一个冬天都过得轻松!”

    长老们互相看看交换了眼神,族长蔑里真沉吟道:“不至于吧,单单是交换商品,我们以前也和大汗做过,有位叫做卢世荣的大臣,将南方汉地的东西与我们交换,虽然有不少利益,也不至于可以让整个部族变得富庶起来。”

    更有长老叫嚣:“质朴的塔塔尔人和同族做生意都赚不了多少,狡猾的汉商来了这里,只会把我们骗得团团转,将部族的财富全都骗走!”

    巴别儿恨恨的看了这长老一眼,来之前他就知道,这人叫做氏耳塔那,乃是塔塔尔部族中比较有影响力的长老,他的女儿嫁到北元皇族所在的乞颜部去了,所以一直心向那伪汗忽必烈,有他在,只怕这次谈判不好取得进展哩!

    和仅仅作为月息部介绍人,以取得塔塔尔部信任的巴别儿不同,前者只是月息部作为介绍人的代表,性子很有些懵懂,吴定南则是老奸巨猾的老油子了,他深知塔塔尔人的心态:假如丝毫没有弃元归汉的心思,这些人早该将汉使一刀两断了,哪儿有机会坐在大帐中,喝着热腾腾香喷喷的酥油茶,坐下来谈判呢?

    忽必烈的颓势,尽人皆知,只不过黄金家族在草原上延续了将近一百年的统治,蒙古帝国征服之广阔,更是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崇高威望,面对汉兴元败的局面,塔塔尔人只是在历史和现实之间举棋不定而已!

    吴定南端起装酥油茶的硕大铜碗,最近几年,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奶制品的味道,从第一次喝的时候把苦胆水都吐出来,到现在的接受它带着奶腥味道的香醇,鼻端嗅闻着馥郁的浓香,小口小口的啜饮着,直到将整碗酥油茶喝干。

    族长蔑里真在内的领们,见此情景都微微颔而笑,塔塔尔人尊敬客人的表现,就是用大铜碗盛装酥油茶奉上,这汉使能将满满一碗喝干,就是对整个部族的尊重。

    将茶碗放回桌子上,吴定南像粗豪的草原汉子那样用袖子擦了擦嘴巴——毫无疑问这个举动进一步为他赢得了些须好感,才慢慢的道:“诸位,你们以为当年的卢世荣,和我们现在的汉商,贩卖汉地货物,收购你们的牲畜,两边都是一个价钱吗?”

    什么?长老们吃惊的张大了嘴巴,难道作为同族,大汗还会……

    吴定南微微一笑,将早已准备好的购销清单递上,草原汉子固然粗鄙不文,族长蔑里真还是认得字的,拿起来一看,登时拍着桌子大骂起来:“卢世荣真不是个东西,非但卖给我们的汉货比你这高了一倍,收购我们的牲畜、皮毛、硝石,还低了一半!”

    长老们瓮的一声炸了,几乎是争抢着去看那清单,果然如蔑里真所说,譬如食盐吧,从大汉帝国批量购买折合每百斤一两五钱银子,当年的卢世荣却是卖的三两,大汉帝国收购羊毛每百斤给价折银四两五,卢世荣却给的二两四!

    蔑里真还好一点儿,只骂了卢世荣,那些长老们可不客气了,就有人开始抱怨忽必烈,说大汗也太不厚道了,搜刮咱们那么多税赋,还要在贸易上再刮一笔,这不是剥了肉,连骨髓都不放过么?也太贪婪了吧!

    “不,这些是假的,全都是假的!”亲元的长老氏耳塔那叫起来,“汉人在欺骗我们,这张清单无非是白纸黑字写的,我一天可以写一百张!”

    不到黄河心不死啊!吴定南向巴别儿丢了个脸色,新晋的月息部把都鲁就再一次现身说法:“诸位长老,吴先生的清单绝对没有造假,我们月息部多年以来和汉商贸易,价格就在这清单所载的范围内上下浮动,我可以向长生天起誓没有说谎,要是还不相信,开春之后你们派人到东蒙古的月息部去看看就知道了

    ——当年咱们部族还没有被巴邻部排挤,在中蒙古游牧的时候,两边结亲的可不少,我们月息部没必要骗你们吧!”

    “长生天见证,塔塔尔人不会怀疑一位把都鲁的诚实!”蔑里真用眼神制止了氏耳塔那,大笑着抓住了巴别儿的肩膀,笑声结束后,他实实在在的道:“我们担心的是,大汉帝国的军队能不能保护我们免遭忽必烈的毒手?我知道长城以内已是天可汗的治下,可这蒙古草原上,黄金家族已经统治一百年了!”

    “没有任何问题!”吴定南斩钉截铁的道:“就在离这里不远处,从关中长安开始出,一条长达一千五百里的直道正在修复中,它的终点就落在你们的包克图,而我大汉皇帝战无不胜的军队,将沿着这条道路出击漠北,将草原彻底纳入金底苍龙旗下!”

    吴定南说话的同时,为了加强自己的说服力,他甚至从皮包里取出地图,将秦直道的位置指给长老们看,反正这大规模工程的消息,到开春之后必将震动整个蒙古草原。

    蔑里真的瞳孔一下子放大了:什么,南方就有一条长达一千五百里的直道正在修复?那么,汉军来草原,就会像去自家后花园那样方便快捷了!

    所有的长老都震惊于这个消息,当草原被冰雪覆盖,白灾肆虐的时候,没有谁会神经病作去侦察一番,都猫在冬季宿营地的人们,连南方几十里外的事情都蒙在鼓里。

    如果说在更遥远北方的圣城哈喇和林的忽必烈,与秦直道之间还有个缓冲,有那么些迂回周折的空间,那么主要牧区位于包克图附近的塔塔尔部,就直面汉军寒光闪闪的刺刀,并且被这刺刀顶到心窝上了。

    蔑里真实际上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在生存和毁灭之间,他必须以部族领的身份做出决断。

    他站起来,面朝吴定南,双手伸向天空:“我塔塔尔部族长蔑里真,向长生天起誓……”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何不勒兀格就在卫兵控制下,跌跌撞撞的冲进了帐中。

    氏耳塔那大骂卫兵:“这个卑贱的牧奴,为什么让他进来?把他赶出去,再抽一百鞭子!”

    “我想,这个消息是各位长老希望知道的”,卫兵嗫嚅着,扶起何不勒兀格,让后者一五一十将青年们劫掠汉地,满载而归,这一石破天惊的消息告诉了帐中的人们。

    氏耳塔那回嗔作喜,包括蔑里真在内的长老们,则以非常奇怪的表情看着吴定南,现在,对汉军的战斗力,有必要重新评估了。

    吴定南困惑了:难道这群蒙古青年,瞎猫撞上死耗子,碰巧遇上了某个倒霉的商队?照说按照草原规矩,是不应该抢掠商队的呀!

    他根本就没往汉军身上想,要是凭几个血气方刚的青年牧民就能击败汉军,劫掠汉地而归,那汉军也不用和北元打了,自己抹脖子算了。

    氏耳塔那的气焰,一下子变得嚣张起来,他不待族长下令,就自顾着传下了命令:“待雪小点,就让各家各户都到大帐前等着,我们要给从汉地归来的把都鲁庆功!”

    下午,雪就没有那么大了,渐渐的止住,大帐前的草地上,扫开了一些雪,牛粪和干树枝燃烧着,混合着上面驾着正在滴油的烤全羊,散出一种独特的香味。

    非但成年男子,老弱妇孺都出来了,富庶的部族长老会出钱让部民喝一点儿酒,吃几块羊肉,这足以抵消冰雪中露天集会消耗的热量,所以很受部民的欢迎。

    亲元的氏耳塔那,无疑是上蹿下跳最开心的人,如果几个部族的年轻人就能穿越汉军的封锁,成功从汉地劫掠而归,那么汉军又有什么可怕的呢?忽必烈、黄金家族和乞颜部的复兴,不是板上钉钉的吗?

    当乞里古台被生拉硬拽的带到身前,氏耳塔那热情洋溢的赞颂着这位新鲜出炉的把都鲁“长生天降下的恩德呵,无穷无尽,不儿罕山的威严呵,传承至今。我们塔塔尔部的英雄祖先,有了英雄的后代——乞里古台,阿别理的儿子,赛尔不花的孙子,他成功的从汉地劫掠而归,而且,我们部族的小伙子没有一个受伤,他们将会在开春之后,带着财富和荣誉归来!”

    抢劫,在草原语境中并不是一个贬义词,弱肉强食、成王败寇,这是草原生存的基本法则,乞里古台能从汉地劫掠财富而归,这已经是一个神迹了,而青年们还毫无损,那简直就是成吉思汗起于地下才能做到的呀!

    无数老人带着赞赏的神情,老脸上笑开了花,年轻人则佩服和嫉妒交织,决心下一次一定要参加这样的行动,大姑娘们毫不吝啬的将热切的目光送给了新崭崭的英雄,更有不少待嫁的少女,做起了第二个孛儿帖的美梦,倒是处在漩涡中心的乞里古台,神情很有些扭捏不安。

    “年轻人,你真的成功劫掠了汉地?”汉使吴定南上前,微笑着问道,问题却向炮弹一样威力巨大,一个接一个:“你是怎么在风雪天通过了汉军的重重封锁?你和你的伙伴们,又是如何逃脱了配备大食千里驹的汉军骑兵的追袭?你们装备的弓箭,皮甲,又是如何战胜身穿精钢盔甲,携带制式步枪的汉军?”

    乞里古台脸红红的站着,一句也不能回答。

    “说呀,告诉他,你是多么的勇猛!”何不勒兀格期待的看着外甥,给他打气。

    乞里古台终于鼓足了勇气,摇了摇头,告诉舅舅实情:“不,亲爱的舅舅,抢掠并不能带来财富,这些都是劳动的报酬!而自始至终,都是你们的误会而已!”

    原来,乞里古台带着兄弟们南下,其实只是去碰碰运气而已,就在数十里外的山区,就遇上了修复秦直道的汉军和民夫,面对密密层层的汉军,他做出了这辈子最英明的决定:放下武器投降。

    谁知,问明并非蒙古帝国的军队而是普通牧民,汉军并没有为难他们,反而询问他们是否愿意参加筑路——报酬还很丰厚。

    于是这群蒙古青年就加入了筑路大军,而乞里古台的鸭绒服、战刀、鲸鱼皮靴和美酒粮食,全都是劳动所得的报酬!

    静静地听完这一切,整个塔塔尔部鸦雀无声,旧有的观念在人们心底迅的崩塌:想去汉地劫掠一番的忽必烈,以及漠北诸王、巴邻部、弘吉剌部的族人们,遭到了迎头痛击,承受了惨重的损失,家家有亲人死去的痛苦;倒是阴错阳差跑去做工,依靠劳动所得,乞里古台和伙伴们的收获远比劫掠丰厚,而且毫无伤!

    劫掠,遭到无情打击,劳动,赢得丰厚收入,这个想法,已经如闪电般划破天极,出现在塔塔尔人,出现在月息部,出现在整个草原的上空,并且将会改变许多、许多……

    “我想问问,蔑里真族长,在对抗与合作之间,您做出选择了吗?”汉使吴定南好整以暇的询问着塔塔尔族长。

    蔑里真的大手和汉使握到了一块,“那还用问吗?”

    三日后,雪住初晴,春日终于出现在漠南草原的上空,顺着秦直道北上,楚风的金底苍龙旗,也就遥遥在望包克图了。

    冰雪,正在消融!(!)

584章 邦有道

    大地春回、冰消雪化。一岁一枯荣的离离原上草,顽强的生命力于冰雪下渡过了严寒的冬季,当融融春日普照塞北草原的时候,嫩草冲破土层的阻碍,新绿破土而出。

    包克图以南,历经千年沧桑之后刚刚焕新生的秦直道上,大汉帝国的金底苍龙旗在晨风中猎猎飞扬,无数身穿黑色制服的汉军士兵,组成一眼望不到头尾的长龙,鲸皮靴有力的踢踏着,嘹亮的军歌直入云霄。

    沿着秦直道从关中渭河平原一路北上,走过陕北山区,便来到了草原南缘,一望无际的草原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天空也从山区的狭隘,变得广阔无垠。

    带着大汉皇帝金龙纹饰的马车停下了,雪瑶掀开车帘,慵懒的伸了个懒腰,然后她就惊讶的张开了小嘴,露出编贝似的银牙,良久才惊叹道:“多么美丽的草原。明净的天空!这、这就是蒙古草原,乌仁图娅的故乡?”

    若在平日里,雪瑶云鬓微乱、峨嵋淡扫的万种风情,必定会让随驾护卫小伙子们一阵目眩神迷,可现在没有人注意她,因为官兵们全都愣怔的看着山下广袤无垠的草原,一时间鸦雀无声。

    草原腹地,梦寐以求的草原腹地呵!这里可不是辽东,不是东蒙古,而是中蒙古腹地,蒙古帝国崛起的核心,再往北,就是蒙古圣城哈喇和林,圣山不儿罕山,圣河斡难河的所在地!

    当先开路的第一军部队已经到了山下,踏足于草原的泥土上,数万士兵、尤其是来自畲汉义军的老兵们惊讶的现,他们那位以铁人著称,于蒙元南侵国势方张、华夏陆沉在即时毅然起兵抗元,投入胜利希望极端渺茫的反抗事业,即便最艰难困苦时也没有皱一皱眉头的陈吊眼军长,郑重的抓起一把混合着嫩草的泥土,紧紧攥在手中,早已热泪滚滚而下。

    “叔祖文龙公,先叔瓒公,兴化的阖城百姓……你们在天有灵,看看呵。我们起于闽广,终于光复华夏,将鞑子逐到塞外,今天,我们踏足草原腹地,请各位拭目以待,直捣哈喇和林、封不儿罕山、痛饮斡难河时,晚辈再设酒祭拜诸位英灵!”

    第三军的张世杰、苏刘义翁婿,还带兵在半山腰上,两位将军也下了战马,苏刘义正想说什么,张世杰挥了挥手制止了他,然后从马背上取下一个布袋。

    这个袋子,张世杰已经带着很久了,即便是作为他女婿的苏刘义,也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现在谜底看来就要揭晓了。

    布袋中,取出一个黑纱包裹的物事,张世杰一层层将黑纱揭开,却原来是块蓝底金字的牌位——宋太子少保左丞相李忠贞公庭芝之位!

    将老友的牌位恭恭敬敬的放置在桌案上,张世杰先大哭三声。又大笑三声:“老友呵老友,你死守扬州、尽忠殉节之时,可曾想到十年后我们便能廓清寰宇,更踏足草原腹地,直捣黄龙?可惜,可惜了故友的栋梁之材!”

    想到当年李庭芝死守淮扬,谢太后和宋恭帝赵显还写诏书令他投降北元,张世杰心头就难受得厉害,看着金底苍龙旗下的御驾所在处感慨万千:若是故宋朝廷有大汉皇帝的十分之一,只怕老友也不会死节于扬州城下;若是及得上汉皇的一半,多半现在老友就和自己联袂跃马草原腹地了吧?

    血战淮扬连的姜良材,攻坚英雄连的李世贵,还有许许多多叫不出名字的汉军士兵,或泣不成声,或心潮澎湃,卫、霍北击匈奴三千里,李靖、徐世绩斩突厥单于,同样的辉煌,也即将重现,而他们就是这必将载入史册的伟大时刻的亲历者。

    闽广的浴血,淮扬的鏖战,严冬的霜雪,夏日的暴晒,迎着箭雨的冲锋,直面铁骑弯刀的搏杀,在这一刻都被赋予了鲜活的意义,所有人都相信,他们将在大汉皇帝的带领下,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而他们的双脚,必将踏足于不儿罕山之上!

    是的,毫无疑问,大汉帝国只有锐意进取的皇帝,绝无令百战浴血变成功亏一篑的十二道金牌!

    当然,金底苍龙旗下除了铁血大军,还有许多怀着其他心思的人,譬如跟随在大军身后的若干商旅,满载着江南稻米、四川蜀锦、闽广机织棉布、开封饴糖、江西茶叶的马车,在秦直道上隆隆而行,各支车队打着“郑”、“祝”、“陈”等等旗号,而经营规模较小的承包商,什么波斯人依波达,犹太人亚伯拉罕,开封的蓝帽回回,都杂处其间,希望能在即将展开的大规模贸易中分一杯羹。

    不少青衫长袍头戴纶巾的读书人也在这个队伍中,有些脸皮厚的,或者认得商队中人的,就坐到了马车上,而脸皮薄的,或者端着读书人架子的,就只好靠两条腿步行。汉军能做到的步行行军度,对他们可是个不小的考验。

    谁叫大汉皇帝规定必须步行前往,不许自带车马呢?

    原来楚风废羁縻制度,改土归流,以汉法治草原,实行一劳永逸的归化政策,于是对草原的治理,在军事和经济之外,庶政也是必须的,那么基层官员就必须从新式学校的毕业生和广大读书人中选拔。

    我们这个民族从来不缺想做官的人,只要开科取士。应考的就如过江之鲫,楚风很容易就选到了他想要的人,只不过他规定这些到草原上建功立业的基层官吏,必须靠自己走过去——草原环境可不是风一吹就倒的那种文弱书生能适应的,这也算是个体能考核吧。

    士子群中,瞧着商旅舒舒服服的坐着马车,就有人嘀嘀咕咕:“见利忘义的商人,可以坐在马车上,咱们堂堂儒门士子,还要靠自己两条腿走路,陛下实在有点……”

    “这些商人何尝不是我大汉皇帝治下的义民,他们的行为何尝不是替我大汉皇帝分忧?你是怎么理解义利统一论的?”

    什么人这么大口气?只见一位白面黑须,仪容颇佳的清瘦老者坐于马上。

    这些士子已是预备官员,马上就要任用的,也就有了几分官气,不服的道:“什么呀,这些商人不过是图钱财罢了,言利也就罢了,何必言义?”

    有位叫做沈明经的士子,正想也说几句反驳这老者,却感觉有人在背后扯了扯,回头一看,新结识的江南士子陆敬亭急慌慌的打着眼色,又是摇头又是摆手,让他不要出头。

    清瘦老者呵呵一笑,“按各位义利对立的理论,那么汉军士兵投军是为了军饷,不可言义,沿途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是为了保他一方平安,不可言义,各位晋身官场,是为了升官、领薪俸,不可言义,就连大汉皇帝——”

    老者向远处金底苍龙旗下的御驾拱了拱手,“也是为了江山永固,为了皇图开疆。才光复华夏、廓清寰宇,自然也不可言义……那么各位倒是说说,天底下还有义之一字么?利之不存,义将焉附?”

    连大汉皇帝都被他当作论证举了出来,这些刚刚有一只脚步入官场,还希图着圣眷优隆的士子,可不敢再反驳了,只好唯唯称是。

    “大汉皇帝的新儒学著作,一部五经新编,一部四书新解,你们还得用心研读,尤其是义利统一论,为牧民官者最是要紧,必须读到深入浅出!”老者如书院山长教训末学后辈似的,谆谆教诲了一番,这才打马远去。

    这老儿好生厉害!

    待他走远,众士子才议论纷纷,毕竟是读书人,就学问上最要紧的,这老者虽然把他们训了一顿,论证中却是无懈可击,道理也讲得分外明白,态度严厉了点,也不过和他们在书院中的师长差不多,瞧他那学问、风度,只怕是当世大儒呢!

    众人都感觉奇怪,猜度着老者的身份,无奈这次选派到蒙古草原上任职的士子,多是出身中原、燕云等北中国地区的,对崛起南方的大汉朝廷官员认得不多。

    沈明经悄悄问来自江南的陆敬亭:“陆兄请了,敢问方才那位,是朝中哪位名臣宿儒?”

    陆敬亭附到朋友耳边,轻轻吐出三个字:“文天祥!”

    “难怪不得,原来是文天祥!”沈明经啪的一拍大腿,想到刚才自己还准备和这当世儒门第一人争执一番,不由得羞红了脸。

    啊,竟然是文天祥!

    众士子这下全都知道了,人人都道:“且罢了,义利统一论真还要仔细研读,否则这地方官是坐不稳当的咧。”

    沈明经看着文天祥远去的背影,一时间心潮澎湃,大声道:“咱们将来一定要学文先生,把忠孝节义、清廉正直记在心头,将这漠北草原治理成皇道乐土,如中原汉地一般;万万不可做留梦炎、叶李,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是啊是啊,士子们都齐声道好,沈明经忽然觉得刚才自己那句话很有些味道,仔细咀嚼着。

    啊呀!文天祥正直忠诚,于大汉朝廷任职部堂之尊,天下万民敬仰;留梦炎无耻败类,身死大都为天下笑,叶李为虎作伥,被俘后正在矿洞里挖煤做苦工——这岂不是正应了义利统一论嘛!守义的得利,忘义的倒霉。

    当然,沈明经还没有文天祥那么深切的认识,事实上,只有在大汉帝国的制度下,才有可能做到真正的义利统一。

    马背上的文天祥,看着商人们尽心竭力的为财富而奋斗,不由微笑着捋了捋颔下胡须,轻声道:“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大汉有道,守义则富,善之善也!”

    马车中的楚风,充耳不闻外界的如雷欢呼,自顾着将地图展开,慢慢查阅。

    陈淑桢面容红如朝霞,浑圆有力的双腿并拢,衣衫底下显出动人心魄的优美弧形,正对着明亮的水银玻璃镜子,仔细清理着昨夜疯狂留下的痕迹。

    看着粉颈上触目惊心的吻痕,陈淑桢恨恨的暗道:“哼哼,雪瑶小妖精好狡猾啊,昨夜抢着撩拨楚兄,没一会儿却推我顶缸,真正狡猾!”

    不过,谁说这位娇艳的女帅,此时心底没有如蜜糖般幸福的感觉呢?

    “楚呆子,真不愧这呆子的叫法,让我怎么见人呢?”陈淑桢看着镜中雪白粉嫩的颈上那深紫色的吻痕,就郁闷到了无语,心道应该准备一件高领的战袍了。

    楚风翻阅着文件,查看着地图,良久才问道:“塔塔尔人已经臣服了,他们将得到繁荣;然而弘吉剌、巴邻部等几个大部族,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传来,我的女元帅呵,你有什么想法?”

    呃~早上晨起,没有甜言蜜语,开口就是军国重事,唉,身在帝王家,这也是风光之下的代价吧!

    陈淑桢却并没有什么失望,宽大的马车厢中,她走到楚风身边,娇躯毫不避忌的靠在他的肩头,秀眉微蹙着查看地图。

    “照我说,汉军应该稳扎稳打,借助倒向我大汉的月息、塔塔尔以及其他小部族的支撑,逐步向草原腹地推进,用军事手段给他们致命打击!”

    陈淑桢说完,习惯了按了按腰间宝剑的位置,却按了个空,楚风呵呵笑着将宝剑从堆在旁边的锦绣棉被和一团皱巴巴的战袍中取出,又是让可怜的女帅一阵面红耳赤:夫君昨夜要玩什么“制服诱惑”,居然让她身穿战袍……想到这里,她只觉得心跳得特别厉害。

    “我倒认为,秩序的建立,比军事胜利更重要,”楚风摸了摸鼻子,沉思半晌:“我们是给草原带来文明之光,将这里彻底纳入华夏的怀抱,嗯嗯~~当然,军事手段嘛,也是很有必要的。”

    大汉皇帝给草原带来的,决不是血腥的杀戮和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报复,而是华夏的秩序,文明的辉煌。

    “我决定了,就这么办!”楚风双目中光彩熠熠。(!)

585章 草原新秩序

    冰消雪化、大地春回之际。大汉皇帝天可汗楚风率文武臣僚、十万大军,沿秦直道北上草原腹地,来到了中蒙古的包克图。

    此次北来,大汉帝国精锐尽出,长于奔袭的张世杰第三军,能攻善守的金刚军,侵略如火的第一军,全都在战斗序列中,随驾的文武官员也是差不多半个朝廷,譬如陆秀夫坐镇临安报馆掌握舆论,文天祥、陈宜中就随驾前来建设地方政权,保安司法华留守汉地,情报司李鹤轩就带着他的影子部队秘密北上……

    楚风务求毕全功于一役,将草原纳入囊中!

    牧区位于秦直道北方终点附近的塔塔尔人,怀着畏惧和期待交织的心情,迎接了楚风的到来。

    畏惧,是弱者面对强者的本能,草原上千百年来只有一种秩序,那就叫做弱肉强食,无论匈奴、柔然、突厥抑或蒙古,这一规则从来没有改变过。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人们只会崇拜胜利者的辉煌,绝不会同情失败者的凄凉,塔塔尔人从汉军整齐划一的步伐、锃光瓦亮的盔甲和如林的枪炮中看出了自身的弱小,人人心头未免存着个疑问:强盛的大汉,会以什么方式来对待草原上新归化的部族?

    八十年前,成吉思汗铁木真便是凭借强横霸道的手段,以血和火为代价,屠戮一切反对者,将乞颜部、塔塔尔、弘吉剌、克烈部、乃蛮部等等等等互相征战不休,有如一盘散沙的草原部族捏合成为一个整体,天可汗会不会延续这样的政策,用步枪和大炮带来血火征伐?

    期待,则是来自于通商的渴望,长期以来,蒙古本部连铁锅都无法生产,全靠更早接触华夏文明并从中学会冶铁技术的党项人、契丹人打造箭矢、弯刀、铁锅和马蹄铁,至于纺织、日用化工、皮革加工、制瓷技术,就更不要提了。

    同时,草原气候难以种植粮食,单靠畜牧业支撑的草原经济,在白灾下不堪一击,所有人都盼望着像辽东,像东蒙古的月息部那样,用羊毛和活牲畜交换到救命的粮食。

    所以,当楚风偕两位皇后,端坐于高高的辇车之上。由数万全副武装的汉军士兵护卫着出现在塔塔尔部宿营地之南,他就能从欢呼声中听出几分犹疑,从祈盼的眼神中瞧出几分迷惘。

    当然这并不防碍随驾的关汉卿在他的笔记本上热情洋溢的记录:吾皇威震四夷、泽被万方,漠北之牧人闻吾皇来也,无不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包克图之野,万民齐呼“天可汗万岁”,声闻于天。

    楚风可没有他这么乐观,频频微笑挥手致意的同时,他也听着身边的两位大美女窃窃私语,陈淑桢锐利的眼神扫视着前来欢迎的人群,显然这里的人对大汉皇帝没有太多的热情,远远不是燕云、河洛那种自内心的狂欢,雪瑶则有些不满的嘟起小嘴:“哼,乌仁图娅老说夫君在辽东诸部威望如日中天,成天卖宝似的吹个不停,我看这草原上的部族,可没有她吹的那么好!”

    尽管嘴上时常说楚风是个呆子,但雪瑶无疑是把这呆子看得极重的,哪怕欢迎的气氛不如想像中热切,她就觉得落了自个儿夫君的面子,好像楚风受了亏待似的。

    瞧着她那气愤愤的小模样。怪可爱的,楚风就是一乐。

    陈淑桢则撇了撇嘴,“雪瑶妹子,在中原汉地,楚兄是挽华夏于陆沉的大英雄大豪杰,自然万民景仰;咱们北出朔漠,却是要征服这片蛮荒之地,怎么奢望这些番民如中原汉民那样欢迎呢?”

    “不不不,”楚风连连摇头,“在被蒙元铁骑践踏的中原汉地,我们是解放者;在这文明之光长久未曾照耀的漠北草原,我们不但是解放者,还将是建设者——将草原上生活的人们,从旧秩序中解放出来,然后再建设我们的新秩序!”

    塔塔尔部的族长蔑里真,率领众位长老远远的迎了出来,在大汉皇帝御辇前还有三十多丈,这个草原汉子就托的一下跳下了马,双膝跪倒,顶礼膜拜道:“蔑里真率塔塔尔部五万部民,恭迎长生天下惟一至尊,黄金家族的掘墓人,伟大而不可战胜的天可汗!”

    谁教他的这番说辞,倒是有点意思!楚风笑了笑。

    其他的官员听了也罢,就马可.波罗心生警觉,带着敌意打量这看似粗豪的蒙古汉子,威尼斯商人本能的感觉到,在阿谀奉承这项很有前途的事业上,出现了强有力的竞争者。

    蔑里真心甘情愿的跪下了。为了部族的生存,向强者俯屈膝,这本是草原上司空见惯的事情,结局如何还得看对方的心意呢,要换了过去的铁木真,凡是和他作对的部族,高过车轮的男子统统杀光,妇女全都掳走yin虐,塔塔尔人虽然没有直接和大汉作对,毕竟兀鲁斯制度下,也派了少许控弦之士去参加汉元之战的咧。

    蔑里真跪下了,其他的长老们也跟着跪下了,亲元的长老氏耳塔那无奈之下,也只好跪在地上,刚刚冰雪消融,沉浸着冰水的泥土一跪就是个小泥坑,浸得他十分难受,他恨恨的看着族长蔑里真的背影,恨不得将他捅个对穿,可形势比人强,也毫无办法。

    “圣天子在位,便有四夷臣服、八方来朝……”陈宜中不失时机的给拟任官员的士子们上起了课,与主要负责舆论的文天祥不同。他着手建设地方行政系统,在开封亲自选拔赶考士子,一路上也熟了。

    “是啊是啊,”沈明经等士子纷纷附和道:“想故宋年间,宋官家给金人做儿皇帝,称侄称孙的,把我炎黄先祖的脸都丢尽了,现而今北廷番王向我大汉皇帝屈膝叩拜,真正天地翻覆,重回昔年汉唐胜景了。”

    这番话自认为说的非常漂亮,只怕还要在国丈兼当朝部堂陈宜中心目中留下个好印象。沈明经正在得意处,就又感觉身后有人扯了扯衣襟。

    陆敬亭用只能二人听见的声音道:“明经兄孟浪了,须知陈大人故宋年间也是当朝右丞相……”

    糟糕!沈明经顿时失悔了,所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骂故宋皇帝无能,不就是连带骂当时的大臣们无能吗?这可好,陈宜中就是故宋朝的一任右丞相,岂不是当着和尚骂秃驴了?

    恨不得往自己脸上狠狠抽一耳光,沈明经深知这广场上最重要的就是揣摩上意,上面要亲民你就得亲民,上面要奖励农工商你就得开荒、通商、建工厂,上面要整军经武你就要赶紧的征购粮食、宣传招兵,说到底,故宋皇帝喜欢文章词句之士,你就得子曰诗云,如今大汉皇帝喜欢这些调调,你就得往这上面靠,归根结底还是揣摩上意四个字而已。

    得罪了陈宜中,这做官还有奔头吗?沈明经顿时好似分开八片顶阳骨,浇下一瓢雪水来,经世致用、治国安邦的雄心,立马消磨了三分。

    却不料陈宜中脸上竟露出了几分会心的微笑,看这这年轻士子的眼神里尽是勉励之色,义正词严的道:“天命无常,历数有归。宋室暗弱失天下,大汉有道而得天下,理所当然,诸君当以故宋为前车之鉴,牧民定邦非同小可,须得夙夜警惕……”

    原来,陈宜中本是宋官,宋室灭亡之际固然不肯降元,但也不肯像陆秀夫、张世杰那样殉节自尽,所以见大事不好,提前跑到了占城,耳后又做了大汉帝国的南洋总督,他就怕被指摘是反复无常的“2臣”。

    沈明经说宋无道。汉有德,这话正应了他的胃口,既然天命在汉,从故宋丞相变成大汉总督,那就理所当然了嘛!

    也就陈宜中这个实用主义者会有这样的反应,要是陆秀夫或者文天祥,最多闷声不答话,绝不会指摘故主的不是。

    陈宜中一走,士子群中炸开了锅,人人恭喜沈明经:“沈兄答话深得总督陈公之心,将来自然宪恩深泽,扶摇直上只在顷刻间!”

    “是呀是呀,不要小看这么几句,你们瞧见没有,陈公走前冲着沈兄笑了两下,这就是了不得啦!沈兄,恭喜恭喜!”

    沈明经怔怔的,自己倒有几分摸不着头脑了,方才那番话……

    单单是身为部堂之尊的陈宜中就能让这群士子激动不已,那么身处御辇之上,任意挥舞权力魔杖的楚风,更是让他们想都不敢想,“简在帝心”四个字,古往今来有多少人梦寐以求呵!

    十二匹纯白大食宝驹牵引下,御辇慢慢的走到了匍匐于地的长老们身前,楚风授意掌控御辇的卫士放慢了度,高大的御辇度越慢,带给以卑微姿态屈膝俯的长老们的威压,也就越大。

    高高在上的楚风,已经看到了众位长老的畏惧,他才缓缓的开口:“众位平身吧!”

    揉了揉被泥水泡得有些酸麻的膝盖,长老们山呼万岁,从地上爬起来,互相交换着眼色,于御辇之上的楚风都有了七八分的畏怯:谁说大汉皇帝是个平易近人的年轻人?如今看起来,只怕比成吉思汗的威风也差不多了,没见他势如山峰的高大御辇,没见他身后数万荷枪实弹的百战之士?

    楚风的声音,像黄钟大吕般自高高的御辇上传来:“我,大汉皇帝,来到草原上,并不是以征服者的身份,而是以你们的天可汗的身份,成为解放者和建设者……大汉的种种政策,你们或许不理解,不清楚,不明白,我并不强求你们立刻照办,关于你们的种种疑问,可以向我的大臣们咨询,而我们现在的要任务,是把贸易开展起来——瞧,我亲爱的商人朋友们,已经急不可待了。”

    跃跃欲试的郑子、祝季奢等人,听得楚风的打趣都是一阵会心的大笑,塔塔尔部的长老们,包括族长蔑里真在内都松了一口气:就怕大汉皇帝像铁木真或者忽必烈那样,见面就提战争缴纳款啊,放牧税赋,或者要派兵进驻部族之类的要求。

    “我说嘛,大汉皇帝是个强大而仁慈的天可汗!”在秦直道工程干了一个冬天活儿的蒙古青年乞里古台,对舅舅何不勒兀格说。

    “看呀,哈失不花,兀立格……那不是,咱们的伙伴们都随着汉军回来了!”

    乞里古台高兴的叫喊起来,但有人比他更高兴,就是这些青年的家人。本以为自家儿郎倒在了风雪之中,或者毙命于汉军枪口之下,却不料在筑路工地上干了一个冬天的活儿,毫未伤的回到了部族,还一个个挣了笔绝对不算少的薪水,怎不叫这些家庭喜出望外?

    陈宜中笑了,这一幕正出于他的设计,前些天偶然听这群蒙古青年向主管筑路工程的官吏辞行,他就特意把除开乞里古台之外的大部分人留下来了,此时让他们于数万塔塔尔部民眼皮子底下满载而归,正好给大汉皇帝的政策,做个最好的注脚。

    果然,自家儿郎们回归,塔塔尔部族中一片欢腾,牧民们再一次山呼万岁的时候,自内心的成分就多了许多,面对数万顶盔贯甲的汉军,那种弱者自的警惕和戒备,也不由自主的抛到了九霄云外。

    楚风呵呵笑着,捅了捅雪瑶的杨柳纤腰,“你义父,嗯,有点办法嘛。”

    雪瑶嫣然一笑,两湾秋波盈盈如水:“唉~只要不被说什么靠裙带关系啊,什么张邦昌献荷香啊,妾身就心满意足了。”

    楚风不说话,嘿然一笑。

    之后的一段时间,塔塔尔部民们现自己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多姿多彩,汉地生产的棉袄、呢绒、布匹、铁锅、瓷器从秦直道上运来,价格比过去卢世荣开南北贸易期间足足便宜了一半;回程的四轮马车满载着草原上生产的碱面、硝石、牛皮、羊毛,轰隆隆的回了汉地,收购价却比卢世荣那阵提高了整整一倍。

    这下子,所有人都明白过去是被忽必烈、卢世荣君臣给涮了,塔塔尔部的部民们和汉商做着生意的同时,都不忘朝地上吐两口唾沫,骂一句伪汗忽必烈,再骂一句奸臣卢世荣——可怜后者早被主子忽必烈给宰掉了,在阴曹地府也不得安生,做这号汉奸,何苦来哉!

    随着贸易的开展,塔塔尔部驻地越变得兴旺达。

    先是附近什么乃蛮部、克烈部的人,也闻讯赶来,用牛皮羊毛换汉商手中的纺织品和铁器,还不断有各部族的长老、族长悄悄前来,拉着塔塔尔族长蔑里真,询问天可汗的政策到底如何,自己的部族能不能投降天可汗,如塔塔尔一般?

    每当这时,蔑里真就会笑得心花怒放,带着他们去觐见大汉皇帝,然后那位伟大的帝王就会向远来的客人承诺开通双边贸易,并保证汉军将会用步枪和大炮来维护这种贸易不受哈喇和林那位倒霉蛋的干扰。

    至于大汉的统治,草原上的部族应该怎样向大汉效忠,诸如此类的问题,天可汗从来都不提,好像他根本不是来和北元作战,而是带着群商人到这里来大横财的。

    其次嘛,应该说是乞里古台等部族中的年轻人最欢迎的,尽管有秦直道这条古代版高公路,一千五百里的运输费用还是很庞大的一笔,郑子、祝季奢这群老狐狸就准备在秦直道北端尽头的包克图,开办纯碱提炼厂、硝石精炼厂、罐头厂、毛纺厂,就地做成工业制成品,比原材料方便运输,费用也低,其中部分产品还可以就地销往草原各部族。

    开办工厂,就得要工人,各商家须得从汉地招收技术工人,但低级工种就可以招募草原上的青年。

    早已在筑路工程中获得劳动报酬的好处,乞里古台的伙伴们正为秦直道修复完工,没有活儿干而气沮,听到这个好消息,差点儿没蹦起来三尺高。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除了市场上的喧嚣,难道十万汉军和他们堆积如山的军需物资从秦直道上运抵包克图,就是为了给大汉皇帝壮壮声威吗?

    终于有一天,楚风打破了这种平静,在抵达包克图一月之后,春天即将过去、夏季快要来临的日子,他召集了塔塔尔和附近所有部族的族长、长老。

    那位威名赫赫的李鹤轩,像从地狱幽深之处走出的阴魂,他的声音令长老们感觉到一阵寒意:“情报司查证明白,包克图北方的巴邻部,不但不臣服于我大汉皇帝,严令部族中人不得到此与我大汉通商,还和哈喇和林的忽必烈勾结,妄图突袭包克图市场,劫掠物资……”

    听到这里,长老们都愤愤不平,兀鲁斯制度下,巴邻部、弘吉剌部赚得脑满肠肥,塔塔尔、克烈部、乃蛮部则只能捡点剩骨头啃啃,双方的矛盾由来已久,这巴邻部要勾结忽必烈前来包克图烧杀抢掠,包克图市场上都是各部在和汉商交易,岂不是就等于要抢他们?

    个别心思深沉的人则在思忖,大汉帝国是怎样得到这个消息的?难道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他们就在这里建立起了严密的情报网?

    却不知大汉帝国情报司对草原的经营,早在数年之前了,否则何来吴定南和月息部的联系?更何况,在情报司有名的一百零八种酷刑,和金灿灿明晃晃沉甸甸的大汉金币之间,很少有硬骨头能选择前者。

    有大汉皇帝提供的大笔经费,加上李鹤轩的阴谋诡计,情报司的触角可以伸到任何它感兴趣的地方,不管是德里苏丹的御厨房,还是忽必烈的后花园。

    楚风微笑着缓缓开口了:“各位,你们说说,对巴邻部应该怎么办?”

    “消灭他们!”

    “高过车轮的男子杀掉,女子分给儿郎们!”

    “夺走他们的牛羊和草场!”

    别以为这太残酷,草原上的战争比这残酷百倍的都不少见,群情激奋的部族领们,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汉军将在今天行动,进攻巴邻部的营地,”楚风看了看大帐帅案上摆着的机械钟,漫不经心的道:“现在我的骑兵们应该已经包围了巴邻部的营地,三斤炮正在喷吐着火舌,十分钟之后就是骑兵冲锋了——如果各位能即刻随我北上,说不定还能看到巴邻部在草原上的谢幕表演。”

    什么?强悍的巴邻部,出过长生天庇佑的伯颜丞相,出过无数名臣宿将,旗下控弦之士如繁星般众多的巴邻部,就要在天可汗轻描淡写的语声中灰飞烟灭?

    最近一个月以来,早已习惯了贸易获利的部族领们,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位笑嘻嘻的年轻人,可不是表面上那么温文尔雅,他是杀人盈野、流血漂橹,用人颅骨堆彻京观的大汉皇帝、天可汗!

    连续驱驰百里,轻装直进,沿着汉军秘密北上留下的马蹄印、车辙印,日暮前众位部族领和楚风来到了包克图北面巴邻部的宿营地。

    泰亦赤兀部,后简称为巴邻部,是大蒙古汗国的核心部族之一,但不属于蒙古黄金家族,因此不是元朝皇室正统。虽然如此,其族人多有在蒙古汗国以及忽必烈建立的大元朝中担任要职者,也是一个曾经十分显赫的草原部族,其代表人物就是伯颜丞相。

    自蒙古崛起以来,巴邻部的弯刀追随着成吉思汗的苏录定战旗,踏遍了亚欧大陆,这个部族中有追随拔都西征,饮马多瑙河的万户霸图把黑,有跟随旭烈兀征服漫漫黄沙,建立西起大马士革东到印度河畔庞大帝国的把都鲁亦失哈尔,有在忽必烈旌麾之下效命,统帅百万大军毁灭南宋,将死亡带给中原百姓的伯颜。

    曾几何时,当巴邻部的儿郎们勇猛的进攻汉地,从汉人百姓手中劫掠财富,抢夺女子的时候,留在草原上的本部也因为兀鲁斯制度下丰厚的战争红利而兴旺达,譬如巴别儿所在的月息部,譬如蔑里真的塔塔尔部,就是它排挤的对象,尤其是相对较为弱小的月息部,干脆被他们从中蒙古一直排挤到了东蒙古草原南缘。

    可现在呢,嚣张一时的巴邻部,呈现在众位领眼前的已是一片废墟,无论生牛皮做成的幔帐还是蒙古包,通通抵挡不住汉军炮火的侵袭,变得支离破碎,而蒙古武士的身体也像那些飞散的布片一样,残肢断臂甩得到处都是,显然,巴邻部已经遭受了重创。

    困兽犹斗,战斗还在继续,但先期抵达的汉军骑兵就已让巴邻部到了如此田地,各部领们畏惧的看着,后期赶到的汉军步兵已经列成了可怕的方阵,寒光闪闪的刺刀如墙而进!

    巴邻部完蛋了!领们小声念叨着,这个强大的对手就此倒下,本应该高兴才对,然而汉军展现出的强横实力,又让他们实在高兴不起来。

    “皇帝要的,绝对不仅仅是贸易!”蔑里真看着轻松无比的楚风,自己所受的威压却是如泰山压顶般沉重。

    汉军步兵踏着整齐的步伐如墙而进,一小股巴邻部的骑兵想从步兵方阵的侧翼突围而出,可一阵炒豆子似的枪声让他们全都倒栽葱下了马。眼见不活了。

    领们的眼睛瞪大了:什么枪这么厉害?

    刚刚装备的击式线膛枪,受产量限制还只是每师装备了一个连试用,被放在方阵的角上,正好挥了作用。

    当太阳渐渐西沉,黄昏来临之际,不可一世的巴邻部也走到了尽头,李鹤轩摇着扇子粉墨登场,对包围圈中的人喊道:“都是你们的族长欺骗了你们,可怜的武士们、老弱妇孺们,汉军并不是来蹂躏你们的,相反,忽必烈才是欺骗你们,让你们送死的罪魁祸……”

    这话爱听,本来已有了必死无疑的觉悟,听到话中有几分余地,巴邻部的武士们顿时竖起了耳朵。

    “……只要你们交出勾结忽必烈的族长,大汉皇帝就既往不咎!”

    于是,巴邻部的族长叶耳赤,就浑身冷如冰窟,因为他现不少武士正不怀好意的看着自己……

    看着叶耳赤的人头,包括蔑里真在内的部族领们,已经没有了任何讨价还价的勇气,他们驯服的跪倒在楚风身前,一边亲吻泥土一边大声赞颂:“天可汗,伟大的天可汗!”

    是的,忽必烈现在根本没有能力对抗大汉了,他的最忠实盟友巴邻部灰飞烟灭,北元朝廷竟然一直无声无息,一兵一卒都没有派来——实际上派来也是送死,忽必烈的精锐早已消耗殆尽,如何是汉军雄师劲旅的对手?

    那么,现在顺服大汉,就成为部族领们保全性命的唯一选择。

    楚风很满意的笑了,他只竖起了一根手指头:“改土归流!

586章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如果在五年前,有人说要让蒙古草原上的部族改土归流。设汉官用汉法,他一定会被当成说胡话的白痴;就如十年前伯颜雄兵百万下江南,襄樊、黄州、重庆相继陷落之时,有人说要北伐中原、直捣黄龙一样。

    可被故宋末代君臣失陷敌手的临安,重新飘扬起了炎黄后裔的旗帜,自靖康之变始,丢失一百五十年的古都开封回到了华夏的怀抱,自石敬瑭向契丹称儿皇帝,割让已达四百年的燕云之地,也沐浴着文明之光获得了新生,亘古不变的草原法则,为什么就不能改一改?

    楚风微笑着,语声并不大,却如黄钟大吕回荡在草原上空:“昔年金海陵王完颜亮有言,‘万里车书尽混同,江南岂容别疆封’,胡儿尚有一统寰宇的雄心,我炎黄嫡裔岂可妄自菲薄?今有我大汉君临万邦,如旭日初升照耀东方,如苍天雨露泽被苍生,漠北既然纳入大汉管辖。这草原上流传千年的规矩,也该重新定了!”

    若是前些日子,诸位部族领说不得还要争一争,但刚刚目睹了巴邻部的覆灭,他们已然心胆俱寒。

    是的,如果说线膛枪和火炮无可匹敌的威力,震慑住了所有潜在的反对者,那么大汉情报司长最后使出的政治手腕,就更让他们心惊胆战:在取得压倒性优势的时候,适时将所有罪过推到了巴邻部族长叶耳赤身上,让本已走投无路的部族有了一线生机

    ——于是最终出现的结果,竟然是巴邻部的武士们杀掉了亲元反汉的族长叶耳赤,然后捧着自己族长的人头,来向大汉皇帝负荆请罪!

    过去,战死的族长会成为部族的英雄,回归长生天的怀抱中,享受后代祭献的血食,整个部族也会为他报仇雪恨,哪怕付出数十年的时间,几代人的生命。

    成吉思汗铁木真的叔祖父俺巴孩汗被金人钉在木驴上千刀万剁,他临终留下遗言,“我的子孙后代呵,即使流干鲜血,把十根手指头磨秃,也要替我报仇!”

    铁木真的父亲也该,被塔塔尔人毒死,临终也留下了类似的遗言。

    于是。俺巴孩和也该的仇人,就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当年两位汗的仇恨,都在他们过世数十年后报仇雪恨。

    所以草原上的部族领并不太害怕战死,族人会养活他们的子孙后代,而子孙后代会替他们报仇。

    但巴邻部族长叶耳赤的下场,完全颠覆了过去的惯例,因为他不是被大汉杀掉,而是被自己部族的武士们杀死,捧着人头交到大汉皇帝马前!

    塔塔尔族长蔑里真甚至现,叶耳赤的兄弟竟然也在呈献人头的队列中,而且当得到大汉皇帝的赦免之后,他的表情居然是长长的松了口气,更有不少死里逃生的巴邻部族人,明显露出了高兴的神色,而对大汉皇帝的畏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蔑里真张大了嘴巴,蹻舌不下:“长生天在上!这究竟是叶耳赤被巴邻部无情的抛弃,还是整个部族背叛了他们的族长?”

    无论如何,反正蔑里真不想成为第二个叶耳赤,“永远不要和大汉皇帝作对”,这句话他决心一辈子铭刻心中。并且告诫子孙后代牢记不忘。

    当楚风提出设想之后,蔑里真第一个站了出来,他佝偻着腰,尽量让身子在御辇前显得更加渺小,捏着鼻子文绉绉的说话,恭恭敬敬的态度让其他部族领都觉得过于谄媚了点儿:“伟大的皇帝,所向无敌的天可汗!你是长生天降下的至高无上的汗,不儿罕山也将拜倒在您的脚下,我们如尘埃般渺小的部族,以最恭敬的姿态听从您的吩咐,决不敢有任何违背!”

    楚风微微颔,塔塔尔人和成吉思汗铁木真有世仇,还抢了人家的孛儿帖,虽然并入蒙古诸部,但在蒙古帝国时代兀鲁斯制度下可没捞到什么好处,说到底也就是一最先被铁木真征服,然后又帮着他征服其他部族的仆从军,本质上和范文虎的新附军、西夏灭亡之后投降元朝的党项探马赤军没有什么区别,他们对黄金家族的忠诚度是最低的。

    前些天军事、政治方面一直隐忍不,而是通过贸易给塔塔尔部,以及周边部族展示了实打实的好处,然后才对亲元的巴邻部动雷霆一击,这不,效果很好。

    楚风身边两位美艳如花的皇后,板着脸正襟危坐,私底下却是在窃窃私语,雪瑶捅捅陈淑桢的腰肢,窃笑道:“喂,没想到咱们家夫君在外面好威风好霸道呀!这还是临安宫里那个耍宝。像个大马猴似的楚呆子吗?”

    陈淑桢的声音却似乎从辽远的天际飘来,颇有些空灵的味道:“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大丈夫自当如是。”

    楚风面上神色不变,心头早已乐开了花,这古代就是好啊,三妻四妾的正主儿,还有美人儿替你说话,要搁二十一世纪,陈淑桢这号暴力女,还不一剑把你小弟弟割了?

    “恩威并施、宽严相济,吾皇端的好手段!”后任士子群中,沈明经啧啧赞道:“怪不得吾皇令我等随驾,原来是为的学习治政之道,将来于这新归化之地执掌庶务,非但要熟悉大汉各项法律、政策,这阴阳刚柔之道,也是很要紧的哩。”

    不远处,文天祥也正和陈宜中说着同样的话题,前任南洋总督早已和老同僚相逢一笑泯恩仇,此时他笑盈盈的道:“吾皇此计,该是学的楚王三年不飞、一飞冲天,三年不鸣、一鸣惊人的故智。先故示宽仁,用商贸结好各部族,让他们尝到甜头,同时也让各方势力放松警惕,然后再全力动雷霆一击,震慑不臣,如此一来,威德并用、刚柔相济,草原诸部还不归化我大汉么?”

    文天祥原本漆黑的胡须,现在也有些花白了,轻轻捋着胡须。他连连颔:“先诱之以利,后畏之以威,草原诸部自然畏威怀德也!陈总督久镇南洋,闻得剿抚并用,令南洋万里海疆波平浪静,天祥好生羡慕,常欲与公易地而处,亲见我中华天威远布四海,此生足矣!”

    “文公之职份,在庙堂之高,宜中之作为,在边疆之远,总是为我华夏千秋万载,大汉江山永固,何分彼此?”陈宜中手指文天祥,大笑道:“文公着相了,文公着相了!”

    文天祥也自嘲的笑了,正如华夏之兴,无论在宋在汉,威镇四夷,又何必分陈宜中还是文天祥?再者,他也知道,清介孤忠,或许陈宜中不如自己,铁腕治政,自己却远不如陈宜中了,辟土怀远的边疆总督,自然是他更加合适。

    两位当世名臣正说话间,楚风已经和部族领们说明了大汉帝国的政策。

    先,设官署、置州县,税收、科举、办学、招兵等项,一如内地,并无分别;

    其次,解散各部族武装,汉军将像保护中原百姓那样,保护归化的蒙古部族,并从部族武士中挑选勇士经训练之后加入汉军;

    第三。最近三年为过渡期,诸部族内部仍许沿用蒙古旧法,草原上的蒙汉之间、汉人与汉人之间的纠纷则用汉法,若部族内自愿用汉法,也可;

    最后,等到三年期满,便要废除长老、族长、那颜贵族等部族职务,一律为大汉子民,受大汉所设州县官衙管辖,传统蒙古法全部作废,一律使用汉法。

    各位蒙古部族领,听到这些之后都有些气沮,毫无疑问,他们还是希望保留部分权力的,可大汉皇帝毫不客气,实际上等到汉官设置完毕,他们的权力剩下的就不多了,所谓三年部族内部沿用蒙古旧法,也就调停点小纠纷之类的,而三年之后连族长、长老都要废除,一律使用汉法,就是说他们彻底变成了普通牧民,再没有任何特权了。

    事关切身利益,就有位乃蛮部的长老,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畏畏缩缩的问道:“伟大的天可汗呵,草原上的规矩毕竟流传了千百年,三年就要全盘使用汉法,是不是太快了点?”

    “这人是白痴吗?”犹太商人亚伯拉罕这样问他的朋友,波斯商人依波达。

    他们辛辛苦苦跟着大汉皇帝到此,就是为了挣点钱,而所有异族商人,不管波斯、大食还是天竺商人,全都知道做汉商有多爽,身为大汉公民有多少好处,譬如南洋各地的商人,为了个汉商身份,只恨不得把家谱给改了,说是老娘当年和汉人**才生的他,占城、三佛齐、吕宋各地的百姓,要是告诉他要设汉官行汉法,只怕不高兴得跳起来三尺高!

    对了,最近报纸上说,东瀛什么细川家、今川家、足利家,争先恐后的说自己祖宗是几百年前从中原过去的“渡来人”,流着汉人的血脉,要求认祖归宗;又有高丽半岛上新分裂的三个国家,金日光自称箕子后代,乃殷商苗裔,朴成性说自己是齐国田横后裔,高丽废王的世子年纪还小倒没胡来,领议政大臣黄忠栩却翻出族谱,赫然是三国黄忠的后代!

    天下皆笑,黄忠为蜀将已是垂垂老夫,哪里来的个野种传到高丽呢?熟读汉书考了大汉公民身份的亚伯拉罕不禁会想,这些个高丽棒子,千万别说开封的蓝帽回回也是他们高丽一脉吧!

    殊不知高丽人乱认祖宗的法子乃是世界上第一等的,若干年后,大汉帝国治下“三韩民俗特别保留地”里的棒子,非但考证出蓝帽回回的祖宗、与耶和华缔约的那位约伯兰是高丽人,诸如大汉皇帝楚风、名臣文天祥等等,不是做了他们的爷爷,就是成了他们的舅公。

    楚风不怕高丽人乱认祖宗,也不怕南洋人背汉书把脑子读坏,实际上他完全可以把这些地方变成大汉帝国的领土,但他没有这样做,而是让这些海外地区成为了大汉的殖民地。

    殖民地,由宗主国统治,没有政治、经济、军事和外交方面的独立权利,完全受宗主国控制的地区,广义的殖民地还包括虽然拥有行政机关、军队等国家机器,但经济、军事、外交等一方面或多方面被别国控制的半殖民地国家和保护国。

    在华夏的历史上,没有殖民地的概念,无论班取西域,还是郑和下西洋,都是宣扬国威为主,获取经济利益为辅,甚至根本就不获取经济利益,干脆赔本赚吆喝。

    为了皇帝一个人的面子,为了万国来朝的虚荣,就放弃实实在在的利益,这可不是楚风的做法,他任何时侯都记得自己冒贡的时候,是怎么占了大宋海上行朝的便宜,自然不会在自己做了皇帝之后,还让人来捡便宜。

    册封-羁縻制度被他完全排除在考虑范围之外,那么直接统治呢?呵呵,像中原地区那样直接统治,我还怎么搜刮你们这群高丽棒子、日本鬼子、南岛猴子啊?当然不能实行汉法,只能让你们世世代代做殖民地,老老实实当大汉帝国的“原料产地”和“工业产品倾销地”麻!

    而葱岭以东、辽东以西、琼州以北、捕鱼儿海以南的汉唐故地,就是另外一种思路了,要让华夏的文明之光照耀蒙古草原、西域戈壁和雪域高原,就得一视同仁的实行汉法,设置汉官,从内到外的归化!

    他不容置疑的回绝了提出延期实行汉法的长老:“不,我意已决,三年之内逐步完成从蒙古旧法到汉法的转变,绝无商量的余地!”

    长老气沮了,磕头表示服从。

    “哇,”雪瑶明媚的大眼睛直冒小星星,对陈淑桢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咱们夫君好有霸气哦!简直帅呆了,我好喜欢!大汉皇帝万岁,万万岁,爱你一万年!”

    楚风:无语~~(!)

587章 天风海雨细无声

    大汉皇帝、天可汗楚风与草原诸部领定下了三年逐步完成改土归流的约定。广泛而深入的改变正在草原上轰轰烈烈的展开:

    陈宜中的北廷总督府在包克图大兴土木,代表帝国统治的官署砌下了第一块基石,当然政权的建设远不止包克图,各部族派遣了汉官,陆敬亭等候任士子,和汉军退役的士兵搭配,分驻到各个部族的营地,陈宜中给他们配备了性能良好、适合草原环境的马车,以及各种后勤物资,部族逐水草而居四下游牧时,大汉帝国的基层官吏也将跟着迁徙,保证皇帝的意志能从朝廷到总督府再到每一个部族。

    包克图塔塔尔部营地南面,靠近黄河几字型大拐弯顶端那节河道的北岸,由多座永固式钢筋混凝土结构组成的建筑群落拔地而起,错落有致的房屋中间,还有块长宽各五十丈的空地。

    没错,这就是塞外草原上有史以来第一个系统传授知识的机构:包克图国立第一小学校。建成之后,附近部族的少年将会到这里接受系统的教育,诵读四千年中华文明的华彩篇章,漫漫草原上长大的孩子们,将会从柳永词中感受江南的莺飞草长。在《蜀道难》里想象大西南雄奇的山岭,还将接受自然科学的初步传授。

    大汉帝国北廷总督府承接了帝国创立之初就设立的制度,当总督府的基础还没有打好的时候,学校建筑已初具雏形,而从内地招募的教师,已经在未完工的学校旁边搭建了蒙古包,招生开课了。

    这天,包克图国立第一小学校的新任校长沈明经,正在作为临时办公室的蒙古包里办公,薄薄的毡房根本阻挡不了风的呼啸,幸好已是阳春三月,明媚的阳光普照草原,气温变得暖和起来,他才没有冻得瑟瑟抖。

    “老牧民都说,这里冬天撒尿,还在半空中就结成了冰渣子,接下来的冬天,教室里只怕很难熬吧?这里的孩子,还有习惯了汉地温暖气候的教师们……”沈明经从窗口探出头,远处钢筋混凝土的校舍正在拔地而起,那厚实的墙体让他安了安心,建筑设计上采用了双层隔温玻璃,再加上郭守敬的弟子在东南面不远处探明了一处煤矿,他才略略放了心。

    大汉帝国的校长是各地文教局委派,这包克图国立第一小学校是帝国在草原上建设的第一个教育机构,也是实现大汉皇帝“文明之光普照北廷”的起点,直属北廷总督府教育司管辖。重要性怎么说都不为过,前途自然不消说,沈明经得到小学校长的任命,不少同来的士子都有点吃味,还私底下议论是他巴结讨好陈宜中的结果呢。

    沈明经自己很清楚,不管是不是因为陈宜中的青目,将这所示范小学办好,才是自己扶摇直上的途径,刚刚划定了校址,他就跑前跑后、忙上忙下,活脱脱掉了三斤肉。

    还好,目前看起来情况还很不错,朝廷给招募的教师们工资提升了四成,这些出身关陕之地黄土高坡的读书人,多半家庭贫寒,倒也很能吃苦,就是江南过来的两位教授《自然》和《算术》的老师,也颇能适应草原上的生活。

    招生情况就更喜人了,汉商通商往来,办商栈、开工厂、通贸易,银子流水般撒出。牧民们不傻,孩子读了书将那不论做个通译还是当个跑单帮的伙计,只怕都比甩牧羊鞭子有出息,万一能考上汉官,那更是光宗耀祖,比什么族长、长老、那颜贵族都要强上一大截呢!

    听着传来的琅琅读书声,又与汉地学生的字正腔圆颇有差别,但却带着股草原儿女的独特韵味,沈明经就是一喜,觉得自己办学办得好,将来非但可以讨好陈宜中陈总督,闻得大汉皇帝最重视办学,说不定还能简在帝心,踏上升官财的终南捷径!

    忽然沈明经又自嘲的一笑,前来草原的路上,还曾蒙文天祥开解义利之辩,如今自己要把学校办好,这是义,办好之后就能升官、享丰厚俸禄,这是利,岂不正是义利统一?旧儒义利分裂的提法,分明是要强求别人付出而不得回报,忒也无理!

    想什么来什么,当小学校的学生们在老师带领下齐声朗读“我爱临安英烈祠,我爱炎黄盛德殿”的时候,沈明经盼想能到学校视察的楚风,真的由陈淑桢陪同,来到了学校临时教室外面。

    很好,很强大!楚风听了学生们的朗诵。不禁莞尔一笑:果然古今相通。

    陈淑桢轻挽着夫君的臂弯,今天美丽的第三皇后换上了一身清雅脱俗的装扮,金步摇映衬着如花的容颜,往日紧扎于脑后、以便随时佩戴头盔的髻,变做了堆鸦云鬓,两鬓微乱的青丝在风中拂过秀丽的香腮,脱下常年不离身的银甲,换上柔媚的宫装,粉色的烟罗裙在草原的金风吹拂下如梦似幻,有凌波乘云之态。

    听到教室中传出的琅琅读书声,这位战场上斩将夺旗的女元帅,对自己这位睿智的丈夫,一时佩服到了极点:蒙元南侵、华夏陆沉之际,自己和侄儿陈吊眼挺身而出,求得无非是奋起一搏,不成功便成仁,哪儿能想到十年之后能北上塞外草原,在这里建立起稳固的统治呢?

    陈淑桢深知,这琅琅的读书声,远比铁骑弯刀,或者火枪大炮的威力更加可怕,“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大汉的金底苍龙旗下。草原再不会有铁木真和扎木合,劫掠和杀戮将会破天荒的变成贬义词,劳动换取收入则会变成共识。

    紧了紧挽着楚风的臂弯,她轻轻点着头,“我们要在草原上,建立很多的学校,让这里从小就被扔到草原上放牧牛羊的孩子们,也能读书认字,也能感受到文明之光的照耀。”

    “是的,”楚风握了握身旁丽人丰腴而不失修长的手掌,“我们不但要到处建设小学。还要建设中学和各类学院……如果说通商贸易和兴办工厂改变了草原上单一的畜牧经济,设置汉官、行汉法改变了部族为主的政治结构,那么学校则将改变千百年来蛮荒草原上的思想。”

    许许多多的学校,许许多多的学生,伴随草原儿郎成长的不再是铁骑弯刀、可怕的白灾和残酷的流血杀戮,而是丰饶的物质,汉军保护下安定的环境,以及承接圣人智慧的新儒学《四书新解》、《五经新编》,灿烂辉煌的唐诗宋词。

    这样成长起来的草原儿女,还会视杀戮为家常便饭,以劫掠为谋生手段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将来,草原学校会走出大汉帝国的工人,牧民,商人,基层官员,说不定还有像西汉朝金日磾那样的蒙古名臣呢!

    有民斯有土,立国自有疆。这草原儿郎,何尝不是将来的大汉公民,这广袤无垠的草原,何尝不是与内地一般无二的大汉疆土?

    在琅琅读书声中,陈淑桢看着楚风的眼神有些迷醉,我的夫君呵,治理草原从政治、经济、军事、文化上多管齐下,如海雨天风一般,润物细无声,却有沛然不可御,得此雄杰之士为夫,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幸福啊!

    中午放学的时间到了,沈明经敲响了铜锣,孩子们就像脱缰的野马从教师中蜂拥而出,沈明经查看着各处的情况,却在一座蒙古包教室的后面,现了两个不同寻常的身影。

    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沈明经出了惊呼:天,这是大汉皇帝!陛下真的到学校来视察了!

    一刹那,新任小学校长的心脏以此生最快的度和力度跃动,全身的血液涌上了头。太阳穴突突突的直跳,他甚至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仿佛喝醉了酒一样。

    沈明经正了正衣冠,小步快跑过去迎驾,心头还暗自责怪着教师为什么不早点通知自己,殊不知楚风不愿惊动上课的师生,一直站在蒙古包的窗子后面,被幔帐遮挡,那座毡房中的国文老师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呢!

    “恭迎大……”还没等沈明经把话喊出来,就有个蒙古老人从斜刺里闯出来,一把拽住校长大人的衣袖,老脸上忿忿之色溢于言表,白胡子一翘一翘的直喷唾沫星子:“怎么可以让孩子们学习低贱的文字呢?你们这些老师,不是骗人吗?不要以为我们草原上的人实心眼好骗,我们是不会上当的!”

    哎唷我的妈呀!沈明经简直连哭的心都有了,这老头儿早不来迟不来,偏生在大汉皇帝前来视察的当口来这么一出,莫非是我命中犯的太岁星?

    蒙古老人却是对自己的见识颇为得意,原来他就是前些天差点儿倒毙在白灾肆虐最后几天的何不勒兀格,他自己没有儿女,侄儿乞里古台就像儿子一样,前些天乞里古台去北廷总督府工地上做工,一双儿女送到刚办起来的毡房学校读书认字,何不勒兀格左右无事,就来学校接送一对侄孙,现“受了蒙骗”,他急匆匆的找到校长要讨个说法。

    楚风和陈淑桢虽然在部族迎接圣驾的时候露了面,那可是有好几万人的规模,又被汉军警戒线挡在数十丈外,高坐御辇之上的楚风,谁能看清他的面貌?更不消说陈淑桢从银盔银甲红战袍的女帅形象,变成飘逸灵动的凌波仙子了。

    何不勒兀格认不得楚风,毫无疑问最倒霉的就是校长沈明经,满打满算要在皇帝面前表现一番,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真正是无妄之灾了。

    沈明经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陈淑桢更是秀眉纠结,方才还如阳春三月般温暖笑容从她端丽的脸庞上消失,换上的是冰霜般的严寒——这个蒙古老人,竟说教授的汉文是低贱的文字,实在欺人太甚!

    早已不是蒙古帝国百万大军下江南,兵锋直抵天涯海角的时候了,如今大汉帝国国势蒸蒸日上,北元覆灭在即,还抱着蒙古文为高贵,你当还是数年前,你是高贵的头等人,我们是低贱的四等奴隶?!

    若不是和平时期,若不是个垂垂老朽的蒙古老者,换做战场之上,陈淑桢早就扬眉剑出鞘,一剑将他挥为两段了。

    感受到空气温度的明显下降,何不勒兀格也是一怔,眼前这个美艳如花的中原女子,他还以为是学校老师的家眷,或者就是教师呢,但那种威慑之力,比他年轻时被狼王盯住还要可怕的多,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楚风起初也是眉头皱了皱,略一思忖就觉得不对劲儿,既然把孩子送到大汉办的学校学习,怎么会指望全用蒙古文教学呢?更何况连族长、长老、那颜贵族都归入大汉治下,一个普通牧民,怎么还会以汉文为低贱?不合常理嘛!

    他拉了拉陈淑桢的手,示意她少安无躁,然后和颜悦色的问何不勒兀格:“老人家,有话好好说,咱们包克图国立第一小学,招生时候就说了要讲蒙汉双语的,还特地招收了陕北一带能读写蒙古文的教师,也算不错了嘛。”

    何不勒兀格怔怔的眨巴着眼睛,半晌才道:“啊?双语,原先我还以为只教汉文呢,嗯嗯,你们教旧蒙文,这不是浪费时间吗?低贱的文字,又没有用处,只教汉文就行了嘛!”

    早有不少教师和前来接孩子的家长围了过来,听到这话,牧民们纷纷点头称是:“对啊,不好的文字,就不要再流传了嘛,教汉文就够了嘛……”

    沈明经像活见鬼似的看着这群蒙古人,双语教学就是为了吸引学生前来上课,谁知道他们根本不愿意学习蒙古文呢!

    楚风和陈淑桢也是一头雾水,仔细问了半天才知道原因,原来,这个时代草原上的人们根本没有把那弯弯拐拐的旧蒙文看成什么文化传承啊,民族精神之类的玩意儿,相反,他们甚至很鄙视自己的文字,从铁木真到忽必烈,一贯如此(猫注:正史,非杜撰)。

    中原周边民族对汉文化的钦羡根深蒂固,西夏、大辽的女子到开封来,倒贴嫁妆、乃至做妾也要嫁给宋人,金朝的一位皇帝以自己没有生为宋人而抱憾,日本妇女飘洋过海抵达临安,挑选美男子春风一度怀下孩子,称为“度种”,认为可以改良人种……

    从铁木真到忽必烈,战场上取得了辉煌的胜利,然而文化上仍然羡慕中华,认为原有的、刚刚学习回鹘文字而形成的字母形蒙古文——外观有些像今天的阿拉伯文,如蝌蚪状的字母,是一种低贱的文字,有辱蒙古帝国的尊严,而汉文那样的方块字才是高贵的文字,于是令大元国师八思巴按汉字规范,创立方块式蒙古文。

    然而,一个吐蕃人帮助蒙古人按照汉人的文字来创造新文字,光说说都像绕口令了,做起来的难度有多大就可想而知,就算八思巴智究天人,也“拎勿清”啦,搞出来的八思巴蒙古文不但晦涩难懂,而且似是而非

    ——这样的情况,华夏的周边民族并不鲜见,无论日文还是旧朝鲜文、旧越南文,都是吸收了汉字的成分,再加上自己的一套作为补充,断断不敢在这辉煌灿烂的华夏文明上另立新灶的,八思巴从最初接到的,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好了,天书一样的八思巴蒙古文创造成功,这玩意有多晦涩难懂呢?到了可以直接做军事密码的程度!蒙古帝国的军事文件直接使用这种文字,绝不担心泄密,当然,前线的将士能不能看懂,也就靠连猜带蒙外加长生天眷顾了。

    包克图国立第一小学,教授的蒙古文自然不可能是八思巴蒙古文,懂那玩意儿的都可以当密码专家了,绝不会屈居小学校做教师,临近草原的陕北地区的读书人,懂得的也就是蝌蚪状的字母形蒙古旧文,偏偏这蒙古旧文在从忽必烈到普通牧民,所有的蒙古人心目中,都是不好的、低贱的文字!

    楚风恍然大悟,陈淑桢也是释然,只不过多了些哭笑不得。

    何不勒兀格还在喋喋不休:“这旧文是没什么用处的,教了浪费时间,孩子学了也是白学嘛,还不如多认几个汉字。”

    也有个别人道:“如果是八思巴蒙古文,孩子学学还差不多。”

    “放屁!”何不勒兀格毫不客气的啐了口,大声道:“且不论八思巴蒙古文天底下有几个人懂,就是学了也只好去卖给北元朝廷——如今的世道,伪汗就要自身难保了,去给他卖命,那不是送死吗?”

    众人齐声称是,如果说过去学了八思巴蒙古文,还能到北元贵官那儿谋个差使,现在学了连狗屁用都没有,无论汉商还是大汉朝廷都不需要,需要的北元朝廷又摇摇欲坠,那么有神经病才会去学这种晦涩难懂,级谋杀脑细胞的文字呢!

    楚风笑得很高兴,他现阴差阳错的,收到的效果其实比预计的还要好得多,他非常开心的拍了拍沈明经的肩膀:“看来,咱们今后教汉文就行了!”

    看了看初具规模的学校,还有迫不及待展开教学工作的老师们,楚风心情上佳,很是勉励了几句。

    沈明经晕晕乎乎的,被楚风拍过的肩头,好像骨头都轻了二两,“简在帝心”,“圣眷优隆”,“终南捷径”、“直上青云”……等等等等相同意思的词儿在他脑海中来回打转,一时间兴奋难以自已。

    于是学校中的教师们,就惊讶的现,在皇帝离开之后,从来不饮酒的沈校长,喝得酩酊大醉了。

    何不勒兀格领着自己的两个侄孙儿慢慢向家中走去,半路上还直夸:你们老师长得可真俊呐,那个男老师说话算数,废了教那没用的蒙古文,那女老师长得跟画上人似的!

    “舅爷,那不是我们的老师,”小小的侄孙儿睁着大眼睛,反驳道:“刚才我听吴老师小声告诉张老师,他是大汉皇帝,舅爷,皇帝是做什么的?”

    大汉皇帝,天可汗?!何不勒兀格怔住,一个趔趄,差点儿摔了个嘴啃泥。

    这时候,楚风早已和陈淑桢去得远了,他们像最普通的牧民夫妻那样,轮流赶着马车在空阔无人的草原上兜风,陈淑桢甚至童心大的去草原上打了只野黄羊,架起篝火慢慢烤吃。

    马车上带着调料,撒了孜然和胡椒,陈淑桢像个温柔的小媳妇,用刀片下一片片肥美的羊肉,喂到楚风嘴里,而楚风就腆着脸枕到陈淑桢浑圆结实的大腿上,脑后感受那惊人的弹性,鼻端嗅着淡淡的体香,任凭她将烤好的羊肉递到口中,这感觉,爽透了!

    陈淑桢无奈的笑笑,这家伙,一点也不老实,毛茸茸的脑袋在她大腿和小腹之间蹭来蹭去,两只手更是上上下下的游动,像戏水鲤鱼似的滑不留手,几次三番都没有捉住。

    脸蛋越来越红,身子越来越软,楚风的笑容也越来越贼,陈淑桢终于忍不住了,在彻底沦陷之前将大马猴似的楚风掀开,自顾着收拾烤好的黄羊肉:“雪瑶妹妹应该在野战医院吧?咱们过去看看她,不要再胡闹了!”

    这话说的,一个美女可以胡闹,两个美人儿不更方便胡天胡地吗?楚风坏笑着跳上了马车。

    可很快他就失望了,野战医院外面排着人山人海的队伍,求医问诊的牧民可以排到两里路长,雪瑶见了楚风自然欢喜,可忙得不得了,连多说几句话的时间都没有,楚风设想中的一起飞只好留待晚上,陈淑桢的烤黄羊肉也只好送给别人吃了。

    正如雪瑶自己提出的,她这一路上可不是光随着楚风胡天胡地了,改进军医制度、指导军医卫生工作,抵达包克图之后,除了学校之外,楚风还准备在野战医院的基础上建设一座像内地那样的医院,于是雪瑶就变得忙碌起来。

    医院的基础建设刚刚破土动工,就像学校那样,野战医院的基础上先搞起来,把牌子打了出去,至于为什么名气这么大,排队的牧民这么多,楚风随便拉住个人问问就知道原因了。

    “嗨,您是汉地过来的汉商吧?您不知道,这草原上哪儿有医生啊,就兽医都少得可怜!咱们有了病不是拖着,就是花钱请萨满,可请了萨满也不见得病能好,不像这位汉地过来的神医,简直比过去的通天巫还要厉害!”

    蒙古草原上的医学,还停留医巫不分的阶段,在人们心目中医生和萨满巫师可以划等号,雪瑶活死人肉白骨的医术一摆出来,登时被看作通天巫一类的神人。

    楚风闻言就是一乐,雪瑶的医术传自陈宜中,要是这位新任的北廷总督,靠医术再跳跳大神成为通天巫,将来岂不是威望如日中天,随便动动手指头就让各部族敬若神明,不敢分毫违抗?

    当然,大汉帝国的制度是科学战胜愚昧,文明战胜野蛮,这样的设想与立国基础相违背,也只是想想好笑罢了。

    正当雪瑶忙得不可开交,楚风和陈淑桢百无聊赖之际,排着的患者队伍后面传来一阵骚动,人们前后左右的乱挤,维持秩序的汉军士兵也开始着急了。

    一会儿,往后退的人群中走出个脑袋有些秃顶,身上批着红蓝破布片,还挂着铜铃铛之类许多小玩意儿的家伙。

    啊呃~这么多人面前堂而皇之的插队,你很牛逼!楚风心道等会儿让雪瑶给他开的药里面多加几颗巴豆,让他拉三天三夜肚子,免得这么牛逼哄哄的,身上穿那套袋袋衫,还玩非主流呢。

    这人可不是前来治病的,“乃蛮部大巫祝乞儿把黑,前来拜会通天圣女!”

    我噗~楚风正喝茶呢,一口就喷了出来。

    陈淑桢在旁边笑得花枝乱颤,小嘴在楚风耳边呵气如兰:“楚兄不是喜欢圣女吗,瞧,这里又给您安了个,有这圣女就行了呗,圣女多了也没劲儿,是吧?”

    一口一个圣女的,不就是指着塞里木淖尔吗?楚风难得的老脸一红,使出闷葫芦绝技,一言不。

    陈淑桢捂着嘴巴直乐,倒是前面那大巫祝乞儿把黑的叫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才把楚风从尴尬中解放出来。

    “本大巫祝乞儿把黑,乃是这片草原上第一号的通天大巫,闻得贵圣女有通天之能,所以前来拜会!”

    乞儿把黑知道雪瑶是大汉帝国的第四皇后,如今大汉帝国国势方张,多少族长都在金底苍龙旗下瑟瑟抖,他是决不敢公然挑衅的,可圣女快要把他的生意都给抢光了,不来会会实在没路可走,所以一口一个咬着巫术之道,仿佛根本不知道雪瑶是大汉皇后。

    但这样一来,雪瑶也不好用身份来压他了,医术和巫术的较量,必须在所有蒙古牧人眼前公开公平的展开

588章 斗法

    “大汉的通天圣女。我、草原上的萨满大巫祝乞儿把黑,要向你讨教通玄晦明的法术!”临时医院蒙古包前面的草地上,乞儿把黑来势汹汹。

    牧民百姓早已围了过来,仿佛大巫祝身上携带着某种强大而神秘的魔力,他们只敢慢慢贴近,那种想靠近却有不敢的神情,简直就是崇拜到了极点,就是面对权势滔天的长老、族长,都没有这样的敬畏与虔诚。

    楚风皱了皱眉,教权与世俗政权的斗争,除了中华本土千年一贯的皇权至大之外,其他民族经历了很长时间的曲折,欧洲到文艺复兴末期才挣脱宗教裁判所的枷锁,东方的雪域高原和塞外草原,直到二十世纪中叶还是政教合一的政权,可见其生命力之顽固。

    如果不能在思想领域击败这些萨满巫师,以及雪域高原上的“杨琏真珈”们,中华的文明之光焉能普照四方?

    雪瑶却没得楚风那么多心思,相府歌伎的出身,让外表柔弱的她内心特别好强,尤其是自己擅长的医术。她从帅案改造的诊疗台后起身,走出野战临时医院蒙古包,阳光从云层间透射而出,映照在她秀丽绝伦的脸庞上。

    “比赛治疗病人,好!随你挑十位病人,然后我再挑十位,看谁能治得好,治得快!”

    围观的牧民们顿时兴奋起来,要不是顾忌着大巫祝的神力就要欢呼雀跃了,人人踊跃朝乞儿把黑的位置挤:太好了,通天圣女要和大巫祝比赛治病,要知道过去大巫祝是要收很贵的费用才替人向长生天赎罪啊,现在要是和通天圣女一样免费,那么他们宁愿相信法力通玄的大巫祝。

    这些人怎么这样啊?雪瑶气得小嘴紧紧的抿着,莹白如玉的脸蛋泛起了红霞,自己好心好意免费替他们治病,到头来什么大巫祝乞儿把黑一过来,就全部叛变了,这也太那啥了嘛!

    楚风走到她身边,小声宽慰道:“千百年来,萨满巫师都是草原上深受信赖的大师、大贤者,当年以成吉思汗之尊,尚且受通天巫阔阔出挟制,至亲兄弟被他殴打也隐忍不,最后假借摔跤比赛暗施毒手杀掉了阔阔出,自始至终不敢明正典刑,成吉思汗尚且如此。难道我的小雪瑶还真成了圣女,能在短短几天就改变草原上的人心?”

    雪瑶闻言扑哧一笑,是啊,这里不是汉地,汉地百姓你给他治好病他会千恩万谢,这里的牧民同样感激,但在萨满大巫祝面前,毫无疑问人们会更相信他。

    “我行的医术,并没有施仙法,可不是什么圣女,要找圣女啊,你得往波斯去!”雪瑶心情一好,便亦嗔亦喜的和楚风开起了玩笑。

    啊呃~谁说古代男子三妻四妾,女子毫无妒忌?楚风无奈的摸了摸鼻子,心道这不就是个小醋坛子,还是装山西老陈醋的!

    涌到大巫祝身边的牧民们失望了,乞儿把黑并没有比赛医术的打算,他负手笑道:“不,我不是来治病的。通天圣女错了,医术乃是小道,与长生天沟通才是至高无上的大道。我愿和你比赛与天神沟通,祈求下雨的神术。”

    牧民们又兴奋起来,虽然不会被大巫祝挑中亲自帮助治病,但能目睹神通广大的大巫祝和长生天沟通,这也是难得的福分啊,将来人人死后都要回归长生天的怀抱,有什么还不得靠大巫祝与天神沟通?

    雪瑶一愣,不假思索的道:“我不会祈雨啊,我又不是龙虎山的张天师……”

    此言方出,群情哗然,牧民们登时惊诧莫名的看着雪瑶,表情失望到了极点,还有人喃喃的道:“连和长生天沟通都做不到,怎么治病的啊?别是骗人的吧?”

    这下子雪瑶就杯具了,方才还只是抿着嘴生气,现在可又委屈又气愤,晶莹的泪珠子在她盈盈的翦水秋波中打转,极力忍着才没哭出来。

    雪瑶自小在相府中长大,虽然陈宜中培养她是做第二个貂蝉用,可府中下人都是当她小姐看待的,嫁于楚风之后呵护备至,至于之后以第四皇后身份出任皇家医院院长,提到名字谁不伸出大拇指夸一句“好个悬壶济世的女神医”?

    到这草原上来,却是处处受挫,明明医术通神,辛辛苦苦的治好了若干病人,这些木头脑袋的家伙还是一有什么就转到萨满大巫祝那边去了,真的叫人又生气又委屈!

    “小傻瓜!”楚风也不顾众目睽睽了,宠溺的揉了揉雪瑶的脑袋。“草原上还停留在医巫不分的阶段,在牧民们看来,治病就是和长生天沟通,驱除病魔的过程,你说不会沟通鬼神,在他们听来就是承认自己根本不会治病嘛,当然把你当做骗子喽。”

    那可怎么办啊?雪瑶困惑了,义父陈宜中是医国医人的名医,但对道术可是一窍不通啊,自己也是一样。

    她眨巴眨巴大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还带着些湿润的水汽,让楚风好一阵心跳:“夫君,要不,咱们去请终南山的全真教,或者干脆让龙虎山张真人北上,请他们用降妖服魔的神通,降服这个大巫祝?”

    非但楚风,连陈淑桢听了都想大笑不止,楚风定了定神,自信满满的道:“用不着请他们,为夫就会和长生天沟通,保证整死这大巫祝,等会儿。你就按我说的做就行了。”

    雪瑶奇怪的看着楚风,“夫君你是神仙下凡吗?造枪炮、治新儒学,就算了吧,现在越神通广大了,嗯嗯,我知道了,你是开玩笑安慰雪瑶吧?”

    却听得楚风向着牧民们大声道:“刚才圣女是和你们开玩笑的,不就是祈雨吗,我们的通天圣女比大巫祝可强多了,绝对没问题!”

    哎呀不好!雪瑶急得跟甚么似的,一连扯着楚风的衣襟。红着脸道:“我什么时候会祈雨了?大汉皇帝可是金口玉言,到时候实现不了,牧民们连你也信不过了,那怎么办呀?”

    陈淑桢却是洞若观火,轻轻揽过雪瑶有些瘦削的肩膀,“傻妹子,咱们这位呆子,在湖广可以让白昼太阳无光,在关中可以借东风,现在于草原上祈一场雨,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哦!雪瑶眼睛一亮,回嗔作喜,伸出纤纤玉指往楚风腰眼里一捅:“楚呆子你太坏了,一定早就有主意了,一直瞒着我,让我着急!”

    楚风嘿嘿奸笑着,表情颇为神棍。

    对面的专业神棍乞儿把黑也笑得很奸诈,他暗中打听过了,好几位病势沉重,在过去他一般会说“长生天要你回归他的怀抱,一切治疗都没有效果,命运早已注定”的,居然被汉人女神医救了回来,比起他烧草叶子、银针刺手指头放血、烧香灰向长生天乞求饶恕的这套所谓“医术”,实在强得太多,要是比赛治病救人那是非输不可的,而且会输得掉裤子。

    倒是祈雨,号称与长生天沟通,实际上大巫祝代代相传有着另外的方法,比如现在,乞儿把黑观察天上的云层形成了钩钩坨坨的形状,草原上吹起了东南风,又是三月间的天气,那么到下午时候,就有九成五的把握会天降暴雨。

    根据各种征兆判断天气变化,这是随便一个汉地农夫都具有的技能,但在草原上。在乞儿把黑手中,被神话为沟通长生天的神奇巫术了。

    既然通天圣女答应了比赛祈雨,大巫祝就摆出了他的全套行头,包括青面獠牙的面具,非主流的洞洞衣服,黄金的手摇铃,画着各式符文的毗卢帽……又是念咒,又是手舞足蹈,闹得个不亦乐乎。

    围观的牧民们窃窃私语:“看呐,这就是大巫祝在和长生天沟通,多么神奇的法术,多么厉害的神通啊!”

    当然,更多的牧民早已在这种神秘的仪式下被精神催眠,如痴如醉的看着大巫祝表演,同时Ic卡、Ip卡和IQ卡的余额急剧下降——楚风看后一言不,惊呼乞儿把黑的忽悠不可战胜。

    最后的一幕是乞儿把黑口吐白沫,活像只吐泡泡的大螃蟹,让楚风身边的两位美女直翻恶心,雪瑶更是悻悻的道:“真想给他来一剂催吐药,好让他吐个够!”

    泡泡吐完,乞儿把黑身体凌空旋转七百二十度侧身转体三周半坠落于地,哦不好意思,这里不是高台跳水,但这位老兄能够跳起来把身体扭麻花似的扭这么多圈,抛却极度缺乏美感的不足,倒是可以和后世的体操运动员媲美。

    和楚风的哂笑截然不同,牧民们崇拜的眼神,想象当年铁木真一统草原,在万众欢呼中加冕为成吉思汗的场面吧,和现在实在差不多的。

    “长生天给了我启示,”乞儿把黑从地上爬起来,眼神重新变得正常,也不吐白泡子了,而是双手高举向天:“长生天给我的启示,暴雨将在今天下午降下!”

    牧民们齐声欢呼起来,楚风悻悻的想,大巫祝的表演,也许对于他们来说,就像后世看电影大片那么过瘾吧。

    轮到雪瑶了,可怜的第四皇后可不会这么高难度的表演,她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楚风。

    楚风在她耳边低语几句,雪瑶就走向了空地,此时她绝美的瓜子脸上,已经挂上了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

    “是的,长生天将要在下午降下暴雨!”

    雪瑶这话刚出口,牧民群中先停滞了一下,然后就是一阵嘘声:这也太扯了吧,刚刚人家大巫祝和长生天沟通了,说了下午降雨,你也跟着说,真真有点那啥……

    孰料雪瑶老神在在,根本不动意,接着道:“但我和长生天说了,下午实在太迟了些,再等一会儿就让雨降下来!”

    什么?草原上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情!牧民们登时兴奋起来。

    乞儿把黑看了看天空,虽然有云层,而且云层还压得很低,但阳光仍能从云层间穿过,显然不会马上就把雨降下来。

    他高兴到了极点,上前一步,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通天圣女是说,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就会有大雨降下吗?”

    “是的”,雪瑶点了点头,“我会作法让雨尽快降落。”

    锁定胜局了!乞儿把黑高兴得差点儿跳起来,什么祈雨,什么和长生天沟通,骗骗外人罢了,可骗不到萨满巫师自己,谁都知道雨根本就不是乞求之后降下,而是它本来就要降下,萨满巫师根据经验做出预报而已!

    也就是说,哪怕当年的通天巫阔阔出也不可能真的祈雨!

    乞儿把黑相信,很快大汉第四皇后的预言就要破产,万千牧民会看得清清楚楚,究竟谁才是草原上能够和长生天沟通的圣哲。

    “我要作法了,”雪瑶粗着嗓子,对陈淑桢道:“与我将法器取来,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这小妮子……陈淑桢赶紧的上马离开了,等到走出牧民们的视线,她捂着肚子狂笑,差点儿从马背上摔下来。

    很快,郭守敬带着徒子徒孙,以及雪瑶祈雨的“法器”,跟着陈淑桢赶过来了。

    不是七星台,也没有杏黄旗,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莫说草原上的牧民们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是野战医院的医生护士,也是一头雾水。

    圆筒状,外壳是铁皮做的,上面还刻着横七竖八花纹——似乎是某种预制破片,整个圆筒有半尺粗细,五六尺的长短,尖尖的脑袋,尾巴上有翼。

    “那,那不是个特大号的旗花火箭?”有护士指着问道。

    “只听说过去有道士用火把符箓烧了,带给太上老君,难道咱们的雪瑶皇后会把符箓系在火箭上,用火箭把符箓送达天庭?”医生们都暗暗笑,觉得果然技术先进之后,连这些祈雨的手段也跟着进步,那么将来祭天的贡品,要不要也拴在旗花火箭上,直抵天庭呢?祭奠先人的血食,要不要用自流井(自贡)的深钻杆,直接钻到阴曹地府去?

    且不论这许多,雪瑶也先神神叨叨的摆了几个姿势,论难度可比乞儿把黑差得太远了,可她本来就姿容出尘绝世,身姿妙曼无比,随便几个舞蹈动作,至少美感上比大巫祝强得多了,引得牧民们也啧啧赞叹,认为通天圣女的法力也很强大。

    做好了准备工作,雪瑶坏笑着一指楚风和陈淑桢:“金童玉女各就各位!”

    楚风无奈的笑笑,若是在中原汉地,子不语怪力乱神、敬鬼神而远之,身为皇帝是不可能做这些事情的,不过在这塞外草原上嘛……他笑呵呵的拉着哭笑不得的陈淑桢,一左一右站到了雪瑶身旁。

    这还差不多,雪瑶满意的笑了,压低了嗓子对楚风道:“只许你整我,就不许我也整整你?金童玉女,你们俩,哈哈哈……”

    陈淑桢挥了挥拳头,雪瑶这才不笑了,清叱一声:“将旗花火箭点起,把我的意志传达给长生天!”

    郭守敬也是忍着一肚子的笑,指挥徒子徒孙们将旗花火箭尾端的引信点燃,滋滋燃烧着的火星钻进去,尾端喷出炽热的火药气流,烟雾升腾中,十五枚火箭拖着长长的尾焰升空了。

    单单是这场面,就压了大巫祝一头,人体扭曲变形、吐点白沫子,这哪儿能和高科技相比啊?草原牧民们全都扬起了脖子,张大了嘴巴,痴痴的看着火箭升上云端,再一一爆开,形成一团团棉花状的絮状烟气团。

    哼,场面大有什么用,要真的能祈雨才是胜利!乞儿把黑并不怎么害怕,他期待着胜利。

    谁知不一会儿,本来还有阳光透过的云层就变得漆黑如墨水,空中风也呼呼的刮了起来,那云团越来越低,几乎要压倒地面上了。

    天,这是降雨的前兆!乞儿把黑很清楚,马上就会有第一滴雨降落地面!

    还没有等他想出什么办法应付目前的状况,鼻尖就感觉到了一丝凉意,小雨点挂到了他的鼻尖上……

    很快,倾盆大雨就哗啦啦的降落地面,楚风拉着雪瑶和陈淑桢就往蒙古包跑,一边跑一边笑,“碘化银,哈哈,刚刚弄的,这还是第一次实用呢!”

    碘化银在人工降雨中所起的作用在气象学上称作冷云催化,这种物质只要受热后就会在空气中形成极多极细,只有头直径的百分之一到千分之一的微粒。一克碘化银可以形成几十万亿个微粒,这些微粒会随气流运动进入云中,在冷云中产生几万亿到上百亿个冰晶,从而让云层很快的降雨。

    上次的关中之战,王恂得到了气压计、温度计、风向仪等观测天气的仪器,并且成功作出风向的预报之后,如何控制天气就成为了科学院研究的课题之一,楚风自然会在关键环节上做点弊,“不经意”的给出提示,于是便有了现在的人工降雨火箭。

    淋得像落汤鸡的三人回到帐中,帐外暴雨中,无数牧民欢声动天:“通天圣女,通天圣女!”

    至于萨满大巫祝乞儿把黑,“对不起,请问他是谁?我们只认得通天圣女,大汉皇后陈雪瑶!

589章 楚风的决断

    盛夏,烈日当空。哈喇和林偏狭的行宫却仿佛不是太阳照耀之所,室内一片昏暗,尽是愁云惨雾。

    “长生天诅咒你,该死的楚风,该死的南蛮子!”忽必烈头已然花白,像困在铁笼子里面的野兽,不停的走来走去,时而暴跳如雷,时而神情沮丧,他的声音也变得沙哑,几乎是在绝望的哀嚎:“长生天呐,连大巫祝都败给了南蛮子,草原上真的没有力量可以阻挡他们的脚步了?”

    哈喇和林的行宫正殿,和当年大都皇宫巍峨灿烂的光天殿相比,简直就狭小破旧得像个乡下茅草棚,堂堂蒙古帝国的大汗忽必烈,成吉思汗之后的一代天骄、苍天之主,被汉军从光天殿中逐出,蜗居于偏狭的行宫中,在赵复的眼里,他也就失去了过去那种乾坤握于掌中的王霸之气。

    赵复不禁为多年前自己投入北元怀抱而追悔莫及。是的,当年蒙古帝国的军队之众多犹如恒河沙数,名臣宿将的光芒晃花了人的眼睛,华夏即将沦陷之际,他投入了侵略者的怀抱,那个时候,只觉得这位一代天骄的咆哮,是那么的威压可怕,好像九霄鸣响的雷霆,他的智慧,又是那么的深邃,胜过了夜空中的繁星。

    可现在,当蒙古帝国失去了全部汉地,失去了它赖以统治三千万平方公里、成千上万民族的铁骑劲旅之后,赵复惊讶的现,忽必烈的怒火其实并不比乡下老妪之间的争吵更多威势,他过去那种高高在上的智慧,在计算帝国还剩下几个可用之兵,以及余下不多的财富的时候,和锱铢必较的街头小贩似乎也相去不远。

    “我当初怎么会瞎了眼,把这样一个刚愎自用、妄自尊大的匹夫,看作华夏正朔的真龙天子呢?”赵复简直不能原谅自己,幸好,现在他有了选择的余地……

    “大汉帝国的楚风,才是开万世基业的英明神武、雄才大略之主!如张世杰、法本、陆猛、陈吊眼、陈淑桢、文天祥、陈宜中、李鹤轩等世之名臣良将皆为大汉所用,北元岂不覆灭有期!”赵复用力的握紧了拳头,仿佛在给自己的判断增加力量。这一次,他可不能再选错了。

    如果说赵复的心情是绝望中含着希望,希望与绝望并存,那么勃儿支斤.忽必烈,蒙古大汗、北元皇帝,蒙古尊号薛禅汗,此时就只剩下绝望了。

    听闻汉军北伐,他曾计划动员草原上的诸多部族,将各部青年牧民和牧奴都组织起来,尤其是给牧奴胜利之后恢复自由、取得平民身份的激励,那么就又能动数十万控弦之士,在草原上和汉军决一雌雄,他相信凭借黄金家族统治草原一百年的威信,加上适当的激励,以及内线作战的优势,将能击败汉军,稳固汗廷的统治,说不定,还有机会再次把战线推向长城以南。

    可是,汉军在过去的半年中,成功说服了包括月息部在内的不少部族。塔塔尔、乃蛮、克烈部都转入了观望,不再肯效死力,靠兀鲁斯制度牢牢绑在大元战车上的巴邻部、乞颜部、弘吉剌部,又在过去的汉元之战中受到了惨重的损失,难以为继,忽必烈设想中动千军万马再绝胜负的计划,还没有出笼就已经流产。

    之后,忽必烈准备退避三舍,像当年的匈奴避卫、霍,突厥避李靖、徐世绩那样,等那该死的楚风封狼居胥之后,他还不得退回长城以南?无论强汉盛唐,都只是出击消灭敌人的军队,却没有真正占领草原啊,到时候等汉军退走,蒙古草原仍旧是我大元的天下嘛!要是他们不走,哼哼,天文数字的粮饷消耗就足以拖垮大汉,更何况哈喇和林方面还可以派轻骑去骚扰一下汉军的粮道。

    谁知道,汉军稳扎稳打,消灭巴邻部之后,并没有急着封狼居胥、饮马捕鱼儿海,而是倚靠大运河-秦直道的高效运输能力,获取充沛的后勤补给,在中蒙古的包克图一带扎下了根,汉商展开的大规模贸易,取得的收入也部分缓解了庞大的军费开支,至少目前看情况决没有退走的迹象,倒是在步步向草原腹地逼近。

    派轻骑骚扰。就更不要提了,汉蒙之间的直接贸易一开展,塔塔尔、克烈、乃蛮这些部族,就知道过去的南北贸易,是被忽必烈和早做了无头鬼的卢世荣狠狠涮了一把——汉货卖价格高一倍,收购价却低一半。

    现在牧民们正和汉商兴高采烈的做着生意,家家户户喜笑颜开,漫说哈喇和林的军队也是人心浮动,就是派轻骑过去骚扰,只怕半路上遇到的牧民,不但不会像以前那样捧出酥油茶,反而会狠狠往马屁股上甩几鞭子,跑去向汉军报告领赏呢!

    更加让他胆寒的消息传来,楚风似乎有意在草原上改土归流,设汉官行汉法。

    听到这个消息,忽必烈害怕得瑟瑟抖,因为他知道一旦楚风在草原上建立起了稳固的统治,凭借汉地的财富步步进逼,黄金家族将不会在这片草原上有立锥之地!

    想到这里,忽必烈有些愤懑看了看阶下侍立的“月儿鲁那颜”玉昔帖木儿,十天前,这位右丞相信誓旦旦的向他保证,习惯了成吉思汗大扎撒令(蒙古帝国较为原始、初级的法律)的牧民们。绝不会习惯汉官的统治,部族长老、族长也不会接受压在头上的汉官,而各部族势力强大、犹胜过族长的萨满巫师们,更是不会轻易让步。

    对,萨满巫师!忽必烈想到当年祖父成吉思汗何等威望,尚且不敢公然杀掉通天巫阔阔出,只好利用摔跤比赛的机会将他暗杀,这萨满巫师在草原本部,就如八思巴等佛爷在吐蕃一般,地位尊崇无比,牧民们万分崇信。决不是武力可以征服的。大汉帝国只要一个闹不好得罪了萨满巫师,就会在改土归流的事儿上碰个头破血流。

    但最让忽必烈害怕的消息传来了,草原上地位最高、法力最强的大巫祝乞儿把黑,竟然在斗法中输给了大汉帝国的第四皇后,非但治病救人比不过人家,比赛和长生天沟通、祈雨,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输得底儿掉!

    天,那可是大巫祝呀!忽必烈认为,全天下除了几年前已经圆寂的帝师佛爷八思巴,就算这大巫祝最有法力了,没成想竟然斗不过女流之辈。

    政治上,大汉比大元占了上风,各部族纷纷投向大汉皇帝楚风的怀抱,经济上,失去了汉地收入,北元要依靠征收草原各部的贡赋来养兵,大汉却能通过贸易给各部带来实惠,军事上,大汉稳扎稳打步步进逼,势头咄咄逼人,北元损失了大批精兵良将,已无实力作正面决战……

    现在,连思想上,大汉都击败了大巫祝,取得了牧民的信赖,忽必烈深知,那一场祈雨比赛,动摇的不仅是萨满教在草原百姓心目中的地位,更是动摇了黄金家族的统治基础:

    要知道,当年正是通天巫阔阔出代表长生天的意志,给铁木真加冕,使他成为了成吉思汗!如果萨满巫师不再能代表长生天的意志,那么黄金家族……忽必烈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

    竭力稳定情绪,忽必烈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稳有力:“朕的各位臣工,现在应该怎么应对南蛮子的进逼?大家畅所欲言,有什么想法都给朕说出来嘛。”

    漠北诸王,以玉昔帖木儿为代表的蒙古大臣。还有惟一的汉臣赵复,全都保持沉默,大儒赵复更是在心头冷笑:眼下的光景,孙吴复生、再起那位挽亡济危东下齐城七十二的乐毅于地下,只怕也救不了危危可笈的蒙古帝国!

    “应该,应该怎么办……朕的各位臣僚,你们倒是说说话呀!”忽必烈头一次在臣子面前露出软弱的神情。

    玉昔帖木儿想起了小时候被父亲带着在草原上围猎野狼,剩下最后一只野狼,它凶横而又软弱的表情,就和现在的忽必烈别无二致。

    偏生大汗垂询的目光,在扫过大批臣子之后,习惯性的落到了他所信任的“月儿鲁那颜”身上,玉昔帖木儿十分无奈,只得硬着头皮道:“伊儿汗阿鲁浑和金帐汗忙哥帖木儿是在葱岭以东过的冬,开春就拔寨起营回去的,多半现在已经和起义的波斯人交手了,从往来商旅口中得知,似乎波斯光明圣女和蛮子皇帝楚风颇有些儿情份,要是波斯吃紧,想必楚某人……”

    “嗯,不错,不愧为朕的月儿鲁那颜!”忽必烈在过去一个冬天变得花白的头,现在似乎多了几分喜气儿,突然显得衰老,还出现了老年斑的脸上,也展现出了近些天难得一见的笑容,他看着玉昔帖木儿:“说下去,朕的右丞相。”

    玉昔帖木儿只得硬着头皮往下说:“中亚海都王爷虽然新败,但闻得汉军西出玉门关,有囊括西域之心,必然触犯他的利益,如果咱们再许以厚利,想必海都王爷一定会倾尽全力与汉军作战的。”

    好!忽必烈一巴掌拍到自己的瘸腿上,凶残的眼睛里透出兴奋的神采:“让伊儿汗和海都好好的打,狠狠的打,不信汉军能在草原上熬下去——这些天,咱们暂避其锋,收拾好行装,汉军要来,咱们就把哈喇和林让给他们,随便他们来封狼居胥……”

    说着说着忽必烈笑了起来:“可这狼居胥山,最后还得在咱们大元手中!”

    就在草原腹地哈喇和林君臣商议同时,万里之外正在进行一场不亚于三十年前旭烈兀征服西亚时攻克巴格达的大决战。

    波斯的盛夏,比往日更为酷热,炎炎烈日之下,戈壁上温度升到了难以让人忍受的程度,数万身穿白色长袍、胸口绣着火焰飞腾图案的光明教殉教战士,列成了方阵,以无畏死亡的心态,迎向了伊儿汗麾下的蒙古铁骑。

    光明圣女塞里木淖尔站在神圣的黄金辇车上,“太阳的智慧”项链衬托着她如花的容颜,黄金鹰头杖“至高无上的权威”给了她无比的自信,装饰着眼镜蛇形花纹的腰带“生命的守护”勾勒出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刻有古老楔形文字的戒指“光明神的印记”,给了她无穷无尽的力量。

    在光明神的圣光照耀下,前进吧!

    十二长老吹响了前进的号角,殉教战士组成的方阵向蒙古骑兵逼去,他们士气高昂,他们视死如归,伊儿汗的覆灭似乎就在眼前。

    塞里木淖尔丰润的唇角微翘,胜利仿佛就在眼前。

    但观战的起义指挥官之一,阿巴丹的塞尔柱突厥总督阿史那莫央却没有盲目的自信,自从伊尔汗带着东征残余的精兵,翻越葱岭回到呼罗珊波斯故地,形势就渐渐变得不利,而金帐汗从咸海派来的两个万人队,更是让天平倒向了阿鲁浑一方。

    最先遭遇上帝之鞭的,是靠近内陆地区的几个总督,他们根本无法抵挡长驱大进的蒙古精兵,一战之下大败亏输;然后是当年的阿拉伯征服者后裔,传承自黑衣大食阿巴斯王朝的武勇也没有改变战局;最后,阿史那莫央,突厥狼族的传人,带着他的勇士们走上了前线,可现在仅仅一场战斗之后,他的上万大军就缩小成了一支数百人的卫队。

    波斯光明教的殉教武士赶到了战场上,阿史那莫央相信,如果是三十年前抵抗旭烈兀的那支殉教军,也许今天胜利将站在呼罗珊波斯本来的主人一边,可现在这支刚刚组建起来的军队,他们的战阵未熟,他们的战技并不熟练,甚至根本不习惯敌人的攻击方式,空有一腔必死的勇气,可不能挡得住蒙古武士的强弓劲弩、铁骑弯刀!

    阿史那莫央的看法是正确的,当蒙古大军射出第一波箭雨的时候,置身于殉教武士队列中的波斯战士贾胡尔,曾经的编草席者,现在的殉教战士,就感觉到了空前可怕的压力。

    锋锐的箭矢,带着刺破苍穹的度,尖啸着划破空气,如流星坠落地面,毫不留情的刺入人体,撕裂他们的衣服,刺破他们的皮肤,切割肌肉和血管,快的带走生命。

    冲,只要冲上去就能和他们肉搏,决一胜负了!

    波斯人知道自己的弓箭无法和蒙古武士相提并论,他们想凭借人数的优势冲上去近战,骑兵催动战马,步兵迈开双腿,骆驼兵抽打着**驼。一时间戈壁战场上掀起黄沙漫漫。

    一声呼哨响起,“曼古歹”的叫声乱纷纷的传遍了蒙古军阵,武士们开始拨转马头。

    他们要撤退了吗?贾胡尔高兴的叫喊着,他的伙伴们齐齐加快脚步。

    没有,曼古歹并不是撤退,而是可怕的回身射!

    蒙古骑兵一边打马跑路,一边用精湛的箭术射击追击的波斯人,可怕的箭雨中,波斯的殉教战士们成片成片的倒下,却始终冲不到敌人身前,蒙古武士们像**野牛的豺狼,不断给野牛群放血,消耗牛群的力量……

    一年前,贾胡尔还是个阿巴丹编织草席的青年,身边的伙伴们有用纸莎草制作纸张的工匠,有耕田的农夫,有码头做事的苦力,更多的还有乡村里种植椰枣和橄榄的农夫,波斯经制军队不死军被伊儿汗带去了汉地,圣女塞里木淖尔新组建的军队,没有一位真正经历过浴血搏杀的战士。

    同时,因为伊儿汗带走了绝大多数兵力,过去一年波斯本土的起义又太过顺利,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大战,贾胡尔和他的伙伴们,还是此生第一次见识到这种可怕的曼古歹战术。

    一切似乎已经注定,塞里木淖尔灿烂如朝霞的笑容在她动人的面庞上渐渐隐没,残酷的战场让她知道了为什么三十年前旭烈兀可以凭借两个真正的蒙古万人队加上一堆仆从军,就能征服波斯、两河流域和叙利亚。

    现在,难道阿鲁浑又要凭借两个万人队,就再一次将波斯拖入黑暗的深渊吗?

    不!塞里木淖尔摸摸中空的黄金权杖,柄里装着楚风给她的圣旨,她就有了万分的自信:强大的楚风,我心目中的夫君,一定会扭转乾坤!

    波斯告急的消息从海路传到了汉地,又用信鸽传到了包克图,正在指挥军队徐徐进逼哈喇和林的大汉君臣,就接到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

    北廷总督陈宜中仔细的观察着皇帝的脸色,揣摩着这位天子的心意,慢慢道:“我们大汉帝国曾经有过承诺,凡是前来朝贡的番邦就会保证他们的安全,凡是和蒙古帝国斗争的,都会得到我们的帮助,更何况,当汉元之战开始,面临八十万大军压力的时候,波斯人的起义改善了我们的处境,是有功于大汉的……”

    “不,我们不能放弃既定策略,无论轻率冒进还是转移注意力,都会导致更大的损失,”楚风的目光坚定如铁,“三个军出玉门关,对付蠢蠢欲动的海都,另外三个军继续在草原上徐徐进逼挤压忽必烈……至于波斯,我另有安排!”(!

590章 叱咤万战场,匈奴尽奔逃

    无论忽必烈如何运筹帷幄。大汉帝国的前进步伐总是不徐不疾,以缓慢而无法阻挡的势头向蒙古帝国的圣城哈喇和林推进。

    而且,大汉前进的方式如海雨天风般润物无声,却又沛然不可御:

    汉军的脚步踏上哪儿,从秦直道北端终点包克图修建的公路就通向哪儿,锋利的钢制工具、郭守敬为代表的掌握数学工具的工程师队伍、威力强大的炸药让筑路工作加倍迅,塔塔尔、克烈部、乃蛮部和许许多多小部族成千上万贫穷的牧民们,根本无法抵挡大汉金钞的魔力,纷纷投入了筑路大军,更是让人力空前的充沛。

    大汉帝国的公路网从包克图向四面八方延伸,并通过秦直道-大运河水陆联运体系,将蒙古草原与河洛中原、江南淮扬紧密相连,并且随着未来洛阳至关中的通衢大道和秦直道沿线铺设完轨道马车所用的轨道线路,这种连接将会更加牢不可破。

    汉军所需的粮草、被服、弹药从秦直道上源源不断的运抵包克图,各地汉商也没有闲着,包克图自形成了汉蒙贸易的大市场,并迅取代哈喇和林成为塞北草原的经济中心,四面八方的牧人赶着牛羊群,架着勒勒车来到这里,出售羊毛、碱面、硝石、牛皮和活牲畜,然后再捏着刚刚到手的大把大把金钞。采购汉商运来的新奇而实用的东西。

    学校,官署,邮局,往来长安与包克图之间的定线班车站,雨后春笋般一一出现,大汉帝国的统治在草原上愈稳固。

    蒙古军长于远道奔袭,千里驱驰如入无人之境,然而目前大汉并不急着直捣黄龙封狼居胥,而是稳扎稳打、鲸吞蚕食,汉军所到之处,政治、军事、经济、文化多管齐下,以收拢人心为第一要务,忽必烈也曾派轻骑南下袭扰,可原本会为蒙古军奉上酥油茶的牧民们,远远看见就迅的逃走,向汉军报告去了,然后就有骑着阿拉伯千里驹的汉军火枪骑兵呼啸而来……

    宗教上,雪瑶在斗法中战胜了大巫祝乞儿把黑,比巴邻部的覆灭更令草原诸部震惊,各部族长纷纷到包克图朝觐,瞻仰天可汗与通天圣女的风采,黄金家族来自于萨满巫师与长生天沟通而取得“统治所有苍天覆盖之地”的权力,在这空前的打击下迅崩塌。

    一代天骄忽必烈在哈喇和林的行宫中惶惶不可终日,他身前的羊皮纸地图上,曾经东到辽海、西及葱岭、南抵闽广、北达捕鱼儿海的辽阔疆土,只剩下了蒙古本部这小小的一块,并且随着大汉帝国的手越伸越长。

    地图上代表敌方的黑色部分也渐渐北推。从包克图向哈喇和林延伸的粗黑线条则代表着公路,看着线条缓慢而坚定的向着哈喇和林延伸,忽必烈就心焦冒火,感到一阵阵的眩晕:大汉帝国为什么不救波斯,不管中亚海都的压力?他们简直就是铁了心要消灭朕啊!

    赵复冷眼旁观,忽必烈,这位曾经的天之骄子,牙龈肿痛得整张脸都胖了一圈,双目中布满的血丝更是暴露他内心的焦灼,这哪儿还是当年那个一言可决定百万人生死,一怒便屠杀数十万无辜百姓,犹如恶魔般可怕的蒙古大汗、大元皇帝?现在,他更像一个输光了最后一枚铜钱、走投无路的赌徒,或者说一匹落入陷阱无法自拔的困兽。

    “为什么,为什么楚贼竟然不顾波斯人的生死,他不是承诺保护这些朝觐国,支持他们向我蒙古帝国挑战吗?”忽必烈气愤的抖着一张来自汉地的报纸,声音中带着几分疲惫、几分委屈:“这些小报,还说什么楚贼和波斯贼婆子有情,有他**狗屁的情,简直莫名其妙!”

    忽必烈虽然是个性情暴烈的杀人魔王。身为帝王之尊自然要维护高高在上的尊严,倒是很少爆粗口骂人,此时气急败坏骂了起来,只让赵复感觉一阵好笑。

    不过也难怪忽必烈委屈,这报纸上不是说了吗,楚风仁爱爱人,有古之圣王遗风,言出必行,谦谦君子,还有些商办小报煞有介事的说他是“情多不须误美人”,于前朝公主赵筠、相府歌伎雪瑶、匠户之女王敏儿等人都是有情有义全始全终……

    可忽必烈就委屈得想哭啊,偏偏这次楚贼无情无义有始无终了!

    海东青传书,一个月之前阿鲁浑就把葱岭以西的呼罗珊波斯故地杀成了一片血海,两个蒙古万人队的威力根本不是刚刚放下编织凉席的铁钎、替椰枣浇水的木桶,拿起武器走上战场的起义军所能抵挡的,波斯人的血浸透了沙漠戈壁。

    就在波斯如此危急,圣女塞里木淖尔危危可笈的情况下,楚风既没有轻兵冒进,也没有分道驰援,而是保持着原来的既定方针,不紧不慢的向着哈喇和林推进,好像根本就没这事!

    忽必烈很想骂人了,他觉得楚某人的脸皮简直比自己还要厚几寸,说了保护反抗蒙古帝国的朝觐国却不去救援,自己女人有危难也忍心不管,还好意思说什么言出必行、有情有义。

    我呸!忽必烈悻悻的啐了一口,心道照此说来,我都可以算得上双手不沾生灵血的老和尚了。

    “楚贼,有帝王之术啊!”玉昔帖木儿却是慨然长叹。觉得以前很是低估了对手,当年成吉思汗都可以抛弃孛儿帖,今天的楚风何尝不可以抛弃波斯的塞里木淖尔?没有壮士断腕的决心,谈何囊括宇宙、四海归一!

    赵复也暗暗点头,“楚风能令天下人以其为仁厚,然后再行雄霸之术,则天下人皆以为非出本心,此子真……”

    他本想说此子真帝王之才,想想这是北元朝廷,也就把半截话吞了回去,微笑着闭上了嘴巴。

    “那么,朕现在应该怎么办?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步步推进到哈喇和林,然后砍下朕的脑袋?”

    忽必烈愤怒的叫喊着,看着堂下张口结舌的大臣们,就是一阵悲哀:张世杰、文天祥这样的名臣宿将,乃至陈淑桢、陆猛等等勇将,为什么不能为朕所用,偏偏要和朕作对呢?北人无如耶律楚才,南人无如文天祥,楚贼不就是得到这些奇才异士的帮助,才能把朕压迫到如此地步吗!

    现在忽必烈心目中,赵复只会文学辞章,玉昔帖木儿虽然能干但远远没有帝国丞相持正柄衡匡扶朝纲的气魄。至于济济一堂的蒙古臣僚,更是群唯唯诺诺的笨蛋。

    不过一代天骄忘了,他也曾有伯颜、阿术、张弘范等等谋国之臣,阿合马、卢世荣等理财高手,更有阿剌罕、塔出、李恒、唆都这群凶暴的鹰犬,只不过大元朝的名臣宿将们要不倒在了汉军的刺刀之下,要不就在朝廷的内部倾轧中死于非命,凋零之后,就只剩下了犹如奴才般唯唯诺诺的赵复、玉昔帖木儿等人。

    是的,忽必烈是高高在上的奴隶主,他也只能容得下奴才。而中原汉地的人才,比如文天祥、陈淑桢等辈,又怎么可能投入北元的帷幕,去做他的奴才呢?

    不仅仅是忽必烈愤怒,殿中的漠北诸王也是一片忧心忡忡,黄金家族的统治似乎已经在草原上走到了尽头,南方的大汉帝国咄咄逼人,哈喇和林虽然地处草原腹地,但汉军这样稳扎稳打,迟早会把公路修到这里来,到时候,大家都是一条藤上的蚂蚱,全跑不了啊!

    怎么办呢?

    于是赵复微笑着提出了建议:“陛下,如今大汉来势汹汹,以反客为主之计行步步为营之实,的确难以力敌。咱们不妨退避三舍——大汗熟读汉书,自然听过‘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咱们完全可以暂时退避,徐图将来嘛。”

    “是啊!”

    “好主意!”

    漠北诸王为的蒙古群臣都叫好,他们知道目前哈喇和林城内一片愁云惨雾,兵无战心将无斗志,怯薛歹和那颜贵官们终日酒肆买醉或者与契丹党项锻奴的老婆女儿鬼混——反正就算加紧训练,练到百步穿杨的地步,也无法洞穿汉军的钢铁盔甲,无法抵挡汉军的步枪子弹,那么及时行乐,享受最后的狂欢,就成为普遍流行的思想。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汉元之战中剩下的几万兵将,根本无法抵挡大汉帝国十余万钢铁雄师,更何况大汉帝国以反客为主之计步步为营,完全无懈可击,不少投靠大汉的部族还升起了热气球,形成绵延千里的监控网络,轻骑偷袭?见鬼去吧!

    那么除了退避三舍。就没有其他选择了呀,兀鲁斯制度下常年生活优裕的王公们,也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了。

    忽必烈有些愣怔,最初,他准备放弃侵占南宋的国土,回到伯颜伐宋之前,然后他想放弃黄河以南,与大汉帝国隔河对峙,然后他放弃了辛苦营建的大都退守塞外,到现在,他要连蒙古帝国崛起的圣城哈喇和林都放弃了!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蒙古帝国所向无敌的铁骑弯刀,落到了如此田地?

    忽必烈不甘心,他用几乎是求肯的语气向各位大臣道:“难道,没有其他的方法了?幅员如此辽阔,治下民族如此众多,我们就不能守住哈喇和林?这、这可是朕祖宗崛起的圣城呵!”

    然而忽必烈没有想到,常州、成都、长沙、淮扬等城市乡村无数和平居民被他屠杀,双手沾满无辜者鲜血的时候,他怎么没有想到保留人家的祖宗所居之地,没有给别人留下生的希望?

    赵复的心头,竟然涌上了一股兴奋,因为立场的转变,他现在已经不是北元的忠臣了,或者可以说,他从来就没有做过北元的忠臣,只不过现在有了新的选择,刚刚迈出了走向新生的一步。

    看了看蒙古群臣的反应,再看了看忽必烈的脸色,赵复道:“大汗的祖先从小小一个部族起家,最终囊括天下,所谓顺天而行、乘势而起,如今形势对我大元不利,暂时退避也无可厚非。”

    玉昔帖木儿也狠狠心,在忽必烈内心挣扎的天平一侧加上了最后一根稻草:“想当年,我们蒙古帝国的祖宗打下了苍天覆盖下的庞大疆域,河中之地的海押立、玉龙杰赤,伏尔加河的拔都萨莱城,波斯高原到两河流域的巴格达、阿巴丹,这些土地不都是我大元的吗?大汗无论到哪儿去,都是堂堂正正的巡行我蒙古帝国领土,并无不妥。”

    忽必烈闻言,稍微好受了一点儿,不管伊儿汗还是金帐汗,只要他还做一天蒙古大汗,这些汗王都是他名义上的臣僚,从蒙古草原直到多瑙河畔的广袤土地,都是他的领土,在自己的领土上巡行,不过是效法周穆王、秦始皇巡游天下的故事,没有什么丢脸的。

    至于汗位嘛,忽必烈相信凭借自己手上残存的力量,还有必然追随自己的几个核心部族的控弦之士,还是可以和四大汗国保持平衡的,加上政治手腕,说不定还能东山再起,重新打回汉地呢!

    忽必烈的态度松动,赵复就笑了,他知道自己完成了任务,因为忽必烈只要决定远走高飞,路线就已然确定:

    往北,是一望无际的冰雪原野,可怕的冬天决不是人类能够生存的;往南,正是汉军集结的包克图,以及不断向哈喇和林延伸的公路线;往东,东蒙古的月息部,辽东的乃颜部,都倒向了大汉帝国,是北元的死敌。

    那么,惟有往西这一条路了。

    ================

    包克图汉蒙贸易的集贸市场,人头攒动熙熙攘攘,要价还价的争执,论多论少的交易,加上汉蒙商人各种各样的货物,以及牛马的嘶鸣,让这里显得分外杂乱无章。

    最近,购买有弹簧减震装置、车体大部分为金属结构的汉式马车,成为牧民们的新潮举动,汉式马车比勒勒车轻便,载重量却更大,受到了欢迎,不少汉商卖完货物后,干脆把马车也卖了,带着金钞回汉地再采购货物、重新置办马车来卖就是。

    北廷总督府工商局分管市场的官员,不停对着前来视察的楚风道歉:“吾皇见谅,咱们这里有些儿凌乱,唉~都是各地远来的商客,风尘仆仆的赶来,也不好太过严苛,搞得这般凌乱无状,嗯嗯,下官一定对下属严加叱责,让他们严格管理……”

    谁能轻易见到大汉皇帝呀?这小官儿心头紧张,说话有些儿语无伦次,他面向楚风介绍情况,自己是退着走路的,一不小心正好踩到了坨牛屎上,簇新的鞋子、裤子沾得黄黄的。

    雪瑶扑哧一声就笑了起来,不笑还好,这大汉皇后一笑,小官儿就更窘迫了,红着脸道:“吾皇见笑了,微臣一定严斥属下,将市场好好整顿一番。”

    楚风笑着摇摇手,“不必了,我瞧目前就很好,牛马往来的市场,要做到医院那么干净,显然是吃力不讨好的。”

    没必要为了面上好看,强求牛马不拉屎吧?人可没有办法控制畜生的生理活动,及时清扫罢了。

    打走了小官儿,楚风一行人自己视察市场交易情况,商业的繁荣让楚风兴致勃勃,看起来很愉快的样子,不停拿起稀奇古怪的商品,询问这东西的用途。

    随在他身边的陈淑桢不由喟叹,只觉得自己夫君只怕是强颜欢笑吧?自古以来,天步维艰,成帝王者必定付出相应的代价,为了实现将草原纳入华夏怀抱的目标,暂时放弃波斯,放弃塞里木淖尔,何尝不是痛苦的抉择?

    陈淑桢可是清楚,楚风这家伙有事没事都把塞里木淖尔送给他的猫儿眼把玩一番,前些日子从波斯寄来的开心果,他也吃得很开心,现在他心头的难受,特别是还要强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一定很苦很累吧?

    四下无人的时候,她悄悄告诉雪瑶,“尽量不要惹夫君生气。”

    于是楚风就奇怪了,一个暴力女加一个古灵精怪,居然像受气小媳妇似的跟在身后,要知道过去到市场这种好玩的地方,她们俩都是闹得天翻地覆啊!

    “喂,两位美女,”楚风有些郁闷的摸了摸鼻子,“为什么这么情绪低沉?别告诉我你们同时来了大姨妈哈!”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啊,又被你打败了!

    本来好心好意赋予同情,这下子全抛到了九霄云外,两位美女一左一右掐上楚风的腰肉,雪瑶娇嗔道:“还不是怕你难受!塞里木淖尔那儿,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倒是你没心没肺的……”

    楚风被掐得又痒又痛,举手道:“投降,投降,不过你们怎么知道我没有援救波斯?呵呵,其实现在伊儿汗的进攻,多半已经停下来了,塞里木淖尔的处境,也没有你们想像的那么困难吧。”

    雪瑶顿时一脸惊喜:“难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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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风1276介绍:
你有怯薛军,
我有太平洋;
你有射雕弓,
我有燧枪。
若想留性命,
快投降!
——楚风致元朝皇帝勃儿支斤.忽必烈的一封信汉风1276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风1276,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风1276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