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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猫跳     汉风1276txt下载     汉风1276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541章 收官五:忽必烈之惑

    人一旦聚集上千。就有了人山人海的感觉,大汉一个军的编制员额四万余人,即便在广袤的华北平原上行军,也有刀枪如林、旌旗胜云的感觉,去年冬天随军打过辽西走廊的时候,铁流从冰雪大地上滚滚而过,炮兵连长于小四尚在惊叹汉军规模之大、军容之盛。

    不过现在于小四才知道,两个军八万多人撒在燕北长城沿线,到底有多么的稀疏:单以骷髅军四万余将士防守的居庸关段长城而论,六十里长城沿线,平均每华里也就摆上七百人,每米1.4人,差不多正好肩并肩排成一个单列横队,没有哪怕一米的纵深,和野外大兵团作战,步骑炮动辄七八横排,加上前沿阵地、支撑点、火力点,全军纵深好几公里相比,单薄得难以想象。

    当然,钱小毛军长不可能白痴到真的把所有士兵放长城上排成一横列,那样做的话敌人只要在一点突破。整个防线都将瞬间崩溃。骷髅军的兵力在长城险要的地段减少分配,平坦而利于敌人进攻的地段增加分配,步兵少量驻守正当其锋的堞垛,大部留在敌台中作机动防守,骑兵留在关城中,随时准备出关打反击,炮兵则以三斤炮进敌台、望楼,用直瞄火力给进攻之敌放血,六斤炮和十二斤重炮则留在长城内侧,弹道跨越长城作远程曲射,覆盖敌集结之重兵集团、摧毁元军火炮床弩等远程武器。

    骷髅军军属炮团重炮营营长于小四,偕全营九门十二斤重炮,正静静的等在居庸关关城内侧,等待着元军即将动的进攻。

    忽必烈的苏录定战旗斜斜指向关城,三个万人队的蒙古武士,再次呐喊着起冲锋,灰白色的蒙古长袍在晨风中簌簌作响,恍如一群地狱中钻出的灰色恶魔,在死神的镰刀指引下释放了死亡的狂潮。

    尽管二十天没能取得寸进,但从忽必烈到漠北诸王,从万户到普通士兵,没有人沮丧,在战争上,蒙古帝国有着非比寻常的韧性,他们可以花七年时间、十万伤亡的代价攻下襄樊坚城,打开灭宋的锁匙,也就能花更大的代价攻取居庸关。这座燕云之地的北大门,北平的屏障。

    一旦入关,自居庸关至大都城下,一马平川无险可守,忽必烈的三十万大军将像蝗虫一样席卷华北,不管粮食、牲畜、男人、女人,整个华北平原将会洗劫一空!

    苏录定战旗之下,忽必烈傲然而立,赵复正在主人身边大吹法螺,犹如一条摇尾乞怜的哈巴狗:“吾皇天威赫赫,居庸关指日可破!昔年我太祖皇帝成吉思汗由此南下灭金,吾皇又从此地南下灭汉,果然握乾符而起朔土……”

    大汉崛起以来,张弘范、伯颜、塔出、李恒、阿里海牙……灿烂辉煌的将星们一一陨落,南征军、探马赤军、巩昌军、蒙古京畿驻军、怯薛军……如大漠沙粒般众多的百战之师,纷纷倒在了汉军阵前,北元已显出颓势,赵复未尝没有动摇过,看到楚风所宣扬的新儒学,赵复表面上嗤之以鼻的同时,未尝没有私下研读过。

    不过现在形势变了。蒙古帝国的全部精锐兵力回到了不儿罕山、斡难河畔的草原,然后在成吉思汗苏录定战旗指引下,以雷霆万钧之势扑向中原!

    在赵复看来,大汉虽然取得了无数次胜利,但这一次,他们绝对是顶不住的!大宋的襄樊不是守了整整七年,张世杰的鄂州不是令伯颜难越雷池一步?是的,他们曾经取得很多次局部胜利,可最终的全盘胜利,属于蒙古,属于忽必烈!

    中原面朝黄土背朝天辛勤耕作的农夫,怎么敌得过草原上弯弓射雕的天之骄子?赵复仿佛已经看到元军摧枯拉朽般击溃汉军,而曾无数次取得小胜利的大汉,在这雷霆一击下,便如花拉子模、大金、西夏、阿拉伯帝国那样轰然倒塌。

    “万万颗人头便是我蒙古的国祚,比渤海深的血海便是我大元的福祉”,忽必烈撕下了圣君的伪装,露出了一代枭雄的真面目,赵复知道,从这位大元皇帝、蒙古大汗下达屠杀大都居民的命令开始,自己以儒学大家身份、替大元装点门面的价值就已降到了最低,或者说,根本就是毫无价值可言了。

    枭雄之才的忽必烈,会怎样对待失去利用价值的人?前有呼图帖木儿、伊彻查拉、托克托、伊氏帖木儿的冤魂,后有留梦炎、卢世荣的全家性命,对此作了最好的注脚。

    赵复毫不怀疑,自己的生命安全遇到了极其严重的威胁。既然无法改变忽必烈的意志,他就决定迎合,迎合这位屠杀华夏同胞的刽子手。迎合他屠戮百姓的心意——这也是汉奸的必然选择。

    三位最勇猛的万户官,手擎羊毛大纛跃马冲向长城,黑压压一片蒙古武士紧紧跟随,马蹄践踏着大地,雄伟的居庸关关城似乎已在瑟瑟抖,如山崩地裂的威势,淹没汉军想必只在顷刻之间。

    赵复再也顾不得端博学鸿儒的架子,当着众文武大臣、漠北诸王的面,便大声颂道:“河源之边鸟鼠西,阴山千里号千溪。倚云天险不易过,驌驦跼蹙追风蹄……天兵饮马西河上,欲使西戎献驯象。旌旗蔽空尘涨天,壮士如虹气千丈。秦皇汉武称兵穷,拍手一笑儿戏同……”

    此是北元已故丞相耶律楚才颂扬成吉思汗的名诗,赵复此时用典,正是以忽必烈比拟乃祖成吉思汗,当然也暗含着另外一层意思:成吉思汗有契丹人耶律楚才辅佐,如今忽必烈要平定天下,您身边不是有我赵复吗?

    忽必烈闻言自是高兴,屡屡颔,漠北诸王最多粗通汉文,却不懂得诗词中的意思,倒是“月儿鲁那颜”玉昔帖木儿拍手笑道:“好。好一个‘秦皇汉武称兵穷,拍手一笑儿戏同’,汉人最厉害的秦皇不过打到了草原南缘,汉武令霍去病封狼居胥,狼居胥山才到草原腹地,我蒙古帝国征东伐西平南讨北,兵威所及无不摧糜,那秦皇汉武和我蒙古帝国诸位大汗相比,真个好像儿戏一般!”

    非也非也,赵复暗暗腹诽:秦始皇北击匈奴,胡人数十年不敢南下牧马。汉武帝北逐匈奴三千里,匈奴哀叹着“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藩息;失我燕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听说大帐西迁之后,也和你们一样去了欧罗巴,打得那大秦(罗马帝国)一日三惊,同样被称为西人惊呼为上帝之鞭!试想被汉武帝、卫青、霍去病击败的匈奴尚能令那西方蛮夷恐惧不已,你们能饮马多瑙河又算得什么呢?那些不毛之地、野蛮生番,不过是历代中央天朝没必要去征服罢了!

    宋代中国的经济文化展到了一个高峰,后世的大学者李约瑟认为,那是东方把西方遥遥甩在身后,双方差距最大的年代:

    杭州被马可.波罗称为天堂般的城市,宋代百万人口以上的大城市已屡见不鲜,而同时期的欧洲,伦敦居民只有五万人,在莎翁UU小说是一个“臭气熏天的垃圾堆”,巴黎的人口只有三万,是“一条臭水沟两侧排列着低矮破烂的房屋。”

    紫金山、封龙山、江南各学派用印刷术批量印制《数书九章》、《测圆海镜》,直到二十一世纪解算高阶方程仍在应用的“杨辉三角”,沈括记载活字印刷术和利用石油的《梦溪笔谈》……同时期的欧洲,只有宗教裁判所压制下的重重黑暗,一切不合圣经的异端,都被毫不留情的送上了火刑架!

    经济,中国占有全世界一半以上的生产量,连蒙古统治者都认为欧洲贫瘠而不屑一顾。

    军事,仅仅占蒙古帝国实力十分之一的金帐汗,就令素称武勇的基辅罗斯蛮族俯屈膝,后世高高在上的罗马教皇,此时却以最谦卑的姿态向金帐汗表达敬意,因为整个欧洲都在上帝之鞭的威力下瑟瑟抖!

    这样的局面,直到明代,西方进入了大航海时代,通过殖民贸易搜刮新世界的财富,才渐渐缩小了东西方的差距……

    所以,赵复是非常看不起欧洲人的,连带着对蒙古帝国征服西域的赫赫武功。也很有点不屑。

    不过,人在屋檐下哪得不低头,既然做了汉奸就必须有汉奸的觉悟,赵复只得连声赞道:“对,右丞相大人说的是,我太祖皇帝赫赫声威,灭国无数,什么唐宗宋祖、秦皇汉武,怎么能和一代天骄相提并论?如今吾皇握乾符而起朔土,以神武而膺帝图,四震天声,大恢土宇,舆图之广,历古所无,克承皇祖成吉思汗之余烈,南征灭汉而一统寰宇,只在反掌之间!”

    此时三个万人队的前锋已攻到城下,眼见就要进入蒙古武士擅长的肉搏阶段,忽必烈闻言大喜,令人磨动苏录定战旗,后续的五个万人队又以密集阵型冲了上去,声势之威,大有一举踏平居庸关的架势。

    忽必烈连连颔、习惯的捋着花白的胡须,右丞相玉昔帖木儿就知道赵复得了大汗的欢心,顿时像喝了整坛山西老陈醋,很有些酸溜溜的味道,眼珠一转,便道:“大汗英明神武,不输于伟大的成吉思汗,如今的漠北诸位王爷、诸万户,也不逊于当年博忽术、赤佬温、哲别这些四杰、四犬,惟惜吾皇身边文学侍从之臣都是阿谀逢迎之辈,独独缺个耶律楚才!”

    严格说来,赵复的左丞相官位应该是宰辅重臣,不是文学侍从,但他这些天既无汉地可以行汉法管理,也无新附军可以指挥,实际上就成了文学侍从,或者干脆说就是专管拍忽必烈马屁的一脚色。

    玉昔帖木儿口中说的是文学侍从之臣,他眼睛却一直盯着赵复,所谓阿谀逢迎之辈,不是骂他还能骂谁?

    赵复闻言面色一阵青一阵白,你自己要做汉奸,受些羞辱又怪得谁来?内奸、叛徒,即便是豢养他们的主人,也是对他们一万个看不上眼的。

    漠北诸王们倒是听懂了这番话,纷纷道:“是啊是啊,要是大汗有耶律楚才辅佐,何愁南方蛮子不归服?”

    言罢,全都对着赵复嘲弄的笑起来,其中犹以弘吉剌、巴邻几个大部族的领笑得最开心——他们早就和新一代蒙古大臣领玉昔帖木儿挂上了关系,自然要帮着他打压赵复。

    忽必烈明知赵复受辱,也不阻止玉昔帖木儿,但如今四大汗国联兵相助,用来麻痹被征服者的儒家仁义道德,早已失去了利用价值,完全可以弃之如敝履,赵复也就是个鸡肋。

    他只是遥遥望着南方,略带失望的道:“可惜、可惜,北人无如耶律楚才,南人无如文天祥,朕不痛惜崖山之败,惜乎张弘范放跑了文天祥!”

    文天祥之名,足令一代雄主折腰!

    赵复则老大不痛快,心道你当文天祥是留梦炎和我这号人,贪生怕死为你所用?只怕你千般手段、万种计谋,也不能折服他的意志呵。

    即便是敌人,即便是汉奸,也不得不承认文天祥的气节,赵复只奇怪一点:南方的大汉皇帝楚风,是怎么让文天祥、陆秀夫、张世杰这些又臭又硬的家伙为他所用的呢?他有什么魔法,可以折服这些意志比钢铁还要坚硬的人?

    忽必烈的神情有些落寞,瞧瞧身边的玉昔帖木儿、漠北诸王,一个个肩宽体阔横向展的身材,要不满脸横肉好似杀猪的屠夫,要不一部络腮胡活像个拦路劫道土匪,绡金的质孙服上油腻腻的,满是烤羊肉、马**酒、酸黄饼子的痕迹,就这副尊荣,跑山高林秘密处吼一声“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一准有人战战兢兢跪下,捧着银子高叫“大王饶命”。

    “郁闷啊!朕的驾下只有阿合马、桑哥、卢世荣这群贪财之辈,要么就是呼图帖木儿、伊彻查拉这样争权夺利的家伙,再加上留梦炎、赵复这些马屁精,怎么偌大一个蒙古帝国,就没有文天祥、张世杰那样的人杰为我效命呢?

    是朕的赏钱不丰厚吗?相比大汉正一品每月也只有二两黄金的薪俸,大元至少是他们的十倍;相比大汉官位按品级递增,朕愿意给封王封侯,裂土分茅虚位以待;相对大汉给予的尊严,朕只要他们对朕一个人下跪,而跪在他们身前的百姓可是万万千千!

    为什么,为什么英雄豪杰不为朕所用,为什么郭守敬、王恂、赵孟頫,甚至连马可.波罗这个色目弄臣,都跑到大汉楚风那儿去了呢?”

    忽必烈百思不得其解,这已经出了一代天骄的思维范围,他甚至猜测楚风是不是用某种神秘的魔法控制了这些奇才异士。

    瞧忽必烈的神情似乎不怎么高兴,玉昔帖木儿倒是猜中了他的心思,便笑道:“待灭汉之后,只有我大元雄踞天下,到时候还怕中原士民不为我所用?只怕投靠大汗的儒生,会如过江之鲫哩!”

    “对,只要在战争上解决了大汉,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忽必烈再次下达了命令:“如果第二波攻击奏效,咱们就把剩余的万人队全线压上!”

    当然,忽必烈并没有想到,或者根本不敢深入的去想一个问题:北元占据中原已有不少年份,最远打到了闽广沿海,几乎占有了全部汉地,但如过江之鲫般前来投靠的,尽是留梦炎、赵复、叶李、范文虎、元好问、方回等宵小之辈,何尝有一个文天祥,何尝有一个陆秀夫,何尝有一个张世杰?

    长城上下的战局如火如荼,前锋三个万人队已贴近城墙,三斤炮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伤亡,无数蒙古武士的残肢断臂,铺满了山路,污血横流、死伤枕籍,形成了可怕的尸骸之地狱,以致于钉了铁掌的马蹄,都在山路上打滑!

    很多人倒在了进攻的道路上,更多的武士冲到了城墙之前,他们吸取了教训,不再漫无目的的抛射箭雨,而是张弓搭箭引而不,一旦某个堞垛之后的汉军士兵露出身体,锋锐的狼牙箭就直奔咽喉而去。

    啊!惨叫声中,一名举枪射击的汉军士兵喉头插上了巍巍颤颤的羽箭,他惨呼着跌下了城墙,眼见不活了。

    到现在为止,驻守城上的汉军士兵,就算战死也很难落到元军手中,不仅俘虏极少,连级也很难得到,漠北诸王互相争竞,已下达了悬赏:斩汉军之级,赏银十两,百户以下官升一级,生俘汉兵,赏银五十两,千户以下官升一级!

    趾高气扬的蒙古武士,握紧了弯刀打马过去,准备割下汉军士兵的头颅,为自己邀功请赏,来自同一部族的武士们,则张弓搭箭指向城头,给同伴提供掩护

542章 收官六:轰炸

    宋末由大金整修的夯土长城。高度并不算太高,高的地方架上梯子可以攀登,有些低矮的地方,骑术精绝的武士站在马背上,借助奔驰之力高高飞跃,竟能跃上城墙!

    此时汉军驻守的居庸关长城段,已有多处被蒙古武士登上了城墙,中箭落下士兵所在的这一段,东西两个相邻敌台的机动部队,都到更远地方对付登城而上的敌人去了,于是这一段上就只有堞垛后面相对较少的兵力。

    怎么办,怎么办?城上防守的士兵们,不忍心见到同伴被敌人割去头颅,但此时此刻,冲动无济于事,任何人都知道,要是逞一时之意气,再让敌人从这段形成突破,就会对整个战局造成极端不利的影响!

    严峻的局势甚至吸引了隔着两个敌台,山顶上最大那座敌台上的炮兵的注意,三斤炮缓缓移动着。瞄准了这个方向,可炮兵连长冯浪涛的手,迟迟未能挥下,因为他从望远镜中认出来了,跌下城墙的士兵不是别人,正是临安老乡、自己家隔壁居住的许宗仰许哥儿!

    在北元占领的苦难日子里,两家人亲如一家,是许哥儿的母亲匀了粮食给自己吃,许家的灶台上从来不差自己的碗筷,而许哥儿的脖子上,还系着冯浪涛母亲亲手编织的红巾!

    一旦炮火落下,许宗仰就铁定没命了,他可是三代单传的独苗苗啊!

    时间没有给冯浪涛更多的选择机会,狰狞的蒙古武士已持着雪亮的钢刀,走到了许宗仰身前,冯浪涛牙关紧咬,正要挥手下令炮的时候,他的手顿在了半空中,整个人就像雕塑一样凝固了。

    方才,志得意满的蒙古武士,正准备割下汉军士兵的脑袋,但他惊愕的现,喉头上插着箭矢,没有了任何反抗能力的汉军士兵,脸上竟然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许宗仰嘴唇翕张,似乎在说着什么,但这个时候已没人能听清他是在呼唤母亲的怀抱。还是在回忆江南鲜甜的菱角。

    嘶嘶的声音在炮火连天的战场上很不明显,却让蒙古武士惊骇欲绝,他明白这是死神的召唤——许宗仰手中一枚手榴弹正嘶嘶的冒着烟雾。

    手榴弹爆炸前一刹那,蒙古武士终于明白了这名汉军士兵诡异笑容的含义:既不是留恋,亦不是解脱,而是对和敌人同归于尽的欣慰!

    “放炮、放炮!轰烂这群狗杂种,把他们炸成碎片!”冯浪涛的怒吼声中,敌台上的三斤炮喷射出了复仇的烈焰,这一段长城之下顿时变成了火海,不少元军连人带马四分五裂,堞垛后面的士兵也趁机探出身来,爆豆子似的枪声接二连三的响起,幸运躲过炮击的蒙古武士们,又在弹雨打击下纷纷中弹落马。

    城下,重炮营长于小四不顾上下级关系,愤怒的质问着炮兵副总监少将李家福:“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们开火?城头上的三斤炮威力有限,为什么不许我们在千米距离上拦阻射击?”

    十二斤重炮的威力非常可观,十八门炮的齐射完全能打出一道可怕的弹幕,给敌人以重大杀伤。

    炮兵副总监李家福,是汉军炮兵中的传奇人物。轰开过泉州城墙,把蒲寿庚从乌龟壳里揪了出来,又当过军事学院的炮兵总教官,还去高丽当过军事顾问,这样的资历,就算当个炮兵总监也不为过——前提是他能改掉胆小怕死的毛病。

    可人与人就是有这么不同,于小四听说铁血军长钱小毛当年也曾胆小如鼠,却在攻灭山越人莽岳部落的战斗中克服了弱点,从此成为汉军有数的名将;

    李家福则不能做到,传言他一直很胆小,甚至那一手高的炮兵技术,也是因为皇帝曾经告诉他,“炮兵火力猛烈,所以是敌人重点进攻的对象,炮兵唯一保护自己的手段,就是把敌人消灭在他们冲锋的路线上!记住,作为炮兵,永远不要和敌人面对面”。

    胆小怕死的李家福,竟然为了保住性命苦练技术,有传言说他的炮组甚至能打出一分钟五枚霰弹的急射,做到在开阔地上拦阻一个百人队的骑兵冲锋,把他们消灭在进攻线路上的奇迹!

    不管传言中李家福多么胆小,但他的炮兵技术绝对不是浪得虚名,方位角、曲射弹道,李家福刚到阵地上就露了几手,当场镇住了于小四。

    钱小毛军长请动李家福前来指挥,有这样技术精湛的高手前来坐镇,想必敌人要倒大霉吧?战斗之前于小四这样想。

    他失望了,非常非常失望。因为刚刚三个万人队起冲锋的时候,李家福居然下令城墙后的十二斤重炮全部不得一弹一炮,只允许六斤炮作曲射覆盖。

    天呐,这是为什么?

    论射击诸元,于小四早在战前就在预设战场——长城北侧标定了参照物,并一一编列了编号,站在敌台上的观测哨,只需要报号就能随时报告敌人聚集的方位,而“一号射击目标高度xx、方位xx”、“二号目标高度xx、方位xx”,早就解算出来做成射表,贴在每门大炮的旁边,比如观测哨报了“敌人在一号目标聚集”,各炮组就直接按一号目标对应的高度xx、方位xx作曲射活力覆盖,炮组成员根本用不着瞄准!

    论斗志、论士气,去年冬天刚刚从辽东打到大都,兵锋正锐,士气高涨,皇帝又下达了总动员令,前一段时间休整,学生参观、英模报告讲演,又有全国各地百姓的慰问信,连同怀春少女的情书一齐寄到军中,小老虎们憋着劲儿要狠狠揍鞑子。士气上绝对没得说。

    论技术,于小四佩服李家福之外,对自己的技术也颇为自信,他相信开炮轰击一定能将许许多多的蒙古武士轰下马来,早在敌人进攻到长城下面之前,就给他们大量的杀伤。

    是阵地不对吗?热气球回报敌人的可疑动向,昨天晚上全营偕十八门重炮刚刚连夜转移到这里,

    所以,于小四就不明白了,李家福为什么要让十二斤重炮暂停射击,装弹待命?难道他想用大炮把五里外的忽必烈给轰了?不可能啊。出射程一千米,根本不可能打到那儿呀!

    眼瞅着先是旁边的六斤炮轰隆隆来了阵曲射,然后又是山顶敌台上的三斤炮欢快的吼叫起来,霰弹直射弹雨哗啦啦泼出去,虽然被长城阻隔看不见外侧敌人的伤亡,也能通过金铁交鸣之声想像到敌人连人带马被射得千疮百孔的惨状,以及三斤炮连官兵的意气昂扬。

    他睁着双红的眼睛瞪着李家福:“射吧,为什么不射呢?咱们的弹药还有三十个基数,咱们的小伙子都快憋疯了!”

    李家福:“我在等待更好的机会。”

    “更好的机会?”

    “是的,忽必烈决不会把宝全押在第一波攻击兵力上,事实上,我猜测他经历了二十天的失败,至少悟出了试探我军炮火分布密度的方法……”

    话音未落,听得敌台上的观测哨不是用规定的旗语,而是兴奋中带着点惊慌,几乎是扯着喉咙喊道:“三、四,不,五个万人队,密集队形,正朝着五号目标跑过来!”

    李家福猜得没错,忽必烈一代雄主,几乎是天生的战争天才,而战争又是磨砺天才的学校,短短二十天的战事,他已学会了试探汉军炮火疏密程度,寻找薄弱环节的方法。

    苏录定战旗下,忽必烈颇有些自得:“居庸关东段山势险峻,南蛮子心头麻痹大意,配置的兵力、火器都比较弱,朕以前面三个万人队散开在十里范围内进攻为试探,后续五个万人队跟进,密集冲锋到长城之下,在南蛮子最薄弱的环节给他们致命一击!哈哈哈,蛮子以为有枪有炮就可以纵横天下,朕叫他们知道,朕的铁骑劲旅的厉害!”

    过去二十天,忽必烈付出巨大的伤亡。未尝没有收获,他明白的第一点是,凭着离开大都北逃塞外时,拖到草原上去的那几门炮,加上床弩也不是汉军火炮的对手。

    第二,汉军要防守这么长的一段长城,兵力、火力配置必定有疏密轻重之别,有些险要地段,火炮配备相对比较少,这就是蒙古军的机会来了!

    “大汗天威赫赫,南蛮子群丑还不束手就擒?八十年前成吉思汗入此关伐金,如今吾皇由此南下灭宋,祖孙三代英雄无敌,足为千古留传!”赵复带头,一时间谀辞如潮,把忽必烈捧上了云霄。

    忽必烈似乎已经看到居庸关雄伟的关城被自己踩在脚下,那面金底苍龙旗被踏在脚下的情景,他注目而视,后继的五个万人队以密集的队形冲到了进攻路线上,一旦他们到达城墙之下,韩军一定顶不住山呼海啸般的肉搏攻势!

    就算拼消耗,忽必烈也胜券在握,因为他的身后,另外八个万人队已列好了阵型,只要继的五个万人队打开局面,他们就会从缺口中蜂拥而入,将大汉的长城防线狠狠撕裂!

    从燕北一直到山东,一马平川无险可守,顺着京杭大运河南下,铁蹄很快就能踏上淮扬、踏上河洛中原、踏上富庶的江南……

    忽必烈会美梦成真吗?

    一代雄主绝不会想到,正有位汉军中看上去有些胆小,甚至可以说有些神情猥琐的家伙,已给他掘下了深深的陷阱。

    “好了,”李家福告诉传令兵:“用旗语告诉各炮兵单位,不要零敲碎打了,立刻集火轰击五号目标!”

    五号目标?于小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这目标顺序号是自己私下编定的,只有重炮营在用,李家福副总监怎么下令其他单位轰击五号目标?

    李家福看出了于小四的疑惑,于是解释道:“为了统一指挥,我让附近各炮兵单位都使用你标定的编号。”

    原来如此!于小四恍然大悟,他终于知道了李家福的用意所在。

    五号目标是居庸关外,两座大山之间的一片开阔地,骑兵经过这里,可以方便的冲到城墙下面。

    方才前面三个万人队的试探进攻已经探明,这一段长城后面只有少量六斤炮,做着零敲碎打的轰击,那可怕的十二斤重炮一门也没有——汉军火炮装着轮子,可以推来推去,但要从一个展开的阵地转移到另外一处,在山峦起伏的长城沿线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儿,只要快通过这里,就算他们从别处调来重炮,也无济于事了。

    “冲啊!长生天保佑蒙古人!”万户官高叫道:“一百三十丈(四百米)是敌台上三斤炮霰弹的射程,咱们在那个距离上再散开,每名千户官攻取一座敌台!”

    三斤炮射的实心弹,就是三斤重一铁球,威力不大,最多打死三、五个蒙古武士就失去了动能,开花弹,实际上就是略加改装的手榴弹,就算三十门火炮齐射,三十枚炮弹不过是步兵一个排同时投掷的效果,这样的威力对于千军万马来说并不算太大的威胁。

    可怕的是霰弹,呈扇面射出,密密麻麻的弹雨有着恐怖的杀伤力,要是队形密集,一门三斤炮射霰弹,有可能一下子打死十五、或者二十名武士!

    不过,冲过开阔地,逃开六斤炮零敲碎打的曲射轰击后,再散开队形,等到了三斤炮射程内,蒙古武士们会相当疏散,那样伤亡也就相当低了。

    万户想着战术,不知不觉已被铁骑洪流裹在中央,跑到了两山之间的空地上。

    巨大的轰鸣声中,好像整个大地都在这可怕的威力中瑟瑟抖,一时间仿佛时间都停滞了,空间也趋于凝固:

    巨震中,没有被弹片扫到,孤零零留在树枝上的树叶承受不了这天地之威,噗噗的落下,颇有些无边落木萧萧下的肃杀、凄劲;

    关内树林没有被战火波及,树冠还郁郁葱葱,关外的不少鸟儿逃进了长城南边的树林,这里成了鸟的天堂,任凭炮火连天,鸟儿们早已成为“城墙上的麻雀——吓大了”,听到炮火也不惊飞。但在这一轮天地崩裂般的巨震中,它们再也忍受不了,纷纷振翅高飞远去,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奔驰的健马,几乎本能的感觉到了威胁,它们肌肉筋节的身体像打摆子那样来了个寒颤,放慢了脚步,然后竖起尖而小的耳朵,倾听着动静……

    以4oo米每秒的度飞行的炮弹,突破音障而产生的激波啸音,尖利而高亢,像针在扎着人和马的耳膜。

    重炮,十二斤重炮!

    所有的蒙古武士都感觉到了死神的降临,他们早已在战场上领教过这种大杀器的恐怖威力,他们知道每当出现这种可怕的尖啸,携带着死亡火焰的弹丸就会自天而降,比长生天降下的神罚还要不可阻挡!

    很快,第一枚炮弹落进了密集的人群中,十二斤重炮内装的七斤高含硝量爆炸用火药,在信管引导下热烈的释放出能量,产生的炽热气体在瞬间膨胀上万倍,推动弹壳破裂形成的许许多多的预制破片,以极高的度向四面八方飞射。

    噗噗噗噗,如果有人的耳朵能经受爆炸巨响的折磨,他会更加恶心,因为后面跟着的是一阵令人牙酸的弹片入肉声,不规则的预制破片边缘极其锋利,在高度的作用下,切割效果堪比最锋利的弯刀,它们毫无阻滞的割开蒙古武士身穿的罗圈甲、翎根甲,亲密的和他们的**接触,撕裂他们的皮肤、切割他们的筋腱、击穿他们的内脏!

    如果以为密集队中,炸点附近的蒙古武士会替身后的伙伴挡下致命的弹片,那就大错特错了,因为紧接着弹片而来的,是更加可怕、并且无可阻挡的冲击波。

    爆炸中,离得近的蒙古武士像一只破烂不堪的布娃娃被无形的巨手撕裂、扔上天空,布娃娃填充的内芯,不,是人类五颜六色的内脏,从躯壳中洋洋洒洒的飞出,落到他们同伴的头顶和肩膀上。

    离得远一点的,也难以幸免。乍一看,他们似乎还端坐马上,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但短短几个心跳的时间,他们的脸色变成惨烈的死灰色,嘴角、耳朵、鼻子、眼睛,七窍中流出殷红的血,还有人断断续续的咳呛着,只不过他咳出的不是痰涎,而是暗红暗红的血液,混合着内脏的碎片!

    一枚十二斤重炮炮弹,内装七斤高含硝量炸药,爆炸威力相当于一斤T.nT,或者说相当于后世解放军使用六七式手榴弹二十枚——这么多集束手榴弹捆在一起,甚至能把坚固的坦克轰飞,何况蒙古武士和战马的血肉之躯?

    便是生命力远比人类顽强的马,尤其是马中素称强悍的蒙古战马,也根本无法抵抗这样的轰炸,炸点近处的马匹被预制破片开膛破肚,离得远的也被冲击波震碎内脏,和背上的主人一块软软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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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3章 收官七:殉

    一枚十二斤重炮的炮弹落下。以落点为圆心,十米半径内就不会有生命存活,二十米内受到严重伤害,即使远到三十米,运气不好都会被流散的弹片击伤!

    因为通过开阔地的队形密集,往往一枚炮弹落下,就有数十名蒙古武士失去生命,上百人完全丧失战斗力。

    更何况六斤炮也来凑热闹,虽然威力只有十二斤重炮的四分之一(一般简单而言,参数不变的情况,球形炮弹铁壳的重量和弹体直径呈平方关系,内装炸药也即是威力和直径呈平方关系,所以六斤炮威力是三斤炮的四倍多,十二斤重炮又是六斤炮的四倍多),但架不住数量多啊,师、团两级都配备这种主战炮呢,一阵狂轰滥炸,犹如水滴溅入烧热的油锅,蒙古军更为混乱了。

    高岗上的忽必烈张大了嘴巴久久合不拢来,他惊骇的现,仅仅第一轮炮击就至少让一千名精锐武士回到了长生天的怀抱。二千名武士丧失了作战能力,也就是说,报销了他三个千人队!

    噩梦并没有结束,高飞奔的马匹根本不可能立刻掉转脚步,千军万马也不可能马上转移方向,前面的一些武士想往后退,后面的武士没有听到撤退的牛角号声,还在往前面涌,队列中间那些被爆炸震得头昏脑胀的武士,则进退失据,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再精锐的武士也是人,突逢如此可怕的打击,爆炸的巨响和灼热的冲击波震得眼睛昏花、太阳穴突突直跳,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镇定的人,实在不多。

    死伤的人、马尸体,堵住了进攻的道路,也堵住了撤退的道路,因为混乱,活着的人互相冲撞,毫无意义的咒骂着。

    撤,撤不回来,攻,攻不上去,突如其来的打击给五个万人队造成了混乱,混乱中东南西北各个方向都有人跑,总体上却是停在原地,就像分子的布朗运动。虽然没有规律可言,总体上却是在大概的范围内进行。

    就在此时,汉军的第二轮炮击展开了,停在开阔地上的蒙古武士们,就再一次听到了死神的召唤,尖啸声中,他们眼睁睁的听凭炮弹自天而降,在自己身边爆炸……

    对于汉军来说,敌重兵集团是巨大的面目标,又预先标定了射击诸元,轰击简直没有一点儿难度,于小四指挥着士兵们,填好药包,把十二斤重炮足有小西瓜大的炮弹塞进炮膛,最后兴高采烈的将烧红的铁签子戳进火门。

    轰隆!

    重炮又一次出了怒吼,灰白色的烟雾弥漫了整个阵地,在于小四看来,烟雾中的李家福仿佛能掐会算的神仙中人,炮兵营长对他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战斗间隙,于小四激动而又略带歉意的道:“对不起。李副总监,刚才标下有些唐突了,现在才知道您用兵如神,真无愧炮兵战神!”

    李家福本人倒并没有什么志得意满的情绪,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胆小、怕死,但也不贪功,属于那种温吞水的性格,在热血的汉军中属于一个另类。

    听于小四这么说,李家福只摇手道:“非是我的功劳,尽是托皇上洪福。”

    若是别的地方、别的人这么说,总有几分拍马屁的嫌疑,李家福想想觉得不妥,便解释道:“火炮乃皇上所创制,假如没有火炮,我们的炮兵战术不是成了屠龙之技,没有任何用处?且单以战术而论,早先皇上是常到军事学院讲课的,他说隐真示假、虚虚实实这些老祖宗的传**术,同样可以用在炮兵、海军这些新兵种上,不瞒你说,‘隐藏火力配置,给敌猝然一击’,甚至就是皇帝在军事学院某节课的题目!”

    “射!”于小四口中命令不停,实际上根本不需要他的任何命令了,各炮组按照装定标尺射击,完全就是傻瓜操作。

    “唉~可惜,俺入汉军晚了点,没有亲自聆听皇上教诲!”遥想皇帝在军事学院课堂上挥斥方遒。于小四不禁悠然神往。

    惨,太惨了,高岗上的忽必烈,饶是心志坚如铁石的一代枭雄,也不禁为蒙古武士们悲惨的命运感到心下惨然,他惆怅的挥了挥手,意兴阑珊的道:“士气已堕、攻势受挫,唉~让这五个万人队取消进攻、分散逃回吧!”

    “大汗不可啊!”玉昔帖木儿赶紧上前一步,施礼道:“前面突上去了三个万人队,要是后续兵力上不去,那三个就算撤回来也要损失惨重啊!”

    是的,如果是骑在马背上漫射,再跑回来就是了,但先锋三个万人队未免冲得太快、太顺利了点,他们已有好几处登上了城墙,展开了肉搏,城下的武士也有不少下马,用强劲的大弓射击。

    且不说回撤过程中背后会挨汉军士兵多少下火枪,便是火炮的拦阻射击,又要留下一大片尸体,这样下来,三个万人队还能保留多少,三成、四成、还是五成?

    玉昔帖木儿不得不承认。除掉骑兵的机动优势,正面对捍,纵横天下所向无敌的蒙古军团,已经不是汉军的对手!惟有依靠人海战术形成压倒优势。

    “不,累了的鹰要歇息才能捕猎,朕只是让这五个万人队取消进攻而已!”忽必烈的眼中闪出灼热的光芒:“让他们腾出道路,后续八个万人队以疏散队形冲锋,给我彻底打垮汉军!”

    这才是雄材大略的蒙古大汗!视生命如废纸,当人命如数字,草原上只有最残忍果断的才是头狼!

    “遵大汗令!”玉昔帖木儿和蒙古诸王们齐刷刷单膝跪下。

    士兵们吹响了苍凉凄劲的牛角号,乱糟糟的武士们犹如狼群听到了头狼的召唤。当下精神一振,向着四面八方散开,绕远路退回阵后。

    蒙古武士一散开,汉军炮火的效果就大大减弱,不过到现在为止,开阔地上,已留下了至少六千具人马尸体,也就是说,过三千名蒙古武士永远倒在居庸关前,而受伤失去战斗力的至少是这个数字的两倍。

    短短两三分钟,五六轮炮火轰炸,报销了忽必烈整整一个万人队!

    攻击城墙的先头三个万人队,听到身后传来的牛角号声,都是面色一变,神情顿时有些难看:没有后继兵力,以三个减员的万人队,进攻有着长城坚固防御体系、装备火枪火炮手榴弹等热兵器,员额四万余人的骷髅军,结果不言而喻。

    就是平原对决,目前的蒙古军三个万人队不过和汉军两个师的战力相差无几,一个军固然下属三个师,不过加上军属骑兵、炮兵等完整的战役级作战体系,足可相当于四个师,战斗力可以当蒙古军五六个万人队。

    骷髅军要顶住忽必烈在居庸关方向的二十个万人队,自然艰难万分,但区区三个减员的万人队要想撼动它的长城防线,也无异于痴人说梦了。

    难道我们被抛弃了吗?蒙古武士们有些迟疑不定,握着弯刀的手臂突然就感觉酸软,拉着弓弦的手指就有些乏力。

    汉军趁机打出了一个小高氵朝,各敌台上的机动兵力纷纷杀出,将登上城墙的敌人赶了下去,军长钱小毛则下令居庸关关城大开,骑兵出关反击,给敌人以重大杀伤。

    就在关城即将徐徐打开,骑兵即将鞭策着战马冲出的那一刻,蒙古军阵中苍凉的牛角号声响彻天地,钱小毛的脸色瞬间变了:“关城门。各炮兵部队拦阻射击,步兵死战,各部队炊事、辎重人员登城支援作战!”

    八个万人队,以疏散队形漫山遍野撒开,灰白色的蒙古袍接天连云,一眼望不到边,三十二万只马蹄敲打着大地,震得居庸关城上沙粒不安分的跃动着,一颗接一颗的跳下城墙。

    忽必烈手上二十个万人队,城下死战的三个,被重炮急袭打懵又撤回去的五个,这又放出来八个,也就是说他手上还留着四个万人队,以防备可能出现的增援汉军。

    现在,以八十万铁骑对阵三十来万汉军,忽必烈已胜券在握,他不必行险求胜,他相信只要稳扎稳打,最终的胜利就一定属于自己。

    汉军第一军一直留在大都城没有出来,四万余兵马这么大的目标,是瞒不过人的,情报司的李鹤轩再厉害,也没有可能把所有的北元探子都抓到,事实上,只要花点小钱收买几个贪财的边民,就能弄到这个情报。

    “伯颜、唆都都是吃了汉军突然出现的亏,朕断断不能再上当!”有鉴于此,即使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忽必烈也不敢将全军压上。

    不过八个万人队加上城下的三个,十一个万人队,已经对汉军四万余兵马构成了绝对优势!

    强悍的蒙古武士们,嗷嗷叫着冲向长城,冲向华夏民族的屏护。钱小毛踏了踏脚下坚实的夯土城墙,紧张和激动交织,一时心情有些恍然:这座伟大的建筑物,究竟是保卫我们的钢铁堡垒,还是限制我们视野,让我们躲在其中规避风险的乌龟壳?

    无论霍去病北击匈奴还是李靖逐突厥,这些建立丰功伟绩的人物,又有哪一个会被长城所限制?

    耗费巨大人力物力修建的工程,却只能被动防守,每到“胡马秋肥塞草黄”,就会有“弯弧直拟犯渔阳”,却不如霍去病千里驱驰之一击,便令匈奴王庭冰消雪化!

    大汉皇帝楚风,旷世之英主,想必他的目光,决不会局限于长城之内,而汉军绝不应该仅仅像今天这样站在长城上,依靠老祖宗留下的防御工事,对抗漠北南下的铁骑吧!

    城下三个本来被打得半残的万人队,听到身后响彻天地的牛角号音,听到漫山遍野呼哨而来的同伴,顿时好像打了鸡血一样活蹦乱跳,进攻城墙的势头比什么时候都猛上几分,一时间,城上防守的汉军士兵竟有些手忙脚乱。

    不过随着生力军的加入,战局很快稳定下来,喘了口气的士兵们,惊讶的现,炊事班胖胖的班长,扔下了锅铲菜刀,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和自己并肩而立;后勤班负责牵马的小战士,钢盔下露出刚满十六岁而显得稚嫩的脸庞,却是万分坚毅。

    “一号目标,三号目标,不不,六号目标的敌人比较多……”敌台内的炮兵观测哨更显得混乱,敌人实在太多,撒得又太开,负责给重炮指引射击目标的观测手闹了个手忙脚乱。

    一、又一炮弹落下,十二斤重炮的威力依旧强横无匹,可疏散队形让它的杀伤效果大打折扣,运气好轰死四五个,运气不好也就一两个,和刚才密集队形下的辉煌战果天差地远。

    漫山遍野撒开八个万人队,这时候的炮兵还没有T.nT、黑.索今等高爆炸药,战争之神还没有得到真正克敌制胜的利器,即便十二斤重炮的威力也无法造成刚才那样的场面了。

    “或许,你们应该换上霰弹,”李家福思索着说,然后口气变成了命令:“对,抬高炮口仰角,用霰弹!”

    本来,作为威力强大的远程重炮,十二斤炮主要执行一千米到一千五百米距离上,轰击敌坚固城防、轰炸重兵集团的任务,并没有近距离拦阻射击的打算——毕竟汉军中三斤炮都配属到了连一级,差不多相当于后世的机关枪了,射出的弹雨足可替重炮部队挡住冲锋的敌人,不至于短兵相接。

    但楚风说大炮也要上刺刀,就给十二斤炮也配备了为数不多的霰弹,用于六百米距离内近战自卫。

    李家福说霰弹、抬高仰角,于小四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下令士兵们照做,当仰角被抬高之后,霰弹就以非常分散的抛物线弹道飞了出去,然后像下冰雹一样落在蒙古武士的头顶上。

    曾几何时,你有狼牙棒、我有天灵盖,成了华夏百姓在敌人屠刀之下,自嘲的无奈;现在,遭遇到暴雨、冰雹般落下的霰弹打击,蒙古武士们也只好用天灵盖来抵挡。

    五克重霰弹铅丸,每枚炮弹内装一千二百枚,一射出,一千二百枚铅弹就像暴雨般砸落,十八门十二斤重炮,就是两万枚铅弹,从理论上说,相当于两万名步兵排枪齐射的威力!

    简直就是刷洗,对,刷洗,每一枚霰弹落下的区域,蒙古武士就从马上一头栽到,细细的观察才能现他们的头顶或者胸前,有一个个细小的血洞……

    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打击,成片成片的倒下,蒙古武士们却没有如前一次进攻那样惊慌失措,因为霰弹落下并没有可怕的爆炸、冲击波,细小的铅弹只是静静的穿透猎物的头颅,看上去简直就是像他自己害羊癫风一头栽倒那样,声势远不如开花弹,给人们带来的心理压力也比较小。

    终于,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蒙古武士们冲到了城下,他们射出遮天蔽日的箭雨,汉军士兵则以连番爆炸的手榴弹或者爆豆子一般的排枪回应,一些聪明的士兵躲在堞垛后面,凭感觉、听声音扔手榴弹,居然也炸到了不少敌人,而蒙古军的弓箭却没办法射到堞垛后面。

    随着蒙古武士们逐渐登城,进入肉搏阶段,战斗就变得惨烈而血腥,身穿重甲的把都鲁们,和钢甲、刺刀装备的汉军反复搏杀,这里汉军刚刚把元军赶下了城去,那里又有元兵从堞垛口子爬了上来。

    太近,此时城墙后面的重炮部队已经没法支援自己的战友了,很明显,元兵进攻的重点,是关城东面山顶上的那座敌台,冯浪涛连长率三斤炮防守之地,他那儿的三斤炮居高临下频频言,给城墙上元军密集处重大杀伤,而夺取那个敌台,元军就能俯瞰居庸关,将关城一览无余!

    三斤炮不停怒吼,步兵也拼死防御,可兵力上的巨大差距,让敌台终于快要沦陷了,最近的蒙古武士,甚至已经攻到了敌台下面。

    那座敌台,可以俯瞰长城内侧,一旦被敌人夺取,连内侧的重炮阵地都会受到威胁!于小四的心抽紧了。

    望远镜中,冯浪涛亲自打出了旗语,李家福奇怪的放下望远镜,喃喃的道:“向我开炮,这是个什么意思?”

    李家福是炮兵副总监,但他从来没有见识过这样奇怪的旗语,倒是久在前线的于小四明白了意思。

    他眼中噙着热泪,下达了命令:“目标,东北方四号敌台,十二斤炮,开花弹——放!”

    隆隆的炮声中,敌台化为了瓦砾,敌台上的汉军士兵忠魂与长城融为一体,侵略者的污血也浇灌这片土地。

    汉军竟然敢对自己人开火,他们疯了!

    缠斗中的蒙古武士们胆战心惊了,即将取得胜利的一个千人队,竟然被汉军无差别的火力覆盖,连同残存的汉军士兵一同炸成肉泥!他们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事情,这样匪夷所思的战术。

    蒙古武士们害怕了,心理上的动摇,然后便是溃败,十一个万人队的蒙古武士,如同潮水般退去

544章 收官八:战线

    “大汉皇帝真枭雄之才也!竟能令士卒甘心赴死。与我大元武士同归于尽!”忽必烈张口结舌,一代天骄坚不可摧的心防,也因汉军的视死如归、与敌同殉的悲壮而动摇。

    蒙古武士虽然以英勇自诩,但要他们向自己的同伴作无差别箭雨覆盖,仍然是非常困难的,甚至有可能激起兵变;汉军却在形势不利的情况下,对驻守的敌台起了火力覆盖,将敌我双方同时炸得粉身碎骨。

    凶横残忍、冷酷无情是草原枭雄的座右铭,楚风竟能鼓动官兵接受这样血腥的战术,他麾下的长官可以在关键时刻做出这样残忍的决断,那么作为统帅的大汉皇帝一定心如铁石、漠视生命,毫无心理障碍的把士兵看成战报上无意义的数字,不愧为蒙古帝国最冷酷、最强大也最危险的敌人!

    忽必烈甚至产生了既生瑜何生亮的感受,他本以为全世界只有自己这样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魔君,就连海都、乃颜这些桀骜不驯之辈也要稍逊一筹,可现在他认为,楚风的枭雄之才决不亚于自己,嗜血的程度有如当年的成吉思汗!

    “哼,楚贼新儒学整日仁义道德,到头来还不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杀人盈野、流血漂橹。踩着无数颗人头登上宝座!”大儒赵复腹诽着,不过这些话他是一定不会说出来的,否则别人还以为他指桑骂槐,在骂忽必烈哩。

    北元方面并不知道,刚才的无差别火力覆盖,绝非某位冷酷的将官下达的命令,也非楚风军事教材上的战术,而是殉难者自己用旗语打出的信号:“向我开炮”!

    舍生取义,杀身成仁,我们的老祖宗教会了这些,并不只有一个冯浪涛,之前抵抗外族侵略的战争、之后为了国家人民的战争中,这样的情景总是一幕幕重现……

    骷髅军顽强得乎想像,玉昔帖木儿认为应该挥骑兵的机动优势了,他小心翼翼的劝告着忽必烈:“大汗,换一个地方进攻吧,咱们西去集宁路,再南下大同,攻略山西之地,去年山西的小米麦子,收成不错……”。

    忽必烈勃然大怒,像受伤的狮子一样叫了起来:“不,朕就要在这里,一日不克居庸关,朕一日不走!”

    这座雄关,乃祖成吉思汗由此南下伐金,拉开了蒙古帝国入主中原的序幕。也成为大元朝肇基之始;六十年后,乃孙忽必烈却被汉军雪夜入大都,北驱出朔漠,又由这里退回了草原。

    于是,在忽必烈心中,居庸关就成了一根刺,深深的扎在心头,有毒。

    他要拔出这根刺,他要恢复蒙古大汗战无不胜的荣誉,维护苍天之主的尊严,那么攻克这座雄关就成了必须——如果此战二十余天损兵折将而不能克之,忽必烈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失去气吞万里如虎的勇气,会不会像前秦苻坚、花拉子模的摩诃末那样,前半生战必胜攻必克,一战失败之后便一蹶不振。

    玉昔帖木儿心念微转已猜到忽必烈的用意,想了想,字斟句酌的道:“此地西去三百里便是野狐岭,当年成吉思汗铁木真曾以十万铁骑,破金兵四十五万!亦是长生天庇佑我蒙古崛起之战场。大汗,去那儿吧,我骑兵驱驰两日可至。由野狐岭南下取大同,犹胜居庸关鸡肋之地!”

    漠北诸王也巴巴的看着忽必烈,不为别的,这次攻打居庸关,损失实在太过惨重,忽必烈固然视人命如草芥,弘吉剌、巴邻、乞颜各部领眼睁睁看着部族儿郎倒在战场上,比剜他们的肉还疼啊!

    听了玉昔帖木儿的建议,诸王尽皆大喜:汉军虽有骑兵,重兵集团却仍以步兵为主,机动度比不上元军,改道野狐岭取大同,再从关内绕到大都南边,就能避开坚固的居庸关,直抵大都城下。

    忽必烈没有回答,只是目光炯炯的盯着五里外的雄关,用成吉思汗的名言为自己做了注脚:“越不可越之山,则登其巅;渡不可渡之河,则达彼岸!”

    一代天骄,要像他祖父那样,昂天外登其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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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必烈和居庸关卯上了,他指挥二十个万人队就像铁匠挥舞着铁锤,居庸关则成为巨大的铁砧,铁锤和铁砧之间是骷髅军四万将士用血肉之躯铸成的钢铁长城。

    究竟是草原武士的铁锤更硬,还是大汉儿郎的钢铁意志更坚,还要时间来检验。

    就在忽必烈和居庸关较劲儿的时候,东边还有两处如火如荼的战场。

    离居庸关不算远的古北口,是元大都,也即是大汉帝国的北平府的东北大门。和西北面的居庸关,好像两尊门神护卫着京畿门户。

    各部族祖传的羊毛大纛斜斜指向古北口关城,十万蒙古武士,在他们宗王的亲自督战下起了决死的冲锋,因为部族领已经说过,今年三月三、还有倒春寒,这个冬天将会比以往更加寒冷可怕,如果不喝南蛮子的血、吃南蛮子的肉,留在草原腹地的亲戚们想要渡过白灾,就得喝自己的血、吃自己的肉!

    生存的渴望,劫掠的**,南方“蛮子”的财富和温柔秀气的女子,鼓动得武士们热血沸腾,他们像疯狂的野兽,扑向了猎物。

    黄金彪正在城头上向他麾下的将军和士兵们作最后的战前动员:“震天军久驻东瀛三岛,有人说咱们在富士山头扬汉旗,是民族英雄,可也有人酸不溜丢的说咱们只会樱花树下醉胡妾,早没了浴血死战的斗志。试问诸位,是这样吗?”

    官兵们脸红脖子粗的吼着,声音甚至压倒了蒙古武士千军万马奔驰的如雷蹄声:“不,决不!”

    “那么好吧,是爷们就让他们知道。震天军的爷们能睡得倭国女人嗷嗷叫唤,也能揍得鞑子嗷嗷叫唤!”

    震天军的士兵们,全都握紧了步枪,他们的身后,金底苍龙旗高高飞扬,这面旗帜的权威在高丽、日本不曾折辱过,在古北口,它也决不会退缩一步!

    ============

    往东,再往东,辽阳城下。

    伊儿汗阿鲁浑、金帐汗忙哥帖木儿的巨车大帐已在数百骑牵引、数千骑护卫、二十万武士前呼后拥之下来到了辽东。

    “辽东的亲戚们,战斗力可不怎么样啊!”瞧着前面败退的六万控弦之士。忙哥帖木儿面有得色。

    从临湟、上都路一线南下,沿着落马河越过遮盖山进了辽东,就遇到了乃颜部六万控弦之士,这些远房亲戚们的战斗力让忙哥帖木儿很不感冒:从高州开始就且战且退,从不死战,武平、义州、兴中州都被轻而易举的攻克,惟有锦州,因为汉军把炮舰开进大小凌河口,元军不敢冒险进攻才幸免于难。

    如今,辽阳城已经是辽东腹地,再往后面去就是定远堡了,这下退无可退,倒看你们是不是要逃进海里去!

    伊儿汗阿鲁浑却比忙哥帖木儿清醒得多,“王兄,咱们攻克了若干城池,却没有一座住着人的,全都空空如也,连一粒粮食、一匹布都找不到,儿郎们没有泄,都憋得难受呢!我瞧那六万控弦之士,以老弱新嫩居多,极少有把都鲁、哲别在内,战术上以牵制袭扰为主,并不和咱们主力决战,这样看来,他们可是故意放弃那些城池哩。”

    忙哥帖木儿大手一挥:“管他那么多,咱们大军驱驰纵横,从莫斯科到巴格达手下无一合之敌,何惧区区一个辽东?我看是辽东的远方亲戚们被汉人的生活方式腐蚀了意志,变得软弱无能罢了!”

    “还是小心谨慎为妙。”

    小心谨慎?忙哥帖木儿满不在乎,要是下了辽阳城,他还想去会会定远堡呢!长生天庇佑的伯颜丞相就在那儿吃了亏,有着把都鲁勇号的博忽术甚至在那儿回归了长生天的怀抱,忙哥帖木儿暗自思忖:如果能拿下定远堡,自己岂不成了整个蒙古帝国最强悍的英雄,也将成为未来库里台大会上竞争大汗宝座的人选之一?

    所以,他根本没将辽阳城放在眼中。径直挥兵冲杀过去,不出所料,六万辽东骑兵也就如高州、义州时一样,急匆匆的打马绕城而走,看样子,是要把辽阳城拱手相让了。

    错了,大错特错,天崩地裂的连串巨响声中,忙哥帖木儿只觉得眼前一黑,好像心脏被什么攥住狠狠的捏了一下,浑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他本能的感觉到,死神和自己擦肩而过。

    战马嘶鸣,灰尘涨天,半晌烟尘退去,忙哥帖木儿面前多了一口大坑,深两三米不等,方圆两里的大坑,至少三千名蒙古武士被辽东的黑土埋葬,侥幸未死的战马筋断骨折,哀哀的嘶鸣着,用舌头舔舐着主人,它们的主人却永远不会醒来。

    “是汉人,一定是汉人干的,只有他们才会用炸药!他们把炸药埋到了地下,方才的辽东骑兵不是绕成而走,而是避开雷区!”

    忙哥帖木儿一下子就明白自己上当了,汉军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仅仅消耗一些硫磺硝石和木炭,就把至少三千名武士送回了长生天的怀抱,不,应该按汉军的说法,是送下了阴曹地府。

    辽阳城门口,大汉国立兵工厂前任厂长、著名爆破专家雷洪的手中,还牵着一根细细的丝绳,从城门的缝隙中穿出,另一头便系在地狱之门上。

    方才,他拉了拉丝绳,地狱之门随之敞开……

    西面行营所属泾河前线是野外对战,居庸关、古北口是长达数十里的长城防线,埋地雷的效果并不好,辽阳城西门外的空地,则是敌人从东蒙古一路攻略过来,攻打辽阳城的必经之地。

    苏刘义看了看雷洪,敬佩之余,又有些哭笑不得。

    年老退休的雷洪,把厂子交到儿子雷金住手里,自己含饴弄孙安享天年,不想皇帝颁布总动员令后,他立马动身乘船赶往辽东,说什么“一把老骨头,死在病床上是死,死在战场上也是死,倒不如马革裹尸!如今厂子有儿子经管,咱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就算回不来,就当先走一步,去和被鞑子杀害的老大作伴!”

    这位军工权威,是汉军各级官兵最佩服的专家,无他,手中的枪炮都是他负责制造啊!雷洪到了军中,苏刘义最初客客气气的招待着,不敢放他乱走——开玩笑,要是这活宝贝有个闪失,皇上还不得追究责任?

    可没办法,腿长人家身上,终不至把老人家关起来?让雷洪放手大干的结果嘛,外面三千具敌人的尸体,已经说明了一切。

    “唉,为什么第一军老是来一些不服老的人?这城门楼子上,还有位张世杰,我的老泰山大人呢!”苏刘义悻悻的想着。

    城外,被气得三尸神暴躁的忙哥帖木儿,挥手让他的精锐军团起了进攻。

    于是,城上防守的汉军士兵,就看见一群虎背熊腰、金碧眼,壮实得赛过狗熊的大汉,扛着沉重的战斧、铁锤、连枷冲了上来。

    俄罗斯蛮族,生活在冰雪覆盖的原野上,勇武之人敢赤手和熊、虎搏斗,挥动五十斤重的战斧,一斧头能将人从头到脚劈成两断!他们身穿的重甲,同样重达五十斤,坚固无比,就算锋利的大汗弯刀也难以洞穿,当年蒙古征服者是用数天数夜连绵不休的曼古歹战术,将这些野蛮人活活拖垮的。

    巨大的辽阳城可没有办法移动,汉军总不可能使出且战且退的曼古歹战术,那么以俄罗斯蛮族凶悍无匹的正面攻坚能力,相信貌似坚不可摧的城池,将会很快在这群大力士面前洞开!

    忙哥帖木儿已决定在一柱香的时间之后下令,让士兵们做好入城劫掠的准备。

    骄傲的俄罗斯蛮族武士,迈着震动大地的步伐,冲向了城门。(

545章 收官九:辽阳

    莫日根和他的弟兄们驻守在辽阳西城墙上。他将步枪枪口冲天竖在地上,然后从腰间的子弹带里掏出一枚竖直放置的子弹,咬开纸质弹壳,将粒状火药倒进枪膛,弹壳里留下了细碎的药面——因为重力的关系,面状火药则沉在弹壳底部,倒的时候莫日根注意给弹壳中留了点。

    软铅做的球形子弹,只有麻雀蛋那么大,但铅的密度相当大,放在掌心甚有坠感,莫日根将这颗光溜溜的弹丸塞进了枪膛,并用通条推弹到底,让它紧紧的压在火药上。

    多年以前,汉军为了保证枪管射时的气密,是要求将油纸做的弹壳一块推进枪膛,这样子弹与枪管之间的缝隙便被油纸塞满,射时火药燃气不会泄露,力量更为强劲;现在,自从楚风撒下了科学的种子,并以技师等级激励工匠互相赶技艺,机床的加工精度进一步提高。精铸软铅弹丸的形制越规范、枪管内壁越光洁,游隙被降到了最低,再也不用连油纸一块推进枪膛了。

    毕竟油纸在膛内燃烧不完全,剩余的残渣会影响下一次射,士兵们不得不在射几枪之后就用通条紧急清理枪膛,现在这样做,射率自然提高了不少。

    待通条上传来阻滞的手感,莫日根知道弹丸已经紧紧的贴着火药了,于是他将步枪放平,把纸弹壳底部剩余的一点儿药面抖入引火药池,最后扳开了击锤,完成了射前的准备工作。

    说来话长,实际上做完这全套动作,莫日根只花了六七秒钟,连同瞄准击花的时间,他的最高度能达到每分钟射六次。

    这个度在汉军中也算得上有数的快枪手了,汉军步兵操典中步枪手射度上,每分钟三合格、四良好、五优秀,人的动作度受神经反射度的限制,再往上就很难提高了,每分六者各营都还有几位,最快的能做到七,一个军也就那么个把人。

    当然,这是急射,在长官口令下实行排枪齐射,度还要下降一半,各部队普遍能做到每分钟两。不过三段击让这个数字提高了三倍。

    莫日根是蒙族的牧奴,投入汉军之后付出鲜血和汗水,做到了连长职位,握惯了顽羊角弓的手,要拿起大汉的钢枪,并不容易,最初他的射击度还达不到每分两;可那个永生难忘的风雪天之后,他每次训练都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终于达到了今天的成就。

    御驾亲临辽东,不认识皇帝的莫日根履行游动哨兵的职责,他拦下了皇帝楚风和皇后乌仁图娅的御马,冲犯了御驾……

    “伟大的天可汗呐,苍天之下最高贵的英雄,您不仅没有责怪莫日根的无礼,还替他挡下了乃颜汗公主的马鞭,亲手将皇帝的护照递给他检查。那么,除了为您献出生命以外,莫日根已想不出其他的报答!”

    莫日根这样想,也是这样做的,他倚靠在堞垛上,双手稳稳的托着步枪。照门、准星三点一线,牢牢的套住了一名俄罗斯蛮族武士的胸口。

    不仅仅有莫日根一个,第三军自骑兵师长阿尔斯楞以下所有蒙族官兵,都等待着为天可汗抛洒鲜血。

    半年前的刺杀皇帝事件中,乃颜部的主人、“刁蛮任性”的乌仁图娅公主,在数万将士面前狠狠的鞭打着蒙族将官,践踏着整支部队的尊严;是楚风,阻止了公主的“暴行”,并告诉第三军的蒙族士兵:你们是堂堂正正的汉军,战场上杀敌的英雄好汉,直起你们的膝盖,挺起你们的脊梁!

    武士的荣誉比生命更重要,是天可汗替第三军中蒙族官兵保住了荣誉;草原男儿最崇拜英雄,天可汗楚风毫无疑问的成为了辽东诸部最崇拜的英雄!

    为辽东,为大汉,为天可汗而战!辽阳城的将士们气贯长虹,城下嗷嗷怪叫着冲来,身躯极其魁梧的俄罗斯蛮族武士,在汉军士兵眼中,渺小得微不足道——和伟大的天可汗相比,他们就像蝼蚁一般可笑!

    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忙哥帖木儿有着同样的看法,他认为城上这群官兵想挡住自己麾下无坚不摧的蛮族武士,根本就不可能,也许一盏茶的时间之后,看似坚固的辽阳城,就会像纸扎泥塑的一样倒下。

    从拔都萨莱城跨越千山万水来到此地的蒙古、俄罗斯各族武士,尽皆放下兵器,准备好包袱、牛皮袋子、绳索等等抢劫工具,包袱可以装细软背在肩膀上。牛皮袋子可以装贵重的东西挎在腰间,绳索嘛,拴了女人牵在手里!

    当年拔都西征,驱使这些被征服的俄罗斯蛮族攻打东欧各城市,每当蒙古军野战得胜之后,就是体壮如牛的蛮族扛着重兵器攻城,从波兰到匈牙利,从伏尔加河畔的拔都萨莱城到黑海岸边的卡法,就从来没有他们攻不破的城门。

    “等着吧,不仅辽阳,就是定远堡,待此地攻克之后,小弟还想和王兄去逛逛呢!”忙哥帖木儿对阿鲁浑如是说。

    轰!

    辽阳城决不是纸扎泥塑,城头架着的重炮开火了,炮弹雨点般砸向俄罗斯蛮族武士的头顶,五十斤重、最锋利的弯刀最锐利的铁叶三棱箭都无法洞穿的铠甲,在炮火中倒真如同纸扎泥塑一般,根本起不到任何保护作用,蛮族武士们像小山包一样庞大的身躯,就在炮火中轰然倒下。

    蛮族武士们怔忡着,他们攻打欧洲各城市,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形,欧洲骑士的强弩。都无法洞穿的铠甲,在汉军炮火前居然不起任何作用!

    令罗马教皇瑟瑟抖的金帐汗,绝非浪得虚名之辈,尽管在伊儿汗阿鲁浑面前表现得大大咧咧,其实他在战前已经多次询问元军老兵,了解了有关大炮的知识。

    即便如此,第一次面对面的感受到炮击震天动地的威势,仍不免心脏一阵狂跳,炮火的猛烈杀伤也让他大吃一惊,俄而他恢复了清醒,大叫道:“分散冲。跑到城下,那儿是死角,南蛮子的大炮不能打到!”

    亲兵吹响了牛角号,蛮族武士们常年作为金帐汗的仆从军配合作战,自然懂得号声的意思,立刻四下散开,迈开大步朝着城门洞子狂奔,一个个体壮如牛的武士,甩开腿儿奔跑起来倒也有几分重甲骑兵冲锋的威势。

    伤亡减小了,忙哥帖木儿暗自得意,待到了城墙下面,汉人的火炮有个角度限制,不能朝自己脚底下开火,这样一来,就等着俄罗斯巨人们用重斧劈开城门吧!

    火枪?

    忙哥帖木儿付之一笑,为了研究敌人的武器,他观察过忽必烈麾下受伤、战死官兵的情况,甚至特意派人去居庸关外挖掘了去年冬天战死者的尸体,自认为对火枪的威力了若指掌:

    这种武器能洞穿十多斤重的罗圈甲,并给盔甲后面的人体以致命伤害,但弹丸毕竟没能洞穿人体,留在了体内;

    另一方面,次双弓弩,一种小心床弩,能将身穿罗圈甲的武士射对穿对过,前胸入、后背出,也即是射穿整个人体加双层盔甲,次双弓弩的穿甲能力,显然胜过了火枪。

    就是这种可怕的弓弩,却不能洞穿俄罗斯蛮族重达五十斤的板甲!那么,汉军的火枪还会对他们构成威胁吗?

    忙哥帖木儿胸有成竹。

    当然,辽阳城上的莫日根同样胸有成竹,照门、准星、目标三点一线,瞄准线的终点就落到了一名迈开大步往前冲的俄罗斯蛮族武士,那宽阔而肌肉达的胸膛上!

    作为有数的快枪手兼神枪手,莫日根不用参加排枪齐射,用弓箭射猎狐兔。他百百中,用火枪消灭敌人,他的准头也不差!

    一步、两步、三步,敌人沉重的脚步踏上了一簇洁白的小花,那正是莫日根战前找准的参照物!

    瞳孔收缩,死神的目光在俄罗斯蛮族武士的身躯上定格。

    俄罗斯草原上的蛮族,冬天生活在冰天雪地之中,给他们锻炼了一幅强壮的体魄,正是凭借着过人的体力、悍不畏死的武勇,俄罗斯人令四周其他民族感到胆寒,基辅罗斯大公不断扩大着自己的疆域,如果不是横空出世的拔都,也许基辅罗斯的疆域有朝一日终会和拜占庭的东罗马帝国接壤。

    可惜,素称强悍的俄罗斯遇上了拔都的上帝之鞭,就像豆腐撞上了金刚石,稀里哗啦一塌糊涂。

    俄罗斯蛮族并没有像东方的华夏那样抵抗数十年之久,他们仅仅数年就投降了——这已是西方国家抵抗蒙古侵略的最高记录,不要说文明光辉灿烂的宋,便是东方的西夏、大金都比他们强太多。

    于是,俄罗斯的大公们成为了金帐汗的附庸,文献记载,“每年冬天,基辅罗斯的大公们就到伏尔加河流域,去朝拜那金色的大帐,他们低下了高昂的头颅,他们卑贱的匍匐在地,金帐汗用鞭子抽打这些可怜的人,然而他们却兴高采烈,因为可怕的金帐汗只是赏赐了鞭子,而不是致命的弯刀和箭矢!”

    于是,俄罗斯蛮族武士便成为了金帐汗的仆从军,跨越千山万水来到辽阳,来到华夏文明的东方,不但有金帐汗的弯刀和皮鞭驱策着他们,也有汉地的财富和女人,在吸引着这些把灵魂出卖给侵略者的蛮族。

    进攻,进攻!乌拉、乌拉!俄罗斯蛮族叫喊着,一路行走上万里,沿途都是苦寒之地,再说途经的窝阔台汗国、察合台汗国都是海都的地盘,蒙古草原则是漠北诸王的管辖,便是借他们个胆子,也不敢太岁头上动土啊!

    这下好了,到了汉地,正准备放手大抢,把欧洲贵族小姐钟情的丝绸,伯爵子爵们热爱的瓷器弄到手呢,打一座城是空的,打第二座城还是空的,俄罗斯蛮族武士们被**煎熬得满眼血丝,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进辽阳城。

    仿佛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被莫日根瞄准的蛮族武士抬起笆斗大的脑袋,有些困惑的看了看辽阳城头,然后又面带喜色:这可是第一座有人防守的汉人城市,不再是那些可恶的空城了!

    砰!

    一声轻响,在炮火连天、枪声如炒豆子一般密密麻麻的战场上显得那么的轻微,但这名俄罗斯武士则全然不同,他胸前的盔甲上多了一处手指粗细的圆洞,五十斤重的加厚板甲,竟然已被洞穿!

    脸色变得惨白,蛮族武士困惑的低下头看了看胸口的圆洞,然后沉重的身躯就像被抽掉了脊骨,如一滩烂泥巴软软倒下。

    子弹的高运动,和箭矢的破甲原理并不完全相同,相对低运动的箭矢,度不过是4o-8o米每秒,其中军用武器上只有床弩能达到6o米每秒以上的度,这样箭矢就必须做的锋利,才能击穿敌人的盔甲;

    子弹,即使是滑膛枪的子弹,出膛度也过4oo米每秒,一粒小小的圆球,在高度运动的情况下,具有了击穿盔甲的强大动能,哪怕俄罗斯武士身穿的五十斤重甲,也被轻而易举的洞穿。

    床弩射的箭矢,其实因为度较低,破甲能力还赶不上铅弹,只不过相比子弹而言箭身的重量较大,刺入人体后动能衰减慢,又有尖锐箭头,在人体中阻力小,所以才能把人射对穿;

    汉军所用的软铅弹丸,度高、破甲能力强,但重量轻,射入人体后动能衰减快,又是软质材料,一旦击中目标就像后世的达姆弹那样因瞬间挤压而膨胀变形,迅释放了动能——换句话后世的专业术语说,就是停止作用好,所以才在击穿盔甲之后停留在人体内。

    穿透性好,对步枪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后世日军所用的三八大盖,就因“打人对穿对过,前后两个小眼,养好伤照样活蹦乱跳”,而为人诟病。

    宋末元初这个年代的人们还没有这样的意识,长期以来,判断武器的穿甲能力,都是以弓箭和盔甲的对抗而言,这样的思路无形中误导了忙哥帖木儿,他没有想到,汉军火枪的穿甲模式完全和弓箭是两码事!

    他更没有想到,只是胸口多了小小一个圆洞,生命力极其顽强,被弯刀朝胸口砍上四五刀还能坚持作战的蛮族武士,居然就倒地不起,看样子已经完全失去了生命。

    忙哥帖木儿不知道,枪弹射中之后人体已经死亡,彻彻底底的死亡。

    譬如刚刚被莫日根射中的蛮族武士,高运动的铅弹像最锋利的刀刃,轻而易举的切开了五十斤重甲,同时弹丸受压变形,当和俄罗斯蛮族武士的胸膛亲密接触之后,相对高运动下从人体传来的挤压让它进一步变形、膨胀,在人体内胡乱的搅动,将皮肤、肌肉、血管、内脏乃至胸椎骨都搅得一片稀烂,蛮族武士那颗强劲有力的心脏,便在此时停止了跳动。

    强悍如斯的蛮族武士,躯干部位连一枪都承受不了!

    城头的莫日根,射杀这名蛮族武士之后,又掉转枪口瞄准了下一个目标,身边的蒙汉士兵们,正以排、连为单位,打出一轮又一轮的排枪齐射,如暴风雨刮下的弹雨,夺走了一群又一群蛮族武士的生命。

    张世杰站在城头意气风,曾几何时,色目人组成的探马赤军,也是宋军相当强悍、可怕的对手,面前这群巨人般的家伙,要是在那个时代,想必也是战场上相当难缠的对手吧?

    可现在呢,有了步枪的帮助,汉军如虎添翼,肉搏战中相当可怕的对手,还没有跑到辽阳城下,就成片成片的死去,到现在为止,他们甚至还没有摸到城墙的夯土!

    皇上有此利器,又得万民归心、将士用命,只怕自己这把老骨头,将来还要饮马捕鱼儿海,观花狼居胥山哩!

    “阿尔斯楞!”张世杰高叫一声。

    “末将在!”蒙族中将师长举拳于胸。

    “骑兵师随时准备出城打反击,雷洪埋炸药给敌人来了个下马威,现在看看骑兵师能不能送他们一份开胃菜了~!”

    仆从军伤亡惨重,忙哥帖木儿恼羞成怒之下派出了骑兵,两个万人队的蒙古武士以疏散队形冲向城头,下马站在护城河边抛射箭雨,试图给蛮族武士制造靠近城门的机会。

    汉军有足够的自信,辽阳虽有护城河,城门和外界相通却不是用的吊桥,而是石拱桥,蛮族武士们就在箭雨掩护下冲向石拱桥,试图跑进城门洞子,用手中沉重的兵器破开辽阳城门。

    很可惜,他们失望了。

    从城门洞子上方扔下无数颗黑兮兮、圆溜溜的东西,有名不知所谓的蛮族武士,还伸出脚朝那玩意踢了一下。

    咦,我怎么飞了起来?

    剧烈的爆炸中,这是蛮族武士最后的思维。

    城门洞子上方,扔手榴弹就像不要钱似的,不是接二连三,而是像雷雨前下冰雹,叮叮咚咚没完没了,组成了不可逾越的火网。

    刚才在护城河外侧还可以使用疏散队形,可通过石拱桥冲向城门洞子,自然队形变得密集,这密集队形遇上了密集火网,伤亡之惨重也就可想而知了。

    “让他们回来吧,没有用的,就算打破了城门也没用。透过城门,我的部下感觉到死亡的威胁,城内一定有骑兵做好了攻击准备!”伊儿汗阿鲁浑劝告着忙哥帖木儿,后者诧异的看了看王兄身边那名毒蛇般的黑衣人,显然是他通过某种不为人所知的方法,现了城中隐藏的杀机。

    忙哥帖木儿不得不下令蛮族武士们和两个万人队撤退,果不其然,辽阳城门洞开,阿尔斯楞的骑兵如铁流奔涌而出,将正在后退的元军杀了个落花流水,又有不少武士倒在了战场上,阿尔斯楞也晓得见好就收,只追出两里远,就在炮火掩护下退回城中,辽阳的大门又徐徐闭上。

    幸好是主动撤退,否则损失必然变得更大!瞧着对方铁甲骑兵扬鞭跃马,胯下大食名驹比自己的部下骑着的蒙古马雄壮得多,忙哥帖木儿就一阵郁闷,长叹道:“王兄,小弟从伏尔加河到多瑙河,纵横万里无敌,却不料在辽阳城下屡屡受挫,真个叫人恼火!”

    伊儿汗和金帐汗互相之间也有不少矛盾,但相互之间总是合作多过矛盾对立,关系远不如海都和阿术那样剑拔弩张,阿鲁浑闻言只是笑笑:“不必恼火,且看我替你出气!”

    那黑衣人离开了,等他回到阵前,已有一万名同样打扮,身穿黑衣、紧身黑色裤子、黑色面罩的士兵,列到了阿鲁浑阵前。

    “不死军!”饶是见多识广的忙哥帖木儿,也不由得一声惊叹,看向阿鲁浑的面色就变了几变。

    不死军,乃是波斯故地从一千多年前波斯皇帝大流士开始就有的精锐军团,有人说,他们有着一万人,一旦战争中受到损失,就会从其他部队选拔精锐补充进来,永远保持一万人的员额,就好像永远不死一样;但忙哥帖木儿知道,这只是掩人耳目的说法,不死军实为黑暗的信徒,相信灵魂不死、因而作战中以死亡为乐的地狱恶魔!

    旭烈兀征服呼罗珊波斯,不死军自然落入伊儿汗的手中,这支军团改变了效忠的主人,从此替蒙古帝国的伊儿汗南征北战。

    一路上,阿鲁浑十余万大军中,并没有不死军的招牌黑衣,唯一的黑衣人便是留在他身边的这个神秘人物,忙哥帖木儿还以为阿鲁浑没有带这支传奇部队,没成想他让不死军改换服装藏在军中,待用得上的时候才让他们现身于光天化日之下。

    忙哥帖木儿若有所思的打量着身边的阿鲁浑,这位看上去一团和气的伊儿汗,也不是池中之物啊!

    但转个面说,能做到四大汗国之一的主人,能统治西亚的广大土地,又有谁没有自己的几套呢?

    蒙古帝国的汗王们,从乃颜到海都,从忙哥帖木儿到阿鲁浑,哪一位都不是省油的灯!

    不死军!

    张世杰第三军中不少乃颜部的战士,见到这些全身包裹黑衣、只露出两只眼睛的神秘武士,不禁齐声惊呼起来:他们久在和乃颜汗往来的漠北诸王使者,以及从西边过来的族人口中,听说过这支神秘军队的可怕,他们不但不畏惧死亡,甚至还追求死亡的结果——不论是自己还是敌手!

    黑压压一片敌人,形成了莫名的威压,一时间竟然有了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气势,辽阳城头的守军气势为之一挫。

    “天可汗与我同在!”

    忽然一声喊叫,如春雷绽响,所有的乃颜部士兵心头都是一震:敌人虽然强大,咱们却是天可汗的部下,成吉思汗不过是大海的意思,天比大海还要大!伊儿汗就征服了呼罗珊波斯,不死军再厉害也不过是被征服者,怎么可以和天可汗麾下的自由战士相提并论?

    骑兵、步兵、炮兵,全都做好了战斗准备,张世杰赞许的看了看隔着五十米外的那名蒙族士兵,还记得他叫做莫日根。

    不死军的进攻果然可怕,他们的动作如同鬼魅一般,左边一晃、右边一闪,上万人的大阵看似杂乱无章,实际上则井井有条,每一名不死军的士兵,都是沙场老手,曾在呼罗珊波斯故地和阿拉伯、木剌夷、蒙古等各族强悍军队作战,自然锻链出了相当娴熟的作战技能。

    大范围的火炮轰炸,给疏散队形带来的伤亡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大,付出了一千具尸体的代价,不死军进入了距离城墙两百米的步枪射程——因为炮口角度的问题,六斤炮、十二斤重炮已经无能为力,三斤炮还在尽量压低炮**击,但再近一点儿,三斤炮的火力也无法挥了。

    “妈的,这群猴子还跑得真快!”莫日根悻悻的骂着,就算是他这样的神枪手,也连续两枪没有射中目标,没办法,敌人的身形快得简直和幽灵没有区别,又十分轻盈敏捷,和笨重的俄罗斯蛮族完全是两个极端,步枪要瞄准十分困难,而扣下扳机、击锤落下、火药引燃、子弹出膛还有个过程,虽然快得以秒计,但就在这一刹那,往往敌人又改变了方向,子弹打了个空。

    妈妈的,再这么下去,老子也和士兵们一块打排枪算了!

    莫日根第三枪也没有射中,于是他加入了排枪齐射的行列,排枪覆盖一整片土地,不管敌人怎么躲闪总能打中几个。

    “要是手里的枪,能打连,嘭嘭嘭嘭给他来这么一家伙就好了。”莫日根看着敌人东窜西窜的身影,不无恶毒的做着白日梦,他重复着枯燥而又机械的排枪射击,对他这种高手而言实在有些无聊,自然心神也有些儿走神

546章 收官十:天机

    通往世界征服者的道路荆棘丛生。蒙古帝国的英雄们最擅长从失败中学习,他们从中原学会了冶铁,从西亚学会了回回炮,从华夏学会了火药……当现汉军火枪火炮完全无视盔甲的防御力之后,伊儿汗阿鲁浑及时调整了战术,撤下笨重的俄罗斯蛮族,换上了轻捷灵活的波斯不死军团!

    黑暗的信徒,嗜血的屠夫,来自地狱的恶灵,是这支神秘军团的赫赫威名,他们身形迅捷犹如鬼魅,不但炮火难以精确瞄准,便是排枪齐射的效果也打了折扣,眼见就要冲到城下!

    苏刘义站在西门城楼上,他的老丈人张世杰指挥若定,浑没把这威震西域的对手放在眼中。

    “雷洪老儿还想瞒到几时啊?他应该动手了吧?”张世杰问身边的乘龙快婿。

    呵呵,雷洪自临安乘海船北来,一到辽东就拿出皇帝圣旨,声称要试验某种新式武器,并在城墙上划出几处敌台封闭起来,作为试验区域。

    尽管雷老儿对外宣称城外埋设炸药地雷就是新战术。张世杰、苏刘义可不是那么好骗的,地雷战术汉军不是没有用过,甚至算得上相当成熟的战术了,还用得着试验?

    通过各种手段,翁婿俩早就知道了雷洪的秘密武器,现在面对不死军进攻,不正是雷洪需要的试验机会吗?

    果不其然,就在城门楼子北侧敌台上,一处被封闭的窗口打开了,黑洞洞的窗口中,伸出一根乌油油的枪管,从外侧看,只是比汉军制式步枪的枪管更长、更粗一点儿,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但张世杰知道,躲在窗口后面的枪身,却是比一般火炮还要复杂的结构,多了许多的轴承、齿轮、曲柄、连杆之类的结构。

    下达射命令之前,雷洪有些得意的从南侧窗户中探出头,想看看张世杰惊讶的表情——结果他大失所望,张世杰似乎已经对新式武器了如指掌,正微微笑着和他点了点头哩!

    “老狐狸!”雷洪悻悻的啐了一口,不禁有些儿心疼昨天弈棋输给张世杰的那幅南洋象牙做子、水晶为秤的棋具。

    殊不知城门楼子上的翁婿俩也正用这三个字在问候他哩!

    “开火!”雷洪有些恼火的下达了命令。

    奇怪的枪械,由五名直属帝国武器试验场的士兵操作,其中一人坐在枪身附带的小板凳上,双手摇动两个转向轮,枪口指向的左右高低便随之改变,最终照门和准星组成的瞄准线对准了高冲刺的不死军。

    另一名士兵则转动枪身一侧的摇杆。待第一位士兵出射击口令之后,他双臂力身子猛的向下一压,待摇杆转动之后又赶紧调整力道,让它以均匀的度旋转起来。

    摇杆带动了一系列机括,枪管后面的圆形盘子随之旋转起来,而击锤就快敲击在盘子上……

    腾腾腾腾——枪口喷出了灼热的火舌,连续射的子弹像一条炽热的长鞭抽打在不死军团的进攻阵型中,全身黑衣的神秘武士们以鬼魅般迅捷无伦的身法躲避着火舌,可这种连珠射的子弹,每秒钟有五以上射出枪口,形成了密不透风的火鞭,便是身法妙到颠毫的不死军,也绝无在五分之一秒穿越两子弹之间空隙的本事,或者说,本位面的基本物理定律决定了根本没有人能做到这点。

    辽阳城上好几个敌台中同时响起了腾腾腾腾的枪声,数道的火鞭在空中交错,尽情的横扫不死军,恍如地狱恶魔挥动着烈火长鞭,肆无忌惮的收割生命。波斯不死军团的黑色死亡浪潮,在烈火鞭笞之下,潮头为之一滞。

    雷洪笑了。他沟壑纵横的脸上已是喜极而泣,嘴唇微微翕张,正干的热火朝天的士兵们不知道,他默默的念叨着:孩儿,爹替你报仇雪恨了!

    大汉帝国的土法机关枪,乃是以雷.酸.汞为底火,是在吕宋岛金矿用汞齐法提炼黄金的副产品,楚风正准备制成专用底火,先供给马背上装弹不便的火枪骑兵使用,但还没来得及做这件事,汉元之间的大规模战争就先一步爆了。

    不过也多亏了雷.酸.汞,土法机关枪的火机构才得以完善,那个圆形的弹盘每个装着六十纸壳子弹,弹底便是雷.酸.汞底火,在扳机敲击下火引燃火药,子弹便从枪**出,实际上整部机关枪就是后世左轮手枪的加强版,只不过把装五六子弹的左轮,换成了六十的大弹盘,在机括带动下旋转射。

    琉球岛台风、地震频,楚风执政期间就有好几次台风了,而且人力资源、运输上的不便,也不利于重工业展,他便将兵工厂搬迁到临安附近,长江、钱塘江下游沿海地区,既得海运便利,又得背靠大陆,原料来源丰富的优势。

    有了相对精密的机床,雷洪按楚风提供的设想刚刚试制成功几部连珠枪。可这时候运往前线西北已经来不及了,他就走快捷方便的海路,乘船到了辽东,正好在辽阳城防御战中挥作用。

    “好爽快!”很快打完了一个弹盘的瞄准手,眼瞅着敌人被火鞭一个又一个扫下地狱,不禁兴奋的大叫起来。

    带着手套的士兵,取下热的弹盘,给他换上了新的装满子弹的弹盘,雷洪的“机关枪”还没有定编,正在试验阶段呢,每部枪配了五个弹盘,三百子弹装的满满的。

    最后两名士兵,先用湿布、后用干布擦拭了弹盘,然后将子弹一一重新装填,很快,刚被打完的弹盘就又装上了子弹,不过这时候机关枪已经打完了第三个弹盘!

    “长生天在上,汉军还有这样可怕的武器!”忙哥帖木儿张口结舌,在这种连珠枪的威力范围之内,不但一切坚固的铠甲都失去了存在的价值,就连个人的武勇和迅捷无匹的身法都毫无意义!

    他隐隐感觉到,蒙古铁骑纵横天下而无敌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如果他们保持这样的火力密度。不断挥动那可怕的火鞭,今后骑兵还会有和敌人短兵相接的机会吗……忙哥帖木儿已不敢想下去了,他看了看身旁伊儿汗阿鲁浑的脸色,一片煞白。

    城上的汉军士兵们已是兴高采烈,莫日根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心道要是自己手上有这么一把枪,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他的角度,只能看见从敌台窗洞里伸出来的枪管,还当是和步枪差不多的单兵武器呢!

    事实上,所谓的精密机床和后世相比差距还相当大,譬如楚风设计的钟表就是硕大的造型。根本没法做成手表戴上手腕。

    得益于对各种机械基本原理结构的了解,楚风能造出相当多的机械产品,但为了适应较为粗劣的机加工水平,无一例外采用了傻大粗黑的设计方案——做不出细如丝的手表游丝,把手表放大十倍变成座钟,缝衣针粗细的弹簧老子总做得出来!

    新式连珠枪也遵循了这个原则,与其说它是后世加特林、马克沁的雏形,倒不如说是一部放大了、加强了的左轮手枪,这也是楚风适应时代的无奈,知道原理和制造成功,这两个目标之间的距离非常遥远。

    不过用来对付身法灵活的不死军,正好是连珠枪大显身手的场面。

    相对骑兵冲锋,其实不死军的威胁更大:骑兵度虽快,冲刺中很难突然改变方向,只要把握好提前量,排枪齐射和火炮就能有效对付他们,不死军却是步兵,灵活机动,多有在箭雨下冲锋陷阵的经验,他们甚至懂得走之字形前进以规避弓弩/子弹!

    惟有连珠射的子弹,交织成难以跨越的火线,汉军士兵操作着连珠枪,当火鞭甩到哪儿,那里的不死军士兵就接二连三的倒下,一切规避动作都无济于事!

    如果连珠枪的火力能够永久持续下去,毫无疑问,不死军将无法摸到辽阳城的城墙,可惜,即便不算弹盘装弹度赶不上射的度,单单是连续射击后枪管热变红,就让它难以坚持下去。

    这个时代,什么水冷、气冷,都离得远着呢!至于全金属定装弹,单单是缺乏引伸、挤压等四十多道加工工序所需的精密机床,就让雷洪和他手下的工匠们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可惜,雷老子的枪要能一直打下去,你们连城墙边都摸不到!”雷洪悻悻的骂着。向南面城门楼子上观战的张世杰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对不起,现在得靠你们自己了。”

    几处敌台上喷吐的火舌,渐渐变得稀疏下去,连绵不断的枪声,出现了间隔,而且间隔的时间也在慢慢拉长……

    不死军的进攻顿时一振,欣喜若狂的阿鲁浑还派出了手下的蒙古武士助战,蒙古游骑往来驰骋躲避着汉军火力,同时不断向城上抛射箭雨,扰乱汉军扬火力,从侧面掩护不死军团,另一群武士扛着云梯搭在了护城河上,随时准备蚁附登城。

    通过云梯、石桥奔到了城墙底下,这里已经是汉军火枪火炮射击的死角,士兵们纷纷从腰间摸出手榴弹,拉燃了之后扔下,身手快捷的不死军左右躲闪着手榴弹,当然也付出了死亡的代价。

    没有死亡的不死军,从背后取出两柄锋利的钢爪,用力挥动下钉进了夯土城墙——宋末元初,城墙多以夯土建造,惟城门附近包以砖石,所以大部分城墙段是夯土的,锋利的钢爪能抓进去。

    左手钢爪抓入城墙,用力一提身子升起,右手钢爪挥下,再拔起左手钢爪……不死军竟然像山猫爬树一样,不用云梯就硬生生爬上了城来!

    这便是名震两河流域的波斯不死军团的实力!

    对于已经爬上半截城墙的不死军来说,手榴弹就失去了大部分的威力,拉响后扔下的手榴弹在地面爆炸,对升上三五米高的人威胁不大。

    神枪手莫日根给步枪上了刺刀,他知道惨烈的肉搏战即将开始。

    嗖!一名不死军抓着钢爪的双臂、蹬在城墙的双腿同时力,整个人轻捷的身体就像炮弹一样从堞垛口子窜上了城来,他动作迅疾如鬼魅,身在半空无法借力,手中锋利的钢爪就挥向了莫日根的咽喉!度快到了极致,那雪亮的钢爪甚至在莫日根的视网膜上留下了一道虚幻的残影!

    来不及招架,只好侧身、低头,听得当的一声响,锋利的钢爪和莫日根头顶的钢盔亲密接触,绽起了一道眩目的火花。

    莫日根心头巨震,那不死军未尝不吃了一惊:军中配的钢爪,皆以大马士革花纹钢打造,锋利无匹,可以轻而易举的抓穿夯土城墙,哪晓得如此凌厉的一击,竟然无法穿透汉军看上去并不厚实的头盔。

    不死军并不知道,大马士革钢虽然锋利,但大汉钢盔甲经过锻压、调质热处理,击穿动能过225焦耳,这是单兵用冷兵器难以企及的高度,换句话说,要么是强弩洞穿,要么用大锤、连枷、狼牙棒一类的重兵器震伤盔甲后的人体,否则一切物理攻击对汉军有盔甲保护的部位全部无效!

    扔掉手中钢爪,不死军武士从背后抽出锋利无匹的大马士革弯刀——同样用花纹钢锻造,但钢爪只不过是登城工具,这才是真正的杀人利器!

    莫日根是神枪手,但肉搏技能也就稀松平常,对上的正好又是不死军中数一数二的高手,自然处处受制,一时不慎又被他砍了一刀到胸口。

    弹开,无效。

    汉军的盔甲怎么如此厉害,连大马士革弯刀都无法破防?不死军战士心头郁闷得滴血,这种可兰经上说,可以诛杀神灵和魔王的武器,竟然无法破开汉人士兵的盔甲,那么胜利还有希望吗?

    天神呐,谁能给我一个答案

547章 收官十一:不死军

    莫日根入伍前是草原上放牧牛羊的牧奴。要对付狡猾的狐狸和凶残的苍狼,自然练出了一手弓箭射击绝技,弓箭有诸多经验和火枪相通,所以在辛勤练习、熟悉热兵器特点之后,他成为了一名优秀的快枪手兼神枪手。

    弯刀格斗,在蒙古武士中则是那颜军事贵族才从小练习的,一般牧人接触不多,莫日根参加汉军之后才习练了刺刀突击战术,近身格斗也就是稀松平常。

    偏偏他面对的这位率先登城的黑衣人,便是不死军统领,据传有着波斯皇族血统的阿雷士,也即是随时护卫在伊儿汗阿鲁浑身边,比武击败金帐汗忙哥帖木儿麾下俄罗斯武士的神秘黑衣人!

    论武技,只怕十个莫日根都要倒在阿雷士的刀下,所幸汉军盔甲坚固无匹,即或世上有名的神兵利器也无法破开,倒让阿雷士大吃一惊,怔忡了半晌才照着莫日根脖子劈下!

    现在,阿雷士对自己手上这把传奇武器,“大流士之怒”的信心,已经被经过锻压、调质处理的共析钢盔甲。折磨得所剩无几了,他决定直接招呼对面这名汉军士兵没有盔甲防护的部位。

    以不死军统领的战技,这一刀势在必得,圆弧形的波斯弯刀飞快斩下,在空气中带起尖利的啸音,仿佛地狱恶鬼的嘶鸣!

    莫日根赶紧将身子一转,手中步枪刺刀迎上格挡,阿雷士不愧为名震两河流域、享誉波斯高原的不死军统领,急斩落的弯刀以不可思议的角度避开了格挡的步枪,花纹斑斓的刀锋抹向莫日根的脖子!

    “伟大的天可汗,莫日根为您尽忠了!”莫日根以同归于尽的打法,端起手中步枪刺刀向敌人胸前捅去,但以敌人鬼魅般可怕的身法,估计这一刺刀不会起到任何效果。

    阿雷士的弯刀并没能斩下,就在离莫日根的脖子三寸远的距离,锋利的弯刀改变了方向——久经沙场的阿雷士有着无与伦比的直觉,他感觉到了背后传来一阵麻痒,身子赶紧像麻花似的一扭,借势回刀格挡,叮的一声响,弯刀堪堪挡住汉军刺刀,那锋锐的刺刀尖,甚至刺破了他的黑衣!

    汉军士兵王小宝、乃仁台并肩而立,两把刺刀直上直下的乱捅,救了他们的连长,莫日根很快加入了战团,三名士兵肩并肩。互相遮护、交替进攻,钢铁的盔甲穿在他们身上,组成了一道小小的钢铁之墙。

    虽然只有三名士兵,刺刀突击战术已能完全挥出来,莫日根一声大喝,挺枪突刺,中宫直取阿雷士胸口,乃仁台手中枪刺左右虚点,王小宝双臂回缩持枪护身,随时准备招架,组成了一个完整的刺刀突击小组。

    阿雷士尖啸一声进步抢上,弯刀划着诡异的圆弧绕身游走,只听得叮叮叮一阵轻响,每一下都将汉军士兵的刺刀荡开老远,然而刚刚荡开乃仁台,王小宝有挺枪直刺,躲过了王小宝,莫日根的连环枪又跟着抢上……

    电光火石间交手已是数番,阿雷士何等眼光,立时看出蹊跷,这几名士兵。单个都不是自己一合之敌,但借着盔甲的保护,和这种互相协助互相保护的战术,竟能令个人武技远远胜过他们的不死军武士无从施展!

    是的,波斯不死军之所以强悍绝伦,既不同于蒙古军骑射冠绝天下,也不像俄罗斯武士那样粗莽雄壮,他们一则凭借沙漠中锻链出的诡异迅捷的身法,二则凭借手中乌兹花纹钢打造的大马士革弯刀的锐利,轻巧的弯刀能一刀挥断抛上空中的丝绸,在不死军武士手中挥了可怕的威力:往往敌人还没看清楚他们的动作,就已经身异处。

    可遇到装备步枪刺刀、板式盔甲,使用刺刀小组突击战术的汉军,就轮到不死军郁闷了,锋利的弯刀,破不开汉军盔甲的防御,要斩汉军士兵没有盔甲防护的脖子吧,人家几人一组配合默契,攻守兼备、回环绵密,哪儿那么容易斩到脖子?

    在莫日根的命令下,更多士兵加入了战斗小组,他们渐渐形成了横跨城墙一长排,随着越来越多的士兵加入,甚至有了第二排、第三排的纵深!

    三十或者四十名士兵,列成小方阵如墙而进,盔甲整齐划一,刺刀上下翻飞,即便是不死军统领阿雷士,也很难应付这样强大的压力。他和身边几名用钢爪爬上城墙的精锐武士苦苦支撑着,现在别说斩下汉军士兵的头颅,就是自保也有点儿困难了。

    难道对面的是一位天才指挥官?仗着惊人的武技,连续挡开五六把刺刀的进攻之后,阿雷士甚至有空四下观察了一下战场形势。

    城墙上的局面,登时让他亡魂大冒:城头各处的汉军士兵,已渡过最初敌人用钢爪登城时的些微慌乱,在军官指挥下,以班排连为单位,组成了一个个小方阵,在装备钢盔钢甲、刺刀密切配合的钢铁方阵前,不死军个人群绝伦的武技并没起到逆转形势的作用,相反,倒是有不少不死军真的下了地狱。

    如墙而进,如墙而进!忽然间阿雷士想起了可怕的传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叫做唐的帝国,它的士兵们列成方阵,穿着坚固的明光铠,手持锋利的陌刀,如墙而进的场面,成为中亚无数马背民族的梦魇!

    天呐,这就是当年陌刀手如墙而进的情景吗?阿雷士有些心虚了。

    城楼上的张世杰。频频颔微笑,指挥着各部队作战,步兵保证各敌台的安全,敌台上的炮兵、枪手以密集火力给敌后续部队重大杀伤,城头上的机动部队则组成小方阵,将敌人分割围剿。

    最初,汉军确实有些儿慌乱:蚁附登城也得用云梯啊,像不死军这样用钢爪登城的,真正从来没见过,鬼魅般的身法,快到极致的弯刀。也有着不小的杀伤力。

    对,汉军士兵是入伍数月到数年不等的征召兵,波斯不死军却是沙漠中磨炼出来的精锐武士,论个人武技,那是万万不及;但汉军步兵方阵技术,乃是结合盛唐征伐西域时陌刀手“如墙而进”、文艺复兴时期西班牙方阵罕逢敌手、二十世纪初刺刀见红决胜负的先进战术,压制得不死军的武技难以挥。

    汉军刺刀突击技术只有区区五式,招式简单明了却十分有效,半年前还在辛勤耕耘的农家子,入伍之后很快就能学会。

    当然,凭这区区五式,论单打独斗,决不是那颜贵族武士、把都鲁或者不死军的对手。

    可组成方阵互相配合,加上盔甲永不破的优势,便是全天下近身格斗最为可怕的波斯不死军,也别想占到任何便宜。

    “城上各部队加紧围剿,炮兵持续火力覆盖阻截敌人援兵,三斤炮、六斤炮、十二斤炮全用上……兀要消灭登城之敌!张某人倒要看看,不死军是不是真的不会死!”城楼上,张世杰意气风,指挥若定,苏刘义按剑侍立,兴奋而又略带紧张的关注着战局。

    登城的不死军已露出颓势,特别是乃颜部六万控弦之士从东门入城,下马上城加入战团之后,兵力对比生了逆转。

    这六万控弦之士中有不少乃颜部的那颜军事贵族,当初辽东归汉,那颜贵族汉军因各种考虑接收得不多,以年龄稍大、射术不佳等等理由留在了乃颜部原有各万人队中——当然,他们也按月领取大汉帝国士兵一半的军饷,只不过平时为牧民,战时为铁骑,相当于民兵的性质。

    汉军难以承担再新建两个军的军费支出,而且汉军中辽东蒙籍士兵的比例不宜过高,所以不能将他们吸纳入汉军,但这些能征惯战之士是便宜老丈人乃颜汗留下的军事遗产,不用也是白白浪费了。楚风考虑草原各部实际情况,让他们平时回家游牧,战时再组成军队,领取半饷,立功者可以加入汉军。

    反正蒙古士兵的骑射技术并不是军中练出来的,他们在大草原上射猎狐兔就相当于预备役演习了,以一半军饷供养、武器装备马匹战时口粮都自己筹备,楚风很划算;

    而这六万控弦之士呢,平时回家居住,放牧牛羊,不影响生产生活,战时才聚集起来打仗,按月领一半薪水,已是非常高兴了——要知道成吉思汗的年代,蒙古军根本就没有军饷可言,大汗一声令下就得自备武器马匹口粮出征,劫掠所得便是唯一的收入,相形之下,辽东各部觉得天可汗楚风平时也给半饷,已是非常优厚的待遇了。

    这种藏兵于民的政策,非常符合辽东各部的实际情况,也收到了极好的效果,譬如现在,没能加入汉军的辽东那颜武士们,就把憋着火儿泄到不死军身上:

    他***,凭什么牧奴们都加入了汉军,老爷还只是个民兵,和老弱病残们待在那六个万人队里?倒要叫你们这群放羊倌儿瞧瞧,咱们这些乃颜部的世袭武士,以前是乃颜汗的猎犬,现在则是天可汗的战刀!

    杀!那颜武士们红着眼睛,沉重的大汗弯刀狠狠劈下,度竟和不死军手中的大马士革弯刀不逞多让!

    成吉思汗征服欧亚,蒙古军团绝非浪得虚名,其中犹以那颜军事贵族最为强悍,比如蒙古军中最厉害最可怕的怯薛军团,就是由那颜军事贵族组成。

    乃颜部长期和伪汗忽必烈作战,部族中的那颜们自然不会加入大都的怯薛军,都留在本部乃颜汗的麾下效力,所以这六个万人队中,固然老弱病残居多,却有三千名货真价实的那颜,或者说等同于怯薛军的可怕战力。

    那颜武士们加入战团,不死军的压力陡增,同时汉军在敌台上疯狂的倾泻火力,又让阿鲁浑麾下的蒙古骑兵们难以靠近城墙——他们骑在马上,可不能像不死军那样灵活的躲闪,直线冲刺最容易被枪炮命中,而且连人带马都是目标,打起来非常容易,俗话说射人先射马,打中了战马也是人仰马翻嘛!

    这时候,登城的不死军已被困在了城墙上,后续援兵难以跟上,汉军的防线却坚不可摧!

    让开!一名那颜武士挤开了横在前面的乃仁台和莫日根,他打心眼里瞧不起这几个牧奴出身的战士,决心在他们面前露一手,让他们瞧瞧那颜老爷的厉害。

    嗨!那颜武士挥动着沉重的大汗弯刀,狠狠劈下,势大力沉,仿佛要一刀将敌人斩为两断。

    曾几何时,蒙古军的弯刀打遍了欧亚大陆,今天,这握刀的主人,却全心全意为大汉帝国,为天可汗楚风而浴血奋战。

    当面的不死军用弯刀格挡,相比那颜武士的战刀,大马士革弯刀更为轻便灵活,而势大力沉的大汗弯刀其实更适合马上劈砍,步战反而有些笨重,于是有心上来露一手的那颜武士,非但没能一击奏效,反而在不死军强攻下着着束手束脚施展不开,倒是乃仁台和莫日根刺刀连续突刺,解开了他的窘境。

    这些牧奴,加入汉军之后怎么变得这样厉害了?那颜武士脸色红了红,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过他很快瞧出了道道,从背上摘下顽羊角弓,箭壶中取出四支铁叶三棱箭,一手持弓,一手将三支箭夹在小指、无名指、中指、食指之间的指缝里,另一支箭搭上弓弦。

    开弓、放箭,一支箭射出第二支箭又搭上弓弦,再次开弓放箭,说时迟那时快,眨眼间四支铁叶三棱箭刷刷刷连珠价射出,在空气中出短促的死亡啸音!

    四支箭上下左右封死了不死军的退路,他躲得了左边躲不了右边,躲得了上面躲不过下面,便是身形像麻花一样的扭动、躲避,也避不开了,只听得噗噗两声箭矢入肉的轻响,那不死军小腹、胸口各中一箭。

    不死军仗着身法灵活如鬼魅,从来不穿盔甲——当然要是穿了盔甲,他们又使不出这样诡异的身法了,那就和其他步兵部队没有了本质区别,谈何不死军呢?

    所以,这两支箭矢毫无阻碍的穿透了不死军的身体,他像触电一般的抽搐着倒下,眼见不活了。

    那颜武士射杀了不死军,顿时把脸扬到了天上:“哼,瞧瞧我的连珠箭,可是厉害?”

    莫日根做到汉军连长,早就不和他计较这些了,倒是看着地上的尸略一思忖,便道:“不如……咱们配合更好?前面汉军用刺刀和盔甲形成方阵,抵挡不死军近身肉搏,后面你们那颜武士用连珠箭解决敌人,或者扰乱之后让我们的刺刀有机会,这样不是更好吗?”

    那颜武士闻言也是大喜,他用连珠箭也得有个几秒钟的准备时间,要是敌人贴身肉搏那根本就没机会放箭呢!如今汉军在前面挡住敌人,他跟在后面从从容容的放箭,岂不又安全又爽快?

    当下,一个新的战斗小组形成了,前面是如墙而进的汉军,后面是连珠箭泼水价射出的那颜武士……

    汉军装备的火器,千好万好惟不利于近战,火枪装填慢,打不准还会误伤,手榴弹就更夸张了,除非自杀性进攻,敌我一块完蛋。

    倒是那颜武士的连珠箭,既射得快,又射得准,试想能弯弓射雕的精锐那颜,十米内还不指哪儿射哪儿,不带一箭射歪的?

    四四的连珠箭,要是有了两三个那颜武士,就真成冲锋枪了,躲在刺刀、钢甲的人墙后面,那颜武士射得那个开心啊,从来没有这么近又这么安全的射过敌人,就图这个爽快,便是天可汗不给那半饷,也心痒手痒要来射它妈的了!

    别处的小方阵瞧出便宜,也有样学样,每个小方阵都配上了几名那颜武士,只听得嗖嗖嗖嗖的破空声,不死军要么倒在了连珠箭下,要么被接踵而至的箭矢打乱了身法,被前面的汉军用刺刀捅了个透心凉。

    “怯薛军,他们是怯薛军!”不知是哪位不死军,用波斯语喊出了这句话。

    数十年前,旭烈兀打遍了波斯高原和两河流域,兵锋南抵印度德里苏丹,西达埃及红海沿岸,强盛一时的哈里穆斯台尔妥姆被拖出巴格达,纵马活活踩成了肉酱,还没有归服的不死军,也曾和旭烈兀麾下的怯薛军团作战。

    便是打遍两河无敌手的不死军,又怎么是世界征服者的对手?不死军对怯薛军,死得很难看,从此以后,怯薛军、连珠箭的梦魇,就留在了波斯人的心头。

    只有怯薛军能射出连珠箭,那么当面的敌人就不仅仅是南蛮子汉军,还有天下无敌的怯薛军在和他们并肩作战!

    这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不死军可以和任何对手作战,但他们是怯薛军的手下败将,可怕的阴霾似乎永远留在了波斯人心底,他们无比畏惧!

    以被征服者身份组成的仆从军,便是再厉害,又怎么敢和强悍无比的主人作战?这便是不死军的软肋,在这一点上,和保家卫国的汉军相比,他们早就输了十万八千里。

    “天呐,对面是不可战胜的怯薛军,我们的胜利遥不可及!”

    “怯薛军团,蒙古怯薛军团!”

    不死军士兵出了绝望的哀嚎,现在,胜利对于他们而言,早已遥不可及,在他们眼中,怯薛军简直就是不可战胜的魔神,殊不知,汉军早在一年以前的淮扬战役,就让忽必烈麾下、蒙古大汗座前最精锐,也是真正的怯薛军团折戟沉沙,现在乃颜部的那颜武士,不过相当于汉军的预备役而已!

    士气的崩溃就在一瞬间,许许多多的不死军士兵跪下请降,还有更多的人跳下城墙逃跑,得益于鬼魅般的身法,从高高的城墙跃下并没有给他们造成多大的伤害,但背后响起的枪炮声,伴随着瓢泼一般的火雨降落,这些士兵们纷纷倒下,他们中枪的部位,是可耻的背后!

    “看来,不死军碰上了汉军,也是死得不能再死了嘛!”张世杰沟壑纵横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几分笑意,他嘱咐身边的苏刘义:“那颜武士连珠箭,配合汉军士兵近战,这种战术倒是新鲜,咱们可以挖掘一下,总结一下,说不定能成为第三军的看家本领……”

    苏刘义连连颔:第三军中蒙籍士兵多,阿尔斯楞的骑兵战术就和其他兄弟部队有所不同,乃颜部剩下的这群那颜武士,近战中倒是弥补了汉军的缺陷,不过在全火器、制式化、正规化的汉军作战序列中,怎样容纳那颜武士,倒是个值得研究的问题,是以预备役形式配合作战,还是干脆吸纳入汉军?倒是要仔细研究之后,形成详细文件,上报兵部、统帅部决断。

    张世杰、苏刘义翁婿指挥若定,远处的伊儿汗阿鲁浑、金帐汗忙哥帖木儿则已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死军,便是真正的怯薛军团,近战对上了他们也逃不过一个死啊!步战,怯薛军那颜贵族武士的大汗弯刀,可拼不过这些鬼魂似的沙漠武士!

    当年旭烈兀征服两河,消灭不死军的抵抗,可是用了曼古歹、远程漫射消耗他们的体力,最后才出动怯薛军团马上冲锋,以连珠箭解决的。

    从来没有见过、乃至听过不死军在近战中吃瘪,偏偏今天,在东方的辽阳城下,华夏的土地上,近战无敌的不死军竟然败在了汉军手中,岂不让人惊诧莫名?

    纵横欧亚的两位雄主,甚至产生了恐惧之感。

    若是平时,金帐汗自然乐于见到伊儿汗的失败,两个汗国之间,合作和竞争并存嘛,忙哥帖木儿也许还会嘲讽一下自己的王兄;但今天,他浑没有了兴致,也许是汉军的强大已让他产生了同仇敌忾的感觉。

    “王兄,不死军的溃败已经开始,咱们是否要上去救应一下?本汗……”忙哥帖木儿顿了顿,多了上去挨枪炮不甘心,少了又太不够意思,这才咬牙道:“本汗出三个万人队上去,如何?”

    “算了,唉~”阿鲁浑长叹一声,“溃败的军队没有了锐气,他们已对我毫无价值。”

    天地不仁,视万物为刍狗,蒙古汗王则视麾下生命如尘埃,只考虑自己的得失,决不考虑部下的生命!

    正感叹伊儿汗的断然,佩服他的当机立断减少了蒙古军进一步的损失,忙哥帖木儿突然望着城墙上,惊讶的道:“咦,王兄,那是什么?”

    只见城门楼子北侧,距离城楼不远处,一个小黑点周围银光闪烁,正朝着城门楼子那面巨大的金底苍龙旗飞去,而所有人都知道,旗下站着的两名军官,就是此战最高指挥官张世杰、苏刘义翁婿。

    城墙上浴血苦战的阿雷士,尚不知道自己和麾下士兵已成为伊儿汗阿鲁浑的弃子,他现不死军的溃败已成不可阻挡之势,所以立刻改变了目标。

    所有的蒙古大汗,对失败者都是一个态度:抛弃。

    被抛弃者的悲惨下场,不言而喻。

    金帐汗,也不例外。

    阿雷士不想成为可耻且可悲的战败者,他不想在阿鲁浑惩罚的弯刀下像一条狗一样被处死,连呜呜叫两声都没有机会。

    不,他不想,所以他翻盘的唯一机会就是城楼上指挥战斗的张世杰,汉军只有八个军,每个军的军长都是陆军正副司令官以下的方面大将,如果能杀掉汉军一名上将军长,那就足可抵消作战失败的罪过,甚至无罪有功。

    唯一的机会,而且近在眼前:张世杰所在的城门楼子,距离阿雷士不过五十米的距离!

    他且战且退,注意避开汉军的刺刀和那颜武士的连珠箭,以他冠绝全军的身法,当然这并不难做到。

    渐渐的,阿雷士退到了距离城门楼子二三十米的地方,他甚至闯过了背后的一个小方阵!

    现在,阿雷士和张世杰之间的距离不到三十米,他突然动了!

    双腿在地面猛力一蹬,身子像装了弹簧一样射出,不,简直就是像炮弹一样快!附近的汉军士兵的视网膜上,只留下了一道黑色的残影!

    “保护张军长!”有汉军士兵惊呼起来,警卫连的士兵拦了上去,可阿雷士的身法实在快到了极点,游鱼般从人丛中钻了过去,闪电般刺出的刺刀,只给他的身体留下了数道伤痕,却没法留下这位决死的刺客。

    “贼子欲取吾命乎?诸位退下!”张世杰仰天大笑,大喝一声:“枪来!”

    警卫将张世杰从故宋时代就用熟手的长枪递上,旁边侍立的苏刘义退下两步,像看死人似的看着如飞而至的刺客。

    对方身边的警卫竟然散开了!阿雷士大喜,手中大马士革弯刀犹如毒蛇吐信,闪电般斩落!

    “呔!”张世杰舌绽春雷,脚尖往枪尾一踢,双手腕一抖,长枪便如飞龙探爪般刺出!

    曾战败伯颜丞相的张世杰之枪!

    弯刀离张世杰还有三尺远,阿雷士的身体突然顿住,他的胸口处,枪缨殷红如血!

    目睹这一幕的不死军,彻底垮了。(!)

548章 收官十二:造反

    大汉八年的夏天。忽必烈八十万铁骑自蒙古草原南下,汉军针锋相对的迎击,双方在西至关陕,东到辽阳的数千里战线上连番大战,整个北中国都被战云笼罩:

    西线泾水南岸,楚风率西面行营四个军,和中亚霸主海都、北元皇太孙铁穆耳、平章政事阿术麾下三十万大军对垒,连日交兵未分胜负,双方像老练猎手一样,在枯燥平淡得令人窒息的消耗战中,静静的等待着机会,等待对方先露出破绽。

    中路燕云之地,忽必烈要“越不可越之山,则登其巅;渡不可渡之河,则达彼岸”,率二十个万人队死磕居庸关,骷髅军血战终日,防线危危可笈、防线随时可能崩溃之际,陆猛不得不派出抽调总预备队第一军之第二师,偕军属重炮团前往驰援,猛烈的十二斤重炮加上长城雄关。暂时稳定了防线;

    同时漠北诸王十个万人队在古北口进攻震天军防线,由于敌方主力在居庸关一线,古北口尚可保无虞。

    东线辽阳方面,张世杰、苏刘义率第三军主力防守,同时以乃颜部六万铁骑为辅助,忙哥帖木儿、阿鲁浑二十个万人队顿兵于坚城之下不得寸进,顾虑第三军骑兵师和乃颜部六万控弦之士的机动能力,他们不敢分兵冒进,只得想方设法强攻辽阳,却被张世杰一次又一次设法打退

    ——当年权守鄂州令虎踞鲸吞的伯颜丞相避道而走,如今拥火器之利、坚城之固,张世杰将辽阳守得固若金汤,金帐汗和伊儿汗使尽浑身解数,俄罗斯蛮族武士、波斯不死军轮番上阵,均不能越雷池一步。

    决定汉元国运,决定华夏存亡,乃至决定今后整个世界历史走向的世纪之战,进入了战略相持阶段,汉元双方均尽可能打击对方,热气球、连珠枪、那颜武士连珠箭配合近战,毒药污染水源、调遣被征服民族各精锐仆从军参战……新武器、新战术层出不穷。

    一个是万里驱驰第一鞭、世界征服者、苍天骄子,一个是拥有辉煌灿烂文明、雄踞东方数千年的中华正朔,就像两位内力深厚的高手过招,先以花巧的招式试探,之后就进入了比拼内力的阶段,谁先倒下,此时还没有人能做出判断。

    全世界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东方华夏。是马背天骄们获胜,挟击败大汉之余威,将征服者的滚滚铁流冲向波兰平原、多瑙河畔、亚平宁半岛和尼罗河流域、红海之滨,还是华夏传人成功,文明最终战胜野蛮?

    神坛上的罗马教皇、埃及马木留克王朝的君主、印度的德里苏丹……无数统治者带着敬畏的神情,战战兢兢的等待着命运的裁决,一个统一的蒙古帝国,将是他们根本无法抵抗的强敌,而传承文明的大汉,则有可能像过去一千年以来的那样,通过海陆两条丝绸之路运来美丽的丝绸和精致的瓷器,把繁荣带给全人类。

    不过,他们也许不知道,楚风治下的大汉,已经与过去的中央天朝有了本质的区别,它是一个“帝国”,而不是一个“朝代”,后者立足于农耕,视野往往局限于肥沃的中原汉地,但前者却是以贸易殖民起家,对原材料供应地和商品倾销市场有着无与伦比的强烈野心!

    和遥远的西方统治者不同。东方的君主则有着另外一层意思。

    譬如高丽满月台满月台上,王昛就又把忽都鲁洁丽米丝请到了大殿之中,这位忽必烈驾下的蒙古公主,忽闪着媚态横生的大眼睛,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前夫。

    “爱妻这些天受委屈了,夫君为家国社稷着想,不得不忍辱负重,与大汉虚与委蛇。爱妻切莫记恨为夫,只怪我高丽国小兵微,周旋大国之间,不得不出此下策……”

    王昛满脸堆笑,双手端起精美的高丽青瓷茶碗,半蹲着奉到忽都鲁洁丽米丝身前,瞧着他那奴颜媚骨的样儿,只怕大元公主一声呵斥,堂堂高丽国主就会双膝一软翻身跪下呢!

    忽都鲁洁丽米丝看着身前一张脸笑得稀烂的王昛,只觉得一阵恶心翻胃,心道这厮当初将我捆起来鞭笞,作为俘虏献给大汉皇帝,此时又来献媚讨好,真个无耻到了极点!

    草原女儿不拘礼法,成吉思汗的正妻孛儿帖被塔塔尔人抓走,还生下了术赤,成吉思汗把老婆抢回来之后,也没计较这事儿,还不是让她做大妃?

    所以忽都鲁洁丽米丝到高丽后,与国中美少年纵情宣yin,在外人看荒yin无耻,在她自己而言却不觉得有什么。

    相反。草原女儿最崇拜强者,最看不起的就是托庇于女人裙子之下的高丽君臣,忽都鲁洁丽米丝故意纵情荒yin,未尝不有看不起王昛的意思,但凡王昛有一丁点骨气,忽都鲁洁丽米丝何尝会如此胡作非为?

    现在,瞧着王昛面上神色,忽都鲁洁丽米丝便大概知道了**分:

    王昛投降大汉以来,皇帝楚风三分高丽,令金日光、朴成性和王昛互相牵制,王昛这国主当得也不痛快,甚至还不如做北元附庸的时代,那时候,全高丽就王昛有资格做忽必烈的狗,现在同样是做大汉皇帝的狗,却有三条狗来抢食,自然到嘴的骨头少了许多……

    如今,蒙古大汗忽必烈麾下八十万大军,分三路大举**,大有一举灭汉、荡平中原之势,王昛的一颗心就又活动起来,满心想着再次华丽转身,又回到忽必烈的怀抱。这样,先就得重新搭上忽都鲁洁丽米丝的线,把她说服了,才有可能得到忽必烈的认可。

    “爱妻,”王昛一口一个爱妻,也不知道他当初将老婆捆起来鞭打又献俘给大汉皇帝,有没有想过今日?

    “一日夫妻百日恩,打断骨头连着筋,汉人说得好,勾践复国卧薪尝胆,霸王渡江破釜沉舟。夫君也是为了咱们家国大事啊……”

    忽都鲁洁丽米丝闻言只是冷笑。高丽归汉的当天,她就被王昛逐出满月台,多亏了表妹乌仁图娅嘱咐大汉给予优待,才没有丢掉性命——她只是个长在深宫的女人,唯一的错误就是荒yin而已,不过王昛戴了无数顶绿帽子,于大汉有毛关系?以楚风的内心而言,还巴不得王昛老兄脑门上越绿油油的才好呢!于是一句话就放过了她,还安排人保证了她的安全。

    经过天堂到地狱的变化,忽都鲁洁丽米丝早已很多东西看得淡了,单单大汉出兵高丽以来,父汗忽必烈对她不闻不问,就让她明白了,所谓高高在上的大元公主,在父汗眼中不过是一颗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相形之下,倒是乌仁图娅有情有义得多,不但托楚风保护她的安全,还时不时从临安寄来钞票、土产,以示慰问。

    想当初,在大都和随乃颜汗进京的乌仁图娅结下善缘,没成想现在竟然有如此丰厚的回报!感叹之余,忽都鲁洁丽米丝对乌仁图娅羡慕到了极点,常常在想:要是我有大汉皇帝那样雄姿英的夫君,又怎么会自甘堕落呢?

    要知道,在草原女儿心目中,一万个美少年,也比不上一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哪怕这位英雄满头白,哪怕他丑陋到了极点!

    “放弃吧!”毕竟夫妻一场,忽都鲁洁丽米丝虽然对王昛鄙夷到了极点,不过这些年也反思了自己的荒诞,深感某些方面也挺对不起这位高丽国主的,于是耐下性子劝告他:“还在大都的时候,我的汉人老师就说过一句成语,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方才也说了,高丽兵微国小。无论惹恼汉元那方,都有生死国灭的危险,如此说来,高丽岂不是砧板上的鱼肉?没有足够的实力而参与天下大势的赌博,只怕难免有不可测的危机啊!”

    王昛见劝不过忽都鲁洁丽米丝,眼珠一转,手掌啪啪两声响,宫女们扶出了一位小王子,忽都鲁洁丽米丝一见,眼珠就登时红了,泪花在眼眶子里打转,冲上去抱着就肉啊儿啊的叫个不停。

    此子非是别人,恰是她生下的高丽王子,只不过到底是不是王昛的种呢,就非外人可以言之了。

    被王昛逐出宫外,忽都鲁洁丽米丝已经有一两年没有见过亲生骨肉,此时母子相见,自然热泪盈眶,有一番体己话要说。

    王昛脸上流露出阴谋得逞的奸笑,手指便宜儿子道:“只要爱妻助我联络大元皇帝,两家联兵驱逐汉军和三别抄,吾子便是高丽储君,未来的国王!”

    “不!”忽都鲁洁丽米丝擦了擦眼泪,牵着儿子就往外走,“就是为了我的儿子,才不能和你瞎搞,一旦有变,他小小一个孩儿,还不被乱局搅得粉身碎骨?你自己当你的高丽国主,我们母子愿为平民百姓,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就算长生天保佑了!”

    王昛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没有想到,忽都鲁洁丽米丝非但不肯帮自己的忙,还要带走她的儿子,也就是忽必烈的外孙,王昛手中的最后一张牌!终于,他两腮的肌肉一阵颤抖,双目中露出凶光。

    刚刚带着儿子走下满月台正殿的两步台阶,忽都鲁洁丽米丝的身体突然一僵,脸上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她缓缓回头,看到的是王昛狰狞的表情,和那天他冲进后宫,把她捆起来鞭打、献给大汉皇帝时一模一样。

    雪亮的刀尖,从忽都鲁洁丽米丝的后背刺入,前胸透出,鲜血噗噗流下,染红了满月台的台阶。

    小王子骇得呆了,小小的身体抖得像晚秋风中的枯叶,王昛竟然满脸堆笑,将他抱了起来:“儿子啊,你母亲被大汉帝国凌逼而死,你可要助父王向你外公求援,把汉人从咱们高丽土地上赶走哦……”

    只不过,他的声音里殊无父亲对儿子的真挚感情,加上倒在台阶之下的母亲尸体,这血腥残忍的一幕,就有了死黑色的注脚。

    大汉帝国驻高丽特命全权大使于孟华收到了王昛的请柬,满月台正殿之中将举办盛大的国宴,邀请汉使前来参加。

    这个高丽国主,都一分为三了,北方的朴成性、南面几个道的金日光都各行其是,王昛就占据了高丽十道里的中部四个道,要不是有个国主的名分,于孟华才懒得理他呢!

    大汉使馆设在王昛的开京,一则是为了国主名分,二则,也是主要的原因嘛,这里在金日光、朴成性南北双方之间,显示了大汉不偏不倚的立场。

    嗯嗯,不偏不倚,当王昛、朴成性、金日光三家中哪家突然强大,有统一高丽的势头的时候,大汉会及时出来维持半岛的“均势和平”,当太平日子过久了的时候,大汉又会及时前来贩卖一点儿武器,让他们保持“居安思危”的良好心态。

    所以于孟华的特命全权大使,在高丽干的什么勾当也就可想而知了,调拨离间、扇阴风点鬼火、唯恐天下不乱,这位儒学出身的大使,经过情报司特训、特别是李鹤轩亲自担任培训班教师的经历之后,早已抛弃了旧有的思维模式,在光明和黑暗交织的地带游刃有余,甚至可以说玩的如鱼得水。

    他乘着八抬大轿来到了满月台,高丽小厮引导他的轿子一直来到了大殿前。

    当然,所谓的大殿自然不可能和中原重檐歇山、重檐庑殿的辉煌灿烂相提并论,不过是大一些的茅草棚子罢了,高丽人喜欢胡吹大气,又喜欢抄袭中原各项制度,无奈国力衰微、士民愚笨,画虎不成反类犬,弄个茅草棚子硬说是大殿,这种事情也就屡见不鲜了。

    高丽官员们,都是步行前来,惟有大汉天使乘轿子直抵宫殿前,众高丽官吏崇敬、羡慕的目光中,于孟华傲然踱下了轿子。

    他敏锐的注意到,满月台正殿前有着一滩水渍,好像刚刚拖了地板。

    奇怪了,谁会把这里弄湿

549章 收官十三:朝秦暮楚

    于孟华敏感的鼻子抽吸两下。他从空气中闻到了别样的味道,高丽王宫常年充斥着酸腐的泡菜味儿,时常入宫投递国书的于孟华已经非常熟悉,但今天满月台前多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息。

    宫女们头顶上盘着沉重的锅盖头,大饼子脸涂着厚厚一层铅粉,无论她们装得多么镇定,于孟华按照情报司李鹤轩传授的方法,早已从她们略带犹疑的眼神、过快的呼吸频率和双手下意识撮动衣襟的行为中,看出了几分端倪。

    大汉帝国所有的使节,不仅仅是优秀的外交家,还是非常杰出的情报人员。

    王昛从名义上的大殿实际上的茅草棚子里走出,高丽群臣什么左赞成右议政的呼啦啦跪了一地山呼舞蹈,他瞧也不瞧,冲着于孟华满脸堆笑降阶相迎,双手抱拳道:“番邦小国之主,恭迎大汉天使!”

    这样场面,高丽群臣早已司空见惯,高丽早已成为大汉的属国,所有朝仪制度都比照藩国体例执行,譬如王昛不得再称海东天子,只能称国主。群臣山呼曰“千岁”而非“万岁”,所有辅政大臣不得称宰执、丞相,只为左赞成、右议政,都开京降为开城,诸如此类。今日是赴宴,王昛还可以一揖到地,要是大汉天使捧了皇帝敕令前来,他还得焚香顶礼、三叩九拜咧!

    不过,比起凶恶横暴的阿塔海,至少这位文质彬彬的汉使待人和气得多,大汉也没派个公主来给王昛戴绿帽子,相形之下,群臣倒是觉得做大汉的狗,比做北元的狗稍微舒服一点儿,见国主王昛的注意力放在汉使身上,就有人低声议论道:“汉使虽然高傲,终归比元使好了许多,当年阿塔海骄横无状,将我高丽君臣视为奴仆走狗,忒也无礼;这位汉使于孟华于大人倒是和气得多,上次邀他到我家小酌,甚是温文有礼……”

    众臣子一看,原来是议政府左赞善黄忠栩大人,正二品位分,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很有些得意的样子:天朝使节,尊荣尚凌驾国主之上,黄忠栩能请动他到家饮宴。这就是天大的面子啊!

    高丽本师法中国,国王之下设三省六部,关起门来也自称什么天子、皇后、太子的,大汉逐走元兵,就不许他们暨越了,朝廷改叫议政府,左右丞相改作左右议政,参知政事改为左右赞成,尚书左右丞改左右赞赏,均为宰执大臣,黄忠栩实为高丽副相之职。

    即便是高丽副相,能将汉使请到家中饮宴,都是了不得的光彩了!

    黄忠栩得意洋洋,小官们顿时眼睛里**辣的,捧臭脚的话一套接一套:“听说汉使于孟华于大人出身泉州小山丛竹,乃是宋际大儒朱熹朱文公一脉嫡传,自然是谦谦君子、斯文气象,决非鞑子阿塔海一介武夫可以相比的。”

    “对对对,”有人接着道:“黄大人家学渊源,所以汉使才特别青目。高丽归汉,国中倾慕天朝儒学。卑职近来读《四书新解》、《五经新编》颇有心得,惜乎高丽偏远,不得与中原君子砥砺磋磨,究竟有许多不明不通之处,黄大人既然与汉使于大人相熟,可否引见一二,让这位博学宿儒来解开卑职的困惑?”

    好嘛,打蛇顺杆爬,这哪是要砥砺儒学,分明是想找终南捷径,靠着汉使往上爬呢!不过也难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王昛政令不出开城,金朴二帅一南一北都是半壁江山,算下来倒是汉使既能长袖善舞纵横捭阖,又可以汉军强大的武力为后盾,如今汉使就是高丽的太上皇,正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呢!

    一时间众官连正在接待汉使的国主王昛都顾不得了,众星捧月般围着黄忠栩,谀辞如潮涌浪翻,马屁与牛皮齐飞,高帽共长天一色。

    左赞善黄忠栩得意洋洋的斜了眼政敌崔璟颢,心头那个舒坦就别提了:高丽人都是墙头草随风倒的性子,只隐隐约约透露了点儿和汉使的关系,这些人就像牛皮糖一样的粘了上来,其中还有不少是以前和崔家暗通款曲的人呢!

    黄忠栩不由得自鸣得意,觉得巴结讨好汉使这一步棋实在走得高,走得妙!

    右议政崔璟颢便心头火,这位出身崔氏武臣世家、由武入文的高丽辅政丞相。实为乱世中拥兵拱卫王昛从而爬上高位的赳赳武夫,听了什么儒林、斯文的话就有十二分不乐意,嘿然冷笑道:“哼,黄大人究竟是高丽的左赞赏,还是大汉的官员?你欢喜请汉使,只怕过些天你后悔还来不及!”

    众官闻言都是一怔,现在大汉正和北元在西起关陕东到辽阳的数千里战线上相持,局势波谲云诡,有人认为崔璟颢一定是得了什么绝密消息,猜测大汉在战场上是否遭遇了失败,有人则议论,多半是崔家和大汉朝中什么显贵有了往来,提前知道这位汉使即将离任,黄忠栩和于大人之间的友谊完全打了水漂……

    过去北元只认王昛这一条狗,现在大汉皇帝驾下却多了金日光、朴成性两条抢食的,必然有人因此利益受损,高丽群臣中反汉亲元的一派,便站在了崔璟颢一边,帮着他夹枪带棒的一阵讥诮。

    黄忠栩被崔璟颢一阵抢白,两人以前互为政敌,积攒的怨气也不少,登时反唇相讥道:“有些大字不识一箩筐的人呐,便是巴巴的赶上去。人家还只当个小厮撵了出来哩,逞论请汉使到家做客?崔大人呐,你说是不是啊?”

    崔璟颢是高丽的两班贵族,惟武将世家,少年时斗鸡走犬不学无术,当年到开京觐见当朝执政大老,因为出言无状,被宰执大臣从客厅中撵出,此事早已传为笑话,高丽朝中文武尽人皆知,黄忠栩说这句话。摆明了要激怒崔璟颢,甚至存着点小小的阴谋:当着汉使的面争执起来,要是汉使问起就把崔璟颢的话夸大了说、往歪里说,不怕汉使不恼,到时候借着大汉天使的势头,无疑可以狠狠的打击政敌!

    果然,崔璟颢脸红脖子粗,两边太阳穴上青筋突突突直跳——高丽崇尚中原文明,国中倾慕儒学,不学无术这四个字,对一位宰辅官员来说,已算得相当严重的侮辱,更何况崔璟颢争强好胜,毕生以当年被执政大老逐出为耻,一提就怒火冲天?

    “来吧,火吧,愤怒吧,骂我、蹂躏我吧……呃,最后一项就算了,反正只要汉使注意到这边,你就死定了!”黄忠栩奸笑着,他甚至做好了准备,当汉使的目光投向这边的时候,自己将以最完美的姿态呈现在他的眼前,为了博取汉使的同情,一定要在场面上居于下风,为了彰显自己的风骨,一定要做出据理力争的样子……

    令人惊讶的是,崔璟颢竟然突然之间就冷静下来,虽然恶狠狠的盯着黄忠栩,那种镇定自若的表情仿佛是在说:且将冷眼观螃蟹,看你横行到几时?

    不对劲儿啊,当年有人因此事触怒了崔璟颢,竟被他当场一耳光打掉了三颗牙齿呢!漫说黄忠栩吃惊,便是其他官员也大为不解,崔璟颢的弱势,乃至让不少人更加坚定了投靠黄忠栩。间接和汉使挂上钩的决心。

    不对,这里面一定有问题!黄忠栩知道老对手的脾气,自己、甚至汉使本人都不可能让他如此忍气吞声,事有反常即为妖,一定有鬼!

    他悄悄朝着几位心腹使了个眼色……时间不长,有宫女端着茶水递到各位大臣手中,黄忠栩在茶盏底下摸到了一张小小的纸条,趁人不注意展开一看,顿时一张脸白得像纸!

    正殿阶下,高丽国主王昛和汉使于孟华今天天气哈哈哈的说了一番没营养的套话,当然按照大汉国家报的既定范文,应该是“宾主双方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会晤,就国际国内局势交换了看法,大汉天使于孟华指出,大汉与高丽的睦邻友好关系源远流长,双边经贸往来日益频繁,应在东亚朝贡体系的框架内进一步增加友好往来。

    高丽国主表示,大汉天朝是维护世界和平与东亚繁荣的决定性力量,高丽得以摆脱蒙元侵略者的奴役,是大汉出兵出钱出枪的结果,胜利属于大汉抗元援高志愿军,光荣属于大汉皇帝,鲜血凝结的友谊让高丽甘为大汉永远的属国,万世万代当好海东屏蕃……”

    实际上,两人的交锋从最开始就火花四溅,于孟华摆出比平时更为高傲的样子,让王昛一阵郁闷:让你得意一会儿,等下要你好看!

    当王昛有意无意将话题引向北方战局的时候,于孟华就又明白了七八分,知道自己,乃至高丽中部四道的大汉侨民已非常危险,今日能否生离此地就看接下来如何了!

    不待王昛占据主动,自己就抢先告诉王昛:“皇帝御驾亲征,兵威势不可挡,飞鸽传书回消息,已经在关陕之地、泾水南岸取得大捷,北元皇太孙铁穆耳束手就擒,平章政事阿术战死,中亚霸主海都退兵杭爱山。

    中路,大汉全国总动员,文天祥重起江西之义兵,陈淑桢再举闽广之战旗,江南、中原、荆湖子弟纷至沓来,已建新军二十万,沿京杭大运河倍道兼程北上,和吾皇御驾亲征得胜之师,将会歼忽必烈主力于燕北,再出辽西走廊援救辽阳。”

    辽阳距离高丽实在太近,消息很容易过来,所以于孟华撒谎说的是万里之外的关陕、数千里外的中原江南。

    果然,王昛闻言大吃一惊,这才短短几天呐,大汉就从不利的境地走出,反而是忽必烈要糟糕了?要说于孟华撒谎吧,王昛自认为一点儿破绽都没有露出来,何况关陕的战事如何,不靠大汉的飞鸽传书,陆上最多一月就能传到这里,汉使何必要做一时之哄骗呢?

    在联想到刚才于孟华比平时愈目中无人、清高绝尘的样子,王昛就恍然大悟:怪不得呢,原来大汉在战场上获胜,所以汉使才胆子粗、腰板硬嘛!

    于是,一场鸿门宴便胎死腹中,宴会上宾主两国数方各怀鬼胎,面子上却是谈笑风生。

    于孟华酒到杯干,喝得醉眼惺忪,就有关心汉元战争的高丽臣子,问起了战况。

    “呃,”于孟华打了个酒嗝,大着舌头含含糊糊的道:“国家机密,我不能说,不能说的……”

    众位大臣可不知道于孟华刚才和王昛说的那番话,都关心高丽的旧主人和新主人之间的战争,究竟是谁胜出,自己又将把宝押在哪边呢,见于孟华不肯说,全都有些失望。

    忽然于孟华吃吃一阵傻笑,拿起两根筷子敲击着面前的青瓷饭碗,就在高丽王宫满月台的正殿之中,击节叫道:“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嘿嘿,嘿嘿,晓战、晓战随金鼓,宵眠抱玉鞍。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斩楼兰。”

    大汉天使憨态可掬,吟哦的诗句却是让熟悉汉学的高丽文武们恍然大悟,不少人暗暗交换着眼色,脸上露出欢喜的神情,有些亲近崔璟颢的人,则嘿然无语。

    汉使虽然没有明说,可比明说了还让他们相信,战况自然是国家机密,于孟华醉后吟哦的诗句不是把一切都说明白了吗?忽必烈是“单于夜遁逃”,汉军则要“斩楼兰”,再也清楚明白不过了!

    而且,这是他大醉之后说的酒话,十成中总有九成不假!

    王昛失望之余,倒有五六分庆幸:幸好没有动,否则触怒了中原天朝,自己还不像只蚂蚁似的被捏死?他劝于孟华喝酒的频率更加高了。

    而于孟华也一扫之前恪守儒生本分的形象,酒到杯干,来者不拒,最后软的成了一摊泥,被两名宫女扶着弄上了轿子。

    看他那样子,只怕要宿醉三日才能恢复神智呢!

    不少高丽文武匆匆辞别国主,跟上汉使的轿子嘘寒问暖,满月台前,王昛和崔璟颢等亲信,表情复杂的看着这一幕。

    所有高丽官员都在大汉帝国大使馆门前被挡了驾,只有黄忠栩得到了特许,进入商谈,自然,在他背后又投下了许多或钦羡或嫉妒的目光。

    密室中,于孟华哪儿还有一点儿醉态?双目清冷如电,盯在黄忠栩的脸上。

    “王昛要造反……”见了于孟华的神态,黄忠栩没来由一阵心寒,心道崔璟颢,你死定了!

    他竹筒倒豆子般,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于孟华,临末有些担心的恳求汉使:“黄某一心效忠大汉皇帝,将来要是被崔璟颢这奸佞蛊惑国主,谗害黄某,贵使一定要禀报大汉皇帝,替微臣做主啊!”

    “放心吧!”于孟华轻松得满不在乎,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汉平了鞑虏,骷髅军就会回守定远堡,震天军则还回东瀛三岛,有此两军坐镇,谁敢轻举妄动?到时候待吾皇巡行海东,本使将阁下对大汉的友谊禀报皇上,阁下何愁不能更进一步?”

    黄忠栩欢天喜地的离开了,于孟华的脸色却马上变得铁青,他立刻启动了应急预案,让四道侨民撤往南北朴成性、金日光的地盘,并同时向关陕御驾所在飞鸽传书:

    “王昛必反!”

    ==========================

    “这群高丽棒子,要捅咱们后路啊!堪笑海东弹丸之国,敢挑衅我中央天朝,正如蚂蚁撼树、螳臂当车!”陈淑桢气得杏眼圆睁,柳眉倒竖,她将银牙一咬,玉臂往宝剑上一撘,似乎立刻就要统兵杀往高丽,灭此朝食!

    当年单单一个阿塔海就让全高丽噤若寒蝉,陈淑桢却一剑斩下他的头颅,则高丽人有什么本事也就可想而知了,楚风毫不怀疑,给老婆一个师的兵力,她就能把王昛像牵猴子一样牵到自己面前。

    “咳咳,咱们暂时抽不出兵力,就让王昛逍遥几天吧!”金刚军军长法本劝告着师姐,如今汉元双方相持阶段每一分力量都是万分宝贵的,哪儿有空余的力量去平高丽?

    陈淑桢双目一瞪,法本的脖子就条件反射的往下一缩,幸好这次师姐没有敲师弟的光头,好歹给他留了几分面子。

    随驾的马可.波罗也道:“对,伟大的皇帝是真正的、当之无愧的君王,高丽的国主,只不过是一个背叛耶稣基督的犹大!他的日子不会长久,但忽必烈的力量却很强大,咱们应该先对付忽必烈!”

    谁都知道威尼斯商人有着另外一层的心思,忽必烈下大扎撒敕令,声言许大汉帝国文武官员投降免杀,还升官任用,惟有赵孟頫、马可.波罗、王恂、郭守敬这四个背叛者必须千刀万剐。

    堪笑马可.波罗在北元朝中,不过是忽必烈驾下的一个弄臣,忽必烈甚至连他的名字都记不清楚,老是做叫马菠萝,只因为到了汉国之后,又是交通辽东乃颜汗,又是结好罗马教廷,还开办玻璃工厂,大旅行家挥了乎寻常的作用,这在忽必烈眼中,岂不成了自己有眼无珠的证据?于是他对马可.波罗恨之入骨,竟然将他和执行战略欺骗的高层间谍、以及两位举世闻名的大科学家并列。

    这对别人而言,或许是无上的殊荣,但马可.波罗是一个爱财如命、更爱命如财的威尼斯商人,对自己的脑袋,他看得非常重的,即使是“宙斯神在东方的投影”,“苍天之下的主人”想取走它,他也会殊死反抗的。

    所以他竭尽全力劝楚风先消灭忽必烈,这个华夏最大的威胁,当然,也是小小马可.波罗的最大威胁。

    陈淑桢建议出兵高丽,只不过是她嫉恶如仇的性子,容不得王昛逍遥,此时听了众人言论,也知道当下不可能在非常紧张的兵力调配下,抽调力量去平定高丽。

    “那么,我们在高丽的侨民呢,还有高丽一乱,辽东就腹背受敌,实在危险呐!”她心有不甘的道,眼睛看着楚风,这位夫君往往能化腐朽为神奇,也许他能解决如今的窘境。

    楚风只是哈哈一笑,满不在乎的道:“高丽人朝秦暮楚、朝三暮四,反复无常之小人而已,娘子何必与这等无耻之徒计较?至于侨民安全和辽东腹背受敌的问题嘛,也很好解决,咱们在金日光、朴成性军中的经营,难道就没有一点儿作用?一份圣旨过去,要是王昛稍有举动……”他手往下一切,恶狠狠的道:“令金日光、朴成性南北夹攻,平了这高丽国!”

    陈淑桢有些犹豫:“金、朴两军都是高丽人,虽然咱们派了顾问官,从上到下控制军队,但万一有什么变化……”

    “怕什么?最多调辽东乃颜部六万控弦之士其中两个万人队,摆到鸭绿江边去,反正那些老弱对付伊儿汗和金帐汗的精兵有些困难,但拿去吓唬高丽棒子嘛,”楚风嘿嘿冷笑几声,“还不怕把他们胆子都吓掉?”

    对呀,陈淑桢恍然大悟,何必派遣精锐汉军前往?想当年高丽被蒙古打怕了的,一个阿塔海就让全高丽万马齐喑,乃颜部的六万控弦之士,只有三千那颜军事贵族是精锐,其余以老弱居多,全部驻守辽阳,加上张世杰第三军共计十万人马,还嫌粮草供应困难呢,分两万老弱过去,对辽阳城防来说实在没什么问题。

    守城,主要靠汉军火器的威力,加上盔甲刺刀近战和那颜贵族武士的连珠箭配合,多两万少两万老弱,对张世杰而言根本就不在话下。

    但对高丽而言,两个蒙古万人队的威慑简直就是泰山压顶了,想当年阿塔海三个千人队就让他们全国战战兢兢的呢(当然还得加上背后整个蒙古帝国的震慑),这下虽不说让王昛胆战心惊,至少金日光、朴成性绝对不敢轻举妄动,南北两军中的大汉帝国顾问官,就能指挥军队南北夹击,用高丽三别抄军人去对付王昛的经制军队。

    实际上,就是大汉帝国用蒙古万人队监押着,让高丽人打高丽人,自己不费一兵一卒一枪一弹,天底下就没这么便宜的事儿!

    想王昛先被于孟华欺骗的郁闷,后被同为高丽人金日光、朴成性南北夹击,到后来死得不能再死,结果大汉帝国连正规军都没动,陈淑桢就高兴得眉飞色舞,若不是众位文武都在大帐之中,她恨不能往楚风脸上狠狠亲上一口咧。

    感觉到夫人的柔情蜜意,楚风只是笑笑:“打铁还得本身硬,实际上,无论高丽还是其他属国,都是朝秦暮楚之辈,根本对我大汉帝国没有半点儿忠心可言,在汉元之间投机罢了,咱们只要击败了忽必烈,这些离心离德之辈就会伏贴耳的当咱们的忠犬!”

    归根结底,决定东方,乃至整个世界局势的,还得看汉元之战的结果,看是楚风还是忽必烈笑到了最后,是野蛮征服文明,还是文明战胜了野蛮。

    “元军又动了进攻,这次来的是海都麾下的海押立万人队。”金刚军副军长兼第一师师长仇灭虏进帐报告。

    楚风面带喜色:“哦,海都和铁穆耳、阿术两边每天轮流上阵,这是第几天了?”

    “第十天。”乌仁图娅笑嘻嘻的回答,她知道自己的分化瓦解之计已经渐渐收到了成效,可以预见的将来,假她之手故意在海押立和杭爱山两军之间形成的鸿沟将会越来越大,大到吞噬当面的三十万元军!

    楚风笑得像一只千年老狐狸:“既然是亲爱的海都,本天可汗已故老丈人乃颜汗的旧友,那么,仇灭虏你记得,咱们下手一定要轻轻的,要体现出退避三舍的友谊!”

    一盏茶的时间,战鼓擂响、牛角号嘶鸣,如不意外,泾河南岸的战场上又是一场金铁交鸣、碧血横飞的交战。

    可就意外了,海都麾下的海押立万人队就像抽了鸦片烟,懒洋洋的打不起精神,简直就是没睡醒似的,就在汉军一千五百米的重炮射程之外兜圈子;对面的汉军呢,火枪火炮严阵以待,但射的只有五分之一,而且士兵们居然在敌人还距离一千五百米的时候,就冲着天空放枪!

    乒乒砰砰打得热闹,其实两军连根寒毛都没伤着。

    当然也有胆子大的蒙古军,趁着汉军没有防备,就想突然冲上来捞一把,对这种人汉军毫不客气,一阵猛烈的炮火把他们炸得亲妈都不认识。

    总而言之,两军坚决执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政策,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切磋战技。

    小山包上,金底苍龙旗之下,楚风做出悲天悯人的姿态,非常装逼的念道:

    “挽弓当挽强,

    用箭当用长,

    射人先射马,

    擒贼先擒王,

    杀人亦有限,

    列国自有疆,

    苟能制侵陵,

    岂在多杀伤?”(!

550章 收官十四:曙光

    又是一场有惊无险的战斗!海押立军中的回鹘战士赛力杜。为自己即将平安的渡过了一天,而虔诚的感谢至高无上的唯一真主胡大。

    最近这些天,海押立方面和杭爱山方面轮番进攻汉军阵地,单日海都麾下中亚各万人队上阵,双日就轮到阿术、铁穆耳统领的杭爱山、六盘山驻军。

    每次进攻吧,要是杭爱山兵马上去,汉军就打得毫不客气,非但火枪火炮不要钱似的狂轰滥炸,就是步兵都挺着明晃晃的刺刀迎上来,手榴弹雨点般砸落,针锋相对的和元军打反冲锋,甚至到了不顾伤亡、不惜代价的境地,一旦元军稍有颓势,汉军骑兵部队还要在炮火掩护下衔尾追杀两三里路。

    轮到了海押立各万人队,那就是另外一幅场面了,严守阵地、决不追击,汉军摆出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姿态,步兵留在预设阵地上一动不动,骑兵也静静的骑在马上,即便是元军退却也不追击,好像能打退进攻就心满意足了。

    海押立各军都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汉军的区别对待,既然双方相持阶段,上峰也没有严令拼死进攻,那么何不将就一下,把场面糊弄过去算了?反正交兵这么久,都在打消耗战,从上到下谁也不会指望这么几下子就能把对面御驾亲征的汉军打垮,那就慢慢磨下去嘛!

    毕竟,命都是自己的呀。

    赛力杜就非常庆幸,海押立草原上挥舞牧羊鞭子的回鹘牧民,被汉元世纪之战的狂潮卷入其中,踏上东方华夏的土地之前,他曾经为羊群被海都汗征收为军用而抱怨连连,但草原上盛行的丛林法则让他很快心平气和的接受了这个现实,并把弥补损失的希望寄托在劫掠汉地获得财富上。

    从漠北到河中,所有草原民族都只相信力量,乃至迷信力量,既然不能抗拒中亚霸主海都汗,那么就只能屈服于他,并追随他,凭自己的力量去劫掠更加弱小的汉人!

    可经过泾河南岸的交锋,仅仅在开战三天之后,赛力杜就知道了自己的错误,对面的大汉、华夏,不但不是弱者,还是远过中亚所有大国的强盛之邦!汉军的火炮如轰雷般鸣响,他们的步枪能射穿一切盔甲。那飞天的热气球,更是让赛力杜感受到了文明的伟力。

    所以,开战二十天之后,赛力杜的目标已从劫掠汉地,变成了好好的活下去,而他也正为这个目标而努力。

    “喂,色楞格,不要冲得太快,否则汉军会打*炮的!”赛力杜有些着急的提醒着同伴。

    过去十天中海押立各军与韩军之间进行的五场战斗的经验说明,要是冲得太快,汉军说不定也会把重炮招呼过来,虽然大多数炮弹会在击中目标之前就达到最大射程、软弱无力的坠落到地上,但也不排除个别实心炮弹从地上跳起来,砸中不幸者的脑袋——前天的那场战斗中,就有这样的倒霉蛋。

    赛力杜显然就是这样想的:色楞格,你胆儿肥,胡乱冲刺,要是招呼来汉军的重炮,说不定会砸到老子头顶上啊!

    “狡猾的回鹘人!”龟兹武士色楞格悻悻的骂了句,正待继续前冲,无奈身边一空。举目四望,却见百人队里的同伴们纷纷信马由缰的派跑着,落下了几个身位,就只有他自己冲在最前面,突出大阵一截儿。

    妈妈的,这岂不是当了汉军的活靶子?色楞格甚至现有汉军重炮开始向这个方向掉转炮口,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赶紧兜转马头回到了队伍中间。

    赛力杜嘿嘿冷笑:哼,龟兹蛮子傻头傻脑的,还当真能靠武勇得到蒙古贵人赏识,一举爬上高位?你不见咱们海押立各万人队里的蒙古千户、百户大人们,都是进三步退两步,装装样子罢了!

    色楞格憋了一肚子火,再也忍不住了:“哼,你们都是软弱的懦夫,还想在汗王驾下博取功名富贵,还想劫掠汉地的瓷器和丝绸,就这么软绵绵的打下去,做梦吧!”

    却不料蒙古百户正打马而来,听见这话翻了个白眼,冲着色楞格怪腔怪调的道:“草鸡在老鹰面前显摆,小狼崽子冲着头狼叫唤,龟兹人也敢夸称武勇!咱们怎么不尽力了?我们草原上的蒙古人,都热情好客,咱们远来是客,所以阿术平章麾下的兄弟,才会尽力和汉军交战,这是敬我们三分呢!”

    万人队正在朝后方退却,赛力杜知道这场仗就算打完了。自己捡了性命,于是也笑嘻嘻的道:“是啊是啊,客人怎好在主人面前逞强好胜?南蛮子,还是留给杭爱山的兄弟们收拾吧。”

    蒙古百户在海都汗麾下多年,可以说几乎和阿术、铁穆耳麾下的杭爱山驻军打了一辈子的仗,当然心里面痛恨,闻言乐呵呵的一笑:“说的是,咱们不好逞强好胜,就只好让他们来干了嘛。”

    色楞格郁闷的朝天空射了一箭,距离汉军起码一千五百米,这箭矢还没走到五分之一,就软软的坠下,斜斜的插到了泥地里。

    身边,赛力杜正悄悄和蒙古百户咬着耳朵:“大人,您看这仗究竟怎么打,海都汗是不是真的和那边……”

    百户圆眼一睁,正色道:“我们做好汗王的猎犬就行了,至于主人要干什么,似乎猎犬不应该猜度。”

    赛力杜陪着笑脸,低声下气的道:“咱们打这仗也是心头没底啊,下一步,到底哪边是敌人哪边是朋友,都不知道啊。您说这心里头空荡荡的,不害怕才怪咧。您老人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物,咱们不问您,还能问谁呢?”

    蒙古百户心头甚为受用,似笑非笑的道:“嘿嘿,这话也难说,咱们汗王现在和铁穆耳、阿术联兵,不过他老人家和大汉的第五皇后乌仁图娅,那也是伯父、侄女相称的,这里头究竟如何,咱们也不敢妄自猜度。只要自己心里面有个数就行了……”

    又是这种糊弄人的战斗!北元皇太孙铁穆耳气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揪住海都的脖子掐死他才好,特别是这位汗王的笑容,是那么的老奸巨猾、那么的讨打!

    一连十天,每次杭爱山方面进攻,汉军都卯着劲儿不计死伤的打,轮到海都呢,就成了武装大游行,两边你好我好大家好,简直比亲戚见面还客气,就差两军一起唱敖包相会,烤全羊喝马**酒了!

    本来,杭爱山各军十万,为久经沙场之精兵,海都麾下有铁骑二十万,却以征召中亚各族居多,血统纯正的蒙古人只少数,相比杭爱山驻军战斗力略低而人数倍之,双方实力在仲伯之间,可以互为监押互相牵制。

    可最近这些天,杭爱山的损失远大于海押立,这样搞下去,均势就被破坏了,试想杭爱山的人马本来数量就少,还经得起这样损失?

    皇太孙铁穆耳很上火,如果目光可以杀人,海都的脊背早已千疮百孔。

    “阳谋,这是赤.裸.裸的阳谋!”平章政事紫金光禄大夫世袭蒙古上万户阿术暗暗嗟叹,却对目前的局势无计可施。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乌仁图娅在挑拨离间,海都不是笨蛋,他阿术平章也不是笨蛋,大汉皇帝让一个女人来搞这样明显、这样低劣的计谋,除了给人添恶心之外,别无任何用处,那时候,阿术和海都甚至认为这是楚风黔驴技穷的标志。

    没想到。汉军竟然搞了区别对待这么一招,简直就是戳中了元军的死穴:

    海都能不配合吗?毕竟杭爱山驻军就是他登上蒙古大汗之位的最大阻碍,皇孙铁穆耳就是他继忽必烈之后,未来的最大敌人!能假手汉军,尽可能的削弱铁穆耳、阿术,无疑是海都最乐意见到的事情。

    海都麾下的将官兵丁会不配合吗?除非现在就两军直接决战,否则打消耗战,消耗谁不是消耗呢,难道非得流自己的血才开心?

    那么,能现在就决战吗?阿术没有把握,汉军守得固若金汤,又有热气球将数百里之内监视得飞鸟难过,偷袭、迂回、截粮道等等战术都失去了用武之地……用骑兵和拥有火枪火炮的敌人在坚固的预设阵地上正面决战?阿术不是笨蛋!

    左算右算,阿术现楚风给自己和海都挖了非常大的一个坑,就摆在光天化日之下,可无论是海都还是自己,明知是坑,总会毫不犹豫的跳下去!

    阳谋,大汉皇帝,好厉害的阳谋呵!

    阿术眼睁睁的看着海押立、杭爱山双方的裂痕越来越大,却束手无策,让海都放弃前嫌不计损失不计后果精诚合作?这样做法也许只有三岁小孩子会相信。

    正在此时,刚刚从前线归来的战士们从海都汗的羊毛大纛前走过,铁穆耳早已忍不住心头怒火,恰巧见几位战士说说笑笑高高兴兴,看上去浑不似刚刚结束了沙场征战的士兵,倒好像刚刚做完了一场游戏。

    铁穆耳登时忍不住心头火,冲上前去一鞭子抽下:“什么破兵,说说笑笑成何体统,还有个当兵的样子吗?你们汗王怎么带兵的?”

    龟兹武士色楞格好生郁闷啊,刚才他明明是想冲上去的,可那些来自中亚各族的战友们不配合啊!因为得罪了百户官,从战场上下来,赶紧的和他说些笑话儿拉拢关系,却不料被大元皇太孙铁穆耳一鞭子抽到脸上,顿时火辣辣的疼着,羞耻的感觉更是让他无地自容。

    “老子替你家汗王教训教训你,什么玩意儿!我大蒙古国有你们这号兵,真正愧杀我成吉思汗的传人!”

    铁穆耳纯粹泄怒火,手下绝不容情,几下打得色楞格皮开肉绽,还是赛力杜抱着他的腿苦苦哀求,请求放过他。

    哪晓得铁穆耳夹枪带棒的一阵乱骂,却惹恼了旁边的海都,这位中亚霸主也是个眼睛里不揉沙子的人物,闻言就冷笑道:“大元皇太孙好大的火气啊,不过这可是我海押立的兵,要教训也得本汗王来教训,哪里轮的到你呢?你还是去管杭爱山的兵吧,大元朝是你的天下,蒙古帝国嘛,还轮不到你说话!”

    忽必烈的朝廷,用后世流行的政治语言来说,是蒙古帝国、大元皇朝一套班子两块牌子,前者继承自成吉思汗铁木真,后者则从征服汉地之后按照华夏正朔王朝的体制建设。

    不过在四大汗国,以及乃颜汗、势都儿、哈丹这些反对者来看,忽必烈要做大元皇帝且由得他,但蒙古帝国大汗的宝座,忽必烈是违反了在不儿罕山、斡难河畔召开库里台大会的传统制度,是伪汗,因此不予承认。

    而且,蒙古大汗由上一任大汗指定再加库里台大会推举,不像中原王朝大元的太子太孙可以由皇帝直接指定,所以海都也是话里有话:铁穆耳你只是大元朝的皇太孙,可不是蒙古帝国的大汗或者大汗继承人,我四大汗国的事情,还轮不到你管!

    和老奸巨猾的阿术不同,作为忽必烈的孙子、皇太子的嫡子,即使没有受封为皇太孙,铁穆耳也是大元朝最有希望的继承人之一,难免从小骄横跋扈,听了海都的话,登时气得三尸神暴躁蹊跷内生烟,暴跳如雷道:“海都,你好生惫懒!你手下兵将不用心打南蛮子,定是受了你的挑唆!和外族南蛮子勾结,做下这等丑陋事情,我大蒙古帝国成吉思汗、大元太祖皇帝铁木真何等英明神武,怎么有你这样无耻的儿孙!”

    海都年纪可比铁穆耳大的多了,虽然草原霸主唯力是图,根本没有尊敬老人的习惯,但在这么多人面前被一个青年抢白,自诩为大汗宝座真正主人的海都,依然非常不能接受。

    另外一层,他确实没有和楚风、乌仁图娅通谋,只不过是自愿、但也绝对是被动的踩进了楚风挖的坑里,所以铁穆耳说他和大汉帝国通谋,这确实不是海都干的事儿。

    “哪儿来的小羊羔子,冲着头羊咩咩叫!”海都也火了,俗话说泥菩萨尚有三分火性,逞论统兵数十万、纵横西域无敌的中亚霸主?

    他戟指骂道:“你这小东西,漫说你父亲真金太子,便是你祖父忽必烈,也不敢如此对本汗无礼!蒙古帝国就是有了你这等目中无人、乃至抢夺长系嫡枝汗位的家伙,才会离心离德、分崩离析!”

    成吉思汗有四个大儿子,术赤、窝阔台、察合台、拖雷,当年,汗位在窝阔台一系手中,后来经过长期斗争,逐渐转移到拖雷一系,海都属于窝阔台嫡传子孙,忽必烈则是拖雷的儿子,“抢夺长系嫡枝汗位”,便是海都指责忽必烈汗位得来不正,连同铁穆耳的皇太孙,都很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铁穆耳闻言也怒冲冠,一张脸被涌上来的热血涨得通红,什么都顾不得了,举起马鞭就要抽打海都,而中亚霸主的手,也按在了腰间的黄金弯刀上!

    忽然,有人从背后扯下了铁穆耳的鞭子,原来是平章政事阿术,他本在帐中处理军务,得了小校报告这边的事情,赶紧的过来劝解。

    “怎么回事,怎么吵起来了?都消消火,消消火!”阿术做好做歹的劝解着,他知道海都并不是故意和汉军勾结,甚至可以说两边都是上了楚风、乌仁图娅的当,只不过是眼睁睁的、心甘情愿的上的当!

    既然还有联合的必要,既然双方都以汉军为敌,那么就必须继续走下去,继续目前的合作,并且绝不能令这种合作因为口舌之争而破碎!

    铁穆耳和海都气咻咻的停止了吵闹,因为阿术平章是和伯颜丞相齐名的南征英雄,铁穆耳向来对他十二分的信服,海都也是一时之气,细想起来又觉得自己和晚辈争执没的失了身份气度,乐得一笑而过,装装大度——反正汉军只打杭爱山不打海押立各军,铁木尔损失远大于自己,口舌之争毕竟不如实际利益更重要,既然实际利益上占了便宜,也不妨退让两分。

    “那么,阿术平章有没有办法解决目前的困境呢?本汗看到,海押立各军和杭爱山、六盘山驻军之间,已经很有些剑拔弩张的味道了,今天皇太孙殿下又来了这么一出,只怕诸军心里面留下芥蒂,将来不好配合啊!”

    海都故意装出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好像非常想战胜汉军似的。

    “是啊,配合上很有问题,咱们两边的裂痕,不是一时半会能够修补的,照我看,继续下去,裂痕只会越来越深……”阿术是真的忧心忡忡了,他想了想,提出了建议:“不如,咱们分兵吧?分兵列于泾河南北两岸,各干各的。”

    分兵?海都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阿术,心道莫非这位平章脑袋出了问题?

551章 收官十五:借东风

    海都和阿术分兵了!海押立各军以羊皮筏子渡泾河。列营于泾河北岸,杭爱山六盘山驻军留在南岸。

    汉军各山头系留热气球上的哨兵,在敌人刚刚行动的时候就从高倍望远镜中监视到了这一情况,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赶紧把消息传回了御驾驻陛的中军大帐。

    得到这个让人震惊的消息,汉军所有将官都欢呼起来,惟有楚风轻轻敲着桌面,面上神情平静无比:他早已料到了阿术将会使这一手,前面所有的铺垫,也就是为了诱阿术分兵!

    咳咳,楚风咳嗽了两声,帐中的哄闹登时停了下来,将军们用崇敬的眼神看着他们的统帅:皇上此时还能保持镇定,果然有容纳江海、吞吐宇宙的气量呵。

    陈淑桢从楚风微微颤动的手指感受到夫君的激动,心头又是欢喜又是甜蜜。其他人哪儿知道大汉帝国的皇帝,十分钟前得到热气球瞭望手确认元军分兵的消息时,抱着她狠狠啃了十几口,把这位沙场无敌的女将军弄得身软如棉呢!

    实际上,汉军的一切作为,就是为了让元军分兵,泾河战场的选择、热气球锁死交战地域、乌仁图娅故意显得“幼稚”的挑拨离间、其后汉军对海押立、杭爱山两军的区别对待……全都是为了今天!

    海押立、杭爱山两军之间互为敌人。历时十余年,结下的深仇大恨甚至过汉元之间——毕竟无论杭爱山、六盘山诸军,还是中亚的海押立、玉龙杰赤、撒马尔干各万人队,都从没有和汉军交手的经历,倒是他们之间互相砍杀,早已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忽必烈利用这一点,令实力相当的两军互相监押。本来,铁穆耳也许并非什么忠臣孝子,李世民玄武门之变、隋炀帝逼父让位的事情他也不是做不出来,但他既然得到了皇太孙名分,就必然和想问鼎蒙古大汗宝座的海都死磕。以目前自己最能靠得住、至少得到皇太孙名号之后必须帮着爷爷死磕海都的铁穆耳和阿术,来制约最大的威胁海都,这就是忽必烈一代枭雄的帝王之道。

    忽必烈能利用两边的矛盾,甚至把自己的孙子当作天下大势棋盘上的棋子,楚风也必然利用这个矛盾。

    在战前战略布局关于上驷、中驷、下驷的选择中,楚风并不是以兵力多寡、战力高低作为对方实力的判断,而是以能否精诚团结为判断标准:

    辽东方面,伊儿汗和金帐汗虽然面和心不和,互相之间磕磕绊绊,但终归合作多过矛盾,并且都是从遥远的四大汗国回到中原作战,面对陌生的环境、共同的敌人,两军之间难免会产生同仇敌忾之心,必然能做到比较紧密的团结。

    燕云之北,忽必烈攻入汉地的心情最为急迫,可以想见这位蒙古大汗几乎迫不及待的想要夺回他的汗八里,而与之配合的漠北诸王。诸如弘吉剌、巴邻、主儿乞等部族,都是那颜武士众多的大部族,兀鲁斯分配制度下的宠儿,可算得上蒙古帝国对外征服战争的最大受益者之一,现在必定一心想着杀入中原劫掠财富。那么,至少在进攻中原这件事上,他们和忽必烈的目标高度统一。

    惟有西路,两军之间的仇恨比汉军还深,只要稍加挑拨,哪怕用最明显最幼稚最容易识破的阳谋,海都也得心甘情愿的跳进坑口里——楚风绝对不认为这条老奸巨猾的老狐狸、惟利益至上的中亚霸主会突然变成热血青年,绝不会认为他会在汉军故意放水的情况下不顺势消弱铁穆耳的实力。

    那么,对面两军之间的裂痕,就会越来越大,配合上、士气上、互相的信任上必定会出现无法容忍的裂痕!

    于是,分兵就成为了唯一的选择。

    甚至连阿术与海都分兵的理由,统帅部军事参谋会议上,也替对方想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而阿术也确实是如此对海都和铁穆耳分析的:

    目前海押立、杭爱山两军视若寇仇,挤在一处非但配合不好,一旦汉军搞个深夜劫营之类的动作。朝两边大营各打上几炮,搞不好两军自己就会乒乒砰砰打起来,那就太不划算了——事实上,当阿术提出这个理由时,铁穆耳甚至有些冲动的认为,狡猾的海都说不定还盼着汉军来劫营呢,好趁机消灭他视为眼中钉的杭爱山诸军。

    分兵,固然导致兵力分散,但汉军也必须分兵阻截,由于元军有三十个万人队,汉军四个军十六万余人居于兵力上的劣势,分兵对汉军的威胁显然更大。

    目前轮流上阵打消耗,海押立各军出工不出力,杭爱山则蒙受了惨重损失,从上到下怨声载道,分兵两岸之后各打各的,不再轮流上阵而是南北两岸同时出兵与汉军交锋,哪边先打垮汉军,便以关中所有子女财帛为赏赐,落后者分文不得,以此为士卒死战的激励。

    最关键的一点,若是在南方任何一处河流,借给阿术熊心豹子胆他也不敢分兵,但西北水浅、河道窄的泾河嘛,蒙古兵扎着羊皮筏子就能渡过,或者寻水浅处抱着马脖子也就泅过去了,名为分兵实际上还是连在一处,只不过开辟了新的战场,增加汉军的压力。

    对汉军而言。这又浅又窄的泾河,决不是东海、渤海,或者长江、珠江,甚至不是黄河、京杭大运河,除了羊皮筏子和极小的扁舟,其他什么船都开不了,绝无可能利用这条河流搞什么名堂。

    决定分兵的策略时,平章政事阿术曾大笑着道:“这浅浅的泾水不通舟船,上游六盘山又在我军掌中,汉军连拦河筑坝都做不到!我的伯颜兄弟,南蛮子利用天文大潮,尖底海船过采石矶击于腹背,生生断送了长生天庇佑的蒙古丞相;如今,凭这条小小的泾河,漫说天文大潮,便是大汉皇帝有移星换斗、偷天换日、喝令三山五岳开道的本事,也无计可施!”

    当时海都的眼睛就亮了两下,忽然似乎想到了什么,沉吟道:“除了分兵以增加汉军的压力,智谋出众的阿术平章,想必还有奇谋妙策吧?”

    阿术赞赏的看了看海都,暗暗赞叹这位中亚霸主果然也是雄材大略目无余子之辈,将来若是和辅佐的皇太孙铁穆耳争夺大汗宝座。倒是自己的一个劲敌!

    “这些天我观察过了,汉军渡河惟以浮桥,并未准备木筏之类,若我军分兵两岸,汉军也必然分兵阻截,他们四个军,假设两个军居南岸,两个军居北岸,待他们渡河完毕,咱们派遣把都鲁勇士乘羊皮筏子顺流而下,突然袭击毁掉他们的浮桥。然后北岸各万人队乘上羊皮筏子渡过泾水,南岸便成了我军三十个万人队,对付他两个军八万人,战决,必定一战而定乾坤!”

    妙计!海都和铁穆耳同时叫道。

    羊皮筏子,是元军征服三千万平方公里土地,除了优秀蒙古马之外最有力的交通工具。剥下整张羊皮,经过处理之后,扎紧了吹气膨胀,多个相连铺上树枝木板,就成了羊皮筏子,非但人坐于其上,连战马也可以拴着泅渡。

    这玩意轻便,利于马上携带,使用时几分钟就能吹胀气来用,蒙古军从漠北草原一直打到欧洲,途中无数河流,都靠羊皮筏子渡过。

    当然,大江大海,比如南方水量丰沛的长江、珠江,翻波涌浪的东海、蓝海,羊皮筏子就无能为力了,但北方绝大多数河流,它都能毫无阻碍的渡过。

    所以阿术认为,浅薄的泾水握在他的手心,所有的蒙古军都装备大量羊皮筏子可以渡河,在河上任意来回,而使用浮桥的汉军一旦浮桥被破坏,就会落入被分割包围、各个击破的窘境!

    “以往都说汉军利用江河湖海,或运兵击敌侧后,或转运粮食辎重,或以舰炮火力轰击岸上,以致大汗令参战老兵传授经验,都道和汉军作战一定要远离江河湖海……老夫偏生不信邪这!”

    大元朝第一智将,南征战败李庭芝的平章政事紫金光禄大夫世袭蒙古上万户阿术,伸出右手在空中狠狠一切:“这一次,老夫要利用泾水。将汉军割为两段,各个击破!南方的长江黄河为汉军所用,但这西北的泾水,必定属于大元!”

    但泾水真的会被元军所用吗?这条流入关中平原,在唐朝滋润了长安,在秦代哺育了咸阳,甚至远在西周就涤清了镐京的河流,真的会听阿术平章的命令吗?

    中军大帐,楚风胸有成竹的下达着命令:“第二军出兵泾河北岸!”

    他看了看积极请战的王立将军:“这一战,你们也许会以一军之力抵抗数倍之强敌,我要问你,有没有信心?”

    王立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他立正,举拳于胸:“皇上要我们顶一天、两天,一年、两年,还是四十三年?”

    第二军的前身是钓鱼城守军,他们孤城血战前后历时四十三年!

    “好!”楚风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一次,用不了那么久,对,一定用不了那么久的。”

    金刚军!断刃军!毒蛇军!楚风每点到一个名字,就有部队主官上前一步,领受了作战任务。

    楚风最后分派:“执行一号作战预案,具体时间,等待王恂做出结论!”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东风会有吗?

    大帐之后,一处静僻的帐篷,大汉帝国最杰出的科学家,紫金山学派当代两位大师之一的王恂,正拿着根中空玻璃管儿仔细观察。

    这玻璃管上刻着精细的刻度,内中装着银白色的液体,竖直放置,一头插着一个装满同样银白色液体的容器中——对了,这就是一个气压计,后世最常使用的水银气压计。

    这种气压计,实际上主要组成部分就是带刻度的中空玻璃管和水银,让管中充满水银,朝上一头堵上,朝下一头开口并插在水银液中,管中水银就会下降,直到的重力和大气压力达到平衡,就能从汞柱高度上读出此时此地的大气压。

    马可.波罗的到来,让大汉帝国早已有了玻璃制作工艺,水银嘛,秦始皇那阵就大规模提炼用来坟墓防腐,大汉帝国用汞齐法提炼黄金,更是多的海了去!

    乌仁图娅一阵风似的闯进来,这位蒙古公主非常喜欢学习新知识,而王恂在楚风的命令之下,非常心不甘请不愿的成为了她的科学老师。

    “小心,别碰坏了我的湿度计!”王恂急得大叫起来,因为他看见乌仁图娅正在摆弄一个圆圆的金属盒子。

    乌仁图娅瘪瘪嘴:“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楚风替你做的!”

    “对对,是皇上做的,这玩意真方便啊!”王恂不搭理她,一边自顾着摆弄气压计,一边咧着嘴哈哈笑,就像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小孩子,怎么玩都玩不够。

    “王先生方便么?”楚风的声音在帐外响起。

    啊,皇上驾到!王恂飞快的冲了出去,急吼吼的掀开门帘,满脸堆笑欢迎楚风。

    “同人不同命啊!”乌仁图娅无奈的摇了摇头,显然,王恂这家伙对楚呆子的态度,不是因为他的皇帝身份,至少,对大汉帝国的第五皇后,王恂就不怎么待见——不过这也和毛手毛脚的乌仁图娅总弄坏他的宝贝仪器,有着莫大的干系吧。

    王恂毕恭毕敬的将楚风迎进帐中,指着气压计兴奋的道:“太好了,这东西真好用啊!以前咱们只能夜观天象,加上看风色云气来定天气,现在有了气压计、温度计、湿度计,再配合我过去在大都天文台观察气候的经验,预测十二个时辰之内的天气变化,几乎是百百中的准确率了!”

    “既然如此,”楚风笑嘻嘻的问道:“愿先生教我,明日可有东南风?

552章 决胜一:风起于青萍之末

    静谧的夏夜,促织声声响起。微醺的夜风从西北方向吹来,带来了六盘山脉的凉意,河套平原上的麦香。

    汉军大阵后的营头,负责热气球施放的沈炼,时不时拿出手持式风向标,测试着风向,而每一次测试都让他大失所望:

    当初一时糊涂,放下了贩卖枪枝弹药的大罪,蒙皇上恩典,授以研制热气球的任务,在监狱中辛苦两年完成此事,得到皇恩大赦,出狱后加入汉军,操作热气球屡立战功,犯罪之身变为如今的上校特种飞行技术指挥官,皇上的莫大之恩,只有用实实在在的战绩来报答。

    今日,四川第二军四万余兄弟已经渡过泾河,往北岸抵御敌海押立方面的二十个万人队,明日一早就会爆激战;南岸,金刚、断刃、毒蛇三军十余万将士则披甲而眠、枕戈待旦。只待自己执行皇上的“焚天”计划,便要龙腾虎跃直趋敌营!

    所有的五十部热气球,都从群山之巅撤了下来,集中到了河边的营地,十余万将士也一再检查了作战装备,做好了出前的准备……偏偏这个时候,王恂王先生允诺的东南风迟迟未来,热气球迟迟不能升空!

    连营十里的军营中灯火通明,沈炼觉得好像十余万将士都在注视着自己,等待着自己的热气球升空,偏生风向不对,这不是活活叫人急死吗?

    “沈炼,东南风迟迟未至,可是着急了?”楚风从大营的方向施施然而来,各部队主官已上了各自的战位,随驾的只有陈淑桢、乌仁图娅两位皇后,科学顾问王恂、西番顾问马可.波罗和随驾采风创作的关汉卿等非战斗人员。

    沈炼举拳于胸行了个军礼,大声道:“请皇上放心,就算没有东南风,热气球团也必定圆满完成战斗任务!”

    楚风闻言倒是有点好奇,现在的大汉帝国还没有航空动机,热气球除了依靠风力之外没有别的办法,正因为风向的不确定,所以热气球只能系留在地面上作为高空观察哨,不能直接用于轰炸敌营之类的作战行动,那么,没有东南风。沈炼靠什么完成任务呢?

    “启禀吾皇,空中气流并非一成不变,我们现,有时候靠近地面两三百米的空中吹着东南风,高空数千米却有西北风,今天要是低空迟迟等不到东南风,我们可以升上高空去寻找。”

    楚风点了点头,他只是后世一个工科大学生,并非全知全能的上帝,他知道日食这回事,但具体计算得交给王恂,他也知道热气球的远离,但具体操纵得让沈炼来干,这高空气流方向不一定和低空相同的道理,除了亲自驾驶过热气球的人,一般人哪儿能知道呢?

    他想了想,又问道:“知道了,咱们的热气球,不是极少有高空飞行的经验吗?你说的飞行方式,想必有很大的危险性吧?”

    沈炼没有说话,只是期待的看着楚风。他的眼睛很亮,比夏夜的星辰还要耀眼,淮扬击灭张珪之战赢得的三等华夏重光勋章,在他胸前熠熠生辉,身后,所有的热气球操作员都静静的注视着他们的皇帝,高高的挺起了胸膛。

    他们来自四川,来自闽广,来自燕云,来自中原,父兄在成都、扬州、常州、钓鱼城洒下了鲜血,妻儿在后方等待着捷报,他们根本不需要用语言来表达视死如归的战意,沉默中,他们已与深邃的夜空融为一体。

    “不,不行,”楚风摆了摆手,“我不能让辛苦培养的帝国空军,折翼于摇篮之中!”

    他转过头问王恂:“究竟能不能保证东南风起?”

    所有的目光都转移到王恂的脸上,现在,这个瘦小而面带病容的男人,因为科学的伟力,而站到了决定战场关键的一环上。

    “不能。”

    王恂的回答,令所有人大失所望,沈炼甚至捏紧了拳头,想狠狠揍他一顿:开始满口说今晚明晨就有东南风是哪个家伙?这时候又说没把握,岂不是糊弄人吗?

    “大胆王恂,你犯了欺君之罪,我亲耳听到你说今天会有东南风的!”乌仁图娅说得虽然严重。口气却明显是和王恂捣乱。

    只有楚风似乎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答案,“王先生没说错,能保证有东南风的都是神棍、骗子,因为根本就不可能精确计算,最多也只是一个可能性罢了。”

    所有人都是一愣,皇上怎么帮着王恂说话啊?乌仁图娅更是嘟着殷红的小嘴,气咻咻的道:“怪不得王老儿总巴结夫君呢,原来你这般回护他!连日月运转都能算得分毫不差,怎么一个风向就算不到呢?”

    楚风只是苦笑,气候预测和天文计算完全是两码事,后世能精确的计算数十年后的行星轨道,却难以预测五天后的台风暴雨冰雹,无他,气候这回事,不可测因素太多、模糊条件太多,后世拥有气象卫星、级计算机的中央气象台,都还常常摆乌龙,要王恂用简易水银气压计、温度计、湿度计就准确预测风向,也太过困难了。

    “呃~这事儿不好说啊!嗯,日月轮转东升西落,有规律可循;风无常势水无常形,故而难以预测,如是而已吧。”

    王恂闻言大喜。对众人一幅“你们不懂”的牛逼样子,看着楚风的目光则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楚风”,瞧他这幅嘴脸,连陈淑桢都一阵恶寒。

    “是的,天气预测本来就没个准儿,要能做到百分之百的保证,除非风伯雨师!”王恂悻悻的想着,究竟人力有时而穷,天道难测啊!以前人们夜观天象日观云气以测天气,现在借助楚风提供的先进仪器。犹如一只窥天之眼,但也只能管中窥豹,难以见其全身呐。

    “不过……”王恂又捋着稀疏的山羊胡子,在这位科学家脸上难得的露出了几分狡猾的笑意:“此次东南风,虽料不到十成,本人至少有九成五的把握!”

    “哼,忽悠人的大骗子!”乌仁图娅一点儿也不相信这个神神叨叨的老头儿,并且决定今后不去他那儿摆弄仪器了,反正也没什么用嘛。

    “骗子!”沈炼也同时骂了句,习惯性的顺手举起风向标。

    只看了一眼,沈炼就呆立当场,眼睛瞪得像铜铃,张大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老半天,他才惊呼道:“变,变了!风向真的变了,正从西北转向西南!”

    这下不得了,在场所有人都像看神仙似的看着王恂,楚风暗笑,克制住在陈淑桢耳边喊一嗓子“老婆快出来看神仙”的冲动。

    王恂还是宠辱不惊的表情,淡淡的道:“还是没有十成把握,不过既然风向开始向西南转了,那么我九成八以上确定还会继续转往正南,最后转为东南。”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马可.波罗惊叹道:“神奇的东方,文明的华夏,竟然能预言变幻莫测的天气!莫非,你是传说中神秘的大预言家?”

    “没有皇上的仪器,如何能做到精确预测?”王恂倒是谦虚得很,不过显然只针对楚风一个人,对其余的人,他还是一幅“说了你们也不懂”的拽拽的表情。

    风向,急剧的变化着,终于转到了东南,并且保持了恒定,不再改变方向。

    是时候出了!沈炼向楚风行了一个军礼,小步跑着跳进了热气球的吊篮。

    五十部热气球点火、充气。当热空气充斥球囊,让杭绸球囊变得鼓鼓囊囊的时候,热空气产生的浮力就过了热气球的重力,在东南风的吹拂下,五十部热气球冉冉升空,一时间,巨大的球囊遮蔽了浩瀚的夜空,吊篮中熊熊燃烧的火焰,与东方微露的鱼肚白交相辉映。

    地面,欢声雷动,楚风的嘴唇微微翕动着,只有身边的陈淑桢听清了夫君的话:“大汉帝国的蓝天骄子,让草原上的健儿们瞧瞧,究竟谁才是翱翔蓝天的雄鹰!”

    海洋,大汉的炮舰巡行四方,陆地,大汉的铁甲雄师正和北元的铁骑劲旅争衡,世界的天空,必须属于大汉,属于华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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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热气球,热气球来了!”

    赛力杜睁开惺忪的睡眼,就见到色楞格站在毡房门口,冲着天空挥舞着手臂大叫大嚷。

    不就是个热气球么,有什么稀罕的?汉军在每个山头上都弄了部,用绳子牵着飞在天上,整天随风晃晃悠悠的,隔着百十里外就能看见,早就不稀罕了!

    赛力杜翻了个身就又想睡去,昨天移营到泾水北岸,费了不少功夫,浑身上下累得酸疼呢,羊皮筏子渡河,可不比汉人用的浮桥方便,一连三趟才把辎重、毡房、马匹都弄过来,现在浑身都懒洋洋的不得劲儿。

    “热气球啊,好多的热气球,把天空都遮满了!”色楞格又兴奋的叫了起来。

    什么,把天空都遮满了?那得多少热气球啊!赛力杜再也睡不着了,翻身一骨碌下了毡毯,起来看情况。

    推开堵住门口的色楞格,看到天空的一刹那,突然之间赛力杜就有点头晕脑涨的感觉:只见东方朝霞映衬下的天空之中,布满了汉军的热气球,巨大的球囊就像云彩一样反射着霞光,好像镀上了一层奢华的金色,配上庞然大物的体型、空中不慌不忙缓缓飞过的架势,显得无比的庄严肃穆,给地面上人们以强大的威压之感,即便是目中无人的蒙古精兵,此时也产生了天地之威无穷而自身何等渺小的感觉。

    头脑达四肢简单的色楞格不会数数,只知道吼好多,放羊的赛力杜为了清点羊儿必须学会数数,他点着指头数道:“一、二、三、四、五……天,至少五十个!汉人疯了,难道要用石头来砸咱们?”

    “起床,做好战斗准备!”百户官在一个个帐篷门口大吼着,叫醒那些过于沉睡的家伙,正好听到了赛力杜的话,他满不在乎的哈哈一笑:“怕什么?热气球既不能装炮,要投手榴弹嘛,又不能任意改变方向,咱们骑上马,它哪儿追得上?”

    是的,热气球没有推进装置,只能通过改变角度、倾斜球体等办法微调前进方向,大体上还是随着风向的,要是朝着与热气球前进方向呈九十度角的方向跑,它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的;放枪,最多两百米,且一个篮筐上坐三五个人,就算放枪能打中地面几个人?至于放炮,那就更加不可能了,单是巨大的后座力就让热气球的整体结构无法承受。

    淮扬之战中见识过汉军热气球的元军老兵,早已将这些总结出来的知识传授给了各路元军。

    “对呀,原来汉军的热气球不过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的东西,难不成他们真的扔石头砸咱们?”听了百户官的话,赛力杜恢复了镇定,故作平常的道。

    色楞格也道:“是的,就算他们扔手榴弹,或者纵火,都没有用,咱们营盘的毡房可以随便转移,他们炸不到也烧不掉。”

    说干就干,百户官命令手下的兵卒们快快收拾好毡房,倒要看看汉军的热气球能拿他们咋的。

    许多的元兵元将都跑出了毡房,大多好奇、惊讶的看着空中徐徐飞来的热气球,倒没几个害怕的。一直以来,汉军以热气球加望远镜为远程侦察手段,除此之外,元兵想不到它还有什么用处,自然不会害怕。

    有人还冲着天空恶狠狠的放箭,有人则将弯刀在空气中虚劈:“胆小的南蛮子,别以为能飞上天就了不起,有种下来和爷爷交战!”

    色楞格也狂笑起来:“南蛮子除了躲在吊篮里,还有什么胆子和爷爷交手?哇哈哈哈……”

    天空中洒落几颗水珠,落到了色楞格的脸上,西域雨水是非常宝贵的,他习惯性的舔了舔,忽然感觉到不对劲儿。

    空中热气球的吊篮上,沈炼脱掉了裤子,正朝下面嘘嘘呢!可怜的元兵,要是手榴弹从天而降,他们自然会远远躲开,但这尿液嘛,飞在空中谁能看见?自然照单全收了!

    “你、你!该死的南蛮子!”色楞格气得七窍生烟,想想刚才嘴唇上沾的那股子尿臊味,心里面就翻江倒海的难受,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吐特吐。

    “叫你吃老爷一尿!”天空中,沈炼哈哈大笑,吐了句从亦师亦兄的大汉皇帝楚风口中学来的名言:“反正你吐啊吐的也就习惯了嘛!”

    吊篮中的士兵,有的用火钳夹起块烧红的煤炭往敌人帐篷上扔,有的朝下砸几颗手榴弹,有的干脆学团长沈炼的办法,站在吊篮边朝下撒尿。

    地面的海押立各族武士们气得哇哇怪叫,却毫无办法,即便是射雕儿、哲别,弓开如满月射出的雕翎狼牙箭,连汉军热气球吊篮的边都没碰到,就失去劲道坠落下去,倒是地面的蒙古兵不防备被坠落的箭矢吓一跳。

    把地面的蒙古军任意羞辱一番之后,热气球飞越了泾水河边的元军大营,海押立各族武士们气咻咻的叫骂着,可就算他们叫破了喉咙,也伤不到数百米空中汉军热气球飞行员的一根汗毛。

    “***,南蛮子如此可恶!”色楞格叫骂累了,一屁股坐到草地上,悻悻的望着西北方远去的热气球,只能望洋兴叹。

    百户官和赛力杜则没有吃到沈炼的尿,也没有色楞格这么气愤,他们倒笑嘻嘻的议论着:“南蛮子搞这般花样,也没伤到我大元将士,热气球又有什么可怕呢?今后要是再扔手榴弹,咱们躲开他,难不成热气球还能御风来追?”

    刚刚,汉军嬉闹式的攻击,除了极大的羞辱之外,实际的伤害非常有限,从热气球上扔下来的手榴弹并不多,而且一个小黑球从空中坠楼,草原上从小射猎狐兔的蒙古武士们眼睛很尖,早就看得清清楚楚,轻而易举的躲开了,并没有炸伤几个人,倒是来不及转移的帐篷被烧了两顶,可对于二十万大军、十里连营的元军而言,根本连根寒毛都算不上。

    以此看来,热气球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嘛!战场上,还得真刀真枪的决胜负!

    蒙古武士们磨刀擦枪、弯弓上弦,准备着即将到来的战斗,他们准备让汉军为刚才的羞辱付出代价。

    军帐中,海都汗和清晨渡过泾水前来商议今天行动步骤的阿术平章,忧心忡忡的看着天空上的热气球飞过,低声沉吟道:“只怕汉军别有所图……”

    阿术平章也仰望着天空,几乎与海都同时说道:“南蛮子必有阴谋……”

    听了对方的话,两人都是一怔,俄而相视一笑,有了些惺惺相惜的感觉。

    可惜了,此人为皇太孙大敌,否则倒可做个知交,阿术这样想着。

    偏生如此智谋出众的将军,却为伪汗的孙子所用!海都也暗暗慨叹。

    不过,到底汉军有什么阴谋呢?

    偷袭侧后?那门大点个吊篮。五十部热气球撑齐天坐上五百人,而后方单单是六盘山大营就有一个完整的万人队留守,从六盘山大营到这里,一路上都是千人队规模的护送运粮队伍,汉军这点儿人能起什么作用?笑话!

    空中轰炸,焚烧粮草?风向可不是一成不变的,他们就能保证一直顺风顺水的飞到六盘山,还正好飞过粮草仓库上面?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只要方向偏了一点,这几百里地飞过去,只怕连他们自己都不晓得飞到哪儿去了!

    在泾河上拦河筑坝,放水淹没元军大营?就这点人,哪怕是有火药帮助呢,等汉军筑好坝,几个骑兵万人队就杀过去了,没这种可能啊。

    打击士气?为下次凌空轰炸做预演……阿术和海都甚至连楚风为博红颜一笑的理由都想了出来,但又一一被他们自己否定。

    左思右想得不出结论,两位以智谋著称的统帅,竟然猜不到楚风的用意!

    僵持半晌,还是阿术打破了沉闷的局面:“张弘范、伯颜才干皆不下你我,却先后被楚风所败,吾观汉军历次战绩,楚风此人狡如狐、猛如虎,用兵神机莫测,着实难以预料啊。”

    “是啊!”海都也长叹一声,“不瞒吾兄,本汗有问鼎天下之心,历来收集中原情报。楚贼一人凶狡且罢了,又有文天祥、陈宜中持正柄衡,陈淑桢、侯德富智谋百端,李鹤轩、法华滴水不漏,诸如张世杰、法本、钱小毛、王立等人,皆万人敌也!”

    一时情绪有些儿消沉,海都突然纵声长笑:“吾兄,且不论汉军到底是个什么用意,只要过了今天,楚贼再有移星换斗、天地翻覆的本事,也得乖乖做咱们的俘虏!”

    阿术闻言精神为之一振,是啊,自己为什么一清早就渡过泾水来到北岸,不就是为了今天聚歼汉军的计划吗?

    昨天,海都渡过泾河,汉军也针锋相对的把第二军摆到了北岸,与之对峙,海都和阿术仔细观察过了,汉军并没有小船,而是使用的浮桥,只要破坏了几座浮桥,就能让泾水南北的汉军陷入割裂的窘境!

    北岸,汉军有第二军四万多人,对抗海都麾下已经渡过泾河的十个万人队,南岸,金刚、毒蛇、断刃三个军十二万人,对抗铁穆耳的十个万人队,再加海都今晨摆出渡河姿态但暂时还未渡河的十个万人队,同时汉军的金刚军也做出渡河增援北岸的姿态。

    “海都汗王您留在南岸的十个万人队继续渡河,一旦汉军把金刚军渡过去,例行的两军交锋展开,咱们的把都鲁勇士们会乘着羊皮筏子顺流冲下,毁掉南蛮子的浮桥,切断他们南北两岸的联系;此时汗王您在北岸的二十个万人队,抽十五个再乘羊皮筏子回南岸,留五个在北岸钉住他两个军,南岸咱们则用二十五个万人队打他两个军八万人,三倍兵力,一举定胜负!”

    元军的计划并非先吃掉北岸,而是让汉军分兵之后,直接击灭楚风御驾所在的南岸老营,擒拿大汉帝国的指挥中枢!

    “阿术和海都两位枭雄之才,胃口大得很哩!”楚风有些儿好笑的放下了望远镜,刚才他看到海都麾下的还没有渡河的十个万人队,留在河边磨磨蹭蹭的,显然是想把金刚军给引过去,让南岸的兵力进一步削弱。

    实际上,汉军现在的兵力分配,南岸三个军,北岸一个军,显然孤悬北岸的第二军有被聚歼的危险,但海都和阿术,一个为了将来的大汗宝座,一个为了辅佐皇太孙铁穆耳,都想在汉元之战中立下不世之功,所以他们的目标决不是歼灭大汉帝国的一个主力军,而是直指皇帝本人!

    呃~也就是我自己啦。楚风自嘲的笑了笑,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为了敌人的要目标,成了阿术和海都眼中的唐僧肉。

    不过,我有悟空保护(楚风想起了法本的光头),还有观音姐姐哦!(楚风牵起了身旁陈淑桢的玉手)妖魔鬼怪想要吃唐僧肉,只怕不那么容易,说不定,说不定还会崩了自己的牙!

    “这个海都,磨磨蹭蹭的,真不够爽快!他还算个男人吗?”乌仁图娅不屑的撇了撇小嘴,看样子简直想要冲进对方大营,指着海都的鼻子问他为什么不搞快点了。

    中亚成千上万民族在海都铁蹄下瑟瑟抖、挣扎求生,殊不知在这位草原明珠的心里,海都就是个傻了吧唧、笨头笨脑的白痴,连给夫君楚风提鞋都不配!

    若是中亚各族知道他们畏如蛇蝎虎豹、随时掌握生杀予夺的海都,在大汉帝国皇后口中成了混混杂碎,真不知该有如何感想了。

    “还真想抓我呀,呵呵,海都、阿术,还挺有意思的。”距离和沈炼约定的时间还早呢,楚风胸有成竹的等待着,他等得起!

    可海都和阿术等不起!

    突然出现五十部热气球飞越大营上空,谁也猜不到汉军将要搞什么鬼名堂,这时候只能把预定的计划执行下去,尽快击灭汉军主力、擒拿大汉皇帝,便是汉军有什么逆天之计,也叫他胎死腹中!

    海都的部队终于渡河了,海押立剩下十个万人队的各族武士们,起劲儿的划着羊皮筏子,渡过去了八个万人队,这时候,海都欣喜的现,下游金刚军的士兵们开始在浮桥上奔跑,显然是在做渡河前的准备。

    他们终于等不下去了,他们到底是害怕第二军在泾水北岸孤立无援被咱们吃掉!

    中亚霸主海都激动得眼睛略微红,透出野兽吃人般的凶光,他恨恨的盯着远处小山岗上代表大汉皇帝的三丈高的金底苍龙旗,恨不得一口将它平吞下肚才好。

    大汉皇帝楚风,今日是你此生的最后一战!大元朝紫金光禄大夫平章政事世袭蒙古上万户阿术在心头呐喊道。

    我不会给你任何机会!(!)

553章 决胜二:奇思妙计决胜负

    风轻悠悠的吹拂。西北仲夏的上午,太阳星君在黄道面上展开了火伞,炽烈的阳光烤在热气球的球囊上,给它镀上了一层辉煌的金色。

    元军大营西北方向二十里,从六盘山大营沿泾河转运粮草的一个千人队,目瞪口呆的看着遮天而来的热气球,从千户官到牌子头全都傻了眼,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热气球拴在数十里外的山头上,看上去也就杏子那么大点,哪晓得近了之后居然如此硕大无朋,数十部飞行于空中,竟有天地为之充塞的感觉!

    热气球上,航空团上校团长、特种飞行技术教官沈炼俯视着脚下蚂蚁般大小的蒙古兵,浑没将他们放在心上。

    敌人从六盘山沿泾水往东南打关中长安,汉军从长安向西北迎击,会战于泾水北岸,按照作战预案热气球就得到敌人背后的西北方向,泾水上游来,这就必须要东南风的帮助——热气球可以微调方向,但决不可能逆风行驶,甚至风向和前进方向的夹角都不能稍大。球形气囊可不像船帆那样,能够任意调节方向。

    不过,当王恂“借“来东风的时候,沈炼就知道自己的任务将不会有任何阻碍了,因为在这个其他所有国家都没有空中力量的时代,拥有了热气球,整个世界天空就完全属于大汉!

    用旗语出命令,沈炼亲自操纵热气球向下降落,来到距离泾河水面百十米的高度,所有的热气球都参照他的动作,减小火焰、调整平衡,沿着泾河西北-东南的流向,一溜儿排开。

    吊篮中,只有沈炼和另外一位操作员,吩咐搭档控制高度和飞行姿态,沈炼自己将吊篮中装运的六个大木桶之一,桶底部的竹管子对准了吊篮底部为了此次行动而特意锯的一个碗口大的圆洞,然后他拧开了大木桶底部的阀门。

    “咦,南蛮子在朝河里倒什么?”岸边运粮的千人队中,有眼尖的士兵现,打头一只热气球吊篮底下,有一大股黑色的、黏稠的液体,正向着泾河中倾倒。

    莫名其妙!难道是要向河里投毒?元军千户差点儿把大牙都笑掉,心道南蛮子就是笨,整整五十只热气球,光天化日之下大张旗鼓的飞到上游来投毒,便是白痴也不会喝这河里的水了!何况前些天。阿术下毒没放倒汉军,他老人家已经下令全军饮用山泉,防备汉人如法炮制了。

    白痴,蠢货!从千户官、百户官,一直到牌子头和普通一兵,运粮千人队的武士们哈哈大笑,都觉得汉人实在愚笨无比,他们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并且考虑要不要在汉人“投毒”完毕之后,再大吼着告诉他们,阿术平章早就下令不许饮用河中之水,想必那时候,汉军的脸色一定非常好看吧?

    但是,当第二个、第三个,乃至更多的热气球打开阀门开始向河中倾倒那种黑色的黏稠液体时,渐渐有人现了不对劲儿。

    蒙古人有见血封喉的奇毒,汉人也有砒霜、鸩酒、鹤顶红、孔雀胆,有那么千把、几千斤就足够让水流慢、水量少的泾河变成一锅毒水,哪儿用得着像现在这样,哗啦啦的朝河里倒,动辄以数万斤甚而十万斤计算?

    便是毒药也须得花钱买。得来非常不易,大汉再有钱,也不至于要把泾河变成苦得难以下咽的毒汁浓汤啊!

    黑色的黏稠状液体,入水之后并没有与河水融合,相反,漂在河面上,浓稠的一层,在阳光映照下反射出诡异的光芒,顺着河流缓缓向下游淌去。

    直到黑色的污染带向下游漂去很远,东南风才把刺鼻的味道传入蒙古武士的鼻端,每个人都起劲儿的抽吸着空气,对这种略带硫磺气息的物事,究竟是什么可怕的毒药,所有人都莫衷一是。

    “不会吧,好像……好像是石脂水?”有位老兵一脸困惑的摇着头,有点儿不敢确信。

    “什么,石脂水?”离他不远的千户官听到之后,差点一个趔趄从马背上栽下来。

    石脂水就是石油,中华先祖从西周时代就有了认识,到了宋代更是广泛用于生产生活,北宋大科学家沈括的《梦溪笔谈》中记载:“延境内有石油……予疑其烟可用,试扫其煤以为墨,黑光如漆,松墨不及也。……此物后必大行于世,自予始为之。盖石油至多,生于地中无穷,不若松木有时而竭。”

    碰巧这位千户官还知道,除了研制松墨,石油或者石脂水还有一个名字。那就是大名鼎鼎的“猛火油”!

    对,他没有想错,北宋曾公亮的《武经总要》,对如何以石油为原料制成颇具威力“猛火油”,有相当具体的记载。北宋神宗年间,还在京城开封设立了军器监,掌管军事装备的制造,其中包括专门加工“猛火油”的工场。康誉之所著的《昨梦录》记载,北宋时期,西北边域“皆掘地做大池,纵横丈余,以蓄猛火油”,用来防御外族侵略者、主要是西夏兵马的侵扰。

    高宗南渡之后,猛火油就使用得不多了,而且这玩意主要用于凭城防守,焚烧的效果虽然较好,野战中作用却不大,当震天雷、突火枪、七稍炮等大杀器纷纷涌现后,就渐渐退出了战争舞台,仅仅出现在百姓车轱辘上做润滑油,或者焚烧了收集黑烟熬制墨汁。

    蒙古人既不做车夫,又不大写字,自然对石油没什么了解。这位千户官也是听说而已,并没有亲眼见过,但他知道一个非常可怕的事情:石油能漂浮在水面上燃烧!

    “快,快飞马禀报阿术平章!”他气急败坏的叫喊着,狠狠一鞭子抽下,马儿便四蹄攒簇,泼剌剌冲了出去。

    气球上,沈炼轻蔑的一笑,缓缓摇着头:晚了,完了,因为你们晚了。所以你们完了!

    五十部热气球吊篮中运载的石油,哗啦啦的浇向河中,泾河水面,黑色的油污带像一条长龙,蜿蜒曲折,顺流而下!

    东南方二十里,泾河北岸,阿术和海都还在等待,海押立方面留在南岸的十个万人队已乘着羊皮筏子渡到了北岸,汉军的金刚军则磨磨蹭蹭的,一会儿过去一个连,一会儿走上两门炮,到目前为止,只怕过河到了北岸的还不到一个整团。

    所以,现在的局势便是泾水北岸有了海都的二十万大军,汉军第二军有孤悬之势;南岸,皇太孙铁穆耳十个万人队与汉军金刚、毒蛇、断刃三军对峙,其中金刚军有渡河北援第二军的趋势。

    妈妈的,楚贼好生谨慎!阿术悻悻的骂了句,在这关键时刻,便是以智谋出众的名将也难免略微有点儿失态。

    感觉到自己的心浮气燥,阿术赶紧平抑狂跳的心脏,身边的海都则喟叹一声:决定大汉和蒙古两大帝国国运的战争,便如狂潮巨*般席卷天下,即使是阿术,甚或自己,也不能说随心所欲的掌控命运啊!

    那么,把最终的决断,交给长生天吧!

    终于,阿术下定了决心:“当前的汉军有四个军,围歼一个北岸的第二军,还是不能打开局面,再等一柱香的时间,要是金刚军始终不过河,咱们先派把都鲁毁了他们的浮桥,北岸就一兵一卒都不留,汗王麾下的二十万大军。全都乘羊皮筏子过南岸,加上皇太孙殿下的十个万人队,共计三十万大军,和他三个军决战。”

    末了,阿术看着远处山冈上的金底苍龙旗,恶狠狠的道:“我就不信,十个万人队,打不下他一个军!”

    好!海都也被激起了战意,汉人历史上有一位奇才,破釜沉舟击败强敌,要是把第二军隔在泾水北岸,汉军兵力就又下降了四分之一,以全部三十个万人队与之决战,乘破釜沉舟之气势,何愁不胜?

    阿术命人点燃了香,红红的火点看似一动不动,实际上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向下移动,香的高度正在慢慢变矮……

    终于,红点走到了檀香的底部,并且正在慢慢熄灭,此时金刚军还磨磨蹭蹭没有渡过泾河。

    就在红点熄灭的一刻,阿术忽的一下站了起来,冲着海都长笑道:“汗王,咱们联袂渡河!”

    海都微笑着点点头,和阿术并肩走出帐外,并向万户千户们下达了即刻渡河,向汉军动雷霆一击的命令。

    海押立的把都鲁们,乘上羊皮筏子,疯狂的挥动木桨,顺流而下船行如箭矢,很快就到了汉军浮桥前面。

    出乎意料,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抵抗,汉军就放弃了浮桥,这群把都鲁勇士轻而易举的破坏了浮桥之后,倒怔怔的愣着,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原本的计划中,即使能成功的破坏浮桥,也将受到汉军致命的打击,哪知道现在汉军根本就没打算保护它,简直让人匪夷所思,这就像一个人蓄好了劲儿打出一拳,却砸到了棉花包上一点儿不受力那样难受。

    当然,他们没有难受多久,一阵猛烈的炮火过后,处在河面上,没有任何遮蔽掩护的把都鲁们,就沉下水底喂了鱼鳖。

    阿术放心了,无论如何,浮桥被破坏,汉军就失去了交通南北的可能,而计划终于得以实现!

    “渡河总攻!”海都下达着命令,二十个万人队过河协助铁穆耳作战,以三十万大军击汉军的三个军,至于北岸的第二军,海都老奸巨猾的一笑:咱们有羊皮筏子过河,你们失去了浮桥,要么留在北岸眼睁睁的看着你们的皇帝败战,或者有本事就带着沉重的武器盔甲,游过泾水来!

    远处一骑飞来,正是阿术麾下的运粮千户,身子上**的。

    他急匆匆的跑到铁穆耳帐前,却被乱棍打出,知道皇太孙不待见自己,又赶紧抱着马脖子冒死泅过了不顾军中纪律,急吼吼的来找阿术,他冲着羊毛大纛而来,边跑边喊:“紧急军情,紧急军情!”

    什么?五十部热气球中全是装的石脂水,并且倒进了泾河里!

    阿术得到这个消息的一瞬间,仿佛就苍老了十岁,他知道,自己千算万算,却最终落入了楚风的彀中!

    海都无奈的摇着头,热气球在上游二十里倒下石脂水,耽搁这么久,顺流而下就已经不远了!他悻悻的招手向万户们示意:“不要渡河,现在,注意防守吧!”

    向来镇定自若的阿术,一霎时变得慌乱,他知道南岸拥兵十万的皇太孙铁穆耳,已处于极端危险的境地中:十万蒙古驻军和汉军两个主力军战斗力相差仿佛,三个已力有不逮,更可怕的是,铁穆耳毕竟不是直接的指挥官,而自己这位常年统兵的大帅,却在泾河北岸!

    一旦汉军点燃河中石脂水,泾河河面将燃起熊熊烈焰,将南北两岸彻底隔离,这时候,失去了指挥官的十万大军,由少年气盛却缺乏劣势下作战经验的皇太孙统带,眼见泾水之上火焰飞天,不知北岸有何状况生……

    阿术已不寒而栗。

    他之所以敢离开统领的军队来到北岸,就是因为要和海都联袂渡河,哪晓得却落得如此尴尬的窘境!

    “汗王,如今不是意气用事、争夺汗位的时候,在下阿术,不台之孙,兀良合台之子,恳请你以蒙古帝国为重,以成吉思汗铁木真的遗志为重,和我精诚合作,快渡河挽救危局!如今海押立、杭爱山两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汗王挥兵渡河,趁石脂水还没流下来,尚有一线生机啊!”

    海都也是悚然动容,他明白平时再怎么和铁穆耳争斗,现在的局面却不是继续下去的时候,若铁穆耳真的兵败,只怕自己这二十万兵马,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渡河,渡河!”海都惶急的大叫起来:“儿郎们快快渡河,赶在石脂水漂下来之前,渡过泾水去!”

    这时候才觉中计么?远处山冈上用望远镜观察敌营的楚风,嘴角露出了讥诮的笑意。

    你们晚了,你们完了!(!

554章 决胜三:烈火张天照云海

    楚风从望远镜的视野中看见。泾水上游方向的河面已经变得乌漆麻黑,一条在阳光下闪烁着诡异光泽的油污带,宛如长龙般连绵不绝,直到视野的尽头。

    泾水不怎么宽,流量流均无法和南方的大江大河相比,阿术利用这点妄图投毒暗害汉军,楚风也利用这条河道的水文特征,定下了火烧泾河之计。

    石油,以大汉的技术水平很容易得到,早在十二世纪华夏先祖已能用环刃法掘进千米深井,完全不需要楚风从后世带来的先进技术,就能搞到大批石油——别忘了开封府兰考县就是后世中原油田的重要产油区。

    本来,这些石油是准备装上热气球,从空中洒下焚烧敌人营帐的,但元军所用营帐俱为毡房,短时间就能收拢转移,骑上马、赶上勒勒车一跑就是几十里地,热气球却不能任意改变方向,敌人又有羊皮筏子往来泾河两岸,便是有燎原之火,也难烧过河去。那么以燃烧弹空中轰炸的效果,显然不会太好。

    倒是阿术投毒的行为提醒了楚风,既然你可以在河中投毒,我如何不可火焚泾河,在关键时刻将你的兵力截为两段?

    不需要太久,半个时辰,或者更短的时间,南岸的十个万人队就会陷入慌乱、崩溃……

    金底苍龙旗下楚风面带微笑的时候,乘坐羊皮筏子才走了三分之一还没到河心的阿术和海都,现上游方向流下来的油污带已经距离自己非常之近了。

    这是个大的羊皮筏子,用二十只羊皮气囊加上木条制成,浮力极大,在泾河这样水浅、流慢的西北河流上航行,由五名熟练桨手操作,可以说万无一失。

    但要是河面上燃烧起了冲天的烈焰,又将如何?

    智谋出众的阿术平章,已面无人色,身边的海都惊叫起来:“回头,回北岸,咱们过不去了!”

    是的,过不去了,远处的南岸,汉军用十二斤重炮瞄准了偏北的河面,只待油污流到射程内,便要开炮引燃,而此时羊皮筏子还没到河心,剩下的时间。已不够划到南岸了!

    “往回划!”海都惊慌的下达着命令。

    忽然阿术平章像豹子一样窜了起来,一把夺过桨手抓着的木桨,拼命向南岸划着:“快,汗王,咱们一块划,还有机会!”

    没有用的……海都悲哀的指了指阿术手中的船桨,木桨上已沾上了些须黏稠的油污,后者登时面色惨白如纸,颓然坐倒在木筏上,望着南岸皇太孙铁穆耳的营帐,浑浊的老泪流下,嘴唇嗫嚅着,没有人能听清他说的究竟是什么。

    只不知当年阿术作为南征伐宋东路主帅,围攻淮扬期间,令无数淮军子弟血洒疆场,又使奸计、与叛徒朱焕通谋,害死两淮制置大使李庭芝之时,何等的志得意满、何等的趾高气扬,可曾想到也有今日?

    “儿郎们,加把劲儿划回北岸!”海都大声鼓励着桨手,更多的羊皮筏子也跟着掉转船头。桨手比刚才往南渡河时更加卖力十倍,因为现在他们是在和时间赛跑。

    海都下意识的看了看南岸数里外山冈上的金底苍龙旗,正午的阳光分外刺眼,苍龙张牙舞爪似乎正待择人而噬,旗下的大汉皇帝楚风面目看不甚分明,恍惚间海都觉得这位强劲对手的脸上,好像有一种天地握于掌中的气概。

    真乃我蒙古帝国崛起八十年来,从未遇到之劲敌也!海都悻悻的低下头,仿佛被金底苍龙旗的灿烂光华刺痛了双眼。

    油污带顺流而下,已进入汉军十二斤重炮的射程之内,亲临炮兵阵地指挥的金刚军军长法本,回头用望远镜看了看山冈,琢磨着这么大快人心的事情,是否让皇帝本人来下命令。

    视野中,楚风也正举着个望远镜朝这边看,现了法本的举动,他挥了挥手,示意“你看着办”。

    “阿弥陀佛,爷爷度你们罢!”法本兴奋的摸了摸油光亮的脑袋,声音中略微带着点颤动:“开炮!”

    军属重炮团的十二斤重炮,按顺序朝西北方向的河面开火,惊天动地的震动令脚下的地面剧烈的颤抖,大团的硝烟弥漫了炮兵阵地,刺鼻的火药味道甚至让法本的眼睛有些刺痛,一时看不清河面上的情景。

    但高踞山冈上的楚风、陈淑桢、马可.波罗等人,则能看得清清楚楚。

    十二斤重炮射程一千五百米,刚好到油污带的下缘,第一炮弹落下,水面上掀起了冲天的水柱。然而河面上的油污并没有燃烧——炮弹在水面以下爆炸,未能引燃石油。

    第二、第三、第四炮弹相继落下,受限于这个时代的技术水平,开花弹的火率只有百分之九十,有的炮弹落到河里根本没有爆炸,有的则钻进水底下太深,只掀起了高高的水柱,却没能用火星点燃石油,还有一枚爆炸过早,在距离河面几十米的空中炸开,同样无法引燃石油。

    “欧,我的上帝啊!”马可.波罗伸长了脖子,紧张的关注着。

    乌仁图娅呢,每一颗炮弹射出,她都充满希望的欢呼一声,但现没能引燃石油之后,她又失望之极的长叹一声,楚风暗暗好笑,看她那小样儿,只怕恨不得亲手射一支火箭过去引燃吧?

    惟有陈淑桢声色不动,可楚风知道她也紧张的期待着,因为她白嫩的柔萸,此时正紧紧的攥着楚风的大手。手心里还有点微凉的汗水哩!

    山冈上的君臣之中,只有楚风真正镇定自若,因为他早已知道技术的进步,让一千五百米以外点火这件事,变得轻而易举,第五或者第六炮弹就一定会达成目标。

    炮兵阵地上,又绽放了一朵白色的硝烟之花,人们就知道,又一枚炮弹以肉眼看不清的度射向了一千五百米外的河面。

    失败了好几次,人们对这枚炮弹的期待值也下降到了冰点,只有乌仁图娅一如既往的出欢呼:“哈。又一呢!一定会点燃的!”

    马可.波罗正想和老对手斗斗嘴,河面上的异相却让他张口结舌:只见刚才的炮弹飞到石油污染带上空,就在空中爆开了。不像开花弹炸开后弹片四射、冲击波裹挟着硝烟涤荡四方,这次爆炸的声势小了许多,但空中出现了一颗硕大的火球,燃烧着、翻滚着,仿佛有着诡异的生命力!

    “这、这是什么,撒旦从地狱之门带出的火狱烈焰?”马可.波罗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只是把开花弹中的火药减少,再往里面填了些石油,就成了燃烧弹。”楚风淡淡的回答,于他而言,这简直是一件最微不足道的小事。

    陈淑桢则攥着夫君的手,几乎要攥出水来,殷红的小嘴翕张,若不是众目睽睽之下,只怕要狠狠亲楚风一口:“皇上可知道此物的战术价值?我汉军今后进攻敌营,点燃木栅栏、焚烧毡房营帐,烈焰之下谁能抵挡!”

    楚风哈哈一笑,左手在乌仁图娅的小蛮腰上用力一揽,被陈淑桢抓着的右手顺势一带,软玉温香撞了个满怀,“且不要闲讲,当年文天祥开府兴国**江西,江西父老群起响应,以土语中鞑子音同鸭子,曰八月十五杀鸭子——文天祥在江西杀得鸭子,夫君今天便在泾水上,请两位老婆看烧烤鸭子!”

    此时的河面上,早已燃起了冲天的烈焰!

    方才,燃烧弹的火球在空中绽放,一团团火焰如天女散花般坠落,一旦与河面上的油污接触,登时就点燃了石油,熊熊燃烧起来。

    当此时又有东南风相助,风助火势、火借风力,形成了赤焰涨天的火头,如山崩般压向上游。其势不可挡。石油本系黏稠流质,漂浮于河面之上,遇火燃烧后,蔓延极为迅,火头从泾河下游朝着上游方向延烧,度竟然快逾奔马!

    河中乘着羊皮筏子的海押立各万人队,疯狂的划动船桨想躲过浩劫,有些出晚的,见势不妙就掉转船头朝北岸划,有些出早的已过了河心,便使出吃奶的劲儿往南岸划,只苦了出不早不晚的,无论掉转船头还是继续朝南岸前进,都躲不过火魔的舔舐。

    高达数丈的火头席卷而来,浓浓的黑烟直冲上天,一时间好像天空中的白云都被染黑,而炽烈的火光,更是令云霞变为赤色!

    呼——火魔与风神合流,炽烈的高温影响了局部小气候,火头席卷之处氧气被消耗,空气形成了负压,本来微醺的东南风,在河面上变得狂猛爆烈,推动着火头疯狂前进。

    最靠东南的一条羊皮筏子上的元军,成为了批牺牲者,几乎是一瞬间,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火墙,就将他们连人带船吞噬,汉元两军数十万人或惊惶欲绝或兴高采烈的目光注视下,简直连让人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留下,便成为了灰烬。

    事实上,如果有一部高摄影机拍下了画面,并且用慢镜头重播,人们就能清晰的看见,当火头距离羊皮筏子十米的时候,东南风卷起的炽热空气就让筏子上的元兵呼吸困难,正在拼命划桨,剧烈运动让缺氧的人们张大了嘴巴呼吸空气,但炽热的空气不但不能带来氧气,反而以高温灼烧着肺部,让他们的肺一瞬间便被高温烤得水肿,失去了呼吸的功能。

    火舌,先让元兵的毛燎成了灰烬,头、眉毛、胡须的稍儿是人体上最先开始燃烧的部分,与此同时,他们的皮肤被火舌舔舐,生理反应让皮肤在o.3秒内出现了水泡,然而,继续肆虐的火魔很快烤干了皮肤的水分,枯黄、焦烂的皮肤像久旱的大地那样皲裂,高温侵入了肌肉、侵入了内脏,尽管人体似乎还在可怕的扭曲挣扎,其实大脑皮层早已像鸡蛋那样被煮熟,人体垂死挣扎的动作,只不过是剧痛导致的神经反射……

    可怕的火焰在继续北进,所有被油污带沾染的东西,无论羊皮筏子,还是乘坐羊皮筏子的海押立武士,都逃不过这空前的浩劫,一条又一条的羊皮筏子被火魔吞噬,许许多多的中亚武士绝望的嘶吼着,出让枉死城恶鬼都会不寒而栗的恐怖叫声。

    完蛋了,完蛋了!海都失魂落魄的跑上岸,方才连他一块动手,拼了老命的划船,这才在火头延烧过来之前跑到了岸上来,但麾下许许多多的武士,就没有这么幸运,留在河中的人们,被火魔无情的杀死。

    在冲天而起的火山面前,人力简直渺小到了极点,此时海都才知道什么饮马涸泽、投鞭断流,究竟有多么愚蠢可笑!

    与海都的失魂落魄相反,山冈上的大汉帝国君臣则欢呼雀跃。

    马可.波罗睁大了灰蓝色的眼睛,嘴张得能生吞整只鸡蛋,双手不停在胸口划着十字:“天呐,我的陛下,这究竟是上帝降下了末日审判的烈焰,还是赫怀斯托思倾倒了地狱熔炉中的岩浆?”

    烈焰冲天而起,山河变色、天地动容,静静流淌的泾河,变成了一条焚烧元军侵略者的火焰之河!

    “神龙忽上腾,尾鬣风霆奔,积浪自生火,烈焰焚乾坤。”为创作完成整部《大汉开国群英传》而随驾采风的关汉卿,不由自主的吟诵着陆游的名句,一时间文思泉涌,接下来几章的结构全都清晰可辨了。

    乌仁图娅呢,这位豪爽的草原明珠,再也顾不得什么礼法了,一口深深的吻到了楚风的脸上,她火辣的娇躯,似乎比河面上传来的炽热空气,温度还要高上几分。

    两军对垒、一月苦战,终于守的云开见月明,胜利的巨大喜悦,让陈淑桢也把一切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不甘示弱的挽紧了楚风的胳膊,柔嫩的红唇在他面颊上深情的一触。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胜利之吻”?楚风呵呵直乐,心说要是赵孟頫在此,画下这一幕,想必可以作为汉元交战历史上的经典一幕,流传后世而不朽吧?

    泾水北岸,北元平章政事阿术怔怔的看着南岸,冲天而起的烈焰在河面上形成了不可逾越的火墙,黑色的滚滚浓烟更是阻隔了视线,他根本看不清南岸的局势,就连皇太孙殿下高高的羊毛大纛,也在烟火中无法辨识。

    正如阿术担心的,北元皇太孙铁穆耳岂止失魂落魄,简直已成了行尸走肉:标准的纨袴子弟,虽然骑射功夫、统领大兵的本事绝对没有丢下,毕竟不像先辈那样起于蛮荒草莽之中了,占上风时候,也能指挥若定、挥斥方遒,俨然一代天骄的传人,在阿术辅佐下无论统领大军作战,还是朝堂政治斗争都有上佳表现。

    可一旦形势急转直下,自幼便为真金太子嫡子、大元第二顺位继承人,从来没有经受过挫折的铁穆耳,顿时被逆境危局吓得乱了方寸。

    此时,他正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躲在帅帐中团团乱转,任凭焦急的万户官们在帐外催促,任凭急报一道道传来:

    “启禀皇太子殿下,南蛮子以石油火焚泾水,隔绝两岸,现已不能看清北岸阿术平章和海都汗旗号,彻底失去了联系。”

    “启禀太子,汉军三个军已正面展开,枪炮齐施威势惊人!”

    “启禀太子,汉军极其嚣张,炮火抵近射击,我军士气低迷难以抵挡,炮火已近大营!”

    ……

    仿佛为了证明报告的真实性,斥候话音刚落,就有炮弹从远处拖着可怕的啸音射来,就在相当近的地方爆炸,引起的震动让大帐噗噗作响,冲击波狂飙而至,支撑大帐的木架在巨大的压强下吱嘎吱嘎的作响,濒临倒塌。

    铁穆耳浑身一震,知道目前已是危急关头,绵延自成吉思汗铁木真的勇悍血脉挥了作用,他默默的走到帐中,穿上了精细的翎根甲、配上了最好的顽羊角弓。

    “便是死,我也得像个真正的皇太孙那样去死!”

    元军军营外,汉军三个军十二万大军已倾巢而出,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压了过来。

    是的,这个时代的骑兵决不是单凭火枪火炮就能战胜,事实上直到拿破仑战争期间骑兵仍然是主战兵种,甚而更远,在定装弹线膛步枪、机关枪、铁丝网和战壕主宰的二十世纪初战场上,骑兵依然是决定战场胜负的关键环节——西元一九一八年的苏俄内战期间,红色哥萨克们正是挥舞着马刀冲向白军的机枪阵地,《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书中,保尔.柯察金挥舞马刀砍翻机枪手的场面是那么的激动人心。

    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坦克的出现,才彻底终结了骑兵作为陆地机动突击力量的历史,鸦片战争中陆战一边倒的场面,并非满蒙骑兵屈服于英法火枪步兵,而是综合国力的全面落后、制度的腐朽没落、军队的玩忽懈怠。

    这个时代的汉军,技术水平别说和一九一八年的苏联红军比、和南北战争中的联邦军比,就是和拿破仑的军队相比都有那么点不大不小的差距,毕竟工业化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尽管楚风来自后世的知识,让大汉帝国少走了很多弯路,某些单项上的突破尤为明显,但整体上不过刚刚达到了工业革命前期的技术水平。

    所以,和正处于巅峰状态的蒙古帝国较量,本不该出现一边倒的情况,但今天的事情实在是太特殊了:

    泾水河上的烟火,隔绝了两岸之间的联系,南岸来自杭爱山、六盘山的十个万人队,一时间人心惶惶,甚至对海都是否会挥兵来援都存在疑惑:谁知道这位中亚霸主会不会趁机让汉军消灭我们,除掉他夺取蒙古大汗宝座的障碍?

    敬爱的、百战百胜的阿术平章,在这个关键时刻却不在本军之中,有知道阿术在北岸海都营中的军官,倒也罢了,可有些部队的中低级军官和大部分士兵都不知道,不知道是谁喊了句阿术平章已经战死,各万人队的混乱登时就加了几倍,知道内情的军官们纷纷解释却无人相信,偏偏惟一能辟谣的人、也就是阿术平章本人留在北岸无法过河。

    皇太孙铁穆耳被打得有些懵了,平素军务主要由阿术处理,他只是名义上的统帅,并没有直接统带军队的经验,听闻汉军用匪夷所思的计策火烧泾河,一时间乱了方寸,脑中一团乱麻;而各万人队的万户官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弄得昏了头,显然原定下一步围歼汉军的计划不能实现了,主心骨阿术平章又不在,只能来帅帐问铁穆耳,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什么吩咐下来,等在帐外白白的让宝贵的时间流逝……

    各种情况相加,元军登时就落了下风,何况十个万人队,本来就只能抵挡汉军两个主力军,三个军就力有不逮了。

    铁穆耳终于带着万户官们出现在战场上,可局势已经恶化,元军正在节节败退。

    楚风在山冈上招展金底苍龙旗,汉军气势如虹:皇帝御驾亲征,火焚泾河,敌人已如野兽落入陷阱之中!

    “进攻,一二三排准备排枪齐射,打掉左前方的敌人!”金刚军攻坚英雄连连长李世贵,指挥着部队奋勇前进,抵御敌人进攻的时候,攻坚英雄连守在阵地最前沿,进攻敌人的时候,上级想让他们歇歇,但李世贵坚持认为,自己的连队仍然应该摆在全军的刀尖上。

    肩膀上,三枚铜质军衔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想到皇帝亲自颁的军衔,想到阅兵式上走在最前列的光荣,李世贵就觉得,身后那座山冈上的金底苍龙旗下,有一双目光炯炯的眼睛正遥遥的注视着自己,激励着自己去奋勇杀敌。

    “排枪,放!”

    步兵列成整整齐齐的密集阵型,挺着比森林中树木还要密密麻麻的刺刀,一排排如墙而进,枪手们不停的放着枪,射出一波*瓢泼般的弹雨,无数蒙古武士在弹雨中倒在血泊,无数战马嘶鸣着,软软的跪倒。

    李世贵连所属的两门三斤炮,因为轻便随同步兵前进,倒把重炮部队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前方,有蒙古骑兵鞭打着战马、挥舞着战刀,呜嘟呜嘟的吆喝着冲杀而至。

    “三斤炮,正前方,四百米,霰弹射击!”

    李世贵一声令下,身边两门装弹待的三斤炮立刻爆出了怒吼,八十枚霰弹争先恐后的射出炮口,以狂风骤雨之势席卷了正面一个角度狭小的扇形范围。

    无论蒙古武士的罗圈甲,还是战马的粗皮厚肉,都无法抵挡霰弹弹丸携带的强大动能,而且高冲刺的战马连转弯躲避都很难做到,十余名蒙古武士被李世贵这两霰弹形成的弹雨笼罩其中,他们身边距离不算远的战友,只听得一阵噗哧噗哧令人牙酸的弹丸切割**和骨骼的声音,这些武士就和自己的战马一同倒下,人和马的尸体呈现出可怕的扭曲、变形,浓稠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大地。

    “哈哈,打你们兔崽子,顶在最前面受了一个月的气,啃了一个月的骨头,好歹让老子吃嘴肥肉!”李世贵哈哈大笑着,高兴之极。

    不过,可怜的李世贵并没有高兴多久,因为骄傲的骑兵们呼哨着从两翼冲了出去,把步兵甩在了身后,这些大汉帝国陆军的骄子们,挥动马鞭抽打着高大神骏的阿拉伯马,手中战刀闪耀着夺人心魄的寒光,就像一阵龙卷风吹了出去。

    当面的蒙古武士们早已被炮火、火枪和河面上的烈焰吓得胆落,如何能够抵挡?骑兵们砍瓜切菜般斩杀着曾经不可一世的蒙古武士,这些凶悍的武士,此时却只知道抱头鼠窜,只有不到五分之一的人能够鼓足勇气上前抵抗——当然是徒劳的抵抗,汉军骑兵很快用马枪和手榴弹解决了他们。

    慌乱的蒙古武士,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便是皇太孙铁穆耳亲手磨动代表大元皇朝皇太孙资格的羊毛大纛,并令人吹响苍凉的牛角号,十万精兵仍旧如同没头苍蝇般乱撞,有的要抵抗,有的要逃走,往东的往东、往西的往西,乱纷纷的别提阵型,就是统一指挥都无法做到。

    事实上,蒙古武士的溃败已成为定局,便是神仙佛祖,便是成吉思汗铁木真本人亲自驾临也无法挽回危局了,大元皇太孙铁穆耳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一夹马肚子,冲了出去……

    北岸的海都和阿术两人怔怔的望着炮火连天的南岸,知道铁穆耳的十个万人队,只怕是要彻底完蛋了,只不过下一步应该怎么办?是走,还是守?

    大元平章政事世袭蒙古上万户阿术的眼睛里突然冒出了血红的光芒

555章 决胜四:虏骑血洒衣,单于泪沾臆

    海押立军中的回鹘武士赛力杜。好不容易在火烧屁股之前逃上了岸,身后,许许多多的同伴被河上的烈焰吞没,化为了泾水河底的一具焦尸。

    火助风势,和熏的东南风在泾水之上变得狂猛呼啸,将河面上炽热的空气送到北岸,赛力杜远远的逃到十余丈外,仍然感觉干燥、高温的空气,让肺里火烧火燎般难受。

    呼哧、呼哧,龟兹武士色楞格和百户官互相搀扶着,两个人直喘粗气:方才他们拼尽全力划船,实在累得连条癞皮狗都不如了。

    定了定心神,赛力杜壮着胆子回头看,只见河面上到处都是被烧得焦烂的羊皮筏子和海押立武士的焦尸,漆黑的尸体皮开肉绽,漂浮在河面上,可怕的伤口扭曲、变形,死前的肌肉痉挛则让所有的尸体变得分外狰狞可怕,但这一切都不是最令人恐惧的,倒是东南风将河面上烧烤人肉造成的令人作呕的臭味吹上了北岸,就算是最坚强的武士。闻到无数同伴皮肉被烧焦的味道,也不由得心胆俱寒。

    有跳进水中躲藏了一段时间,或者身处油污带边缘,被烧伤而一时未死的武士,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周身须燎成了灰烬,被烈火烤到的皮肤呈现深度烧伤的诡异粉红色,这些烧伤的部位痛入骨髓,偏生一时半会不得就死,他们就张开嘴嗬嗬的呻吟着,宛如地狱中受刑的恶鬼……

    五十部热气球运载的石油并不多,即使是在小小的泾河中燃烧,也没烧多久就火势慢慢变小,最终必然会渐渐熄灭。此时火头虽然还有几尺高,但浓稠的黑烟已变得淡薄了,赛力杜揉了揉被烟火熏得流泪的眼睛,眯成一道缝,定睛细看就能瞧清南岸的局势。

    他正巧看见大元皇太孙铁穆耳率领着将军们,冲向汉军步兵方阵的一幕,短短几分钟,铁穆耳和他的亲随卫士就被淹没在了银灰色的钢铁洪流之中,然后,代表大元皇朝继承人身份的羊毛大纛,被汉军砍倒,灰白色的战旗于烟尘中黯然降落……

    杭爱山的人,就这么完了?

    不单单是赛力杜,也不仅仅是他身边的百户官和色楞格。北岸海押立方面二十个万人队的所有将士,全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因海都和忽必烈的汗位之争,海押立和杭爱山两军作战,前后历时十余年之久,对方有几斤几两都清清楚楚,断断没想到,杭爱山的骄兵悍将们,不到半个时辰就被消灭殆尽,大元皇太孙铁穆耳兵败身死!

    所有的人都在扪心自问,要是方才自己处于杭爱山诸军的境地,可有希望逃出生天?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因为河面上漆黑焦烂的尸体,还在提醒着海押立各族武士,方才那一刻,自己是多么的惊慌失措,如果汉军动进攻,又会多么的势不可挡!

    “皇太孙铁穆耳,杭爱山、六盘山的十万精兵,就这么完了?”

    有人在身后喃喃的念叨着,赛力杜转身一看,赫然是以黄金为名、纵横中亚十余载无敌的勇将阿拉坦。只不过现在这位海都汗麾下第一骁勇的万户官,怔怔的看着南岸,脸上再没有了一丝一毫的骄悍锐气,好像丢掉了军人的魂魄,他远远望着东南方山冈上的金底苍龙旗,眼神中分明有了畏惧之色,他甚至不敢像以前那样高高的扬起头颅,而是像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

    “水中火,天火神罚!”逃上岸的海押立各族武士们惊惶的叫喊着,绝大多数的将士并不明白石油能漂浮水面燃烧的道理,他们只知道汉军用难以想象的办法,让泾河水面上腾起了烈焰。

    自古水火不容,汉军竟能让河面起火,这不是长生天降下的天罚,还能是什么?

    传言中,大汉皇帝楚风能呵斥长生天,令日月改道、晨昏颠倒的神迹,就在各族武士之间口口相传。

    有人窃窃私语:“知道吗,新一代蒙古将领中的把都鲁,战无不胜的塔出大帅,就是在江西死在了蛮子皇帝楚风的手中,当时,楚风把天空中的太阳遮蔽,整个世界都变成了虚空……”

    不知道是回鹘还是吐火罗的士兵,压低了声音说道:“是啊,辽东各部就归服了大汉,我听说楚风皇帝才是真正的天可汗!成吉思汗不过是‘和大海一样广大’,天可汗的威严却覆盖了苍天之下的所有陆地和海洋……”

    军心已乱、士气已堕!远处的中军帅帐。海都汗的双手微微抖,这位中亚霸主平生第一次有了畏惧,即便是在苍天之主忽必烈身前也从没有过的畏惧,他感觉到东南方那座小山岗上的大汉皇帝,宛如神祗般威力无穷、不可战胜!

    “不,我们还没有败,我们还有机会!”阿术先跪下向着南方正在徐徐降下的大元皇太孙羊毛大纛三叩九拜,深思熟虑后站了起来,目光炯炯的逼视着海都,脸上竟然没有了半分悲戚之色,甚而多出了毅然决然的坚毅。

    海都悚然一惊,俄而大喜:名震天下的阿术平章,大元朝继伯颜丞相之后惟一有可能力挽狂澜的雄杰,果然并非浪得虚名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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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恭贺吾皇又得此大捷!”关汉卿一揖到地,这位梨园才子看着楚风的目光,实在是崇敬到了五体投地的程度。

    现在大汉国内,一位关汉卿关夫子、一位赵孟頫赵才子的墨宝千金难求,无论戏剧院还是青楼瓦舍,他们的出现都会引起骚动,但谁都不知道,两位舞文弄墨的书生,平生最佩服的就是大汉皇帝楚风——提三尺剑平天下,底定江山、华夏一统。这才是英雄豪杰的事业呵!

    楚风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关汉卿的肩膀:“唔,《大汗开国群英传》在报纸上的连载章节,想必又不缺内容了吧?”

    关汉卿受宠若惊,从一个落拓书生到大汉帝国的戏剧界第一人,全赖皇帝宠信啊!他拱手施礼,略带激动的道:“皇上指挥若定,将士奋勇争先,奇谋妙断神鬼莫测,北元鞑虏一火而空,这一章就叫做《大汉皇帝施火攻。祝融降下泾水河》!”

    “不要宣传个人嘛,要突出集体智慧,突出基层士兵,竖立典型人物。”楚风装模作样的谦虚两句,惹得乌仁图娅悄悄伸出了春葱般白嫩的中指。

    其实楚风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如今大汉皇帝早被说书先生和梨园才子们,在各种各样的戏文、话本中,吹得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了,时而胯下赤兔马、手中九九八十一斤青龙刀,吼声如雷,力劈华山,时而羽扇纶巾鹤氅道袍,七星宝剑、五雷正法,与敌方妖人斗法逞威,时而又掐指一算,便知过去三百年未来三百年,简直比佛祖爷爷的天眼神通还要厉害……

    总之,“修真仙侠”类话本中,楚风是蜀山剑仙,“武侠历史”类话本中,楚风功夫比关张赵马还要厉害三分,虽然秉承子不语怪力乱神的精神,大汉帝国皇帝本人并没有在这场规模宏大的造神运动中推波助澜,但百姓的热情总是让他的形象变得越来越高、大、全。

    于是,现在根本没必要再竖立楚风的个人权威了,至少在许许多多的话本中,楚风的王霸之气早就狂飙到了上穷碧落下黄泉的地步,再吹,他自己都怕出现“楚风乃十世修行之好人。吃楚风一块肉,长生不老”的话头,那就倒霉带冒烟了。

    “像攻坚英雄连连长李世贵,北元把他从人变成鬼,大汉又把他从鬼变成*人,今天我在望远镜中也瞧见了,一直冲杀在前,写写他的英雄事迹,也很有代表性嘛!”

    关汉卿听得楚风如是说。立刻在特大号的笔记本上记录下来,预备战后采访李世贵,好好写一篇战斗英雄的专访。

    “那么,现在执行第五号作战预案吗?方才我看见法本在朝这边打旗号,大约是问下一步行动方略吧?”陈淑桢一手紧紧的挽着楚风,一手遥指战场之上,泾河南岸的敌人已在极度慌乱中大部被歼灭,北元皇太孙铁穆耳的羊毛大纛被斩倒,想必这位皇太孙本人,不是被斩杀于乱军之中,就是已经束手就擒了吧。

    陈淑桢话音刚落,联络官就把旗语信号翻了出来:“金刚军军长法本询问皇帝,下一步是否执行五号预案?”

    楚风微微颔,目光投向了泾河北岸:“打过泾河去,活捉海都老贼!”

    很快,工兵部队开始在火焰熄灭的河面上搭建浮桥,只见他们拿出奇奇怪怪的钢铁工具,以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进行施工,成套钢结构支撑,优良的辅助工具,熟练的训练程度,让工兵的进展非常快,不到十五分钟,一座浮桥的雏形就有了三分之一。

    汉军就要打过来了!海押立方面的武士们顿时惊慌失措:简直不知道那面金底苍龙旗下,可怕的天可汗究竟又有了什么新的计谋,要是不及时离开这倒霉的泾河,下面还不知道要倒什么大霉呢!

    不过,阿术和海都并没有这么想,两人联袂走出了中军帅帐,出现在众人眼前。

    刚刚十分钟前,阿术给海都分析了当前的局势,要是转身逃跑,汉军骑兵部队可不是吃素的,而大败之后的海押立各军,转身就跑,这士气也就必然降低到了冰点,绝无阻截汉军的可能,那么就会面临长途衔尾追杀的窘迫情况。

    衔尾追杀?当海都从阿术嘴里听到这个词的时候,他无奈的苦笑了起来。

    曾几何时,这个名词是蒙古军战术的专有名词,只有草原骄子的骑兵追杀农耕民族的步兵,哪儿有农耕民族的军队,能追杀来去如风又如电的铁骑劲旅?

    偏偏现在,汉军的骑兵部队为数不少,金刚、毒蛇、断刃三个重装军各有一个团,各师又有骑兵营,各团又配着骑兵连,山地战编制的四川第二军也有一个营,各师配属骑兵连,骑兵总数不下万人,海都虽搞不清楚汉军的具体编制,但仅凭观察就知道汉军的骑兵绝对不少。

    一旦宣布撤退,从海押立远道万里而来却一战败北,给各族武士的心里冲击定然非常巨大,再加上刚才火焚泾水的场面带来的震惊,南岸杭爱山诸军覆灭的影响,海都可以百分之百的确定,士兵们一跑就再也收不住腿,即便是汉军衔尾追杀,把他们像猎杀兔子一样一个接一个的打下马来,自己也绝不可能组织起有效的反击或阻截。

    到那时候,只怕从泾水北岸直到六盘山大营,这几百里路上将会倒下无数海押立武士!

    明白了这个道理,海都就知道自己不能跑了,他带着阿术平章,招拢了亲兵扈从和万户千户们,故意用最大的声音告诉他们:“阿术平章说了,方才那运粮千户已经告诉他,汉军热气球在西北往六盘山方向走的河边峡谷,埋下了数万斤炸药,这些地雷会炸得咱们粉身碎骨!”

    所有的海押立武士,登时面色大变,吓得浑身颤抖起来,脸色刷的一下变得煞白:妈呀,几万斤炸药,自己这百十斤,那还不炸得连根寒毛都找不到了?

    泾水往西北六盘山方向走,有一处很狭窄的峡谷,海都就是诈唬麾下,说汉军在那儿埋下了许多炸药,在必经之地的咽喉要道埋地雷,海押立各军自然过不去了嘛!

    各族武士们并不知道汉军热气球的载重量,所以也没有人去想在载了这许多石油之后,热气球如何还能装几万斤炸药,头脑简单四肢达的武士们,根本就不会怀疑海都和阿术的谎言。

    “妈妈的,老子万里迢迢的过来,一个铜子都没抢到,南蛮子还想把老子的命留下?”有位素称勇悍的吐谷浑武士,悻悻的挥舞着弯刀:“拼了拼了,大不了和他们拼了!”

    “对,汗王和平章领着咱们,和他们拼了!”

    蒙古武士、回鹘和吐火罗各族武士们,心里头那个憋屈啊,本说跟着汗王大军过来,打进汉地就放手大抢一把,将汉地精美的丝绸、瓷器,和汉地漂亮的姑娘们掳为自有,万一打不过南蛮子嘛,骑上马甩几鞭子跑掉就算了,应该不会有多大的危险,显然是投入低、收益高的一桩好买卖。

    可有谁知道,汉军如此犀利,几下就让大元朝皇太孙麾下的骄兵悍将灰飞烟灭,海押立各军这要走吧,偏生汉军还派热气球在前面把回六盘山大营的路给堵住了!

    赛力杜在不远处听到这些,只叫起了撞天屈:妈妈耶,一个铜子都没捞到手,汉人还想把咱们的命留下,这也太霸道了吧?

    可他也不想想,要是打进了汉地,面对农夫们辛勤耕耘获得的粮食、财富,武士们会手下留情吗?他们不是一心想着劫掠汉地的财帛和姑娘,才会忍受黄沙漫漫的天山南路、炽热的土鲁番盆地,不远万里来到关陕之地?

    凶悍的龟兹武士色楞格则叫得很大声:“拼了,和南蛮子拼了!”

    拼了,拼了!喊声一阵阵传出去,诚然武士们是为了金银财宝子女来到汉地,满心想着大财,但退路被截断的情况下,也逼出了他们胸膛里游牧民族特有的勇悍之气。

    置之死地而后生!海都和阿术对视一眼,欣慰的笑了。

    一时间,武士们疯狂的叫嚣着,声浪一阵阵传到了泾河南岸,高岗上大汉帝国君臣的耳朵中。

    “海都,这家伙不简单啊!”陈淑桢有些儿郁闷,目不转睛的看着对方的羊毛大纛,手按剑柄跃跃欲试。

    楚风就知道女将军又犯了阵上杀敌的意气,赶紧握了握她略有些冰凉的小手:“海都老匹夫,不配我夫人出手,单单法本光头佬,就能让他难看!”

    “于绝境中重振士气,这份本事,无论是海都还是阿术,都非常了不得呢!”陈淑桢倒是实话实说,她觉得,海都和阿术已经是很值得自己亲自动手斩下头颅的名将了。

    “所以在第二军渡河之前,我就告诉王立,很有可能有一场惨烈的血战在等着他们……”楚风用望远镜看着北方的局势,就在小山岗对面的北岸,死守钓鱼城四川第二军的战旗,正在东南风中猎猎飞扬。

    “工兵加快度,南岸各部队准备渡河增援北岸!”

    此时,北岸与大汉皇帝所在高岗相对的位置,四川第二军四万余兵马已展开战斗队形,上将军长、死守钓鱼城功臣王立正注视着海都麾下各万人队的动向。

    他放下了望远镜,因为敌人的进攻已迫在眉睫。

    “我的将军们,你们有没有信心,坚持到大汉皇帝率领各主力军渡河增援,一举击溃海都主力?”

    将军们的回答,就和王立回答楚风的问题时一模一样。

    沉默。

    四十三年的防守,让他们对任何进攻不屑一顾!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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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风1276介绍:
你有怯薛军,
我有太平洋;
你有射雕弓,
我有燧枪。
若想留性命,
快投降!
——楚风致元朝皇帝勃儿支斤.忽必烈的一封信汉风1276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风1276,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风1276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