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1章 信鸽
正月初五,北方大地还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借着杭州湾的暖湿气流临安城已早早迎来了春的脚步,市面上行人渐多,还不时有梳着冲天炮的倭人、长着大饼子脸的高丽人探头探脑的走过——临安,这座马可.波罗UU小说“宛如天堂般辉煌灿烂,美丽以致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城市,早在数百年前就是宋、高丽、东瀛三角贸易的中心,如今大汉帝国成为东方各国的宗主,他们更是抱着三分朝圣、七分敬畏的心情,到这里来感受中央天朝的繁华与强盛。
茶楼里,更是人声鼎沸,只不过不像街面上的兴盛、繁荣,这里的人们脸上都带着愤愤不平的神色。
“邓光荐这家伙,七十多岁的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干这般大逆不道的罪过,还有半分人心肝么?”谏议员崔世安抖着张报纸,虽然他大字不识一箩筐,可刚才方秀才把文章读了一遍,这下可好,算是捅了马蜂窝,崔老爷子登时气得脸红筋涨,太阳穴突突直跳。瞧那样子,要是邓光荐、杨琏真珈站在他面前,准得被他活活撕了。
大汉报纸上披露了邓光荐、杨琏真珈等人挟持故宋恭帝赵显,企图暗杀楚风夺取皇位的全部经过。
当年儿子替大宋朝卖命,抵抗蒙元牺牲在了战场上,到谢太皇太后降元中间还有一年的时间,大宋朝非但没有个说法啥的,该纳的粮、该交的税,也没少一个铜子;倒是大汉皇帝,给儿子定了烈士,修了高高的纪念碑,还给自己这个烈士遗属抚恤钱……每当想起儿子在战场上壮烈牺牲,到头来谢太皇太后、全太后和显皇帝却不声不响降了元鞑子,崔世安就为儿子感到十二分的不值,十二分的委屈。
“凭什么?”崔世安气愤的挥动着手臂,“他们要降元,就把咱们临安千千万万老百姓扔给了鞑子兵,大汉打走了鞑子、收复了临安,救了咱们阖城百姓,他都降元做了俘虏的,凭什么回来,又有什么脸回来抢皇位!?”
是啊,是啊,茶客们连连点头,就算没崔世安那么激动,但他们对大宋朝甩下百姓,在临安没做什么抵抗。谢太后一伙降元、行朝一伙出海,平白把百姓们甩给鞑子兵这事,心头都是有那么几分怨气的。
“还是大汉皇帝的新儒学说得好,天生蒸人,树之以君,所以对越天地司牧黎元……”方秀才摇头晃脑的说了些四言八句,现四周静悄悄的一片,人们都睁着双眼睛怔怔的看着自己,这才觉这是茶馆,不是国文课堂上背书。
他不好意思的干笑两声,换做白话道:“所谓君王受的天命,就是百姓纳税,君王用来养官、养军队,保护百姓。如故宋谢太皇太后那样,收了咱们的税、征了咱们的粮,还押了咱们的兄弟、儿孙去当兵,到头来他们却一降了之,把咱们扔到鞑虏虎口里,则百姓交税、纳粮、当兵为的什么?”
茶客们闻言都点头道:“对对对,像大汉皇帝这样,勤政爱民、承天受命的君王。才是真龙天子哩!如今真龙天子出世,鞑虏忽必烈就一日不如一日了,邓光荐却巴巴的把江北万里山河送到鞑子手里,真个无耻!”
码头上算帐的庞师爷,也把折扇一拍:“故宋朝廷太也不堪,有张世杰、文天祥这般忠臣良将也不会用,只晓得用那贾似道、巫忠、丁大全,还有更早的韩侂胄、秦桧、张邦昌、刘豫,焉能不亡?”
然而也有老派、厚道的人摇摇头,迟疑着说:“这报纸上写的,也不见得就是真的,大宋朝毕竟深仁厚泽三百余年……”
方秀才冷笑一声,把报纸抖得哗哗响,声音也咄咄逼人,和他争论起来:“第一,报纸上绝对没胡说,您没看这下面,故宋直学士院、左丞相陆秀夫,故宋近枝宗室赵孟頫写的谴责书,对了,要是这两位您还信不过,报纸背面还有故宋末帝赵昺和杨太后写给大汉皇帝的感谢信——那邓光荐丧心病狂,为了推显皇帝即位,连海上行朝的末帝赵昺都当作拦路石呢!”
宋末三杰之一、与文天祥张世杰其名的陆秀夫,以孤介清高闻名于世,并誓一辈子只做教书育人的老师,不再出仕为官,他的话,谁能反驳?更别提还有深入北元虎穴的大英雄赵孟頫。以及杨太后和故宋末帝母子的声明了!
临安人天天看着上面这些人的车轿来来往往,前天当街生刺杀案之后,皇帝楚风还按照原计划在赵昺府上盘桓了半日,饮酒赏景后一行人又到不远处的岳王庙拜祭,这是临安百姓看得清清楚楚的,什么“赵昺母子被逼无奈写下感谢信”、“谴责书并非陆秀夫亲笔”这种话,提都不要提!
“看,这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方秀才念着故宋杨太后和末帝赵昺的声明书:“谢太皇太后降元,行朝出海逃亡,是自弃大宋三百年江山也,至崖山之败已山穷水尽,幸蒙大汉皇帝搭救,此莫大之恩……今日大汉国土,每一寸皆为皇帝率汉军官兵流血牺牲而收复,宋室倾覆于蒙元,而华夏重光于大汉,此公论也,今后再有所谓反汉复宋者,非为我故宋社稷,而为其狼子野心,其心可诛!我故宋宗室当效故秀王赵与檡、宗子赵孟頫,效忠大汉、扫清胡虏。尽忠尽节……”
“对嘛!”庞师爷微笑着,习惯的摇了摇折扇,尽管天气一点也不热,人们还穿着夹袄。“杨太后说得明明白白,不是俺们百姓抛弃了大宋,是大宋不要咱们百姓了,投降的投降,逃跑的逃跑。如今是大汉从鞑子手里救了咱们,咱们当然做大汉的百姓嘛!像邓光荐这样,为了逼着咱重新做回大宋百姓,还要和蒙元签订协议。称臣纳贡、割江北万里江山给北元,这不是汉奸么?”
“什么,长江以北都割给鞑子!!!”一位挤在后面的茶客,大概是后来的,听得这句立马怒吼起来:“**他邓光荐辣块妈妈的!老卵杀鸡的嚼蛆……”
众人抬眼看去,这人一身商贾打扮,满嘴骂人的扬州土话,毫无疑问,是提早来到临安府,准备明前、雨前收购西湖龙井的扬州茶商。
这扬州府在长江以北,要是按邓光荐的办法,不是割给蒙元鞑子了吗?称臣、纳贡、割江北,称臣是皇上家自己的事情,于临安百姓无关,纳贡,大宋朝过去几百年间纳贡也纳得习惯了,割江北,对一般临安百姓的生活而言,威胁似乎还没有迫在眉睫,所以他们还能心平气和的讨论——当然,他们已气愤难平,但和这扬州茶商比起来,足可算得“心平气和”了!
听说要把家乡扬州府割给蒙元,那茶商一跳八尺高,把邓光荐祖宗十八代骂了个狗血淋头!
当然,这样的骂声,随着商队和邮政驿站把报纸传递到河洛中原、燕云河北,早在九泉的邓光荐如果听见,只怕要被活活骂醒……
临安新宋皇宫中,楚风听了情报司、保安司最近几天的舆情调查。
“我们应该给邓光荐一块特大号的华夏重光勋章,以表彰他的卓越贡献!”楚风笑嘻嘻的对李鹤轩、法华道。
大汉起于琉球、鼎兴闽广,然后次第北伐,收复四川、江南、湖广,然后是淮扬、中原、燕云,南方瀛、琼二州,闽广之地,经营已久。设立政府、招工招兵、减租减息、海外拓殖等工作开展得相对深入,归附大汉的民心也比较稳固。
长江以北的新光复地区,比如燕云,从辽朝算起已在胡虏铁蹄下三百多年,开封河洛自金兵南侵也有了百余年,比起深仁厚泽三百多年的故宋,大汉毕竟是一个新生政权,尽管施行了种种招揽民心的政策,但难免有部分群众心存疑虑。
这下可好了,自打报纸上公开邓光荐要把江北割给蒙元,大汉帝国在北方的支持率嗖嗖的往上窜,那些存着个正朔之别、春秋之义的腐儒,还有各种心怀疑虑的人,原本对大汉的信心还不是那么坚定,一见了邓光荐的阴谋,顿时变成了大汉的死忠。
毕竟,哪怕是白痴也不愿意回到蒙元铁蹄之下,去受二遍苦,遭二道罪。
江浙总督文天祥的心情则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作为故宋、大汉两朝大臣,他很不希望宋室的名誉被败坏,不过得知详情之后,他还是去请老友陆秀夫写了事情经过说明登在报纸上——至少要说清楚,这些事情是邓光荐一手策划,而显皇帝早已成了个连汉语都听不懂的小喇嘛,完全是他们的傀儡,而杨太后、赵昺则是完完全全的牺牲品,在邓光荐的暗杀黑名单上,他们的位置紧接着楚风。
这样,大宋还是保住了清名,宋,只是无能,败于蒙元铁蹄,守不住这江山,却不是要出卖燕云的儿皇帝石敬唐、卖身事敌的刘豫张邦昌。
也许这是我替大宋做的最后一件事吧!不负故宋不负汉,这是文天祥做人的准则,而楚风对宋室遗属的宽宏大量,显然没让他失望。
“要不要,老臣和张世杰也各写一篇文字,刊在报纸上,以正视听?”文天祥试探着问。
文天祥、张世杰和陆秀夫是世人公认的三大忠臣,这样做无疑能进一步更加说服力,但不像陆秀夫终身不出仕为官,文天祥和张世杰还在大汉朝中任职,难免被某些心胸狭隘的人认为是“诋毁故友(邓光荐)”、“阿谀事主”,于他们本人的清名却有些妨碍。
楚风微笑着摇了摇头,他从来不勉强臣下做违心的事,无疑,文天祥不惜自污,一则替故宋洗刷污名,说明赵昺、赵显以及所有宗室都没有参与此事,纯系邓光荐阴谋策划,二来也要摆明大汉得国之正、天命所归,连故宋大忠臣都做了大汉帝国的朝臣。
不负故宋不负汉,好一个磊落风骨的文天祥!若是那些有了新皇,就把故主诋毁成臭狗屎的软骨头,我楚风才瞧他不起呢!
不过,楚风并没有这个打算,他已有了更好的办法,完成民心的彻底转移。
“李鹤轩,那位倒霉摧的吐蕃僧,可曾死了?他盗走的故宋历代皇帝遗骸和随葬宝物,追回来了吗?”
此次破获大案,全满追回所有遗骸、宝物,李鹤轩高兴得心花儿都开了,但在楚风面前,这位令大汉所有敌人胆寒的煞神,从来都是谦逊到了极点:“赖皇上洪福,遗骸和宝物都追回来了,那吐蕃僧杨琏真珈嘛,已动过了二十三般大刑,不过皇上没叫他死,他怎么敢死呢?”
楚风哈哈一笑,这马屁拍的,我又不是阎王爷,杨琏真珈死不死管我何事?
殊不知李鹤轩已有了“活阎罗”的煞名,如此论起来,他的主人、大汉皇帝楚风,算作阎王爷还小了点,至少得是地藏王菩萨!
“文大人,临安皇陵里埋着的南宋历代皇帝,虽然于我华夏没什么大功劳,也比不上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不过终归是我中华天朝的历任天子,他们陵墓被毁,也叫咱们这个民族脸上无光。既然这次寻回了故宋皇帝的骸骨,就得重新安葬才是,您公务繁忙,只怕抽不出什么时间,不如让陆秀夫负责整修宋皇陵墓,重新安葬骸骨,到时候让您主持落葬,让赵昺、赵显等故宋宗室前来观礼。”
楚风说着就笑眯眯的问道:“陆秀夫声言不替我大汉出仕做官,可这整修故宋皇陵,他总不会推脱吧!”
“不会,万万不会!”文天祥已是喜形于色,从故宋左丞相到大汉帝国的江浙总督,虽然是顺天应人,深受传统儒门熏陶的内心却总觉得有些儿亏负故宋,如今若是能令被杨琏真珈盗走的历代宋皇尸骨重新安葬,那就算对故主尽忠尽职,真的到“盖棺定论”啦!
李鹤轩则和法华同时一竖大拇指,用刚刚能让楚风听见的声音,“小声”啧啧赞叹道:“皇上,英明啊!蒙元盗掘宋皇陵,我大汉皇帝却让被盗骸骨重新入土为安,这一正一反,天下人心还不尽归我大汉?”
楚风又好气又好笑,啐了口道:“两个兔崽子,别拍马屁啦!文总督,我已通知了侯德富、赵筠、郑思肖他们,待会儿咱们好好商议一下,怎么处置西南各土司,吐蕃十三万户。”
“处置两个字,好大的气魄,有宋一朝都施行羁縻制度,怀柔为主,皇上却觑得吐蕃十三万户如泥猪瓦犬!”文天祥内心赞叹着,然而不得不承认皇帝有这个资本,横扫天下如卷席的蒙古大军,在汉军的阵列前却如冰消雪化,无数名臣宿将成为汉军的刀下之鬼,一代雄主忽必烈不得不北逃塞外,那么区区吐蕃十三万户、西南各土司,又算得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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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一月,乍暖还寒,河北燕云的第一军、第三军、骷髅军、震天军四个军共十六万部队组成了统帅部东面行营,在大都一带休整、备战,准备迎接开春之后的大战;中原大地的汉军以河洛地区的斩蛇军、断刃军、金刚军和驻四川第二军组成了统帅部西面行营,则过风陵渡、叩潼关,逐步将关中地区的敌人挤压、合围。
不过,四川北部山区,崎岖的蜀道阻挡了外界消息的传入,和如火如荼的中原、商贸繁盛的东南沿海、积极备战的河北燕云,仿佛完全是另一个世界。
广元府北面的一处山间平坝,张老爹正坐在田坎上喘着气,尽管山区的风还很冷,但看着平坝上开出来的肥沃田地,张老爹就感到心旷神怡,浑身都充满了干劲,热烘烘的。
“爹,我歇歇哈,实在累得不行……”儿子张定远讪笑着,坐了半拉屁股到田坎上。
张定远的眼睛顿时睁得老大,脱下烂草鞋就要朝儿子头上打:“你个丧命败家的东西,要不是因为你,老子都在成都府开了几十亩水田,哪个还到这山里面来!还不去给我开田!”
对了,他们都是湖广填四川的移民,前几年一家人走过了千里万里来到四川,都过了钓鱼城了,谁知道张定远水土不服得了重病,只好留下来休养了小半年。
这小半年不要紧,成都府附近的上好水田,竟然被陆续到达的移民占领完了,新设置的移民点就远在南充、射洪、遂宁这些地方——大汉帝国的规划是尽快把移民散开到各县,以便充实整个四川,尽快搭起地方政权的架子,所以成都府安排了部分移民之后,尽管还有不少土地,就开始把后来的移民往各县安排了。
于是,张老爹一家就到了广元府,和另外十多家人一块在这里的山间平坝上开垦、生活,扎下了根。
现在呢,也难怪张老爹着急,二儿子这么大了,还没有个女子招进门做媳妇,不多开田,多打粮食换钱,再起造了好房子,谁家闺女肯进门?更多的女子愿意留在成都府平原上嘛,湖广填四川过来的,愿意到这边山里来的不多。
张定远倒是满不在乎的笑笑,如今大汉帝国给移民的补助是很高的,坐在家里种田,得到的收入不比沿海地区进工厂做工人的工资低,姑娘们不愿意嫁进来,是她们还不知道这里的山清水秀,呵呵,老爹不知道,山下面那村子的秀姑,已经送来我一个绣花荷包呢!
轻轻按了按胸口,鼓鼓的荷包还在,张定远就有了信心,这里有山有水有田地,还有漂亮的姑娘,无论如何,都比在闽广老家种田好,要交六七成的田租不说,你能租到三十亩水田?
“我的,是我的。是我先看到的,姐姐给我!”
“不给,就不给,是我抓到的!”
大哥大嫂的一双儿女闹闹嚷嚷着跑过来了,小弟弟满脸泪花花,指着姐姐手里的鸽子,向爷爷哭诉:“爷爷爷爷,姐姐欺负我,这鸽子是我先看到的!”
“是我抓到的!”小姐姐像捡到了多么珍贵的宝贝,把一只雪白的鸽子紧紧捂在手里。
“哈,有鸽子!”张老爹布满皱纹的脸都笑开了,哄着孙女,拿过了鸽子,肥肥壮壮的,看上去似乎很好吃呀。
“好运气,听说鸽子炖汤大补啊!”
小姐弟一听这话就傻了眼,同时哭起来:“爷爷不要吃鸽子,鸽子多乖呀,给我们玩呀!”
张老爹把脸一虎,正要吓唬孩子,二儿子张定远从他手里把鸽子接了过去,仔细看了看道:“爹,只怕这鸽子咱不能吃咧!”
张老爹对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儿子可没什么好脸色,顿时一张老脸就垮了下来:“不能吃,不吃供着当祖宗!”
“您仔细看看,这鸽子脚上有环,怕不是那说的什么信鸽哩,大汉皇帝的鸽子,你老人家也要吃?”
张老爹闻言接过鸽子,仔细一瞧,果然,脚上有一只不大不小的钢环套着,上面还有细如蚊足的字。
“儿啊,你不是到镇上那啥夜校读了几天书嘛,这来瞧瞧,写的什么?”
张定远不瞧也知道,笑道:“是国家信鸽、邮政传递,上交有赏、吞没必惩。镇上汉官说过,这都是驿站的鸽子,咱们可不能吃呀!”
大汉的驿站,就是蒙古人搞的站赤,元代在全国交通线上都设置了“站赤”,以便“通达边情,布宣号令”。
成吉思汗时仿效中原驿传制度,在其境内设立驿站。经过历代蒙古大汗建设,逐渐形成了严密的驿站系统,到忽必烈建立元朝以后,全国各地设置站赤,构成以大都为中心的稠密的交通网。站赤分陆站和水站。陆站又有马站、牛站、车站、轿站、步站之别,北方使用雪橇地区间有狗站;水站中又有海站。陆站间的距离,从五六十里至百数里不等。如果站程相距较长,中间又置有邀站以供使者暂息。每站当役的上户及所备马、牛、舟、车等交通工具的数目,视其繁忙程度而定,从两三千户到百余户不等。步站置有搬运夫,专司货物运送。管理站赤的中央机构,在世祖初年为中书省右三部,至元七年(127o)设立诸站都统领使司,后改名为通政院。
大汉帝国击败蒙元之后,继承了它的这一站赤体系,并有所展,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在七百里加急快马之外,又新设了信鸽传书。
我国很早就开始使用信鸽,五代后周王仁裕在《开元天宝遗事》著作中辟有“传书鸽”章节,书中称:“张九龄少年时,家养群鸽,每与亲知书信往来,只以书系鸽足上,依所教之处,飞往投之,九龄目为飞奴,时人无不爱讶。”可见我国唐代已利用鸽子传递书信。
张九龄是广东韶关人,从此以后,闽广各地广泛养殖信鸽,在各个港口的海商之间传递信息,只不过此时还是私人所有,挥的作用有限,同时军中也设有“虫蚁师”负责驯养信鸽,陈淑桢的畲汉义军中,多有闽广山寨善于养鸽的人,所以她的军队很早就使用了信鸽,也就把这个方便的通讯技术传承给了后来的汉军。
一个政府的统治力,决定于信息传递度,楚风深明此理,但这个时代明无线电报还是太过前了,成功的可能性很小;同时,意图恢复汉唐疆域,试图把华夏的光辉遍洒南洋、高丽、东瀛、漠北、西南和中亚,大汉帝国空前广阔的疆域必须有一种能够比驿马更快的信息传递手段,于是,信鸽就成了必然的选择。
大汉帝国接收元朝留下的站赤系统之后,在每一个驿站除了保留传统的驿马,以便在阴雨、雷电天气不耽误信件传递,同时添置了信鸽,用以在内陆紧急传递情况。
显然,大汉帝国的信鸽不仅飞行度比蒙元的七百里加急快报更加迅,在天空飞行的鸽子,也比驿马更能适应西南山区的复杂地形,它们可以轻易的飞越山岭。
各基层政权的官员,深入而又广泛的宣传了大汉帝国的信鸽制度,避免无知百姓偶然抓到信鸽,却把它拿来炖汤吃了。
张家儿女捉到的这只鸽子,神情萎靡不振,咕咕咕的小声叫着,显然是在飞行途中得了什么病,才会被两个小孩轻易捉到。
听到儿子说这是大汉帝国的信鸽,张老爹像是被火烙到了手,嗖的一下缩回了手——开玩笑,大汉国法无情,厚赏重罚,要是犯法了,罚款都教你害怕!
“爹爹不须害怕,儿把这信鸽送到镇上去,说不定还有赏赐呢!”张定远心里却是在想,能顺道去看看秀姑了!(!)
512章 土司
广元府龙州县庙子垭镇衙门里。镇长许书平正伏在一张光板白木的桌子上写写画画,这座小小的衙门陈设极其简单,却无一不是有用的东西:
正堂公案后面悬着“宪法钦定,依法办事”的条幅,提醒公座上的官员也提醒前来办事的百姓,大汉皇帝钦定的宪法至高无上,官吏若敢自恃权力而践踏法律,必将受到严惩。
条幅底下的公案、公座用无漆白木制作,象征“天地神明不可欺(漆)”,而且并非像历朝历代的衙门那样设在高高的石阶上,而是与地面相平,进衙门办事的百姓,对官员们是平视而不是仰视。
大堂两侧,破天荒的设立了两排座位,不管是司法审判时旁听的人员,还是到此办事、等候的百姓,都可以坐在上面休息。
除此之外,只有公座背后一部大书柜,装着用印刷术大量印制、散着油墨清香的大汉帝国各种法律、各种政策文件,这些都可以供百姓自由查阅,官吏们的行为是否合乎法律和政策的规定。当时就一目了然。
大堂之上,就是这么些东西,简单,有用为准则。
大汉帝国史无前例的把政权机构延伸到了乡镇,达的本土经济、海外殖民地的贵金属采掘和远达东非沿岸的海上丝绸之路,源源不断的税赋收入充实了国库,也供养了一个空前高效的行政体系,若论效率的高低,或许只有以严刑苛法闻名后世的秦朝堪可比拟,但在规模上也无法望大汉帝国之项背。
当然,光有钱还不行,但楚风非常幸运的来到了宋末,故宋三百余年科举取士培养了庞大的士人群体,保守估计以百万人计,而北元以弓马取天下,数十年不开科取士,听到大汉招考官员的消息,穷困潦倒、走投无路的士人们几乎像过江之鲫一样蜂拥而至,以最大的热情投入大汉的怀抱。
儒门弟子的终极理想是“为帝王师”,而不是“为帝王”,和最高权力合作是历代儒门的现实选择,后世的明太祖朱元璋以八股文取士,没人说半个不字,现在的楚风用新儒学和大汉法律取士,士人们自然要主动去读《四书新解》、《五经新编》和《大汉钦定宪法》。
有钱、有人,楚风很快就有了他所希望构建的政权体系,庶政官员们紧随着汉军北伐的脚步。把这一体系建立在所有的光复区。
七品以上,要么任用故宋时期有清名的官员,如文天祥、郑思肖、曾渊子等等,要么以琉球、临安政法学院毕业生充任,或者科举考出的进士直接任用,或者举人经学院培训除授;七品以下基层官吏,则三分之一选用本地贤良包括地方上的起义抗元领袖,三分之一留给汉军伤病退役中下级官兵,三分之一给科举出身的秀才。
唐朝时候,科举一科取士不过数十人,到百余人已是极多;故宋朝喜养士,也不过数百人;大汉帝国的行政机构延伸到乡镇,远比唐、宋规模庞大,临安科场一年取士数千,还在四川、荆湖、闽广、中原等地新开“恩科”,让士人们就近考试、就近做官,免得长途往来耽误时间,以便尽快建立完善基层政权。
除了临安的“正科”,闽广、荆湖等地的“恩科”,另外还有沿海各地开的“番科”——番科不是录用番人,而是取会番语、了解番事夷情的人。充实到南洋总督府、北洋总督府,分派高丽、日本、吕宋、三佛齐、占城等国事务。
乖乖不得了,大汉皇帝如此重士,各地读书人都是感恩戴德:大宋朝已是深仁厚泽到前所未有的了,可一科不过数百人;大汉呢,每年各地加起来上万!
食君之禄就得忠君之事,既然做了我大汉帝国的官,就得替皇上替百姓办事,对昏官赃官贪官庸官楚风可不客气,被谏议院、廉政局盯上的,一经查实该免职的免职,该治罪的治罪,罪大恶极的,杀头!
这不,第三军军从成都平原出,沿德阳、绵阳一路北进,经广元取汉中入关陕,大军过境地方事务也变得异常纷繁复杂,原籍四川重庆府、恩科取为从八品镇长的许书平,就趴在桌子上写了老半天的文件,累得腰也酸、眼也花。
“唉~汉官不好当,这大汉官家的五两纹银,也不好挣啊!”许书平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话虽如此,但五两纹银、或者五百块钱,已能让一家人生活得舒舒服服了,娘子穿上了绸缎衣裳,儿子不再整天嚷嚷着要吃肉——这小子肉都吃腻啦!
尽管大汉官员的录取率比故宋高了几十倍,可考上汉官还是很不容易的呢,别看小小从八品。也是个朝廷命官啊!
许书平非但不会感到厌烦,正相反,他还非常得意呢!
四川被蒙元屠戮极度惨烈,犹胜过淮扬、常州,说什么十室九空、简直是千里无人烟!幸存者不是大山深处的山民,就是逃到合州钓鱼城一带,坚持到最后的人,基数就小、这里面读过书的人就更少了。
所以,四川各地官员,要么是大汉从别处派来,要么是在移民中招考的,像许书平这样的“老四川”官员,真正比大熊猫还珍贵,也难怪他有些得意。
看着公案上一大堆的文牒,什么邮政宣传、什么采买军需蔬菜、什么严防北元探子……许书平的头都大了,坐下怔怔的咬着毛笔的杆儿,自言自语道:“下午,下午等老席回来,我就把所有的事情推给他!对,我要下村里普法,还要宣传邮政。”
可许,就算押着蔬菜到大军里去的副镇长老席回来,以本地贤良录用的那家伙。也不认得半个字,这些文牍最终还得自己动手……
“天呐,我还要教老席认字吗?那简直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许书平抓狂的挠着脑袋。
脚步声打断了衙门的宁静,警察小魏带着位青年农民走了进来,许书平认识他,因为大汉朝廷规定各乡镇长必须本人亲自负责夜校,所以许书平认识这个上夜校的积极分子:张定远。
“镇长大人,我侄儿抓到这只带着脚环的鸽子,大概,是一只邮政信鸽吧?”张定远将咕咕叫着的雪白小生灵递到许书平手上。
“对,有脚环。这是一只信鸽……”许书平看着鸽子腿上的脚环,眼睛突然一亮:“啊哈,张定远,这可不是一只普通的信鸽,它传递的是紧急军情!我们应该尽快把它交给军队……对,我要‘亲自’交给军队!”
许书平笑得很开心,因为他终于有正当理由离开这一大堆文牍了,紧急军情,无论广元府的谏议院还是县里的廉政局,都不能说这是擅离职守。
“可、可副镇长老席还没有回来,”警察小魏犹豫着,看了看公案上一大堆待处理的文牍。
这是个非常恼火的问题,不过难不倒许书平,他眼睛一眨就想出了办法:“没关系,你会写字,等席副镇长回来,你念给他听,他拿主意,你们俩合作完成嘛,嗯嗯,这是个好办法,合作完成!”
许书平拍了拍小魏的肩膀,趁他还在怔忡,拿着鸽子就走,好像后面有鬼在追。
“咦,小魏呀,回去,不要送了。唉~你怎么不听话呢!”许书平说着说着回头一看,不是小魏,是张定远陪着笑脸。
“咳咳,许镇长,大军不是在昭化、棉谷嘛,我陪你去吧!这荒山野岭的,虽然大军开了路,荒郊野外也怪瘆人的,两个人走总比一个人走好嘛。”
张定远笑得很灿烂,他刚刚去秀姑家里问过了。秀姑和母亲、弟弟一块,到昭化那边的移民村舅舅家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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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元府昭化、棉谷一带,人喊马嘶、旌旗蔽日,第二军主力北上,已过了朝天岭,不日就要兵进汉中,兵锋直逼长安,留在这里的有两个团的主力部队,加上大批辎重后勤部队。
成都平原物产丰饶,有都江堰灌溉,自古以来号称天府之国,土地肥沃、水利达,刚刚过来几年的湖广移民和钓鱼城的幸存者们,就把那里的农业生产恢复起来,成为第二军北伐的大后方。
成都平原往北呢,就是地形错综复杂的龙门山地段,自古由川中取汉中的必经之路,所以第二军军长王立把后勤转运基地设在广元,以便供应北伐大军。
此时虽然主力早已北上,可汉军是近代化、火器化的军队,装备的骡马、炮车、辎重、弹药极多,闽广生产的枪炮、成都平原的农产品、江南的被服等等等等后方的物资源源不断从成都方向运到广元,又从这里运往战火两天的川北、汉中,所以广元一带人喊马嘶,极其热闹。
风尘仆仆赶到这里来的许书平、张定远两位,倒是一点也没有旅途劳顿的样子,开玩笑,前者经历过蒙元南侵逃难,一直逃到钓鱼城的艰难困守,后者经历过湖广填四川的千里跋涉,这几十百把里山路简直不值一提!
许书平很高兴,因为他成功的摆脱了案牍之劳形,获得了两天体力的锻炼、脑力的休息;张定远也很高兴,因为大军驻地往西面二十里就是秀姑舅舅居住的移民村子,虽然从来没有去过,但一路问着去找,就能见到秀姑了。
军营辕门,向执勤官兵说明来意,两位跋涉了山路的客人被引到营房中休息,用铁皮筒装热水,吊起来往下浇的淋浴,稀奇的军用食品,还有汉军后勤部门貌似忙忙乱乱,实则非常紧张有序的工作,都让他们大开眼界。
“怎么汉军、汉军好像不是很着急呀?”张定远倒有些奇怪了,好酒好菜的招呼着,却不急着取这加急军报,难道汉军军官们这么不重视?可他们纪律森严、作风严肃,不像这样的人呀!
许书平也觉得奇怪,摸了摸颔下的几根胡子,若有所思的道:“莫非,他们对我们有所怀疑?可我有汉官的告身文牒,还有大汉公民的护照啊!”
“那可遭了!别把咱们当成北元探子吧!”张定远一拍大腿叫起了撞天屈:“啊呀不得了,做汉奸,大汉是要杀头的,咱们要被冤枉了,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咧!”
“谁说要冤枉你们?”留守此地的第二军第三师师长樊忠笑眯眯的走进来。
张定远只见这位将军一部络腮胡子,想必战场上非常威严吧,此时却笑得眯起了眼睛,十分的和蔼可亲,于是心里的害怕也就烟消云散。
“唔,先得感谢老乡啊,对,这位许镇长,也感谢你!”樊忠从许书平手里面接过鸽子,看了看脚环,不过似乎并没有马上打开查看的意思。
“二位送军鸽过来,有功,我会按照规定向四川省府上报,给你们请功。这里还有应该给你们的奖赏,大汉金钞五百元,和奖状一幅,请拿去吧!”
奖状?许书平眉花眼笑的接了过来,这东西可是政绩呀!指不定将来升迁都有帮助呢!
五百元!张定远眼睛都花了,这可是一位从八品官员的月工资,或者一位农夫三个月的收入啊!他想接,然而又有些不好意思。
见同来的伙伴如此,许:“张定远,夜校中我是怎么教你的?忠君爱国!汉军是救咱们老百姓的,送只鸽子来,还能收他们的钱?”
张定远的脸腾的一下红了,手也像触电似的缩了回来。
“谁说不能收?”樊忠的脸笑得更好看了,“这是规定,必须的!你不收,是害我违反规定呢!”说着他就把张定远背着的手捉出来,将五张百元钞票放到他手上。
大汉帝国的治国理念是把义利统一起来,作了好事就要赏!如果送掉队军鸽回部队,不给赏赐的话,确实有部分百姓会不计较个人得失送来,但也不排除有另外一部分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不这么做,“子贡受牛”的故事,大汉的新儒学上有长篇论述。
张定远和许书平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笑呵呵的离开了,樊忠用一根针在那脚环上轻轻一挑,取出薄如蝉翼的纸卷,用放大镜照着看了,取了密码本来翻译,最后笑着扔进了火堆。
这份军报,对他已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大汉帝国的邮政信鸽,凡传递紧急军报,都有三只鸽子、三只脚环,必须每隔一个时辰重复放飞一只,这样三只鸽子不管出现什么意外,总能有一只到达目的地——何况各邮政站距离从百十里到数百里不等,每站取脚环、换新鸽子,所有的鸽子都在固定的两个站之间飞行,熟悉天气、地形,飞不到目的地的情况很少很少。
张定远和许书平送来鸽子,但早在两天前就先后有两只鸽子带着同样的军报到了军营,樊忠早就做出了相应的部署。
方才鼓励两位送鸽子来的朋友,不说破这个内情,为的就是将来百姓捡到鸽子都能送回——无论是否真的有用,至少百姓的协助,给信鸽邮传系统增加了又一层保险系数。
哪知道樊忠回自己营房刚刚睡了一个下午觉,起床把公务处理了一会儿,看看天色渐渐晚了,准备到各营巡查,两位送鸽子的朋友,又气急败坏的跑回了军营。
张定远已是声泪俱下:“不好,松潘羁縻州的土司,把我的未婚妻秀姑捉走了!”
羁字原义,为马络头;縻字原义为牛靷。羁縻,喻牵制联系之意,藉以形容天子与边疆四裔之关系,羁縻不绝。
我国于边疆设羁縻州,开始于唐。盖因唐之先世,生活早已胡化,而唐高祖、唐太宗父子,俱胸襟豁达宽仁,对于过去中国的夷夏观念极为淡薄,对于边疆四裔,都爱之一如华夏,待以恩德。高祖武德初,临涂羌内附,置临涂等三县。牂牱领谢龙羽内附,以其地置牂州,是为广设羁縻州之张本。太宗贞观三年(公元六二九),党项羌酋长细封步赖臣服,任之为轨州刺史。贞观四年,唐将李靖平东突厥,俘颉利可汗,以其地分置定襄都督府,领德州、执失川、苏农州、拔延州等四州;云中都督府,领舍利州、阿史那州、绰州、思壁川、白登州等五州。各以其领为都督刺史,是为唐大量设羁縻州之开始。
大宋朝沿用唐朝制度,也设羁縻制度,只不过故宋疆域前所未有的狭小,对外战争特别是北方战争也失败得多,对羁縻州土司的控制也松懈下来。
湖广填四川,基层政权逐步建设,还没有涉及到四川山区各地土司的问题,目前双边是采取敬鬼神而远之的态度,互不干涉。
那松潘羁縻州土司叫做党虎,便是个不安分的角色,不知怎的把到移民村子探亲的秀姑给抓走了。
张定远忐忑不安的看着樊忠,心头七上八下:大军北伐,樊将军军务在身,况且许镇长也说了,大军调动也不是一两句话的事情,总要上峰下命令才行,等那时,秀姑还有命在吗?
513章 必诛
松潘羁縻州土司党虎所在的连云寨。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寨门口党虎一身大红吉服、胸挂大红花,一张黑津津的油脸,面对着众多宾客,笑得露出一嘴黑黄的板牙:“各位请,里边请!兄弟寨子里新做的牦牛肉干巴、酥油茶,尝尝味道怎么样。”
前来道贺的官员、寨主、头人络绎不绝,人人拱手行礼:“下官恭贺党虎土司梅开五度!”“土司大人春风得意,白度母菩萨保佑!”
穿着汉袍官员们,若看或青或红的袍服,倒依稀有那么几分汉官气象,可左右肩膀上披着兽皮、头戴着狐狸毛的帽儿,则暴露了他们羁縻州土官的身份。大宋完蛋了,大元快完蛋了,大汉还管不到这里来,羁縻州土司党虎就是他们的土皇帝,如何不竭尽全力讨好呢?
各土司、头人、寨主们,一边道贺一边将礼单呈上,每份礼单呈上,就有奴隶娃子嘿哟嘿哟的抬着箱笼物件进门,党虎袖中的礼单越来越厚。大嘴也越笑越开,几乎要咧到腮帮子上。
不过在大街对面来来往往的吐蕃、党项各族百姓嘴里,却是另一番光景,有随着主人挑着礼物远道而来的奴隶娃子,擦着额头的汗水,顺口问旁边拴马的娃子:“土司大人是纳的哪家闺女?不是你们寨子里的吧?”
老爷和老爷们说话,奴隶娃子和奴隶娃子是一家,拴马的娃子布哈傻呵呵的笑着回答:“当然不是,听说是从山下面汉人村子抢来的汉女。”
汉女!随主人过来的娃子们同时倒抽一口凉气,听说东边的大宋换成了大汉,人还是那些人,皇帝却换了一家,东征西战南伐北讨,打得蒙古人都泄了气,前些天山下面大军过境,一个个像天兵天将似的,党虎土司老爷敢抢他们的女人?
拴马的娃子还是傻呵呵的笑着,像背书一样说:“昨天土司奶奶也是拿这话问老爷的,老爷说了,汉人再厉害,只要不惹他们当官的、有钱有势的就行,穷苦老百姓还不跟咱们娃子一样,谁来管你死活!”
娃子们一听都点头叹息,以前大宋朝的官家老爷,土司们也是不大敢招惹的,不过一般老百姓、行脚商人,还不跟面团似的。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就有党虎寨子里的另外一个娃子阿黑,张望一下周围没别的人,看着大门口的土司老爷,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他捏紧了拳头,低声道:“你们还不知道吧?咱们老爷第四个奶奶,就是几年前趁蒙古人打进四川,下山抢的逃难的宋、宋人!半年前上吊死了,这才又去抢的五奶奶。”
众娃子闻言点头,连声道:“是啊,大汉再厉害,也不会管穷棒子死活的,他们老百姓还不和咱们娃子一样啊,只好自求菩萨保佑了。”
“唉,佛爷爷白度母菩萨在上,保佑她下辈子投胎到头人家吧!”
连娃子们都不担心主人的命运,站在寨门口欢迎宾客的党虎就更不担心了,大汉皇帝新立,哪儿有空管个小老百姓的死活?便是真有地方官查过来,只消以松潘土司的名义向大汉皇帝上一道朝贡表章,表明松潘归服王化。只怕汉皇不但不追究,还要大大的赏赐呢!
党虎身上流着吐蕃、党项两族的血液,但就像川西地区所有土司家族那样,从小延请汉人教师,学汉话、写汉字,所以他非常了解汉人的朝廷:为了装点盛世气象,为了营造四夷来朝的气氛,他们可以支付相当高昂的代价,区区几个普通百姓的生命,绝对比不上朝廷的脸面重要。
有恃无恐的党虎,正在待价而沽,等着汉官屁颠屁颠的捧着花红表里、金银赏赐,到这里来册封自己,然后欢天喜地的拿走一份轻飘飘的、半文不值的朝贡表章,却好像无价之宝似的。
“小乖乖,等着我吧!”他看了看后院那边的土垒房子,yin笑着舔了舔因为高原山区气候而非常干燥的嘴唇,已有点迫不及待了。
党虎家后堂的一间土垒房里,一切都是红的,红彤彤的龙凤花烛、红彤彤的缎子被面、红彤彤的凤冠霞帔,惟有秀姑往日如同红苹果的小脸,此时却白惨惨的冷得怕人。
和张定远的山盟海誓,山清水秀的移民新村,正迅而不可阻挡的离她远去,地狱恶魔狞笑着向她张开了血盆大口,无可挽回。
没人知道,新娘子的吉服下面悄悄藏着把锋利的镶银鞘牛耳尖刀,伸到了衣服底下,那柄尖刀。被小手抓得紧紧的、紧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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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兄弟,你的运气好啊!”党虎土司山寨下面三里外一处隐蔽的山坳,第二军第三师樊忠师长举着部望远镜,身后一个营四百多全副武装的步兵,静悄悄的犹如一座无声的森林。
运气好?张定远自己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坏。
秀姑探亲,和几位姐妹到山上采野菜,却被土司带着人抢走,这显然不是什么好运气;但皇帝前两天来的命令,又是正冲着各地土司去的,樊忠师长早已做好了准备,不用地方政府上报、不用上峰下军令,一声令下就带着士兵们赶到了这里。
要是没有军队正好接到命令这茬事,单靠几个警察可搞不定党虎,案件就得在地方上官员手里转个圈再报到军中,时间至少多得拖上一两天呢!
这样说起来,又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樊忠放下望远镜,拍了拍张定远的肩膀:“小兄弟,不要急,一个土围子而已,很快就能拿下来。时间还不到八个时辰,但愿你那位心上人,没有受到伤害吧!”
紧急军情,信鸽会连放三只。尽管其中有一只意外没有到达目的地,但樊忠收到了另外两只,大汉皇帝楚风的军令、檄文早在三天前就传达到了军中,并作好了全盘部署。
“蒙元毕,四海一。天下车书混同,华夏九州岂容化外猖獗?着西南地方驻军分遣使者晓谕各土司……第二军第三师不再入关陕,作进兵吐蕃之准备……各土司若有不服王化者,生杀黜涉由许各部队长官自行决断,每到一地,亦可杀鸡儆猴以宣示我大汉帝国之威严,恩威并用、剿抚齐下。临机应变可也……”
杀鸡儆猴嘛,附近以这个松潘土司党虎最为嚣张凶狂,而且第一军第三师从广元经川西进吐蕃,党虎正好挡在前进路线上,又兼有吐蕃和党项两族血统,以前就在宋和吐蕃之间鼠两端,蒙元入川又受了北元宣政院的土司官职,如此小人,樊忠正好拿他开刀!
侦察兵过来回报:“党虎寨子建在山坡平台上,四面设有哨楼值守,很难偷袭,只能强攻。”
强攻,呵呵,强攻就强攻,汉军连开封、大都这些重镇都取了,还差这个土围子?樊忠笑呵呵的下达了命令:“全军前进,开到党虎的狗窝前面去!”
黑色的制服,闪耀着银光的铠甲,高高飘扬的金底苍龙旗,威严肃穆的汉军队伍大摇大摆的从山脚下开来,正站在寨子门口迎客的党虎,和他的宾客们顿时傻了眼。
“汉人,汉人会为了一个村姑,大动干戈?”宾客们张口结舌,怎么都不敢相信,要知道这里正位于蜀中北上山陕的要道,商旅很多,以前大宋朝的时候抢劫汉人商队的事情各个寨子没少做,前些年借着蒙元入川,百姓四散逃难,有几个寨子还趁火打劫,一方面向北元称臣纳贡,一方面强夺难民财物,捉宋人来做奴隶娃子,也没见宋、元两边的官府道半个不字啊!
当然,大宋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能全力守住川东钓鱼城就算不错了。怎么管得了山区百姓?北元呢,一路烧杀劫掠,从来没把四等奴隶看做它的国人,四川二百五十多万户百姓,被杀得只剩下十五万户,这些党项、吐蕃山寨掳掠宋人百姓为奴隶,还免得蒙古武士们动手杀呢!
早已习惯了中原王朝的软弱可欺,习惯了无法无天,各土司、头人们根本没想到,汉人竟然会派遣大军来讨伐,他们连半点准备都没有。
“怎、怎么办?娃子来呀,抬我的滑竿,送老爷我回山寨!”
“党虎土司大人,兄弟我先走一步,您自便,自便!”
一时间山寨里乱纷纷的,有人要走,有人要守,还有人给娃子们使着眼色,趁乱把送来的绸缎表里又抬回去。
川西山区的土司们不是白痴,他们打不过蒙古帝国的铁骑劲旅,不得不对忽必烈伏称臣,然而大汉帝国能赶走蒙元全占四川,和大汉正面对抗,岂不是以卵击石?
松潘土司党虎心胆俱寒,软软的跌坐到了大寨门槛上,他实在想不到,为了一个平平常常的农家女子,大汉帝国竟然会兴师动众,到这鸟不拉屎的山里讨伐自己。
寨下缓坡,一个山地步兵营已展开了攻击阵型,第三师师长樊忠看着党虎的山寨,嘴里冷冷吐出七个字:“犯汉者,虽远必诛!
514章 连云寨
“不要怕,大家不要慌。官兵是来讨贺表和称臣文书的,本老爷立马给他们写!”松潘土司党虎急得在寨门口直跳脚大喊大叫,听到他的话,乱纷纷的宾客们又恢复了镇定,历朝历代的中央朝廷,都是使者把花红表里、御酒金花送来,拿一份称臣纳贡的贺表就喜滋滋的离开,如今大汉朝廷摆出这个架势,那就写贺表,称臣,纳贡嘛!
纳贡方物,不过是些牦牛肉干巴、牦牛角之类的东西,朝廷的赏赐则是精美的蜀锦绸缎和白花花的银两、黄澄澄的金锭,土司们还能大赚一笔呢。
中央朝廷强大,各土司称臣纳贡赚回赐,中央朝廷衰落,就趁火打劫抢掠商队、农庄,川西北土司的生活,千年以来都是这么的美好——当然是建立在边区穷苦百姓血泪的基础上,无论汉、吐蕃、还是党项。
果不其然,众位头人、寨主听得官兵来讨贺表、贡物。登时就放了心,有人就回想若干年前,大宋军队也曾气势汹汹的来到这里,还不是用一张废纸加几块牦牛肉干巴,就把他们糊弄走了?
见众人镇定下来,党虎抹了把头上的冷汗,“本土司立刻写文书,称臣、纳贡、讨敕命,各位切勿慌乱。”
宾客们顿时定下心来,想到这边贺表一上,那边朝廷的世袭土司敕命就下来,这党虎还是松潘的土皇帝,就有人笑嘻嘻的讨好:“那是,那是,党家土司世镇松潘,不管大宋大元还是大汉,中原哪家天子坐了龙庭,这松潘还是党家天下嘛!”
党虎闻言又得意起来,叫过管家:“告诉官兵,咱们松潘土司归服王化,这就称臣、上表、贡方物……”说罢故作镇定的摆摆手,眉头微皱道:“这里的汉军将官倒是好大喜功,随意启动大军,将来有的是文官要参他擅启边衅的罪过呢!”
管家党忠垂着手、弯着腰,脑袋点得像磕头虫:“对,对,老爷说的是。将来咱们使银子到广元府、四川行省的衙门里去,不怕不革掉他的功名,哪怕他黄沙百战,也叫他丢了前程!”
党虎笑了起来,岳爷爷说过,只要文官不爱钱、武将不怕死,大宋江山就能保得万万年,但要文官不爱钱,那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呢!
虽然大汉新立,还没有摸到他们衙门口的大门朝哪边开,可党虎只晓得天下乌鸦一般黑,绝无有银子送不出去的可能;而武将“好大喜功”“擅启边衅”的罪过,紧跟着就是“以战自固”、“居心叵测”……
管家派了个土兵,捧着象征归服王化的方物——牦牛肉干巴屁颠屁颠的跑下山坡,党虎眯起了眼睛,望着山坡下面金底苍龙旗后的汉军军官,阴险的笑了起来,算计着怎么整治这个不识时务的愣头青家伙,是不是在弄掉他的乌纱帽之后,再派人半道上劫杀,给他个一刀两断……
不过他没有笑多久。砰砰砰三声枪响,捧着牦牛肉干巴的土兵身上就绽开了两大朵殷红的血花,身子似乎顿了一下,随即仰天栽倒。
宾客们惊得半天合不拢嘴巴,这霹雳一般可怕的武器,就是传说中的火枪?实在太快,太可怕了,简直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党虎张口结舌,他想呼喊,却只能从喉咙里出嘶嘶的声音,终于他凄厉的叫喊声冲出了喉咙:“土、土兵,准备守寨!”
松潘羁縻州土司麾下,也有好几百土兵,党虎大叫着逃回寨门内,稍微恢复了一点神智,就命令管家关门、守寨,几百号土兵上了寨墙,弯弓、长刀对准了山坡下面的汉军官兵。
“侦察兵去看看,刚才那家伙捧的什么东西?”樊忠放下了望远镜,土司莫名其妙的派了个土兵,捧着团黑漆麻乌的东西冲下山来,两军对垒,汉军操典上从来不会给敌人近身搏击的机会,所以三名神枪手在一百五十米的距离上同时开火,有两子弹同时命中了可怜的土兵,让这个家伙做了个枉死鬼。
“报告师长,好像是一块牦牛肉干巴!”侦察兵说罢,有些贱贱的笑起来:“看上去味道不错,可惜沾了人血。不中吃了。”
各部队的侦察兵都是军中精锐,天不怕地不怕的坏小伙子,在师长面前也敢开开玩笑,当然,打一群羁縻州的土兵,似乎也用不着太紧张。
“格老子,给我爬开!”樊忠一个骗腿踢到侦察兵屁股上,笑着下达了命令:“部队继续前进,推近到寨墙前方一百五十米,再以排枪弹幕掩护,交替前进!”
崎岖不平的山坡,无法整理成严整的作战队形,而且为适应山地作战,驻在四川的第二军配备的骑兵、炮兵都有减少,考虑到此次作战的强度,樊忠根本没带骑兵炮兵,就这一个山地步兵营,干脆以班排为单位形成一个个微型方阵,交替掩护前进,倒有些像后世的散兵线了。
嘣嘣嘣一阵弓弦弹响,寨墙上的土兵们射出了箭矢,可惜他们用于山区射猎的弓箭,射程远远赶不上蒙古武士在草原上弯弓射雕的大弓。箭矢要么半路上软软坠地,要么在汉军盔甲上轻轻弹开,连个明显的划痕都不曾留下。
砰砰砰、砰砰砰,从寨墙外一百五十米开始,各班、各排按主官命令交替射排枪,十枝、数十枝步枪同时攒射形成的弹雨,泼剌剌浇到夯土包砖的寨墙上,与后世小口径、高初的步枪子弹相比,滑膛枪射的硕大铅弹丸,虽然弹道不稳定,命中率不高。但短距离上的停止作用好到了极点,高飞行的软铅弹丸在接触寨墙的一瞬间像爆米花一样的膨大变形,把携带的动能完全释放,砸到寨墙上就跟小炮似的,打出一个一个深度不大、面积却非常宽大的坑,一时间砖土迸飞,烟尘迷眼,松潘羁縻州土司所在的连云寨,正面寨墙笼罩在了弥漫的灰尘中。
“停止射击!”樊忠命令士兵们停下射击,并站上了一处土包,习惯性的举起望远镜观察射击效果,事实上,汉军已推近到一百米的距离上,这个距离,就是一直跟在樊忠身边的张定远,用肉眼就能看得清清楚楚了。
天呐,那是一幅怎样的地狱图景!刚才正面寨墙上还站着小二百土兵,就在连续五轮的排枪射击之后,寨墙上就没有剩下任何一位能站直身子的人了:
滑膛枪没有膛线,射的铅弹并不旋转,射入人体之后四处乱转,肆无忌惮的把动能倾泻而出。有的土兵胸口中弹,那儿变成了一个可怕的血洞,张定远可以非常清楚的看见敌人白色的胸椎骨;有人颈部中弹,颈椎骨被子弹携带的动能折断,脑袋软软的耷拉下来,以一个非常奇怪的角度垂到胸口;有的人头部中枪,花白的脑浆混着殷红的鲜血,形成令人怵的粉色,不过比起那些一时间还没有死去的人,他们实在太过幸运了。
是的,在正面寨墙上偏右的一段,就有一名士兵腹部被子弹命中,也许是吐蕃高原边缘的武士有着惊人的生命力,也许是他“幸运”的没有被射中腹部大动脉,总之,这个肚破肠流的人一时半会还没有死去。青色的肠子和其他暗红的、深绿的各色内脏流了出来,这个顽强的土兵正徒劳无功的把这堆肠肠肚肚往空荡荡的腹腔里塞,但伤口的巨大、以及疼痛造成的肌肉痉挛,使内脏一次又一次的流了出来,而他就在一次又一次的往回塞,直到生命力流失殆尽,黑红的脸变成死灰色……
以胆大自诩的张定远不由自主的捂住了嘴巴,他有一种想吐的感觉,他实在想不到,身边这些一路上说说笑笑,甚至年纪比自己还小,脸上或多或少带着稚气的汉军官兵,能造成这样可怕、甚至说恶心的场面。
樊忠笑笑,拍了拍他的脊背:“小兄弟,这还是远距离放枪呢,要是面对面的搏杀,呵呵。”
其实,哪一个新兵第一次杀死敌人,不是恶心半天,往往回来还会好几顿都吃不下饭呢!让新兵枪毙罪犯、杀掉顽抗战俘、打扫血肉横飞的战场,是汉军让他们迅成长为老兵的不二法门。
当然,能快扩军,还多亏了这个火枪。樊忠看了看弟兄们手里拿着的“烧火棍”,心说多亏了这玩意,按程序装弹,三点一线瞄准,几个月时间就能熟练掌握,不像弓箭,非四年不能出师,长矛也得练习一年以上,而且面对面搏杀对心理素质的严酷考验,更是让许多新兵倒在了即将成为老兵的门槛上。
樊忠并不知道,后世解放军兵役时间只是两年,而更多施行兵役制度的国家,把这个时间缩短到一年半、一年,新兵在几个月里就得学会基本的作战技能——是热兵器让这一切成为了可能,热兵器时代,手持冲锋枪的士兵如果有面对面的机会,完全可以屠杀一群装备手枪的元帅,而冷兵器时代,绝对没有哪位新兵,能够有机会手刃身经百战的把都鲁和哲别们。
看着欢快的士兵们,樊忠不由回想起钓鱼城的苦战,那时候要是有这种犀利的武器,只怕许多战友们就不会倒在钓鱼城的城垣之上,而是和自己一样,好生生的活到今天吧……
墙头上横七竖八的倒下了小二百具尸体,樊忠准备吹响冲锋号起总攻了,就在这时,城头上生了变故。
奇怪的大桶,被偷偷摸摸的运到了寨墙上,这一次土兵们学乖了,他们放低了身体,用寨墙上的女儿墙掩护着自己,让汉军的枪弹多数落了空。
颜色斑驳的木桶,有白木的,有刷了漆的,不过漆也掉得差不多了,看上去十分肮脏,这是些什么东东?难道是某种恐怖大杀器?
又有一名神神叨叨的吐蕃僧,穿件留一手露一手的僧袍,歪戴着顶扫把帽子,捧着件用红绸布包着的东西,摸摸索索的爬到寨墙上来。
饶是樊忠胆大心细,此时心里头也不禁有点儿毛,该不是像戏文《汉皇帝轰天雷破城,蒲寿庚丢命斩元神》里那样,吐蕃喇嘛一声佛号,就有金刚力士下凡相助吧?
“兀那官兵听者,达尔巴菩萨在此,妖邪退避!”喇嘛僧怪腔怪调的一声大喝,扯起了红绸布,一尊金光闪闪、面容却分外狰狞可怕的密宗护法神达尔巴出现于寨墙上,恶狠狠的瞪着寨外数百名汉军士兵。
与此同时,若干木桶打开,黄黄黑黑的东西华丽丽的泼了出来,随着山风,一阵恶臭直往汉军士兵的鼻孔里钻。
一时间,汉军士兵大眼瞪小眼,不知道怎么回事。
“哈哈,怕了吧?”党虎躲在寨墙后面,高兴的手舞足蹈。
管家党忠点头哈腰的奉承:“汉军全仗邪术厉害,咱们这破邪的秘法,还是格萨尔王传下来的,不管大小妖邪统统消灭,只怕他们立马就得丢盔弃甲了吧?”
见寨外汉军呆若木鸡,宾客们也只当妖邪被密宗法术破了,一个个跳上臭烘烘的寨墙,从怀里掏出随身携带的转经筒、降魔杵和各种法器:“达尔巴在上,快快收了这伙妖邪!”“黑白度母菩萨保佑,官兵们一个个死无葬身之地!”“大欢喜佛施展神威,将这伙妖邪送下地狱去!”
哈哈哈哈~~包括樊忠在内的汉军全体官兵,同时狂笑起来,感情这伙吐蕃、党项土司们,把咱们当成妖魔鬼怪了!咱们老祖宗在唐朝时候明的火药,几百年前的北宋就使用了震天雷、突火枪,这伙蛮夷竟然当成邪术,真正井底之蛙,坐井观天!
“弟、弟兄们,唉呀他**的太好笑了,”樊忠笑得直不起腰,有气无力的一挥手:“进攻,给老子进攻,敢反抗的,格杀勿论!”
如潮水般的汉军冲上,又好笑又好气的士兵们一大片手榴弹扔上去,鎏金达尔巴和吐蕃僧同时被炸得粉身碎骨,寨墙上可怜的土兵们成片成堆的被手榴弹和步枪子弹撂倒,只不过这一次四下飞溅的除了他们自己的血肉,还有肮脏不堪的粪尿。
击败过纵横欧亚大陆,横扫天下无敌手的蒙古大军,汉军拿下这个土围子完全不在话下,司号员吹响了冲锋号:嘀嘀哒、嘀嘀达、嘀嘀嘀嘀,嘀嘀哒、嘀嘀达、嘀嘀嘀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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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不知道生了什么事的秀姑,听到这种熟悉的声音,顿时明丽的眼睛里流下了滚热的泪水,流过涂了脂粉的脸庞,沾湿了鲜红的嫁衣。
和湖广填四川的移民们不同,秀姑家是原籍广元的本地人,当蒙古铁骑横越秦岭入川,疯狂屠杀各地和平居民的时候,一家人随着逃难的百姓队伍,逃到了川东重庆府,重庆沦陷,又从重庆逃到了合州,合州沦陷,他们又逃到了钓鱼城。
然而,四川虽大,钓鱼城已是最后的堡垒,逃难的百姓们现,到此自己已无路可走,逃无可逃!
合州安抚使王立将军率领子弟兵们浴血奋战,大宋的旗帜仍然高高飘扬,钓鱼城的坚守前后历时四十年,但随着怯薛军带着火炮出现在城下,人们知道,城池的陷落已是时间问题,自己留在人世间的时间也开始了倒计时。
那一天早晨,是四川盆地难得的阳光明媚,和煦的风穿过林间,吹拂到人们的脸上,将士们在城墙上浴血奋战,以命搏命。
最后的时刻到了,城内的百姓们,已准备好了泼上油的柴火,要么把绳索系上了房梁,还有人守在了水井边——他们从成都逃到泸州,从泸州逃到重庆,从重庆逃到钓鱼城,这里已是他们生命的最后一站,逃累了的人们,已没有心思在蒙元屠刀之下屈辱的活着,不屈的四川军民,二百五十多万户之中已有二百四十万户在此之前粉身殉国,他们是最后的一批!
就在最后关头,就在人们即将点燃火油,长笑着将头颅挂上草绳,或者向水井中纵身一跳的最后关头,城外响起了穿云裂石振聋聩的乐声,激越的声音压倒了北元大军苍凉的牛角号,直刺人们的耳膜,使他们浑身一震,仿佛随着乐声带来了无穷无尽的力量。
爬上高处的百姓,欣喜若狂的现城外敌军背后,出现了黑衣银甲的大军,铠甲耀日、刺刀如林,金底苍龙旗高高飘扬,昂挺胸的司号兵正鼓着腮帮子吹响那黄澄澄的小号,那种激越高亢的音乐也就永远印入了包括十四岁的秀姑在内的所有钓鱼城军民的心底:嘀嘀哒、嘀嘀达、嘀嘀嘀嘀~嘀嘀哒、嘀嘀达、嘀嘀嘀嘀~~
在松潘土司党虎的寨子里,秀姑平生第二次听到了这种永志难忘的号声,她已喜极而泣,她一把扯下了身上的嫁衣,把这屈辱的枷锁,狠狠踏在尘埃!
与此同时,没有上寨墙而侥幸逃脱性命的松潘土司党虎,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白痴都能看出来,汉军这个阵势分明是要拿他开刀了,而区区土兵,怎么可能是这些曾经击败蒙古大军、如狼似虎的汉军士兵的对手?
“妈妈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老子要死,也得这连云寨上下数千人陪葬!”党虎脑袋里,突然冒出了汉人塾师讲过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八个字,他挥舞着战刀,对管家党忠吼道:“快,快组织娃子、男人,不,老人、小孩和女人也得上寨墙,给我挡住外面这些官兵!”
挡,是挡不住的,可党虎老爷就是松潘的天,松潘的地,这天地都要垮了,老百姓还想好好的活着?做梦!
党虎手下的土兵们,在汉军面前就是一堆废物,但在弱小的百姓,和习惯了唯唯诺诺的娃子们面前,他们就威风凛凛得紧了。这不,一个个横眉毛绿眼睛的闯进吐蕃、党项各族老百姓家里,用战刀架脖子上,把他们全都逼了出来,或者冲到柴房、马厩,用皮鞭抽打着娃子们,押到了寨子当中的空地上。
“土司老爷有令,百姓杀一个官兵得赏银百两,娃子杀一个官兵得自由,杀两个和百姓一样赏!”
不管怎样孤陋寡闻,百姓们总能听到寨外乒乒砰砰爆豆子一样的枪声,能看到土兵们惊慌失措而苍白无血色的脸,能看到土司老爷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威风,连滚带爬让他漂亮的衣服沾满了尘土、扯破了几个大口子,帽子也不知道掉哪儿了,总之,狼狈到了十分不堪的地步。
就算川西北的山寨极端封闭落后,总有汉地的货郎们带着这里急需而不能生产的针头线脑、食盐、绸缎布匹过来贩卖,而土司们也得对这些货郎客客气气,所以百姓们至少知道大汉兵威甚至过了可怕的蒙古帝国,凭这几个老弱妇孺和他们作战,无异于送死!
有妇女摩挲着七八岁小孩的脑袋,哭成了泪人儿:“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啊!白度母菩萨在上,让我替他去挡官兵,放过我儿子吧,小扎西那多还不到八岁呀!”
土兵看了看大管家党忠,后者脸色阴沉的点点头,土兵就毫不客气挥动长矛,刺穿了妇女的肩膀,然后猛的一抽,鲜血便像泉水一样噗噗的留出。
那穿着破烂的妇女,像是不相信似的看了看肩头的伤口,过了两三秒钟才感觉到椎心刺骨的疼痛,她不再说什么,咬紧牙关,扯下衣服包扎着伤口,黄豆大的汗珠一颗接一颗的淌下,她的孩子在旁边,已骇得上下牙咯咯咯打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没有人敢去帮这位可怜的妇女,只有奴隶娃子阿黑将拳头捏得紧紧的,但看着周围百姓们或者畏惧或者漠然或者麻木不仁的表情,只好无奈的松开。
对松潘地区、特别是土司驻地连云寨的党项吐蕃百姓而言,松潘土司党虎就是他们的天、他们的地,没有谁敢反抗土司,因为最轻微的不驯服,就会被处以挖眼、剥皮等等酷刑,可怕的“站笼”,让人活活站死,另外断手、断足、灌烧热的铅、刺心等等可怕的刑罚,无一不让人心胆俱寒。
土司家的佛经,抄写在人皮上,土司家佛堂的法器,用奴隶的头盖骨制成……数百年的高压让这里的人们早已失去了自我,他们没有了分毫反抗意识,土司的意志就是他们的意志,哀求,已是妇女在母子天性驱动下敢于做出的最大胆的举动。
“你们,都是我的奴隶,几百年来都是我松潘土司党虎家的奴隶,我要你们死,你们就得死,我要你们活,你们才能活!”党虎疯狂的挥舞着战刀,无论在汉军面前显得多么脆弱多么不堪一击,在蝼蚁般的百姓们面前,他还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土司老爷,生杀予夺一言而决。
汉军已攻破寨门,一道金属色的浪潮向这边席卷而来,党虎眼睛里有了疯狂的血色:“给我顶上去,杀官兵有奖,本土司老爷重重的赏!”
百姓们被土兵们逼着迎了上去,就像羔羊被驱入虎口,党虎的笑容狰狞可怕:“来吧,汉军!数千百姓死于你们刀下,给我陪葬,而仇恨将会永远在这片土地上流传!”
集体无意识的百姓,就算明知是死,也被人潮卷着不由自主的迎向汉军,而见到这样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情况,汉军士兵们渐渐放慢了脚步。
可哪怕脚步再慢,两股人潮也有撞上的一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突然,连云寨乱纷纷的人群中,有一个声音大声叫道:“阿波们(大叔)、阿姆们(大娘),咱们不能走了!汉军不杀百姓,只杀害人的土司!”
啊呃~有人抢台词了。第三师师长樊忠郁闷啊,刚刚把这话给军中通事说了,让他用吐蕃话、党项话喊呢,就有人抢先一步,不管那么多,汉军这边的通事也跟着喊了起来。
是奴隶娃子阿黑,他站在人群中,大声道:“汉军是不杀老百姓的,只要咱们不和朝廷作对,他们就不会滥杀无辜!犯罪的是土司党虎,不是咱们穷苦百姓和娃子!”
跟在人群后面的大管家党忠,做了个杀人灭口的手势,土兵们拿着武器阿黑挤了过去,可百姓们有意无意的挤在一块,挡住了他们的步伐。
松潘土司党虎见状,疯狂的叫嚣着:“别听他胡说,白度母在上,汉人来了就要把咱们吐蕃人党项人全杀光,快些上,和他们拼了,咱们才有一条活路!你们是相信一个奴隶娃子,还是信我土司老爷?”
百姓们犹豫了,几百年来松潘党家土司的统治是那么的牢不可破,好像真成了松潘百姓的天和地,尽管事实摆在眼前,他们也不敢相信,或者长期的奴隶生涯让他们失去了独立思考的能力。
阿黑急了,他挥手大叫道:“我是宋人、不,是汉人,我是被党虎抓来的汉人,你们都忘了?我是十年前被抓来的汉人!”
对,阿黑本不是这个寨子里的党项、吐蕃人,而是党虎抓来的汉人百姓,强逼他在这里做奴隶娃子,已经有十年了,百姓们习惯了他在马厩、柴房挥汗如雨,早已忘了他的出身来历。
正因为是被抓来的奴隶娃子,整天想着逃出火坑,阿黑才想方设法的和到寨子里来卖货的货郎们摆谈,知道了不少山外面的事情。
逃,附近几十里都是松潘土司的地盘,是绝对逃不掉的,阿黑盼星星盼月亮盼着大汉能管到这里来,能把自己救出火坑,只不过以前大宋都对这些化外之地施行羁縻制度,官府对此鞭长莫及,任凭土司们作威作福,就算大汉崛起,又几时能到这里来,自己又几时能逃出火坑?
没想到,实在没想到,一个平平常常的汉女,竟引得大汉官府大动干戈,兴兵来讨伐松潘土司,阿黑距离自由,只有一步之遥了。
“党虎土司自身难保,咱们不要替他卖命了,”阿黑大声叫着,汉军那边的通译也叫道:“党虎还要受朝廷敕命才能做土司,土司再大也大不过朝廷,如今朝廷官兵来伐,百姓切莫执迷不悟,快快躲开!”
这句话说到了百姓心口里去,是呀,土司是松潘的天、松潘的地,但就算白痴、弱智也知道皇帝比土司大,如今天朝皇帝要捉土司,党虎眼看就得送命,何苦给他陪葬?
百姓们开始四散逃走,土兵的长矛、战刀再也无法阻挡溃散的人流,特别是汉军也挺着明晃晃的刺刀冲了过来。
“我是汉人,我是汉人!”阿黑眼中热泪盈眶,向着解救自己的军队迎了上去,就在此时,空中嗖的一声,箭矢破空而至,狠狠射向他的右肩。
师长樊忠不顾军法官的警告冲在最前头,低烈度作战,倒下的土兵数以百计,可到现在还没有任何一名汉军官兵牺牲,所以军法官也暂时放弃了原则,让这位以忠勇闻名的将军从在了第一线。
“小心!”樊忠扑了上去,但已晚了一步,不能穿透汉军盔甲的箭矢,却深深扎进了阿黑的肩膀。
疼痛和失血,让阿黑的神智逐渐陷入了昏迷,但在昏迷之前,他还来得及告诉樊忠:“将军,我不是奴隶娃子,我是汉人,我也不叫阿黑,我、我叫周致远!”
妈妈的,龟儿子土司,敢把咱们好好的老百姓抓来当奴隶娃子!将周致远交给军医官,樊忠怒火冲天,一把将帽子摔到了地上:“传我命令,抵抗者格杀勿论,谁要放走一个敌人,军法从事!”
党虎所在的连云寨座落在山崖的缓坡面,除了防守严密的正面寨门,其他几面都是易守难攻的悬崖峭壁,不过这样的地形遇到擅长正面突破的汉军,就成了瓮中捉鳖,堵住正面大寨墙,细细的搜捕之后,党虎、党忠等一干人等,还有外来贺喜的头人、寨主,都被押到了寨子中间的空地上,全寨百姓则四面团团围住,看看压在自己头上数百年的土司老爷,究竟是个什么下场。
张定远并没有欢天喜地,相反却有些怅然若失,秀姑告诉他,这两天多亏了那位受伤的奴隶娃子阿黑,不,是被抢来的汉人周致远周大哥关照,否则她早已上吊自尽,而预备在最后关头使用的那柄小刀,也是她央求之后,周大哥冒险从窗户边递给她的。
“所以,周大哥受伤之后,我应该照顾他恢复。我们不能做忘恩负义的人!”秀姑如是说,正好汉军没有护士,正好军医官忙得不可开交,于是秀姑就没有到这空地上来,而是按照军医官的吩咐,替周致远上药、包扎。
是的,咱们堂堂正正的人,就得有仇报仇、有恩报恩,但让张定远难以释怀的是,秀姑看着昏迷不醒的周致远的眼神里,明显有那么一丁点,对,尽管是那么一丁点不同寻常的东西,张定远也非常敏感,因为这种东西以前只属于他一个人。
“唉~看看,看看这事闹的!”张定远不断搓着手,可又毫无办法,难道还能对昏迷不醒的救命恩人吃飞醋?他恨恨的看了看党虎,要不是党虎这王八蛋,秀姑还好好的待在山脚的村子里,哪儿会出这一码子乱糟糟的事儿?如果手里有把刀,张定远会毫不犹豫的把这个土司的脑袋砍下来。
汉军用木头垒砌了一座台子,土司党虎和他的一干党羽们被五花大绑着捆在木柱子上面,附近各寨前来送礼的头人、寨主,则被汉军监押着待在台子底下的侧面,一个个灰头土脸,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趾高气扬:如今,命都不晓得能不能保住,唉~寨子里的金银财宝,还有娇滴滴的大小老婆们,不知道要便宜哪个家伙了!
百姓们看着这一幕,有人兴高采烈,有人惶恐不安,更多的人是漠然,麻木不仁的那种漠然,不过所有人的眼睛里都带着恐慌,那种封闭落后地区穷苦百姓对未知事物的恐慌,故有生活被打破而产生的迷惘。
是啊,过去是松潘党家土司统治这里,给土司完粮纳税,触怒了土司老爷就得受惩罚,剥皮、断手虽然可怕,不过数百年日复一日都是这么生活,祖祖辈辈如此,久了也就习惯了,这些汉人军队打进来,把土司老爷抓了,他们虽嘴上说不杀百姓,今后又会怎么做呢?
见师长樊忠将军带着人走来,松潘土司党虎疯狂的吼叫起来:“松潘的百姓、娃子们,你们是我党虎家的百姓,党虎家的娃子,我身上流着党项和吐蕃的血,刑罚虽然厉害,也不会你们无缘无故的施展,倒是这些汉人,会吸你们的血,吃你们的肉!”(
515章 分钱分粮分女人
连云寨的吐蕃、党项各族百姓和奴隶娃子们。可不像中原汉地的百姓会箪食壶浆以迎王师,恰恰相反,在西南贫瘠、封闭的山区,经过土司家族数百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统治,他们早已麻木不仁,早已习惯了皮鞭、站笼和剥皮刀之下的“平静”生活,对任何可能改变这种平静的外来力量,都有一种近乎本能的抵触。
眼见骑在脖子上敲骨吸髓的土司老爷被官兵五花大绑,百姓和奴隶娃子的眼神中最多的是麻木不仁,表情则呆若木鸡,待党虎叫嚣“汉人会吸你们的血,吃你们的肉”,人群中开始有疑惑、甚至憎恨的目光,投向汉军士兵……饶是第二军第三师师长樊忠从泸州神臂城、合州钓鱼城开始身经百战,此时心头也难免有点怵,“恩威齐施、剿抚并用”,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大汉帝国要得到川边、吐蕃,一味血腥杀戮可不是正道!天道从来看不透,人心自古最难得。
幸好,“剿”由军人负责。“抚”则有文官襄助,面对西南地区和吐蕃高原新的情势,第一次执行这种任务,楚风并没有一个相机行事、全权决断就把问题全甩给樊忠,而是让统帅部西面行营的金泳襄助此事。
帝国疆域的广阔,加上通讯技术的相对落后,使情报工作加倍艰难。李鹤轩坐镇临安,凭借达的海运和长江、黄河、京杭大运河等大江大河组成的内河交通网,掌控帝国大部分直辖区以及高丽、日本、南洋诸岛的情报工作,并通过驻外商务代表处和东印度公司遥制马六甲海峡以西的天竺、波斯、大食;西部内陆则鞭长莫及,交由情报司副司长金泳,沿着大军北进的步伐,逐步建立、完善情报网络。
正好金泳待在广元府,楚风便令他襄助樊忠,并在命令中授予机宜,让他照此行事。
“妙,此计真正奇妙无比,吾皇洞悉人心,真个神目如电!”金泳看了楚风的处置方略后拍案叫绝。
现在,他就要把这一套好好用出来了。
“这位大人是我大汉帝国统帅部西面行营的金泳金大人,战后庶政便由他全权负责!”樊忠退后一步,让金泳的位置更加突出。
金泳,大汉帝国情报司副司长,和李鹤轩并列为两大煞神的金泳?张定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传说中的李鹤轩、金泳两位,青面獠牙、形容狰狞,比什么牛头马面、黑白无常都可怕十倍。哪晓得这位金副司长一路随军前来,只觉得他白白胖胖,笑起来像尊弥勒佛似的,只道他是随军通译或者军需官呢,没成想居然是令无数人胆寒的情报司副司长!
“嗨,这岂不是应了说书先生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见面不如闻名,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张定远非常失望,他觉得这位金大人不像个成天在看不见的战线上逞威的英雄豪杰,倒有些像个和气生财的胖掌柜。
当然,张定远的感觉并没有错,八年前在泉州码头初识楚风的时候,金泳是徽州祝家打入泉州蒲家的卧底,而他的表面身份,正是蒲家派在泉州港的管家掌柜!
风云际会、龙虎神变,楚风扶摇直上、大汉君临万邦,金泳也以从龙之士的身份,成为帝国情报战线上的第二把手。
拿下松潘土司党虎,是大汉帝国进军吐蕃的第一步,最终政治解决的意义远大于之前的军事占领,所以楚风不但分派樊忠以师长身份亲自指挥一个山地步兵营。还令金泳这只老狐狸来完成善后工作。
“咳咳,各位乡亲,大汉皇帝是全天下老百姓的救星,汉军是天下万民的子弟兵,吊民伐罪、替天行道。令天下百姓尽得平安饱暖,打倒蒙元侵略者,铲除一切土豪劣绅,就是大汉的国策……”
金泳先说了一大通没营养的废话,直让百姓和奴隶娃子们昏昏欲睡,也让樊忠、张定远大摇其头:这些话对汉地百姓说,那绝对是一阵阵雷鸣般的掌声,久在蒙元铁蹄下挣扎的人们,说不定已经热泪盈眶了;可吐蕃、党项各族百姓根本不知道啊,他们还不是木木呆呆的傻站着,甚至有人开始打哈欠了!
谁知金泳眯缝小眼睛滴溜溜一转,话锋也跟着一转:“所以,松潘土司党虎家查抄出来的粮食、布匹、干肉、食盐和茶砖,本是从各位百姓和奴隶娃子身上搜刮而来,我大汉皇帝悲天悯人,不与民争利,这些战利品全都物归原主了,寨子里的每个人都可以领一份!”
这下不得了!通译把这话翻作吐蕃话说了,哗的一声响,偌大一个寨子顿时沸腾起来,百姓们不断的互相询问,简直不敢相信有这样的好事。
从古到今,一个土司灭了另外一个土司,一个头人破了另外一个寨子,这种事也不是生过一次两次了。可战利品从来属于胜利者,怎么会分给失败者的部民和奴隶娃子?
然而汉官的话绝非哄骗,已有汉军官兵陆陆续续把党虎家的东西搬出来堆在广场上,丝绸、布匹、兽皮、食盐、粮食、干肉,堆积如山。
百姓们的眼神中,已有了疯狂的光芒——松潘土地贫瘠、山多地少,人民生活非常困苦,上头还有土司老爷敲骨吸髓的盘剥,所以普通民户只能维持在温饱线上下挣扎,如今看了这么多粮食,还有宝贵的食盐,更有汉官声称要分给自己,叫他们如何不激动?
金泳的嘴边露出讥嘲的笑意,党家松潘土司数百年积攒所得,当然不止这一些,但金银财宝之类的东西,可以运回去充实大汉的国库嘛,这些不便保存的干肉,比汉军军用茶叶质量差了不止一个等级的粗劣砖茶,还有质量远远及不上江南闽广新式纺织厂机织布的土布,拿来收买民心已足够了。
“一个一个来,只要是人都能领一份!”这话音刚落地,数千寨民就像疯了似的往前冲。别看他们开始还抖抖索索战战兢兢的,在粮食、食盐这些生存必需品面前,全都失去了理智,是汉军挥舞着皮鞭在人群中不断噼啪炸响,才勉强维持住了秩序。
难怪这里的百姓们激动,川西北地区严苛的生存环境,让这些生存必需品比别的地方分外珍贵,甚至值得用生命来交换。
有妇女抱着汉军给的粮食,哭得天昏地暗,汉军官兵不知道,但寨子里的人都清楚:前年大旱。她的娃娃活活饿死,要是随便有几斤粮食,也不至于啊!
也有断了右手的男人,用剩下的一只左手拿着锦缎和布匹涕泪横流,不断把这漂亮的锦缎擦到脸上,被眼泪和脏兮兮的头弄得又油又皱——这个奴隶娃子断了的那只手,就是因为不小心弄脏了土司老爷的锦缎衣服,而被施以断手之刑,生生砍下来的呀!
有人怯怯的问:“小孩可以领吗?”
“可以。”金泳和善的点点头。
“不管多大都可以?”
“不管多大。”
这人狂喜的跑回去,“婆娘,快把咱们家的次任、乃仁、哈吉、赞却……统统带来。”
于是,次任、乃仁、哈吉和赞却们都被母亲带来了,地上走的一串,最小的孩子由最大的姐姐抱着,母亲怀里还抱着两个!
吃奶的娃娃被抱着来了,躺床上起不来的老人被抬着来了,忽然有人大哭着捶胸顿足,打破了这一片喜庆的气氛。
张定远偱声看去,只见一位肚子老大的党项女人滚在地上捶胸顿足,哭得那叫一个凄惨:“欢喜佛在上,黑白度母菩萨在上,我的小章吉次仁哟,你为什么不早几天来到人世,也好多分一份东西呀!”
瞧她那样子,要是有办法提前叫孩子来到世间,她会不惜一切代价这么干的。
渐渐的,人群中有了欢声笑语,拿到东西的百姓们,看着汉军士兵的眼神里,就多了几分亲切、感激。
土司党虎和他的管家、狗腿子们看着这一幕,心疼得都快碎了,这些粮食、布匹、食盐,都是花大力气才积攒下来的好东西,现在全分了出去,如何不心如刀绞?更气人的是,汉军拿党家土司的东西来收买党家土司的部民,竟然无耻的做起了无本生意——偏偏这无本生意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已有不少百姓心甘情愿的“上了当”!
党虎把牙齿咬得咯咯响,但他还没有绝望,这些都是浮财而已,党家土司经营松潘羁縻州数百年,实力可不是这些能分到人手里去的东西。
金泳很快让他绝望了,因为他手里拿着一方小小的、非常精致的牛皮匣子,而松潘土司党虎的心脏,也在那一刻抽紧了:他,这个笑弥勒似的汉人,是怎么找到这玩意的?我可是藏得非常隐秘啊!
殊不知,一个汉军情报司副司长想找的东西,一万个松潘土司也藏不住。
金泳笑眯眯的打开小牛皮匣子,就在匣子盖儿揭开的那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匣子上,所有的松潘百姓都屏住了呼吸。
党家的地契、卖身契、奴隶文书和驴打滚高利贷的借条!
金泳站在木头搭建的高台上,大声道:“党虎是非法的统治者,他的整个统治都是邪恶、不公正的,没有得到大汉皇帝的册命,也不被大汉帝国承认。所以从现在起,各位欠党家的债,一笔勾销,租党家的地,归租户所有,以及全部的奴隶娃子,都恢复自由!”
说到做到,当金泳把这些字据投入木台上熊熊燃烧的火盆里去的时候,人们才明白了这个火盆的作用。
绑在木柱上的党虎眼睛都红了,不停的疯狂挣扎着,这可是党家土司统治的基石啊!“这些都是我的,都是我的!”他狂叫着,想抢回火盆中的字据,但一切都是徒劳,雪白,或者因为年代久远而变成黄黑色的字据,在烈焰中化为纸灰,并在山风中飘飘荡荡,就像送葬的纸钱。
静,安静得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意想不到的沉默之后,不知道是谁带头,人群中爆出山呼海啸的欢呼声——特别是党家内宅的侍女、奴婢被还他们的家人之后,这种惊人的浪潮更加经久不息。家长和女儿抱头痛哭,被党虎捉去的少*妇和丈夫破镜重圆,年轻的婢女与牧羊的小伙子紧紧相拥……
早在意料之中,金泳还笑嘻嘻的给他们画大饼:“大汉帝国会统治这里,伟大而神圣的皇帝,会给你们公正和安乐,不久之后,就会有汉官到这里来,登记你们的土地和房屋,并让你们的生命和财产,受到大汉皇帝的保护。”
再没有顾虑,再没有迟疑,“大汉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喊声经连云寨百姓口中脱口而出,震动了连云寨,震动了松潘羁縻州,震动了整个川西北山区!
党虎绝望了,他知道,这里的百姓决不再是松潘羁縻州党家土司的奴隶,而变成了大汉皇帝的忠心臣民,即使自己有机会逃出生天,党家基业也算彻底完蛋了——并且永无翻身的机会。
张定远惊得目瞪口呆,就这样,就这么简单,刚才还对汉军畏惧、戒备的吐蕃人、党项人,就全部倒向了大汉皇帝的怀抱?快,实在太快了,简直是立竿见影!
樊忠则记住了金泳所作的每一件事,他知道,今后进军吐蕃,这样的程序会成为经常性生的事情,打败敌人不难,难的是怎么把敌人的根挖断,植下大汉帝国的基业!
前来贺喜的附近寨主们,开始还只道是陪着倒霉,现在他们才明白过味儿来:天呐,大汉帝国如此作为,偌大一个松潘土司党虎家,万贯家私、成群奴仆、千倾良田,还有固若金汤的连云寨,顿时冰消雪化成了无根浮萍,而半天之内人心就全归了大汉皇帝——他老人家还没花半分本钱!
516章 一抓就灵
浮财中的粮食、盐巴、兽皮、棉布被连云寨的百姓和奴隶娃子们分了个一干二净。地契、租约、卖身文书、驴打滚高利贷借条全部付之一炬,就连后宅中蓄养的奴婢、侍女也一哄而散各回各家,松潘土司党家这株在川北山区生长数百年的参天大树,就这样被大汉帝国轻而易举的连根拔起,干净利落得连点渣滓都没有剩下。
有组织的分配已经结束,金泳带来的几名情报司官员,在抄家这项工作上非常富有专业作风和敬业精神,他们带领汉军把党虎的土司宅子细细搜查了两遍,但凡有用一点儿的东西都拿出来分给了寨民,最后才允许人们进入土司宅子。
但和这里的吐蕃、党项寨民比起来,如果说大汉帝国情报司官员的抄家技术属于大学本科,那么山民们至少是博士后水平,他们以不放过一针一线的劲头,进行着疯狂寻宝大作战,比如土司家堆放砖茶的仓库,汉军士兵把所有的砖茶都搬走、分了,可番民们仍然从墙上、地上刮着茶末灰儿,直到刮下来的东西有九成九不是茶末而是泥土,他们才极其不甘心的罢手。
破烂的箩筐、女人撒尿的夜壶、一点儿残余的盐巴……大汉帝国情报司的副司长金泳金大人,饶有兴致的看着吐蕃、党项番民们你争我夺,犹如一群辛勤的工蚁。
“战利品都分给这些番民。咱们不是猫咬尿泡——空欢喜一场?”第三师师长樊忠手指狂欢的番民,悄悄问的金泳。
大汉帝国以农工商立国,新儒学讲求义利统一,汉军虽严禁骚扰百姓,却有搜刮新占领区官衙府库和敌人、汉奸家宅的优良传统,每到一地,汉军就会配合情报司、保安司官员搜捕汉奸叛徒、蒙古将领和色目奸商,并将他们的家宅抄查一空,战利品全部上缴国库后,其中会有一部分作为基础军饷和作战津贴之外的奖励分给部队,当然,这也是楚风用来提高汉军士气的一种手段。
金泳回头笑笑:“放心吧,党虎的金银财宝,以及象牙佛像、金丝唐卡之类值钱的东西早已运了出来,并且上了军需官的帐薄。何况,邀买民心比一次的战争所得更重要,将吐蕃、川边纳入大汉的怀抱,将来改土归流设置大汉官衙,这里会给朝廷带来源源不断的税收。”
这里会有税收?樊忠有些不敢置信,眼前的吐蕃、党项部民们,一个个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就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还能从这里收到税?
“我军抄查党家土司所得的金银细软,初步估计价值大汉金钞二百五十万元,要真没有一点油水,党家土司如何积聚起这笔财富的?”金泳笑呵呵的,就像一尊笑罗汉。“樊师长莫要忘了,这里是由川中入吐蕃的茶马古道!”
茶马互市!樊忠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当年大宋缺马、吐蕃等地缺茶,双方在边境上以茶叶和马匹互相交换,其中的赚头极大,如今大汉虽有辽东马、大食马,不再缺乏马匹了,但吐蕃产出的金银、铜器、象牙雕刻、牦牛肉、乳酪和冬虫夏草、雪莲花等名贵药材,运到中原汉地都是值钱的货物啊!另一方面,内地生产的盐巴、机织布匹、瓷器、钢铁工业制品和茶叶,不也是吐蕃急需的东西吗?
沿川边西进,控制吐蕃高原,不仅有天下一统的政治考虑,有作为川中屏护的军事意义,还有着巨大的经济利益。
忽然一阵哭声打断了樊忠和金泳的交谈,偱声看去,原来党家土司的家族成员们正在放声大哭:党家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至少有那么百十号人,不过正所谓树倒猢狲散,仆妇、奴婢都借着烧掉卖身契的机会跑了出去,奴才们见势不妙便溜之乎也,还有人趁火打劫反戈一击。连党虎的两个小老婆都跟着老相好脚底板抹油开溜了……所以党家这百十号人到现在,就剩下了十几个人,其中有党虎的大老婆,以及子女、叔父等直系血亲。
他们是党虎的至亲,如今家破人亡,想走也没地方去了,眼见偌大一份家私化为乌有,他们简直痛彻心肺,坐地上捶胸顿足的嚎丧。
不过,来来往往的番民没有人同情他们,甚至还有胆大的奴隶娃子借故撞上去,往土司老婆身上摸一把,然后眉花眼笑的离开——土司老爷用皮鞭、剥皮刀和烧红的铅汁对付奴隶娃子,也就别怪娃子翻脸不认主,瞧汉军的威武阵势,白痴也明白如今松潘的天不在属于党家,而属于大汉皇帝啦!
党虎竟敢劫掠汉民百姓当作奴隶娃子,阿黑,或者应该叫做周致远的遭遇,使汉军士兵们深恨党家土司,所以负责监押党虎家人的士兵,遇到有人借机报复上来踢打两脚,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土司家人要敢反抗,皮鞭子就劈头盖脸的抽下去,一群人直叫唤,好似鬼哭狼嚎。
樊忠不由叹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党虎若是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
金泳毫不在意的笑了笑,这点报复算什么呀,他还要往火上浇一瓢油呢!这第一把火烧得越旺,这里的吐蕃党项部民才越对大汉忠心,什么土司、头人数百年统治的影响,才能干净利落的瓦解,从人心中瓦解。
“杀了我,有种给老爷一个痛快!”被绑在木柱上的党虎恰到好处的叫了起来,亲眼见到家产被洗劫而空,地契文书被烧成了纸灰,小老婆也跟着当年未嫁时的老相好手牵手了,这位昔日威风凛凛的土司老爷,气得眼睛比兔子还红,但看他呲牙咧嘴的一幅凶相呢,又有些儿像藏獒。
“老爷来送你归阴罢!”金泳笑得很奸诈,就像一只千年老狐狸,还是越老越胖的那种。
一刀给你个痛快,嘿嘿,那太便宜啦!
一些奇奇怪怪的抄没物资,被汉军官兵送到了木台上,而对土司府剩余财产的搜刮也告一段落,人们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木台,大部分人走出土司府来到小广场。目光重新聚集到金泳的身上。
只见这位汉官举起了一件白森森的东西,上下两个圆弧,就如两个碗、碗底相连接的造型,两面碗口蒙着皮,分明是一个腰鼓的造型,看那鼓身非木非金,好似象牙雕刻的,却有带着瘆人的惨白,远不似象牙的月白、温润,又有一根鼓槌也是相同的质地,鼓身与鼓槌上皆镶嵌琉璃、猫儿眼、金刚石等七宝。华贵非常。
“这件东西,你们可知道是用什么制成的?”金泳将鼓和鼓槌高高举起,让所有人都能看到。
不需要证人,全连云寨的人都知道,那是人皮鼓和人骨鼓槌,鼓面是剥下奴隶娃子的人皮硝制而成,鼓身则是两只人颅骨上下相扣,那鼓槌是人的大腿骨制成!
这件宝物是土司党虎用来供奉大欢喜佛的法器,也是他震慑此地百姓的工具,对它的来历,所有番民都清清楚楚。
汉军士兵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阴森恐怖的法器,观看这一幕的农家子张定远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惊叹道:“什么,用人骨来制造法器?这土司毁坏别人陵墓盗掘尸骨,真正是胡作非为!”
难怪张定远这么想,几年前吐蕃僧杨琏真珈在江南提举常平大使卢世荣支持下盗掘宋皇陵,还把故宋皇帝的尸骨做成法器,当时还没有占领江南的大汉帝国,也在报纸上进行了连篇累牍的揭露,各地说书先生们、梨园才子们,还依此为背景创作了杂剧、书目,可谓尽人皆知,此时得知这面装饰华丽的鼓系用人骨制成,张定远第一个反应就是土司盗掘尸骨。
但他想错了,如果说杨琏真珈是窃贼,那么松潘土司和其他的吐蕃十三万户简直就是强盗豺狼!
有和货郎们打过交道,能听懂些须汉话的当地百姓,闻言用半生不熟的汉话愤愤不平的道:“汉人兄弟,你说错的啦,这个土司老爷嘛,是拿活的奴隶娃子杀掉的,两颗人脑袋,做成法器的嘛!”
什么?杀掉活人来做法器!大汉皇帝东征西战南伐北讨,所战无不流血漂橹,也只把异族侵略者的头颅垒成京观以儆效尤,区区一个松潘土司,竟然把自己同族的人活活杀掉。还把头颅和皮做成法鼓!
张定远和附近的汉军士兵们,都有些怔忡,竟有三分不敢置信,那吐蕃部民兀自念念叨叨:“鼓是杀掉娃子做的嘛,鼓面还是活扒的人皮,土司老爷说这样才能用得久嘛……”
“***党虎,***松潘土司!”张定远朝地上狠狠啐了口,心说这号穷凶极恶的坏人,真真该千刀万剐!
台下的吐蕃、党项百姓,想起党虎土司活扒人皮的酷烈,想起他用人骨做法器的可恶,议论声就从嘈嘈杂杂变得越来越大,人人都有了几分怒色。
好,煽风点火正是金泳所长,他放下人骨鼓和鼓槌,拿起了另外一件东西:一本经文册页,封面上鎏金大字的吐蕃文,翻开之后,内页尽是密密麻麻的金字,似乎神圣而庄严。
“这一本经文,众位可知道是写在什么纸上的?”
和经常敲击用来威慑百姓的人颅骨鼓不同,这本经文藏在党虎供奉黑白度母的佛堂,密不示人,很少有人知道这件“宝贝”。
金泳笑笑:“还是让党虎的亲信来告诉各位吧!”
党虎内宅的亲信小厮,也是他按汉人规矩附庸风雅设置的书童,战战兢兢的被带到了台上,汉军怎样许诺的没人知道,反正他现在已成为了前主人审判大会上的证人。
“这、这是活活扒下人皮做成的人皮经文!五年前,不是有三个欠了债的百姓,还有两名不听话的奴隶娃子不知去向吗?”感受到党虎射来凶狂的目光,小厮顿了顿,但在金泳和善的笑容鼓励下,他还是努力一口气说完:“其实他们并不是失踪,也没有像大家猜的那样,被卖到其他寨子做娃子,而是让土司老爷活扒了人皮,再杀掉的!那年,南迦真大师——就是今天上午站死在寨墙上的吐蕃僧,告诉老爷要用人皮经文祈福,老爷便杀掉了那五个人,剥去皮来做经书!”
绑在木柱上的党虎,罪行大白于天下,此时他已脸色苍白如纸,吐蕃头人们最喜欢用人皮、人骨制作法器,自以为这样就可以保佑他们万世万代的统治,可谁也没有想到,当大汉帝国的光辉照耀到川边和吐蕃高原的时候,这些法器反而成为了他们滥杀无辜的罪证,把他们的罪行暴露在朗朗乾坤之下!
轰的一声响,台下百姓顿时就炸开了,即使土司穷凶极恶,用炮烙、剥皮、断手、断足、站笼这些恐怖的刑罚来震慑百姓,究竟也有个章法,可像党虎这样为了祈福,就肆无忌惮的杀掉百姓剥去人皮,实在算得上骇人听闻了。
人人眼中都带上了愤怒的火焰,人人心头有复仇的渴望,这,正是金泳希望达到的效果。
可以收官了。
金泳面色严肃的问吐蕃党项部民们:“大汉帝国皇帝授权我,就地审判伪元宣政院制封的松潘羁縻州土司党虎,现在我想问问松潘百姓,对这个杀害你们亲人、霸占你们妻子女儿、抢夺你们辛苦所得的豺狼,应该怎样惩治他?”
“杀杀杀!”
“剥了他的皮!”
“把他骨头敲碎去喂狗!”
愤怒的声浪一浪接着一浪,一浪高过一浪,残暴的统治让这里的部民麻木不仁,可一旦大汉以君临天下的强势姿态解除了束缚,那么仇恨的火焰就会像火山爆一样冲天而起!
“高,实在是高!”樊忠对金泳竖起了大拇指,“先是分粮分地分女人,把实实在在的好处交到各族部民手中,然后就这么轻轻撩拨几句,这些从来不曾沐浴过大汉光辉的吐蕃党项百姓,就成了吾皇的忠实臣民,看,如果给他们机会,他们可以把党虎活活咬死,而面对大汉皇帝,他们能心甘情愿的跪下去,亲吻吾皇脚下的尘土!金大人神机妙算,收拢人心,更胜过咱战场上拼杀。”
金泳笑嘻嘻的摇着浑如弥勒佛的脑袋,两只胖胖的手左右乱摇:“啊呀,本官可不敢贪天功为己有,这可是大汉皇帝在命令中亲自授予机宜,待此地事了,本官还要将经过详细上报,形成制度,以便将来进兵吐蕃,就能按部就班的施行呢!”
楚风出身工科,由于固有的思维方式,他治下的大汉帝国采用标准化、模块化的治理方式,而琉球匠户系出身的官员更是有着匠户那种严谨的作风,所以帝国施行军事条令条例化、庶政法律政策化,不是由各位官员自由挥,而是按条条款款来执行。
第一次遇到的情况,比如这次进军吐蕃,就会派金泳、樊忠这样的精兵强将来执行,执行过程上报、形成制度之后,就能分给各级官署各部队,按部就班的执行,不再摸着石头过河了。
这样做,有利于庞大的帝国迅铺开各项工作,有利于帝国的行政、军事机器飞运转,同时各级官吏的权力被条条框框限制,决不可鱼肉百姓;如果要说这么做的缺点,就是有一些机械、古板,不会变通的家伙,在工作中难免闹出一些不大不小的笑话。
总而言之,到目前为止,楚风的治国方式还没有遇到大的问题,而各级官员也很乐意继续执行下去——只要依法办事、按制度规定办事,绝大多数时候不会出错,也就不会被廉政局和谏议院盯上。
“所以,咱们的名字也许会出现在未来的吐蕃政策文件中,说不定,将来樊师长还会和苏定方一样,扬名后世呢!”金泳笑着拍了拍樊忠的肩膀,这位师长粗中有细,在坚守钓鱼城期间屡立战功,皇帝选择他进兵吐蕃,正是用人得益。
樊忠倒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脑袋,他手指在百姓怒吼中面色惨白、瑟瑟抖的党虎,和他的大管家党忠,问道:“是不是现在就宰了这家伙?”
“节约几颗子弹吧,呃~或者节约一点磨刀石,”金泳还是笑得像弥勒佛一样和蔼、慈祥,可木柱子上面的土司老爷,早已骇得心胆俱寒,甚至不敢和他对视。
“来人呐,把他们松开,送到他的部民手中!”
公审大会的高氵朝来临了,穷凶极恶的党虎和为虎作伥的党忠,这丧尽天良的两主仆被推到了人群中,早已被煽动得怒火冲天的百姓和奴隶娃子们,用牙齿咬、用手撕扯、用脚踢,很快就把这两个家伙变成了肉泥……
可怕、实在太可怕了!十余代辛苦经营数百年的松潘土司,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汉军连根拔起,党虎这位百姓眼中松潘的天、松潘的地,竟然被他自己的部民活活撕成了碎片!羁押着的附近各寨寨主、头人、族长们,见此情景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他们的所作所为,和党虎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只是还没敢和大汉帝国公开对抗而已,要是大汉军队到他们的寨子里也这么搞一下,那么他们必然步松潘土司党虎的后尘,毫无疑问。
现在,他们对那位看起来很凶、长着一部大胡子的将军,反而不是那么畏惧了,相反,那位一直笑眯眯的,看着很有点儿像大欢喜佛的胖子,在他们眼中却已如地狱魔王般可怕,怕到了骨髓里。
可、可这位可怕的魔王,正冲着这边来了!
金泳笑嘻嘻的,不像翻云覆雨的情报司副司长,倒像个和气生财的胖掌柜,“各位土司、头人、寨主,远道而来的朋友们,大汉帝国的招待如何?唉呀,茶水不热了,换上热的来……”
只不过,当他的目光接触到某位头人的时候,那人浑身打摆子简直就像筛糠似的,身上穿着厚厚的皮裘,也感到刺骨的严寒。
金泳知道自己用不着继续装了,他收起了虚伪的笑容,变得严肃起来:“怕,为什么怕?大汉皇帝的敌人,对他畏惧万分,大汉皇帝的朋友,却在华夏光辉中如沐春风。你们是大汉皇帝的敌人,还是朋友?”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还不顺杆爬就是彻头彻尾的傻瓜了!众位头人膝盖一软,在地上嘭嘭嘭磕头,只怕比黑白度母菩萨面前磕得还要毕恭毕敬,声音也带着哭腔:“我们要做大汉皇帝的朋友,不不不,我们没资格和伟大的、高高在上的皇帝做朋友,我们要做陛下最忠诚的猎鹰和细犬!”
金泳满意的点了点头,“你们能明白就好,别以为山高皇帝远、别以为经营得久就能抗拒汉军,要知道大汉帝国君临万邦,疆域远至万里之外的马六甲,高丽、东瀛、三佛齐、占城等国无不伏称臣,年年纳贡,如今兵进吐蕃高原,吐蕃十三万户尚且要纳入朝廷管辖,尔等偏僻蛮夷,距离成都不过数百里而已,大汉军队随时可飞兵至此,取尔等项上人头!
至于你们奴役的部民,要是有人妄图煽动他们反对中央朝廷,那么今天你们也看到了,大汉随时能让他们成为你们这些老爷的死敌!甚至不需要汉军出手,他们就要制你们死命!”
打蛇打七寸,这些土司、头人、寨主们,敢于负隅顽抗,第一凭借山高皇帝远,第二是有一群愚昧、顽固不化的部民可以驱策,凭借他们对抗朝廷,然而这两条都化为泡影,吐蕃腹地何等遥远,汉军尚且要去,这川边又算什么?部民就更靠不住了,君不见党虎土司是怎样被他的部民们搬空了家产,又被活活撕成碎片?
土司们就像被抽掉脊梁骨的癞皮狗,全都服了软:“臣服,我们万世万代臣服于大汉朝廷,决不敢有二心,只求这位大人上报皇帝,给咱们留一条活路,就万分感激不尽!永在佛菩萨面前,替皇帝和大人转经祈福!”
“好!”金泳提出了条件:“第一,解散所有土兵,等待大汉派遣流官、警察和地方军驻扎;第二,自去土司、头人、寨主等等封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都是我大汉皇帝所有,尔等焉敢自称什么头人?第三,给所有奴隶娃子恢复自由……”
这条件可不宽松啊!土司们面面相觑,解散土兵,他们没有了枪杆子,就成了空心大萝卜,自去封号,也就是说今后改土归流,大汉皇帝连册封、敕命都不会来了,众人也就从土司变成了普通百姓,给奴隶娃子恢复自由,更是一笔巨大的损失。
当下就有人哀叫起来,“吾等永远忠于大汉皇帝,愿在佛前泣血盟誓永不背叛,可大人您提的几个条件,是否太苛刻了一点?”
不苛刻!不过,漫天要价,就地还钱,金泳也不是全无一点变通的,他拿出了后手,一枝乌油油的步枪,一枚金灿灿的千元金币。
“这,是步枪,在攻打连云寨中汉军使用的武器,或许你们可以再看看它的威力。”金泳说着就对外放了一枪,单是巨大的声响就把众人耳朵震得嗡嗡作响,再一看,硕大的软铅弹丸把屋檐崩缺了好大一块,吓得土司们战战兢兢。
“这,精美的钱币,是大汉的货币,如果和大汉的商人们做生意,你们就能得到它!”金泳将金币放到一位头人的手心,“黄白带灰对半金,七青、八黄、九五赤”,这九五成色的赤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晃花了头人们的眼睛——他们不是没有黄金白银,但这样铸造精美的钱币,还是第一次看到。
步枪代表的战争和金币代表的财富之间,头人们做出了明智的选择。
人们依依不舍的送别汉军,他们要回广元府休整,下一次到这里来,将不再是一个营,而是第二军第三师的一万多钢铁劲旅!马奶酒、酥油茶和牦牛肉干巴,这些吐蕃、党项百姓眼中最宝贵的东西,奉献给了解放者,人们围着火堆载歌载舞,欢庆新生。
见此情景,金泳连连点头,他语重心长的告诫樊忠:“师长,大汉帝国的将军,请您务必牢记,大汉帝国是吐蕃各族人民的解放者,绝不是征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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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汉皇宫,赵筠拿着飞鸽送回的奏章,对楚风计策佩服得五体投地之余,又有隐隐的畏惧:幸好,中原汉地的地主们守法的多,皇帝只用海外拓殖和工商业转移劳动力,来降低地租,而不是像吐蕃、川边这些土司,数百里横行不法,所以用这种撩拨人心的办法来对付他们!
楚风笑得很灿烂,这种办法不是他的原创,“阶级斗争,一抓就灵”,解决几个小土司,哼哼哈嘿
517章 内政
庞大的帝国,各种事务庞杂无比。方方面面的奏折虽经过选择,仍然有老大一叠在楚风的案头堆成了小山。
进军吐蕃,盛唐时强悍的吐蕃帝国早已土崩瓦解,现在的高原由互不统属的十三万户管理,可谓一盘散沙,不得不臣服于北元,并受宣政院管辖,军事上根本不可能对擅长山地作战的四川第二军第三师构成威胁;政治上,解决松潘土司党虎的经验,“杀鸡儆猴、分化瓦解、恩威并济、剿抚齐用”的十六字方针迅奏效,说明楚风的思路没有问题;那么后勤就成为了决定吐蕃攻略成败的重中之重。
昔年盛唐时,设安西都护府管辖中亚,能以大军在玉门关外万里之遥与最盛时期的阿拉伯帝国一争雄长,中原儿郎的脚步远达里海之滨,若不是安史之乱,凭借高仙芝、李嗣业及麾下骄兵悍将的赫赫武功,说不定大唐已在呼罗珊波斯设下了新的都护府……
但以盛唐天可汗的英明神武,吐蕃却一直未曾臣服,与唐在陇右地区、河西走廊作长达数百年的拉据战,大唐击败了远比吐蕃强大的突厥、薛延陀,远比吐蕃先进的高勾丽。强悍的唐军却一直无法在高原站稳脚跟。
是大唐的军队弱小吗?不,怛罗斯战役中两万唐军就敢向十万阿拉伯联军起冲锋,由于盟友背叛而失败撤退后,剩余千人的唐军竟以武勇令数万阿拉伯军不敢追击!
是大唐的将领无能吗?薛仁贵、李靖、高仙芝、封常清、苏定方等等名将灭国无数,多少称雄一时的游牧帝国,在他们如火如荼的攻势下土崩瓦解,更有出使天竺的王玄策,“一人灭一国”,以使者身份、数十从骑,纵横捭阖借力打力,几乎是轻而易举的攻拔了整个印度!
吐蕃之所以难平,全在道路险阻、高原气候恶劣,后勤转运极其困难!关于这点,楚风有着后世的记忆:那些青藏汽车兵,是以怎样的牺牲精神,在险峻之极的盘山公路上行驶……
无论屏护关中河湟,还是攻拔六盘山北元大营,进而控制天山南北、葱岭东西,都不能允许吐蕃十三万户在高原上居高临下的威胁大汉帝国的侧翼。
而一旦掌控吐蕃,经济利益倒在其次,先通往西域的河西走廊不再是走廊,而和吐蕃高原连成一片,不再受侧翼居高临下的威胁,未来大汉可以专心经营西域,打通陆上丝绸之路,收复天山南北的汉唐故地。
其次,天竺长绒棉已是大汉帝国纺织业的基石。除了通过海洋殖民贸易之外,若是能通过吐蕃高原从陆地上直接和天竺接壤,大汉的态势将会更加有利。
“后勤、后勤……”楚风不停的念叨着,脑仁儿都有点疼了——我容易吗我,就后世一刚毕业学生,跑到这没宽带没电没汽车的时代,要放二十一世纪,一条青藏铁路就什么都解决了,何至如此为难?
想想现在这条件,把补给运上高原,难啊!
“其实,我倒有套解决方法,”赵筠嫣然一笑,好似出淤泥而不染的睡莲静悄悄开放,让人生不起一点儿亵渎之心,“困难的事情你都办成了,简单的怎么会不明白?莫非陛下是在考臣妾?”
楚风挠着头皮叫苦:“唉呀夫人耶~您有什么办法请说,莫要为夫费神了。”
赵筠掩口轻笑:“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吐蕃险峻不过地利而已,咱们大汉帝国却尽得川边民心,区区转运有何难哉!”
“你是说?”楚风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内地人不习惯高原气候。运输方式也事倍功半,然而大汉帝国无论是搞“阶级斗争”弄掉土司邀买民心,还是震慑头人、寨主、族长们不得不倾心归汉,总而言之是收拢了原羁縻州辖地的人心,既然人心在汉,何不出钱雇佣当地百姓替朝廷修路、运粮?当地人适应高原气候,家里又养着擅长在高原上负重远行的藏马、牦牛,让他们来做这项工作,绝对事半功倍!
川边、吐蕃百姓穷苦,只要大汉能实打实的拿出真金白银,让百姓们买到汉地产出而吐蕃必须的砖茶、蜀锦、粮食、布匹、盐巴,相信这些百姓会非常踊跃的参与,到时候非但大汉的后勤运输得到了保障,得到实惠的沿途百姓,对大汉朝廷的忠心还要再上一层楼呢!
“妙、此计甚妙!”楚风抚掌大笑,心头块垒消去,贼心就生了出来,趁着赵筠不防备,抱着她柔软的腰肢,狼吻就在香喷喷嫩生生的脸蛋上一顿猛啃:“奖励我的聪明老婆,再奖励,来,嘴一个!”
波*波一阵狂轰滥炸,饶是内书房中并无第三人,方才还端庄清丽的第一皇后,白嫩如玉的脸庞登时一片绯红,两汪秋波也蒙上了一层氤氲的水雾。
身体越来越软,心跳越来越快,赵筠知道再不出手就又要被这呆子霸王硬上弓了。赶紧硬着心肠在他腰间软肉上狠狠一掐。
哦咔咔咔!楚风一阵怪叫,“不得了,谋杀亲夫啊……”
正闹得不可开交,就听得门外女兵高声通传:“民政部长郑思肖郑大人觐见!”
楚风和赵筠这两位立马从纠缠不休变成了正襟危坐,面部表情也迅调整到位,好像神龛上供着的两尊神像。
惟有赵筠嫩脸上的红晕还未曾消去,眼波中的柔媚也依稀残存,楚风在一旁直乐,赵筠刚挥了挥小拳头以示威胁,这家伙反而一本正经的道:“形象,注意形象啊!”直把母仪天下、同时也是无数青年梦中情人的赵筠气了个半死。
民政部长郑思肖捧着奏折,几乎是一步三跳的走进了内书房,说话的声音都好像飘在云端:“太、太好了,根据汇总出来的统计数字,去年江南、闽广、荆湖各地,以及南洋的三佛齐、占城,粮食都取得了大丰收,如今粮食在仓库里堆得满满的。这已是连续三年丰收了,要是再这么下去,只怕开元年间的盛况就要出现!”
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这是诗圣杜甫UU小说的开元盛世,如今年年丰收。不是盛世到来的象征么?
郑思肖作为传统文人,最关心民间疾苦,当年蒙元铁骑南侵,江南士民涂炭,纷纷出海避难,他曾以八罐茶叶从三佛齐土王手中换了一块土地,安置出海的故宋难民,此地便称为八罐茶,位于后世印尼都雅加达附近。
正因为郑思肖关心民间疾苦,品行又非常高尚,楚风才任命他为民政部长。如今得到粮食大丰收的统计数据,意味着百姓安居乐业、衣食无忧,他自然高兴得手舞足蹈。
楚风点点头,这个时代的信息传递度非常之慢,毕竟粮食产量不是紧急军情,不可能使用宝贵的信鸽传递,帝国的疆域又前所未有的广阔,民政部能在春耕前统计出前一年的粮食产量,已是非常不错了。
“皇上洪福齐天,炎黄初祖保佑,我华夏刚从战乱中走出,不,战争还没有结束,就能有这般丰产,真正天佑吾民啊!”郑思肖难得的拍了拍马屁。
楚风也是一乐,其实哪儿是什么天佑啊,就拿这个时代普遍种植的粮食作物占城稻来说,黄河以北不能种植,河南江北之间一年一熟,长江以南一年两熟,而琼州也即是海南岛南部,还有南洋群岛和中南半岛上的占城、三佛齐、新柯沙里等地,地理位置在北回归线以南的赤道区域,终年阳光普照,水稻可以达到惊人的一年三熟!
大汉的统治区包括了苏湖熟天下足的江南地区,包括了鱼米之乡的荆湖,包括了盛产水稻的闽广,更史无前例的占据了占城、三佛齐、新柯沙里这些全世界水稻最高产的地区,要是粮食还不丰收,那还有天理吗?
“多余的粮食,要是不尽快消化,会烂在仓库里呢!”郑思肖说完就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仅仅十年前,因为战争消耗和交子贬值,南宋的统治区已经出现了“人家如破寺,十室九空。太守若头陀,两粥一饭”的情形。孰能想到,短短十年之后,大汉帝国的民政部长,会因为粮食过多而愁?
楚风哈哈一笑,缺粮是个大问题,粮食多了还不容易解决?“除了兴建仓库存储一部分,以应不时之需——当然,有南洋这座大粮仓,咱们不必存太多。其他的粮食,可以用来酿酒嘛,我可是听说吐蕃、蒙古、南洋还有西域人都非常喜欢饮酒,咱们大汉的酒决不会愁销路的。”
郑思肖闻言就笑了,吐蕃、蒙古这些民族的百姓,不是非常喜欢饮酒,而是嗜酒如命!酿酒又是利润十分高的行业,故宋就施行榨卖制度,也就是朝廷专营,并收取了很多酒税,作为年年征战的军费。
郑思肖的养眼睛滴溜溜一转,试探着问道:“那么,是朝廷按照故宋办法施行榨卖,还是由皇上和商人们合股开办?”
楚风倒也罢了,赵筠瞧着郑思肖这位正人君子,此时脸上那幅“贼眉鼠眼”的样子,就觉得十二万分的好笑——他哪儿是问榨卖还是商办啊,分明是问酿酒所得入财税部官库还是皇上家的内库!要是施行榨卖,酒税和专营折子的收入,自然由财税部收取,要是皇上和商人们合办,收入当然就进了内库,除了十分之一的商税,财税部官库所得就不多了嘛!
毋庸置疑,文官们总是费尽心机想掏空楚风的内库,而大多数时候,他们也达到了目的。
这次,楚呆子会让他们满意吗?赵筠似乎以局外人的心态,饶有兴致的看夫君如何表态,浑然忘了她自己就是内库的掌舵人。
楚风摇摇头,郑思肖有些儿失望,赵筠还是无所谓。
谁知楚风的意思并非两人所想,他提出了第三个办法:“你们儒家门徒,老说不与民争利,如何在酿酒上一心想着搜刮民财呢?炼钢、纺织这些工业,还有东印度公司的海上殖民贸易,这些技术含量和资本投入都太大,普通民商无法承受,我才以内库资金投入,以利于高展;酿酒并没有什么高深不可测的东西,民间小作坊就能做,味道还不见得比大厂差,何不放开让民间经营?咱们收十分之一的正常商税就行了嘛。”
原来皇上有此心!郑思肖不禁为自己的想法脸红了红,赵筠则想到了另外一层:若是放手把商贸交给民间,则必然有无数商贩携带酒、茶、瓷器等货物进入吐蕃、蒙古,互通有无、互相往来,各族人民长期接触,不是利于长治久安的大计吗?
“臣照办!”郑思肖高高兴兴的鞠了个躬,正准备离开,又转过身,兴奋的道:“对了,方才臣高兴过头,都忘了还有两事。皇上请看这两个折子。”
哦?楚风翻开第一份奏折,大汉帝国民政部畜牧局来报告,新大陆北岸三处已经建设完成的居民点,移民已达到七千多人,各派驻一个连的军队戍守,当地零星可见的土人虽然凶悍,却极其原始,根本不可能是汉军的对手,殖民点的兴建一切顺利,开荒、拓殖有条不紊的进行中,有处殖民点还现了高品位的铁矿,将来要是在附近现煤矿,就能就地冶炼铁器,为生产服务。
但更令人高兴的,是畜牧业的大展,空阔的新大陆草肥水美,极其适合畜牧,以农耕为主的移民们,除了种植自己食用的粮食蔬菜之外,主要干起了畜牧业:放牛、放羊,其中羊的繁殖数量已达到了五万只,并且从辽东招募了擅长放羊的蒙族百姓作为技术指导,现这里有宽阔的草原、却没有严寒的白灾,牧民们几乎以为到了天堂。
畜牧局预测到明年,往新大陆方向运送移民、然后驶回的汉船将不再是空船返程,而是装满了羊毛,供给大汉帝国境内雨后春笋般兴建的毛纺厂使用。
嗯嗯,楚风表示满意,澳洲在后世被称为羊背上的国家,正该展畜牧!
马政,第二份奏折也是皇帝必须亲自过目的——在坦克出现之前战马就是最强大的突击武器,即使到了拿破仑时代,骑兵的突击力和机动力,仍然是战场上决定胜负的关键因素之一,同时民间商贸需要交通工具,马车也是很好的选择。
故宋时代,人烟稠密、人多地少的江南地区,存在人马争粮食争土地的问题,人都吃不饱,拿什么来养马?加上没有优良马种,因此只能年年茶马互市,将战马来源这一关系到国家安全的问题拱手让人。
帝国民政部畜牧局报告,如今大汉帝国粮食丰产,有多余的精饲料喂马,又有中南半岛北部的滇马、四川的川马、乃颜部的辽东马、大食的阿拉伯马等各具特色的优良马种,这些马匹有的耐力好,有的能走山路,有的爆力强,有的挽力大,互相杂交之后又得到不少优良品系,大大改善了中国的马种。
有此,帝国南方各地不但办起了军马场,还有许多民户自愿喂马,大汉以工代赈转移劳力,在各地官道的基础上修建了许多平坦的通衢大道,马车普及对马匹的需求也非常之大,民户养马利润丰厚,于是有条件的家家户户都养起来马儿——故宋马政勒逼“中人破产舍业”,大汉马政却令百姓自愿养马。
如今,大汉帝国的马儿总体上已过了草原上马背民族,畜牧局报告,分析北方燕云战役缴获的北元马匹,大汉军马除了耐粗饲料一项上还比不过元军的蒙古马,其他各项,包括爆力、挽力、短程冲击度、驮载重量和身高腿长等各方面领先,达到了全面越!
“太好了!”楚风击节赞叹,从泉州灭亦思巴奚开始注重军马,八年的努力终于有了丰厚的回报,草原上马背民族,所倚仗的无非骑射两项,射,哲别、射雕儿也无法对抗汉军的火枪火炮,骑,如今大汉军马已全面越了蒙古马,则骑射两项大汉都有了压倒北元的资本,也有了出塞和他们在莽莽草原上一争雄长的实力!
忽必烈,你在北方草原上还过的好吗?楚风问候这位屠夫、刽子手,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去草原上,和这位华夏的大敌,欺凌屠杀北方无数汉家儿女,将人民分作四等,施行奴役和残酷政策,并且直到今天还躲在草原上,对着中原汉地虎视眈眈的蒙古大汗,报一箭之仇了!
正义这种人类史上稀缺的东西,并不是永远不会来到人世间,但他到来的时候,一定会让罪恶无处遁形,让光明普照世间
518章 库里台
早春二月,江南早已莺飞草长。蒙古高原上还是乍暖还寒,不过严冬的冰雪早已消融,在雪水的滋润下,青嫩的牧草破土而出。
刚刚过去的那一个冬天,是忽必烈一生中感觉最寒冷的冬天,汉军雪夜入大都,把这位蒙古大汗忽必烈赶出了燕云之地,当年成吉思汗铁木真长驱万里,乃是经居庸关入的中原,可谁也没想到,短短半个世纪后,他的孙子忽必烈又从居庸关仓皇北逃,在上都城蛰伏渡过了这个漫长而寒冷的冬季。
元上都路,在金代称金莲川,筑有景明宫。是历代金朝皇帝避暑的地方,如今大汗驻陛,又是开春之后的吉日,城中来来往往的商旅、牧民极多,有漠北诸部的牧人,也有西域到此的番商,街道两旁的建筑既有飞檐斗拱的中华传统风格。也有绘着金漆的蒙古大帐,还有带圆顶的清真寺……
街市虽不如大都汉地的繁华,却融合了融合了蒙古、汉、色目三种文化,也算得塞北胜景了,忽必烈在行宫高台上审视着这座亲手营建的城市,不禁唏嘘万千。
三十年前年蒙哥即大汗位後,忽必烈曾以皇弟之亲,受任总领漠南汉地军国庶事。为了便于管理汉地事务,忽必烈把藩府从蒙古腹地斡难河畔、不儿罕山脚下的哈喇和林,南移至到草原南缘的金莲川,他在负责统治汉地之後,进一步扩大了与汉人士大夫的接触,也受到更多的汉文化的影响。
二十五年前,忽必烈命刘秉忠在金莲川筑开平府,作为藩邸。当时蒙古国的都城在哈刺和林。忽必烈在选择其藩邸地址时,考虑到“会朝展亲,奉贡述职,道里宜均”,因而把它确定在地处蒙古草地的南缘,地势冲要的开平,既便于与和林的大汗相联系,又有利于对华北汉人地区就近控制。
当然,这在某种意义上,开平府、也即是后来的上都城,代表着他和哈喇和林的大汗分庭抗礼,第一次拥有了自己的“都城”,从这个意义上说。究竟是代表着辉煌顶峰的大都城,还是迹之地的上都城在忽必烈心目中更重要,或许连他自己都难以回答。
定鼎中原之后,忽必烈在上都与大都之间修筑四条驿道,经古北口、居庸关等雄关要塞联接着蒙古草原和华北平原,从上都往北循帖里干驿道又可交通漠北,这位蒙古大汗把上都作为帝国的第二都城,每年当华北平原烈日当空、大都城暑热难耐的时候,他都会回到凉风习习的上都,在这里处理帝国的各项事务,一直待到深秋才南返。
可这一次,上都城的牧民们破天荒在严寒的冬天迎接了他们的大汗,破天荒见到了蒙古大汗不是铁骑雄姿气吞万里如虎,反而丢盔弃甲、惶惶如丧家之犬的模样。
忽必烈不是盛夏到塞北来避暑,而是在严冬里被汉军一路驱赶着逃出了居庸关,又在冬雪中千里跋涉,狼狈不堪的来到这里,从万户千户到普通士兵,一个个宛如活鬼——这还是沿途居庸关、宣德府各大营驻军协助,以囤积的粮草接济呢!否则只怕上都居民眼中的景象,还要凄凉几分!
“大汗。我大元崛起朔漠、兖有天下,实非幸致、全系天定啊!”左丞相赵复强颜欢笑,指着比大都城小了不止一圈、矮了不止两尺的城垣,故意装作信心百倍的样子:“大汗您请看,此地处桓州以东,滦水以北,正是龙盘虎踞、天子所都,王气冲于霄汉,岂不正是王者之所居?”
赵复这话说的自己都不相信,在他这位江南才子,或者准确的说是老才子的眼中,上都城不仅胡汉杂处乱哄哄的,空气中还总是弥漫着一股马粪和牛奶混杂的腥膻气味,怎么能和辉煌壮丽的大都,或者精致美丽宛若天堂的临安相比?
但上了贼船容易,下来就难了,因为一念之差,留梦炎、卢世荣这两个汉奸没高举紧跟眼前这位瘸腿的蒙古大汗,忽必烈一声令下就被抄家灭族,现而今赵复连告老还乡都不敢提出来,因为家乡已是大汉帝国的辖区,告老还乡,岂不正和投降敌国划了等号?
忽必烈一言不,脸色冷如寒冰,赵复不断的阿谀奉承着,额头已有汗珠子浸了出来,旁边极目远眺南方的右丞相、“月儿鲁那颜”呼图帖木儿,见状不禁有些好笑。
大元帝国的左丞相,这是一个多么令人垂涎欲滴的职位。当年伯颜为右丞相,而参知政事呼图帖木儿为了左丞相的宝座,结连太师伊彻查拉、中书右丞托克托、同知枢密院伊尔把剌、御史大夫伊氏帖木儿等勋贵旧臣为党羽,费尽千辛万苦到头来却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却是何苦来哉!留梦炎一辈子老谋深算,也功亏一篑,最后关头触怒大汗被抄家灭族。相比赵复拍拍马屁就坐上了左丞相的宝座,这些人岂不是太亏!
不过,赵复这个左丞相也是个有职无权装点门面的货色,什么忠贞不二、什么大元纯臣,什么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全都是狗屁!这赵复向来胆小如鼠,当初分明是他不敢回家,一直跟在大汗身边,倒躲过了抄家灭族的灾祸……
另一方面,忽必烈这位蒙古帝国的大汗还有个大元皇帝的身份,与蒙古帝国以力服人用强弓弯刀征服世界不同,这是中原正朔王朝的标志,忽必烈以天子居中华、四夷来朝的前提条件,但到现在大元朝已经丢掉了长城以南的传统汉地,退居关外,也就失去了中原正朔王朝的资格。
同时北方紫金山学派的郭守敬、王恂南逃归汉,江南投降过来的留梦炎、叶李一个被忽必烈杀掉一个做了汉军的俘虏。要是大元皇帝身边连一位影响稍大的汉臣都没有,只怕忽必烈也不好意思再打着大元皇帝的退光漆招牌了。
从这个意义上讲,赵复这个汉奸文人,竟然成为了大元皇朝在理论上得以存续的必要条件,得出这个让人啼笑皆非的结论,玉昔帖木儿自己都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慨叹,以及哭笑不得的感觉。
忽必烈并没有注意听赵复说的什么,苍天之主的心思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是的,上都城,三十年前他在这里取得了北方持“天下一家”思想的汉人士大夫的支持,为大元皇朝的建立打下了基础。二十五年前年。那位总喜欢好勇斗狠的哥哥,蒙哥大汗死在了钓鱼城外,死在了钓鱼城守军的七稍炮之下。
死得好!当时得到这个消息,忽必烈几乎欣喜若狂,次年他不经过蒙古传统的库里台大会,就在开平即大汗位,与留守和林的幼弟阿里不哥生了争夺汗位的战争。
依靠汉地丰厚的人力物力,以开平作为前沿基地,历时四年,终于战胜了阿里不哥,直到现在,忽必烈还记得得到前军擒获阿里不哥的消息时,自己是多么的激动。
后来,他把开平府这个迹之地升为上都,以取代哈喇和林,但这时帝国的统治重心已转移到中原汉地,把都城设在蒙古草原南缘已嫌偏远,因此在二十年前年又改燕京为大都,定为帝国的都城,而将上都作为避暑的夏都,形成两都制的格局。
每年四月,忽必烈便来到上都避暑,**月秋凉再返回大都过冬。在上都期间﹐政府诸司都分司相从,以处理重要政务,皇帝除在这里围场狩猎外,忠于忽必烈的岭北诸部召开库里台大会、祭祀长生天的活动都在这里举行。
“朕,三十年前能在这里登上蒙古大汗的宝座,三十年后朕也能再次夺回失去的东西!”忽必烈捏紧了拳头,对着南面汉地方向恶狠狠的挥动:“朕不老,朕仍能日食只羊、饮酒斗余,朕还能盘马弯弓驰骋疆场!楚风小儿夺我大都,朕必报此仇!”
夺你的大都?赵复的态度依旧毕恭毕敬,不过没人现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讥诮的笑意:大都城的设计营造,由刘秉中、郭守敬师徒完成;修筑大都城的费用,乃是搜刮中原汉地百姓;民夫则是从河北、山东各地征集的汉地百姓。这分明是汉地百姓民脂民膏所建设,如何成了你的大都城?
“唉呀,我这是怎么了?”赵复觉得奇怪。自从留梦炎、卢世荣被抄家灭族,心里就总是冒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念头,偏生这些念头又和以前看的大汉报纸上的新儒学不谋而合,更是令旧儒学上钻研数十年的赵复莫名其妙。
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啊!赵复默默的念叨着,忽然又有一个怪念头涌上心间:像忽必烈这样的草原民族的大汗,残杀百姓、荼毒生灵,绝非中原正朔皇朝的有道君王所为,则大逆不道四个字,究竟从何谈起呢?
突然有奸细的太监嗓音在身后响起,惊慌失措到了极点:“大汗,大汗不好了!真金太子又晕了过去,太医说、太医说只怕……”
啊?刚才还踌躇满志的忽必烈,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难看到了极点。
真金是忽必烈的次子,由于长兄朵而只早卒且未婚无嗣,蒙古人习惯上将其视为忽必烈的长子。
二十年前,年仅十九岁的真金受封燕王,守中书令,不久又兼枢密院事,北元从此定制,非太子不得出任枢密使。十年前,真金被正式册立为太子,这是元初政治的一件大事,因为之前的历代蒙古大汗都由库里台大会推举而不是由前任指定——即便指定,也要走库里台的程序,忽必烈在立储一事上,再一次背弃了成吉思汗铁木真定下的蒙古传统。
真金,这位精通蒙语、汉语和藏语的元朝太子,曾经师从紫金山学派大儒姚枢、出使宋朝被扣十余年不投降的“元朝苏武”郝经,真金一生都在忠实地践行汉法、反对蒙古帝国的制度,他活着时,儒臣们将他视做“汉法派”的中流砥柱,无论北派紫金山诸人还是江南投降的留梦炎、叶李、赵复都与他亲厚。真金以忠厚仁慈闻名于世,和乃父忽必烈的名声完全相反。
原本的历史上,体弱多病的真金太子会在一年后因病去世,终其一生没能等到继承忽必烈的皇位,楚风兵进燕云,忽必烈仓皇北逃,真金的命运并没有生改变,并且因为雪夜奔逃受惊受寒,他突急病,不得不停下在上都路休息过冬。
要知道,最初忽必烈是想着回到哈喇和林,同时一路上收拢上都路、应昌府、六盘山、哈喇和林各大营驻军,然后在蒙古崛起的圣城、成吉思汗铁木真的都城哈喇和林与四大汗国会盟。为了真金太子,忽必烈这位铁面无情的蒙古大汗竟肯改变计划,在上都路停留过冬,则他对太子寄予的厚望也就可想而知了,如今听到噩耗的痛苦,也可想而知了。
一言不,忽必烈急匆匆的走,不,应该是跑进了真金太子养病的宫殿,伏在了床前。病床上的太子已是弥留之际,脸色蜡黄没有几分血色,身体也瘦弱不堪,远远不如他强壮如虎狼一般的父亲。
“好、好,快些死掉吧!”忽必烈口中的“月儿鲁那颜”,也即“能干的那颜贵族”玉昔帖木儿,此时心头呐喊着,恨不得真金快些死掉才好。他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个整天学习汉法的蒙古太子,苍鹰怎可学母鸡,狼王怎可学习猎犬,蒙古太子何必去学汉人的礼法?大汗却被感情蒙蔽了眼睛,为了这个病殃殃的太子,一再停留在上都路,放着六盘山等地驻军不去收拢,岂不是因小失大!
赵复却是失望到了极点,昔日朝中儒臣同气连枝,又有江南的吕师夔、留梦炎等人互为表里,今天好一场树倒猢狲散,七七八八都各自飘零,要是连朝中唯一同情汉法、稍有仁心的真金太子也一命呜呼,那无论如何,将来自己这个朝中唯一的汉臣,肯定得不了好。
被忽必烈握着手心,真金太子的眼皮掀动两下,缓缓睁开眼睛,说话已是有气无力:“父皇,儿臣不孝……将来,将来您兵下江南,必定天下归一,儿臣只求您……”
赵复脸上一喜,他知道真金要说什么,玉昔帖木儿不耐烦的摸了摸鼻子,他也知道真金要说什么,忽必烈作为父亲更知道儿子要说什么,但他的心肠早已硬如铁石,故意长笑着站起身来,大手有力的一挥:
“是汉军害我孩儿从大都城中奔出,惊吓又兼受了风寒,才落到如此田地。孩儿放心,父皇取了江南,必杀尽南蛮子替你出气!”
咳咳、咳咳,病床上的真金剧烈的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一双泛黄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忽必烈。
“对不起,孩儿,是父皇不该叫你学汉法,汉法是用来管理汉地百姓,就如牧羊人用猎犬放牧牛羊,却不是教我们自己相信的!”忽必烈在心头默默的说着,他学习汉法,是为了制治汉地军民百姓,不料真金太子学习期间,却被辉煌灿烂的华夏文化深深吸引,真的相信了紫金山儒门“天下一家”的思想。
这怎么可能!忽必烈想起什么天下一家就笑得肚子疼,特别是在朝堂上还真要装装样子的时候:试问羊和狼说咱们是一家人,你不要吃我,狼会相信吗?特别是狼王,还得牢记狼群中还有许多虎视眈眈的竞争者,当你和羊做朋友的时候,他们会笑得非常开心,同时张开嘴,露出锋利的獠牙!
不过,忽必烈相信自己的赫赫武功天下无敌,他誓替继承者剪除一切反对力量——在本来的历史上,他竟然奇迹般的做到了,那么忽必烈本人将会以唐宗宋祖自诩,真金太子则成为守成的汉文帝、宋仁宗,为忽必烈留下文成武德的声誉。只不过真金的早逝,让这一切化为泡影。
病床上的真金,已到了死亡来临前的最后关头,他用祈求的眼神看着忽必烈,希望父皇能实践老师郝经、姚枢的“天下一家”思想。
但他得到了否定的回答:“孩儿放心罢,好好休养,待朕统帅四大汗国、岭北诸王和六盘山、哈喇和林、杭爱山、应昌府各大营,百万大军入关取了江南,将你送到温暖的南方疗养,必定能恢复的!”
忽必烈看着垂死挣扎的真金太子,眼神中已有了难得的愧疚:对不起,我的孩子,我是蒙古大汗、大元皇帝,而伟大成吉思汗说过,“人生最快乐的事是战胜敌人,追逐他们,抢夺他们的东西,看他们所亲爱的人以泪洗面,骑他们的马,yin辱他们的妻女!”作为蒙古大汗,我不能软弱!
接触到忽必烈鉴定如磐石的眼神,真金知道希望已经落空,他眼中的光彩一瞬间就黯淡下去,生命的迹象从床上这具身体迅的消失。
忽必烈站起身来,好像丢了魂似的怅然若失,眼中难得的流下了两滴老泪。
“你一生杀伐征战,不知道杀了多少百姓的儿子,如今自己的儿子死在病床上,你可知道了失去儿子的痛苦?”赵复在肚子里腹诽,当然,他也只敢腹诽。
“真金太子已经回到了长生天的怀抱,还请大汗节哀顺变!”玉昔帖木儿假惺惺的劝慰着,心里却乐开了花。
这位月儿鲁那颜并非有高不可攀身份的勋贵功臣,而是年青一代蒙古人中凭实力、靠战功升到高位,他希望能有一位心如铁石、所向无敌的大汗,带领蒙古走向新的辉煌,而他就在这个过程中建功立业、名传后世。
从各方面看,忽必烈都是草原语境中绝对的英雄豪杰,对,严酷的白灾、贫寒的游牧生活,让弱肉强食、尔虞我诈成为草原英雄的不二法门,在这方面,能杀害一母同胞的亲弟、肆无忌惮的屠杀汉地数百万乃至上千万无辜百姓的忽必烈,正是继成吉思汗之后当之无愧的头一号大英雄!
可惜这位大英雄在真金太子一事上太过婆婆妈妈,在玉昔帖木儿看来,真金这种孱弱、无能,不敢肆意杀戮的家伙,根本就不该继承血与火凝结成的蒙古帝国,也不配那把数千万阴魂盘绕的大汗宝座!现在一切都结束了,真金太子一命呜呼,大汗总该北上哈喇和林,收拢各路大军了罢?
希望他能重新变成那位令三千万平方公里土地上,成千上万个民族胆战心惊的铁血大汗!带领蒙古诸部,走向成吉思汗之后新的辉煌顶点!
知道大汗的心情坏到了极点,玉昔帖木儿小心翼翼的问道:“大汗,”
看着床上心爱儿子冷冰冰的尸体,忽必烈握紧拳头,手指甲深深的刺进掌心,生疼。突然间,蒙古大汗的表情恢复了镇定,就像一头猛兽找回了自信,但他的回答让玉昔帖木儿大吃一惊:“不,朕不去哈喇和林,朕也不去应昌府、六盘山大营,传旨过去,让四大汗国、岭北诸王和各大营的将军们,到这里来见我!”
“大汗,不可啊!”玉昔帖木儿几乎要抓狂了,他甚至觉得大汗是因为失去儿子而丧失了理智,如今朝廷新败,从大都带过来的兵马,加上沿途收编驻军,上都路也只有五万兵马,且不说四大汗国有多少兵在漠北过冬,就是统帅各大营驻军的将军,也难保不生二心啊!
忽必烈眼光扫过玉昔帖木儿,比刀剑更锋利,他的声音就像天边的沉雷滚过,甚至比大都皇城光天殿中更加充满了威压:“朕是蒙古大汗!苍天之主!朕在哪里,库里台就在哪里,让他们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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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9章 诱惑
第一个赶到上都路的。是率领十万元军驻军岭北杭爱山,对抗海都大军的皇孙铁穆耳,真金的儿子,除了十万能征惯战的精锐军队,他还带来了曾攻破扬州、泰州,杀害两淮制置大使李庭芝的凶手——平章政事阿术。
阿术,北元和伯颜齐名的不世名将,伯颜丞相击败了海都之后迅南下平汉,辅佐皇孙铁穆耳的阿术则一直留在杭爱山对抗蠢蠢欲动的海都,时年五十五岁,正是智慧与武略的巅峰。
铁穆耳,久在塞外军中,英武飞扬酷似忽必烈,全然不像乃父真金太子;阿术,更是绝世名将,南征伐宋威震天下,北上杭爱山接替伯颜,令海都不能越雷池一步。
玉昔帖木儿看着这两位,不禁替忽必烈和自己捏了把冷汗,对面正是未来的一对明君贤臣,正好接替现任的大汗和自己这位现任的右丞相!而且。他们有这个实力,君不见他们身后十万带甲貔貅?
“好,不愧是朕的好皇孙,你父亲真金太子的好儿子!能在最短的时间赶到上都,朕心甚慰!”忽必烈浑若无事,就像一位疼爱孙子的爷爷那样,热情的拥抱着铁穆耳,大笑着拍他的背:“好孙子,有心,爷爷很高兴,既然你父亲英年早逝,爷爷就让你来继承这个大元朝!”(猫注,历史上确实由铁穆耳接替忽必烈,史称元成宗,但是过程嘛当然……)
什么?铁穆耳惊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狂喜之下,把疑问的眼光投向了阿术。
杭爱山在漠北腹地,近乎西域了,天气比上都路更为严寒,得知父亲真金太子病势沉重,铁穆耳心急如焚——当然不是出于孝心……
反正海都和其他各大汗国已经暂时和解,于是,刚刚解开封冻他就率领十万大军倾巢而出,沿着沟通漠南漠北的“帖里干驿道”往上都路方向跑,走了打扮程在半路上遇到忽必烈来的信使,才知道父亲已经去世。
皇孙,不值钱。皇子,也不值钱,从太祖皇帝成吉思汗铁木真那儿传下来的皇子皇孙海了去,好多留在漠北冰天雪地里啃羊骨头!
铁穆耳不想啃羊骨头,他想汉地的花花世界,他还想坐一坐大元皇帝的宝座,当然这不是痴心妄想,因为他的父亲是真金太子,还因为他是真金太子的长子,如果忽必烈传位给真金,那么他就会顺理成章的成为大元帝国的第三任皇帝。
可真金的死,让这个机会变得渺茫起来,他那位春秋鼎盛的爷爷,可不止真金一个儿子!若是皇位传到了某位叔叔手中,他这位侄儿还有可能指望的上吗?
所以,铁穆耳和阿术定下了计谋,一旦有变,玄武门之事何尝不能在上都路重演?
然而千算万算,算不到爷爷忽必烈竟然刚见面就定下了继承人的名分!铁穆耳实在大出意外,竟然一时乱了方寸,只好拿眼瞧自己的谋主阿术。
只怔忡了一刹那。阿术就反应过来,双膝一曲跪倒,诚惶诚恐的叩:“恭贺吾皇选定皇太孙,恭喜皇太孙千岁!”
铁穆耳懵懵懂懂的跪了下去,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或许早已习惯了军旅生涯,早已习惯了漠北的风沙,但朝堂上的权谋之术,他还远远没有学到。
玉昔帖木儿终于知道大汗为什么有恃无恐了,他高兴的跪了下去,赵复也跪了下去,忽必烈的五万军队和铁穆耳带来的十万大军齐刷刷的跪下山呼万岁……
半个月之后,蒙古大汗忽必烈等到了从漠北赶来的四大汗国、岭北诸王,也等到了他驻扎在六盘山、哈喇和林、应昌府各大营的军队。
“当年拔都汗西征,春天还在蒙古草原,入秋就到了伏尔加河畔,如今咱们回来却走了将近一年,当真不如祖宗们啰!”金帐汗忙哥帖木儿笑盈盈的对伊尔汗阿鲁浑说着,但他脸上殊无谦逊、惭愧的表情,相反,倒很有些志得意满。
这是一座巨大的木制宫殿,或者说一辆级大的马车,忙哥帖木儿砍伐俄罗斯境内的参天大树,制作成了这架长八丈、宽两丈的移动宫殿,硕大轮子比人还高,竟然有十四对之多!马车上架设高高的金帐,由数百匹马儿轮番牵引,从伏尔加河畔的拔都萨莱城,一直来到了万里之外的蒙古草原上!
躺在丰乳肥臀的俄罗斯白种美女怀里的伊儿汗阿鲁浑,脸色顿时就不那么好看了。忙哥帖木儿邀请他到这座移动的金帐中饮酒娱乐,先是带着炫耀的意味叫出这些美艳的俄罗斯美女,又提当年拔都西征的度,要知道,总得来说伊儿汗国越葱岭过天山南北路,还是要比金帐汗国从拔都萨莱城过来近一些,两边却都是开春才到的这里,忙哥帖木儿分明是在讥笑金帐汗的军队行动迟缓。
忙哥帖木儿笑得很开心,金帐外牵引的,除了马匹,还有若干强壮的俄罗斯蛮族武士,这些身高体壮犹如棕熊的男人,却被他长鞭驱策着任意所为,正昭示着金帐汗的强大无比!哼,见了忽必烈就要他新开库里台大会,到时候老子要做整个蒙古帝国的大汗,你们,都不配!
伊儿汗阿鲁浑只是笑笑,满满的喝了几口茶,有意无意的问道:“不知王兄麾下的那些俄罗斯蛮族武士,除了身高体壮,究竟有什么本事?”
忙哥帖木儿得意非凡:“这些俄罗斯蛮族武士,个个都凶悍无比。可以赤手和猛虎、棕熊搏斗,肉搏真正凶悍绝伦。当然,论骑马射箭都不是咱们蒙古武士的对手,否则如何整个基辅罗斯都做了我金帐汗的附庸?”说完,他终于忍不住得意的心情,哈哈大笑起来。
阿鲁浑倒不在乎,慢慢的问道:“既然王兄说肉搏无敌,何不让他们来比一比?”
比就比!忙哥帖木儿知道麾下这些俄罗斯武士都是从蛮族各部中精挑细选的高手,能赤手生裂虎豹,肉搏决不输于任何人,不过既然是阿鲁浑主动提出。他还是挑选了一位身高两米、体重至少三百斤的彪形大汉,砍着柄足有五六十斤重的巨大斧头。
阿鲁浑的人来了,几乎让忙哥帖木儿笑背过气去:一位浑身黑袍,裹着面纱,连男女都看不出来的小个子。
“这就是您的代表?恐怕我要给他收尸了。”忙哥帖木儿狂笑起来。
但喊出比武开始的口令之后,金帐汗就再也笑不出来了,尽管俄罗斯武士的大斧头有开山裂石的威力,挥动之际出慑人的狂风,可那伊儿汗国波斯故地来的黑衣人,就像一道鬼魅一样动作快得惊人,无数次斧头贴着他的鼻尖掠过,却不能伤他分毫。
渐渐的,体壮如牛的俄罗斯武士动作越来越慢,那黑衣人却像穿花蝴蝶似的在重重斧影中穿梭自如,再往后,俄罗斯武士的喘息声就像打雷一样鸣响,黑衣人这才停止了猫捉耗子的戏耍——尽管这“猫”的身材比“耗子”还小得多。
银芒一闪即逝,俄罗斯武士不敢置信的摸了摸喉头,细细的血线,然后他就嗬嗬嘶鸣着,庞大的身躯如山崩般倒下了。
“这是呼罗珊波斯故地,山中老人木剌夷刺客派的高手!”现在轮到阿鲁浑得意了,他笑眯眯的问那黑衣人:“黑蛇,你既然有如此厉害的武功,木剌夷又有无数的殉教战士和必死刺客,如何被我蒙古帝国平定,乖乖做我的奴隶?”
黑衣人的脸色平静如常,就像万年寒冰一样不被任何外界事物侵袭,声音也是锯木头般的沙哑、不带任何感情:“悬崖峭壁间的鹰巢,抵挡不了比飞蝗还多的箭雨,殉教战士的武勇,战胜不了横扫世界的蒙古铁骑!我的汗,伟大的无敌的汗,你是波斯的主人,如果我们不服从,你能让波斯变成地狱!”
阿鲁浑笑了,忙哥帖木儿脸色变白了:和金帐汗征服的野蛮无知只知道硬碰硬的俄罗斯蛮族相比。伊儿汗征服的呼罗珊波斯故地和巴格达、大不里士,则有着光明教殉教战士、木剌夷必死刺客和阿拉伯帝国哈里的宗教战士,这些奇诡的、悍不畏死的神秘武力,都没能阻挡住伊儿汗征服的步伐,则伊儿汗的强大就可想而知了。
“我的王兄,不要执迷不悟了,拔都萨莱城远在天边,凭借远来的七万武士,就像得到大汗的宝座,未免太过轻松了点,”阿鲁浑拍了拍忙哥帖木儿的肩膀,前者一直忠于忽必烈,因为伊儿汗国的始祖旭烈兀就是忽必烈的亲生弟弟,而且他们之间的关系非常亲密,正和阿里不哥相反。
忙哥帖木儿心有不甘,忿忿的道:“难道,最终的胜利者只能是海都?这位控制窝阔台汗国、察合台汗国的中亚霸主。”
是啊,万里迢迢为着蒙古帝国大汗的宝座来到这里,到头来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谁又能心甘情愿呢?
“我的王兄,走一步看一步吧!”阿鲁浑劝解道:“至少,攻下汉地之后,精美的瓷器和丝绸,亮闪闪的黄金白银,还有那江南温柔美丽的女子,会让你不虚此行的。”
忙哥帖木儿闻言口水都要流下来了,相对于土地这种农耕民族寸步不让的根本利益,以及附在土地上的统治权,游牧民族并不那么在乎,拔都攻下基辅罗斯,攻陷波兰都之后,并没有在那里建立稳固的统治,而是烧杀抢掠一番又退了回来,据说是因为钓鱼城下蒙哥大汗的死亡让他停止了对欧洲的进一步侵略,不过,金帐汗统治下的基辅罗斯,也没有施行直接的统治,而是让俄罗斯王公们自行治理,每年把美女、金钱送到拔都萨莱城的金帐汗手中就行了。
征服,意味着抢钱、抢粮食、抢女人,像忽必烈这样直接施行汉法建立中央王朝统治汉地,本来就是蒙古帝国中的异类。
所以忙哥帖木儿听到金银、美女之后,争夺大汗宝座的心也就熄了几分,转而想:要是忽必烈够大方,满载而归的话,似乎也不错……
上都路,自成吉思汗分封子弟,建立蒙古帝国以来,从来没有这么齐全的库里台大会,拔都萨莱城的金帐汗、巴格达的伊儿汗、中亚的海都、岭北诸王,全都到了这里,除了辽东诸部之外无一遗漏。
其中,岭北诸王各怀鬼胎,海都是坚定反对忽必烈,金帐汗左右摇摆,伊儿汗则忠于大元,面对这样复杂的局势,忽必烈将会怎样召开大会呢?
各大汗国、岭北各大营驻军、诸王部下的控弦之士,黑压压排到了十多里之外,巨大的方阵令天地为之动容,仿佛挥一挥手,就会掀起狂风,一人流一滴汗水,就会成为暴雨!
除了蒙古精兵,伊儿汗阿鲁浑还带来了波斯木剌夷的刺客,金帐汗忙哥帖木儿有俄罗斯强壮如熊的武士,中亚霸主海都则从沙漠各族选拔了无数奇能异士,他们全都集中了自己所能集中的力量,投入到这场空前绝后的豪赌当中。
赌蒙古帝国的国运,赌天下江山谁属!
高台上,只有忽必烈和四大汗国、岭北诸王的领袖,他诚恳的告诉这些蒙古帝国的后裔:“我,只想在征服汉地之前保留大汗的身份,一旦平定南方,大家公**绩,最大者为蒙古大汗!”
海都还没有开口,忽必烈突然踢开了两口硕大的箱子,这位大元皇帝的珍藏就呈现在无数人的眼前:一口箱子里,装满碧绿的祖母绿,晃花人眼的金刚石,红得可爱的珊瑚珠,比牛眼还大的猫眼石,更有无数的赤金、白银,另外一口,则装着秀丽无匹的锦缎,忽必烈亲手拿起来,抖开给人们观赏,蜀锦、苏绣,色彩绚丽如梦似幻……
“蒙古大汗的宝座,我让出来,汉地的财帛,我呈现在各位眼前,”忽必烈的声音里充满了诱惑:“随我南征吧,权力和财富属于你们,我分文不取,只要大汉的灭亡!
520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
蒙古大汗、元朝皇帝忽必烈允诺南征成功之后召开真正的库里台大会。以战绩决定大汗宝座的归属,战争中劫掠中原花花世界的金银财帛、子女土地则进入兀鲁斯分配体系,成为有功者的赏赐。
统治三分之二个已知世界的蒙古大汗宝座、占全世界三分之二的中原财富,任中一样就能让蒙古武士们垂涎欲滴,两样加起来,就连中亚霸主海都、伊儿汗阿鲁浑、金帐汗忙哥帖木儿也无法抗拒诱惑——何况,以战绩决定汗位归属,正是古老的蒙古传统,草原上弱肉强食的历史,远比“蒙古”这个民族更为源远流长。
“南征、南征!”“万岁、万岁!”上都城外四大汗国、岭北诸王、塞外各大营驻军,黑压压的庞大军阵中,爆出前所未有的浑如雷鸣的欢呼声,蒙古武士的眼睛红了,波斯人的眼睛红了,俄罗斯蛮族的眼睛都红了:走过伏尔加河草原,翻越高耸入云的葱岭,不远万里跋涉到此,所为何事?
中原汉地,盛产华贵的丝绸,美丽胜过少女的肌肤,不论在波兰、在基辅罗斯还是在巴格达。都是贵妇人的最爱,价值过黄金;精致绝伦的瓷器,阿拉伯的土王和欧洲的大公们,会一掷千金买下,作为传家之宝!
攻进中原花花世界,抢劫她的财富,劫掠她的子民,正是四大汗国无数武士不远万里来到上都路的原因,唯一的原因!
现在,忽必烈满足了他们的愿望,这位大汗允诺率领他们劫掠汉地,就如成吉思汗曾经带给蒙古帝国的荣耀和财富。
所以,他们欢呼的声浪,就如雷霆鸣响!八十万大军的欢呼声中,高台上的忽必烈就如神祗一般俯视着、微笑着,一如当年的成吉思汗。
中亚霸主海都忽然现,也许,自己走错了一步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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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必烈大会诸汗国、诸王于上都,即将大举南侵的情报,通过大汉帝国严密布控的情报网络,很快送到了临安新汉皇宫的华夏重光殿,楚风的手中。
“***忽必烈,打不死的小强啊!”楚风悻悻的骂了句,尽管他对忽必烈重振旗鼓再度南下早有预感。
前一段时间,不管街头巷尾民间议论,还是朝会上群臣计议,都认为忽必烈仅仅率领数万兵马在严冬中北逃。而漠北诸王从来鼠两端,四大汗国更是觊觎蒙古大汗的宝座,这样一来,忽必烈很有可能死于汗位争夺,乐观的分析,大汉帝国和蒙古帝国之间的战争会因此而结束。
当然,这样的分析迎合了长期战争之后渴望和平的心理,毕竟自故宋立国以来三百余年,和辽国争燕云、和西夏争河湟、抗金、抗元,土地日蹇、战乱日甚,大汉好不容易北驱蒙元入朔漠,于是渴盼和平的军民百姓,自然愿意相信“忽必烈亡于内讧,蒙古帝国不战而败”的论断。
但来自后世的楚风知道,这位被自己一路赶着北逃的大汗,在原来的历史轨迹上实打实的是一位雄材大略的君王,除了两次征日都中了“神风”这个头奖,他一生中几乎就没失败过,何况数十年后以懦弱无能著称的元顺帝妥欢帖木儿尚且能在漠北和大明王朝长期对抗,忽必烈一代枭雄,岂会死于内讧?
大汉帝国。生来就是蒙古帝国的掘墓人,楚风自从来到这个时代建立了海岛上的微型政权,就把忽必烈当作平生最可怕最终极的敌人,尽管数年浴血征战消灭了忽必烈麾下如沙粒一般众多的骄兵悍将,除掉了北元如星辰般闪耀的名臣宿将,但楚风几乎本能的察觉到,华夏面临的危机还远远没有过去!
原本的历史上,百年后明太祖朱元璋驱逐胡虏、恢复中华,成吉思汗的继承人、中亚帖木儿帝国皇帝“跛子”帖木儿,在击败当时令欧洲列国畏惧的奥斯曼土耳其并俘虏其皇帝之后,曾率领百万大军东征,意图翻越葱岭进攻大明,然而疾病让他一命呜呼,最终没能踏上华夏尺寸土地。
楚风改变了历史的走向,帖木儿之前的忽必烈,比他更有名也更有枭雄气概、同时也是一个跛子的蒙古大汗,征集了四大汗国、岭北诸王的军队,统治三千万平方公里、成千上万个民族的蒙古帝国的几乎全部精锐,陈兵百万于长城以北,随时南征,犹如一柄锋利的大汗弯刀悬在了华夏的头顶,一枝闪着寒光的狼牙箭搭上了开如满月弓弦,对准了炎黄子孙的心脏!
所以,在大汉国家报上,楚风表了题为《论持久战》的社论,指出草原上的威胁一日不解除,华夏就一日不得和平,蒙古之前有匈奴、鲜卑、羯族、柔然、突厥、契丹,就算忽必烈真的一命呜呼。今后也必然会有第二个“耶律阿保机”、“完颜阿骨打”和“勃儿支斤.铁木真”!并且蒙古诸汗国也必定不会放过中原这块肥肉,他们当中必定有“妥欢帖木儿”、“跛子帖木儿”、“也先太师”和“伯颜猛可”!
是的,忽必烈之前的历代大汗,铁木真、窝阔台、蒙哥,哪一位不是竭尽全力征服中原?其中的蒙哥大汗,还亲自站死在了合川钓鱼城下!就算忽必烈死于内讧,继任的大汗会不南征,放着中原花花江山让炎黄儿女们安居乐业,他在漠北草原喝风咽雪?
做梦罢!
惟有坚持战斗,彻底将草原、西域纳入华夏的怀抱,才能一劳永逸的解除这个巨大而可怕的威胁……
当时,《论持久战》民间、儒林甚至朝堂还有小部分人沉浸在胜利的回味中,对楚风的论断将信将疑,但现在,事实证明了他的判断——和大汉帝国一而再、再而三的辉煌胜利面前陶醉的世人相反,楚风这个拥有后世七百年历史经验的穿越者,是一位事实上的“先知”,这个时代只有他知道,华夏一亡于蒙元,二亡于满清,百年前祖宗们拖着大辫子、面黄肌瘦神情萎靡的东亚病夫形象,于他还历历在目!
“唉~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为何要把这副重担压在我的肩头?”华夏重光殿的御座上。楚风看着忽必烈即将南下的情报,不是畏惧,不是惊讶,而是一种厌烦,想把忽必烈这个打不死的小强抓在手里活活捏死的念头。
临安有五位如花似玉的娇妻,其中两位已身怀六甲,一双可爱的儿女整天逗得他开怀大笑,没事偌大的汉皇宫里转转,繁花似锦、小桥流水,亭台楼阁飞檐斗拱,再回想前世盘算高房价下多久能攒足付做房奴的生活。现在这小日子,不要太舒服噢!
偏偏一群豺狼在漠北虎视眈眈,叫你不得安生,简直比嗡嗡叫的苍蝇、到处乱窜的老鼠还叫人讨厌,郁闷啊~~
江浙总督文天祥、中原总督陈淑桢、兵部长侯德富、民政部长郑思肖、警部长王大海、财税部长张广甫等等一干大汉名臣,以及赵筠和乌仁图娅两位皇后,都像怪物一样看着楚风,等待着他的决断。
无他,事态的展和他的判断简直吻合到了丝丝入扣的地步,就连笃信儒家“敬鬼神而远之”的文天祥,甚至都觉得这位皇帝是不是得了什么《太平天书》、《玄女符箓》,夜观天象,掐指一算便知前五百年后五百年!
楚风并没有急着表意见,他把奏章放下,“列位,都谈谈咱们怎么应对?侯德富,你这个兵部长来说说,忽必烈手中的筹码究竟还剩下多少,这最后一把,他能甩出多少赌注?”
“杭爱山、哈喇和林、上都路、应昌府、六盘山各大营驻军,都是对抗海都、震慑岭北诸王的精锐,加起来至少二十万,忽必烈北逃自己手上还有四万,伊儿汗征调呼罗珊波斯、巴格达、大不里士各军十万,金帐汗从拔都萨莱城带来七万,海都遍征中亚各族军队二十万,岭北诸王手下的控弦之士七七八八加起来也得算他二十万,”侯德富扳着手指头算了一会,得出了最终结论:“此战忽必烈孤注一掷,能投入八十万大军!”
嘶~朝堂上响起了一阵细微的抽气声,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得到北元八十万大军随时南下的消息,群臣难免倒抽一口凉气:这个数字是伊儿汗征服呼罗珊波斯加上两河流域,建立庞大的伊儿汗国的兵力的二十倍,是拔都击败德国波兰联军、令多瑙河水为赤色的蒙古西征军的十倍,是铁木真灭金大军的八倍,是当年蒙哥汗五路南侵的六倍。是十年前伯颜丞相南征灭宋大军的三倍!
大汉帝国固然有着辉煌的胜利,但要击败这样史无前例的庞大军队,四大汗国麾下这支征服了几乎整个世界再回到东方来的铁骑劲旅,谈何容易!
“关键还不在数量,而在于敌人的主动,”侯德富面带忧色,这个问题他难以解答:“敌人在漠北草原,汉军主动出击没有地利可言,相反,取攻势的忽必烈却能选择战争爆的时间和地点,完全掌握了主动权!”
群臣默然,苦苦思考着这个问题,只有楚风笑嘻嘻的看着乌仁图娅,因为她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521章 会挽雕弓如满月
大战在即,草原明珠乌仁图娅已身怀六甲。仍然列席了战前会议。她看了看楚风,夫君即将和杀害父汗乃颜的凶手作蒙古帝国崛起以来的最大决战,这让马背上长大、从小盘马弯弓射大雕的她感觉到临战前的兴奋,相对兵部长侯德富的担忧,她倒是自信满满:“不,忽必烈的军队虽多,主动权却在我们手中!”
乌仁图娅此言一出,无论文天祥、郑思肖这些从故宋时期就和蒙元多次交手的一代名臣宿将,还是侯德富、陆猛、侯德禄等追随楚风的脚步逐渐成长的大汉帝国新一代将星,都有些不以为然。
草原上的精锐蒙古武士,从三岁开始骑小马、五岁开软弓、九岁用小弓射猎狐兔,十一岁就跟着成年人猎杀野狼,从小在马背上长大,骑**绝来去如风,千里驱驰只当等闲。若汉军出塞,辽阔的草原上怎么抓得住这些来无影去无踪的骑士?若汉军防守,则忽必烈任意选择进攻的时间和地点,岂不是完完全全掌握了主动权?
文天祥摇摇头,他当年以故宋左丞相、同都督身份开府兴国指挥江西战役,深知敌人的优势:“第五皇后所言差矣。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漠北胡虏要南侵。在我中原烧杀劫掠,就可以不带任何粮草从燕云一路打到闽广;我汉军要出塞,漠北可抢不到什么东西,华北河洛关中则残破久矣,抽不出多少粮食,军粮还得主要从江南征调,万里转运。单单是这条,就够中原陈总督和主政江浙的老夫喝一壶了。”
“是啊!”侯德富也面带忧色:“不出塞,咱们是被动挨打;出塞,又是在敌人的地盘上作战,地利尽归忽必烈,人和也不属于大汉,要知道,从盛唐算起,中央朝廷的军队已有五百年没有踏足长城以北了!”
宋朝三百多年,最强盛时都没能收复关内的燕云,其后更是偏安江南,宋之前的五代十国纷争不休、晚唐国力衰落,加起来至少有五百年的时间,中原朝廷的军队没有出过长城!
固然,大汉帝国掌握着先进的战争技术,组成了高效的火器部队,但兵法有云,先虑败而后求胜,如果单凭一腔热血,什么都不考虑就贸贸然投入战争,只怕汉军在闽广之战、鼓鸣山、甚至亦思巴奚之战中就已成为了历史遗迹。被后人在史书上简简单单的记一笔“琉球民楚某兴义兵抗元,兵败身亡于某地,其忠义可悯”了。
“刚才,侯部长算过,忽必烈手下有了八十万大军,这个惊人的数字。我想,这既是他的优势,又是他的劣势。你们没有在草原上生活过,可不知道那儿产出多么贫瘠,还有漠北的白灾多么可怕!冰天雪地里,寒风冷到骨子里去,一旦干牧草吃完,牛羊牲畜就成片成片的倒下,唉唉叫着,比什么都可怜……”
乌仁图娅幽幽的说着,幼年可怕的场面还历历在目,即使坐拥十万控弦之士的辽东乃颜汗,在这可怕的天灾中也是那么的软弱无力……她感激的看了看楚风,是这个被牧民们称为天可汗的男人来到辽东,兴起了繁盛的海上贸易,用粮食、煤炭、鸭绒服和棉衣交换牛羊、硝石。这才让部民摆脱了白灾的威胁呵!
“高产的占城稻不能生长,大多数地方连小麦都不生,最多有荞麦、青稞,单靠放牧牛羊,草原的承载力是非常有限的,当年成吉思汗征伐四方,军队从来没有过二十万,自从灭金占据了中原、灭西夏占领了河湟,蒙古帝国的军队才变得越来越多……”
听到这里侯德富已经恍然大悟,不顾朝堂礼仪,兴奋的打断了乌仁图娅的话:“对,忽必烈固然有八十万大军,但他断断养不活这么多兵马,他只能尽快下中原!咱们完全可以在长城以南以逸待劳!”
“对呀!”文天祥激动的一拍大腿,谁说这位故宋丞相“好战而不知兵”?他侃侃而谈:“当年蒙古帝国征服俄罗斯、呼罗珊波斯、中亚和两河流域,是一路抢掠过去的,边打仗边烧杀抢掠,抢到了万里之外,建立伊儿汗国、金帐汗国之后,则是靠波斯、俄罗斯的出产养活他们的军队!
如今他们从四大汗国回到草原上,人马可以过来,粮草却断断不可能自巴格达、拔都萨莱城万里迢迢转运,也不可能抢劫草原上的牧民——那都是漠北诸王的部下。同时忽必烈又丢了中原汉地粮食产区,八十万大军挤在草原上,单靠草原出产的粮食,他决不可能撑过今年夏天!”
换句话说,忽必烈必须在夏收之前打进中原,否则八十万军队不用汉军去打,自己就会变成饿莩!饥饿的马群会像蝗虫群一样。把漠北草原啃成不毛之地!
简单的分析,就把忽必烈明着强大实则窘迫的处境摆在了眼前,北元进攻的时间段,就在春夏之交,必须的进攻路线则直指长城以南的产粮区,那么,战争爆的时间地点并不由忽必烈决定,而是完全在汉军的掌握之中了。
文天祥自问明知漠北草原冬天白灾难熬、平时产出有限,可没有实打实的草原生活经验,怎么会想到忽必烈的现实处境?
他不由欣赏的看着乌仁图娅,心道这位出身草原的皇后,果然给大汉帮了大忙,感叹道:“第五皇后不仅深明大义配合吾皇收服辽东诸部,还熟知漠北草原的内情,有皇后襄助,吾皇威加塞北、封狼居胥,指日可待!”
若是别人,得这位身历宋、汉两朝的第一名臣兼儒门大师的一语之赞,只怕心花儿都开了,乌仁图娅却是不好意思的冲赵筠吐了吐舌头——她知道,无论自己收服辽东归汉,还是陈淑桢沙场血战,但要说对皇帝帮助最大的女人。还是这位主理庶政的故宋公主、第一皇后,数年如一日朱笔签批奏章,待夫君外出征战便统辖文武留镇国都……
楚风脸上微微带着点笑意,心头却是乐开了花,倒有些对过世的乃颜汗有些不好意思了:这家伙把人家女儿拐了,十万控弦之士接收了,地盘也全归了大汉,不得不说乃颜汗这份嫁妆实在重得很呐!
侯德富站在老泰山文天祥身后,悄悄对楚风竖了个大拇哥,又翻着手掌上下一晃,意思是:“皇上您牛啊。五个老婆都收拾得伏伏帖帖,昔日犟头犟脑的草原明珠,变得这么为你着想!”又拿手指指文天祥,哭丧着脸指了指自己:“小弟我就不行啦,就一个文柳娘,还被她吃得死死的,还和老丈人同朝为官,时时得注意让着他老人家……”
赵筠倒不虞有他,经历了蒙元南侵、故宋灭亡、家破人亡的变故,楚风已是她唯一的亲人,又怎么会像那些长在深宫的妇道人家一样,以后宫争宠为人生目标呢?她微微笑着摇了摇头,表示并不介意。
乌仁图娅放了心,草原公主爽朗的笑着,“文总督、侯部长,不怪你们没有想到,只有草原上生活过的我才清楚呢!偌大一个草原,能养活三十万兵马就是极限了,你们内地生活的人没有亲身经历过,自然不会往这头想嘛!”
那么,忽必烈南下的目标区域,基本上就是那么几块了,大汉完全可以做到针锋相对!
“传下战争檄文吧,”楚风对赵筠点了点头:“全国全军总动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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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休战,回家探亲的于小四把琉球种地的父亲、母亲,还有妻子翠翠一块接到了临安,一家人在街面上走走瞧瞧,无论来自泉州乡下小渔村的父母,还是内陆深山中的翠翠,都为这里的繁华兴盛而震惊。
很早以前,他们认为泉州、这座光明之城已是极大的了,殊不知琉球城后来居上,更比泉州要大,待到了临安,才知道这座城市更为华美壮观。
对,琉球固然有海东胜景,婆娑的椰子树、大张如伞盖的棕榈四季常青。琉球海峡的潮水翻波涌浪,四方商旅往来如织,工厂工人、开荒农夫络绎不绝,但和临安的美比起来,毕竟少了那么几分历史积淀。
杭州湾上吹来西太平洋上的暖风,冬天的临安并不比琉球冷多少,这里有西湖的美景,雷峰夕照和苏堤晓月,有建筑精美而富有东方神韵的故宋皇宫博物院,更有埋葬岳武穆三十功名尘与土,后则一代名臣陈文龙殉节的栖霞山岳王庙……
和琉球商贸面向南洋和印度洋,番商多为灰绿色眼珠的波斯人、断纹身黑皮肤的南洋人、裹着头巾每天做礼拜的大食人不同,临安是中华-东瀛-高丽三角贸易的中心,于老根和老伴,还有翠翠好奇的打量着街面上来来往往的商客:
有梳着冲天炮的倭人,踩着木头鞋子哗啦哗啦响,也不知大冬天的他们脚趾头会不会冻掉,浓妆艳抹的倭国女人个子小小的还不到中华人肩膀高,脸上涂得惨白,乍一看还以为白日里见了活鬼。不管男女,见了大汉公民就把腰儿呵得弯弯的,脑袋快垂到地下去了。
但要是以为他们老实,就有老辈人告诫子侄:别看这些倭人现在伏伏帖帖装孙子,那是被大汉灭了国,如今的倭国王足利氏是大汉的臣属,他们才如此伏低做小,要知道换了故宋末年,这些倭人可是提着把倭刀到处乱撞,有事没事就拔刀吓唬人的!
长着大饼子脸的高丽人,眯着个成了细缝的眼睛,探头探脑的走过,总叫人觉得他们有些儿贼眉鼠眼,每到一处店铺都成为掌柜、伙计严防死守的对象,特别是肉铺更要加倍小心,谁叫高丽棒子穷的慌,什么牛肉啊排骨啊五花肉啊在他们眼里都是宝贝,冷不防就要偷走一块咧!
临安,这座马可.波罗UU小说“宛如天堂般辉煌灿烂,美丽以致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城市,早在数百年前就是宋、高丽、东瀛三角贸易的中心,如今大汉帝国成为东方各国的宗主,他们更是抱着三分朝圣、七分敬畏的心情,到这里来感受中央天朝的繁华与强盛。
当然也有些宵小鼠辈,到这里来浑水摸鱼,当然,大汉警察的皮鞭和警棍,会给他们留下难忘的纪念,保百姓们安居乐业。
这不,于小四一家人正在绸缎铺子里看绸子,于老根正在咧咧:“咳咳,老了,这些年拼死拼活做田,这累得半截身子埋进了土,就得把后事准备好嘛。老大替你爹你母亲我做了两口退光漆的柏木棺材,老二一家用大理石打了墓碑,老三呢出钱做法事,俗话说忠孝不能两全,你小四在外替咱们皇上打天下,到时候也不知能不能回来送终……现在给爹扯几匹绸子做身寿衣吧,也算尽了孝。”
老伴笑着把他肩膀一拍,笑得满脸皱纹都开了:“嗨,你个老东西,还要穿绸子寿衣,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本来就是个泥腿子,愣要装老员外!小四,别理他,你爹命贱,长着呢!什么死啊活的,都是老糊涂了瞎咧咧。”
于小四心头一阵酸楚,娘是宽慰儿子呢!爹老了,当年领着儿子们一口气开出百五十亩大田,现而今两鬓斑白、脖子上青筋暴起,腰也弯了背也驼了,只怕剩下的日子确实不会太多了。
在家时,于小四只觉得爹赶着儿子们开大田,比地主监押长工做活路还要狠三分,那阵多讨厌他哩!可离家久了才知道父母那一份牵挂,给四个儿子盖屋、娶媳妇成家、送大哥二哥的孩子上学念书,爹娘做这么多,哪有一件是为了自己?不都是替儿孙劳碌吗?
于小四握着于老根的手,一时有些哽咽:“爹
522章 八千里路云和月
好好的,这哭啥呢?”于老根早已衰老。脸上斧削刀劈的皱纹越深了,只有眼睛中的神采分外光亮:“乱世中,你老子活了将近六十岁,本来一亩地都没有的穷光蛋,托大汉皇帝的福,在琉球有了一百五十亩肥得流油的大田留给儿孙,这辈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就叫我现在死了,脸上也是带着笑哩!”
脾气又臭又硬的于老根,难得的流露出几分慈爱,摸了摸小儿子头顶毛茸茸的汉军短,脸色一正:“爹以前糊涂,现在可明白了,咱们能有今天的好日子,都是大汉皇帝和朝廷给的,小四你在战场上,可不许给爹丢脸!”
“孩儿记住了!”于小四用力点了点头。
呀!翠翠突然惊叫起来。
怎么回事?
只见一个穿着敞胸露怀的袍子,踏着双木屐,脑袋四面头剔掉、只中间梳着个冲天炮的倭人武士,喝得醉醺醺的东倒西歪,也不看清楚路,或许根本就是故意的。径自往翠翠身上撞过来。
站绸缎铺门口的伙计想来拉,可那醉醺醺的倭人武士力大如牛,哪儿拉得住他?翠翠往东躲,他也往东,翠翠往西嘛,他也往西!
妈的,这倭奴小鬼子也敢到我中原天朝来撒野?于小四不假思索,一记拐子腿就踹到倭人心口上,把这小矮子踢得撞到了柜台上,跌得七荤八素。
“八格牙路!”倭人气急败坏,借着酒劲就把腰间的刀拔了出来。
掌柜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想当年这些倭人可是无法无天呐,虽然近来老实了许多,可一旦起疯来,也不得了啊!
“叫警察,快叫警察!”他推着吓呆了的小伙计往街上跑。
于小四是炮兵,并不擅长白刃格斗,又有父母双亲和妻子在此,投鼠忌器,不禁心头有些怵。
那倭人武士喝得六七分醉了,见于小四退避他越得意,将手中倭刀虚劈,斩在空中嘶嘶的响,犹如毒蛇吐着信子。
“翠翠,你带着爹娘先出去!”于小四抱起一匹绸子,拦在了倭人前面,准备和他拼了。
“八嘎。你的死啦死啦!”倭人怪叫着将倭刀抡圆了劈下!
就在千钧一之际,门外大街上传来了尖利的“哔—哔—”声。
警哨,警察来了!
倭人听得这声音,浑身不由自主的震了一震,手中握着的倭刀也就松了下来,于小四抓住时机抱着绸缎就砸下去,倭人本来有了五六分醉意,反应慢了,这下被砸中手腕,当啷一声响,倭刀掉地上还砸了他自己的脚背,疼得倭人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不过,还有苦头要吃呢!
两名巡警跑得满头大汗,端着上着刺刀的步枪就冲了进来,见倭人没了武器,他们才小心的抖掉药池中的火药,把扳机复位——对正在行凶的暴力罪犯,大汉帝国的法律规定可以就地击毙!
两柄明晃晃的刺刀对准了倭人的心口,两名巡警厉声喝道:“警察!以大汉皇帝的名义逮捕你,顽抗格杀勿论!”
倭人是借着酒劲儿才敢在百姓们面前逞威风,见了穿制服、端步枪的警察用黑洞洞的枪口、明晃晃的刺刀对着自己。登时就吓出了一身冷汗,酒劲儿也消了七八分,赶紧跪着举起双手:“我、我和他们开玩笑的,我的良民大大的!”
警察可不由分说,一个继续拿刺刀顶着他胸口,一直把他顶到了墙上,锋利的刺刀尖儿戳破了衣服冷冰冰的顶在胸口,倭人吓得面色苍白,再没有了半分威风,老老实实的就像霜打了的茄子,蔫了。
另一名警察则掏出小指头粗细的警绳,上去就给倭人一记顶心脚,再捉着他双手狠狠捆了起来,因为用力,绳子勒太紧,疼得倭人直叫唤。
待捆好了,一名警察持枪警卫,另一名警察取下腰间的鞭子,刷刷刷先抽了七八鞭,劈头盖脸给倭人来了顿下马威,生牛皮鞭子抽破了和服,打得他身上横七竖八的血痕,一阵阵鬼哭狼嚎。
对于小四等人,警察们则分外客气:“几位公民,请随我等走一趟,将口供录了好依法惩办这个罪犯!”
往临安警察局走了趟,倭人被关进了监狱等待审判,于小四一家人则录了口供离开,翠翠心有余悸。还紧紧的抓着丈夫的衣襟,唯恐他有什么危险。
绸缎铺的掌柜和伙计落在后面七八步远,那掌柜对着伙计连连慨叹:“想当年,这些倭人可是强横霸道得很呐,不输于后来的蒙古兵,衙役们怎么敢管?老百姓吃了亏还不是哑子吃黄连——有苦难言!也是我大汉皇帝天威赫赫,让这些跳梁小丑不得不畏服,啧啧,今后咱有什么事儿啊,还得第一个就去请警察!”
谈话声顺风传到了于小四的耳朵里,是啊,倭人穷凶霸道,任意欺负老百姓,蒙古兵烧杀yin虐,放在前些年,常州那么多人被杀的一干二净,谁为他们主持公道?
只有大汉,让老百姓活得堂堂正正,能挺直了腰板做人!不要说那一百五十亩地,不要说每年的军饷,单单是为了做个堂堂正正的人,就该替大汉皇帝卖命,就该流血流汗保这个朝廷!
“号外。号外!”旬日出来勤工俭学的报童,抱着一大撂报纸从临安新城的三合土大道上跑过,“鞑子忽必烈八十万大军陈兵漠北,我大汉皇帝下令诸军备战,全国总动员!”
忽必烈要南下了!
于小四叫住报童,掏出五毛钱买了份报纸细细的看,当年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农家子,在军中夜校已认了不下两千个常用汉字,看看报纸完全不成问题。
于老根两口子还不知道刚才报童喊的意味着什么,他们还眉花眼笑的交谈着:“小四行啊,都能认字读报纸了。成秀才公了!”
在琉球纺织厂上班的翠翠,却知道“全国总动员”的含义,她有些担忧的看着丈夫,把丈夫的胳膊挽得更紧了。
“休假,结束了。”于小四轻轻扳开妻子的手臂。
码头,执意要把父母和妻子先送上开往琉球的班轮,于小四像一尊石像一样,默默的矗立在栈桥上,海面,一艘张着洁白船帆的汉船正徐徐起锚、张帆,掉转船头出泊位,于小四的视野中,二层甲板上有三个身影是他的牵挂,年迈的父母尚能自持,只用慈爱的目光依依不舍的抚摸着儿子,年轻的妻子早已泪流满面,像所有的琉球女人那样,不停挥动着手绢向丈夫告别。
远去、远去,海风吹饱了船帆,汉船行驶如离弦之箭,乘风破浪直驶琉球,渐渐的,最后一点白色的帆影也消失在了海天相接处。
转身,挺胸,抬头,于小四甩动着有力的双腿,现在任何人都能看出他是一个真正的军人了。
他登上了去北方的海船,船行的方向和年迈的父母、挚爱的妻子背道而驰,他没有再往南方看一眼,因为他深知,父母妻儿在后方幸福的和平生活,需要自己在前线浴血拼杀来保卫!
仅仅一天之后,大汉皇帝楚风的传檄就通过邮政体系的飞鸽传书,送达了淮扬之地。
浴血搏杀、屡立战功的第一军血战淮扬连连长姜良材,正陪着战友刘国泰一块探视家乡亲人。
刘国泰当年被朱焕等汉奸胁迫着投降了元朝鞑虏,在北上辽东之前他曾经悄悄回乡探视过妻儿,哪知道屋子里。乡绅、族长、村里的老人都来了,连九十三岁的老老族长都来了,妻儿披红挂彩,看得出来,他们都哭过,但他们现在笑得很开心。
因为所有的人都以为刘国泰已在泰州,随着李庭芝大帅殉国升天了!家乡妻儿父老披红挂彩,庆祝刘家出了他这么一位光宗耀祖的大英雄,和李大帅这样的忠臣义士一同殉国,在所有人看来,是老刘家无上的光荣,全族全村凑钱,为刘国泰修建了衣冠冢,修建了忠烈牌坊……
妻儿全族公养,老刘家光宗耀祖,刘国泰躲在僻静的角落,亲眼看见父亲亲手把自己的牌位,供在了族里的祠堂上,和历代祖宗待在一块……
可是,家乡的亲人们都错了,他们以为刘国泰死了,可他还活着,他还像猪狗一样的活着!
“我还能回家吗?我还敢回家吗?”在辽东的时候,刘国泰曾如此泣血自问。
可他回来了!以汉军解放者、战斗英雄的光荣身份,穿着制服、带着勋章,由县太爷陪着回到了家乡!
刘家所在的村庄幸运的躲过了掌柜的大屠杀,正在冬季的休息中,刘家老父亲躺在门口竹子躺椅上晒着冬日的暖阳,见了披红挂彩敲锣打鼓的队伍,正和带孙子的儿媳妇说这是哪位战斗英雄回到了家乡?哪知马背上戴着电火花的就是刘国泰!
最初的一瞬间,他们几乎认为见到了鬼魂,刘老爹对儿子掐了又掐摸了又摸,实实在在的手感让他打消了疑虑,那一刻,泪水在苍老的脸庞上纵横交错。
谁也没想到,就在知县和诸多父老乡亲面前,刘国泰跪在了父亲脚下:“孩儿,孩儿不孝,孩儿没有和李大帅一块死在战场上,倒是、倒是随着朱焕那厮投降了北元……”
什么?战斗英雄还有这样的往事?从邻居、村长一直到知县大老爷,全都呆住了,那喧天的锣鼓都被这句话惊得停了下来。
你、你!老父亲已气得说不出话来,颠颠的拄着拐棍就往祠堂跑,“老子,亏老子还把你牌位供在祠堂里,供在祖宗们一块,这、这辱没祖宗啊!”
“老人家,且慢一步!”姜良材搀扶住了刘老爹,告诉他:“我是第一军血战淮扬连连长姜良材,刘国泰的上级领导,请老人家能不能听我们把话说完?”
姜良材!听到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周围的父老乡亲们轰得一声炸开了:这位战斗英雄的鼎鼎大名,早就听说过无数遍了,半年前说书先生的《汉皇帝挥兵进淮扬,陈淑桢红衣战金山》这个段子就听得耳朵起了茧巴,却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听下去,而这段子里,就有血战淮扬连连长姜良材的名字!
“大英雄啊!”刘老爹看看姜良材,又看看跪在地下的儿子,不由得老泪纵横,又生气又愧疚。
“其实,我,也是在泰州投降北元胡虏的,也曾随着朱焕去辽东!”
姜良材此言一出,惊倒了一大片,就连送战斗英雄回乡探亲的知县大老爷和他的僚属们,都惊得大眼瞪小眼:只知道报纸上、戏文里、书目中,姜良材这名字如雷贯耳,哪知道他也曾投降北元呢?
“是的,我投降过北元,被朱焕等人蒙蔽、胁迫,但也因为我的怯懦、我的贪生怕死!”姜良材娓娓道来,将两淮制置大使李庭芝殉国的忠贞不屈,朱焕的丑陋可鄙,阿术及其麾下蒙古军的凶残狠毒,一一道来,还有其后被迫北上辽东苦寒之地,在那里的日夜痛悔和泣血哀叹;汉军到来后,张世杰的约定;还有汉皇楚风如何令他们获得新生,如何约定了洗刷耻辱,立功回乡的过程,还有那淮扬之地的连番血战,庞士瑞、王仁的壮烈牺牲,后来雪夜入大都、北驱蒙元出朔漠的光辉战绩,大都百姓对解放者的殷切期盼,盛大的入城式……
林林总总一直说到了现在,不仅百姓们,就连见多识广的知县都沉浸在战火纷飞的岁月里,最后姜良材指着刘国泰:“他,誓不立第一等战功彻底洗刷耻辱决不回乡,在扬州渡江血战中,他轻伤不下火线,荣立三等功,尚觉得无颜见家乡父老;
淮北歼灭张珪之战,他身先士卒,冒着箭雨冲锋陷阵,身被五创,荣立二等功,犹嫌未足;
雪夜袭大都,在攻克大都城垣的战斗中,以劣势兵力率先突入皇城,打进了忽必烈皇宫的光天殿,却被躲在暗处的蒙古武士一箭射中肩头,差一点就光荣牺牲。至此,以入敌都荣立一等功,蒙我大汉皇帝亲手授予了一等华夏重光勋章,他才有脸回到家乡。”
说着说着姜良材就掀起了战友的衣襟,刘国泰抓着他的手,但姜良材摇摇头,坚持着掀开了他的衣服。
只听得嘶的一声,四周百姓、官僚们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见刘国泰的身体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长的一条斜斜从肩膀上划到胸前,显然是被大汗弯刀劈伤,圆的短的疤痕,明显是羽箭射中留下的痕迹,还有长长短短大大小小看不出来历的伤痕,这些纵横交错、织成网连成片的伤疤,加起来竟然比完好无损的肌肤面积还要大!单单他这一身伤疤就好像说书先生口中的九纹龙一般无二!
伤疤是男子汉的勋章,刘国泰身体上千疮百孔的伤痕,简直比胸前纯金打造的一等华夏重光勋章还要熠熠生辉!
再没有怀疑,怀疑变成了信任,再没有鄙视,鄙视变成了崇拜,无论男人、女人、老人还是孩子,全都用最尊敬的目光看着跪在地上的刘国泰,他虽然跪着,在人们心目中却比站着还要高大。
林林总总的伤疤,比汉军的功劳簿更详实的记录了刘国泰的辉煌战绩,当年被朱焕等人胁迫降元的耻辱,早就被这一个接一个,大大小小相重叠的伤痕中流出的鲜血,洗得干干净净,再污秽的灵魂,都已变成黄金般闪耀。
“儿子,我的好儿子!”刘老爹已是泪如泉涌,他扔掉拐杖,一把抱住了儿子。
媳妇抱着的儿子,也用稚嫩的嗓音叫道:“爹爹,爹爹!”
大团圆的结局,只有姜良材稍有怅然若失的感觉,不过他很快就从这种负面感觉中恢复过来。
是的,亲爱的妻子、可爱的小栓子已死在了张珪的屠刀之下,可我们战友,我们华夏民族不还有许许多多温柔善良的妻子,聪明可爱的孩子吗?为了保护他们,流血牺牲又算得了什么呢?
因为泪水,姜良材的眼睛变得模糊不清,似乎出现了数月前大都入城式上,那个抱着自己喊爹爹的小男孩,还有他那位羞涩又温柔的母亲……
传檄,大汉皇帝的传檄到了!陪着刘国泰在家乡待了不到十天,以战斗英雄身份休假的姜良材,就接到了地方官来的调令文件。
全国总动员,和整个蒙古帝国的大决战!
按照命令,各部队休假官兵应尽快赶往军中,伤病官兵则可以留下来,雪夜入大都,刘国泰受伤之处虽然外面已经好了,里面的筋骨还没有恢复,常常酸疼、使不上力。
所以,姜良材准备独自离去,他想让这位九死一生、负伤累累的战友留下来。
月夜,刚刚离开刘家半里,姜良材现路边有一个黑影,刘国泰笑嘻嘻的站在那儿:“此战,怎么少得了我刘国泰?”
月下,两位生死与共的战友并肩踏上了征程,他们从辽东走到闽广,从闽广走到淮扬,从淮扬走进了北元统治的心脏大都城,王仁、庞士瑞等等等等战友永远倒在了这条漫长的征途上,但塞北的敌人还在猖獗,敌人一日未灭,活着的人就必须继续走下去。
默默无言的明月,见证了八千里路浴血转战,也见证了大汉皇帝楚风传檄全国总动员,从辽东到闽广,从长江头的四川到长江尾的两浙,无数华夏男儿挥别妻儿踏上征途的毅然决然。(!)
523章 忽必烈:南下!
大汉八年、北元至元二十一年三月。漠北漠南草原上芳草碧连天,又是风吹草低现牛羊的季节,忽必烈驻陛的上都路的东面两百里外,有一处叫做可木儿温都儿的肥美草甸子,起伏的山丘是湟河和落马河的源地,这里土肥水美、芳草青青,牛羊比别处分外肥壮。
连片的蒙古包前,老人们编织着毡毯,沟壑纵横的脸上绽开了笑容,姑娘们一边用老大的木奶桶打着酥油,一边唱着属于春天的歌儿,高亢的歌声飞上了云霄。
这片草原属于一个叫做“月息”的小部族,漠北严酷的生存竞争中,他们根本无法和乞颜部、巴邻部这些大部族相抗衡,草场一天比一天缩小、越冬的困难一年比一年难熬,直到最近几年赶着牛羊、架着勒勒车,迁徙到片东蒙古草原边缘的福地。
为什么这水肥草美的地方,竟能被这样一个弱小的部族占据?
乞颜部,是黄金家族所属、成吉思汗出身的部族,巴邻部,则有伯颜丞相这样的名臣宿将和许许多多南征伐宋立下战功的那颜贵族。他们在从成吉思汗开始历代大汗的征伐战争中,获得了极大的好处,单单是兀鲁斯分配的战利品,就足够让他们躲过可怕的白灾,让四方小部族和零散牧民前来投靠,部族也滚雪球般展壮大,所以,这些强大的部族对蒙古帝国忠心耿耿。
然而乞颜部、巴邻部等等部族越壮大,月息部等广大弱小部族的生存空间就越狭窄,他们不得不逐渐离开草原腹地,向边缘地带迁徙。
可木儿温都儿草甸,地理位置上实在太过靠近辽东——隔着松岭山脉的赤山、五峰岭、狮子岩一线山地以及山脉脚下的松州城,就是辽西走廊上的大宁路,从辽西沿着落马河溯流而上,很容易就能到这里。
自从辽东乃颜汗和东蒙古的势都儿、哈丹先后起兵,与“伪汗”忽必烈连年征战,辽东辽西东蒙古战火纷飞,巴邻部、乞颜部等等大部族有无数儿郎在元朝怯薛军、京畿驻军以及伯颜丞相麾下各万人队中,也就是和乃颜、势都儿、哈丹作战的主力,两边自然结下了深仇大恨,巴邻部、乞颜部自然不会把营帐搬到靠近东蒙古和辽东的可木儿温都儿草甸,除非他们想把留在草原部族的老弱妇孺送到敌人的掌心。
倒是弱小的月息部,因为部族中没有几个那颜军事贵族,分不到兀鲁斯的战利品,也就不愿意出兵替忽必烈卖命,于是也就和东蒙古、辽东诸部前世无冤今世无仇,反而能放心大胆的跑到这里来放牧。白捡了一片水肥草美的大牧场,而各大部族也顺势默认了这个现实,以月息部作为各部势力范围的缓冲区。
借着地处交界区、漠北草原部族和南方定远堡交通往来的要道,月息部还悄悄和汉商们做着生意,刚刚过去的冬天,兀鲁斯又是一如既往的没有分给他们越冬度白灾的物资,可借着和汉商交易,用羊毛、硝石换来的粮食、羽绒服、棉衣,月息部居然舒舒服服的渡过了这个冬天。
“唉~这样的日子不要太好哦,长生天的眷顾,不会永远在一个部族头上呀!”毡房门口做着纺毡毯的老人家,经历过被大部族排挤、草料粮食不足、冬天白灾中苦苦挣扎、老人和妇孺接连死去的惨痛,对如今的安乐竟有些惴惴不安。
比起一无所有,刚刚得到温饱的人们更害怕失去现在的一切。
汉商吴定南在旁边走过,听见这句话,便转过头笑眯眯的说:“哈,老人家,您就放心吧,多织几块毯子,不就能多换些粮食?越冬就不难了嘛!”
“是啊是啊!”蒙族老人连连点头,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一边织着毡毯一边寻思:南边大汉的东西无一不精巧绝伦,无一不便宜好用,就说他们的布吧,听说是什么机器织造的,质地细、又用得久,那呢子绒毯也比这毡毯好得多,部族中几乎都不自己织毯子,而是卖羊毛换呢绒毯子了。
偏生汉商来,说咱们的手工毯子是什么工艺品,要收购,价格还比他们卖的机器织毯贵!这不是长生天降下来的大好人嘛!
几位蒙族老人抓着吴定南的手,絮絮叨叨的感谢了一番,这位辽东定远堡过来的汉商和他们寒暄了一阵子,才讪笑着离开。
看着草甸子上洁白的羊群,接天连云的碧草,还有那分外高远的蓝天,吴定南不由叹道:塞上风光,果然别于中原,吾皇何时能将此地纳入汉土,令天下车同轨、书同文?
“刺儿-都!”牧人巴别儿并没有注意到吴定南有些怔的目光,他惬意的挥动着长鞭,庞大的羊群就在头羊带领、牧羊细犬驱赶下,咩咩叫着缓缓移动,远远看去,简直就像一大片洁白的云朵。
不过,巴别儿的心思可没放在羊群上,心爱的姑娘哈丝其其格就在不远处打着酥油,就像有根羊毛线系在心尖尖上,意中人的一笑一颦都牵动着他的心。
两个年轻人已经商量好了。待夏天羊儿剪了羊毛卖给吴先生,就买了绸缎布匹,按照草原上的规矩,用五头牛、五匹马、五十只羊和五百斤盐巴去向她阿爸提亲……
可注定乱世中没有世外桃源,西面上都路的方向,传来了隆隆的蹄声,月息部族人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年迈的族长赶紧跑了出去迎接。
“大福荫护助里,长生天庇护里,皇帝圣旨!”耀武扬威的使者,眼皮子都不夹这个小部族的族长一下,作为高贵的那颜贵族,兀鲁斯制度下的宠儿,蒙古帝国的支柱巴邻部的武士,怎么可能看得起这样一个小部族的族长?
他冷冷的宣读着圣旨:“为平息南蛮子叛乱,大汗征调漠北漠南各大营、四大汗国、岭北诸王八十万大军,着月息部贡献粮饷牲畜:马一百匹、牛五百头、羊五千只、酥油五千斤!”
老族长听到这个消息,直接晕了过去,人们的脸上都带着愤愤不平之色,可草原上没人敢违抗大汗的命令,何况可怕的八十万大军就在西面两百里外的上都路!
巴别儿的羊群一只也没有剩下,这个憧憬着夏天提亲的年轻人一转眼就变得两手空空。哈丝其其格和许许多多姐妹们忙碌半个月辛辛苦苦打出的酥油,也全装上了勒勒车——就连运送酥油的勒勒车也是从部族征用,毫无疑问,这一去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顷刻间变得一无所有的两位年轻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欲哭无泪。
“唉~北元朝廷对自己人尚如此横征暴敛,则当初在汉地烧杀yin虐之惨毒,由此可见一斑了!”汉商吴定南感叹着,他并不害怕忽必烈的使者,作为汉商他从卢世荣开南北贸易始。就有了北元朝廷给的文牒,毕竟草原上也需要汉地的粮食、盐巴,不仅各大营驻军、岭北诸王十分欢迎商队,任何部族都必须严格保护往来商旅,一旦频繁出现袭击商队的事情,没有商人敢到这里来贸易,对大小部族可都是场灭顶之灾!
哈丝其其格羡慕的看着吴定南,喃喃自语道:“要是咱们都能像他这样,不害怕大部族欺凌,不害怕朝廷强征牛羊,那多好啊!”
“快了!”巴别儿捏着拳头,看着使者满载而归的队伍,眼睛中似要喷出火来,他知道南方的辽东诸部,就早已从这样的痛苦中解脱,沐浴着天可汗的荣光……
上都路行宫中,接到外派使者的回报,忽必烈的心头却好不焦躁,在专属于他的精致宫殿中来回踱着步子,似有什么难以决断的问题压在心头:本来陈兵漠北,就是想吸引汉军到草原上来决战,可汉军虽然总动员,却一直严守长城以南地域,丝毫不为所动,这下反而轮到忽必烈着急了。
前一段时间派各支军队向古北口、居庸关、野狐岭佯攻,都没能引汉军出塞追击,消息传来,忽必烈越的焦躁。
中亚霸主海都汗的口气里带着十二分的讥诮:“伟大的汗,英明的汗,请问咱们什么时候能杀向南方,劫掠您口中富庶无比的汉地,抢夺温柔美丽的南蛮子姑娘?”
金帐汗忙哥帖木儿和漠北诸王闻言都点头称是,就连一直惟忽必烈马是瞻的伊儿汗阿鲁浑,也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这位大汗:
各大汗国的军队从蒙古帝国三千万平方公里的疆域汇聚到不儿罕山、斡难河畔,单靠蒙古草原贫瘠的土地,可养不活八十万大军,刚刚过去的冬天。非但哈喇和林、六盘山、杭爱山各大营囤积的粮草被吃了个罄尽,就连草原各部族通过卢世荣主持的南北贸易、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越冬粮食,也被连骗带吓的搜刮个精光。
如今军粮已不多了,要是再不南下,这八十万大军就会从令南蛮子恐惧的强大武力,变成令蒙古草原无法负担的沉重包袱!更令这位蒙古大汗害怕的是,如今在一些中小部族里,已有暗流涌动……
楚风,楚风你为何不上当!?你不是要封狼居胥、要饮捕鱼儿海吗,为什么我在漠北草原布下陷阱,你却不跳进来?
忽必烈快要抓狂了。
尽管知道挥兵南下会让汉军拥有内线作战的优势,尽管知道汉军火器部队非常擅长守城,尽管还想等一等、引一引,**汉军北上,可忽必烈已无法再等下去了,他粗大的鼻子抽搐着,恶狠狠的吐出两个字:南下!(!)
524章 终、始
距离临安城东南面不远、濒临杭州湾南缘的绍兴。城市居民倾城而出,十里八乡的乡亲们也扶老携幼来到了攒宫,这里正在举行盛况空前的故宋历代君王安陵落葬仪式。
南宋九个皇帝中的六个都葬在绍兴,后人称为“攒宫”。南宋的陵园建筑大体沿袭北宋,但是北方沦陷、国力衰弱,规模自然远远不如河南巩县北宋陵,既没有高崇的陵台,也没有神道两侧制做精美的石雕——不过以南宋历代君王的昏庸无能而言,这样的陵墓已大大越了他们应该享受的待遇。
数年前,总统江南释教的吐蕃僧杨琏真珈在提举江南常平大使卢世荣的支持下,遍掘诸陵,盗取陪葬财货、挖掘宋帝遗骸,江南六陵遭到了彻底洗劫,攒宫陵区到处被撅得坑坑洼洼,南宋历代君王们宏大的墓穴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随葬珍宝一洗而空,就连下葬短则十年,长则百余年的尸骨也被可恶的杨琏真珈挖出,预备做成法器来“魇镇”江南人民。
南宋君王们偏安一隅,幻想着在铁蹄下苟且偷生,到头来落得个身死国灭。祖宗之地沦陷敌手,最后连尸骨也不能保存的可耻地步!
大汉皇帝楚风志图恢复,北伐定鼎天下,又从杨琏真珈手中夺回了历代宋皇的尸骨和被盗珍宝,“马乌玉笔箱”、“铜凉拨锈管”、“交加白齿梳”、“香骨案”、“伏虎枕”、“穿云琴”、“金猫睛”、“鱼影琼扇柄”等等华夏民族智慧的结晶被安放在故宋皇宫博物院,面向全体国民公开展览,而宋皇尸骨则由陆秀夫主持整修陵墓之后祭奠、安葬。
观礼的人群中,百姓们议论纷纷:“新朝皇帝夺回前朝皇帝的尸骨,再休整陵墓入土为安,这样的事情,也是本朝皇帝宽仁厚道,才有的新鲜事啊!”
“哼,宋官家偏安江南不思进取,放着父兄被金兵掳掠去坐井观天,也不想着直捣黄龙,反而风波亭上害死了岳武穆,到头来连自己尸骨都保不住,却是何苦来哉!”也有人远远看着棺材不屑一顾,声音大得老远都能听到。
当然,这些话儿也通过布在百姓中的密探,传到了祭篷中高坐的情报司司长李鹤轩、保安司司长法华的耳朵里,两人自是相顾一笑。
李鹤轩轻轻摇着折扇,总是阴云密布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几分笑意:“咱们那位主子,宏略王霸、志图高远,非雄猜之主。你我二人既然食君之禄,就该忠君之事,有些皇上不方便做、不屑去做的事情。难免兄弟担待几分。”
隔着几个位置,前来观礼的文天祥、郑思肖诧异的看了看这边,不明所以,惟有法华知道,李鹤轩令人在各大民办报纸上连篇累牍的刊载匿名文章,以狂生口气指点江山,说什么故宋君王暗弱,国土日益沦丧,到头来非但不能保靖安民,连自己尸骨陵墓都无法保护;如今大汉皇帝握乾秉坤、承天受命,不但北驱胡元入朔漠,就连故宋皇帝的被盗尸骨都夺了回来重新安葬……
文章中贬宋扬汉的味道非常浓,文天祥、陆秀夫等人私下都怀疑这些文章的来历是否出于汉皇的授意,不过料想楚风绝非如此无聊之人,文章又是刊载于商营报纸上,便也没再探询作者来历。
楚风制订的帝国权利体系中,情报司与保安司互相制约,李鹤轩做的手脚,自然瞒不过保安司司长法华,他知道这事之后只觉得哭笑不得:时至今日,李鹤轩李大人还忘不了南唐被赵宋所灭、李煜受尽羞辱后被牵机药害死的仇恨。虽然因赵筠身为第一皇后、赵孟頫为国立功,以及政治上弥合江南江北、新儒旧儒之间的裂痕,而不好公开表达出来,但一有机会,他就要暗中贬低一下故宋,仿佛这样就出了口恶气似的。
泉州南少林出身的法华,虽入红尘杀伐之中,身上总带着点禅学修为的淡然,在他看来,李鹤轩的所作所为已有了点恶作剧的味道,谁能想到这位令敌人胆战心惊的情报司长,还有这样的恶趣味呢?
不过,李鹤轩做的事情,终归是替大汉皇帝收拾人心,而且故宋空有勤劳智慧的百姓,沈括UU小说神妙的工艺技术,八字军、岳家军等忠勇将士,李纲、宗泽、虞允文、辛弃疾这些层出不穷的忠臣良将,却苟且偏安于江南,让李鹤轩骂一骂也好——至少文章中“不抵抗,如南宋历代皇帝者,非但不能保家保身,死后还要尸骨无存;奋力一搏,或如李庭芝殉国成仁,或如吾皇救国成功,终留清名于万世!”这句话就深得人心,法华细细品味,似乎还有、着一层禅意呢。
无论百姓还是官员、士子中的议论,正和法华所思所想暗合。落葬前的舆论宣传不仅有李鹤轩推动的商办报纸,市井说书艺人的嘴里开始流行《吐蕃僧盗宋皇陵,情报司智擒盗墓贼》,梨园中也有了《帝陵骨》的回目,大力鞭笞邓光荐一干乱贼奸党,同时对大汉得国之正、天命所归大肆宣扬。
借着为故宋历代皇帝落葬的宣传,无异于把新旧两个时代,奋起抵抗和苟且偏安的结局放到全国百姓眼皮子底下做了个活生生的对照,不抵抗,连皇帝的尸骨都保不住,则百姓将在敌人的屠刀下遭遇什么样的磨难,想想都不寒而栗;追随大汉皇帝楚风,踏上反抗之路,也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法华和李鹤轩,帝国的两大情报巨头之间,既竞争又合作的关系,让双方相处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好讲,一个少年学禅,一个性情阴险,都不是那种今天天气哈哈哈的人,一时间两人端坐椅子上无话可讲,而其他的大臣们也像躲避瘟疫似的远离李鹤轩,祭篷中三五成群的交谈议论。倒让两位情报巨头这里成为一处静悄悄的黑洞。
幸好,财税部长张广甫的到来打破了这种尴尬,法华主动问道:“张部长,现在咱们的财税收入可能支撑战争所需么?国债行情况如何?”
张广甫就怕没人问呢,一问他就眉飞色舞,花白的眉毛都要飞出来了:“好,非常之好!几乎所有售卖点都排起了长队,商民百姓争相认购。”
漫说报名参军的人数越来越多,母亲教儿打豺狼、妻子送夫上战场的场面每一天、每一座城市都在上演,就连大汉国债的行量都飞上涨。
对,最初国债这种东西还不能得到民间承认。让百姓接受国债远远比让他们接受纸币大汉金钞更难,因为故宋的交子、会子,北元的至元钞,早在大汉行纸币之前,咱们的老祖宗已经使用了两百年的纸币啦,他们才不会像马可波罗这些傻老外、洋老冒一样,惊叹纸币的方便快捷呢!
可另外一方面,国债这种东西百姓们就不熟悉了,印象中历朝历代缺钱了就是强征税赋来解决,哪儿有皇帝向百姓借债的道理?
所以大汉朝廷行国债,反而不容易得到民间理解,在祝季奢、王李氏、闽广陈氏等各大商家踊跃认购的带动下,行量有一个飞跃,但面向普通百姓的零售额一直是在缓慢上涨。
到李鹤轩借着安葬宋皇尸骨,暗中推动舆**势,军心民气持续高涨的情况下,张广甫适时推波助澜,大讲国债与军费的关系,这一下子不得了,国债的销售量直线上升!
有儿子参军打仗的,买了国债洋洋得意的炫耀着:“咱们儿子就在前方打仗,保家卫国揍鞑子,这国债是花在军费上的,皇上军费充裕了,也让我儿在前方吃得饱、穿得暖、弹药充足,好狠狠揍豺狼呀!”
没有儿子在军中的人不乐意了:“咱儿子虽不在军中,也是在军械厂造枪造炮供应前方,在大田里勤扒苦做,收了粮食卖做军粮。这认购国债,咱也不能藏着掖着的!”
就这样,财税部长张广甫就见各地国债销量嗖嗖的往上窜,快见底的国库又逐渐充盈,乐得他晚上睡觉都笑醒,以致于一妻一妾都怀疑老头子是否在外边勾搭了狐狸精……
寒暄中,祭奠落葬仪式开始了。
故宋大长公主、大汉第一皇后赵筠,海上行朝退位末帝赵昺,深入虎穴的英雄、近枝宗室赵孟頫。故宋海上行朝杨太妃作为宗室代表参加葬礼,而前朝丞相陆秀夫主持了仪式。
鼓乐奏响,棺椁被故宋宗亲抬着缓缓走入墓道,看着幽深的墓道渐渐吞没了棺椁,众人都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葬,在华夏历史上有着特殊的含义,而得到了最大的重视,历朝历代皇帝都不吝巨大代价,替自己修建规模宏大的寝陵,而祖宗陵墓被掘,对一个家族而言是最大最可怕的诅咒。
“汉皇替我找回祖宗尸骨,又妥善安葬,这样大恩大德……”赵孟頫怔怔的想着,自南归以后就没有担任实际职务,但他现在想结束这种闲云野鹤的生活了。
“一个时代结束了。”墓道石门缓缓关闭,主持落葬仪式的陆秀夫亲自填上了第一铲泥土,“盖棺为定、入土为安,老夫已为大宋做到了全始全终。那么,现在我应该为大汉、为华夏子民尽心竭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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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风并没有出席绍兴宋皇陵祭奠、归葬仪式,因为他在遥远的北方,主持一场规模更为宏大、气氛更为肃穆的祭奠。
陕西中部县北,山体浑厚,气势恢宏,山脚潺潺沮水环绕,山上苍松古柏四季常青。桥山之巅古柏森森,偶有古旧的石人石马,可以看出这是一位帝王的陵墓。
这位帝王,可远比昏庸懦弱的南宋君王们更有资格受到后人顶礼膜拜,因为他姓公孙,号轩辕氏,乃是诛戮蚩尤、征服三苗,南蛮北狄东夷西羌咸以畏服,开我华夏五千年的人文初祖——轩辕黄帝!
古柏森森、苍松翠绿,惟陵园倾颓,因为历代华夏皇帝都到此祭奠初祖,从汉武帝到宋仁宗都不例外,可金兵南侵攻破开封,宋室南渡偏安,女真人自然不会承认这位华夏先祖,黄帝陵已有百余年无人祭奠,陵园也渐渐荒芜残破,华夏先祖轩辕黄帝天上有灵,见胡马南侵、炎黄后裔惨遭荼毒,不知是否会痛骂故宋君昏臣奸,辱没了炎黄先祖的荣光?
今天,黄帝陵在沉寂百余年后,再一次迎来了华夏正朔皇帝的祭奠。
刚刚过去的冬天,四川第二军出剑阁,河南金刚、断刃、毒蛇三军叩潼关,漠北封冻、各大营驻军无法南下,单单凭北元关中驻军,如何抵挡得住汉军这几个能征惯战的虎狼之师?大部被歼灭,少数则逃往西北方的六盘山大营。
楚风自二月下旬离临安,走黄河水路进开封,过风陵渡、潼关西行入关中,在蒙古帝国诸路大军即将南下之际,他率统帅部西面行营四个军主力北上抗元,路过黄帝陵前来祭奠。
陵墓虽然古旧残破,却没有人为破坏的痕迹,与想像中的残垣断壁相去甚远,楚风不由得有些惊喜,问随同身边的陈淑桢:“金人挖掘开封宋陵,元朝杨琏真珈又盗临安皇陵,何以黄帝陵所在之地沦陷金人手中百余年,却能安然无恙?”
陈淑桢一身红衣劲装,分外妖娆,不知羡杀了多少军中儿郎,她遥望桥山顶的皇帝陵,朗声道:“宋皇暗弱,便做了鬼金人、蒙元也不怕他,任意掘。而我轩辕黄帝战蚩尤、灭三苗,威灵赫赫四夷臣服,金人、蒙元焉敢放肆?夫君岂不闻‘胡马秋肥塞草黄,弯弧直拟犯渔阳。归鞭却避弓闾水,知是嫖姚旧战场’,霍去病千年以降,那南侵的胡马尚避走弓闾水霍嫖姚的古战场,何况我轩辕黄帝之寝陵!”
四千年过去了,轩辕皇帝的赫赫威灵,竟能让凶悍的胡虏不敢越雷池一步,不敢损坏黄帝陵的一草一木,则我们炎黄嫡裔,不能驱除鞑虏恢复中华,有何颜面见祖宗于九泉之下?
楚风闻言感慨万千:好吧,伟大的轩辕黄帝,炎黄子孙的人文初祖,保佑您的子孙后代,追寻您战胜蚩尤,平定四夷的脚步,踏上复兴之路吧
525章 嫡裔
大汉八年三月下旬。北元皇帝、蒙古帝国大汗忽必烈出了南征的命令:以伊儿汗阿鲁浑、金帐汗忙哥帖木儿二十万兵马为东路军,自临湟、全宁南下取辽东;
皇太孙铁穆耳携平章政事阿术统杭爱山、六盘山驻军,加上中亚霸主海都合兵三十万为西路军,进犯在刚刚过去的冬天被汉军收复的关中甘陕;
忽必烈本人则以漠北哈喇和林、上都路、应昌府各大营及京畿驻军残部,督率岭北诸王,三十万兵马浩浩荡荡杀向三个月前被汉军占领的大都。
三路大军皆为能征惯战的精锐之师,此战统治三千万平方公里、成千上万民族的蒙古帝国精锐尽出,南下大军达到了空前的八十万,诈称一百五十万。
这支军队来自漠北草原,来自中亚的玉龙杰赤和海押立,来自呼罗珊波斯故地和两河流域,来自伏尔加河畔的拔都萨莱城……不仅有纯正的蒙古武士,军队中还有着许许多多的帮凶,体壮如牛的俄罗斯蛮族、神秘诡异的木剌夷刺客、骑着骆驼使用圆月弯刀的沙漠骑兵……
蒙古帝国的疆域空前庞大,它征服了当时已知世界的三分之二,无数个民族成为它的奴隶。当年,四大汗国的创始之主率领着帝国的铁骑,离开蒙古草原踏上世界征服者的道路;现在,为了中原宗主大元朝、为了蒙古帝国的荣耀,他们又沿着同样的路回到了草原,并驱策着亚欧大陆上被征服的民族。把屠刀砍向了中原华夏的胸膛!
此时,大汉皇帝楚风正率统帅部西面行营麾下四个军主力自长安北上抗元,途经陕西中部县桥山黄帝陵前往祭拜,同时,也是最恰当的战前动员。
苍松翠柏黄帝陵,沿着墓道拾级而上,身后十余万大军黑压压布满了山冈,楚风的内心隐隐有风雷鸣响。
“传说黄帝问道于广成子,在此乘龙升天,那么对即将到来的、决定炎黄子孙命运的空前大决战,会不会有什么启示自天而降?宋江都有九天玄女授天书,我志图恢复华夏,是不是黄帝祖爷爷啊广成子老神仙啊,也下界授本天书?”
楚风笑着摇了摇头,自己的幻想实在太过不切实际,这是历史穿越,可不是修真仙侠……
随行官员簇拥,十余万大军肃立,更远处到此瞻仰真龙天子的百姓,以及随军转运粮草的民夫不下三十万,无数道目光汇聚到楚风身上,看着这位光复华夏的大英雄,如何祭拜华夏的人文初祖。
军乐队准备好了鼓号。黄帝伐蚩尤,伶伦作乐前歌后舞,风伯雨师为助、天女苍龙为和,华夏初祖的音乐本来就是杀伐征战之曲,大汉新制不用羽葆鼓吹。以军乐祭黄帝,正是一以贯之。
鼓手握紧了鼓槌,号兵将铜号举到唇边、空气吸入腹中,陈淑桢、法本、陆猛一干名臣宿将做好了准备,楚风收拢杂七杂八的胡思乱想,努力将心情平复到空灵、平静的时候,就在这节骨眼上,从远处竟然传来了一阵争吵,在空寂肃穆的气氛下分外刺儿,打乱了他的思绪。
楚风的眉头皱了皱,身边的名臣宿将们尽皆变色:大汉皇帝虽说宽仁,但并非懦弱优柔之主,而是杀伐果决的开国之君,谁敢在祭奠华夏初祖轩辕黄帝的仪式上胡闹,不是嫌脑袋太重了吗?
金刚军军长法本更是一张脸黑了下来,因为他现传出争吵的不是别的部队,恰恰是他麾下大名鼎鼎的荣誉部队,攻坚英雄连!
各军荣誉部队,包括由钓鱼城宋军为底子改编的四川第二军,下属的“死守钓鱼城顽强钢七连”、断刃军下属的“敢打敢拼浴血同安营”,当然还有金刚军麾下的攻坚英雄连……这些荣誉部队的官兵。全都胸前挂着亮锃锃的勋章,站在各部队的前列。
几十万人,挥袖若云霞、呼吸如风吼,若是后面部队中有些喧哗倒也罢了,根本传不到楚风耳中,偏偏是站在队伍前列的荣誉部队中爆出了争吵,正准备祭奠黄帝的君臣们,那是听得个清清楚楚。
阿弥陀佛,当着皇上他老人家的面,这不是给佛爷爷上眼药吗?法本对楚风控背躬身道声恕罪,转身就把嗔戒抛到了九霄云外,睁着一双虎目,铁青着一张脸走过去。
也不见这位南少林第一高手如何运气用力,只见他就这么噔噔噔的走过去,踏足之处的黄土就陷下去半尺深浅,左右文武都是相顾赫然,知道法本已动了真怒。
楚风面色看不出喜怒,微微对陈淑桢点了点头:“冲动是魔鬼啊,这家伙……要问清楚再处置,另外,让他不要在黄帝陵前行军法,扰了咱们祖宗的清净。”
陈淑桢莞尔一笑:“楚兄放心,要是这头犟牛不服啊,待会儿我点晕他就是了。”
随驾记录此战战况的关汉卿,闻言竟是蹻舌不下,看看法本虎背熊腰、昂昂烈烈的大将风范,还有地上踩踏的深深足印,已是战场上一等一的猛将,然而在小蛮腰、红酥手的大汉皇后口中说得轻轻巧巧。擒下法本就好像是扑蝴蝶、戏猫儿一样轻松平常。
“怪道她能阵斩蒙元杀人魔王唆都父子、高丽击杀阿塔海扬威异域……”关汉卿简直崇拜得五体投地了,看着陈淑桢的眼神竟有些痴傻,被她略略有些觉了,赶紧收回目光转向别处,暗下决心,定以陈淑桢为原型再创作几部戏曲。
攻坚英雄连的连长李世贵,正和汉军合作承包商亚伯拉罕、工商部顾问马可.波罗两位色目人吵得不可开交:
“我们堂堂炎黄嫡裔,前来祭拜人文初祖,你们这些番人怎么也凑了来?快快离开这里,不要误了咱们的正事!”
几位士兵在连长授意下推推搡搡,想把这两个高鼻深目的家伙推开:咱们炎黄二帝,什么时候有了这号杂种子孙?分明是西域来的色目人,怎么混到这里来祭拜黄帝?
马可.波罗大叫大嚷:“我是大汉皇帝的顾问官,我是钦点的朝廷命官,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
承包商亚伯拉罕更是用字正腔圆的汉语抱怨不休:“子曰,夷狄入华夏则华夏之……夷狄之有君不若华夏之亡也……夫圣君在位,四夷者远来朝也……”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汉军后勤部门极其达,辎重后勤部队从军开始,师、团、营,一直下到连;随军民夫则由地方官组织,到部队后施行军事化管理,商业化付薪酬;除此之外。后勤环节中还有关键一环,便是承包商。
不管海上征调民船运兵,还是陆地行军征调军粮,单靠军队、行政两套体系仍有不足之处,楚风便实行了承包商制度,纯商业化运转,作为有效的补充,比如结束不久的大都战役,从辽东定远堡运兵、运粮入渤海湾,有偿征调的民船就是采用的承包商形式,让范文虎承包江南军粮征购。自然也不例外。
除了军粮、海运这样的大宗项目,还有协助修建军事工程的专业施工队伍,从远处贩卖活牲畜、新鲜蔬菜的商人……这些承包商都依附在汉军这部军事机器上,为汉军的战争服务而获取利润。
当年泉州城的亚老爷,早已加入了汉军承包商的队伍,还是最特别的一种,可谓无本生意:精明的犹太人精通各族语言,他从开封、泉州各处的同族中招募了几十名精通波斯、大食、突厥、畏兀耳、吐火罗、吐谷浑等国语言的博学之人,组成了一个翻译公司随军行动,大汉帝国即将和四大汗国来自亚欧大陆三千万平方公里土地上的各族武士作战,那么翻译公司的生意必然无本万利。
早已熟读四书五经,缴纳税赋、定居再通过新儒学的考试加入了汉籍,亚伯拉罕认为自己是堂堂正正的大汉公民了,自然应该参与祭拜黄帝的大典,而他的老朋友,威尼斯商人、大旅行家马可.波罗不仅加入了汉籍,还蒙大汉皇帝授予了官职,两人这才联袂登上山来,准备参与祭奠仪式。
一路上,周围百姓投来诧异的目光,亚伯拉罕不已为怪,反而有些得意的晃动腰间装护照的小钢筒——不再是无根浮萍一样的犹太人,而是和你们一样的大汉公民啦!
哪晓得还没上到山顶,就被这群大兵给拦住了,聪明的亚伯拉罕虽然读了一肚子的汉书,可这次真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非但没有达到目的,两边反而越吵声音越大,把前面祭奠的大汉皇帝楚风都惊扰到了。
“怎么,怎么回事?”法本阴沉沉的脸,让亚伯拉罕打了个寒噤,竟然吓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倒是马可.波罗毕竟和他同朝为官,虽然除了辽东各将之外和军中诸人并不熟悉,也咋着胆子道:“尊敬的法本将军,帝国皇帝的利剑呵,请您给我们主持公道。我们是大汉公民,您的士兵却阻拦我们祭拜黄帝。”
“不,你们不是!”哪怕铁面无情的法本军长在此,李世贵也要坚持自己的看法:“你们是色目人,黄帝是俺们汉人的祖宗,可不是你们的!别的可以容让,自己祖宗也能让吗?”
满心要执行军法的法本,一时间竟有些糊涂了:要说不让这两位祭奠吧,人家是咱们大汉公民呀;要说让他们祭奠,这高鼻深目、金碧眼的,分明不是炎黄嫡裔嘛!
他脱下军帽,挠着光头,难以作出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