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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猫跳     汉风1276txt下载     汉风1276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81章 山穷水尽

    女真武士蒲察合安的模样,只怕连他**妈都认不出来了:女真人的习俗是脑袋上周围一圈剔光,只留下顶门心一撮头编成小辫子,下巴颏的胡须全用小镊子夹得光光的,半根不剩下。这些天连日奔逃,连饭都吃不饱,哪儿有时间做这些事情?秃瓢脑袋四周的头长了出来,乱糟糟的,加上中间那根细细的小辫子,倒好像乌鸦窝里长出根狗尾巴草;下巴颏上毛乎乎的,却又不像自然生成的胡子,扭曲纠结着,粘连到一块,散着令人作呕的臭气。

    衣甲破败不堪,右臂上缠着几圈破烂布条,脓血慢慢的浸出来——幸得时值隆冬,若是春夏季节,只怕苍蝇们要蜂拥而至了。

    蒲察合安挥了挥沉重的狼牙棒,以前拿在手中恍若稻草般轻巧,现在却觉得有些沉重,甚至觉得和他形销骨立的身材不相配,好像小孩子拿了个大人用的兵器,挥了两下,没有劲头,悻悻的扔下,抱着脑袋躺到枯草堆里。

    骑兵总是比步兵跑得快,汉军飞骑固然能追上来,要一口吃掉元军却不容易,这些天汉军总是以骑兵衔尾追击,能咬一口是一口,步兵大队步步紧逼,压缩元军的回旋余地。张珪携带的军粮丢掉大半,城市升着热气球,驻上几千兵你就打不下来,缠久了还有被汉军围歼的危险;乡村中的百姓则跑了个一干二净,没处抢粮食,只好饥一顿饱一顿苦挨。

    大半个月了,吃不好睡不好,就算铁打的汉子,也成了半个废人,蒲察合安又在上一次的战斗中受了伤,神情十分萎顿。

    见伙伴这副模样,党项鹞子.细封步濑长叹道:“江南的草场、牧奴和花姑娘,看来咱们是没福消受了。现而今能逃回去,就算观世音菩萨保佑!”

    契丹武士萧达狸早已送掉了性.命,蒲察合安、细封步濑能活到现在,全在两人互相帮助——或者说狼狈为奸。

    党项鹞子有着天底下少有的.机敏,神奇到近乎第六感的战场感知,他耳朵极其灵敏,能在深夜沉睡中被夜袭汉军的细微脚步声惊醒,眼睛异常犀利,能现十里外荒草丛中的伏兵,战场上哪儿危险、哪儿安全一清二楚,总能趋吉避凶。

    女真武士的魁梧身躯和惊人蛮力,则能冲透重围.逃出生天,在党项鹞子的指点下,每次战斗他都沿着最安全的路线,奋力挥动狼牙棒左遮右挡,从汉军包围圈的薄弱处透阵而出,险险的捡回一条命。

    所以高邮战场上退下来的十多万元军只剩下了.不到五万,而且几乎人人带伤的情况下,蒲察合安只受了皮肉伤,而细封步濑还幸运的毫未损。

    看看伙伴如此颓唐,视若珍宝的随身兵器都随.意乱扔,细封步濑心头实在不是个滋味,既然蒲察合安不接腔,他就假模假样的道:“征南都元帅智谋果决,身兼伯颜丞相和金刀九拔都两家之长,必能率我等突出重围。且我南征大军久困于此,大汗必不能坐视不管,想必哈喇和林、六盘山、上都路、应昌府各大营驻军已出援救我等。”

    “屁!”蒲察合安瓮.声瓮气的道:“要是大汗能抽出军队,才用不着征召咱们党项人、女真人做探马赤军呢!别忘了,俺的大金国、你的大夏国,刚被蒙古人灭了,还不到五十年呢!”

    终于引出他的话头了!狡诈的党项鹞子心头暗笑,故意做出副不相信的样子:“大元朝幅员之广,百十倍于金、夏,百战名将如天上数不清的星星,精锐的战士好比大漠的沙粒,怎会抽不出援兵?只要咱们再撑几天,就能等到他们了。”

    残兵败将,军心涣散自然军纪松弛,两人一争论就有探马赤军的好些党项、女真、契丹、回鹘的武士围拢来,毕竟形势不妙,人人都为自己的脑袋捏着把汗,深夜之际,常有人扪心自问:这颗脑袋还能留在脖子上多久?

    此时听得两人争论,就有个从西域过来见多识广的回鹘兵,大着舌头,用生硬的汉语说道:“援兵?那个只怕来不了滴哟。中亚的霸主、察合台汗国和窝阔台汗国的统治者海都汗,前年在杭爱山败给了伯颜丞相,退回河中整治军队。那个他听说伯颜丞相死在了江南,就又征召了二十万大军,准备攻打蒙古人滴圣地哈喇和林,所以六盘山和那个漠北的驻军,是那个万万不能动滴哟。”

    海都汗的二十万大军?众位士兵都蹻舌不下,应昌府、上都路两处大营要防备辽东乃颜部,这是尽人皆知的,相对而言六盘山和哈喇和林两座大营的援军,更能指望得上点。哪知道海都的克星伯颜丞相一死,他就卷土重来,这下不但六盘山、哈喇和林大营驻军不可轻动,只怕山陕一带的驻军都寸步难行了!

    细封步濑闻言面上却是微露喜色,又一闪而逝,装得忧心忡忡的问道:“此话当真?不是说海都在杭爱山大败亏输,帐下武士死的死、残的残,没有个十年八年恢复不了元气吗?”

    “以胡大的名、名、名义起誓,我没、没有半个字的假话!”回鹘兵急了,本来就口齿不清,这下更加上了结巴,指天划地一通誓,“不像你们这些哈尔比,我们穆斯林是不会说谎的。这是我从河西过来的时候亲耳听西域胡商说的,葱岭东西、天山南北的部族,只害怕伯颜一个人,听到他死掉,就又掉头投入了海都汗的怀抱,别说二十万大军,就再多五万十万,也是容易的。你要再怀疑一个穆斯林的信誉,我愿意和你决斗!”

    说罢,回鹘兵右手按到圆月弯刀上,目光炯炯的盯着细封步濑。

    党项鹞子才不和他做什么决斗呢,他就是要引这傻头傻脑的回鹘兵说这番话,果然,围着的探马赤军都面色泛白,各自忧虑着显然不妙的前景。

    从最初三十万大军下江南,到现在只剩下五万人,十成*人已死掉了**成,剩下的也伤的伤残的残,盔甲破损武器残缺,马儿瘦得像叫驴,这副鬼样子哪个不心寒?

    甚而有两个偏僻部族出来的,身上破破烂烂,也不知是北方那个马背民族出身的士兵,期期艾艾的哭了起来。

    本来想到汉地抢一把大财,却落得如此境地,更后悔前些日子在淮扬烧杀yin虐,激怒了汉皇下不赦之令,现在连投降都没人要,半死不活的,凄惨到了极处。有时候远远绕过淮北的城池,城门头上、热气球底下,都吊着千户官百户官们血肉模糊的尸体,天冷,冰冻住了,惨白的脸色、暗红的鲜血、花花绿绿的五脏六腑清晰可辨,更叫人心胆具寒毛骨悚然。

    可惜,后悔已晚了,当他们对淮扬百姓举起屠刀的时候,可曾想到今日?

    探马赤军们垂头丧气的,都没了半分主意,偏生细封步濑还要火上浇油:“诸位,咱也不必太过沮丧,征南都元帅是天下奇才,粮尽援绝屡战屡败,还能率我等与敌周旋到今天,实在不容易呵……”

    粮尽援绝、屡战屡败,这几个词儿像把把利剑戳到各族士兵的心窝子上,和直说我等必死无疑,也差不多了。

    若是以往,漫说有御赐苏录定战旗的威风镇压,就是征南都元帅本职就可生杀予夺一言而决,军中无人敢说半个不字;现在嘛,那威权赫赫的苏录定战旗,在各族武士眼中还比不上一根拖把呢!

    于是登时就有人叫起来:“张珪这厮好大喜功,拿咱们性命开玩笑,再相信他就是愚蠢到了极点!二十万探马赤军,今天剩下的只有三万多,粮食不够,也是京畿蒙古军吃干,咱们喝稀,俺瞧张珪这厮,不是什么好鸟!”

    以往畏若神明的征南都元帅,在探马赤军士兵口中已成了什么鸟,军心已然如此!

    细封步濑笑道:“张大帅和汉国仇深似海,于大元朝忠心耿耿,咱们似乎也不必太过苛求……”

    “狗屁!放你母亲的狗屁!”便是生死与共的伙伴,蒲察合安也忍不住破口大骂:“张珪这家伙为了报他父亲、师父的仇,拿咱们性命不当事,老子恨不得一刀把他宰了去喂狗!”

    “噤声,噤声!”细封步濑故作惊慌的四处看看,捂着他嘴道:“咱们都是替大元皇帝扛枪的,张大帅也是朝廷任命的统兵官,就算有错,也由不得咱们小兵来处置。兄弟你这话被人听了去,只怕要军法从事呢!”

    “军法?哼哼,我才不怕他军法,谁要拿咱说三道四,小心咱的狼牙棒!”蒲察合安挣脱了,捡起狼牙棒恶狠狠的舞了几下,“我恨不得取了他的狗头,送给汉军买命!”

    此言一出,人人面上变色,心头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细封步濑心头乐开了花,他挑拨了半天,不就等的这句话吗?故意踌躇道:“要说,张大帅确有不是,可咱们以下犯上更是不该呀。”

    蒲察合安也是豁出去了,大手一挥道:“张家军功世侯,那张柔本是我大金的将官,如何投了蒙古人,做到万户侯,偏生我女真英雄还要屈居其下?要说以下犯上,张家早就做过初一,咱们也不妨来个十五!”

    对呀,张家军功世侯,不也是背金降元得到的吗?这乱世中什么仁义道德,不都是汉人儒生才讲的屁话吗?何况,北元朝廷中的汉臣,留梦炎、叶李、赵复等辈,也是面上正人君子,背地里男盗女娼,咱们马上打天下的胡儿,才不管他那么多呢!

    各族武士们心动了,就连回鹘兵也点头道:“穆圣告诉我们,背弃主人的哈尔比,应该下火狱。张珪这样的坏蛋,咱们就算杀掉他,真主也不会怪罪的。”

    见人人面上有愤愤之色,细封步濑这才亮出底牌:“张珪这厮下令屠杀两淮百姓,害得咱们投降都保不住性命,是把咱们坑了!他故意为此,使得咱们不能投降,只能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实在坏得很!我料汉军恨的只是张珪一人,若是咱们生擒了张珪送到大汉皇帝帐下,他还能不饶了咱们吗?”

    细封步濑的如意算盘打得很精,在他看来,为帝王者胸怀天下,汉人常说什么千金买马骨,只要擒了张珪献上,非但过去种种一笔勾销,自己这样的主谋,说不定还要封官、赏赐,以吸引天下英雄背元归汉呢!

    大帅营帐中,张珪手捧军报端坐着,从东南西北各个方向都出现了汉军的游骑,显然,他们的大队已不远了,而附近的城市,都升起了那可怕的热气球!

    骑兵之优势,不在于冲锋陷阵不在于箭雨覆盖,而在于机动优势!想怎么打,在哪儿打,于何时打,得心应手随心所欲,故而对付步兵为主的敌人,总是能占上风。

    热气球预警的出现,打破了骑兵的优势,百丈高空突破了地球曲率的限制,能看到更远的地方,甚至看到山脉背后、森林之中的情况;大口径大倍率望远镜,则给了瞭望手一副千里眼,方圆百里之内,大军奔驰掀起的烟尘,绝对逃不过他们的双眼!

    这是越时代的作战方式,张珪感觉自己随时随地都处于黑暗之中,看不清汉军的动向,而自己身上的盔甲仿佛被脱了个精光,赤身裸.体的暴露在汉军的观察之下!

    这仗,没法打了,除了正面决战以外,所有的战术都失去了应有的效果,就连三十六计走为上都做不到……

    难道真的没有半分希望了吗?也许……

    投降两个字,第一次浮现在张珪的脑海中。

    便是此时,帐外人声鼎沸,张珪苦笑起来,他知道,有人和自己想到了一处去,并且行动比自己快。

    唉~大好头颅,谁来取之?张珪已心如死灰,不过,他还有最后一点希望。

482章 可鄙的下场

    黄河南岸,京杭大运河畔的楚州城,原州衙已改作了大汉皇帝驻陛的行宫。

    “张珪这家伙应该跑不掉了!”陈淑桢指着巨幅地图侃侃而谈:“北有黄河、西有洪泽湖,东南两面我汉军四个军十五万兵力展开,沿线升起热气球监视,张珪便是插翅也难逃!”

    文天祥闻言,愤然作色道:“老夫惟有一个希望,这张珪狗贼万万不要死得太早!老夫须得当面问他一句,既然他紫金山学派祖师爷刘秉中都说天下一家、护佑生民,如何这厮在淮扬大开杀戒,令淮南十室九空?须知这淮扬百姓当时还在他北元朝廷治下,替他完粮纳税服徭役!其心何忍?!”

    陈淑桢点点头,淮扬百姓的仇恨是其一,张珪放海东青差点害了她的丈夫,这是任何一个女人都无法容忍的,她心头的恨意,不比文天祥小。

    “我预感到,咱们呆在这儿就会有好消息传来的。”楚风神叨叨的说。

    陈淑桢微微一笑:“你这呆子,.倒好像个神棍了,莫非是找那浙西方腊余党、魔教教主学来的?”

    楚风摇头晃脑的道:“嗯嗯,凤雏庞.统遇到落凤坡就要倒霉,闻太师在绝龙岭就得归西,我楚风到楚州确是大吉大利,必能生擒张珪于此!小李子,怎么炮制这厮,你还得拿个主意。”

    切!连老成持重的文天祥都忍.不住骂了句楚风的口头禅,单凭楚州与皇上姓氏相同,就能确信抓住张珪,这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及嘛!

    哪知世间事就有这么凑巧,楚风话音刚落,就有亲.卫飞马来报:“两个时辰前热气球上瞭望手现西南远处烟尘大起,游骑前往侦察,原来是探马赤军来投降,还活捉了张珪来献!”

    文天祥李鹤轩等大臣们全都惊得合不拢嘴,看着.楚风的眼神都不正常了——带绿光。天命之主,自然金口玉言,可准确到这种程度的,真真吓死人了,历朝历代都少有记载啊!所谓天命无常,然而大汉帝国承天受命之吉兆,一至于此!

    儒家讲天人感应,视天道为无上至尊,楚风方才.的话,真把他们吓了一跳。

    看着众人惊诧.的目光,楚风哭笑不得的摸摸鼻子,大家伙儿都是筚路蓝缕做出来的,从琉球荒岛到如今的大汉帝国,知根知底,何必像看上帝似的看我?文老爷子、小李子,你们二位是不是要喊一声“老婆~~快出来看神仙”?

    “不是吧,民间说什么星宿下凡、文曲武曲九天玄女辅佐之类的,你们也相信?拜托,大家都这么熟啦,别这么色眯眯的看我……”

    楚风摆出副惫懒的模样,陈淑桢噗哧一声笑了起来,这楚呆子果然赤心待人,否则于臣子中宣扬君权天授,不是让皇位更加牢固吗?

    转念一想,又觉得对于亲信大臣,若真靠谎言欺骗来维持帝王的高高在上神秘面纱,似乎更加不堪。

    文天祥一揖到地,心悦诚服:“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朱文公言君视臣为手足,臣视君为腹心,诚哉斯言!”

    如今通行的新儒学,改了旧儒学对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解释,旧儒认为,此句意味着君王永远是君王,臣子必须永远臣服,父亲永远是父亲,无论对错儿子都要服从;而新儒学则解为,君先得像个君,臣子才能尽臣子的本分,父亲得做出父亲的表率,儿子才能做一个好儿子。

    这样,就和朱熹的“君视臣为手足,臣视君为腹心;君视臣为犬马,臣视君为国人;君视臣为土芥,臣视君为寇仇”互相对应,实际上取消了君之于臣的绝对权力,与之相承接,自然也取消了官对于民的绝对权力,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用权利义务相等的法则规范起来。

    楚风以实相告,实际是向各位大臣坦承:他的威严在民间虽高,却不会学过去的皇帝独断专行,此天下为君、臣、百姓,华夏子民炎黄子孙所共有,而非一人之天下!

    君臣心情大好,侯德富也来打趣道:“皇上您金口玉言,说什么来什么,我可怕的很,您前往别对着我说什么不吉利的话,拜托拜托!”

    楚风掐着手指头,摆出副大仙的神态,念叨着:“且让我来算算,小李子在淮北花天酒地吃喝嫖赌,回临安之后,是被柳娘揪耳朵呢,还是跪搓衣板?”

    令大汉帝国无数敌人胆寒的兵部长,此时乖得像只小猫,哭丧着脸,“皇上,玩笑可不是这么开的,俺泰山大人还在这儿呢!什么花天酒地,传扬出去,只怕微臣家中难免有河东狮吼啊……”

    “养女失教,养女失教啊!”文天祥摇头叹息着,可眼尖的陈淑桢,分明现这位父执辈的嘴角,挂着幸福的笑意。

    言不由衷啊,文伯伯可不傻,柳娘妹子所作所为,就算不是他老人家亲自传授,只怕也少不了背后撺掇,哼哼……

    谁不希望自己女儿能找到一个知疼着热的好夫婿,又能结夫妻白头到老?

    宝应县城不算宽的街道,被军人、百姓挤得水泄不通,蓬头垢面的张珪,在重兵押解下来到了此地。

    与其说是押解,不如说是在保护他,若不是汉军将士们左右遮拦,张珪这厮早被百姓们撕成了碎片。

    他纵容麾下在淮扬之地烧杀yin虐,百姓苦不堪言,个个恨之入骨,更别提押解他的汉军士兵了!

    譬如现在负责押解的姜良材,一家人就被张珪麾下的兵马杀了个干干净净,离开淮扬七年,辽东苦寒之地苦苦煎熬,回家却见娇妻幼子伏尸血泊之中,姜良材恨不得把张珪捉来寸寸活剐了,剐下肉来就着烧酒吞掉!

    可他不能这么做,罪恶需要得到正义的审判,而不是个人的私刑,张珪的仇,不是任何一个人可以报的,那样做实在太过自私,只有让他在万众瞩目下明正典刑,才能让流尽了血泪的淮扬百姓扬眉吐气,才能震慑大汉的敌人、宵小鼠辈,才能让逝去的英灵们得到宁静!

    “谢谢,谢谢你!”张珪对姜良材如是说,他害怕自己在见到楚风之前就被老百姓们打死,那么一世英名才真正付诸流水了。

    “没什么好谢的,我只是不想你在上法场之前就送了命,那对你这个恶魔来说,实在太便宜了!”姜良材冷冷的回敬,他用自己的身体保护着张珪,唯恐他受到丁点伤害——目的却是要让他完完整整的上法场,完完整整的受到惩罚!

    张珪苦笑,不过他还没有失去最后的希望。

    “皇帝,大汉皇帝来了!”百姓们遥遥看见伞盖,齐声欢呼起来,有年轻人记得大汉的新礼节,或学汉军军礼举拳于胸,或以常礼一揖到地,而老辈些的,则呼啦啦跪倒一大片,顶礼膜拜道:“皇上保护我等百姓,又替咱拿住张珪,我淮扬百姓铭感五内,今生今世永不敢忘!”

    “唉呀,这么客气啊,你们交税,自然该受我大汉朝廷保护嘛!”楚风笑嘻嘻的,将前面几位老人一一扶起,又双手虚扶,示意百姓们起身。

    “皇帝,皇帝听我一言!”

    什么人在此高叫?楚风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讲囚车中五花大绑的张珪,张着嘴巴大喊大叫。

    感觉到楚风犀利如刀剑的目光,身为阶下囚的张珪打了个寒噤,他厚着脸皮道:“吾身兼伯颜丞相、先父九拔都两家绝学,用兵如神。若皇帝能赦免我的罪过,而用张某为前驱,剪除北方群小,如探囊取物耳!”

    张珪的话,没有错,譬如那位拥兵二十万的海都汗,就对伯颜危如蛇蝎,单凭张珪伯颜、张弘范两家传人的身份,就能吓得他出一身冷汗。

    帝王之尊,心怀天下,想必楚风必定不会以淮南区区百姓的性命为重,想必自己能逃出生天吧?就算他不用我,结好北方军功世侯,千金买马骨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张珪觉得,自己有九成把握能逃出生天,毕竟为帝王者,无不手段狠辣、毫无感情可言,自己是杀了淮南百姓,可又没杀皇帝的亲戚朋友,转身站到一条线上,这样的事情历朝历代都很正常。

    可他想错了,楚风并不同意他的要求,这位大汉皇帝肃然道:“杀一人如杀我父,yin一人如yin我母,张珪你血债累累,便是能取大元天下放于我掌心,也绝不饶恕你!抓你给献我的探马赤军,手上也沾满了淮南百姓的鲜血,于败亡之际投降,迫于形势非本心也,俱不饶恕!”

    张珪心若死灰,他身边方才还趾高气扬,自谓能得到赏赐的党项鹞子、女真武士,全都瑟瑟抖,犹如秋风中即将枯萎的落叶。

    半小时后,口中塞了麻桃、全身五花大绑的张珪,以及探马赤军的几位主使者,全都倒挂在了百丈高的气球吊篮底下,身上沾满了臭鸡蛋、烂菜叶。

    楚风要做什么?

483章 修罗炼狱

    楚州城西南二十里,残存的探马赤军、京畿蒙古军已不到四万人。

    细封步濑煽动探马赤军的哗变,过程非常简单,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

    自山东李璮叛乱之后,忽必烈削夺北方军功世侯私兵,不论史天泽史天猊史氏两万户、左丞相“董大兄”董文炳还是张柔张弘范,私家蓄养的军兵俱交予朝廷,从拥兵自重的一方诸侯,变成全然受朝廷控制的普通武将。

    所以不论金刀九拔都张弘范还是征南都元帅张珪,都没有自己的私兵,全靠蒙古大汗的信任,以朝廷授予的威权指挥军队。

    这样的做法,在蒙古帝国的上升阶段是非常成功的,马可.波罗在他举世闻名的游记中提到:“大汗的使者骑着快马,把命令带到万里之外,那儿指挥着千军万马的将军,匍匐着接受大汗的命令,哪怕这命令是要割下他的脑袋。”

    然而,没人想到淮扬之战的.收尾阶段,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大元帝国的军队竟然整个整个万人队投降哗变——当然,征调了太多的各族武士,党项、契丹、女真、回鹘,他们唯利是图,既然大元朝无利可图了,何不投入大汉的怀抱呢?

    至于京畿蒙古军嘛,怯薛军的覆.灭冲破了他们的心理底线,看不到胜利的希望,又何苦替张珪这么个汉人卖命呢?

    细封步濑和蒲察合安带着人.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就捉住了张珪,可令他们气恼到十二分的是,探马赤军中一位中万户,是个姓李的党项皇族后裔、正宗的平夏铁鹞子,还有位姓完颜的大金贵族,是个下万户,他们俩联手窃取了胜利的果实。

    唉~细封步濑长叹一口气,再智谋多端,也顶不住人.家位高权重、手下族人亲兵众多呀!活捉张珪这么泼天也似的一场大富贵,就生生从自己手掌心里溜走了,看着两位万户兴冲冲的押着张珪进了楚州城,细封步濑想哭的心都有了,特别是那位党项皇族还乐呵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细封,放心吧,大汉皇帝给了赏赐,本万户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妈的,我自己不会把张珪献给大汉皇帝,要你.来转手?什么玩意!

    细封步濑肚子里把中万户的祖宗十八代操了.个遍,可面上还得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恭送那家伙得意洋洋的进城去。

    有什么办法呢?.大元军队是一支不折不扣的兽军,当有百姓可供抢劫、yin辱的时候,他们肆无忌惮的烧杀yin虐,当没有机会这么做的时候,他们就自相噬咬,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本是这支兽军的行为准则。

    唉~什么赏赐的也无所谓了,只要能平平安安的回去,就算把从淮扬百姓手上抢来的这包东西还回去,不到那可怕的、不见天日的矿坑中服苦役,就算菩萨保佑罢!

    细封步濑默默的祈祷着,现在他看着脚下那个装着抢掠所得、一直随身携带的包裹,越觉得烫手,想把它藏起来,又找不到地方,他已经开始后悔……

    蒲察合安有些胆寒的看了看四周,残存不到四万元军,却被至少十万汉军团团围定,对方是锃光瓦亮的钢甲,自己身上的盔甲破烂不堪,对方明晃晃的刺刀、黑洞洞的炮口,自己弓弦断绝、箭矢告罄,何况骑兵被步兵包围失去了策马冲击的空间,简直是**裸的躺在汉军眼皮子底下,只要四面枪炮齐,这四万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扯了扯出神的细封步濑:“兄弟,咱们杀了淮扬的百姓,yin辱了民间女子,到现在怕是没有好下场啊!你不见围着咱的那些汉军,一个个眼睛里像是要冒火似的,看着都怕人咧。”

    曾几何时,女真武士蒲察合安对淮扬之地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恶狠狠的举起屠刀,对柔弱的女子,露出恶魔般的yin笑,但强弱易势,人为刀俎之时,他的勇气甚至还比不上一位反抗**的少女!

    越是暴虐者,内心越虚弱。

    他开始抱怨起来:“要说,咱就不该捉了张珪到这里来,刚才跟着他们一哄而散,总好过把命交到别人手上……”

    哗变中,大约一万左右的士兵,觉得既然汉军不接受投降,捉了张珪去请降也不一定能保命,就呼哨着一哄而散,骑着马四面八方跑掉——在辽阔的草原上,失败者策马飞奔逃离战场,胜利者一般不会追赶,何况莽莽草原上一跑远了也没办法追,这是马背民族的惯常做法,毕竟,他们是文明的破坏者,伴随着游牧和劫掠而生,并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用生命去守护。

    既然功劳被万户大人们抢走,蒲察合安就想跑掉算了,可他被细封步濑抓住:“跑,能跑到哪儿去?每座城市都有汉军的热气球,瞭望手拿着千里镜在上面能看几十里地,各城又驻着火枪飞骑,胡乱跑绝对逃不过子弹!倒不如往楚州去,至少能保命。”

    于是蒲察合安,以及大部分的士兵到了楚州,不过,他们并没有把命运全都交由汉军处置,还保留着武器、马匹。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探马赤军这么多人,汉军不敢拿咱们怎么样!

    可现在的局势,和细封步濑的分析不怎么靠谱,汉军摆出的这个包围阵势,明显不怀好意,也难怪蒲察合安抱怨。

    “老兄,至不济去挖矿,咱们……”细封步濑正待回答,突然眉头一皱,苦笑道:“那便是一哄而散的下场,算起来,倒是咱们多活一阵。”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蒲察合安一样看去不禁打了个寒噤,数万探马赤军无不倒抽一口凉气:几百名汉军骑兵从东南方向来,马儿四蹄飞腾扬起了大片烟尘,高大健壮的阿拉伯马令探马赤军的蒙古马相形见绌,但这并不是他们惊讶的原因,而是那些汉军骑兵马后都拖着具尸体,早已在粗糙不平的地面上拖得血肉模糊,不过仍然能从衣甲上分辨,那就是一部分四散逃走的元军!

    东北、西南,各个方向都有骑兵拖着尸体过来,前些日子还在淮扬百姓面前耀武扬威的各族武士,现在不但成了冷冰冰的尸体,还被拖得血肉模糊不成个人形。

    最令探马赤军不寒而栗的,是那些“尸体”中还有个别没断气的人,双手被麻索绑着拴在马后,于地上拖得肚破肠流,然而一时还不得就死,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传到探马赤军的耳朵里,吓得他们心胆俱寒,胃里直冒酸水。

    蒙古马耐力极佳,可以只喂粗饲料而坚持长期作战,这是大元军队以大范围机动战术横扫天下的物质基础,不过这么些天,吃不好睡不好一直跑,再强壮的马儿也掉了膘,更何况就算休养好的情况下,蒙古马短途也跑不过阿拉伯马,蒙古马的长途优势要在八十里之外才能挥得出来。

    得益于海上贸易,汉军军马都是重金搜求,挑选最好的阿拉伯马和河中马、辽东马杂交,既有蒙古马耐粗饲、长途不掉膘的优点,又有阿拉伯马高大健美、冲刺迅的特长,几乎全面压倒了元军装备的蒙古马。

    人困马乏,元军骑兵想从汉军热气球、望远镜加飞骑构建的天网中跑掉,真个天方夜谭,各城热气球上的瞭望手从望远镜中现敌踪,汉军骑兵就飞驰而出,以火枪、手榴弹追亡逐北,真可谓无往而不利,分散突围、失去了大队掩护的元兵,纷纷在弹雨中坠落马下。

    汉军骑兵们耀武扬威的拖着尸体跑过,细封步濑心头闪过一片阴影,难道,汉军要赶尽杀绝?

    数里外,文天祥指着骑兵们拖着的尸体道:“古人云杀俘不祥,有干天和,白起坑杀赵国降卒,自身受天谴。吾皇承天受命、代天立极,非白起可比,而蒙元暴虐无道荼毒生灵,杀之可也,然而似乎不必如此残忍。”

    “文明人为了对付野蛮,不得不使自己野蛮,元兵残虐无以复加,我们却不必学禽兽所为。”楚风赞赏的点点头,对李鹤轩道:“请小李子出马,用文明人的办法,除掉这群元兵吧!”

    文明人的办法?李鹤轩摸摸脑袋,火枪、刺刀、手榴弹、大炮,这些哪一样不是文明对抗野蛮的利器?

    又看看楚风,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笑意,皇帝特意强调“文明”,可怎么弄算文明呢?

    文明、文明,李鹤轩念叨着,忽然眼前一亮:文明之于野蛮,不就是智慧之于蛮干吗?呵呵,原来如此。

    大汉帝国的十万大军,向元军残兵败将所处的位置更加逼近了一步,各族武士们如临大敌:兵力相距既大,装备相差亦远,包围圈令骑兵无法施展……这些客观因素都还是次要的,最关键是元军早已哗变投降,没有了一丝一毫的战意!

    献出自己主帅来保命的队伍,已经不能称其为军队,就像狼群失去了狼王,早已一片散沙。

    蓬头垢面,伤处血迹斑斑,布条裹着的地方还渗出脓血、黄水,看上去狼狈不堪到了极点,然而半个月之前,就是这些人疯狂的屠杀淮扬百姓,使此地村舍为荒丘、良田阡陌变成狐狸、野狼出没的荒野!

    李鹤轩登上了巢车,笑嘻嘻的对元军士兵们说:“列位安好?可认得区区不才在下么?”

    灰色衣袍,放到人堆里转眼就不见,平平淡淡并无任何出奇之处,声音却像锯条锯木头那么难听,青天白日的,见他那皮笑肉不笑的阴狠模样,竟好像比北风冷,叫人从里到外冰冷彻骨。

    有人乍着胆子问道:“请问这位大人高姓大名?”

    “李鹤轩,蒙陛下信得过,职任大汉帝国情报司长。”

    此言一出,犹如一阵阴风吹过,元军无不激零零打了个寒颤——谁不知道李阎王大名?落到他手上,不死也得脱层皮!传说中什么鸭儿浮水、红绣鞋、仙人指路、请君入瓮,林林总总叫人不寒而栗!

    “你们这些人嘛,照我说都是死有余辜,可大汉皇帝宅心仁厚,给你们一个机会,逢五个抽杀四个,放一个逃生。”

    若说全都杀光,元兵们自然要人为自战拼上一把,可五个中活一个,不,哪怕十个能活一个,以他们现在的心境,就不会拼命——这便是人性的弱点,千年不变,就算万分之一那么渺茫的机会,也比没有机会好得多。

    “不,这不公平,我女真人是最强悍的战士,北元灭了我们大金,如果大汉皇帝需要,我们可以替陛下效力,打蒙古人!”蒲察合安跪下,指天誓。

    对,五分之一的机会,凭运气实在太不确定了,倒不如凭本事好!回鹘士兵也跪下道:“我们只是为了金钱才替蒙古大汗效力,只要能饶命,我们情愿归顺大汉,以胡大的名义起誓,永不背叛!”

    蒙古士兵顿时急了眼,呼啦啦也跪下道:“请李大人转告陛下,我们蒙古人也有不少在辽东效忠大汉,忽必烈只不过是个欺世盗名的伪汗,我们请求您给个机会,杀上汗八里,消灭伪汗!”

    好嘛,前些天忽必烈还是他们的大汗,现在就成了“欺世盗名的伪汗”,漫说楚风不相信,就是半个月之前,哪个蒙古武士会想到,骄傲的武士会跪在汉人身前,对自己的大汗破口大骂?

    然而形格势禁,自从哗变抓张珪,一步一步身不由己,到现在是半步也退不得,只好对不起铁木真他老人家了。

    “嗯,女真武士,党项鹞子,契丹勇士,还有回鹘、蒙古的战士,究竟该饶谁呢?”李鹤轩挠着脑袋,拿不定主意。

    “饶我们,蒙古人最强悍!”

    “我们契丹武士最忠心!”

    “胡大在上,穆斯林不撒谎,回鹘武士最强!”

    此次南征的探马赤军,和以前不同,是北元朝廷以第一等蒙古人身份和下江南大肆劫掠为诱饵,征召的各族军队,他们配合训练的时间还不到半年,民族差矣形成的矛盾,在胜利时固然能压下,于极端情况下,却轻轻一煽动就熊熊燃烧。

    各族武士们怒目而视,互相拔刀按剑,有人已开始动手动脚推推搡搡……

    李鹤轩笑得很愉快:“那么,好吧,契丹、回鹘、党项、女真和蒙古,五族的战俘,只能活下一族!我给你们半个小时的时间,半小时后,汉军将会清理这片地方。”

    “不,不要动手,这是他的阴谋……啊!!”细封步濑突然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从他的肚子上,冒出了一截带血的刀尖。

    貌似憨厚的女真武士蒲察合安,还是那么憨厚,他不好意思的舔了舔嘴唇:“对不住了兄弟,你是党项人,而我是女真人……”

    “好!”李鹤轩大叫起来,用扇子指着蒲察合安:“放他出来,给他肉和酒!”

    嘿嘿,蒲察合安咧着嘴笑得很开心,他松开手,任细封步濑的尸体直挺挺的倒下,然后快步跑向汉军阵列,跑向希望的彼岸。

    不是假的,大汉朝廷从来说话算数!围困中的武士们,眼睛霎时红得可怕,他们挥动着武器,互相残杀,就像一群绝境中的恶狼,只有吞下伙伴的鲜血和肌肉,才能维持自己的生命。

    血肉横飞,尸体枕藉,各族武士们杀得不亦乐乎,有人肚破肠流了还在拼杀,有人失去了武器就用牙齿咬,勇猛顽强的程度,甚至远远过了和汉军作战。

    “嗯哼,我想,要是和咱们作战的时候,他们也有这等不死不休的气概,只怕汉军的伤亡还得加上三成吧?”楚风笑嘻嘻的摸了摸鼻子,对巢车上的李鹤轩一竖大拇指。

    文天祥怔怔的看着阵中,三万多元军官兵,本是并肩作战的同伴,现在却像一群了疯的野兽,互相撕咬、互相吞噬,他们血红的眼睛、扭曲的面容和兴奋与绝望交织的呐喊,组成了人间最可怕场景,就算修罗炼狱也不过如此。

    他颤声问道:“这就是文明征服野蛮的方法?”

    楚风耸了耸肩膀,看着兽性大的元军,不屑一顾的说:“李鹤轩,不过是引了他们的兽性而已,这样的兽性荼毒了淮扬百姓,伤害了华夏无数和平居民,我们只不过利用他们的兽性,让他们自我毁灭罢了。”

    还不到半小时,能站着的元军就不多了,最后剩下的是蒙古兵,不到一千。

    “我想,就处决俘虏这件事,我已经替兵部节约了九成以上的弹药。”李鹤轩摇着扇子,施施然走下巢车,接下来的事情,就非常简单了。

    大汉帝国和人讲信誉,但兽类例外。

    八万支步枪、五百门火炮,出了欢快的轰鸣……

    楚州城中,张珪倒吊在热气球篮筐底下,楚风冷冷的对这个老对手道:“看吧,你麾下所谓的三十万大军,其实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一群为了血食聚集起来的野兽,而你根本不是一位名传华夏青史的统帅,而是野兽的领,屠杀百姓的刽子手!你想做大元朝的忠臣,然而千载之后,人们只记得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击在张珪心头,失败之后,尚有成仁取义之心,可这一点幻想,也被无情的戳破!

484章 北伐or西进?

    张珪被五花大绑,捆得跟粽子似的倒吊在热气球篮筐之下,距离地面足有百丈高度,微风吹过,篮筐摇摆之际头晕目眩天旋地转,嘴里还塞进麻桃,连咬舌自尽都无法做到。

    亲眼目睹残存的三万余各族元军,像野兽一样自相残杀,疯狂的互相噬咬,张珪心丧若死,当楚风宣判他死刑的时候,张珪内心深处,师祖刘秉中的声音恍如黄钟大吕般响起:你,违背了紫金山学派天下一家救济百姓的誓言,你认贼作父、屠戮同胞,无数的冤魂,在枉死城中等着你!

    “来吧,杀了我,杀了我呀!大丈夫不能流芳百世,也要遗臭万年,能令淮扬之小儿闻吾名而不敢夜啼,张某此生足矣!”尽管口中塞了麻桃,张珪仍然竭力大吼,他腰腹用力将倒挂的身体向上屈起,恶狠狠的盯着吊篮中的楚风。

    自从背负着父仇走上蒙元南侵的战车,与同文同种的同胞作战,张珪就一步一步滑进了深渊,而当他下令屠杀无辜百姓的那一刻,就从人变成了魔。

    “无耻之尤!”陈淑桢气得粉面通红,拔剑就要掷下,张珪面上却分外平静,一剑穿心而死,也算得上壮烈,将来无论史书上怎么写,总有他的一席之地了。

    楚风却伸手拦住了陈淑桢,“且慢,这么死便宜他了。”

    “怕你消遣老子?老子刀下冤.魂千百万,就算千刀万剐,也赚了!来吧,楚贼,凌迟、腰斩、炮烙,要杀要剐,老子皱一皱眉头不是好汉!”张珪嘴里塞着麻桃,说话含含混混的,但那一股子疯狂劲儿更加嚣张跋扈,既然必死无疑,他倒希望死得越惨烈越好,值得史书上大书特书一笔——这也算是种变态的**吧。

    文天祥摇头叹息,他本想问问这.人,指挥异族军队屠戮淮扬同胞,甚而是在屠刀下被迫给蒙元完粮纳税服徭役的平民百姓,于心何忍?然而此时此刻才现,这问题根本多余,少年得志、军中惟胜利最大不择手段,一将功成万骨枯,视人命如草芥,张珪根本已走火入魔。

    “想遗臭万年,想恶名昭彰到能.止小儿夜啼?”楚风从鼻子里冷哼两声,看着张珪一字一顿的道:“流芳百世,估计你自己都不指望,遗臭万年嘛,那是蒙元君王忽必烈的待遇,你这号死不悔改的汉奸走狗,只会留骂名、狗名、贱名于后世,徒惹人笑耳!”

    张珪哑着喉咙嘶声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老.子杀够了淮扬人,生为大帅,死为鬼雄,何人敢笑我?”

    楚风不和他一般见识,嘻嘻笑着,手指地面上密密.麻麻的人群:“淮扬百姓聚集于此,张珪,你猜猜他们是要干什么?”

    百丈下的地面,人头攒动,楚州尚算宽敞的大街.被挤得水泄不通,城外还有十里八乡的老百姓,朝这个方向赶来,若不是大队大队全副武装的汉军士兵维持秩序,也不知要闹出多少乱子,挤掉多少双鞋子。

    “老子死且不怕,.还怕你让百姓观刑?来吧,让他们看看,张爷爷大大方方的死给他们看!”张珪疯狂的叫嚣着,扭曲的心灵,甚至希望来观看行刑的人越多越好。

    “不,不是观刑,而是讨论怎么处死你。”楚风面色平静如常,指着底下若干张桌子,若干手执笔墨纸砚的官吏,“水淹、火烧、刀砍、箭射,百姓们把处死你的主意告诉官吏,再像选扬州花魁一样,朝写了刑罚名目的筐子里扔铜钱,哪个筐中铜钱多,就按哪个办法行刑。如此这般,你可满意么?”

    “士可杀不可辱,士可杀不可辱……”

    张珪剧烈的扭曲弹动,仿佛一条案板上待宰的鱼,他这才现,自己期待的惨烈刑罚,竟然成了淮扬百姓的一场游戏,自己不是什么止小儿夜啼的凶神恶煞,只是后世人的笑料而已!

    张珪的思维,来自北方汉人军功世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样的人生哲学深入了他的骨髓,轻视生命、漠视百姓,是他的必然选择。

    然而,现在就是曾在他屠刀下流血牺牲,曾苦苦哀求他刀下留情的无辜百姓们,这些仿佛如蝼蚁般卑微的人,却以儿戏般的方式决定着他的命运,巨大的反差,让张珪心智丧乱,羞愤欲绝。

    “嗜血者,死于血,你杀害淮扬百姓,现在就由百姓来决定你的死法,不正是天公地道吗?”楚风静静的问道。

    “大丈夫死则死耳,丧命于绝世英雄之手,张某死得其所;亡于草芥百姓,张某死不瞑目!”

    楚风哈哈一笑,“承蒙你瞧得起,绝世英雄四个字,楚某却自觉有愧。楚某一人,并无三头六臂,葬送你三十万大军的,是送子弟参军的大汉公民,是工厂中制造军械的工人,是田间地头辛勤劳作提供军粮的农夫,是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淮扬百姓!正义的审判,本就应该由他们决定!”

    文天祥闻言暗暗点头,“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大汉承天受命,得民心则得天命!蒙元之败,非败于皇帝英明神武,实败于华夏二字!

    地面,“海选”如火如荼,由淮扬百姓决定如何处死荼毒此地的张珪,真个叫人大出一口恶气。

    不过,就如后世的选秀活动一样,总有潜规则的黑幕,陈淑桢提出的方案成了海选冠军——用马蜂蛰死张珪,不多,只放二十只。

    淮扬百姓饱经战乱之苦,失去亲人的痛苦撕心裂肺,处死张珪以平民愤是必然选择,然而过于直接、过于血腥的刑罚,无疑是给淮扬百姓打上了心灵烙印,不利于心理恢复。

    张珪屠戮淮扬之惨烈,兵灾远胜后世的火山、地震、海啸,楚风深知灾难之后,灾民的心理重建十分重要,将张珪千刀万剐,固然解气,却把血淋淋的景象,在灾民心中强化,使他们无法走出阴影。

    所以刑罚必须在可怕和可笑中取得平衡,既要让百姓解气,又要让他们喜笑颜开忘记痛苦。

    马蜂蜇刺,陈淑桢提出的办法,既令受刑者痛不欲生,又可笑、解气。

    张珪得知自己将会死于这种儿戏般可笑的刑罚之下,他彻底崩溃了,身子像麻花一样扭动,疯狂的叫嚣:“杀了我,有种现在就杀了我,楚贼你……”

    楚风,这位双手从不沾血的统帅,却有着杀人盈野流血漂橹的美名,不过这一次,沾点蜜糖而已,可以例外。

    他从怀中摸出了个小瓷瓶,拔下软木塞,慢慢向下倾倒,张珪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扭曲弹动躲避,却无可避免的沾上了蜂蜜。

    然后,陈淑桢笑得像个顽皮的小女孩,她把厚布包裹的一小块蜂巢,狠狠的摔到张珪身上。

    蜂巢四分五裂,二十来只马蜂,懵懵懂懂的飞了出来,闻到张珪身上的蜂蜜味道,登时了狂,带着蜂毒的尾刺,狠狠的扎进“敌人”的皮肉中,蜂毒入体的剧烈疼痛,使得残酷屠杀淮扬百姓的恶魔,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神经,撕心裂肺的惨叫起来。

    地面上观看的百姓们,无不欢呼雀跃,杀害至亲的大仇人被以这种可笑的方式处死,连小孩子都鼓掌欢笑,楚州城中,比过年还热闹。

    整整三个时辰,张珪还没有毙命,被马蜂蜇刺的地方,红肿如馒头,呈半透明状,流着混黄的脓水,整个人水肿起来,仿佛胖了一圈。

    蜂毒入体,疼痛远胜凌迟碎剐,然而一时还不得便死,随着心脏搏动,血液冲击着红肿之处,一跳一跳的又痛又痒,张珪的身体像黄鳝一样扭曲折转,试图缓解这种可怕的痛痒,然而五花大绑使他无法往伤处挠一指头,实在痛不欲生。

    地面的百姓远在百丈之外,看不太清楚,热气球上观看行刑的文天祥则心下惨然,看了看献此妙计的陈淑桢,心头暗道: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两般皆不毒,最毒妇人心,古人诚不我欺!

    殊不知对失去了所有至亲的陈淑桢而言,楚风就是她的天,就是她的地,张珪想杀害她的丈夫,怎么可能指望她的宽恕?

    三日后,肿得像猪头的张珪终于一命呜呼,淮扬之战三十万元军的脑袋全被砍下来,在楚州城北、黄河南岸堆成了巍峨的京观,作为这支兽军的统帅,张珪的脑袋被放在了京观的顶部。

    京观旁边,朝着北面汗八里的方向,竖起了巨大的圣谕碑:屠戮百姓,罪在不赦,莫谓无告,殷鉴切切!

    京观固然可怕,却是屠杀百姓的兽军的下场,这给淮扬百姓带来了极大的安全感:至少,今后谁再想拿百姓开刀,请先仔细掂量掂量,是否要断绝后路,把自己的脑袋作为京观的建筑材料?

    张珪可鄙又可笑的死法,则由百姓口口相传,给辛劳的战后重建,开了一个带着欢乐气氛的好头。

    大战之后,军队转入休整,补充兵力,将养伤员,分配弹药被服,修建临时营房……

    同时,重建工作,有条不紊的展开,大汉帝国的商人们蜂拥而至,精明的商人都知道,战后重建的合同既是响应帝国尽了公民义务,皇帝会给予减免税收、授予海外商贸特许牌照、分配国内盐业销售份额等等回报,又能抢先打入一个即将恢复活力的新兴市场,先入为主的占据市场份额。

    粮食、水泥、食盐、布匹、干鱼肉、呢绒大衣、羽绒服、钢铁制品、玻璃陶瓷,各种各样的商品沿海路入长江,直抵扬州,然后再换上平底内河船,走京杭大运河,来到淮扬之地的城市、乡村,给战后重建带来了丰沛的物质基础。

    掌握吕宋、日本各处金银矿,又将盛产香料的南洋握于掌中,控制着东西方交流的海上丝绸之路,大汉国库充盈无比,金银堆积如山,楚风大笔一挥:淮扬范围所有幸存百姓,在大汉公民身份登记时,除了帝国护照,还能领到五十元大汉金钞、十斤白米、五斤食盐和三斤腌鲸肉。

    第一军中部分熟悉本地情况的淮扬籍伤病退役官兵,加上全国范围科举取士和各学院的毕业生,构成了大汉帝国统治淮扬的官员集团。

    其中退伍老兵既熟悉本地情况,又对大汉忠心耿耿,学院派有着近代水平的科学思想和政法水平,科举录取的儒门官员,则充当了新政策和旧秩序之间的润滑剂,由这三部分人组成的各地方政府很快搭起了架子。

    有钱、有枪、有人,何事不可为?无论战后重建、清理汉奸叛徒、惩治土匪恶霸、救济灾民,什么工作都能按着既定方针逐条落实。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大汉帝国的下一步向何处去?河洛关陕、幽燕河北的百姓尚在蒙元铁蹄之下苦苦挣扎,同文同种,岂可坐视?

    楚州府衙,陆军司令陆猛把陆军方面早已定好的作战计划摆出:“陆军沿京杭大运河北上,海军自渤海湾登陆泥沽,辽东军突破宁锦防线,三路合围,克大都如探囊取物!”

    这个计划中,明显以陆路为主,海军是否登陆泥沽,实际上无足轻重,陆军四个军十六万兵力沿运河密集平推,辽东骑兵师加上乃颜诸部十余万铁骑叩关,南北两路二十六万大军以泰山压顶之势夹击大都,便是颗金刚石,也给他夹得粉粉碎!

    海军司令侯德禄则提出了另一个版本的北伐计划:“陆军主力沿运河北进,后勤压力的确很小,可在山东、河北地段,地形一马平川,有受到蒙元主力骑兵冲击的危险——忽必烈在上都路、应昌府、哈喇和林、六盘山、杭爱山诸大营,还有三十万蒙古精兵,若是他和海都达成和解,这些兵力都可以随时投入长城以南!”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呵,蒙元可不是高丽、日本还有南洋那些小国,它是幅员三千万平方公里,统治着成千上万民族,人类史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空前大帝国,忽必烈只不过是因为蒙古帝国的内讧而在兵力上捉襟见肘,若是形势稍有变化,他拼拼凑凑,轻轻松松就能再组织起百万大军!

    “为今之计,只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趋大都,捣毁蒙古帝国的中枢,才能一劳永逸的解决战斗!”侯德禄指着地图,“北面辽东诸部、南面陆军沿运河北上,这两条不变,却改为明修栈道佯攻之计,待蒙元入彀,咱们以海船运两个军的主力部队自泥沽登陆,暗度陈仓奇袭大都,活捉忽必烈!”

    和陆猛的正面强攻,堂堂之阵、正正之师相反,侯德禄的战术更加奇诡,将汉军的海权优势运用起来,一击奏效的可能性更大。

    就连陆猛也点点头道:“侯司令的办法更好,就算陆军奇袭大都不得胜,背靠渤海湾,得到海军从炮火到补给的支撑,也能长期力战,和蒙元耗下去。”

    汉军陆海军内部各部队存在着竞争,良性竞争能互相促进互相提高,还得到了楚风的默许,甚至暗中推动;但陆海军之间,则逐渐抛弃了兵种间隙,精诚合作密切配合,没有丝毫争强好胜的行为。

    很简单,海军靠陆军保护港口和陆上基地,没有陆军,海军只是漂泊海上的浮萍;陆军则靠海军运输,没有海军,常年在沿海地区、南洋诸岛和高丽日本等地作战的陆军,难道跳海里游过去?

    大汉崛起于海上,殖民帝国从南洋起家,南洋海洋广袤、岛屿星罗棋布,又有中南半岛的地理特征,决定了大汉帝国最初的军事思想,陆海军的团结,就是从南洋的海洋和岛屿上磨炼出来的。

    有时候,看到陆海军之间的亲密关系,楚风不由得有些好笑:后世那个东瀛岛国,也是无陆军则无法征服大陆,无海军则陆军无法出岛跨海,然而他们的陆海军之间却势同水火,真正奇哉怪也!

    或许,那个畸形的民族,天性如此吧!

    “楚呆子,你又呆了!”陈淑桢轻声耳语,推了推楚风。

    “哦,北伐是吧?从泥沽登陆,的确是个好主意,但我们能确定抓住忽必烈吗?”楚风指着地图上大都一带,蒙元沿大都向北,古北口、上都路、应昌府、哈喇和林,一线皆驻扎重兵,既是威慑辽东漠北诸部的战略机动力量,又是忽必烈给自己和后世子孙留好的退路。

    直趋大都,并不是好主意,楚风比这个时代的人多了七百年的历史经验,他知道蒙元和后世满清末年腐朽没落的情况完全不同,实际上,七十年后朱元璋麾下常遇春徐达,元顺帝还能跨上战马北逃漠北,在漠北建立汗廷,史称北元,蒙古大汗和大明王朝继续对峙了数百年,后来的瓦剌、鞑靼,便是这般由来,其中瓦剌太师也先,还趁宦官王振专权军心弭乱的机会,在土木堡抓住了明英宗。

    汉军的将帅,论指挥艺术不一定比得上徐达、常遇春,而忽必烈铁定胜过元顺帝妥欢帖木儿,他逃往长城以北的应昌府,大汉又能拿他如何?

    “北伐,不如西征,以一记左勾拳,完成对大都方面的战略包围。”楚风指着北宋故都,中原开封,缓缓吟道:“州桥南北是天街,父老年年等驾回。忍泪失声询使者,几时真有六军来?”

485章 蒙古帝国的反击

    大元朝的心脏是面朝华北平原、背靠燕山山脉的大都城,然而蒙古帝国可不止汗八里这一个都,成吉思汗崛起的不儿罕山、斡难河畔,有旧都哈喇和林,漠南草原上还有上都城,每年夏季帝国的皇室和中枢机构,就会从炎热的大都迁往上都,在那里待上半年。

    北元沿着古北口、上都路、应昌府、哈喇和林一线,皆屯驻大军,即使汉军能成功攻陷大都,忽必烈大可沿着这条线且战且退,但目前的汉军绝无可能深入漠北三千里之外的哈喇和林……显然,攻占大都对蒙古帝国的打击并没有想象中大。

    于华夏而言,也没有太大的意义,燕京要到后世的明清时代才成为中原王朝的都城,楚风身处的宋末,华夏正统王朝的都城要么是关中平原的长安,要么是河洛之间的洛阳、开封,要么是东晋、南宋南渡偏安的金陵、临安,收复燕云还不如光复开封更能凝聚军心民气——后者,是北宋的正统都城,宋高宗南渡偏安之后,临安也只称为陪都“行在”,法定都仍然是开封。

    南宋偏安百余年,开封这座故都早已被昏庸的君臣弃之如敝履,但在文天祥这样忠心耿耿的臣子心目中,它仍然是逝去帝国的中心,承载着光荣和耻辱的故宋都。

    “开、开封?陛下要收复开封?”文天祥颤声问道,所有人都能注意到,这位故宋丞相的身子,正在微微抖。

    汴京沦陷,臣子恨、靖康耻,故.宋南渡百年,多少慷慨悲歌之士,眼见“汴水夜吹羌管笛,鸾舆步老辽阳幄”,恨不得“长剑倚天氛雾外,宝光挂日烟尘侧”,无奈君昏臣奸、苟且偏安,忠臣义士只落得个“对山河耿耿,泪沾襟血”……

    如今大汉的兵锋即将指向河洛.中原,光复开封,一洗华夏文明的奇耻大辱,完成故宋百余年间无数热血男儿的夙愿,怎不叫人心情激荡难以成言?

    文老,您不要用那么激动的眼.神看着我,我会骄傲滴~~楚风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陈淑桢倒是替他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大汉帝国崛起海上,借水运之便利,航船、商路通行东南沿海和长江流域、京杭大运河流域,凭山势之险,又据有四川天府,然而传统上的中原地区,我们的力量还比较虚弱,形成东翼强、西翼次强而中部虚浮的态势,若此时就想直捣黄龙进兵大都,一旦形势有变,难免中部空虚为敌所乘,倒不如先收复河洛关陕,夯实基础,徐图进兵。”

    “当然,”陈淑桢看了看楚风,又道:“大汉帝国立鼎建极.不久,虽然故宋末帝退位,中原地区和北方儒门保守势力,仍然对王朝正朔存在争议——毕竟晋灭吴、隋灭陈、宋灭南唐,都是自中原统一南方,咱们大汉崛起之处,却是海东瀛州,连吴、陈、南唐这些占据江南的都不如。若能攻占故宋都开封,则大汉承天受命、华夏正朔的大义,就再无争议了!”

    “腹黑女啊腹黑女,你随便捧捧我,什么刘寄奴啊岳.武穆啊不就行了,说得这么坦白……”楚风心里暗自嘀咕,郁闷的挠着脑袋。

    众人闻言都是一阵大笑,文天祥点点头:以大宋.朝两位开国君王对南唐、后蜀亡国之君的苛刻作对比,陛下对故宋君臣,真可谓推心置腹,淑桢侄女这些话也只有楚风才能容得下,要放过去,至少也是个揣摩圣意、妄言乱国的罪过呢!

    君视臣为手足,则臣视君为腹心。

    君臣定下了西.征的方略,待淮扬春耕结束,部队也完成了休整,淮扬之战损失最大的第一军留守楚州黄河南岸,编练新兵大规模整训,金刚、断刃、毒蛇三军溯黄河而上,叩徐州、归德府,直趋开封!

    战事异常的顺利。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中原地区地形平坦交通方便,但汉军仍然不选择陆运。因为陆路人畜驮运,粮食消耗极大,当年秦军北击匈奴,山东官府征调粮食运往前线,前线士兵每吃上一斗粮食,民夫和牲畜就得在运输途中消耗一百九十二斗!

    陆运三千里,粮食消耗九成以上,海运万里之外,消耗不足一成,内河运输消耗略高,也不到三成,实在比陆运便宜多了。就算湍急、多险滩的黄河,不像长江那样好行大船,但江南的粮食、军需,用平底船经大运河运进黄河,再由骡马拉纤,仍然比陆路运输便利许多。

    不过,中原地区达的陆路交通,对汉军而言也绝非毫无意义,且不说十二斤重炮、双马挽炮车、四轮辎重车这些重装备,就是骑兵的战马,也在平坦宽阔的官道上跑得四蹄儿撒欢,想当年在闽广山区作战的憋屈,再看看现在的潇洒,骑兵炮兵们都笑得心花儿开,就算步兵,走平路总比走山路轻松多了嘛!

    汉军三个军十多万火器部队攻势如潮,借助十二斤重炮劈山裂石的恐怖威力,中原地区城市看似巍峨的夯土城墙,在炮火中轰然倒塌,一座座城市上空降下了大元朝的羊毛大纛,升起了大汉帝国的金底苍龙旗。

    乌仁图娅传檄辽东,辽西走廊汉蒙联军日夜叩关,中亚海都汗卷土重来,杭爱山、哈喇和林岌岌可危,漠北势都儿、哈丹余部蠢蠢欲动,北元屯驻六盘山、哈喇和林、应昌府、上都路各大营的机动兵力,被辽东漠北岭西诸部反王死死拖住动不得分毫,就连京畿重地都防务空虚,更别提驰援中原地区了。

    大汉帝国的三个军,就像孙悟空钻进了铁扇公主的肚子,在中原腹心打了个天翻地覆……

    然而,幅员三千万平方公里,统治着成千上万个民族,有史以来最强大的蒙古帝国,真的束手无策了吗?

    汗八里皇宫光天殿前,象征着蒙古大汗赫赫威权、成吉思汗曾经亲手握持以指挥千军万马,并见证了西夏、花拉子模等烜赫一时的帝国走向灭亡的苏录定战旗,在令人昏昏欲睡的春日下垂头丧气的,偶尔于春风吹拂中奄奄一息的抖动那么两下。

    是的,它已不如过去那么威风了,曾几何时,三路百万大军南下灭宋,气吞万里如虎,蒙古帝国强悍无匹的军队,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天下。可现在呢?南方的汉人不但收复了大元崛起时南宋的全部疆域,还向着开封进兵。

    开封,可是大元朝从金国手里抢来的呵!

    “他们已经收复了故宋的全部土地,还不满足吗?贪得无厌,贪得无厌!”光天殿中,忽必烈大雷霆,一直以来,都是大元天兵征伐不臣,虽然从唆都、张弘范开始就一败再败,然而进守之势没有变化,主动权牢牢的握在他掌中,现在,形势生了逆转,大汉竟然主动进攻,此其一,大元竟没有机动兵力投入战场,此其二,大汉进攻的地方,本不属于宋而属于金,此其三。

    所以,苍天之主忽必烈觉得很委屈,我没打你就算菩萨保佑了,你们汉人竟然敢来打我?这不是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留老”,忽必烈本像以前那样叫“老先儿”,想了想,又改口道:“留丞相,你是从南边过来的,你来说说,他们打开封是个什么意思?”

    故宋君臣南渡之后偏安苟且,决不轻启战端,以至于大汉进兵中原,都让忽必烈无法理解了。

    留老先儿变成了留丞相,老态龙钟的留梦炎却只是苦笑连连,由于大汉的胜利,连带自己这些汉臣在北元朝廷都得到了以前求之不得的尊重,这究竟是喜剧,还是悲剧?

    他想了片刻,回奏道:“开封固然是我大元天兵从金朝手中打下来的,然而百余年前,靖康之变,开封又是金兵从故宋手中抢下的,因此南汉反贼要打那里,也有他的道理——楚贼篡夺宋室皇位,难掩天下人攸攸之口,若能打下故宋都城开封,则一洗前朝靖康之耻,此是他收服天下人心的诡计。”

    忽必烈沉吟道:“是这样啊……那么,他们的目标就是收复开封?还是要尽复北宋的疆域?”

    右丞相“月儿鲁那颜”玉昔帖木儿闻言大惊,抬头暗暗观察大汗的脸色,这些天国事糜烂,大汗急得焦头烂额,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可不怎么妙啊……他赶紧对留梦炎挤眉弄眼的使眼色。

    如今汉臣失去了南方统兵大将,如范文虎、吕师夔的支持,北方汉人军功世侯中,河北张家、巩昌汪家因为战败彻底垮台,董文炳董家、史氏两万户史家也趋于没落,封龙山学派早已倒向大汉帝国,紫金山学派的郭守敬、王恂也弃元归汉,眼看着朝中就要树倒猢狲散,留梦炎为的汉臣赶紧重新找靠山。

    正好,新坐上右丞相宝座的玉昔帖木儿因为诱杀阿合马,早已和色目臣子闹翻,他充当大汗的杀手,诛杀太师伊彻查拉、中书右丞托克托、参知政事呼图帖木儿等蒙古拥立勋贵,又和老派蒙古大臣势同水火,俨然大汗座下第一孤臣。

    这孤臣嘛,虽然得大汗宠信,却不那么舒服,留梦炎卖身投靠,两人登时郎情妾意打得火热,现在早已是穿一条裤子了。

    不待玉昔帖木儿提醒,老奸巨猾的留梦炎闻言早已吃了一惊,瞧忽必烈的意思,似乎是要和大汉帝国讲和?

    玉昔帖木儿和留梦炎没有猜错,焦头烂额的忽必烈,确实有心和大汉帝国讲和了,对于一位帝王来说,维持他的皇帝宝座比什么都重要,在忽必烈看来,和大汉帝国的矛盾不过是领土之争,而漠北诸王才是皇位之争,相形之下,他宁愿和大汉帝国讲和,也要坚持对抗海都。

    无论临安还是开封,全是蒙古帝国从金朝、宋朝手中抢来的地盘,反正这些地方早已洗劫一空,捞不到太多的油水,治理起来还麻烦得很,不断有南蛮子起兵闹事,与其任他糜烂,倒不如还给汉国算了,只要蒙古大汗的宝座不动摇,其他都可以商量嘛!

    游牧帝国对领土的认识,显然不像中原的农耕民族,有力就占领,没实力就放弃,他们没有半点心理负担,要是成吉思汗铁木真,别说领土,就连自己的老婆都被敌人抢走过,还生下了敌人的孩子,这并不妨碍他成为苍天骄子一统寰宇。

    不过,就在短短半年前,忽必烈还想着挥兵南下一举灭汉,然而华夏文明的火焰没有熄灭,还炙伤了天之骄子的拳头。

    大汉天威,已令这位苍天之主胆寒!

    可玉昔帖木儿和留梦炎不敢和大汉议和,对于前者,议和成功,蒙古帝国重心北移,他这个漠南漠北蒙古勋贵的眼中钉,必然不得好报,对后者而言,要是大汉帝国在议和中要求交出北元朝廷中几位臭名昭著的汉奸——以大汉报纸上的言论看,这种情况很可能生,那么急于议和、以集中力量对付诸王的大汗,会怎么选择呢?

    留梦炎已不寒而栗。

    幸好,忽必烈的问题给了他绝处逢生的机会,“汉军的目标是故宋旧疆吗?”老贼笑了,他知道大汗必定会改变心意。

    “启禀吾皇,以微臣所知,楚贼颇有枭雄之志,大有囊括四海、鲸吞天下之心,绝不愿意止步于开封、止步于故宋旧疆。”

    留梦炎话刚落地,忽必烈的脸色就变了,他忍不住咆哮起来:“难道他还想要朕的大都城?这可是刘秉中、郭守敬给朕修建的,和故宋一点关系也没有!”

    蒙古大汗居然讲起了道理?漫说留梦炎,叶李、赵复都有恍然如梦的感觉,蒙古帝国从漠北草原蛮荒之地起家,征服了无数国家无数民族,何曾讲过道理?

    成吉思汗**裸的宣称“人生最快乐的事是战胜敌人,追逐他们,抢夺他们的东西,看他们所亲爱的人以泪洗面,骑他们的马,yin辱他们的妻女!”他什么时候讲过道理?

    当南方反贼如日中天,兵威赫赫的时候,忽必烈才想起来讲道理,只怕有些儿晚了……

    见到忽必烈的反应,留梦炎晓得自己预料不差,若议和得成,天下人不知要少死多少,可那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作为故宋2臣,他只希望北元成功灭汉,以证明他审时度势的眼光和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决断,至不济也要让汉元两家永远打下去,哪怕血流成河尸积如山,也得一直打下去。

    “启奏大汗,绝非微臣妄言,这大汉皇帝的诏书檄文中说得明明白白,‘狼居胥山,渴饮匈奴之血,捕鱼儿海,射落天狼之星’,一定要恢复汉唐故地,四海归一才罢手哩。”

    忽必烈只气得脸色通红,跌坐龙椅之上,久久不一言。狼居胥山、捕鱼儿海,都在漠北啊,楚风要到那些地方渴匈奴血、射落天狼星,则蒙古大汗往何处容身?

    但是,防备岭北诸王,各大营动不了一兵一卒,难道眼睁睁看着大汉坐大,光复了河洛中原关陕,再从容进兵幽燕?

    “留丞相,可有计谋应对今日之危局?”忽必烈声音低沉,再没有了蒙古大汗天之骄子的气魄,他甚至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南下灭宋?当年那个君昏臣奸、暖风熏得游人醉的南渡小朝廷,是多么的可爱啊!为什么直到失去,才知道珍惜呵!

    应对危局的办法,留梦炎知道,可他不敢说出口,沉吟半晌,他无奈奏道:“恕臣老迈无知,皇上垂询国事,右丞相主理朝纲,还是请他回答为妙。”

    哦?忽必烈把探询的目光投向了玉昔帖木儿,这个年轻的“月儿鲁那颜”,有什么好主意呢?

    “帝国内忧外患,只能改弦更张,奴才请大汗重开库里台大会,结好海都汗、岭北诸王、四大汗国,同心协力南下灭汉!”

    玉昔帖木儿第一句话就惊得满朝文武倒抽一口凉气,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可是大汗最忌讳的事情!

    果然,忽必烈腾的一下从御座上站起来,须皆张,戟指玉昔帖木儿喝道:“大胆奴才!朕崛起朔漠,握乾秉坤、承天受命,何须重开库里台大会?你居心何在!”

    “奴才有奏章献上,大汗阅后,奴才听凭处置。”玉昔帖木儿将十分简短的奏折呈上了御前。

    忽必烈努力平息怒火,只扫了一眼就呵呵大笑,粗大的右手在虚空中一挥,“好,朕许四大汗国、岭北诸王,联兵灭汉之后,重开库里台大会,重新推举蒙古大汗!”

    摊开的奏折上一行怪异的八思巴蒙古文,译作汉文便是:“以四大汗国、岭北诸王之兵力灭汉,以汉地财帛、子女、土地结好诸军,以我朝廷军队监押,夺诸王军为大汗之军,汗位岂不握于大汗掌中?此鹤蚌相争、渔翁垂涎之计也。”

    蒙古帝国的使者,乘上七百里飞骑,在广袤的大陆上驰骋,把写着大汗旨意的金册,送往漠北诸王的营帐,送往中亚的察合台汗国、窝阔台汗国,送往巴格达的伊儿汗国,送往基辅罗斯故土、后世莫斯科以南的金帐汗国……

486章 中原旧都

    开封,这座中原地区规模最大、最繁华的城市,宋朝故都、万国咸通,人工疏浚汴河水系入黄河,经京杭大运河与江南沿海的海上丝绸之路连通,来自南洋、天竺的胡椒、苏木、檀香、棉布和江南的丝绸、粮食沿着这条大动脉水运入京,陆路有通衢大道西接洛阳、长安,撒马尔罕、玉龙杰赤、塔什干、碎叶城的猫儿眼、羊绒地毯、青金石和葡萄美酒由骆驼队驮着穿越西域的漫漫黄沙来到这里……

    汴河、惠民河、五丈河、金水河四条水运河道穿城而过,勾栏瓦舍有李师师、柳永浅吟低唱,市井之中波斯胡姬当胪卖酒,农夫着丝履、走卒类士服,一如《清明上河图》中的繁华盛景。

    当年的开封,是世界的中心、人间的天堂,吸引着四方来客,以朝圣的心情来到此地。辽朝、西夏自诩赫赫武功,他们的女子却络绎不绝的来到开封,在这里卖笑为生,甚至倒贴过夜,只求能嫁宋人为妾。

    连四处飘泊无定的犹太人,也在这片流着奶和蜜的土地上停下了迁徙的脚步,归化于中央王朝,从上帝选民亚伯拉罕的子孙,变成了龙的传人,“蓝帽回回”们和炎黄嫡裔同样沐浴着华夏的光辉,忘记了塔木德和托拉,捧起了四书五经,吟诵着唐诗宋词……

    可惜,千辛万苦费尽心血烧制的精美的瓷器,野蛮人的一击就让它粉身碎骨,华夏子民辛勤劳作的成果,被强盗豺狼劫掠,昏庸无能的徽钦二帝,让忠心耿耿的李纲、宗泽无用武之地,蔡京、童贯却疯狂的掏挖着帝国的基础,金兵铁骑击碎了汴梁君臣的春梦,于北国冰雪中坐井观天,徽钦父子在穷奢极欲之后咽下了苦寒寂寥的毒酒……

    然而百姓何其无辜!金兵南.侵,开封百姓被害者不下百万,金朝定鼎北方,百姓渐渐繁衍生息,好不容易恢复起来的开封,又在五十年前经受了蒙元的洗劫,“万炮(猫注:此处炮指抛石机)齐,房舍俱为泥粉,生民死伤枕藉,哭声震天”,全城居民百不存一!

    大金灭了,大元来了,豺狼刚刚死.去,又来了更加残忍的虎豹,苛捐杂税搜刮无度,稍有违抗动辄以大军弹压,为镇压百姓反抗,竟规定十户共用一把菜刀!

    这里的百姓们生活得比黄连.还苦,唯一带来安慰的是,故老相传一百多年前,大宋天子还在开封的时候,没有四等人的分别,没有色目人放羊羔儿息,没有蒙古人杀汉人只赔一头驴的法律……所以,他们每天清晨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看西南方向,那魂牵梦萦的北伐大军,是否已到了城郊?

    可曾祖辈没有等到,祖父辈没有等到,父辈们仍然.没有等到,“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百多年间,一代代先辈们带着无尽的遗憾咽下最后一口气,开封百姓依然一如既往的守候着王师,哪怕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希望已十分渺茫。

    当然,希望变成现实的机会也曾经有过,精忠报国.的岳武穆,曾和他的子弟兵打到了朱仙镇,距离开封城墙不到四十里!

    那时候呵,开封父老欢呼雀跃,他们准备了垫道.的黄土、净街的清水,他们准备了犒军的美酒、喷香的馒头,他们还把铁锨、猎叉磨亮,准备和子弟兵们并肩战斗……可十二道金牌击碎了八千里路云和月,三十功名随着风波亭上一缕忠魂,化为了尘与土……

    梦断、心碎,开封.父老擦干了苦涩的眼泪,等待着下一个岳武穆、下一个韩世忠,但一百多年过去了,只有耀武扬威的女真武士、飞扬跋扈的蒙古精兵不断从这里路过,开拔南下,却从未有南来的王师吊民伐罪。

    大宋天子呵,难道您忘记了中原的千千万万子民?难道您忘记了开封,还有先帝的皇陵?难道您忘记了,这里才是大宋法定的国都?

    七年前,开封父老彻底绝望,因为蒙古帝国战无不胜的伯颜丞相,率领他所向无敌的军团,攻克了襄阳,攻克了常州,攻占了临安,开封父老苦苦盼望了百余年的大宋皇帝,非但未能北伐中原收复故土,反而竖起了降旗!

    开封人已心如死灰,只不过,他们每天清晨仍旧忍不住朝东南临安方向看看,尽管那里早已没有了大宋天子——也许,经过百余年的沉淀,这已是深入骨髓的习惯。

    城南,故宋御街一侧小巷子进去,离大相国寺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小小的院落,正在清晨中展开一天的生活。

    “父亲母亲,孩儿出去逛逛,您二老可去么?”刚吃过早饭,准备出门的贺尽忠,顺口问一问爹娘。

    “呵呵,你去吧,早去早回,别耽误了教授蒙童的早课。”已过不惑之年的老儒生贺知节,却不会像年轻人那样登高望远了,许多年前,他也曾像今天的儿子这样,每天登上高处等待着想象中的王师,可二十年没有结果的等待,足以摧毁最强烈的信心,现在的他,已不抱希望。

    贺尽忠嘴唇掀动几下,终于忍不住把从朋友那儿听来的好消息告诉父亲:“听说南方的大汉挥师北伐了,说不定就哪天就打到咱们开封呢?咱们一块去吧,相国寺木塔上就能看见城外。”

    说罢,他期待的看着父亲,青年总是比老人更相信希望。

    贺知节摇头苦笑,他知道南方崛起的汉国,可那又不是大宋正朔,听说是从南方小岛上起家的,那皇帝是趁着行朝危难之际夺的大宋皇位,名不正则言不顺,听说伯颜丞相和张珪张大帅先后率领数十万大军征讨去了,连三百年深仁厚泽的大宋都顶不住,数年间骤然崛起的大汉就能挡住?

    漫说北伐中原勒,只怕多半是要学大宋君王,树降旗做个归命侯、安乐公罢!

    “不去喽,老了,身子骨不舒服,能少动就少动吧。”贺知节捶着腰杆,华夏陆沉的痛苦、四等奴隶的煎熬,让四十多岁的他头花白,颇显出几分老态。

    儿子离开了,贺知节却默默的来到供着祖宗牌位的房间,在祖宗灵位前焚香祷告,他从蒲团底下,抽出个青布包裹的物事,轻轻抚摸着,老泪纵横。

    一座座灵位下面,黄绸包裹的骨灰盒迟迟未能下葬,“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老祖宗曾经话,“我贺家好儿辈,死不葬胡虏之土,待中原光复、重沐华夏之光,骨殖方可下葬”!

    可祖先们少则等了几十年,多则百余年,一直等不到入土为安的一天,贺知节甚至在想,也许自己死后也会待在这里,和祖先们为伍……

    “父亲、父亲!”儿子惊喜到极点的叫喊声,让贺知节浑身一震,他慌忙把那青布包裹的物事塞回蒲团底下。

    “王师、王师到了,城外,数不清的天兵!!!”贺尽忠的脸上,惊喜得无以复加,因为激动,年轻的脸胀得通红,声调变得分外高亢。

    什么?!贺知节紧紧抓住儿子的肩膀,那一瞬间,常年握笔的手比握刀的手还要有力,甚至抓得年轻的儿子隐隐生疼。

    “是哪家的王师?大宋海上行朝复国了么?”

    “不,是大汉,打着金底苍龙旗的汉军,一眼望不到边!”贺尽忠激动万分,他几乎是用吼声在和父亲说话:“大相国寺木阁子上,看不太清楚,朋友们说到城东北铁塔上去看,我顺路回来和您说一声。”

    大汉么,咳咳,只要能打下开封,只要是咱们华夏正朔的皇帝,不管他是哪家,都是王师啊!

    贺知节早已忘了刚才还以宋为正朔,汉为割据的想法,激动之下,他两边太阳穴突突直跳,布满皱纹的脸,甚至比儿子年轻的脸涨得更红!

    “走!去开封铁塔!”贺知节拉着儿子就朝外飞跑,哪儿还有半分老态?就算棒小伙子,只怕都没他这会儿生龙活虎!

    城防吃紧,大街上,没有了耀武扬威的蒙古武士,颐指气使的色目商人变成了缩头乌龟,百姓们扬眉吐气,霎时腰杆硬了许多,更有不少人朝铁塔方向奔去——那里是开封城内制高点,城外数十里一览无余,要瞻仰王师,最好不过了。

    开封铁塔,八角十三层,始建于北宋仁宗皇佑年间,不用木料而用砖石、琉璃瓦,青灰色的砖瓦远看呈铁色,故名铁塔。

    贺家父子到这里的时候,铁塔底下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百姓,简直水泄不通,任凭下面的人跳着脚破口大骂,抢先上了塔的人也纹丝不动,十三层宝塔还嫌不够高,掂着脚尖朝城外看啊看,怎么看也看不够。

    渴盼了百余年的王师,梦中无数次见到,现在真真切切出现在城外,那高高飘扬的金底苍龙旗,那锃光瓦亮的盔甲,那乌沉沉的大炮……这就是打鞑子、救百姓的王师啊,谁不是贪婪的看着,恨不得永远不下塔?

    塔下就有人急了,百多年,他们实在连一分钟都等不下去了,着急上火的问道:“塔上的爷们,城外王师军容雄壮么?可拿的下开封么?别光顾着看,给我们说说呀!”

    “雄极、壮极,勇夺熊罴!将军骁勇如关、张,士卒皆身长八尺,天兵天将!连营百里,至少是百万大军!”

    可以理解,欣喜若狂的开封父老,对汉军军容有所夸张,也是情理之中。

    塔下百姓,闻言先是一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渴盼百余年的,今天就能实现?唏嘘感慨,渐渐涕泪皆下,飞做了倾盆雨。

    北元设河南江北行中书省驻节开封,本来城内兵丁颇多,可这会子都上城防守去了,城中空空荡荡,铁塔上下人山人海,或涕泪交流,或欢声笑语,也没有元兵弹压。

    放在平时,早就有铁骑过来弹压了,现而今这阵势,显然是守城兵力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贺知节读些兵法韬略,能见微而知著。

    不过,毕竟是河南江北行中书省驻地,开封城内还是有那么一两支机动力量的,一柱香之后,一个百人队的探马赤军来到铁塔之下。

    “你们这些乱民,都不要命了么?反贼的叛军,有什么好看?狗入的汉人,心怀前朝,真个该杀!”高鼻鹄眼的色目百户挥动着生牛皮鞭子,劈头盖脸狠狠抽下,挡在他身前的百姓,身体上就多了一条条高高隆起的血痕。

    你!有百姓握紧了拳头,但连菜刀都十家共用一把,还用铁链子锁住,手无寸铁的百姓,拿什么和装备着罗圈甲、手持锋利弯刀、骑着西域良马的探马赤军搏斗?

    王师都已经兵临城下,你们色目人还敢嚣张?贺尽忠和他的年轻朋友们忍不住冲了出去,几个人围住色目百户,为的贺尽忠一把抓住他的鞭梢,用力一扯,夺了过来。

    色目百户大惊,刷的一下抽出了寒光闪闪的弯刀,在空中虚劈,喝骂道:“大胆汉狗,要造反么?”

    探马赤军士兵纷纷拔刀、开弓搭箭,眼看一场血腥屠杀就要生在这祈福的铁塔之下。

    “且慢!”贺尽忠冷冷一笑,“既是西域来的探马赤军,你们可知道党项奴李恒在广州荼毒生灵,被汉军捉住后是何等下场,张珪麾下三十万大军,在淮扬屠杀百姓,又是何等下场?”

    一般战俘,到南方矿坑中服苦役三年,就可释放,凡残杀百姓者,汉军必诛杀不赦!这个消息,善于见风使舵的色目百户自然知道,可他不甘心在一群手无寸铁的百姓面前失去威风,兀自嘴硬道:“咱大元天兵,怕你反贼叛军!便是李恒李参政、张珪张大帅,不过舍生取义、杀身成仁而已,又有何惧?”

    贺尽忠的脸色沉毅如铁,声音比万年寒冰还要森冷:“李恒残虐百姓,大汉捉获之后,以开口笑之刑罚,以木桩从粪门入、自口中出,苦熬三日方才毙命;张珪在淮扬杀害无辜,所以倒悬百丈青天之上,身涂蜂蜜、受马蜂攒刺,蜂毒入体,痛不欲生,死时全身肿如水囊。其余汪良臣、伯颜、唆都、塔出等辈,无不毙命汉军刀下,更有张珪三十万大军三十万颗人头,于楚州城外筑作京观,大汉皇帝御笔题写——屠戮百姓,罪在不赦,莫谓无告,殷鉴切切!”

    塔上塔下静悄悄一片,贺尽忠的话音如黄钟大吕回荡,手无寸铁的书生,却好像神祗一样凛然不可侵犯,因为他的背后,站着一个强大的帝国,帝国的皇帝向普天之下承诺:害我大汉百姓者,虽远必诛!

    骄横的探马赤军武士们,悄悄将弓弦松开,悄悄把羽箭插回箭袋,悄悄收刀入鞘,曾经高高在上的他们,在一群百姓面前低下了高昂的头颅。

    色目百户的身体,已不受控制的瑟瑟抖,阳春三月却好似严冬霜寒,从外到里冷到骨子里去了。

    幸好,幸好还没有动手!良久,他长出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眼珠子一转:“今天是什么日子,都到铁塔来礼佛啊?嗯嗯,上香就上香,不要喧哗吵闹,军务繁忙,本百户无暇和你们闲扯。儿郎们,随我走!”

    一个全副武装的探马赤军百人队,在若干手无寸铁的百姓之前败下阵来,垂头丧气、灰溜溜的离开,身后,是百姓们的嬉笑怒骂。

    “你,你怎么知道这么多?”贺知节像不认识似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平时在家里教授蒙童,只每天早晨出去和朋友们聚一聚而已,怎么懂得这许多?

    “我、我,”贺尽忠摸摸脑袋,上头的纪律……他为难的笑了笑:“爹,孩儿现在不能说,待汉军入城,您就什么都明白了。”

    贺尽忠点点头,他已经明白了,忽然想起了什么,拉着儿子的手就朝家里跑。

    蒲团底下的青布包裹打开,取出一柄闪着明艳光华的宝刀,贺知节郑重的将宝刀交到儿子手上。

    贺家祖上本是故宋武将,北宋末年,蔡京、童贯等贼弄权,遂隐姓埋名于民间,又立誓驱除胡虏方许骨殖下葬……

    “这柄宝刀,便是你祖爷爷传下的,当年也曾随狄青狄大帅征战沙场,也曾斩下契丹奴的狗头,现在,爹爹终于可以把它交到你手上了。”

    贺尽忠点点头,郑重其事的接过宝刀,便要转身出门。

    “孩儿,”母亲的呼唤让他迟疑着停下了脚步,回,母亲微笑着拭去眼角的泪痕:“我儿,记得回家,我煮了你爱吃的小米碴子饭,还有油汪汪的腊肉。”

    ……

    傍晚,开封城破,威武雄壮的汉军举行了盛大的入城式,行进的队列里有配合夺城的起义部队,贺尽忠举着祖传宝刀走在其中。

    “风从龙,云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

    望神州,百姓苦,千里沃土皆荒芜。

    看天下,尽胡虏,天道残缺匹夫补。

    好男儿,别父母,只为苍生不为主。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才罢手……”

487章 归化

    开封城头的羊毛大纛黯然降下,灿烂的金底苍龙旗迎着晚霞冉冉升起,北元兵力困守塞北、京畿各大营,中原腹心空虚,河南江北行中书省驻节之地被大汉轻取。

    开封既下,襄樊、南阳、洛阳等地元军和北元的联系被切断,惶惶不可终日。抵抗?连勇悍绝伦的蒙古精兵,智谋无双的伯颜、张弘范、张珪,都倒在了汉军的脚下,试问普天之下,尚有谁堪与争锋?

    北元“以蒙古精兵拱卫京畿,探马赤军分驻河洛关陕,新附军杂处江南各地”,中原地区以西域色目和女真、契丹、党项各族士兵组成的探马赤军,完全没有死战到底的觉悟,汉军兵临城下,各地元军就纷纷开城投降,大小州县传檄而定。

    楚风和陈淑桢漫步开封城中,蒙元兵力匮乏,攻克开封的战斗并不激烈,市井街巷都没有遭到破坏,得益于汉军官兵的消费、南方商家的到来,街道上熙熙攘攘,比北元治下繁荣昌盛得多。

    不过让楚风最高兴的,还是城中居民没有在战争中受到任何伤害。张珪悬于百丈青天、在十万人瞩目下明正典刑,三十万元军头颅砌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巨大京观,这极大的震慑了华夏的敌人,再残暴的恶魔,也得掂量掂量大汉帝国复仇的决心,显然开封守军做出了明智的选择,他们受到的惩罚仅仅是三年苦役,而不是成为京观的建筑材料。

    陈淑桢,这位美丽的女将军.今天一身素纱夹衣,分外妖娆,头戴一朵嫩黄的小花,就和开封城中春日踏青的仕女们别无二致,浑然看不出金山寺妙高台观战的元帅风范、百丈高空热气球上刺击海东青的绝世神功。

    她笑指御街两旁的柳树:“黄花遍.圃中,汴菊最有名,‘十月花潮人影乱,香风十里动菊城,’可惜要到秋后才开。不过现在汴河两岸垂柳依依,正应了白乐天诗句‘大业年中炀天子,种柳成行夹流水。西自黄河东至淮,绿影一千三百里。大业末年春暮月,柳色如烟絮如雪。’”

    “嗯,隋炀帝种了这许多柳树,不.过俗话说十年树木,也不知在他的有生之年,可曾有幸目睹千里柳林的胜景?”

    楚风话中带着点揶揄,隋炀帝穷奢极欲,外使来朝.之时,他令官吏将国都树木缠上锦缎以夸示国力,然而外使一句“吾观中华尚有衣不蔽体之穷汉,何以绸缎裹树,而不衣之?”就使隋炀帝哑口无言。

    陈淑桢闻言莞尔,“偏生你有许多指摘,隋炀帝便有.千般不是,这沿岸的柳树,也算得中原一景,还有他开挖的大运河让你运兵运粮,也不曾收过你的过河费。”

    陈淑桢的话有所指。

    中原底定,商家纷至沓来,闽广两浙沿海——长江——京.杭大运河——黄河成为新兴的黄金水道,无论南洋的香料、大汉的工业品还是江南的丝绸、景德镇的瓷器,都从这条黄金水道运到开封,然后北上山陕、西去洛阳长安,甚至被碧眼鹄目的胡商们,贩运到漫漫黄沙覆盖之下遥远的西域。

    汉国大小商人.都从这条黄金水道运送货物,陈淑桢的族叔陈子龙也把闽广一带的食盐、布匹、茶叶运往开封,结果在京杭大运河被拦了下来,要征收过河费。

    按照大汉税法,商人只交百分之十的商税便可通行全国,不再设关卡征税,官吏要收过河费,陈子龙自然不服,两边争吵起来。陈子龙是当年驻守汀州的老将,脾气老而弥坚,那运河管事则是郭守敬门下紫金山弟子,性格执拗,两边一言不和还动了手,最后把官司一直闹到御前。

    毫无疑问,就在昨天于开封城原河南江北行中书省府衙召开的大汉帝国临时朝会上,大多数朝臣站到了陈子龙一边:军方出于对这位退役功勋老将的尊重,和他被北元归汉年轻官员“欺负”的同情,匠户系代表新兴大商人利益,自然要替商家说话,就连儒门官员也认为朝廷不宜“与民争利”,既然国库充盈,就不要加重税赋。

    “与民争利?”楚风笑了,算不上熟读历史,他也知道这句话在后世,大明王朝摇摇欲坠的时候,那些代表江南巨商利益的官员,是多么冠冕堂皇的把这句抬出来。

    结果也显而易见,可爱的崇祯皇帝决心不在商业上与民争利,于是江南富得流油的丝商、盐商承担的税赋极轻,而陕西农民却要缴纳产出的数倍、连政府基层都财政困窘不得不裁汰人员!当然,李自成和张献忠们用行动表达了抗议……

    庞大帝国的灭亡,总是从财政制度开始,当贾似道的会子、交钞急剧贬值,打算法成为一纸空文,当元顺帝无法保证货币信用、无力支付治理黄河的民工工资,当明王朝的皇帝穷得当掉铜器,当满清政府把海关税作为战争赔款的抵押,王朝的丧钟就已经鸣响。

    楚风笑着问朝臣们:“谁,还记得我大汉帝国征收税赋的道理?”

    千百年来,缴纳皇粮国税似乎是百姓天职,从来没有人问一句为什么,可大汉皇帝给了臣民们一个相当前、却从尧舜禹时代就已客观存在的答案:购买公共服务。

    “整备军队以御外侮,兴办教育以启民智,雇佣警察以备治安,修桥铺路造福乡梓,养赡官吏维持政府”,这是大汉帝国各政法学院对税收何所用的标准答案,官员们耳熟能详。

    “对啊,既然税收是为了购买公共服务,就必须公平,试问商人在闽广出售货物,和在开封出售货物的利润是一样的吗?”

    当然不一样,若利润相同,何必辛辛苦苦转运万里?

    “商人将本求利,自然理所当然,可诸位知道京杭大运河每年都需要整修、疏浚,所费何来?”

    文天祥不假思索的回答了这个问题:“自然是运河两岸百姓服徭役。”

    楚风将手一拍,笑道:“是了。商人通过大运河运货,赚得盆满钵满,两岸穷苦百姓捞不到什么好处,却还要替商人承担运河维护的人力物力,天底下有这样道理吗?何不令富商出钱,而使小民得以休养生息?”

    断断没有!文天祥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他出身富贵却深知民间疾苦,不管怎么说,绝对没有让穷苦百姓贴补富商这样的道理。

    然而加税就是与民争利,怎么皇帝这次的道理,倒是这么理直气壮呢?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喃喃念道:“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天之道,损有余而奉不足。皇上行的是天道,天道啊!”

    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竟有些欣喜若狂。

    陆猛平生只看兵书,什么不足有余的听不大懂,此时见满朝大臣尽皆喜形于色,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扯着侯德富问:“文部长说的什么,大家高兴成这样?”

    “此是黄老之学,老子写在道德经里面的。”侯德富细细给他解释:“譬如富商做生意,就是行的人之道,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本钱大、实力雄厚就能吞并小商家,越财雄势大,小商家竞争中落了下风,要么赚不到大钱,要么干脆倒闭,这就是损不足的小商而奉有余的巨室;皇上却要行天之道,让有余的富商,将所得拿一部分出来,贴补给不足的小民……”

    陆猛恍然大悟,“哦,这样一来,固然富商能顿顿山珍海味,小民也能喝点汤,不至于饿肚子。呵呵,常听儒生们说什么天下大同,大约这就是罢。”

    楚风想了想,已悚然而惊,只道后世才有抑制贫富差距的说法,却不料早在两千多年前的老子,就把人类社会自然产生贫富分化归为人之道,而朝廷天子应该实行削富以补贫的政策归为天之道!

    “对,天之道,今后不加商税,但京杭大运河,还有新建设的码头、官道,要向经过的商户征收部分税赋,”楚风还有一句话没说,藏在肚子里:“将来,也许有一天,我们不但不收农税,还要用工商税补贴农业呢!”

    谁受益、谁负担,很有道理的办法,君臣皆悦,惟有李鹤轩暗自揣摩:哼哼,汉武帝削豪门巨室以强皇权,陛下变相加商税而始终不征农税,何尝不是抑制豪强、结好民心?帝王心术啊,帝王心术……

    此时出外散步,陈淑桢于汴河岸边提起隋炀帝开京杭大运河之事,便是拿楚风开个玩笑。

    楚风笑嘻嘻的:“呵呵,这大运河固然是隋炀帝主持营建,可用的是天下人的税赋、无数民工的血汗、许多学者的智慧,他何尝有半点力气用在运河上?京杭运河今犹在,不见当年隋炀帝,似乎他老人家也不会和咱计较了。”

    陈淑桢白了楚风一眼,我又没替子龙族叔说项,你这么一本正经的,说给谁听啊?

    突然听得楚风接着道:“我想了想,闽广总督一职还是罢掉的好,分设为两省,像荆湖四川那样设省,派文官去主理庶政……”

    陈淑桢面色微变,楚风说话从来百无禁忌,什么“打入冷宫”,什么“休夫”的玩笑,一年总要开个七八次,可这次却不像开玩笑呢!

    楚呆子啊楚呆子,也不知哪个挑唆你这呆子,闽广总督,当我稀罕么?方才不过是开个玩笑,你就要当真!

    若是赵筠,定要和楚风争个长短,雪瑶呢,撒娇使小性子,敏儿呢,不管叫她做什么都是“好啊,敏儿听楚哥哥的”,乌仁图娅,一定对楚风报以粉拳,最后两人以床上大战定胜负……

    陈淑桢这样统领十万大军的女元帅,则云淡风清的笑笑:“但凭夫君安排。”只不过,话音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失望。

    粗线条的楚风根本没有现身边人的落寞,他自顾着往下说:“今后海外殖民地和本土战区设总督,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或辖一二省,或管南洋千岛万国,不一而足。内地各省则置文官巡抚,统管一省庶政……如今河南江北已成为前线,临海的闽广倒是后方了,撤了闽广总督,新设中原总督,夫人你来任此职如何?”

    原来如此!陈淑桢闻言有些脸红,又有些儿羞恼,你这楚呆子,不早说,害得我胡思乱想!

    唉~还是雪瑶说得好,“咱们夫君就一大呆子,你和他置气,那是吃饱了撑的……”

    “好啊,夫君旌麾所指,臣妾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陈淑桢故意粗声粗气的,学关汉卿新编杂剧《花木兰》中动作,双手抱拳行了个军礼。

    但她忘了此时素白纱裙、头插黄花,俨然一随夫君踏青的美少*妇,忽然做这么个动作,说这样一句话,登时周围游人纷纷投来惊诧的目光,甚至有登徒子吹起了口哨。

    饶是百万军中取上将级的女元帅,霎时间也羞红了脸,抓起楚风的手,看看哪儿人少往哪儿挤,七折八拐穿街过巷来了个溜之大吉。

    “不能拆,不能拆咱们的教堂!”

    一阵喧闹声钻进了楚风的耳朵,啊呃~拆迁?难道这个时代就有了最牛钉子户和无良开商?

    大街上人头攒动,钻进人丛,楚风就看见一大片蓝眼睛高鼻子、头戴蓝色小圆帽的老外,黑压压跪了一片,七八名汉军战士腰板则挺得笔直。

    楚风那个时代,老外享受着国民待遇,一个个大鼻子冲着天,但咱们老祖宗那时候,不管你老外多牛,都是化外蛮夷,见官就得下跪,除了蒙元四等人之外,其他任何时代,中央天朝的老百姓都比蛮夷们过的好得多。

    “拆,这色目人的妖神,拆了最好!”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蓝帽回回和西域色目人都是一伙儿!”

    老百姓们七嘴八舌的叫喊着,楚风拖着一个老大妈问是怎么回事。

    “唉呀后生仔,这不清理里通外国吗,蓝帽回回硬说他们不是西域色目人,你看他们那蓝眼睛,那衣着打扮,不是色目人难道还是蒙古人?想蒙混过关,哼哼,后生啊,你说中不中?”

    “不中。”楚风坚定的表明革命态度,然后打走大妈。

    原来大汉光复一地,就要设立情报司、保安司,开展清匪反霸、惩治汉奸叛徒的工作。开封城中这群蓝帽回回,城破后聚集在他们的小教堂里,不知道要干什么,自然引起了情报司的怀疑,可搜查又抓不到什么证据。

    本想撤回去,可周围的群众不干了,这些年被横行不法的色目富商欺负得很了,在他们看来,蓝帽回回也属于色目人,现在又聚在一处,铁定没安好心肠,怎么能轻轻放过呢?因此围住情报司官兵,要他们动手拆了蓝帽回回的教堂。

    实际上,咱们堂堂中华对宗教是异常宽容的,在中世纪的欧洲、近东,罗马教廷怂恿着十字军和穆司林圣战战士打成一锅粥的时候,同是上帝子民的新教徒和天主教徒为了能不能用圣杯喝酒而在三十年战争中自相残杀的时候,华夏大地上的天主堂、和尚庙、清真寺、三清观们井水不犯河水,大家共建和谐社会。

    百姓要拆蓝帽回回的庙宇,并非宗教矛盾,而是民族争端,北元治下杀了汉人只赔一头驴,色目商人当然有恃无恐,放羊羔儿息、欺男霸女、强买强卖,百姓恨之入骨,这些蓝帽回回连带着倒了霉。

    不过,蓝帽回回名为回回,实际上是犹太人,和西域色目不是一码事,在后世的中东,犹太人亚伯拉罕的子孙和阿拉伯人易仆拉欣的后代,还打得你死我活呢!连带着倒霉,确实有点儿冤枉。

    楚风正想怎么和百姓解释这些,又不太情愿暴露身份,忽然听得有人用字正腔圆的汉语说道:“诸位同胞,来自耶路撒冷的兄弟,我们既然按照托拉的指引,来到东方这流着奶和蜜的土地,那么就应该服从他们的法律,成为华夏的子民。”

    定睛细看,这不是犹太海商亚伯拉罕亚老爷吗?他也坐船到开封来做生意了?只见他羽扇纶巾、青衫儒服,要不是鹰钩鼻、深眼窝,简直就是个汉家儒生了!

    开封犹太人的长老反驳道:“我们是上帝的选民,你怎么可以抛弃信仰归化大汉帝国?你死后会下火狱的!”

    “不不不,亲爱的约书亚,根本没有什么上帝,拆掉教堂,和这里的百姓一起祭拜炎黄吧。”亚伯拉罕非常装逼的摇着扇子,点一点对方胸口:“我们故乡,迫害我们的阿拉伯人,被蒙古大军攻进了巴格达,真主在世间的代表,末代哈里被拖出城,裹在毯子里踩死;更远的地方,同样迫害我们的罗马教皇和圣殿骑士,在拔都汗西征军的兵威下瑟瑟抖;还有木剌夷、花拉子模,真主、耶稣、耶和华、大梵天、佛陀,都抵抗不了长生天的威力……

    唯有大汉,成为世界征服者的征服者,伯颜、张弘范和许许多多强悍的蒙古武士倒在他的脚下,华夏、炎黄的光芒令长生天黯然失色……如果我们相信真的有天堂,那么,东方这片流着奶和蜜的土地就是天堂,如果我们相信有耶和华,那么炎黄就是我们的耶和华!”

    楚风笑着离开了,他知道,“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普天之下,皆要归化我华夏文明。

488章 传檄

    艳阳高照,芳草碧连天,葱岭以西的古尔丹河畔,回鹘牧民赛力杜幸福的甩着鞭子,放牧着洁白的羊群。

    这里,不是战火纷飞的中原,不是海都汗和忽必烈数十万大军对垒的杭爱山,而是中亚腹地海押立,强大的窝阔台汗国的都城,四面有玉龙杰赤、撒马尔干等巍峨名城守护,有漫漫黄沙作为天然屏障,还有海都汗的三十万铁骑雄师,自从六十年前花拉子模被蒙古帝国征服,这里就再没有过战争。

    蒙古人,长生天的骄子!赛力杜敬畏的看着官道上,身穿绡金质孙服的蒙古武士们来来往往,小心的低下了头颅。

    想当年呵,祖父口中的花拉子模,也曾拥兵百万,也曾雄踞四方,庞大的帝国烜赫一时,摩诃末大帝的声威比太阳更灿烂,似乎会像当年的盛唐和阿拉伯帝国那样,在漫长的史诗中镌刻无上的荣光。

    然而,上帝之鞭把摩诃末打回原型,玉龙杰赤、撒马尔干这些不落之城,抵挡不了铁叶狼牙箭和顽羊角弓,一座座相继城市陷落,西域各族心目中庞大到难以想像的花拉子模,在蒙古铁骑狂风暴雨般的打击下轰然倒塌。

    很快,人们知道了,摩诃末并.不是蒙古征服史上唯一的牺牲品,大金皇帝完颜守绪、大夏皇帝李睍、阿拉伯帝国哈里穆斯台尔妥姆、基辅罗斯大公、乃蛮的太阳汗……无数强大帝国土崩瓦解,无数君王皇冠落地,只有亘古不变的漫漫黄沙,埋葬了他们曾经的荣光,潺潺的古尔丹河、星罗棋布的绿洲,则像一千年来任何时侯那样,滋养着各族牧民,只不过他们效忠的对象,从花拉子模大帝摩诃末,变成了窝阔台汗国的海都汗。

    管它那么多呢!赛力杜甩着长鞭,.计算着羊群的产出,对他这样的回鹘牧民而言,向哪位大汗、苏丹或者大帝效忠,都没有什么区别,既不会有哪位特别慈爱,也不会有哪位特别残酷。

    咦?那是什么人?

    一队头插白羽、身穿罗圈甲的.武士跑了过去,让赛力杜奇怪的是,他们身上内衬的竟然是珍贵的丝绸衣服,产自中原汉地的丝绸!

    丝绸!这种珍贵、神奇的布料,来自遥远的东方,中华,.西域胡商冒着风险,历经千辛万苦,往来的驼铃响遍广袤的塔克拉玛干,就是为了得到它!

    回鹘人故老相传,那里曾经有一个强盛的王朝叫.做大唐,它的赫赫兵威令最鼎盛的阿拉伯帝国也望而生畏,它的军队曾翻越葱岭,将触犯天威的西域王子捉回长安受审,而这种精致华美的丝绸,就是产自那个辉煌的国度!

    难道那个高高在上的中央天朝,也被蒙古人征.服了?另外,海都汗正和大元皇帝对峙于杭爱山,这些来自中原的蒙古武士,怎么会出现在窝阔台汗国腹地的海押立?

    赛力杜隐隐感觉到了不安……

    “长生天气力里,.大福荫护助里,皇帝圣旨”,不远万里飞骑而来的使者,还没有把圣旨的引文念完,就被海都汗挥挥手打断了。

    “我那位篡夺汗位的好叔叔,如今只怕是计穷力竭了吧?有求于我,还想摆大汗的架子,做梦!”

    海都汗虎踞王帐之中,在他两旁往下,万户、千户、百户一级级密密匝匝排开,把都鲁、哲别、射雕儿群英荟萃。

    虽然曾在杭爱山被那位长生天庇佑的伯颜丞相击败,几乎落到全军覆没的地步,但海都有岭北诸王的支持,有从撒马尔干到玉龙杰赤这么广阔的大后方,还有治下上千个强悍民族的拥戴,他很快舔舐着伤口,恢复了实力。

    如今的窝阔台汗国管辖着河东河西广袤无垠的土地,回鹘、突厥、古尔人这些素称强悍的马背民族向他伏称臣,三十万大军年年叩关杭爱山,兵锋直指蒙古圣地哈喇和林。

    不世出的绝代统帅伯颜丞相,意外的死在了南方汉地,在海都汗心目中,普天之下已无一合之敌,他的雄师劲旅很快就要杀上哈喇和林,杀进长城以南的汉地,直捣伪汗的大都城,就在这当口,伪汗忽必烈派来了使者,海都的态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使者对这位西域雄狮的态度,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如今的窝阔台汗国国势方张,四大汗国中,同在西域的察合台汗国已成为海都的附庸,强大的军事力量向北深入鄂罗斯的阿姆河流域,向南,海都的儿子撒班驻于哥疾宁之地,濒临印度,使德里苏丹伏称臣,金帐汗国也和他同气连枝,四大汗国里,只有忽必烈大汗亲弟弟旭烈兀建立的伊儿汗国仍然忠于大元。

    海都的嚣张跋扈,正在情理之中。使者不慌不忙的回敬:“我大元皇帝、蒙古大汗,是库里台大会推举出来、全蒙古帝国的大汗,而您只是四大汗国之一的汗王,皇帝圣旨,殿下正该跪接才是。”

    海都闻言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库里台大会?阿里不哥开过,忽必烈开过,我也开过!我还是全蒙古帝国各汗王的盟主呢!”

    十多年前,阿里不哥败亡,海都接过了反忽必烈的旗帜,在答剌河畔召集岭北诸王召开了库里台大会,在那次大会上,他被推举为全蒙古帝国大小汗王的盟主,指挥反忽必烈的战争。

    使者笑了,“殿下既然召开了库里台,何不自称蒙古大汗?盟主一说,自伟大的成吉思汗兴兵以来,就从没有过,何从谈起呢?”

    方才还嚣张到极点的海都,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半晌不言不语。

    他敢自称大汗吗?借个胆子也不敢呐!

    现在之所以几乎所有的蒙古诸王都把矛头对准忽必烈,就是因为这家伙召开的库里台名不正言不顺,违背了蒙古传统,不是在不儿罕山、斡难河畔的哈喇和林,而是在漠南开平,没有召集四大汗国大小汗王,而是仅仅有小部分宗王拥戴!

    正因为如此,几乎所有的蒙古诸王都把忽必烈看成眼中钉肉中刺,咬牙切齿恨不得咬下他一块肉来,辽东的乃颜,东蒙古的哈丹、势都儿,金帐汗蒙哥帖木儿还有他自己,这一大群同盟者,就是基于“敌人的敌人是朋友”的原则,结成了同盟。

    但另一方面,不论海都还是蒙哥帖木儿,任何一位汗王要是敢擅自召开库里台,自封为蒙古大汗,他立刻就会落到忽必烈相同的下场,成为众矢之的,四大汗国、岭北辽东大小诸王,势必群起而攻之!

    这便是海都召开了库里台,却不敢称大汗而称盟主的原因,库里台和大汗称号,越来越成为他的心病,因为他现,觊觎大汗宝座的决不只有自己一个,就算能兵进杭爱山、攻拔大都城,群狼环侍之下,自己也会成为继忽必烈之后的第二块靶子!

    蒙古大汗、苍天之主的宝座,似乎只有一步之遥唾手可得,然而又好像远在天边,遥不可及!

    羞恼之下,海都低声咆哮着:“忽必烈这个伪汗,有什么好得意的?当年伟大的成吉思汗曾经说过,‘只要窝阔台有一个吃奶的后代,都比其他人优先继承’,我是窝阔台大汗的亲孙子,只要召开真正的库里台大会,我就是当之无愧的蒙古大汗!”

    然而,真正的库里台大会是那么好召开的吗?且不说各怀鬼胎的伊儿汗、金帐汗,就是中央大元王朝控制下的漠南诸王、分封汉地诸王,能巴巴的不远万里跑到漠北哈喇和林,就为了给你当选蒙古大汗捧场子?

    这简直比重新建立一个蒙古帝国还要叫人为难!海都有时候甚至私下抱怨创下辉煌事业的祖爷爷铁木真,您老人家干嘛要留下这么个为难人的库里台大会?

    看出了海都的色厉内荏,看出了他根本就没有十足的自信,使者微笑着把圣旨交到中亚主人的手中。

    “蒙古帝国汗廷,联兵四大汗国,先取江南汉地财帛土地子女,再开库里台大会推举蒙古大汗,以征南所得财富,为诸王封赏……”

    海都的瞳孔一瞬间缩到了最小,汉地那叫人垂涎的财富,和蒙古大汗高高在上的宝座,正在向他招手。

    使者离开了,窝阔台汗国的丞相、突厥人纳尔设忧心忡忡的提醒海都:“强大的桃花石汗,河中河西河东的主人,撒马尔干与玉龙杰赤的保护者呵,伪汗忽必烈的建议包藏着祸心,这里面一定有阴谋!”

    “阴谋?本汗不怕,伯颜丞相死后,天下还有本汗之抗手吗?只有汉地的财富,能令全蒙古帝国的大小诸王坐到一块,召开真正的库里台大会,推举真正的蒙古大汗!”

    海都志得意满,似乎已登上了蒙古大汗的宝座,他拔出大汗弯刀向下虚劈:“传令四方,征集大军,随本汗南下,取汉地财帛,夺大汗宝座!”

    “汗王有令,诸蒙古、回鹘、突厥等部族征调武士,充实大军,随汗王兵进中原!”征兵官骑着骏马飞驰而过,各族武士穿上了征袍。

    “汗王有令,诸部族上缴马匹、牛羊、粮食各种军需,以供征南之用!”蒙古奥鲁官赶走了羊群,回鹘牧羊人赛力杜的长鞭,无力的坠落在草地上……

    苍凉的牛角号响彻中亚广袤的沙漠、戈壁,响彻古尔丹河流域,响彻撒马尔干、玉龙杰赤,像沙粒一样众多的士兵,集合在海都的苏录定战旗之下!

    漫漫黄沙包围的巴格达,鄂罗斯伏尔加河下游的拔都萨莱城,伊儿汗阿鲁浑、金帐汗蒙哥帖木儿也接到了圣旨,他们作出了与海都完全相同的决定。

    从冰雪之地基辅罗斯,到炎热的两河流域美索不达米亚,从极北的捕鱼儿海,到印度洋岸边的波斯故地,士兵从部族中走出,汇聚成小溪,小溪在百户千户官手下集中,汇聚成河流,最后在各大汗国的都集合起来,成为一眼望不到边的海洋。

    四大汗国、岭北诸王,忽必烈用蒙古大汗的宝座和汉地的财富,引诱他们参加南征的大军,这支军队的数量,正在以惊人的度膨胀!

    此时的大汉帝国,全据黄河以南。开封西面的洛阳不战而降,关陕元军据守潼关,北面山东山西河北元军与汉军隔黄河对峙。

    “忽必烈这是火中取栗啊!”

    侯德富诧异的一看,皇帝楚风正微微笑着,没有半点紧张。

    巨幅地图上,标注着四大汗国的军队,最近的海都汗、岭北诸王,已过了杭爱山,正在向哈喇和林进,伊儿汗的大军还没有越过葱岭,从西域不管走天山南路还是天山北路,都不是一两天能到的,最远的金帐汗,在这个时代的地理观念中实在是远在天边,情报司的密探装成商人,都到了葱岭以西的玉龙杰赤,那儿都还没有金帐汗大军的消息。

    各路大军,加上忽必烈暂时不用防备反叛诸王,而能从杭爱山、哈喇和林、六盘山、上都路、应昌府等大营抽调的机动兵力,只怕总数会过五十万!而且与张珪麾下二十万探马赤军是由北方各胡族抽调,临时组建的不同,这五十万大军,其中大部分是四大汗国、岭北驻军久经沙场、能征惯战的军队,几乎全由蒙古武士组成!

    庞大的蒙古帝国,统治着三千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成千上万个民族,它全力动员的战争机器,是多么的可怕!空前强大的压力,让人想一想都几乎窒息,陛下却浑若无事,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沉毅,还是早已胸有成竹?

    但愿是后者吧……连兵部长侯德富,对前景也没有绝对的信心。

    看出了侯德富的疑惑,楚风冷哼一声,指着地图说道:“忽必烈想把四大汗国捏成一只拳头,驱虎吞狼的计谋虽然巧妙,可他忘了一点——四大汗国是建立在武力征服的基础上,游牧帝国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强大、稳固,要对付他们,很简单。”

    侯德富眼睛一亮:“就像我们在北方做的那样,沂蒙山红袄军、太行山花帽军?”

    “对,四大汗国的地底,和北元同样酝酿着反抗的烈火,只要我们给它一点火星,星星之火就会变成燎原之势!”

    楚风很自信,因为他知道,四大汗国的统治下,必定有各种不满的势力,而煽风点火,正是大汉帝国情报司之所长。

    “各位,咱们至少还有半年的时间来准备这场决定华夏命运,决定世界前途,决定人类历史的大战。”楚风自信满满,因为他早已下了檄文,而那檄文,必将在四大汗国境内掀起滔天巨*。

    呼罗珊波斯故地,幼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下游的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两条孕育着古老文明的河流,千年如一日的奔流着,慵懒的阳光穿过椰枣树荫,投射到地面,形成斑驳的光影。

    牧人唱着古老的歌谣,骑着骆驼赶着羊群走过,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妇女,顶着汲水的陶罐,娉娉婷婷摇曳生姿。

    这是高压下难得的轻松,凶悍残暴的伊儿汗阿鲁浑,率领他豺狼虎豹般可怕的军队,离开了波斯,数量大幅减少的驻军,呆在城堡里警惕的守卫着汗国的土地,随时准备用屠刀斩下反抗者的头颅,但城市、乡村中,却实实在在少了许多横行霸道的蒙古武士,以至于人们像过古尔帮节一样高兴。

    野兽般的蒙古军队,肆意奸yin着美丽的波斯女儿,掠夺百姓的财富,早已被波斯人恨之入骨,可他们有什么办法呢?“魔鬼的铁蹄,践踏着大地。隆隆的蹄声,敲击在心底。无边的黑暗,笼罩于天际。苦难的波斯呵,你无处逃离!”

    木剌夷山中老人凌厉无匹的刺客军,拜火教守卫圣火的殉教战士,哈里麾下献身真主的马木留克骑兵,统统倒在了蒙古铁骑之下,巨大的武力差距,就像强壮的武士和三岁幼儿之间那么大!

    忍耐,沉默,人们渴盼着波斯能再出一位大流士,重现当年波斯帝国的辉煌,可现实却是,不管半年、一年、两年,伊儿汗阿鲁浑总会回到这片土地上,使恐怖笼罩人们头顶。

    唉~但愿该死的伊儿汗,永远不再回来!人们祈祷着真主、光明神等等各种神圣,不放弃最后的希望。

    大街小巷,有人在窃窃私语:“你知道吗,光明圣女已经从东土回来,还带来了大汉皇帝的檄文——击杀伯颜丞相,世界征服者的征服者,他向波斯来了檄文,许诺给我们自由!”

    “大汉?”人们不熟悉这个名字。

    “大秦、汉、唐、宋,或者统称华夏,他们现在叫做大汉!丝绸和瓷器的家乡,富饶的土地,又在过去的一千年,有着光辉的战绩。蒙古大汗抵挡不了他们的进攻,阿鲁浑不得不离开波斯,前往救援!”

    听者的眼睛已开始闪闪亮,心脏开始不受控制的怦怦乱跳:“也就是说,强盛的蒙古帝国,已在大汉的打击下落了下风?”

    “对,加入我们吧,在圣女的旗帜下,为了光明而战斗!”

489章 风起阿巴丹

    波斯大港阿巴丹。全身包裹着布料的妇女们,在椰枣树荫下躲避着正午炽热的阳光,她们用莎草辛勤的编织着草席,这种精美的编织物,在万里之外的大汉帝国,特别是气候炎热的南方各省,受到普遍的欢迎。

    阿巴丹以盐业和草席闻名于世,但最近几年,这两个经济支柱中的前一个,已在大汉海盐的打击下彻底破产,所以编织草席的妇女群中,渐渐开始有失业的男性盐工加入。

    信奉光明神的波斯人,被阿拉伯帝国征服的时间并不久远,新的征服者,伊儿汗旭烈兀则信奉聂思托里安——基督教的东方分支,绿底黑十字的战旗不仅仅飘扬在辽东乃颜汗的军中,也飘扬在伊儿汗国上空。旭烈兀曾和罗马教廷联合起来打击埃及的马木留克,他的军队甚至被称为“东方十字军”。

    所以,这里的人们对可兰经的态度,还处于信与不信之间,男女相处比后世自然得多。

    就有上了年纪的妇人。和编草席的青年男子开玩笑:“贾胡尔,你不去熬煮盐巴,却和咱们女人一样编草席,难道想变成女人吗?将来会娶不上媳妇的!”

    “苏沙大妈,要是我还熬盐,将来才娶不上媳妇呢!自从大汉商人来到这里,盐巴就不值钱了,你们编的草席却越来越走俏,将来会有更多男人来编席子的。而且可恨的蒙古奥鲁官,对什么都征收高额税赋,惟有出口大汉的莎草席子税额低,哼哼,他们要讨好汉商嘛!”

    贾胡尔抬手指了指港口方向,那儿正有一艘船身修长、船尖利、桅杆高耸入云、船帆灿若云霞的庞大汉船,顶桅上高高飘扬的金底苍龙旗傲视苍穹,代表着大汉帝国凛然不可侵犯的权威。

    是的,尽管伊儿汗率领军队援救他的帝国宗主去了,但汗国沿海各总督决不会和大汉为难,还往大汉帝国贸易代表处加派了保护的兵丁。

    和大汉的贸易,能抽取丰厚的税收,撵走汉商,只会把他们推向波斯湾对面的埃及,便宜那些可恶的马木留克。没人愿意和大汉帝国叮当响的金币为难,没人愿意把财神推向红海对岸的敌人,所以,阿鲁浑率军离开后,总督们对汉商越客气了。

    只不过。一切都得服从大汉建立的贸易秩序,波斯的羊绒地毯、莎草席、猫儿眼,细兰的红蓝宝石和象牙,埃及的黄金和小麦,印度的檀香、长绒棉,大汉帝国只需要这些,而其他的特产,比如驰名世界的印度土布,蜚声中东的大马士革钢刀,还有阿巴丹的海盐,则在大汉机织布、共析钢刀剑、精制晒盐的打击下濒临崩溃。

    从陆地到达大汉,要翻越险峻的葱岭,要穿过黄沙漫漫的塔克拉玛干,再进玉门关,河西走廊入长安,波斯商人满载的驼队得走上整整一年;可大汉海船从广州港到阿巴丹,只需要短短的一个月!一艘船装载的货物,就相当于几百上千匹骆驼!

    所以在这场贸易战中,波斯商人的溃败简直理所当然,阿巴丹的盐业凋敝也顺理成章,现在的盐工贾胡尔加入编草席妇女群中。还会引来善意的玩笑,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将会见惯不惊……

    苏沙大妈看了看汉船,悠然神往:“是啊,听说那大汉遍地黄金,要不汉商怎么会这样有钱呢?只怕总督、苏丹们都赶不上人家的财富呢!唉~要是能去一趟大汉见见世面,大妈我就是死了也值喽!”

    旁边编草席的女人们,就捂着嘴吃吃笑得欢,有年轻女孩子一推她的肩膀:“苏沙大妈,您要年轻二十岁,去了大汉怕不红透半边天?现在嘛,也许涂厚点粉,还能骗骗喝醉了酒的老水手。”

    “去去去,大妈年纪大了,才没人要呢!”苏沙大妈的脸微微红,倒是不以为忤。波斯本土的光明教,鼓励女性用身体换取财富,当年波斯帝国极盛时,都波斯波利斯庞大的神庙中,无数妙龄女郎接待着四方恩客,祭拜光明神的同时,也替自己积攒一笔丰厚的嫁妆。

    贾胡尔闻言倒是笑笑,对那妙龄女子道:“汉商不是常招募咱们波斯女子吗?我瞧阿斯丽妹妹这么漂亮,就好像侍奉光明神的神女一般,要是去应募,一定能选上,到时候去大汉天朝享福,不是好过编草席百倍?”

    大汉,无疑是波斯女子心目中的圣地。那儿有漂亮的丝绸,有精美的瓷器,有丰饶的生活,近来从那边传回的消息,一旦被纳为妾室,还能入籍,今后就和他们的那啥“公民”相同,便是回到波斯,见总督、苏丹们,竟能分庭抗礼而不须跪拜!

    因为光明教除圣女之外都以身体侍奉神灵的缘故,波斯女子并不注重贞洁,而美艳、富于异域风情的胡姬,在东方的青楼瓦舍颇受欢迎,近来不少汉商过来招募女子,引得阿巴丹人心浮动。

    人类的文明史上,技术从高级文明向低级文明扩散,女人则相反。

    年轻的阿斯丽不过十七八岁光景,碧绿的眼睛、丰润的红唇,相貌着实漂亮,听了贾胡尔的话,登时心思活泛起来:父亲辛勤耕作,大部分出产却被蒙古奥鲁官收走,年幼的弟弟。正在学习文字和算术,预备将来替本城的总督老爷做个小吏,学习的花费也极大,单靠自己编草席可不够啊,对了,还要缴纳三人份的人头税,如果在本城出卖**,微薄的收入还要被伊儿汗的征税官搜刮……天杀的蒙古人,天杀的伊儿汗,光明神怎么不降下天罚的烈焰,把他们的灵魂烧灼成灰?

    但现实让人无奈。阿斯丽向往着传说中的大汉,却又不太自信:“我,我能去吗?听说去应募的,都是绝色女子呢!”

    苏沙大妈笑起来了:“嗨呀,你就放心去吧,要是咱们的阿斯丽还选不上,只除非汉商的眼睛瞎了!”

    汉商招募,都在大汉帝国驻阿巴丹的商务代表处,阿斯丽满怀希望到了这里,却扑了个空:大门紧闭,内圈汉兵,外圈本城的突厥兵,重重守卫森严,没有一个人进出。

    阿斯丽失望的离开了,她好奇的看了看那神秘的、象徵着财富的大汉商务代表处,心道:是谁的到来,使汉商关上了大门?

    戒备森严的商务代表处内,本城的突厥总督阿史那莫央正面临着人生中最重要的选择,炎热的夏季,他的额头却冒着冷汗,浑身冷冰冰的,如坠冰窖之中。

    大汉商务代表处商贸参赞何孝贤悠然自得的捧起德化象牙白瓷杯,轻轻吹开茶花儿,慢慢小口啜饮着。

    自波斯帝国解体,呼罗珊波斯故地就先后被阿拉伯人、塞尔柱突厥人、蒙古人征服,一波又一波的铁蹄践踏了这块古老文明的土地。

    阿史那莫央这个突厥人,是塞尔柱突厥的后裔,阿巴丹地方的豪族。以数万蒙古铁骑狂飙巨*般席卷中东的旭烈兀,因为文化和人数的差距,无法直接统治偌大的伊儿汗国,因此他任命各地投靠他的突厥、阿拉伯和波斯人为总督,协助他统治这庞大的国家,阿史那莫央就是其中之一。

    何孝贤缓缓开口道:“大汉帝国的商船,无论在德里苏丹国、埃及还是波斯,都受到至高的礼遇,也给你们带来金灿灿的钱币;东印度公司控制着印度的棉花、细兰的宝石、阿拉伯的胡椒,它以掌握的定价权。随时能让一位苏丹财,让另一位苏丹破产;大汉海军的军舰,巡行在马六甲海峡以东的大片海域,南洋总督府的手,迟早要伸到印度洋、波斯湾;大汉的陆军,在东方击败了金刀九拔都张弘范,击败了长生天庇佑的伯颜丞相,蒙古大汗忽必烈已经计穷力竭,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阿史那莫央不知道张弘范,但他知道伯颜,这位长生天庇佑的丞相大人,本是旭烈兀汗的丞相,入朝忽必烈后受到赏识,便留在大都供职,其后他的赫赫功绩,还有亦思马因和阿老瓦丁击破东方名城的光荣,更是在波斯故地广为传播。

    “伯颜,是那位长生天庇佑的伯颜丞相吗?”阿史那莫央惊得瞪圆了眼睛,在他心目中,伯颜已是天下无敌的战神,这神一般的统帅,竟然被大汉击败?那么大汉到底强大到了什么程度,简直难以想像了!

    “不错,便是你口中那位伯颜,他率领曾在杭爱山击败海都汗的雄师劲旅来到江南,却被我大汉皇帝一战全歼!”何孝贤顿了顿,语重心长的劝道:“总督大人姓阿史那,想我中华盛唐时候,突厥人有无数姓阿史那的英雄,替我华夏开疆拓土,以忠勇赢得了信任。总督何不追随前人,效忠我大汉?倘若立下功勋,朝廷必不吝茅土以封!我们中华有句古话,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望总督早作决断!”

    我、我……阿史那莫央嘴唇嗫嚅半天,也没吐出一个字来,大汉帝国虽然强盛无比,毕竟远在东方,当今的伊儿汗阿鲁浑,麾下铁骑劲旅却随时可能杀回波斯!

    当年旭烈兀汗兵锋所及无不摧糜,木剌夷圣战者、哈里的殉教战士、光明神的侍从,全都无法抵挡,蒙古大军的兵威令整个波斯瑟瑟抖,给阿史那莫央心头,罩上了一层可怕的阴影。

    何孝贤冷冷的看着这个突厥人,心头已有了三分不屑,阿史那便是狼的意思,以狼为姓的马背民族呵,波斯甘甜的椰枣是否磨去了你们的棱角?素称文弱的汉人,敢于前赴后继独力抵抗蒙元,前后长达四十多年,便是陈淑桢一介女子,也敢起畲汉义军奋力一搏;以狼为姓的突厥人,却不敢在伊儿汗大军外出、内部空虚,又有外援帮助下作博浪一击!

    不过,何孝贤还有最后一张王牌没有打出,现在他翻出了这张必胜的底牌。

    “光明圣女数月前已携大汉皇帝圣旨到此,于波斯故地召集光明教旧部,即将再树义旗。总督大人可愿意觐见圣女么?”

    阿史那莫央倒抽一口冷气,早就传闻圣女回到了波斯,他派人四下打听却一无所获,只当是谣言罢了。

    哪晓得大汉使节言之凿凿,竟然是真的!

    自从大流士建立地跨欧亚的大帝国,给波斯带来无上的荣光开始,一千五百年来,光明教一直统治着这片土地,即使阿拉伯人用火和剑传播真主的意志,光明神的火焰也从没在这片土地上熄灭!强悍无匹的蒙古大军,能熄灭神殿中的火焰,却无法熄灭波斯人心底的烈焰!

    大汉帝国的支持,伊尔汗兵力的空虚,再加上光明圣女登高一呼……阿史那莫央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血压急剧升高,动脉血管中汹涌澎湃,血液冲击着太阳穴,一胀一胀的头晕目眩。

    他的声音在颤抖:“敢问天朝贵使,光明圣女,此时在何处?”

    “在此。”一个清冷、仿佛不带任何人类感情的声音,从帷幕后响起,全身素白、面庞笼罩着一层轻纱的塞里木淖尔,在侍女阿丽雅搀扶下款款走出。

    阿史那莫央的瞳孔,瞬间缩小成一道缝,聚成一线的目光,停留在塞里木淖尔洁白柔嫩的脖子上:她颈项上纯金打造的项链,作太阳造型,内圈绘着熊熊烈焰,外圈十二道金芒向四周呈放射状——正是光明教圣物“太阳的智慧”,而她握着的黄金鹰头杖,则称为“至高无上的权威”,装饰着眼镜蛇形花纹的腰带,叫做“生命的守护”,被侍女搀扶故而抬起的左手无名指上,带有一颗小小印章的戒指,上面用古老的楔形文字写着:“光明神的印记”!

    洁白的神袍、高贵无暇的神态,四大神圣的法器,雄辩的证明了她的身份,阿史那莫央总督垂下了头颅,双手交叉贴在胸口,毕恭毕敬的弯腰致敬:“光明神在人世间的投影,智慧的化身,地狱恶魔的死敌,驱除一切邪恶和黑暗的至圣至贤呵,我,阿巴丹世俗的统治者,以卑微的姿态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塞里木淖尔微微一笑,恍如神灵般威严,令阿巴丹的总督不敢仰视。她知道,阿史那莫央的谦卑只是表现在嘴皮子上,所谓阿巴丹世俗的统治者,这一句分明是摆明身份,要开盘子讲筹码了。

    不过这样也好,这位总督大人,显然已经倒向了大汉,现在的讲价还钱,不过是为了得到一个更好的价码。

    她素手纤纤,取出了离开大汉时,楚风给的圣旨,展平了双手高举,光明神的威严,和大汉帝国在人世间的权威集于一身,在阿史那莫央的眼中,似乎比真正的光明神还要令人敬畏,以他的身分地位,竟产生了顶礼膜拜的想法。

    当然,他没有觉,塞里木淖尔深邃碧绿的眼睛中光华灿烂,正在不知不觉的影响他的心智。

    楚风的圣旨,因为给西域各国各族,所以用词浅白,塞里木淖尔又用波斯文翻译了一遍,阿史那莫央便能看懂:

    从捕鱼儿海到底格里斯河,从辽北水鞑靼万户府到基辅罗斯,呼罗珊波斯故地,基辅罗斯,玉龙杰赤,撒马尔干,巴格达,大不里士,以及所有生活在蒙古铁蹄之下,为生存而苦苦挣扎的人民应该知道,传承华夏文明、中央天朝的大汉帝国不会漠视你们被压迫,不会原谅你们的压迫者。当你们奋起抵抗蒙古帝国的侵略,保卫生命、财产和自由的时候,大汉帝国将站在你们一边,像强汉和盛唐那样主持正义。

    那些面对着顽羊角弓、铁叶三棱箭和大汗弯刀的威胁,不畏惧死亡而奋起抵抗的起义者应该知道,大汉帝国知道你的潜力:你们民族国家未来的领袖。我们也许诺,只要你们到临安,到开封,到长安朝贡——就像你们祖先做的那样,大汉就将以中央天朝的名义册封你们,授予你们统治的权力,并以强大的军队和丰富的财力,保障这种权力。

    而蒙古帝国四大汗国的统治者应该知道,大汉生为华夏的传人,我们仍然抱有炎黄先哲的信念,“汉皇帝临御天下,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你们的不义统治,必将在汉军和各族人民携手打击下,化为梦幻泡影……

    “中央天朝的名义册封你们”,看到这里,阿史那莫央就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强盛一时的突厥帝国,阿史那的先祖们,就是接受大唐的册封!

    不奢望重现突厥帝国的荣光,只要得到中央天朝的册封,就远比阿拉伯哈里册封的苏丹、蒙古大汗册封的汗王更为荣耀,也更为有力!

    “我只有一个问题,”像恶狼一样紧紧盯着圣旨,阿史那莫央问道:“什么时候起兵?”

    塞里木淖尔微笑着,把那份圣旨珍而重之的收回了怀中,没有人知道,这位圣洁的光明圣女,是多么看重楚风写给她的圣旨——当然,和阿史那莫央看重它的原因截然不同。

490章 钓

    时值盛夏,新落成的大汉帝国临安皇宫中。小桥流水、蝉鸣声声。

    “笨弟弟,傻弟弟!”圆滚滚的胖丫梳着双丫髻,雪团般可爱,只不过这位可爱的小公主正做着不怎么可爱的坏事:她拿着只蝉蜕逗引还在呀呀学语的“小楚风”,好奇的小弟盯着那蝉蜕,简直比什么都感兴趣,步履蹒跚的追着,偏生胖丫不给,引得他小嘴一瘪,哇哇大哭起来。

    可怜大汉帝国的太子爷,为了只蝉蜕哭得伤伤心心……

    “敏儿妹妹,我瞧咱们这位太子爷,将来只怕要被女孩子欺负呢!”凉亭中,雪瑶拿敏儿打趣。轻轻抚摸着微微隆起肚皮,雪瑶也有了身孕。

    敏儿毫无心机,说话也是十足十的大实话:“是啊,就像楚哥哥一样,总是被你们合起来欺负。”

    雪瑶闻言一愣,她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倒是旁边的乌仁图娅把一张栗色的俏脸,羞得通红。

    草原明珠的小腹也微微隆起。竟和雪瑶同时怀上了孩子。她想起了那个荒唐的夜晚,自己留在雪瑶房中说些体己话儿,哪晓得本来在敏儿房里的楚呆子,不知怎么的又摸了进来,居然三个人就……

    她正眼也不敢瞧敏儿,偷偷瞟了她一眼就赶紧收回了目光,心下思忖:莫非,她都知道了?

    荷塘中红莲怒放,花朵随着微风轻轻摇摆,另一头的水榭里,靠着栏杆支起三根钓竿,楚风正和陈淑桢、赵筠两位大美人钓那莲池中的金鲤。

    天气炎热,陈淑桢这位八闽女儿赤着双白生生的脚,浸在池水中取凉,轻轻晃动,比嫩藕还要细腻白皙,楚风的心思就从金鲤移到了美人鱼身上,看着看着,目光就从人家双足往上溜,修长而略显纤细的小腿恍如她家乡精致的德化象牙瓷,白嫩温润的大腿在轻纱衣下若隐若现,哪儿是叱诧风云的女元帅?分明是飞天神女下凡尘!

    忽然赵筠吃吃的笑起来,“红花绿叶白莲藕,本来这莲池中莲叶碧绿,红莲怒放,我还道独独缺了最末一样,不曾想淑桢姐姐到这池边。三般宝物都全了。”

    却见这位故宋朝的大长公主、大汉帝国的第一皇后,比起和楚风初见之时的青涩,更多了几分成熟的魅力,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清丽出尘的仙姿中多了一层为人妻子的妩媚。此时作家居打扮,漆黑的头披散下来,脑后粗粗的用金环束住,满头青丝光可鉴人,更衬得雪肤莹白如玉、吹弹可破。

    陈淑桢为人霁月光风,洒脱得很,闻言就说:“筠妹就会打趣,说什么红花绿叶白莲藕,殊不知从我这边看过去,荷塘、水榭,再把你加进画中,便是一幅美人赏荷图呢!”

    “陈姐姐谬赞了,要说画儿,咱们中间这位才是个典故呢!”赵筠秋波婉转,在不言不语的楚风身上停留片刻,笑道:“看。这位一言不的,岂不是姜子牙渭水垂钓待文王?”

    陈淑桢也道:“半日了也不曾钓到一条鱼,依我看呐,还不如用剑刺呢!这呆子不是钓鱼,是来被鱼钓的。”

    皇宫荷塘中的鱼儿,每天定时投喂,从来不缺食物,一尾一尾养得肥肥大大,圆胖可喜,此时还不到它们吃食的时间,自然不会来咬楚风的鱼饵。

    “啊~~”楚风伸了个懒腰,“本呆子不会钓金鲤,只会钓美人鱼,一、二、三、四、五,一钓就是五条!”

    瞧着楚呆子得意洋洋的模样,赵筠和陈淑桢恨得牙痒痒,没见过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怎么当初鬼迷心窍,就被这家伙骗了来?

    赵筠想到了当初泉州初见的一幕幕,之后父亲秀王兵败身亡,蒲寿庚降元,自己夜奔泉州城外,误投军营中遇到这家伙……

    陈淑桢则想起了与楚风联兵北上,援救开府兴国的文天祥,怪不得那阵子他大方得很,兵器、粮食、军饷流水价送,到头来畲汉义军成了大汉帝国的第一军,自己也从大宋的经略闽广安抚制置大使,变成了他的皇后。看来,从一开始,楚呆子就包藏祸心呐……

    殊不知时光倒转,一位女诸葛一位巾帼元帅,还是会奋不顾身的自投罗网!而且被骗得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宁往直中取,不向曲里求,排下银丝线,愿者自上钩~~”楚风这家伙说不得,说他胖还就真喘起来了,摇头晃脑的装渭水钓客姜太公。

    “这家伙!”赵筠笑得推了推他肩膀,突然秀眉微蹙,似乎想到了什么。钓鱼,难道他在‘钓鱼’,等那‘愿者上钩’?

    “为什么中原汉军四个军的兵力在黄河南岸止步不前,为什么辽东骑兵师、骷髅师又止步于宁锦防线,为什么四川第二师滞留汉中不出秦川?”赵筠把前一段时间总揽全局战况而产生的疑问,像连珠炮一样打了出来,最后她疑惑的问:“夫君意欲何为?”

    陈淑桢也疑惑的看着楚风,最近两个月,汉军如火如荼的中原攻略完成之后,就转入了休整,而实际上当时北元兵力虽不下二十万。却被套在哈喇和林、上都路、应昌府、六盘山各大营,中原腹地极度空虚,开封之战损失很小,洛阳、襄樊、南阳更是传檄而定,汉军完全可以借百战百胜之余威,将战线向北方再推一段距离。

    难道,楚风是有意为之?

    “是的,我在钓鱼。”

    忽必烈以汉地的财帛子女和蒙古大汗的宝座,来钓四大汗国、岭北诸王为其所用,楚风何尝不是在排下香饵钓金鳌?

    他点点头,看着池中游弋的金鲤。缓缓道:“蒙古帝国的庞大,出了人类史上任何一个大帝国,我们的任务绝非北逐蒙元出大都,汉军绝不能止步于长城沿线,因为那样的话,敌人就会以草原为基地,休养生息,就像恶狼舔舐着伤口,一旦伤口痊愈,他们就会再次南下侵袭!”

    楚风身处的宋末元初,之前的历史上有匈奴、鲜卑、契丹、女真、蒙古先后入寇中原,之后还会有鞑靼、瓦剌、满洲,七十年后的元顺帝北逃,他的残余势力尚能和大明周旋两百多年,消耗九边无数人力财力,耗空了大明王朝的国库,掏虚了大明的身体,以素称雄主的忽必烈以及此时还势焰方张的四大汗国,如果汉军止步于长城沿线,又将是旷日持久的消耗战。

    宋末、明末,两次资本主义萌芽被扼杀于摇篮之中,现在的大汉帝国虽然雄踞东亚,楚风却不敢拿华夏的前途来冒险。只有彻底的消灭那些危险的敌人,我们这个古老文明才会更加璀璨辉煌!

    “不仅要封狼居胥山、饮马捕鱼儿海,还要将那个马背民族崛起的策源地,纳入大汉的统治之下,把野蛮战胜文明的可能,永远扼杀!”

    楚风的平静脸上,竟带上了一层舍我其谁的霸气,令赵筠和陈淑桢凛然心折。

    “几千年来,爱好和平的中原农耕民族之于掠夺成性的漠北草原游牧民族,总是被侵略、被屠杀,然后反抗、反击,无论霍去病封狼居胥、醉饮酒泉,还是李靖北击突厥三千里,都是敌人先挑衅、残杀我百姓之后,朝廷被动做出的反击。被侵略、反击、领土扩张、衰落、收缩、被侵略……但是,我们为什么不能主动出击,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个问题?四大汗国,哼哼,成吉思汗打下的土地,便作为侵略华夏的赔偿吧!”

    陈淑桢惊得瞪大了眼睛,原来楚风的野心如此之大,原来他不仅仅要汉唐故地,还要整个蒙古帝国!

    “不错,应该是这样的,”赵筠点点头,精准的思维让她很快从惊讶中醒了过来,“忽必烈不仅是大元这个中原王朝的皇帝,还是蒙古帝国这个马背帝国的大汗,之前设想敌人仅仅是北元军队,完全是我们一厢情愿。”

    当然!就算四大汗国不听忽必烈指挥,蒙古帝国的侵略本性,也使他们不可能放过富庶的汉地!

    楚风清楚的记得,明成祖朱棣时期,蒙古帝国继承者、帖木儿帝国大汗,蒙古史上继忽必烈之后又一个雄材大略的瘸子,曾在统一中亚、中东,占领大马士革,击败当时强盛的奥斯曼土耳其并生俘其皇帝之后,率领百万大军东征大明,哪知人算不如天算,野心勃勃的帖木儿病死在了东征路上,他的大军没能踏上大明尺寸土地。

    但历史已经被改写,楚风不敢确信将来的“帖木儿”会不会病死在东征路上,更何况还有鞑靼的伯颜猛可、瓦剌的也先太师……不彻底击败蒙古帝国,将来华夏的威胁实在太多太多!

    “既然忽必烈想方设法把四大汗国的军队调回中原,咱们何不将计就计?与其到漠北寻找飘忽不定的游骑,倒不如收缩兵力、继续力量,在长城沿线给他们致命一击!蒙古帝国幅员三千万平方公里,统治成千上万个民族,他们本来就坐在了火山口上,一旦主力部队被咱们消灭,各汗国被压迫民族的反抗烈焰,就会烧焦大小诸王的屁股!”

    楚风斩钉截铁的道:“四大汗国,必须全部消灭,华夏的敌人,我要一一斩下他们的头颅!然后沿着蒙古西征同样的路线,去‘解放’那些被压迫的西域各族——到时候大汉兵威之下,从玉龙杰赤到伏尔加河畔,传檄可定!”

    说到“解放”两个字,楚风严肃的面容就带上了几分揶揄的笑意,赵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她笑道:“就像解放南洋诸岛上的猴子们?”

    “当然,汉商会很高兴的,我们把原料产地和倾销市场扩大许多倍。”楚风点点头,大汉帝国把南洋猴子们从头人、酋长、大毛拉手中“解放”出来,然后就成了大汉的廉价劳动力、剥削对象,但不管怎么说,土人的生活终归比过去好了很多,称之为解放,倒也不算沽名钓誉。

    “那么,我们还有多长的准备时间?”受楚风的感染,陈淑桢严肃的面色也变得,“四川第二师、辽东的骑兵师、金刚师,还有时间进一步扩充吗?”

    楚风扳着手指头算道:“四大汗国有远有近,还得算上忽必烈传檄使者过去、各汗国再动员军队的时间……那么,海都的大军就在杭爱岭一线和元军对峙,他最快五个月就能到;伊儿汗要翻越葱岭,不管走天山南路还是天山北路,至少得七个月;金帐汗嘛,当年拔都西征,春天从蒙古草原征调军队,秋天就到了伏尔加河,那么他从伏尔加河畔的拔都萨莱城到长城沿线,当在一年之内。”

    “一败再败,忽必烈这位天之骄子早已胆寒,他决不会犯分兵冒进的错误,这一次,他一定会等到四大汗国的军队全部集中,才以蒙古帝国的全部力量动进攻。”陈淑桢冷笑道:“距张珪败亡、汉军兵进中原已有了四五个月,忽必烈的使者早已到了波斯,也就是说,咱们从现在开始,还有八个月的时间厉兵秣马。楚兄何不早征兵敕令?”

    楚风苦笑了一下,实际上他也未尝不有犹豫,现在集中兵力动攻势,虽然时间比较紧,还是有五成以上的把握可以在漠北各大营驻军和海都来援前,驱逐蒙元出大都,然后稳固长城防线,像大明王朝那样依托长城和蒙古草原上的敌人打拉据战——这样也最稳妥,短时间内汉军子弟兵付出的牺牲也最小。

    劣势就是无可避免的让蒙古帝国在漠北得到喘息的机会,让战争成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而目前的大汉帝国,正是华夏文明从陆地走向海洋,从小农经济走向资本主义的关键节点,这样的消耗对它会产生什么样的负面影响?楚风不愿意去赌,但他知道,后世孤悬海上不受外敌威胁的大不列颠完成了工业革命成为日不落帝国,而遭受金帐汗野蛮侵袭的俄罗斯,直到二十世纪初还是一个扶木犁的农奴国家!

    放弃北驱蒙元的时间窗口,把宝贵的时间用来扩军备战,执行消灭四大汗国主力部队的计划,冒险的成分就大得多,此战汉军儿郎付出的代价,也远远大得多!

    正因为迟疑未决,楚风才以钓鱼来平息心境,试图解开那团乱麻。

    “这样的危险,值不值得去冒?这样的代价,值不值得付出?我赌的不是个人荣辱,而是华夏国运,千万人的生命呐!”

    楚风喃喃的念叨着,作为一个后世安定社会中成长的大学生、小白领,被命运之舟扔到了宋末这个华夏陆沉的乱世,赶鸭子上架般建立军队护卫百姓、创办学校传播文明的火种、兴办工商富国强兵,和传说中的文天祥、陈淑桢、陆秀夫、张世杰、陈宜中生了种种交集,心智阅历也逐渐成长,但帝国越大、压在肩头的担子越重,个人的一个决定就能决定历史的走向、文明的盛衰和千万人的生命,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怎么不让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呢?

    地位越高、责任越重,看着市面上越来越繁荣,看着大街上熙熙攘攘,南来北往的人流,看着小学校中天真可爱的孩子,那种乾坤一掷,以天下苍生为赌注的豪情壮志,只怕是全无心肝的恶魔才能生得出来!

    “楚兄,相信自己。”陈淑桢的臻靠到楚风肩上,深情的道:“当年往空坑援助文丞相,李恒势焰方张,其后张弘范五路四十万大军进剿闽广,在石鼓山以各山寨民军抵挡张弘范长驱万里的铁骑,还有如天神般不可战胜的伯颜丞相,不都被大汉踏在了脚下?君统大军,妾为前驱,有汉军虎贲数十万,有陆猛以下名将如云,必能战而胜之。”

    赵筠则伸出白玉般的柔萸,轻轻握住了楚风的手,“小时候常听父王说,高宗南渡之后,小朝廷偏安苟且,把长江当作天堑,只知道暖风吹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然则蒙古帝国未灭,狼居胥未封,汉军止步于长城之南,和小朝廷偏安江南有何区别?长江和长城,是护卫我华夏的屏障,却不是炎黄嫡裔止步不前的羁绊!”

    “好、好,两位夫人都说的好!”楚风的眼睛中没有了迟疑,比以往任何时侯都要亮,灿若晨星。

    不论长江还是长城,都不是华夏的边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天才的将军陈汤在千年前就向世界出了华夏文明的怒吼,难道拥有工业文明、纵横大洋之上的大汉帝国,开疆拓土、一统寰宇的雄心壮志,还不如千年之前的老祖宗?

    他霍的一下站起身来,对赵筠道:“替我传下圣旨,东瀛三岛的震天师调回来,加上辽东骑兵师、骷髅师大力吸收乃颜部骑兵,半年内扩编为三个能快机动的军;四川第二师扩编为军,按山地步兵编制,准备出秦川威胁六盘山,兵源要征召荆湘湖广移民子弟,为了保卫四川天府的田园,他们定会奋力一搏;其余中原四个重装步兵军加强整训,准备大战!”

    话音刚落,就听得胖丫奶声奶气的叫道:“鱼儿咬钩了,爸爸,鱼儿咬钩了!”

    陈淑桢眼疾手快,抓住钓竿往上一提,哈,好大一尾金鲤随着钓线跃出水面!

491章 有“朋”自远方来

    “啊~伟大的海洋时代已经降临。我简直难以置信,一个月前还在宇宙四方之王居鲁士大帝的故乡,今天就踏上了遥远的中国。刺桐港、光明之城,愿天父的神恩庇护你!”

    泉州港口,番汉商客莫名其妙的看着一位身穿绛红色丝绸袍子,头顶中央剔光、四边垂着头的色目番人,跪在码头栈桥上,先是双手高举向天,大声叫喊着什么天父、神恩的,然后又不停的亲吻脚下土地。

    汉商们议论纷纷:“莫非这人得了失心疯?虽是个番客,咱也替他出两块钱,送到医院去瞧瞧吧!”

    从波斯过来的海商依波达见多识广:“咦,这是罗马教廷的红衣主教,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泉州?”

    汉商王德润饶有兴趣的看着红衣主教,就像看耍猴戏似的,漫不经心的道:“我只晓得和尚庙有方丈有座有知客,道观里有天师有真人有道长,这个红衣主教是个什么货色,当得个小沙弥么?”

    依波达摇头苦笑。他从伊儿汗统治下的波斯逃到汉地,才知道什么是天上人间:这里的大汉帝国强盛无比,汉军的炮舰巡行大洋。就连印度洋上恶名昭彰的黑海盗,也不是他们的一合之敌,百姓生活之丰饶,远胜过波斯故乡……唯有一点不好,骄傲的百姓们不大看得起番客,总是用海獠、夷狄等等带着侮辱性的词儿称呼自己,在汉地生活了一段时间之后,依波达知道那些带着反犬旁的字眼,几乎都不带褒义。

    可他们有这个资格!那恐怖的上帝之鞭呵,继阿拉伯和突厥人之后,又一次摧毁了波斯人的自信;惟有他们能够抵抗四十多年,并在那位天才的皇帝带领下,将战线不断北推,炎黄子孙有权力傲视四方。

    所以依波达只是平静的告诉汉商朋友:“红衣主教是欧洲仅次于教皇的大人物,每一个都相当于罗马亲王,上帝在人世间的代言人、执掌一切的罗马教皇,便是由红衣主教们选出。”

    “哦,原来如此,大约是个番僧头子吧!”王德润并不在乎什么亲王,南洋千岛万国,土王满街走、亲王不如狗,那些一国之君们都是大汉的奴才走狗罢了,如果拿普通百姓的公民身份和他换,只怕他立马跪地下叩谢梵天大神!

    “看他那样子,神神叨叨的,一点儿也没有高僧虚怀若谷的气象,就算修了庙。我也不会拜的!”王德润很有点看不起红衣主教。

    依波达快要晕了,在欧洲,一位国王的权势都不一定能赶得上红衣主教,这些代表耶和华的牧羊人,随时随地都有无数信徒匍匐脚下,红色的法袍标志着至高无上的神权;到了中华,却被人当猴戏看,真正威风扫地了!

    王德润抬脚走了两步,突然又转身回去,在依波达惊讶的目光中,朝堂堂红衣主教身下扔了几张零票子,嘴里还念念叨叨:“兄弟三十多还没子嗣,贱内在文昌帝君庙许了愿,见僧就布施,见庙就下拜,这番僧好歹也是个僧嘛……”

    依波达哭笑不得,赶紧拉着他走路,“德润兄,时候不早了,之甫兄、玉澜兄还在望海楼边等咱们谈那批波斯绒毯的事情呢。”

    “好好好”,比起虚无飘渺的神灵。王德润更关心实打实的生意,拉着波斯商人依波达就跳上马车,一路摇着铃铛朝望海楼去了。

    突然有人把几片花花绿绿的纸扔到自己脚下,红衣主教布雷默好奇的捡了起来,映着阳光左看右看,欢呼雀跃道:“啊哈,多么精美的小画片!上面画着的船,形状简直就和咱们乘坐的没有两样……咦,怎么这几张上的图案完全相同,好像印出来的……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神奇无比的印刷术?”

    于是码头上的番汉商客,就看到一个红袍秃顶的家伙,拿着几张十块的大汉金钞看来看去,好似捡到稀世珍宝一样。

    “哼,没见过世面的洋包子!”有人朝海里啐了口。

    大汉帝国繁荣昌盛,军事上一再胜利,拜教育的逐步普及、关汉卿和说书先生梨园戏子们的努力以及各种报纸的鼓吹,军心民气也持续高涨,现而今国货、土货是最好的意思,与之相对,沾上“洋”“海”“番”的,则带着贬意。

    众多鄙夷的目光,布雷默浑若不觉,倒是他身旁的马可.波罗,脸上有些**辣的了。

    乃颜汗战死、乌仁图娅成为大汉帝国的第五皇后,辽东改土归流实行汉制,马可.波罗这位利用乃颜信仰聂斯托里安教以便顺畅开展工作的贸易代表,就没必要继续留在辽东了,同时随着东印度公司把触角伸向阿拉伯海、波斯湾和东非沿岸,海上丝绸之路和西方世界的联系变得日益紧密。马可.波罗就以财税部海关监督的职务,被派驻到泉州,这座刺桐港、光明之城,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

    当然,除了海关监督这份纳入大汉官员体系的薪水,辽东贸易的提成和玻璃工业的股份也继续保留,让威尼斯商人了大财,所以他非常乐意到这里来,以便就近照顾自己的玻璃生意。

    在这里,不仅天竺、波斯,就连非洲那些富有黄金宝藏的地区,也有着日趋紧密的联系,当马可波罗在泉州看见成群结队穿得五颜六色的黑人时,几乎认为自己是在波斯湾的霍尔木兹或者耶路撒冷,而不是东方的中国。

    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技术进步让世界变得更小,回想当年从威尼斯乘船到霍尔木兹,两个月没有等到来中国的海船,只好走陆路翻越险峻的葱岭,穿过西域黄沙……足足走了两年多才从霍尔木兹走到上都路,见到那位凶狠残暴、好大喜功的蒙古大汗。

    现在呢,皇帝亲自设计的剪式船,平均度达到了惊人的十节。从泉州出,到达波斯湾,只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是陆路的三十分之一!

    唉~要是能乘船直抵地中海就好了,自己的家乡,水城威尼斯,到泉州也不过两个月的时间,说不定把新大陆那些奇奇怪怪的有袋类动物弄回欧洲展览,又能大赚一笔呢!

    马可.波罗摇摇头驱除了脑子里的幻想,第一,波斯湾和地中海之间隔着大片陆地。红海虽然和地中海很近,两者之间的苏伊士却是陆地而不是海洋;第二,十字军已遭到彻底的失败,从埃及到大马士革,全都飘扬着马木留克的绿色新月旗,基督徒要通过那里,承担的风险可不小。

    他又看了看这位教皇尼古拉四世的使者,被驻息辣的南洋总督府送到泉州来,由自己接待,但这位红衣主教大人,到底是什么来意呢?(猫注:尼古拉四世向中华派出使者是史实)

    实在无法忍受旁人看马戏似的目光,马可.波罗终于出言提醒“尊敬的枢机阁下,您手中的纸片是大汉帝国的钞票,一种货币。”

    “神奇的帝国!神秘的东方!竟然以毫无价值的纸片作为通行货币!”布雷默突然停下来,腆着脸满怀期待的问道:“它的价值是多少?”

    尽管马可.波罗很不耐烦了,他还是详细回答:“您手中的三张十元钞票,价值约等于一枚威尼斯银币,在本地可以购买一套普通的德化瓷器,或者一件棉布衬衣。”

    “哈,真神奇啊,我只是跪着祈祷,就有人送来了财富。欧洲,我们还要用赎罪券,那些傻瓜才回乖乖的掏出钱来,东方,上帝祝福你!”布雷默兴高采烈的把钞票揣进怀里。

    此时的欧洲,黑暗的中世纪还没有离去,无数国王、贵族匍匐在罗马教廷的脚下,宗教裁判所用火刑架压制着进步的思想。

    为了尽可能的搜刮钱财,教廷画出了许许多多纸片,叫做“赎罪券”,声称世上所有人都有罪,而购买了赎罪券就能洗清罪孽,死后上天堂;同时各地教堂还找来一些莫名其妙的“圣物”高价出售,什么耶稣的骨头,圣彼得躺过的草席,圣母玛利亚生耶稣时的马槽……真假也没人知道。反正全欧洲老百姓买的“圣骨”,凑起来能拼成整条恐龙。

    这个时代的罗马教廷和大小神父、司铎、主教们,不是很贪财,而是非常贪财!就算乌鸦群中真有只白的,显然布雷默也不是那一只,他又把大汉金钞摸了出来,仔细的观察着,若有所思……

    “枢机主教阁下,咱们在罗马的那位‘父亲’,给东方带来了什么福音?”马可.波罗将一枚金灿灿的千元金币塞进布雷默的怀里,微笑道:“您知道,贸易的形势变化很快,而威尼斯商人总是会提前做好准备。”

    纯金的货币,而且铸造如此精美!布雷默连假意推辞都省去了,将金币举到嘴边贪婪的咬了一口,确认它的纯度之后,就紧紧攥在手心,一刻不肯放松。

    “伊儿汗阿鲁浑和我教廷联合起来,对付埃及的马木留克异教徒,但东方传来了让人惊讶的消息,强悍的蒙古帝国似乎已经走过了它的巅峰……”布雷默笑笑,露出一**像吸血鬼的白森森的牙齿,“威尼斯商人都知道,教廷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临安大汉帝国皇宫基本上原样复制琉球汉皇宫,辉煌的炎黄盛德殿,楚风大马金刀踞坐御座之上,给觐见的红衣主教带来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东方华夏的皇帝,这个世界上最强盛帝国的主人,世界征服者的征服者,天可汗,南洋诸岛的霸主……布雷默仔细计算着外国人口中,这位中华天子的众多头衔,每一个的份量似乎都过了派遣自己到此的“罗马教区主教、罗马教省都主教、西部宗主教;梵蒂冈君主、教皇”。

    是的,在此之前,布雷默早已感受了华夏的光辉,比炎黄盛德殿的巍峨壮丽更早,比临安城外大汉军队的赫赫武功更早,就在他抵达南洋总督府驻地之前,就深切的感受到了——遮天蔽海的军舰,船帆像云霞一般灿烂,劈波斩浪,视万里海疆如通衢大道,大汉国威远布波斯,罗马教皇的使者从波斯乘上汉船开始,就知道自己出使国度的强盛。

    在地中海,人们出远海时都要往装肉食的木桶中扔一条臭的鱼——长时间航海,肉会臭、生蛆,臭鱼可以把大部分的蛆虫吸引来附着其上,人们从木桶中取出鱼,肉里剩下的蛆虫就少了许多……

    而在汉船上,布雷默惊讶的现,人们不用干这种傻事,他们打开一些薄皮铁疙瘩,就有美味的肉食,那种东西,叫做“罐头”。

    航海,淡水是十分紧张的,热那亚和威尼斯的航船上,一只只木桶装水都还不够,海员必须忍受干渴。

    汉船,专门的淡水舱装着整舱的清水,甲板上还有集雨器收集雨水,当淡水供应充足时,船员们甚至可以洗澡!

    这在欧洲,简直不可想象,布雷默一直记得当船长邀请他洗澡的时候,他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强盛的大汉,不可轻侮,既然他们的航船到了波斯湾,那么距离圣城耶路撒冷就已不远……

    “伟大的中国皇帝,尘世中的至高统治者,来自天父的国度,罗马教皇的使者向您致意!”布雷默恭恭敬敬的鞠躬,腰弯到了九十度。

    楚风面无表情,像没听到似的。

    布雷默惶恐了,他不知所措。

    “尊敬的枢机主教阁下,在至高无上的皇帝面前,您应该跪下才是。”马可.波罗提醒红衣主教,好歹梵蒂冈和威尼斯都在意大利,算半个老乡嘛。

    不过,威尼斯商人个个都是犹大,为了金钱他们完全可以出卖上帝,更何况旅行家早已加入汉籍?马可.波罗非常高兴能看到一位尊贵的红衣主教向皇帝跪拜,而他自己却可以正大光明的挺直腰板。

    布雷默犹豫了。

    跪,还是不跪,这是一个需要考虑的问题。

492章 什一税和圣城

    枢机主教,光明和神圣的职务。他们来自神的国度,奉行天父赋予的使命,放牧迷失的羊群……这是罗马教廷对外的宣称,可身在教廷高层的布雷默知道,教皇最高无上的宝座下面,躺着的冤魂并不比任何一位暴君少,争权夺利、内部倾轧,信仰给教廷披上了一层光明的薄纱,但掀开这层薄纱,内部蕴藏的黑暗甚至远胜过世俗政权。

    宗教裁判所火刑柱的烈焰,杀起教廷的敌人,并不比蒙古武士的利箭、马木留克骑士的圆月弯刀来的慢!

    为了利益,教廷可以和虚伪的威尼斯商人合作,可以和出卖耶稣的犹大们——脑满肠肥的犹太商人眉来眼去,至少布雷默非常清楚,数次十字军东征,教皇冕下花的那笔庞大军费,它的几位主要筹款人的家中,供奉的并非耶稣受难的十字架,而是六角大卫星!

    布雷默动摇着,但他还不敢贸然下跪。上帝的仆人只能跪拜上帝,而不应该在任何世俗君王前屈膝,如果消息传回罗马,教廷的声誉将会蒙污!自己也很难面对那些老古板的主教、司铎和执事,“向世俗君王屈膝,侮辱教廷的尊严,亵渎了天父的荣光”,可是非常严厉的罪状啊……

    楚风饶有兴致的盯着红衣主教,这位远来的布雷默,穿着的绛红色袍子,在欧洲显然是非常昂贵,略带臃肿的身材、苍白的皮肤,脖子上松弛的皮肤说明一路远来让他的体重下降了不少,否则“吨位”还不止现在这点,尤为可笑的是中间剃光四边留下的型,活像让人一眼就联想到教廷所在的位置——地中海。

    “女真武士的型是把中间留下四边剃掉,唤作金钱鼠尾,罗马教廷的人却正好相反,两者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

    楚风脑子里胡思乱想,脸上表情却是十分严肃,按赵筠教他的办法,把眼神焦点放在布雷默身后无限远处,于是在红衣主教看来,大汉皇帝就仿佛神祗一般漠然的注视着天下苍生,就像罗马万神殿中凯撒大帝的雕像那样充满了威严。

    可怜的布雷默,内心天人交战,**辣的汗水顺着脖子往下淌。野心勃勃的想开拓东方教区,把上帝的荣光撒布到这个丰饶而强盛的国度,历经千辛万苦,穿越异教徒控制下的中东,来到波斯湾,乘船入海漂泊到东方,偏偏遇到了华夏这个骄傲的民族和他们骄傲的皇帝,如果不下跪,这些努力势必付诸东流……

    马可.波罗看出了红衣主教的窘态,他好心提醒道:“枢机主教阁下,适当的变通是明智的选择。教皇西尔维斯特一世为了争取君士坦丁大帝,为了那纸薄薄的‘米兰敕书’所做的牺牲,以及教皇利奥一世对上帝之鞭阿提拉大帝的退让,难道您都忘了吗?”

    布雷默的眼睛越来越亮,于是马可.波罗加上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大汉皇帝统治着富强的中华之地、南洋的千岛万国和广袤的新大陆,他的威权远远过了阿提拉和君士坦丁,而另一方面……”

    马可.波罗压低了声音,在红衣主教的耳边窃窃私语:“据我所知,教皇的利刃、条顿神圣骑士团,根本不是拔都西征军的对手,早已在波兰平原之战中全军覆没;中东方面。埃及马木留克的打击,则让十字军黯然离去,圣城耶路撒冷离开了教廷的怀抱——您要知道,皇帝喜欢远征海外,如果得到他的帮助,夺回圣城……”

    红衣主教情不自禁的低呼:“那我就是下一任的教皇,而且姓名前会冠上圣!圣.布雷默!”

    “毫无疑问,即使上帝本人,也乐于见到圣城重回主的怀抱。”马可.波罗笑得很灿烂,标准的威尼斯商人的笑容,他略把腰弯了弯向布雷默致意:“请下决断吧,未来的教宗冕下!”

    有史以来,第一位罗马教廷的红衣主教,向东方世界、炎黄嫡裔的君王屈膝,布雷默双膝跪地,“伟大的皇帝,光荣的皇帝,继君士坦丁和阿提拉之后,您是唯一能让红衣主教跪下的君王!”

    楚风笑了,笑得很开心,牛逼哄哄的教廷,不一样俯屈膝?南洋猴子、高丽棒子和倭奴要服软,偏生你欧洲人不得了?

    哼哼,在遭受蒙元满清两次破坏之前,华夏文明一直是世界的领跑者,落后的西方向先进的华夏致敬,理所当然!

    优胜劣汰、物竞天择,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本来就是你们的明。老子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来吧,远方的客人,说出你的请求,就像你们向耶和华祈求那样,虽然我无法赐予你们天堂,但尘世中,大汉帝国的权威却比你们的天父更管用!”楚风搞笑的双臂展开装神棍,他在考虑要不要插播台词:信楚哥,得永生;信汉皇,原地加满血复活?

    “中华精美的瓷器、丝绸,便宜到令人无法置信的棉布、呢绒、钢铁盔甲和武器,还有胡椒、罗望子、肉桂等等价比黄金的南洋香料,”布雷默说着说着,贪婪的吞了一口唾沫,接着道:“都是欧洲人愿意用重价购买的东西,维也纳和罗马城中贵妇人的宠爱之物。如果皇帝愿意帮助打通红海北岸或者波斯湾与地中海之间的商路,您能够得到十倍、百倍的利润……”

    “所以打下耶路撒冷,再交到教廷手中,只不过是顺手而为的小事一桩,对不对?”楚风似笑非笑的看着布雷默,而朝堂上文天祥、赵筠等大臣们,早已揶揄的轻笑起来。

    布雷默当即汗如雨下,圣城耶路撒冷的地位。甚至远胜过教廷所在的罗马,大汉皇帝会轻易答应替教廷拿下它?

    哪知道楚风话锋一转,大度的道:“我们身处的临安,由于达的海上交通,让遥远的地中海似乎变得和渤海湾一样近在咫尺,如果能让东西方直接贸易,何必让横在中间的阿拉伯人捡便宜?这条准了!”

    布雷默喜出望外,再一次跪下。这次可是心甘情愿的了,只要汉军拿下圣城——显然这是很有可能的,那么圣.布雷默圣徒凭借夺回圣城的功绩,必定是下一任罗马教皇!

    “不过。我也有一个小小的要求。”楚风笑眯眯的看着布雷默,好像一头盯上了小肥羊的老狐狸,他知道,圣城耶路撒冷是教廷的软肋,抓住它,就抓住了教廷。

    “今后大汉将圣城交到教廷手中,并以武力保护耶路撒冷的安全,作为交换,教廷必须免除欧洲境内汉商缴纳的什一税!”

    什一税?!马可.波罗的眼睛登时瞪得像铜铃:教廷要求欧洲所有农夫、商人缴纳收入的十分之一作为教会经费,称为什一税。表面上看起来和大汉帝国十分之一的商税相当,可欧洲征税的不止教会一家,国王、领族、城市行会,各有各的税,加起来可不得了!

    如果汉商不缴纳什一税,那么威尼斯、热那亚等地的商人,就会凭空多出十分之一的成本,经年累月,蜚声海上的威尼斯商人,必定慢慢衰落!

    马可.波罗紧张的盯着布雷默,忽然自嘲的一笑:旅行家早就不是威尼斯商人,而是入了汉籍的华商,不争什一税,不落了下怀吗?将来大汉的玻璃制品,只怕会把威尼斯本土的挤得走投无路吧?

    自己的家族,本是开玻璃工坊的,被同行挤兑得做不下去,才来到远方寻找机会,如果自己满载汉货而归,再低价倾销,同时还不用缴纳什一税,当年的仇敌会是什么表情?

    可爱的马可.波罗想着想着,嘴角的口水就流到了衣领上。

    布雷默只愣了不到十秒钟就代替教皇做出了允诺:“什一税本来就是信徒向教会缴纳的、用于宣扬主的荣光的费用,如果大汉帝国能攻取耶路撒冷,就是为天父做出了最大的贡献,免除什一税正是理所当然。”

    “好、好!将来汉商到教廷辖下做生意,却不许征收什一税了,否则我汉军的枪炮。是要和你们说话的哈!”

    楚风哈哈大笑,从这一刻开始,就决定了整个欧洲的命运,不要说十分之一的差距,哪怕是百分之一,长此以往汉商就会挤得欧洲商人步步后退,欧洲的手工业将逐步凋敝,而大汉帝国的钢铁、布匹和陶瓷,必将充斥市场!

    显然,比起贫瘠落后的非洲、一群猴子占据的南洋和目前还十分荒凉的大洋洲,相对人口稠密的欧洲,是更好的倾销市场——事实上从盛唐到大明,丝绸瓷器等国货就沿着陆海两条丝绸之路倾销欧洲,直到英国人用鸦片和坚船利炮敲开了满清的大门。

    得到教廷,这个凌驾欧洲所有国王之上的神权帝国的保证,楚风仿佛已看到若干年后,大汉帝国的丝绸、茶叶、布匹、呢绒、瓷器如潮水般涌入欧洲,“羊吃人”的惨剧,还是如历史上生过的那样,在欧洲隆重登场,不过羊毛不是运到英国的毛纺工厂,而是进到汉商的工厂……掠夺资源、倾销工业品的贸易,会给炎黄嫡裔带来空前的繁荣,大汉将会成为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日不落帝国!

    “我的第一皇后,请草诏吧,”楚风对赵筠说话的时候,笑得像一匹刚刚吞下肥肉的饿狼,让第一皇后突然有狠狠打他的冲动。

    “皇帝果然喜欢言利啊!”文天祥微微颔,不同于腐朽的理学,大汉新儒学早就把义利相统一,楚风为民争利,正是大义!

    须花白的财税部长张广甫,心头小算盘拨得劈里啪啦响,听说汉地出产运到欧洲,价格随随便便翻山十倍,这得增加多少岁入啊?!嗯嗯,早则两三年,迟则七八年,得往那边派商务代表处了,对了,马六甲海关的人手也得增加。

    “哈,随着海上商路的延长,情报司的触角必须伸得更远了!不过东印度公司又要大财了,表弟祝季奢应该很开心吧?”李鹤轩盘算着回去好好敲表弟一顿,最近泉州名号望海楼在临安开了分店,还没去尝过呢。

    王大海则抿着嘴呵呵傻乐,他本能的意识到,老婆王李氏的纺织工厂又要扩大规模了,又要招收更多的工人,提供更多的工作机会、更丰厚的工资奖金了……

    赵筠笔走龙蛇,霎时写好了诏书,楚风接过之后递给布雷默:“亲爱的枢机主教,您可以在这份必将东西方史上占据重要地位的文件上签子了,记得落款要注明,您是以罗马教皇全权代表的身份签下的文件。”

    “我……还有最后一个要求,小小的要求。”在楚风略带诧异的目光中,布雷默涨红了脸,鼓起勇气道:“能否把贵国精致的印刷技术,转让给我?”

    “不行,绝对不行!”极少在朝会上言的文教部长曲海镜一蹦三尺高,顾不得朝仪,抢在楚风之前一口回绝,声音之大,震得炎黄盛德殿内嗡嗡作响。

    印刷术,是传播知识的利器,它能让文明更加璀璨夺目,借助先进的印刷术,大汉帝国的识字率节节攀升,小学校、中学校遍地开花,更有那大汉金钞通行海内,班班种种,全赖印刷术之赐,怎么能把这种先进技术传给外人呢?

    曲海镜并不知道后世的展,但他以科学家的本能认识到,印刷术绝对是科技展的助推器,还是推力最大的那一种!

    和儒门官员对“蛮夷”的鄙视不同,曲海镜看过欧几里得的《几何》,也研读过亚里士多德的著作,他知道相对永远没什么出息的南洋猴子,远离华夏文明圈和大汉帝国朝贡体系的欧洲人,也有着对知识的渴求,而波斯商人、犹太商人口中对他们凶狠残暴行为的描述,并不逊于蒙元。

    也许若干年后,教廷就会成为大汉的敌人,怎么能把印刷术交给他们呢?

    “启奏吾皇,国之利器不可轻示于人,印刷术干系重大不可轻传!”

493章 可爱的印刷术

    印刷术、造纸术、火药、指南针。是华夏文明送给全人类的礼物,前两者促进了知识的广泛传播和科学体系的出现,火药成为文明征服野蛮的利器,而指南针使美洲的现成为现实。

    没有造纸术,很难想像伽利略在昂贵的羊皮纸上进行天文演算,没有印刷术,但丁的神曲无法传入千家万户,没有火药,工业革命的阻碍,骑士和城堡就不会倒下,没有指南针,哥伦布不会现美洲,也许他会顺着大西洋暖流一直抵达南极。

    在四大明的基础上,欧洲诞生了文艺复兴、地理大现和工业革命,然后他们以征服者的姿态来到了东方,向满清治下虚弱的中华起了挑战……

    在楚风眼中,这是已经生过的历史,对印刷术外传的警惕,他不比曲海镜低。但另一方面,他实在不相信布雷默这个罗马教廷的鹰犬,是为了传播知识而引进印刷术。

    对曲海镜摆摆手示意他少安毋躁。楚风笑眯眯的问布雷默:“请问阁下要印刷术做什么呢?印刷书籍、传播知识吗?”

    “对!”布雷默斩钉截铁的点点头,楚风正在想理由回绝,他又接着道:“我要用印刷术印出千万本、万万本圣经,把主的光荣和智慧遍洒人间!”

    呃~原来如此!楚风像是噎住了,曲海镜、文天祥等人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当然,”布雷默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何况他觉得根本没必要隐瞒,“印刷圣经之外,我还准备用它印制一批精美的赎罪券出售,我想,能在赎罪券背面配上彩色圣母像,销路一定更好,人们可以把它帖在墙上,作为一种装饰品。”

    楚风和满朝文武,再次无语凝噎——这位红衣主教,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啊!

    布雷默期待的看着楚风,自从在泉州码头上见到大汉帝国精美的纸币,他就对印刷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想着无数本装帧精美的圣经小册子通行全欧洲——扉页上还题着圣.布雷默的花体字签名,无数张花花绿绿的赎罪券沿着罗马教廷-主教区-教堂一路飞进农夫家中,而白花花的银币则逆向回到教廷,堆满梵蒂冈的仓库,咱们的红衣主教大人就激动得难以自已:名利双收啊!普天之下,哪儿还能找到这么好的事儿?

    楚风有什么打算?赵筠现,自己夫君的眼珠子又开始滴溜溜乱转了,这说明他又要拿主教大人当羊牯宰了。

    她猜错了。这次楚风并不准备宰布雷默,相反,他非常之大方,以至于全体朝臣都惊讶的看着皇帝,不相信这话是从他老人家嘴里说出来的:

    “虽然印刷术对我国非常重要,但是作为东西方之间的次合作,我愿意把这种先进技术免费传授给你。”

    什么?曲海镜满脸不敢置信的表情,虽然这色目番人拿印刷术去印什么狗屁经文,什么狗屁赎罪券,只会让他们的人越来越傻,一颗脑子从木头的变成石头,可也不至于白送啊!

    还是赵筠了解自己夫君,暗自嘀咕道:“哼,楚呆子要钱还好了,白送,铁定骗得更厉害!”

    果然,楚风在御案上找了找,笑嘻嘻的举起一本书:“印刷术固然是好,却也让种种歪理邪说得以传播,我大汉就出了这种事,你们教廷可得注意啊!譬如这本吧。上面居然说人体内有两种血脉,血液从心脏流进一种血脉,在全身转了个圈又从另一种血脉流回心脏……”

    赵筠闻言笑得像只小狐狸:歪理邪说?哼哼,这是雪瑶妹妹带着一大票医师,还有许多军医抢救战争中汉军为刀箭所伤、失血伤员的宝贵经验啊,扉页上题着作者陈雪瑶三个字呢!等回去告诉她,看她怎么收拾你!

    大汉群臣不觉有异,布雷默却惊得面无人色:异端,这是**裸的异端!亵渎了造物主,亵渎了伊甸园造人的上帝!在欧洲,此人一定会上火刑架的!

    楚风又举起了另外一本书,“看,这本异端邪说更不得了,上面说大地是个圆球——这且罢了,他还说地球不是宇宙的中心,相反,地球和金星、木星、水星、火星一样,只是围绕太阳转圈的众多行星之一。”

    “看看,你也成异端了,皇上亲口说的,没跑!”侯德富乐得直捅曲海镜腰眼,文教部长撅着嘴哭笑不得,忽然浑身一震,又好像明白了什么。

    地球围绕太阳转动?布雷默听到这句话,简直连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所有基督徒都知道,上帝创造了我们所在的世界,并让这个世界成为宇宙的中心,这也是古希腊圣哲亚里士多德的说法。

    如果不是太阳绕着地球转,而是地球绕着太阳转。那么圣经中上帝创世的故事,岂不是一个大大的谎言?上帝的伊甸园会轰然倒塌,整个罗马教廷坚如磐石的基础,也会土崩瓦解!

    “不,这是谎言,百分之百的异端邪说,应该烧毁传播邪说的书籍,把邪说的作者送上火刑架!”布雷默心中,疯狂的呐喊着。

    就像若干年后教廷对现血液循环的塞尔维特,对坚持日心说的布鲁诺做的那样,布雷默甚至更加痛恨异端邪说,他对是否引入印刷技术感到犹豫了。

    “看看吧,这些书上的东西,都太可怕了,我正在收集这类书籍,准备下旨禁止呢!”楚风说着就站起来,把两本书往布雷默手里塞,而懵懵懂懂接过书的主教大人,反应过来之后,就像摸到了烧红的烙铁,又好比被剧毒的眼镜蛇咬了一口,飞快的将书甩到地上,浑身瑟瑟抖。

    怕了吧?怕了就好!楚风嘻嘻笑着。他就像幼儿园老师一样循循善诱,引导着布雷默朝陷阱里跳:“技术进步的威力是巨大的,有利也有害,不过一把刀是杀人还是救人,关键看握在谁的手里……”

    布雷默眼睛一亮,欣喜的叫道:“我明白了,印刷术,教廷将会宣布这是经上帝准许才能使用的技术,除了教廷之外,欧洲的任何人使用它,都是被撒旦迷惑了心智。只有火刑架的烈焰能够净化他们被玷污的灵魂!”

    对,太好了,让神棍永远神棍下去,脑残永远脑残下去吧!楚风突然觉得,自己像在“卖拐”,而这位布雷默枢机主教大人的Ic卡、eQ卡、IQ卡余额都在持续不断的降低——比用中国联通手机上宽带不包流量时缴费余额的降低度还快。

    不过布雷默的IQ卡余额还剩下最后一点没有清零:“将来如果有不法汉商携带这些异端邪说来到欧洲,教廷怎么办呢?我们是否有权将他们投上火刑柱?”

    “如果有这样的人,就实在太坏了!”楚风惊叫起来,“大汉境内这些异端书籍的泛滥,就已深受其害,难道还要毒害你们吗?火刑柱的处罚太轻易了,如果有这种罪大恶极的家伙,请一定要把他按治外法权的规定……”

    治外法权?布雷默睁大了眼睛,为了东来,他特意学习了汉语,但这个词显然出了他的理解水平。

    楚风干笑道:“关于治外法权,嗯嗯,一个小东西,写在双方的协议中了,贵我双方合作愉快,这些细枝末节就不用讨论了吧?反正有触犯教廷的人,请务必送回大汉,我们会按照自己的法律来处罚他,对了,我的情报司长,请告诉我,传播异端、毒害友邦这种极其严重的叛国罪,应该怎么处罚?”

    赵筠捂着嘴差点没笑出来,楚呆子特意加强了“极其严重”四个字的份量,生怕李鹤轩不配合似的,这家伙,欺负人家西方番客不懂行啊!

    “应该活剐三千六百刀,先割眼皮,再割手指尖,最后沿着四肢一路割到心肝肚肠,总共割三天,最初犯人尚可惨叫哀号。到第二日已声音嘶哑,第三日则不成*人形……”李鹤轩面容抽搐、咬牙切齿,宛如丰都城里放出来的勾魂使者,一股森森鬼气从他身上弥漫开来,大殿中的温度陡然下降。

    “好好,这比火刑柱更加严厉,更适合惩治异端!要是有汉商冒犯了教廷,我们一定会把他送回大汉惩治!”布雷默很满意,他甚至在想,是否回去了也有样学样?

    “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嘛!大汉自己受害,当然不愿意你们跟着倒霉。”楚风眉头一皱,提出了新的问题:“不过,哪儿都有异端,如果你们欧洲有人也写出这些东西呢?”

    “火刑,通通的上火刑柱!”布雷默右手成刀狠狠向下一切,“我们将用印刷术印制无数的法律条文,张贴在欧洲的每一座村庄、每一间学校,规定凡是传播异端的,一律火刑处死,决不留情!”

    看来这家伙的IQ卡余额不但清零,还扣成负数了……

    比白痴更蠢的布雷默签订协议后离开,炎黄盛德殿中早已笑成一团,不厚道啊不厚道,连文天祥都在捧腹大笑。

    “啊哈,这两本异端邪说,他们罗马教廷不要,我们可是当宝贝呢!”楚风珍而重之的捡了起来,一本雪瑶的《血液循环》,一本曲海镜的《日心说》。

    “阿嚏,阿嚏!”汉皇宫里,雪瑶连打了两个喷嚏,这会儿楚呆子做什么呢,怎么突然手痒痒想扎他两针?

494章 亲临辽东

    大汉七年九月,大汉帝国空前辽阔的疆域上。从南到北呈现着不同的景色:从息辣南洋总督府,到琼州之间的万里海疆,烈日于天空中散着炽烈的光和热,正午时分把生鸡蛋埋进阳光直射的沙滩上,只须几分钟就能吃上热腾腾的石滚蛋;

    琉球、闽广沿海,山间野花烂漫,地头硕果累累,泉州的刺桐枝繁叶茂,温柔的海风抚慰着远来的游子、和煦的阳光温暖着水手的心灵,山水明媚得恍如阳春三月;

    临安、开封,树叶渐渐枯黄,打着卷儿,在略带凉意的秋风中悠悠飘落,自打“东晋楼船下扬州,金陵王气黯然收”之后,经历过无数次水路大战的焦山、金山江段,又是一片“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流”萧索秋意;

    辽东之地,则早已迎来了从西伯利亚南下的寒流,定远堡地处辽东半岛和渤海湾交界之处,太平洋暖流和西伯利亚寒流在此交锋。暖湿的海洋气候节节败退,干冷的内陆空气逐渐占据了上风,两种气流交汇的对流层,云卷云舒变幻无方,一会儿彤云密布,一会儿艳阳高照。

    辽东的蒙古牧民们,逐步减少了外出,马儿不再疯跑,关起来养膘,该收割的干草收集起来,码成垛,该准备的蜂窝煤堆在了毡房外,计算草料能养活的牛羊,把多余的卖给汉商,换回汉地出产的白米、面粉和茶叶,若是富裕一点的牧民家庭,还会多多少少囤上几箱罐头,香甜的黄桃、红艳艳的樱桃、脆生生的梨子,冬天生上蜂窝煤炉子,烫上一壶汉地来的烧锅酒,吃几口烤羊肉,腻了就开个水果罐头,那才是美到家呢!

    汉商则抓紧了时间工作,冬季来临前,是生意最好的一段日子。呢绒大衣、鸭绒服、厚棉被这些御寒之物迅走俏,因为要制作过冬食用的腌肉,南洋香料、高度白酒和海盐也销路大增。

    黑脸膛、红脸蛋的牧民。卖了牛羊得到一札札的大汉金钞,出手比商人在南方的同族们大方得多——习惯了今朝有酒今朝醉,辽东部族似乎没有存钱的习惯,不把手里的小纸片换成实实在在的粮食、布匹和美酒,牧民们决不离开定远堡外的集市。

    当然,汉商们不掏空牧民口袋里最后一枚铜板,也绝不愿意放他们离开,不少汉商通过帝国邮政系统,向老家回了信息:钱多、人傻、来!

    市面上空前的繁荣,人人抓紧在大雪封路之前完成交易,每天一拨拨的牧民赶着勒勒车满载着牛羊肉、北方盐湖的硝石来到这里,又满载着粮食布匹蜂窝煤离开,商人们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无论汉商还是蒙古牧民,都抓紧做着手头工作,平静的等待着第一场雪。

    但注定辽东的这个冬天不平静。

    市场空前繁荣的日子持续了不久,天空中就飘飘荡荡的落下了大汉七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楚风也乘着二路汽车,不,海上君王号巡洋舰抵达了定远堡。

    严寒的辽东,随时有可能大雪封路,只要第一片雪花落地。就没人再敢随意乱走,定远堡外的集市三天前还熙熙攘攘人头攒动,此时却已空无一人:牧民回到了部族,钻进毡房拥着鸭绒服烤着蜂窝煤炉;汉商们有的带着全年赚得的利润,乘船回到温暖的南方,预备腊月里和家人好好团聚,留守此地的则把自己裹得厚厚的,关闭店铺躲进了室内,炭火把炕烧得热热的,人就像猫儿一样煨着。

    见此情景,北洋总督刘喜脸上就有些挂不住,悻悻的道:“陛下,辽东便是这般,一到冬天就没人出门,市场上鬼影子都没得一个,前些天世面还是非常繁荣的,整个九月份,定远堡光商税就收了三百多万元。”

    楚风点点头,目前大汉金钞的币值呢,大约相当于他生活那个时代货币的十倍,商税收了三百万,反推贸易额已达到了三千万,折合后世的三亿,而辽东贸易才开展四年啊!

    “相当不错,辽东的贸易有很强的季节性,我知道。”楚风微笑着拍了拍刘喜的肩膀。

    威震高丽、日本的北洋总督,就满脸感激涕零,心头暖流涌动,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半晌之后才道:“皇上天恩高厚,臣本布衣寒鄙,蒙陛下简拔于市井之中、得以身荷重任,皇上知遇之恩、简拔之德,臣虽结草衔环不能报之万一!”

    听了这道酸到了极点的马屁,乌仁图娅抱着微微隆起的肚子,笑得直打跌,“刘喜大人呐,记得三年前您到辽东的时候,还是个目不识丁的粗人,识得的汉子比咱帐下的老牧民也不多几个,谁知道你装斯文,倒好像读了几十年圣贤书的酸夫子!”

    草原明珠向来大大咧咧的口无遮拦,当年乃颜汗派这位公主驻在定远堡做双方联络使者的时候,刘喜就多曾领教过了,此时听得她道破,不禁面红过耳,嗫嚅着道:“惹皇后笑话了,这几年臣每日里夜里挑灯读书,又请了几个老夫子,现在已识得小学课本上两千多个常用字。不瞒您说,方才那段话,还是老夫子教我说的哩。我觉得文绉绉的怪好听……”

    楚风诧异的看了看这位泼皮破落户出身的总督大人,想想也就释然:华夏是一个崇尚文化的文明民族,刘喜出身低微,身居高位之后自然以粗鄙不文为耻,奋学习正是理所当然嘛!

    挥挥手示意乌仁图娅不要再笑,楚风也强忍住笑,对刘喜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刘总督早非吴下阿蒙,不过嘛,刚才那套也太过酸腐了,小声说一句。不能外传啊~~”

    楚风压低了声音道:“简直比文天祥文部长这缸陈年老醋还酸!”

    刘喜闻言先是一愣,然后就呵呵大笑起来。

    出身寒微且不说,还曾沦落为地痞混混,这在大汉匠户系官员中,也算得相当不堪了,而且若认真论起来,自己并非临安船场匠户,而是泉州蒲寿庚、刁老鼠派到琉球岛上监视匠户们的,虽然很早就弃暗投明追随皇帝,和出身临安船场的正宗匠户系,到底隔着层无形的东西,甚至还不如陈淑桢、陈吊眼这些闽广一带的后来者和他们相处融洽。

    更不要说文天祥、陈宜中、郑思肖这些儒门官员了,还在琉球时有次宴会,看着别人吟诗作词、射虎飞令,他干巴巴坐着闷头喝酒吃肉,别提多难受了。

    所以,这也是刘喜不愿留在朝中,远赴北洋任职的原因之一。

    皇帝的态度,也是他的一个心结:楚风为人那是没得说,像文天祥这样该尊敬的尊敬,如匠户系的官员们,该开玩笑打趣的也不含糊,侯德富、陆猛、李鹤轩等人都是笑呵呵的打成一片;但对自己,皇上却从来都是客客气气,和其他的匠户系官员比起来,就显得多了点生分。

    不过楚风的玩笑话,已彻底解开了他的心结,他高高兴兴的道:“皇上,骷髅、震天和骑兵师扩编的第三军,分别在正北、东北、西北三个方向,您船上能洗热水澡,论饭菜嘛御膳师傅也比俺们北洋总督府的炊事兵做得好,俺就不搞什么接风洗尘那套了,咱们直接看过去,行不?”

    楚风大笑着,用力拍他肩膀:“好,年轻人就得有朝气。海上君王号舒服得很,没有什么鞍马劳顿,咱们直接去兵营!”

    ―――――――――

    大汉帝国在辽东的驻军,分成三个部分,张世杰苏刘义骑兵师扩编的第三军,从东瀛三岛上调过来的黄金彪震天军,钱小毛的骷髅军。

    乃颜汗战死沙场,乌仁图娅成为大汉帝国的第五皇后,辽东诸部也就改土归流成了她的嫁妆,乃颜汗的十万控弦之士也被汉军逐步吸纳。

    辽东三军中后两支部队,大约有三分之一是辽东蒙古牧民子弟,而骑兵为主的第三军,蒙族战士接近三分之二。

    第三军的某间营房中,正在进行一场不大不小的争论。

    “四大汗国回兵哈喇和林,只怕他们要从不儿罕山、斡难河畔征调军队,将来我们要和兄弟部族作战呐!”蒙族士兵乃仁台惴惴不安的道。

    同为蒙族士兵的莫日根却满不在乎:“漠北的兄弟部族?你是说巴邻部还是塔塔尔人?当你富庶的时候他们就摊开手掌心,当你虚弱的时候就狠狠咬上一口,咱们的这些亲戚呵,远远比不上天可汗的恩德!”

    胡合鲁闻言窃喜,他本是追随乃颜汗族弟纳哈出,乃颜战死,纳哈出叛乱妄图窃夺辽东汗位,却被楚风轻描淡写的镇压,胡合鲁见势不妙赶紧缩头,幸亏他是纳哈出手下的暗桩,别人不知道,所以才能留在军中,当然,如今他早没了百户官的身份,不过是第三军的普通一兵。

    对大汉皇帝,他是恨入骨髓,眼珠一转,挑拨道:“如伟大的成吉思汗铁木真,汗号的意思也不过大海一般辽阔,大汉皇帝有什么能耐,就敢用长生天为号?哼哼,我看这天可汗嘛,也不咋的!”

495章 收买人心

    辽东诸部子弟,因为忽必烈破坏蒙古帝国库里台大会制度。而视他为“伪汗”,在乃颜王爷统领下,和元军时战时和,前后征战长达十余年,双方大小战斗数百场,在东宁府、在定远堡外,倒下的蒙古武士成千上万,鲜血染红了草原……随着伯颜丞相设伏诱杀乃颜汗以及麾下整支精锐万人队,辽东每个部族少则数十、多则数百儿郎永远埋骨于临湟的漫漫黄沙,双方更是结下了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

    蒙族士兵加入汉军和元军作战,既是继承了乃颜汗的遗志、也是替部族兄弟报仇雪恨,所以他们没有半点犹豫,前些日子攻击宁锦防线的战斗中,骑兵师、骷髅师和辽东八万铁骑并肩作战,蒙族士兵甚至比汉兵更加热血沸腾,往往放过一两轮排子枪,就刺刀见红冲了上去,差点把统帅部制订的佯攻牵制变成了攻坚战。

    不过,此次北元朝廷和四大汗国联兵出动,忽必烈几乎是以蒙古帝国的全部力量作乾坤一掷,岭北诸王、中亚海都、金帐汗蒙哥帖木儿和伊儿汗阿鲁浑。以上大小诸王和辽东乃颜部在过去的数十年间同为蒙古帝国的成员,远世无冤近世无仇,乃颜汗统治辽东的时代,由于有着共同的敌人伪汗忽必烈,双方关系还颇为融洽。

    那么汉军中的蒙族士兵,在面对同胞同族、甚至昔日盟友的时候,他们真的连一丝动摇都没有吗?他们端起火枪、刺刀的手,是否依旧坚定?

    答案很明显。

    成吉思汗铁木真给了蒙古千年未有的空前辉煌,他的名字响彻草原已达百年,天可汗楚风虽然带来了文明,和更加灿烂的前景,但时间不过区区五年……

    就辽东驻军内部蒙族士兵的思想动向,帝国情报司和统帅部军事情报局,同时向楚风提交了评析报告。

    大汉皇帝在接到报告的次日就登上了海上君王号巡洋舰,越来越盛行的西北风鼓满了大小斜帆,十天之后海上君王号就出现在了定远堡西南海域,不及接风洗尘,楚风下船就令北洋总督刘喜为前驱,前往定远堡正北面的第三军驻地——这个军由骑兵师扩编而来,蒙族士兵的比例最高。

    辽东本年的第一场雪,天空中的雪花细细碎碎,碰到人的肌肤就迅融化。

    骑着高头大马的楚风,身穿最好的印度长绒棉纺成的棉布衬衣、山羊绒织成的毛衣毛裤,外罩厚实的玄色鸭绒内胆呢子大衣,全是最高级的服装——谁叫这家伙的丈母娘,是大汉最大的纺织商呢?王家大娘子亲手缝制的衣裤,除了楚风和正在呀呀学语的“小楚风”。全天下再没第三个人可以受用了,连王大海的衣服,都是从厂里拿而不是老婆亲手缝制,他对女婿羡慕的不得了呢!

    残秋初冬,天气尚不是十分严寒,就像所有的慈母那样,临行前王李氏给楚风准备的衣服,显然偏厚了一些,此时地上一片银白,马蹄踏着琼浆碎玉叫人兴致分外高涨,楚风策马飞驰跑了性,马儿鼻孔中喷出大股大股的白气,骑马是消耗体力的运动,楚风的额头也微微汗下,倒觉得细碎的雪花在裸露的肌肤上熔化,凉凉的带着点刺激,却也有趣。

    “夫君,我们来赛马!”乌仁图娅呼哨着一鞭子抽下,桃花马四蹄上下翻飞,踏着雪片似有腾云之态,“小桃花。驾、驾!”

    这匹桃花马的母亲,千里奔驰累死在了临湟战场上,乌仁图娅甚为念旧,便以它为坐骑,名字便取成“小桃花。”

    我靠!楚风吓了一大跳,同意乌仁图娅骑马,便是因为这匹桃花马出身名种、训练得益,奔驰之际异常平稳,可如此飞驰,也太过分了吧?

    “乌仁图娅你敢撒野?别颠坏咱们儿子!”

    “才不会呢!”楚风停马不前,乌仁图娅却快马加鞭,几下窜到了前面,甩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孛儿帖身怀六甲还能纵马飞驰百里之外,我又不是娇怯怯的千金小姐,怕什么!”

    想想蒙古姑娘都在马背上长大,楚风也就释然,长笑着一甩马鞭追了上去。两匹骏马你追我赶,飞云掣电般奔向北方。

    “大汉皇帝与第五皇后琴瑟和谐,诚为大汉之幸,辽东诸部之幸!”被甩得老远的随行队伍中,有人如是说。

    ―――――――――――

    第三军大营南面十里的第一道岗哨,十余名侦察骑兵信马由缰来回巡查,看似悠闲,却外松内紧,君不见他们每一个人,都睁大了警惕的双眼!

    驻地南面,是浩瀚的大海和坚不可摧的定远堡棱堡群体系,所以哨探只到十里外,能用望远镜看清定远堡塔楼的地方就行。定远堡塔楼高耸入云,上面的观察哨配备着大口径望远镜,数十里内的动静尽收眼底,又有北洋总督代管的统帅部北方行营总指挥部,通过彩色令旗调遣三军如臂使指。

    要是驻地的西、北、东三面,固定哨放到三十里外,游骑探马要一直远出五十里!

    一个侦察骑兵班被派到驻地南面,负责众多可以和定远堡守望呼应的游动哨位之一。

    天气渐凉,普通士兵虽然有鸭绒服、带绒小牛皮靴御寒,毕竟大范围列装的被服不可能像帝国皇帝穿的那么高档,一整天守下来,手脚也冰冷僵了。

    “弟兄们,冷得受不了,咱们点堆火烤烤吧!”马背上的胡合鲁搓着手,张开嘴不断朝手掌呵着热气。

    乃仁台朝北面驻地望望,迟疑道:“军规说了,游动哨不能点火取暖,白天的浓烟、晚上的火光,都会让我们提前暴露……”

    “嗨,你这人就是个呆子!”胡合鲁不高兴的打断了他的话,“辽东的下雪天,鬼才会出来打仗,三个军十多万人。再加一座定远堡,谁会疯来打这里?乃仁台,快去树笼子底下捡点干柴火,密匝匝的雪花,两三里外就看不见火光,点火营里也不会看见,咱们乐得暖和暖和。”

    在乃颜汗的时代,乃仁台不过是十万控弦之士中的普通小兵,胡合鲁却早就当过百户官,所以尽管害怕军规惩处,乃仁台也不敢反驳胡合鲁。只好紧紧的闭上嘴巴,一声不吭,却也不按胡合鲁说的去捡柴火。

    “不行!”莫日根脸色郑重的摇摇头,大声道:“军纪不允许这么干,乃仁台,你要敢点火,军官们是要抽你鞭子的!上个月咱们连只有一个汉兵被抽鞭子,蒙兵却足足有十五个,可不要再违纪,把乃颜部儿郎的脸都丢光了!”

    蒙兵作战凶悍勇猛,但草原民族天性自由散漫,对纪律的遵守就差了许多,所以他们在攻打宁锦防线等战斗中,立功受奖的固然多,在作战、训练中违纪挨了鞭子的,却也不少。

    莫日根是这个班的副班长,正如“莫日根”是蒙语中智者的意思,他也颇有智慧,平时早看出胡合鲁不是个省心的家伙,所以立刻警惕起来,阻止他生火。

    “是啊是啊,现在比以前已经好多了,又不是很冷,别生火,会犯军规的!”乃仁台也帮腔劝告着:“以前咱们只有单衣里面包乌拉草,现在能穿棉衣、鸭绒服,以前吃干肉、青稞饼子,现在有罐头肉,这可比过去好多啦,还是别生火吧!”

    伙伴们都帮着莫日根,胡合鲁气得眼里要冒出火来。

    莫日根三年前还是个牧奴,辽东诸部改土归流,他才得以投入汉军当兵,因为训练中成绩优秀、作战勇猛顽强,得到了副班长的任命,可在胡合鲁看来,就完全是投靠汉人才爬上来的叛徒。

    大元朝分天下子民为四等。蒙古诸部内部同样有着四等划分,最高是忽必烈、海都、乃颜、乌仁图娅这样流着成吉思汗同样血脉的黄金家族成员,第二等是有世袭军功的那颜贵族,忽必烈赐给现任右丞相玉昔帖木儿的称号“月儿鲁那颜”,蒙语意思就是能干的那颜贵族,第三等是各部族的普通牧民,最低贱的一等,就是莫日根出身的牧奴,顾名思义,替贵族放牧牛羊马匹的奴隶。

    莫日根得到副班长的任命,听从上级吩咐,平时为人甚为谦和,对胡合鲁这个刺头也以优容感化为主,哪知道世上偏有人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性子,容让反被胡合鲁视为畏怯。

    被平时看不起的莫日根反驳,胡合鲁一下子恼羞成怒,指着他骂道:“刚断奶的羊羔挑战头羊,你不怕断了犄角;刚离巢的雏鹰对着老鹰喳喳叫,你不怕折了翅膀!你个下贱的牧奴,无耻的家伙,不是靠卖身给汉人,你还是个奴隶!小狼崽子爬到了老狼头上,长生天之下的蒙古草原,哪儿有这个道理?”

    “你!”出身牧奴,是莫日根幼年最痛苦的事情,血淋淋的创口被胡合鲁揭开,他气得满脸通红。

    什么“卖身给汉人”云云,若不是今天汉兵班长生病卧床不起,在场的全是蒙古士兵,他敢这么说吗?

    莫日根抽出马鞭,气愤愤的道:“胡合鲁,你违反军规,挑拨离间,我要报告给本连的军法官,给你重重的惩治!军规也讲明了,外出巡逻值班时执行战时纪律,你再出言不逊,莫怪我鞭子无情!”

    “哼,仗着汉人的势力,欺负到老子头上!老子祖上追随伟大的成吉思汗,建功立业的时候,你小子的祖上不知道还在替谁牧羊呢!”胡合鲁甩着马鞭子,骂骂咧咧的兜马离开。

    莫日根气得火冒三丈,举起鞭子就要冲上去,却被乃仁台等几个弟兄拦了下来。

    “副班长,莫日根大哥,您消消气,消消气……”乃仁台费尽了力气拦住他,把鞭子夺了下来。

    莫日根瞪圆了眼睛:“乃仁台,我平时是怎么和你说的?难道你还要帮着胡合鲁这家伙?这可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别拦我,我现在就要执行军纪!”

    “不、不是的,”乃仁台吭吭哧哧半天,才红着脸说了出来:“他、他好歹也是个那颜,莫日根大哥你打了他不要紧,他要到处去说您、您一个牧、牧奴打了他,不知内情的人,要戳您脊梁骨咧!”

    莫日根长叹一声,放下了鞭子,胸中憋着的一口气,却怎么的都不消散,胸口涨涨的难受。

    汉军官兵不管入伍前是蒙古族的那颜还是牧奴,汉族的地主还是佃户,全都不分民族一视同仁,只有上下级关系,没有过去的等级。

    但蒙古传统不是那么容易清除的,那颜班长打了牧奴小兵,理所当然,牧奴出身的班长敢打那颜出身的小兵,传扬出去,不清楚内情的外人,还有部族中上了年纪的老人,一定会指责牧奴忘了出身根本,竟然以下犯上。

    乃仁台自然是同情莫日根的,但他更不愿意让朋友落到被部族老人指摘痛骂的地步,所以他才拦下了气头上的莫日根。

    “哼哼,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区区一个低贱的牧奴,也敢打我那颜老爷?去你**!”胡合鲁得意洋洋的抽着马匹,自己找到一颗大树,掏开树下积雪,从草垫子底下扒出来几根干柴,聚拢成一堆。

    “傻头巴脑的牧奴,你们就冻着吧,老爷自己烤火!”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掏出火刀火石火绒,就听得大路上马蹄声声,久在草原的蒙古武士,自然能从蹄声中分辨出,这是两匹神骏的好马。

    什么人啊?这风雪天里还在策马奔驰?

    胡合鲁好奇的抬头看去,正好那两骑也已经跑近,穿过数十丈的风雪,胡合鲁一眼就认出来了:竟然是大汉帝国的皇帝,还有草原明珠乌仁图娅!

    欣喜若狂,正待高呼皇帝名号再跑过去献媚讨好看看能不能弄点好处,却见莫日根领着全班战士,警惕的迎了上去。

    胡合鲁眼珠子一转,阴阴的笑了,已经喊道嘴边的话,也就吞回了肚子里:莫日根,你不是严守纪律吗?倔头巴脑的,要是得罪了皇帝,看你不倒霉!

    “什么人!口令?”一声断喝,三四名骑兵拦在了大路上,正在飞驰的楚风和乌仁图娅一提缰绳,马儿长嘶着人立起来,停住了脚步。

    乌仁图娅正跑得高兴呢,突然被人拦下,不由得吃了一惊,待看清楚是辽东汉军,她没好气的骂道:“瞎了眼的狗崽子,没看见是陛下和本公主吗?”

    楚风则笑嘻嘻的左顾右盼,他现这个班很好的执行了侦察兵游动哨规定,四名士兵阻拦,每一个士兵的右手,都搭在腰间马刀的柄上,大路两边三四十米,还有分散的几名士兵,端着步枪警惕的注视着这边的动静——当然楚风也知道,保安司的高手们,已在远处用更多的加长重枪管远射程步枪瞄准了这群士兵,如有异动,保安司的人开枪一定更快。

    最远处,还有两名辽东驻军的士兵跑到了两百米外,这个距离上目前绝大多数的单兵武器无能为力,如果游动哨遇到强敌全部牺牲,最远处两名士兵将会抛弃战友,鸣枪示警的同时,策马狂奔回营报告敌情。

    侦察兵的第一要务既不是消灭敌人也不是保存自己,而是把情报快、准确的传回上级,比起一个侦察班十余人,一条及时传回的敌情也许能拯救数万士兵的生命。

    楚风唯一不理解的,就是独自待在不远处、并兜马朝这边过来的那名士兵,为什么聚拢柴火堆起来?侦察兵游动哨不是不允许生火吗?

    不过,从那个士兵略带奸诈的表情,和闪烁的眸子里,他已瞧出了三分内情。

    听到来人自称皇帝、皇后,莫日根吃了一惊,他投入汉军时间不长,确实不认识楚风和乌仁图娅,所以他按照规定一丝不苟的道:“我不认识你们,既然自称皇帝和第五皇后,请您出示证明,加盖大汉皇帝印玺或者统帅部大印的证明,或者其他足以确认你们身份的东西。”

    乃颜汗的公主、大名鼎鼎的草原明珠可没有楚风这么沉稳,她举起马鞭就往下抽:“你瞎了眼,我是乃颜汗的公主、大汉皇帝的妻子,你难道不认识吗?”

    莫日根一把夺下了鞭子,扔到地上:“对不起,我不认识你,再说一遍,请出示证件,或者回答口令!”

    乌仁图娅气得七窍生烟,辽东蒙古子弟大多识得她,这人如此刁难,难不成是故意的?

    殊不知这个班以新兵为主,就算有个别认识她的,也是当年在千军万马中远远看上一眼,哪儿能记得清清楚楚?唯一认得她和楚风的胡合鲁,又在旁边连连奸笑,就是不道破呢!

    乌仁图娅怒气冲天,楚风却是冷眼旁观,瞧胡合鲁的样子,就又明白了三分。他点点头:“各位朋友,我们的证件在随从身上,随后就到,请你们少安毋躁!”

    见楚风似乎无意惩治自己的对头,胡合鲁终于忍不住跳了出来,指着莫日根的鼻子道:“你这大胆的牧奴,这位是大汉皇帝,这位就是乃颜王爷的公主,第五皇后殿下,还不快下马行礼,难道想劫驾吗?”

    乌仁图娅正在气头上,闻言也道:“总算有人还没瞎了眼,既然认得本宫,还不快快让路?你,这个讨厌的蒙古兵,给我把鞭子捡起来!”

    听得胡合鲁的说法,莫日根和他的兄弟们一愣,有人仔细看看马上这两位,女骑士柔媚中透着一股爽脆的干净利落,生得美丽大方,身材健美婀娜,男骑士中人之姿,惟双目明亮如星辰,足有**分像远远瞧过的楚风、乌仁图娅!

    “莫日根大哥,好像真是皇帝、皇后哩?咱们、咱们会不会闯祸了呀?”乃仁台惴惴不安的问道。

    胡合鲁笑得开心极了,在他看来,莫日根胆敢无视皇帝尊严、冒犯了皇帝皇后,毫无疑问,将会受到严厉的惩罚——要是同样的事情生在乃颜汗时期,一定会被狠狠抽上两百鞭子!

    莫日根瞧着胡合鲁那幅谄媚的样子,心头一股火气升起,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大声道:“大汉军规明明白白,只认证件、口令,便真是皇帝、皇后亲临,没有证件口令也只能停在这儿,等咱们的人向部队主官汇报之后,由上级作决定!乃仁台,让后面的兄弟回去一位,向连长、不,直接向阿尔斯楞师长汇报!”

    “不用汇报了!”楚风举起右手,轻轻挥动示意道:“我的随从们,已带着证件赶过来了。”

    蹄声隆隆,皇家禁卫军和北洋总督府的一干人等,策马狂奔而来,上千骑士把楚风等人围在了中央。

    “皇上,这几个蒙古兵?”刘喜有些担心,要是当着皇帝的面出了什么纰漏,虽然他不直接管军,这领导之责也跑不了啊!张世杰、苏刘义两位将军,好不容易练兵备战的成绩,不也被抹杀一大截吗?

    楚风笑笑,示意众人不必太过紧张,微笑道:“这几位战士是第三军的游动哨吧?他们要检查我的证件呢!”

    “哈哈,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北洋总督刘喜笑眯眯的对莫日根道:“这是咱们大汉帝国的皇帝、皇后呀,这次不认得他们,下次就认得了。喂,我这个北洋总督,你们总是认得的吧?”

    当然认得,这可是辽东驻军名义上的顶头上司,还有大群北洋总督府的亲兵,早就混了个脸熟。

    莫日根下马,举拳于胸道:“参见大汉皇帝,大汉万岁万岁万万岁!”

    乌仁图娅得意洋洋的道:“这下知道我不是假货了吧?给我把鞭子捡起来!”

    莫日根不敢违拗,捡起鞭子递到辽东公主、第五皇后手中,乌仁图娅接过鞭子,顺手就往下抽:“什么狗眼睛,连本宫都不认得,叫你长点见识!”

    旁边楚风手疾眼快,伸手给她拦住了,鞭子抽在楚风手臂上,虽然力道没有用老,也扎扎实实打了一下。

    “啊!”乌仁图娅惊呼一声,楚风皱了皱眉头,温言对莫日根道:“昔日周亚夫细柳营治军,虽皇帝不得擅入,今天你坚持原则,很好!来人呐,拿我的护照,给他查验!”

    “我、我不敢……”莫日根嘴唇嗫嚅着,楚风一把将护照塞到了他手里,牧奴出身的士兵,浑身向过电一样颤抖起来,一个字也没看清楚,就赶紧递回了楚风手上。

    堂堂大汉皇帝、牧民口中的天可汗,竟然对拦驾的普通士兵如此随和,如此遵守军规,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帝国的最高统治者,按照他自己制定的军规,把护照给一名牧奴出身的普通士兵检查!

    莫日根感到了尊重,和从来没有过的幸福,他甚至觉得,身前这位和蔼可亲的皇帝就好像自己的兄长一样,自己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包括生命!

    “至于你!”楚风指着胡合鲁,“那边树下的火堆是怎么回事?”

    没人敢当面欺骗天可汗,何况纸永远包不住火,胡合鲁还吞吞吐吐想隐瞒,楚风就命令莫日根说出了实情。

    “来人呐,按照军规,重重抽这家伙八十鞭子,再开革出汉军,永不叙用!”

    胡合鲁就像一条狗一样,被保安司的人扒光了衣服按在雪地里,夹着铜丝的生牛皮鞭子狠狠抽下,一道道血痕触目惊心的隆起。

    受刑者望着皇帝离去的背影,眼中充满了仇恨:你剥夺了我百户官、那颜贵族高高在上的优裕,连我作为普通士兵也容不下,还得开除军籍?岂不是让我堂堂那颜被牧奴笑话?

    是可忍孰不可忍!

    ――――――――――――――

    第三军驻地,四万多士兵和他们的马儿,静静的待在雪地里,任凭雪花钻进脖子根,也纹丝不动,肃穆的气氛,甚至让通人性的马儿都感同身受,不乱叫乱跳,静静的站在主人旁边。

    大汉皇帝就要检阅这支军队,对帝国所属的任何一支军队而言,得到皇帝的检阅都是无上的光荣!哪位士兵要是直到退役了还没有在检阅场上向皇帝致敬,那是要哭鼻子的!

    蒙古族士兵也非常期待,乃颜汗的公主,草原明珠乌仁图娅以大汉帝国第五皇后的身份回到了辽东,他们要让昔日的主人看看,自己这些辽东子弟,在汉军中冲锋在前、撤退在后、训练场上使劲流汗、战场上不怕流血,绝没有给光荣回到长生天怀抱的乃颜王爷丢脸!

    “唔,很好,一个军的部队,四万多人马,步骑炮辎重工程医疗这么庞杂的兵种成分,驻地散在方圆十多里的范围内,三极战备的情况下,两个时辰就全军集合待命,不错、不错!”楚风一边从士兵们身前走过,一边温言勉励第三军军长张世杰、副军长苏刘义和骑兵师师长阿尔斯楞等一干军官。

    得皇帝一语之赞,胜如头等勋章!张世杰、苏刘义翁婿喜笑颜开,本来绷得紧紧的脸笑成了菊花,紧紧抿着的嘴再也合不上。

    大汉帝国各支军队整军备战、枕戈待旦,即将和蒙古帝国的几乎全部军队,三千万平方公里土地上的强大敌人作生死对决,以决定整个世界的历史走向。

    就在八年前,海上行朝四处漂泊,不仅百余年来渡江北伐的梦想化为泡影,就连宋室最后一块土地也难以保守,张世杰翁婿几乎走到了绝望的悬崖边。

    不曾想,做梦也不曾想到,大汉帝国崛起海东,国势日盛一日,赫赫兵威令强大的蒙古帝国黯然失色,楚风的威望如日中天,在北方草原上得到了天可汗的称号!

    “被天可汗,这位足以和唐宗宋祖、秦皇汉武并列,不,远迈汉唐、华夏重光的君王赞誉,我翁婿在他手下参与这空前的大决战,将来史书上必然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张世杰眼睛里散着异样的光彩,对女婿苏刘义道:“百战得胜,华夏光复,你我名垂青史而不朽,皆拜皇上之赐!”

    话音刚落,就听得远处砰的一声响,几名贴身警卫迅贴在了楚风和乌仁图娅四面,动作快得像闪电。子弹没有射中任何人,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竟然行刺皇帝?四万多人的第三军沸腾了,如此空旷的地域,没人能逃脱追捕,很快,刺客被带到了楚风跟前、四万各族战士眼皮子底下。

    被揍得满头青包的胡合鲁,犹如野兽般嗬嗬喘息着:“你让老爷不好过,老爷就让你活不成……有种一刀杀了爷……”

    保安司司长法华把一颗麻桃塞进他嘴里,吩咐卫士们:“审问清楚,注意别让他死得太快……”

    “皇帝平安无事,皇帝天佑!”卫士们大声喊着,宣布楚风安然无恙。

    滑膛枪在远处射子弹,要真能命中那才是怪事呢!不过第三军的士兵宁愿相信他们的统帅有天神护佑,他们大声喊叫着:“天佑天可汗!”、“长生天庇佑的天可汗!”

    平安无事,并不代表不需要为此承担责任,乌仁图娅俏脸煞白,戟指张世杰骂道:“老匹夫,如何治军?竟有人在此行刺皇帝,若不是陛下得天庇佑,岂不遭害!”

    张世杰、苏刘义腰杆弯到九十度,战战兢兢的道:“臣等有罪,臣有罪!”

    保安司司长法华替他们辩解:“第三军上下四万多人,出一个叛徒也不算失察,倒是他的主官应该负的责任更大!”

    乌仁图娅愤怒的挥动马鞭,怒道:“谁是他的主官?给我站出来!”

    阿尔斯楞躬身道:“是臣,臣有罪!”

    乌仁图娅双目圆睁,忽然像狂一样挥动马鞭,劈头盖脸的抽向阿尔斯楞,“我乃颜部的名声,都被你这蠢货丢尽了,什么狗东西,本宫打死你个混帐!”

    阿尔斯楞师长起于寒微,平时治军和蒙古士兵们同吃同睡,深得士兵爱戴,此时见他被打得狠了,第三军的士兵个个都有不平之心。

    就有蒙族军官忘了汉军规矩,依旧照原先的礼节,跪在乌仁图娅脚下苦苦哀求:“皇后,公主,阿尔斯楞并不是有意如此,那胡合鲁本是我军的士兵,知道今天的口令,被皇帝鞭打、开革之后,凭口令混了进来,就算阿尔斯楞师长有失察的责任,也罪不致死,还请您手下留情啊!”

    “还敢狡辩!”乌仁图娅的皮鞭挥动得更加厉害了,她甚至一鞭一鞭的抽到各位蒙族军官脸上,打得他们满脸开花。

    “你们,一个个都是我乃颜部的奴才,如今连主人都认不得了么?你们都是我的陪嫁,我要打死谁,哪个管得了!”

    乌仁图娅说的没错,蒙族中汗王就是这一族的天、这一族的地,不分那颜、平民还是牧奴,所有人都是他的私产而已,比如贵为右丞相的玉昔帖木儿,在忽必烈面前也自称“奴才”、“奴婢”。漫说现在乌仁图娅抽他们鞭子,就是要他们死,也不得有怨言。

    可军中自有军中的规矩,何况汉军制度,和当年的乃颜部早已不同?士兵们渐渐习惯了身为汉军士兵的平等、骄傲,和辉煌战功带来的荣誉,现在乌仁图娅对军官的侮辱,简直就是在侮辱整个第三军,蒙族士兵们难免同仇敌忾,却又因为她的身份,毫无办法可言。

    “够了,军中自有军纪,不可胡来!”楚风皱着眉头,夺下了乌仁图娅的马鞭。

    “你,为了外人,要让我脸上过不去吗?”乌仁图娅使着小性子,要抢楚风手中的马鞭,“这些军官士兵,人模狗样的,不都是我养的狗?要打要杀还能怎样?”

    听得此言,第三军士兵恨得牙痒痒,特别是蒙族士兵,脸上羞愧无地——按蒙古传统,他们确实是乌仁图娅的狗啊!

    “你太过分了!”楚风气得不行,顺手一鞭子抽下,乌仁图娅不防,正中肩头,打得衣服碎裂,香肩裸露,还隆起了一道血痕。

    你!她不相信似的指着楚风,一跺脚上马飞驰而去。

    “我的军队,就是我的兄弟,大汉帝国堂堂公民,怎么能肆意侮辱?”楚风脸板得像生铁,扶起跪着的军官们,“都起来,我汉军官兵,膝盖是硬的,你们是堂堂汉军官兵,不是任何人的狗!”

    军官们感激涕零的站起身来,蒙族士兵们更是含着热泪望着他们的天可汗,乃颜汗的公主把他们当作猪狗,天可汗却把他们当成堂堂正正的人,则大汉好,还是蒙古传统的部族制度好,已然显而易见了。

    “天可汗,天可汗,我们愿为你死战到底!”

    含着热泪的呼声,响彻整个军营,蒙古传统,让他见鬼去吧,我们都是堂堂正正的汉军!

    楚风频频挥手致意,张世杰、苏刘义、阿尔斯楞和法华、刘喜偷偷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军营外,乌仁图娅嘻嘻一笑,伸指头在肩上一抹,呵呵,蜂蜜兑朱砂,真像血痕啊!还甜呢!这楚呆子,也会使诈收买人心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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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风1276介绍:
你有怯薛军,
我有太平洋;
你有射雕弓,
我有燧枪。
若想留性命,
快投降!
——楚风致元朝皇帝勃儿支斤.忽必烈的一封信汉风1276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风1276,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风1276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