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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猫跳     汉风1276txt下载     汉风1276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十一章 钢铁是这样炼成的

    是时候点火炼铁了!

    把煤矿、铁矿、挖粘土、挖石灰的工作,全部劳务转包给郑子和阿泰,腾出一百个青壮劳力,再把盐场、砖窑、水泥窑工人中有打铁经验的人置换出来,加上船场的二十多个铁匠,琉球钢铁厂有了一百三十名工人。

    前些天,按照楚风制定的操作规程,他们已经模拟演练了七次,确保炼铁的过程中不会手忙脚乱。

    高炉经过了八天的低温烘烤,经过仔细检查,没有一点可疑的裂纹;滑轮组、飞轮、水车的轴承、滑车、活塞式风箱等等活动件,在工人模拟演练的后面四次,试着空转过,每次的情况都非常好,现在上足了油,运转起来没有一点阻塞。

    “祖师爷爷保佑,炼石成铁,打铁成钢……”冯火山双手捻起三注香,在蜡烛上点燃了,虔诚的举过头顶,拜了三拜,再插到太上老君塑像前的香炉里。

    江南铁匠行中,都以太上老君为祖师爷,二月十五老君诞,前一天铁匠各家都为祖师暖寿,吃长寿面;诞辰当天带家中男子到老君堂祝寿,隆重举办仪式。

    因为太上老君是铁匠的祖师,道士自然成了铁匠们的师弟,所以道士化缘到铁匠铺,要主动向师兄问好,铁匠予以热情接待。道士若不守规矩,铁匠就要罚道士跪在打铁炉前认错;要是道士还不认错,铁匠可以用钳子、铁铲打道士,甚至将火炉翻过来套在道士头上,俗称“戴纱帽”。

    在楚风看来,这显然是早期道教炼丹行为与金属冶炼生产之间暧昧关系的佐证。他拒绝了参与祭拜,但饶有兴趣的观看了整个过程,当仪式结束后,他拿起松脂火把,从底部出铁口扔进了高炉。

    出铁口的活门是用生铁做的,内侧敷了一层厚厚的耐火泥。等炉中阵阵青烟从口子里倒卷出来,冯火山的大徒弟张驴儿趴在口外,眯着眼睛朝里面看了看,“师父,燃得旺勒!”说罢顺手关上了活门。

    冯火山一挥手上的小旗:“鼓风!”

    二徒弟沈炽站在风箱旁边,见到师父令,他立即扳下机括,巨大的水车在水流冲击下缓缓转动起来,引流渠中的水冲击着挡水片,把由搞出流下的动能传递给水车,再由偏心轮把水车的旋转运动变成风箱活塞的往复运动,伴随着一阵阵唧唧嘎嘎的木器转动,新鲜空气从风道吹进高炉中。

    起初水车转得慢。鼓风机地风压小。炉内供氧不足。从炉顶冒出浓浓地黑烟。随着水车越转越快。炉内氧气供应充分。冒出地烟就由黑转青。由青转白。颜色越来越淡。最后。一大股火焰欢快地升出炉顶。

    除了木炭。炉内还装了些经过洗选和土窑煅烧地铁矿石。另有石灰石作为造渣剂。现在火势大了。可以继续加料。

    沈炽扳动机括。和水车联动地绞盘转动起来。通过滑轮组。拖拽高炉加料翻斗车地绳索慢慢收紧。翻斗车就沿着30度斜着地滑轨爬上高炉顶。底下地人一扯控制索。车内地矿石就倒进了高炉里。翻斗车又慢慢地退回来。工人们把木炭铲进去。它就又一次爬上炉顶……

    有人点燃了预热池里地煤炭。进炉地空气经过预热。吹进炉中加剧了燃烧反应。

    木炭和铁矿石相见恨晚。在炽热地高炉内郎情妾意。拥抱着、翻滚着。释放地爱火冲出炉顶直扑天际。交媾地**一浪接一浪。

    所有人都呆在炉旁。观看这从来没有见过地奇景。只有楚风看了一小会就四下溜达。中午饭后。冯火山跌跌撞撞地跑到他面前。脸胀得通红。脖子上地青筋直跳:“太、太他吗地快了!东、东家。快去看。已经烧成铁水了!”

    楚风给他倒了杯茶,“老冯,淡定,保持淡定。”

    冯火山能不激动吗?以前他见过师父彭祝融炼铁,那高炉比东家这个小得多,一次出的铁也少,可费的功夫、费的木炭却多几倍,没有一天一夜,休想化铁成水。

    现在呢,才半天时间,放以前铁矿石还没烧红呢,这里就炼成水了!

    这不奇怪,想想夏天吃火锅的时候,如果空调正对着火锅吹,是不是很久都烧不开呢?炼铁也是这样,常温下摄氏二十来度的空气,吹进上千度的高炉内,无异于火上泼冰水,炉内木炭既要加热铁矿石,还要把空气烧热,这空气刚刚烧热了,又从炉顶跑了,风道吹进来新的冷空气。可怜的木炭兄,像是玩了“七星伴月”,再狠的猛男,他也挺不住啊!

    空气预热就不一样了,木炭正和铁矿石**呢,这边上千度的炽热空气还给他吃伟哥,那火势,就应了川渝人的一句俗话:“雄起,雄起!”

    从高炉侧面的观察口可以看到,铁水聚在炉底,呈现出迷人的橘红色。应该开炉出铁了!

    张驴儿穿上了厚棉衣作防护,手持长柄铁钳,把高炉下部出铁口的活门打开,顿时铁水跳跃着奔流而出。

    这些铁水混合着炉渣,铁重而渣轻,炉渣大都浮在面上,大块点的在沟槽上就被一块生铁做的挡板挡下来,工人们拿着长铁棍子,把炉渣扒到一边。

    此时用于浇铸的沟槽大开,地上早就摆好了模子,除掉大块炉渣的铁水,从沟槽流进模中,铸成一个个六寸宽、五寸高、一尺长的生铁块,铁比重7.8,每块生铁锭子按照宋制合一百一十斤左右。

    不一会儿,铸了两百个生铁锭子。

    冯火山已经傻了,福建最大的高炉,一炉出铁万斤,可这地下摆着的,就有两万多斤了!他猛掐了一下大腿,颤声道:“东家,我没看错吧?两万多斤生铁,天下最大的炉子,也得足足炼上三天三夜呐,这才不到半天……”

    楚风笑笑,15立方米的高炉有效容积,即时以较低的利用系数,比如3计算,每天也能炼出45吨铁。

    两万多斤生铁锭子,还不到一天产量的三分之一呢!

    生铁够了,张驴儿关上用于浇铸的沟槽,打开通向炒铁炉的沟槽,铁水流进烧了小半个时辰的炒铁炉。

    反射式炒铁炉外观像个功夫茶的茶杯,但杯底和杯壁是中空的,铁水装在杯中,煤炭在杯子底部燃烧。火焰通过拱形茶杯璧,把热量反射到杯内对铁水加温,然后从烟囱里抽走。

    烟囱刚离开炉子的一段,就埋在铁水流入的沟槽底下,起到预热铁水的作用,而接下来的一段它和进气风道纠结在一起,将鼓风机送来的新鲜空气升温,最后才把温度降低了的烟气排到空气中。

    加热炉中铁水,对入炉沟槽上的铁水预热,为吹入底部燃烧室的空气加温,火焰一路挥余热,最后才变成一缕烟气消散在空中。

    节能减排,人人有责。虽然琉球厂的技术水平,和后世京津唐地区的乡镇地条钢厂比都还很有差距,不过环保节能意识领先了整整八百年。

    燃料和铁水完全隔离,就可以使用煤炭了,直接挖出来就用,比需要在窑里烧制的木炭成本低多了,反正不和铁接触,硫、磷等有害物质不会掺进铁水里。

    此时铁水经过加热,已经泛起星星点点的亮光——那是混在铁水中的细小炉渣。沈炽开动了搅炼设备,炉顶的大圆盘慢慢旋转,带动三根熟铁棍子在铁水里转圈搅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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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有同学提出疑问,猫猫解释一下,主角是冶金机械方面的天才,但在阴谋、军事、感情方面则非常缺乏经验。我们的楚同学是正常人,毕竟现实中很少有理工科考一百分,还身体强壮脚踢猛虎拳打蛟龙智谋深沉心机百变拳头上站人胳膊上跑马的猛人吧?当然,春哥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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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章 百炼神锄

    高炉炼出的生铁水,含碳量在百分之三左右,一经搅动,碳和空气中的氧在高温下剧烈反应,产生二氧化碳,放出大量的热。铁水开了锅,气泡咕嘟咕嘟的冒,把炉渣推到炉边堆积起来。

    生铁熔点约1100-1200摄氏度,纯铁则高达1535度。当碳与氧气结合,生铁水中的碳含量逐渐降低,它的熔点就逐渐提高了,于是炒铁炉中的铁水变得浓稠,由清汤到酱汁,由酱汁到果冻……最后聚成一个个外形很可爱的铁团儿,颇有点像魔幻世界的史莱姆胶质怪。

    这些可怜的胶质怪还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挨打了。

    停下搅拌,工人们用长钳子夹起铁质史莱姆,放到锻锤下面敲打。丁丁当当一阵响,铁团中的碳元素以单质石墨的形式被挤了出来,和内部的细小渣滓、表面的氧化铁碎屑一起,因为高温而在空气中化作了点点火星。

    这个锻打只是为了除去杂质,工艺非常简单,就用钳子夹着在锻锤下随便敲打几下,没有特别的要求。熟铁在高温下很软,所以造型容易,时间一长,学徒们的作品什么形状的都有,铁饼、铁棍、铁团儿……直到一个月后,沈炽拿精锻锤,为师父敲了个抽象派的头像,冯火山才宣布今后一律敲成铁棍,不得任意造型。

    楚风对此表示惋惜,因为他觉得那个头像很有毕加索的风格,让沈炽展下去,很有可能少了一个炼钢工人,多了个艺术大师。

    锻打熟铁的过程比较耗费人力,几十斤的铁块,夹起来是要膀子力气的。好在学徒很多,一百多人,每人敲一块还得排队上,抢不到的踮着脚尖伸着脖子在后面看。

    挨过敲打的所谓“熟铁”,其实并不是现代教科书意义上的熟铁。国际冶金界没有生、熟铁这种说法,现代钢铁工业上,含碳量小于0.02%的国内称熟铁,国外称纯铁,质地非常柔软;含碳量在0.02%-2.11%的叫做钢;含碳量在2.11%以上的国内称作生铁,国外称铸铁。

    而在中国古代,以高炉直接从铁矿石炼出来的称作生铁,以经过炒铁炉(炒钢炉)炒炼的为“熟铁”。这种“熟铁”的碳含量,和炒炼时间成反比,炒得久,碳氧化得多,铁的碳含量越低,反之亦然,所以其碳含量能在0.01%-1.5%之间浮动,包含了现代意义上的“纯铁”和“钢”。

    所以古代炒铁等于炒钢。只不过工艺很难把握,炒出的成品以铁和中低碳钢为主,狗屎运好的能碰上一两块高碳钢——概率和彩票中奖差不多。

    笼统的说,钢铁产品中,碳含量越低越柔软,越高则越脆、硬。中低碳钢柔软,用来制作刀剑则不锋利,古人也把它视作“熟铁”,只有高碳钢的韧性、硬度、强度符合制作武器的需求,古人才认为那是“钢”。

    碳含量地高低决定了钢铁地软硬。于是通过被锻锤敲打时地表现。有经验地铁匠能够分辨那是块软铁。还是能制作宝刀宝剑地好钢。

    “师父。快来看。我敲地这块可能是钢!”有个小学徒惊喜地叫道。

    显然。这个学徒判断失误。冯火山亲手夹着那块铁敲了几下。“还不行。这铁做菜刀、锛子足够了。打宝刀宝剑还差得远。”

    张驴儿沉稳地说:“师父。您能看看这块。”

    锻锤地每一次敲击。火花溅射。却敲不出多深地印痕。那块铁团又韧又硬。显然是上好地纯钢!

    “这、这是真正地宝钢!”冯火山激动地向楚风跪下。声音都在颤:“东家洪福齐天。东家是南斗星君下凡!第一炉炒铁就出精钢。打铁三十年都没见过啊!”

    楚风一脸淡然:“概率罢了,以前你炒铁,每炉炒多少?我炒一炉是多少?这么多铁,工人们从炒铁炉里夹出来的有先有后,铁也就生熟不等,从纯铁到高碳钢都有,总能碰上几块好钢。”

    冯火山恍然大悟,以前炒铁先将生铁捶成碎片,和木炭一起放入比这个小得多的炒铁炉里,风箱从炉子顶上鼓风。

    烧得久了,生铁融化,再拿棍子搅拌,直到铁凝聚成团,最后取出锻打挤渣。

    这样一次不过炒几十百多斤铁,楚大人的炒铁炉,直接用高炉炼出的铁水,一次炒铁上万斤,相当于以前炒百多炉的铁,出一两块精钢,实在不值得惊讶。

    “东家,这块钢,能不能让我来打?”冯火山搓着两只大手,一脸兴奋的说。

    楚风点点头,钢材,以后会有很多的,不稀罕。

    “得勒!”冯火山高兴地夹起钢锭,先放到火上烧得通红,再用錾子敲下大约三斤重的一块,放到精锻锤下敲打。

    他边敲边和围拢来的徒弟们讲解:“我这种锻打法,打出来的就是百炼钢,做成宝刀宝剑,可以断金切玉,砍头平过、杀人不见血。唉~还是年轻时和师尊彭祝融学的,自到船场,不是铸铁锚就是帮大家伙打点农具,好久没锻过刀了,也不知手艺回没回潮。”

    钢锭被锻锤敲成了薄薄的一片,温度降低,钢铁烧透的金红色消退了,冯火山又把它放到锻炉上烧得红热,拿錾子敲了中间几下,铁钳一用力,就从中间折弯了叠在一起,再放到锻炉下敲打。

    钢片再次被敲薄,再次折叠,冷了就放到锻炉上加热……所谓百炼钢,是指每回炉加热一次叫做一炼,回炉百次称百炼。当然在没有使用水力锻锤的时代,一般是师父拿铁钳夹钢片,徒弟拿铁锤敲打,人力抡锤敲得慢,敲不上几下钢胚就冷了,必须回炉加热,折叠一次往往要回炉四到六次,所以百炼钢也就折叠18-25次。

    水力锻锤每分钟敲击150下,密如鼓点般锻打到钢胚上,比人力快了岂止十倍?

    “真是太快了!张驴儿,沈炽,你们俩小王八蛋享福了,站着看师父打铁。想当初你们师祖爷打百炼钢,师父我在边上抡锤子,整整三天两夜没合眼,两边膀子肿得透亮……”

    张驴儿专心看师父的动作,沈炽笑着说:“师父嫌咱们太清闲?好啊,把水力锻锤拆了,我替您抡大锤,不过——三天两夜我抡锤的累死,您老拿钳子的,不也去了半条命?”

    “去去去,你个养不熟的狼崽子,净和师父斗嘴。”冯火山嘴上给徒弟们忆苦思甜,手上的活儿可没停下来,水力锻锤打得快,钢胚折叠一次才回炉一次,二十次回炉就折叠了二十次,达到百炼钢的水平了。

    现在要用锻锤给钢胚成型了,最后回炉加热了一次,冯火山把它拿到锻锤下,乒乒砰砰的一阵敲,渐渐显出形状了。

    只见那东西为长方形,中间拱,两边弯,前端平,后端圆——众人面面相觑:这不是个锄头吗?

    冯火山懊丧的一拍脑门:“啊呀,平时打农具打得多了,不自觉打成了锄头。”

    只见那锄头上云纹若隐若显,如流水、如星汉,寒光闪闪、剑气冲霄,直有挂于壁上作龙吟之态。

    楚风眼睛直了:难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断泥切土、挖地瓜平过、刨芋头不见血的百、炼、神、锄?

三十三章 老君下凡

    泉州港,祝家开设的商铺。

    “好剑,好剑呐!”祝季奢抚摸着一把青莹如玉的宝剑,就像抚摸着十六岁少女缎子般的肌肤。

    家世渊源,从小到大见过的宝贝多了去,但像这样的宝剑实在没见过第二把。剑身青光莹莹如镜,屈指向剑脊上轻轻一弹,便“铮”的一声龙吟,就算古之干将莫邪,也不过如此吧?

    如果把这把剑献给伯颜丞相,恐怕家族的生意就能更上一层楼了……

    “楚兄,这把剑能否让与在下?小弟愿以千贯易之。”

    楚风漫不经心的说:“一个失败的实验品,你要就送给你了。”

    是的,百炼钢技术不过如此,在两千年前当可称雄一时,但和现代技术比起来,差距不是一点半点。仅仅是为了见识一下古代冶金技术,楚风才允许冯火山打了十把这样的剑,当了解古代所谓百炼钢技术的奥秘后,就禁止再做这种无聊的事了。冯火山和他的徒弟们得知这个消息,差点哭了,直到楚风拍胸脯保证会教给他们更好的锻剑方法。

    但在祝季奢听来,简直不可思议:百炼钢已是宝刀宝剑的最高技术,按楚风的话头,似乎还有比这更好的?

    他试探着说:“难道,楚兄还有更好的剑?”

    “不错。”楚风让刘喜拿出了另外一柄剑。

    这是怎么一柄丑剑啊,没有剑鞘、没有护手、剑柄是光秃秃的,连剑身也没有叠锻特有的云纹,而是白亮亮的一片,看上去死气沉沉,就像是块磨光了的铁片。

    祝季奢一下子噎住了:“楚兄、楚兄莫非是戏耍在下?”

    楚风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若是让这两柄剑互斫。祝兄以为。哪柄剑会断?”

    祝季奢不忙着回答。先仔仔细细地看了那柄丑剑。确实没有百炼叠锻地痕迹。十足地一块凡铁嘛。“楚兄说笑了。小弟愿以千贯为注。赌这把百炼宝剑胜。若是小弟走眼。千贯奉上;若是侥幸。楚兄地宝剑便姓祝了。如何?”

    楚风大笑一声:“看好了!”

    百炼宝剑匹练也似地森森剑光。向刘喜手上地丑剑卷去。两剑相交。只听得叮噹一声响。半截儿剑尖坠于地上。

    断掉地不是那把“凡铁”。而是百炼宝剑!

    作为具有二十一世纪冶金知识的人,很容易现百炼钢的几个致命缺陷。

    钢的软硬,与碳素密切相关,含碳量高则硬,低则软。刀剑兵器,最理想的情况是外硬内软,外硬则刃口锋利,内软则剑身弹性好、不易折断。

    偏偏百炼钢在反复锻打过程中,钢铁外层接触空气,碳被氧化,钢质因碳素降低而变软;内部不与氧气接触,碳素减少得不多。如此一来,形成外软内硬的结构,刃口软不够锋利,剑身脆硬而不够强韧。

    诚然,百炼锻打有助于除去钢铁内部的渣滓,减少残留渣滓的尺寸,从而使其成分趋于均匀,组织趋于致密,细化晶粒,改善钢的性能;但含碳量分布不协调,是它不可避免的缺陷。

    聪明的中国工匠用局部淬火部分解决了这个难题。钢件经过淬火,从金相学上看,维氏硬度400左右的奥氏体,转变为1000左右的马氏体,简单的说,就是变硬了。

    冯火山打成钢剑,淬火时,他稳稳的平夹剑身,只把剑尖和两侧的刃部浸入水中,一阵白雾滋滋响着腾起,这样就只有锋刃部经过淬火变硬,剑脊仍然相对柔软,这样就得到了外硬内软的宝剑。

    磨制、安柄、装鞘,冯火山捏着自己打造的宝剑,洋洋自得,现在,轮到楚风出手了。

    “我就用这块铁炼剑吧。”

    当楚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以为他疯了,因为那是最软的一块熟铁,拿去打锅铲都嫌软的熟铁。

    “张驴儿,把那块铁给我称称,再打成铁片装到坩埚里面。把上好的木碳磨成粉,给我弄个半斤。对了,石灰也弄点细粒的。”

    看看不像开玩笑,说话有条理也没疯,只好按他说的去做,张驴儿一会儿办完了事。

    大家看着楚风拿块小石头,蹲在地下写写算算,很快抬起头来:“碳粉要三两半,石灰少点,都放坩埚里,给我搅匀了。”

    石灰、碳粉、铁片,全装在坩埚里,像是盘披萨饼。它被送进了烘箱,哦不,是耐火砖做的坩埚炉。

    底部进风,顶部烟囱抽风,煤炭堆到坩埚四周——燃料和钢铁不接触,所以使用便宜的煤炭。

    点火之后四个小时,铁片完全化作了钢水,和碳粉融为一体;造渣用的石灰粒浮在钢水的表面,把磷、硫等有害物质尽可能的吸附到自己身上。

    等它自然冷却,连锅端出来,把坩埚砸碎,敲掉钢渣,得到了非常纯净的钢饼。

    这是碳含量被严格控制在0.77%左右的共析钢,它在红热状态下自然冷却,到723摄氏度时内部生成多边形珠光体组织,片状的铁素体和渗碳体平行排列,从金相学上看,其强度硬度和加工性能都很优秀,特别适合调质。

    “从钢锭上截下一块,直接打成剑,不用百炼叠锻。”

    张驴儿遵照楚风的指示,很快打出了剑型——不用百炼法,直接成型的度快的很。

    该淬火了。

    张驴儿夹起钢剑,准备像师父那样局部淬火,只把剑刃放进水里。

    “全放进去。”

    张驴儿回头一看,楚风的神情不容置疑,他一狠心,把剑全放进水里。

    “嘶—”的一声响,一半是红热的钢剑激起的水蒸气,一半是围观工人们倒抽一口凉气:刚才那打成剑的钢饼,人人都看出是举世无双的好钢,但楚风不许多层叠锻,不能成百炼钢,大家都有点惋惜;现在看到这么淬火,这剑必然脆,一旦与其他兵刃相碰,非常容易断碎。

    岂不是浪费一块好钢了么?真是暴殄天物啊!

    难道,楚大人还有回天之术?大家有点不甘心,盼着楚风再出妙招。

    直到楚风命令把锻炉熄灭了,众人这才死心,哀叹着慢慢散去。正在此时,只见楚风操起剑胚插到已经熄灭的炉火中,搅动几下又拿出来。

    “好了,现在可以拿去打磨开锋,绝对是一柄神兵利器。”

    这、这是什么意思?

    张驴儿将信将疑的拿到砂轮机上,一边浇水避免退火,一边打磨开锋。不一会儿,粗磨出了锋刃,楚风急着试验,让他不用细磨了,安上个简易的剑柄就和冯火山打制的百炼宝剑互斫。

    结果和祝季奢看到的那次完全相同。

    冯火山的惊讶比他更甚。

    百炼宝剑啊!百炼!自干将莫邪以来,制剑师的最高顶峰,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踩在脚下了?

    冯火山愣愣的看着断掉的百炼剑,一时痴了。

    楚风知道原因。百炼钢加工中反复折叠锻打,层与层之间形成了氧化膜,多次折叠又造成金属疲劳,所以锋利的同时,也变得很脆,经不起大力碰撞。

    而共析钢在淬火中形成坚硬的马氏体,硬度极高;他在炉火熄灭后把剑插进去,使剑身加温到500-600度,这叫做回火。淬火后回火,钢铁内部形成回火索氏体,变得更加坚固、强韧、锋利无匹。

    淬火和高温回火的综合热处理工艺,叫做调质。

    经过调质处理的共析钢,和百炼钢相比,在技术上越了两千年,他们的碰撞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不言而喻。

    楚风把这些知识用普通铁匠听得懂的语言,教授给这些钢铁厂工人。

    大家都竖起耳朵,唯恐听漏了一个字,像冯火山这种站在本时代冶炼技术高峰的人物,更是眼前豁然开朗,觉得楚风替自己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人群后面,年轻的小学徒指指老君塑像,问身边的工友:“天哪,总督大人别是咱们祖师爷爷下凡的吧?”

    ―――――――――――――――――――――――――

    顺便说一句,现代冶金学界关于百炼钢的争议很大,有三种观点:

    1.认为百炼钢是含碳低于0.5%的低碳钢或熟铁在锻打过程中加碳粉,通过渗碳提高碳含量达到0.7%左右的高碳钢。

    2.认为百炼钢是含碳2%左右的高碳钢或生铁在锻打中氧化脱碳,除去碳素降低到0.7%的高碳钢。

    3.认为百炼钢关键不在于碳素含量,而是反复锻打除去杂质,并细化晶粒。

    猫跳认同2、3号观点的综合,先,锻打确能除杂并消去疏松多孔的结构,3成立;其次,现代科学分析,百炼钢内部碳素高而外部低,这只能是脱碳的结果。

三十四章 离经叛道

    楚风没要祝季奢的千贯赌注,“我不要钱,只需要你替我招徕做烟花爆竹的工匠,另外收购硝石,越多越好。”

    “楚兄要做烟花?”祝季奢奇道,“当今天下大乱,有心情放烟花爆竹取乐的人,恐怕不多。”

    楚风笑而不答。

    祝季奢一拍脑门,恍然大悟:“楚兄要做火药!是了,火箭、火蒺藜、震天雷,皆是海上利器,楚兄纵横琉球,自然用得上这般货物!”

    是的,要造火药。自从军队建设的第一天起,楚风就在思考一个问题:使用什么样的武器?

    给士兵配备长枪短刀,然后在战前大讲一段蒙古暴虐史,使劲儿灌输民族主义,再扯着喉咙喊一声“Freedom!”,于是士兵们马上小宇宙爆突破了绝对领域越写轮眼到达黄金圣域,高喊着“满塞”以一当十以十当百,蒙古兵当着披靡溃不成军?

    拜托,西亚的伊斯兰圣战者、波兰平原的条顿骑士团,都用血的教训证明了这条路行不通,楚风绝不认为自己给士兵洗脑的能力越巴格达的哈里,以及罗马教皇。

    或者寻访名山大川,找到独臂不死鸟骑士改之.杨遗留的“天外陨铁之圣剑”,再苦修《幽暗地狱的九重禁咒》,终于得到光明神的眷顾,领悟至高神的究极奥义。先玩单骑讨,把张弘范、李恒、伯颜一一挑落马下,最后用改之.杨的必杀技“西瓦大君主蒙哥之哀伤”,将忽必烈华丽丽的轰杀至渣……好了好了,睡睡也该醒了。

    朱元璋、朱棣两爷子怎么干的?“神机铳居前,马队居后……以铳摧其锋,继以骑冲其坚”,把鞑子从江南一直打回了老家蒙古高原,还时不时的出塞去揍他们一把。

    有这么成功的案例,完全可以复制嘛。琉球孤悬海外,又多山地,用不着马队,但火器完全可以先搞起来。

    TnT黑索今苦味酸达纳炸药显然都不现实,黑火药是目前最合适的选择。原料需要硫磺硝石木炭,硫磺,宝岛处于火山构造带,海了去;木炭,用炭窑烧木头;只有硝石,宝岛上极少出产,必须依赖进口。

    好在大陆、东南亚、印度都有大量硝石出产。而且除了中国人没有谁懂提炼技术。各国番商把整船地硝石运到中国来。再把提纯后地“中国雪”运回去染布、造高档玻璃。所以只要海路畅通。硝石地来源不是问题。

    楚风本想以每柄宝剑折钱千贯。换硝石五百担。这么好地宝剑。祝家总得买上几十百来柄。那硝石就不用愁了。

    谁知祝季奢开口就是:“百炼宝剑。我买十把。这种神剑。只要一柄。”

    啊?

    祝季奢给惊讶莫名地楚风解释:“物以稀为贵。多了。就不值钱了。楚兄要地硝石。其价低廉。我祝家保证在一年之内。每月奉送一千担。惟请楚兄今后。不要再将此神剑卖出一柄!”

    祝家结交蒙古亲贵。自然是将独一无二地宝剑。送与最有权势地人物。若是每个亲王都送上一柄。那谁还稀罕呢?倒是弄巧成拙了。

    实际上祝家是以硝石换取宝剑的唯一专销权,想通这个关节,楚风也就释然,再次嘱咐他帮忙寻找火器工匠,便告辞出门。

    本来可以直接回码头,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两只脚仿佛不受控制,不由自主的走到秀王府门前,想拔腿离开,两只脚似有千斤重。

    没办法,在号称“工大读三年,母猪赛貂蝉”的某和尚大学苦苦煎熬,又身处号称“罗汉堂”的冶金机械系这个全校性别比例重灾区,咱们的楚同学除了看看海东某国的“动物世界”,研究一下人体生理问题以外,平时看见美女都要两眼放绿光的,何况这个娇滴滴脆生生活色生香的玉清郡主?实在是把他的一颗兽心全偷走了。

    呆立半晌,他才猛的一拍额头:唉,楚风啊楚风,还没清醒过来么?天上的彩虹,你看得见,但抓不着!他狠下心,一跺脚,头也不回的向码头走去。

    秀王府书房,玉清郡主伸出如玉的皓腕,托起香腮,盯着山墙下的书厨呆,往日流光溢彩的杏核眼,现在却显得有些凝滞。

    福州传来消息,玉清的父王赵与檡,以亲王之尊出镇瑞安府,对抗元将阿剌罕。

    父亲来信请表哥往军前效力,昨日与表哥说了,哪知他竟然说儒门弟子须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疆场厮杀不是读书人的本分,故而一口回绝了父亲的邀请。

    哼,表哥又在强词夺理了,难道起义兵勤王的文天祥文丞相不是儒生,死守信州的谢叠山不是读书人?玉清本想反驳,可看到表哥自以为是的样子,忽然就没了往日互相辩难为戏的心情,怅然回到王府。

    书橱上,四书五经、资治通鉴、墨法释道诸家书籍,满满的几大柜子。从小熟读兵书战策,精通文武治略,父亲夸我十个男儿都不及,却没有机会一展胸中抱负。可恨啊,为什么我不是男儿身?

    倒是那个海客,说的虽然离经叛道,却有几分道理。男人不能执干戈以卫社稷,整天要么空谈正心诚意,要么盯着女子守什么三从四德,难道你正心诚意、存天理灭人欲了,鞑子兵就不来入寇?难道妇人三从四德了,元鞑子便不会**掳掠?

    甚至脑中冒出个离经叛道的念头:便是朱文公起于地下,面对那些连字都不认识的生番,又能如何呢?和他们讲讲天理人欲?

    无数个从来没有过的怪念头,在此社稷危亡、山河破碎的时候,纷纷烦烦的涌上心头。

    “我的郡主小姐诶,和孙少爷怄气啦?”红莺端着刚用红泥火炉煎好的茶走进书房,将茶杯放到书案上,娇笑着说:“赶明儿我到孙少爷府上,叫他亲自来给咱们家郡主赔罪。”

    “去去去,你自己想去找孙君罢了!”玉清被红莺逗笑了,“你呀,急什么?通房大丫头的命,跑不了。”

    被小姐说中心事,饶是长着一颗玲珑七窍心的红莺也没法反驳。

    是啊,做小姐贴身丫环的,一半都会陪着出嫁,做个通房大丫头,那可是要为男主人侍寝的!

    那个女儿不怀春?既然是个通房大丫头的命,小姐的丈夫也就是自己的丈夫了,自然巴望着他能年轻点、温柔点。孙公子的相貌、学识都是一等一,青年才俊、文采风流,嫁给他不辱没小姐的人品,也不辱没了自己。

    更何况秀王爷在府中的时候,听得小姐去孙家,都是笑呵呵的,看这意思,两家的婚事已是板上钉钉了,那自己不就……

    红莺被玉清顶到无话可说,这可是少有的。两人从小在一块,名为主仆、情实姐妹,郡主辩才无碍,但往往经不起这刁蛮小丫头的胡搅蛮缠,今天占了上风,玉清忍不住调笑道:“你呀你,若是心中装着孙公子,我就不和你抢了。哪天就把你嫁过去得了,我就不嫁了,免得呀,争宠争不过你这娇俏小美人儿!”

    红莺一急,小嘴儿劈里啪啦:“哎呀呀,郡主自己变心了还倒打一耙!我还不知道呀,自打那个海客说了些混账话,咱们的郡主小姐就整天胡思乱想的……”

    玉清脸色一正:“不可因人废言,那人说的,虽然听起来大逆不道,但仔细想想确有三分道理。只不过,一个见利忘义的海上番客,说这些也就是图一时口快罢了,和前线一刀一枪搏杀的将士、和读圣贤书的士子比起来,无异于云泥之别。”

    “阿嚏、阿嚏!”楚风在回琉球的船上连着打了好个喷嚏,他莫名其妙的揉揉鼻子:谁在背后说我坏话呢?

三十五章 琉球一日

    经过几个月的扩建,盐田的面积扩大到八十亩,尽管天气转凉日照减少影响了生产效率,但生产能力仍然创纪录的突破了每月三十万斤。

    按照和祝家约定的价格,这些盐价值一千二百万文,或者一万五千五百贯。楚风的盐价格低于市场价三成不说,购盐还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更不用买盐引,傻子也知道该怎么做。

    祝家从陕西盐池、四川自流井和淮扬盐场等传统产盐地逐步减少了采购量,现在对楚风的盐巴是敞开收购。

    三十万斤听起来很多,但是三四口人的一户,就算省着吃,一斤也就够一个月。像泉州这样的大州,就有户口近三十万,楚风的这些海盐即使全卖到泉州,也只够泉州人吃一个月。

    祝家私盐销售面向天下十七路再加两河山陕,无数州县,区区三十万斤,真是“毛毛雨啦~”。

    况且以前大宋的官,有要钱的有不要钱的,有要脸的有不要脸的,私盐还得偷偷摸摸卖;南宋朝廷垮台,北元派来的鞑官都是要钱不要脸的主,送够了钱,什么禁榨什么盐引?都是狗屁!盐巴随便卖!

    海盐生意从楚风最初担心卖不出去,到后来的供不应求。当然他不会把海盐全卖给祝家,自己留个三四万斤,卖给琉球人吃,还有些小商贩批了海盐去和土人换鹿皮鹿茸。

    仅海盐一项,楚风的收入就过了一万五千贯,他用平价粮食、免费教育、低价住房、低税率、高工资等等各种形式向社会转移支付,极大的促进了商品经济的展。

    现在不但匠户村的市面繁荣昌盛,就是附近的土著部落也受惠不少,比如最大的受益者阿泰,财之后决定不再住竹楼了,他羡慕汉人的砖房,于是买回去大批砖头水泥,正在部落中起造“头人府”。

    今天是景炎元年十一月一日,琉球匠户村的大街上熙熙攘攘,男女老少都出门,姑娘们想扯块花布,妇人家出门买点菜蔬,小孩子嚷着要吃糖,男人们被妻儿老小拖出来逛街,面上摆出副心不甘情不愿的神情,心里却早已乐开了花。

    “张三哥,你也出来了?”船场的帆匠陈虾子和张福打招呼,这张木匠平时在船场里喝了点小酒就吹牛,自吹自擂说什么“不把老娘们治得服服帖帖,还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有点粑耳朵的陈虾子,就常常被张福嘲笑,可是没想到,今天他也会和老婆孩子一起上街。

    此刻壮壮实实地张福。左手提着个花布包袱。右手拎着只大公鸡。身边地妻子娇娇怯怯地。却是空着一双手。

    见此情此景。陈虾子就有点好笑。

    张福这个媳妇。是大户人家偏房生地。知书识理人又漂亮。当年娶进门。可费了老鼻子劲儿。他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但这世上凡是怕老婆地人。却都有一个毛病。就是最喜欢在外面吹牛能降服老婆。而且越是怕得很。越要吹得凶。张福自然不免此疾。现在被陈虾子撞破。他面子上甚为尴尬。

    亏得张福有急智。开口对着媳妇大声嚷嚷:“抢什么抢。我整天锯木头。两膀子力气一天不用就要酸疼。提点东西咋啦?”

    张福媳妇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领着孩子去挑货郎担子上地小玩意。

    陈虾子和张福寒暄几句。张福还大大咧咧地说:“小媳妇。跟着大老爷们瞎掺合啥呀?老陈。咱们去喝两杯酒。”

    他不过是随便说一句图个面上光,要真敢把媳妇孩子扔大街上独自跑去喝酒,恐怕晚上回家之后,难免要跪一跪搓衣板了。

    陈虾子一听,正中下怀,拉着张福就往酒肆走。

    “咱们做工的,从来都是工场有活儿就干,哪儿讲什么放工?楚大人宅心仁厚,每月给放三天工,正好,咱哥俩好好喝一杯。”陈虾子早看穿了张福的老底,故意拿他开心。

    勤劳的汉族人民,从来不知道什么休息日,不管工场工匠、商铺伙计还是士兵农民,一年到头都在勤耙苦做,只有新年、端午、中秋几天休息。

    楚风实行旬日休息制度,一月分上中下三旬,属下的各个工场、小学每逢旬日,也就是每月的一日、十一日、二十一日,除了必要的生产人员以外全部放假休息,值了班的在第二天补休。

    只有钢铁厂的高炉是连续运转不能停,好在大量利用水力,工人的体力消耗少,于是一百二十人分为六个班,每天三班倒,另外的三个班休息,第二天轮替。

    每逢旬日,琉球市面上就像过节一样,人们扶老携幼的出来散散心,日子紧巴的买点小东小西,手面宽松的还要坐坐茶馆、上上酒楼,任谁都觉得比在临安还过得好些,没有官府的苛捐杂税,没有鞑子兵的死亡威胁,打心眼儿里觉得这小日子,真比蜜还甜。

    可张福心里,比吃了黄连还苦。被陈虾子死死拉住,一步步走向酒肆,简直就是比森罗殿里走一遭还要难受。想跑吧,抹不开面子,往后船场里自己还不得成大家的笑料?不跑呢,扔下媳妇去喝得醉醺醺的,晚上回家还有个好吗?

    左右为难啊!

    刚要走到酒肆,嘿,巧了,路边一群人围着看热闹。好机会!张福拉着陈虾子,三步并作两步挤进去——他准备趁人多溜号,若是陈虾子问起,就说被挤得失散,自己回家去了。

    人群中间,快嘴二婶双手叉腰和人吵架:“凭什么交这么多税?老娘卖两个鸡蛋也要交税,一个鸡蛋才几文钱?不交不交!”

    财税科的征税员许显扬打开一本册子念道:“经调查,洪梅氏每日平均出售茶叶蛋五十个,得钱二百五十文,我琉球政府每十税一,该税二十五文,合月交七百五十文。”

    哗,二婶每日卖得二百五十文,每月收入接近十贯,这可当两个工人的工资了呀!人群轰的一声议论起来,没想到小小一个茶叶蛋这么挣钱。

    有人笑道:“二婶硬是要得,一个婆娘家,当两个男人用!”

    二婶慌得连声高叫:“我的妈耶,哪儿有这么多?我每天卖的五十个蛋,只有十个是自家母鸡生的,有四十个要找别人买,每天买鸡蛋都要花一百二十文!天地良心,赚到自己手上的,实实在在只有百来个铜钱!”

    许显扬一愣,问道:“是真的?”

    卖菜的胖丫,还有另外几个街坊都出声作证,二婶叫道:“不相信,去我家看嘛,统共十几个母鸡和十来个半大鸡崽,一天生得出好多蛋嘛?”

    许显扬一本正经的算道:“哦,那要扣除你买生鸡蛋的费用。二百五十减去一百二十,余一百三十,十税一该收十三文,一月即三百九十文。另外请你想一下,是和哪个买的生鸡蛋,我好找他收税。”

    虽然税收一下子少了一半,二婶还是有点不甘心,嘀嘀咕咕的说:“不是当初说的不收税嘛……”

    “是不收农业税,但要收工商税,只要进入流通环节,出售牟利的都要收税。”许显扬把接受税务员培训时,楚风讲的话说了出来,现场没几个人听懂,二婶更是眨巴着眼,一头雾水,他接着解释:“比方说你在临安的时候,种田都要交税,是吧?但现在,琉球政府不收农业税,只收工商税,也就是说,你自己种粮自己吃,我们不管;拿出来卖,就要收税。”

    二婶还有点不服气:“皇粮国税,那是天经地义。你这个是个啥子税哟?”

三十六章 一网打尽

    “税收,是老百姓为了获得公共服务,而向政府支付的佣金。”楚风笑盈盈的站在人群后面。

    “大家从临安逃难到琉球,既然有三千多人在这里,就难免会有单个人、单个家庭无法解决的需求,对内对外也会有矛盾产生。政府,就是大家公选的管家,替大家管这些事情。譬如说,山越人要吃郑子,汉军就去把他救回来;小孩子要读书认字,政府就兴办小学教他们念书;刘喜管的警察,好像大家共同请的保镖,替大家捉小偷、打强盗。”

    “政府做这些事情,都是要花钱的,这钱怎么来?既然享受了服务,当然每一个人都应该出钱。”

    楚风说得通俗易懂,大家纷纷点头,确实,请管家、请保镖、请教书先生,没听说可以不花钱的。

    二婶就问道:“假如有人就是耍蛮不交税,那又咋样呢?”

    楚风脸色一正:“政府收的大家的税,替大家服务,如果有人享受了服务,却不愿意出钱,不是占别人的便宜吗?和到酒楼白吃白喝没有任何区别嘛。遇到这种情况,政府当然就要请他吃官司,罚款,坐牢!”

    人群的议论声一滞,大家都想起来了,这位整天笑嘻嘻的楚总督楚大人,曾经带兵斩下山越人的二百多颗脑袋,现在还堆在村外的路口!

    就有人劝道:“二婶,别犟了,琉球的税,比起余杭县的鱼鳞册页,实在低得多啦!”

    “我、我又没说不交……”二婶悻悻的从褡裢袋里摸出三百九十个铜钱,递到许显扬手里,换来一张完税凭证。

    目前从商品市场上收得的税款,还不足政府支出的百分之一,全靠楚风的私人财产支撑。现在就急着征税,不是为了那点税款,而是培养居民的纳税意识,打造近代社会的基石,强化居民和政府之间的契约关系。

    幸好现在征税对象多是些小商小贩,征税员只要识字、能简单算数就行了,专业财务人员,还得让张广甫慢慢培养。

    “快、快去码头上看。钻天猴他们打了、打了好多鱼!”有人从码头上跑来。兴奋地喊了一嗓子。

    “切——!打鱼有什么稀奇?”

    “一网打好几万斤地鱼。你也见过?”

    啊!一网打几万斤?!

    街上地人拔腿就朝码头跑。就连二婶都扔下煮鸡蛋地炉子不管了。自打楚大人到了琉球。稀奇事儿天天有。不过从没见他打过鱼。这回又是哪个高人干地好事?

    楚风不徐不疾地跟在人群后面。敏儿就知道。这回肯定又是楚哥哥弄出来地。前一段时间。阿娘整天和张婶、杨婶、马大姐她们呆一块儿。把楚哥哥从泉州买回来地好多渔网拆开。再缝成一张大网。

    好大的一张网咯,收拢了要堆一间房,摊开了,估计能把小学外面的操场罩上!那么大的一张网,也该捕到几万斤鱼嘛。

    这个楚哥哥,还有什么他不会的呢?敏儿扳着白白胖胖的手指头,实在想不出来。

    现在琉球村的建筑格局,是在距离海岸不远的地方,和海岸平行,从东北到西南方向成条带状。盐场建在南边三里外的海湾,村子北边五里外是一条大河,船场就在河边,开采石灰、粘土的地方和砖窑、水泥窑都在村子东边一两里内,煤矿在东北方向五里,铁矿在同一方向三十里,方向稍偏北一点再走二十里,就是阿泰的平坝人部落。

    船场有一处栈桥码头,主要为造船服务;村南头也有个小码头,和村子挨得近,出海捕鱼什么的都是用这个码头。

    侯德禄站在船头把舵,他把船开得非常平稳,因为他的水手们都在船尾,忙着起网。

    十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用尽全身力气转动绞盘,巨大的拖网,装着整网活蹦乱跳的鱼儿,慢慢的被拖到了船尾。

    楚风只听说过拖网捕鱼,这拖网长个什么样儿,的确没见过。只是凭想像觉得既然拖在船后,就不应该是王大海平时撒网捕鱼用的那种长方形鱼网,就试着让敏儿妈领着些妇女,把泉州买的上百张网缝成了网兜型,就是舀鱼、捕蝴蝶或者格格巫抓蓝精灵的那种网型。

    第一次试验很不理想,这玩意儿在海水中根本不张开,像块大抹布似的拖在船后面,连半条鱼都没捞到。

    还是王大海提供了思路:“楚哥儿,我平时打渔那网,四角是缝了铅坠子的,它才往底下沉嘛。”

    对呀,要让渔网展开拖在船底,网底部和网口下沿装上铅块,网口上沿系上空葫芦,这样整张网不就张开了吗?

    可楚风毕竟没有经验,这艘剪式帆船的船尾,临时架设了收放网的绞盘,却忘了设计将渔网吊起的设备。弄湿的渔网加上网中的鱼,怕不有五万斤,靠绞盘的力量,没办法把它从海中弄上船。

    于是岸上的人,就看到了无厘头的一幕:飞剪船拖着一张大网,网中满满当当的几万斤鱼,在海上开来开去,活像没头苍蝇乱撞。

    有人扯着嗓子喊:“喂,你们怎么回事啊?咋不靠岸?”

    水手的声音从辽阔的海面上传来:“没办法把鱼拖上船……”

    “这还不简单?到码头栈桥抛缆,我们帮你从海滩拖上岸!”

    岸上几个力大的小伙子跑上栈桥,船上水手把拖网的缆绳抛给他们,这几个小伙子抓着缆绳就向岸上狂奔。

    几万斤鱼在网中左冲右突,力道何止千钧?幸好鱼儿们不懂团结就是力量,各朝各的方向游。

    饶是这样,拖网仍然逐渐向大海深处滑去。几个小伙子一边跑一边放松缆绳,看得敏儿捏一把汗:为了那张大网,阿娘费了老鼻子劲儿啦,可千万别被鱼儿们拖到海底去!

    短短二十丈的栈桥,成了人和鱼较量的路程,几个小伙子知道凭自己肯定拉不住,只有一路松着缆绳,快点跑岸上去,人多才有希望。

    最前面的一个小伙子,缆绳捏在手上只剩下个头子了,岸上的人等得心焦,有人一下扑出去,抓住了绳头。

    一只、两只、三只,越来越多的手抓住了绳子,敏儿放下了心,大网和那些鱼儿,跑不了!

    人们不顾被海水弄湿身体,纷纷站到海滩拉网,笑着、叫着、喊着号子,人多力量大,那满满实实的一网鱼,终于被拖到了岸上。

    这些人,真、真是朴实可爱啊!楚风小小的感动了一把,随即大声喊道:“各位,多谢了!今天要不是大家援手,莫说鱼,连网子都保不住。今天我请大家吃鱼,这些鱼,全都分了吧!”

    就搭把手还有鱼吃,何况这是自己动手努力拖上岸的鱼,众人特别高兴,大人小孩,一人提着几条鱼,兴冲冲的回家。

    不过这鱼多了也有人担心:“瞧这情形,每天能打四五网,每网都是几万斤,咱们琉球才几千人,咋吃得完呢?”

    楚风早想好了销路:“吃不完可以卖嘛,鲜鱼不好保存,做成咸鱼,卖给山越人。再卖不完的,晒干了打成鱼粉,拿去喂鸡、喂猪,好得很!”

    “楚总督,那个鱼粉,我、我能不能拿点去喂鸡?”洪家二婶在旁边弱弱的问。

    “呵,我知道你会喂鸡!”楚风正在兴头上,比比划划的说,“我告诉你个好方法,就是弄个通排的大房子,用铁笼或者木笼子,一排排的架起来养鸡。一间房子可以喂上千只,一个人就管得过来,再喂鱼粉、芋头干当饲料,鸡长得飞快,你肯定大财。”

    二婶眼睛一亮,又黯淡下去:“听起就是好,可惜没得本钱搞。”

    “如果你愿意办养鸡场,我可以给你借款,或者投资。嗯,这么算,如果借款,一年还,利息三成;投资呢,我给你两百贯,将来赚钱,你二我八。”

    二婶抓着头皮想了半天,最后作出了一生中最令她追悔莫及的决定:“借钱还是不稳当,算投资嘛。”

    “好的,你可以去找张广甫拿钱了,当然,要打张合同。喂,等一下”楚风又把转身朝财税科跑的二婶叫住了,“对了,鸡舍要注意通风,地下撒点石灰消毒,嗯……我也没养过鸡,以前只在电视上看过,你要自己多摸索。”

    殿四?啥子东西哟?二婶晓得这位总督大人经常说些大家听不懂的话,也没当回事。

三十七章 新装备

    “嘣嘣嘣”,总督府大门上的铜环被人扣响了,楚风开门一看,是那个现铁矿山的土人女孩,叫什么山花的,她身边还跟着头小梅花鹿,柔柔弱弱的,头还不到人腰高。

    阿泰把百斤大米、百斤盐巴给了山花,告诉她这是楚大人的赏赐。

    呵,在平坝人部落里,这可是笔不小的财富!这下,弟弟们不用挨饿,阿妈也不用那么辛苦了,山花对善心的汉人大老爷感激的稀里糊涂,一直想找点什么报答一下。

    可天下的宝贝,哪一样汉人没有呢?山花犯愁了。听说汉人喜欢鹿子,不过成年的大鹿她也猎不到啊,正巧有天去山后,听见小路边草丛中有呦呦鹿鸣,扒开一人高的长草,哈哈,一只漂亮的小鹿!

    看大小,最多生下来几个月,说不定还在吃奶呢,它的父母,也许是被野兽吃掉,也许是被猎人捉去,只剩下小鹿在窝里,饿得直叫唤。

    山花抱着小鹿,就找到汉人大老爷的府上,她想把小鹿送给恩人。大门一打开,她也不敢和“天神般的大老爷”说话,就扑倒地上,砰砰的磕了几个头,扔下小鹿,飞快的逃走了。

    楚风摸摸脑袋,大概猜到怎么回事了,低头看看,这只小鹿大概有二十多斤吧,貌似很好吃的样子,嗯,听说新鲜乳鹿肉大补,特别是男人吃了,嘿嘿……

    小鹿瞪着两颗圆溜溜的眼珠,无辜的看着这个面带**目露凶光的人类,怎么都觉得他有点像山林里的大灰狼。

    “小鹿小鹿乖乖,跟大哥哥往这边来……”楚风牵着小鹿,向厨房走去。

    “呀,真漂亮。哪儿来的?”敏儿一早把熬的稀粥、小菜给楚哥哥端来,就看见这只美丽的动物。

    栗红色的皮毛柔顺光亮,点点的白斑像盛开的梅花,轻轻抚摸它,皮毛缎子般光滑,奶胖奶胖的小鹿呦呦叫唤着伏下,一点也不怕人,两只长长的尖儿朵立起来,圆圆的小鼻头微微颤动,一双漆黑的大眼睛透出温顺的目光。

    “楚哥哥。小鹿给我养吧!”敏儿渴求地看着楚哥哥。

    敏儿地要求。楚风从不拒绝。于是。煮熟地鹿肉飞到了小胖丫头地怀里。还撒娇似地扭来扭去。

    最可恨地是。这鹿在敏儿鼓鼓地胸脯上磨蹭。冲着楚风得意地灰灰叫。那叫声。怎么听都觉得有点像笑声。

    天哪。这还是鹿吗?

    吃鹿不成反被鹿耍地楚风。匆匆搞定早餐。刚吃完。琉球政府地衮衮诸公们。就穿着草鞋戴着斗笠有人腿上还沾着泥巴。来总督府上议事了。

    琉球建制以来。如无特殊情况。各科科长须在每天巳时初刻到总督府集合议事。

    兵科长陆猛先炮:“总督大人,我们汉军到现在还没有戎服,这事您得解决啊!士兵们穿得杂七杂八,不像个军队的样子。”

    楚风摸摸鼻子,自己确实太不关心军队建设了,到现在汉军还没有制服穿。“嗯,这个事好解决,下次到泉州多买些布,回来叫王家婶子把上次缝拖网的妇女召集起来做军服,现在好多小孩子在上学,不回家吃中饭,几个工场的工人中午也是在场上吃,这些妇女可以腾出时间来,对了,王科长,你和婶子说说,干脆让她出面办个缝纫工坊。”

    王大海有点迟疑:“她?老窝在家里的婆娘,怕做不来这事吧?”

    “怎么不行?婶儿上次指挥十多个妇女,不是把拖网缝得好好的吗?我看行!”

    陆猛也笑道:“王科长,您别把婶儿看扁了,我从小到大……”

    “去去去,就你小子能撺掇!”

    “王科长,政府开会,您得叫我陆科长。”

    王大海气道:“你个……好好,陆大科长,让你婶儿试试行了吧。”

    “对了,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楚风一拍脑门,“不仅军队,王科长管的警察,已经招了十来个人,也得配上制服。”

    关于军警制服的颜色,几个人又开始争论,楚风最初提出的绿色,遭到一致反对,自唐以降,“绿帽子”已经有某些不太美好的含义了。

    最后确定了汉军服为黑色,警察制服为红色,楚风特意把两者明显区别开,因为在他的理念中,警察为维护治安服务民众的政府机构,显眼的红色能让老百姓一眼就看到,增加安全感;军队则是抵御外侮对外征战的暴力机器,黑色比较容易隐蔽,如果战场上列阵,黑压压的一片,也颇有威慑力。

    既然说起军队,楚风就多问了几句,这才知道汉军使用的武器装备,从打山越人那时候就没换过。

    陆猛淡淡的说:“总督大人,和您的盐场、船场、钢铁厂比起来,咱们汉军就是受气的小媳妇呐,早习惯了。”

    楚风沉声道:“怎么不重视?我们琉球孤悬海外,就这么区区三千多人,要防土人反叛,将来还要防元鞑子,汉军就是老百姓的命!”

    “我任命你做汉军领军、兵科科长,是让你整天带兵摸爬滚打的吗?训练,肯定要抓紧,但你更多的职责是思考并制定方案,考虑这只军队应该怎样展壮大!”

    “我是没钱吗?没钢铁吗?钢铁厂的钢铁堆积如山,造成兵器,可以武装几十万人的大军!是你,不及时报告军队的需求,才造成目前的问题!”

    被楚风一顿批,陆猛才想起来,确实,自己不仅是汉军的领军,还是琉球政府的兵科长,军制、兵器、训练,都应该抓起来的。

    “属下知错了,请总督大人责罚!”

    楚风脸色一缓,“算了,下不为例。以后有什么想法,用到钱的和财税科张科长商量,一百贯内不用报我,不用钱的由你自己就做主!对了,武器装备,你有什么考虑吗?”

    陆猛等的就是这一问,他摸出鹅毛笔,在纸上画了杆长矛。“这个长矛还是长九尺,矛尖用精钢打造,紧靠着矛尖的这两尺木杆,用钢皮卷着裹上,可以避免敌人用刀削断长矛;矛尾加个小圆铁球作配重,挥舞长矛就省力得多,万一遇到前刺不顺手的时候,还能用它砸敌人。”

    楚风点点头,觉得这个设计不错。

    “还有,我寻思光靠长矛还不行,如果敌人足够强大,冲破我们的阵型,拿什么肉搏呢?最好每人一口腰刀。”

    陆猛说着随手在纸上画了柄腰刀,直刃弧背,前锐后斜,是宋朝流行的“手刀”样式。

    楚风见了直摇头,这刀前面不够锐,刀锋太平刀身太直,不利于劈砍。他刷刷几笔,在旁边又画了一柄刀。

    陆猛眼前一亮,这刀前端有反刃(刀背前端有刃),刀尖两面开锋,利于刺杀;刀身狭长弯曲,劈砍有力;上面还开着一条血槽,一旦命中敌人,将是致命的伤害!自小习武的陆猛,当然看得出这把刀的好处。

    “这种刀加工起来,恐怕比较贵吧?”陆猛刚说完就自己笑起来了,如今钢铁厂的加工力量,满足一百个人的汉军,怎么搞都是绰绰有余。

    楚风继续让陆猛震惊,总督大人在纸上写写画画,继续说道:“还要搞全身盔甲和盾牌,盔甲可以用柔软的鹿皮做衬里,钢铁做甲片;盾牌可以用木板,外面包钢皮……盔甲盾牌具体做成什么形状,你们可以多做几种,在训练中实验,哪种好,以后就批量生产哪种。”

    天哪,一支装备全钢盔甲的军队!陆猛被巨大的幸福感击晕了。

    还是曲海镜岔出来问了句:“全身盔甲,加上盾牌长矛和腰刀,会不会太重了点?”

    楚风想了想,觉得有道理,“确实太重了,士兵体力负荷不了的。那就做胸甲吧,这样两块弯曲的钢板,只要半分厚就够了。铁比重7.8,防护面积前胸后背加起来0.6平米,算下来7公斤,加上鹿皮衬里不过八公斤,头盔一公斤,再加长矛腰刀,十多公斤,那么盾牌不要过五斤重。好在琉球村通往各厂矿都有道路,更远的地方可以坐船,嗯,定了,就这么办!”

    总督大人又说了一番稀奇古怪的话,就拍板作了决定,只有曲海镜隐约听懂了几分。

    陆猛欲哭无泪,姓曲的一句话,全身钢甲的两条腿两只胳膊都没了,只剩下副胸甲,他狠狠的瞪了眼曲海镜,低声骂道:你个汉奸!

三十八章 抢金子去

    “东家、不、楚总督,”张广甫终于改口了,自从做了财税科长,家里大小老婆都低眉顺眼的乖得不得了,时不时还表现一番“举案齐眉”的贤淑劲儿,把他抬举的不行,也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如今不是临安船场的师爷,而是琉球政府的番官了。

    “总督大人,昨天我翻了钢铁厂的帐本,每天都要花出百贯铜钱,到现在还没有一分收入,炼出的钢锭、铁锭都堆成了山。还有,我听说上次去泉州,您不要万贯铜钱,却要了几十船石头,这、这、这不是开玩笑吗?只出不进,再有个把月,我这个财税科长可干不下去了。”

    张广甫眼看着钱库越来越空,再想起楚风那十一柄宝剑,本可以卖出万贯铜钱,就觉得心疼,老头子一生气,白胡子一翘一翘的,煞是好看。

    楚风心里默算了下,高炉每天出铁45吨,合宋制七万五千斤,这里矿石的品味不高,大约百分之五十上下,就要买十五万斤矿石,每百斤三十文,每天要花四万五千文,合近六十贯;再加一百二十个工人,平均六贯一月的工钱,每天也得二十四贯;另有煤炭、木材的费用,每天百贯支出,倒不是胡吹大气。

    曲海镜说:“蒙古本族连铁锅都不会做,钢铁可以卖给他们嘛!”

    “汉奸!汉奸!”陆猛忽的一下站起来,“把钢铁卖给鞑子,让他们做成刀枪屠杀我们宋人?!”

    “我、我……”曲海镜涨得满脸通红,他也不是有意的,只不过做学问做得思维简单、一根筋,只想着卖东西没想着这一层。

    楚风两手向下一按:“好了好了,都坐下听我说。我做几柄宝剑,卖给鞑子王公,让他们摆在厅堂上做装饰是没问题的;大规模卖出售钢铁,武装鞑子的军队来屠杀汉人同族,这个汉奸的罪名,千秋万世也翻不起身,绝对不行。”

    “卖给大宋如何?”

    “尽量不要过早卷入宋元之争,我们的力量太弱小,宋有可能把我们当作海寇剿灭,蒙鞑子更不会放过我们。与其无谓的牺牲,不如争取时间展壮大。”

    这些话里,已经把琉球置于和宋元双方并立的地位,俨然以第三方自居了,由于楚风大力推行完全不同于大宋朝廷的官制、军制,努力建设商业社会,再加上孤悬海外的疏离感,琉球人众并不以楚风的话为忤。何况,所有的人都明白,以大宋固有的逻辑思维,很有可能把琉球当作海寇~~呵呵,上了贼船就不好下了。

    讨论来讨论去。宋元双方都惹不得。那只好卖到海外番邦去了。张广甫扳着手指。如数家珍:“往东北。有高丽、日本;往西南走。有占城、真腊、安南。再往西走是暹罗。继续下南洋大海是三佛齐。过了三佛齐是天竺、大食。再往西就是总督大人您住过地大秦。”

    楚风奇道:“这些地方你都去过?”

    张广甫老脸一红:“学生、哦不。下官一处都没去过。就是以前在临安、泉州各处游历。爱听番客讲点海外轶事。下官记录下来整理成册。画成一幅海外风情图。”

    那好啊。拿出来看看。

    楚风眼巴巴地等了半天。张广甫回家拿来一幅地图。上面地内容让楚风大掉眼镜:比例不协调且不说。狭长地马来半岛画作了一片大陆。斯里兰卡居然和印度连在一块;地图上还画着许多莫名其妙地怪兽。似乎把山海经和航海图印到了一张纸上。

    算了吧。我自己画一幅。当年通宵玩《大航海》。那地图至少比这精确多了。楚风无奈地摇摇头。

    幸好张广甫打听得各国情况,倒是**不离十:高丽本是武将崔氏掌权,国王实为傀儡,自蒙元兴起,崔氏奋力抵抗,终归失败,其国内文官重新掌握政权,与蒙古通好称臣,此事在十多年前。当今高丽王名为王椹,幼年即是在蒙古大漠做质子,后来放回国内继位,娶的王后是蒙古公主。

    日本现今有两皇并立,天皇为“治天之君”,是假王;幕府将军为治世之君,乃真王。然则目下幕府将军也被手下架空,幕府中北条氏掌权,其当代家主名为北条时宗。两年多前,鞑主忽必烈派遣大军征日,登陆之后打败日军,却被暴风雨将舰船打沉,落得个全军覆没。如今的日本,十分仇视元朝,只和大宋通商。

    二十年前,蒙元取道四川,灭段氏大理国,安南、占城、真腊等国地处大理之南,现今自相攻伐之余,又都和元鞑子兵戎相见,鞑子虽然势大,但这几国土地湿热蛮荒,元鞑子毕竟不能轻易取胜。

    三佛齐、天竺等国太远,暂时不考虑。

    张广甫说着话,楚风UU小说不停,先按二十一世纪的世界地图把大陆、海洋和岛屿画出来,再按张广甫的说法,将他们的国界、国都一一标注。这份地图虽然粗陋,但使用了比例尺,各地之间的位置关系非常清晰,至少比十八世纪欧美的航海图精确。

    对照海图,楚风现了问题:“这里,菲律宾,或者叫做吕宋吧,离我们比高丽、日本、安南都近,怎么没有国家?”

    张广甫解释,不同于前述受大宋册封、前来大宋朝贡的国家,吕宋自古就是荒凉海岛,要么是海盗落脚之地,要么是比琉球的山越人更加野蛮落后的马来部落,根本没有商客愿意到那儿去做生意,也没有什么国家。

    楚风想想就明白了,安南、高丽等处人烟稠密,而且是半岛地形,商船可以安全的沿岸航行,自然商贸兴隆,比如从临安到真腊吧,可以沿两浙、福建、广东、安南、占城,最后到真腊,十分安全;而吕宋是个大岛,要跨越大海才能到达,上面居住的是群土人,没有什么贸易,当然不会有人去。

    试想宋朝的海商最远已到达东非沿岸,但近在咫尺的台湾岛还是山越土人的世界,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楚风一拍巴掌:别人不去我去,菲律宾,嘿嘿,第一个拿你开刀!你不是喜欢来争南海主权,把我们的黄岩岛搞成什么“卡拉延群岛”吗?我先来把你的金子挖了!

    吕宋岛西北部沿海的巴古罗省,后世著名产金地,据世界冶金史记载,那儿曾经挖出过重达一百二十六千克的狗头金。菲律宾黄金储量为世界第三,长期居于全球五大产金国,金矿富集高、品味好,不少以块状的狗头金形式存在,且靠近海岸运输方便,与中国内陆的金矿相比,开采尤为便利、成本尤为低廉。

    二十一世纪,菲律宾年产黄金三十多吨,价值人民币近七十亿元;若按宋代十六两制每两37.5克,合八十万两,时价每两黄金折银十两,折铜钱四十贯,就是八百万两白银,或者三千二百万贯铜钱!

    这笔钱相当于南宋朝廷岁入的一半,相当于明朝张居正时期岁入的1.5倍,若是放到1800年前后的英国,则可以建造三十五艘“胜利号”那样的头等战列舰——特拉法尔加海战时期,强大的日不落帝国也只能装备十二艘这样的巨舰,再多,就没钱了。

    即使每年弄到这个数目的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都将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从现在起,大量生产铁锅、菜刀、匕、猎刀、长矛、铁盆、水罐等等等等土人可能用得上的东西,十天后出,目标:吕宋岛。

三十九章 兄弟

    巴林塘海峡以西、东沙群岛以东的南中国海上,“敏”号帆船洁白的巨帆吃饱了风,巨大的船身贴着海面,船头劈开重重卷浪,乘风破浪高前进。

    它没有装备任何海战武器,因为在大海上,没有哪艘海盗船能够追得上剪式帆船——福船、广船的平均航都在5节左右,“敏”号则达到10节,顺风最快14节。

    船上有淡水舱、粮食仓,船底装压舱物,其上是货舱,再上一层是水手舱;舷侧和船尾设有吊运货物的起重机;两舷各有一条用于登陆、救生的小艇。

    “敏”号上操练的五十名水手,成为汉军的第一批水兵。楚风把他们分成两拨,一拨留在琉球,操练新下水的“虎”号剪式船,人员和新船磨合调整的同时,顺便拖网作业打渔。这种训练活动和以前一样,被严格限制在台湾西海岸沿岸,以免越海峡中线被宋元双方现。这个时代的航海活动特别喜欢沿岸航行,绝大多数海船都是贴着两浙、福建、广东的海岸航行,只要剪式船不乱跑,基本上可以保证不被别人现。

    其余的二十五人在侯德禄带领下,驾驶“敏”号,成为这次吕宋之行的骨干。二十五个人就能驾驶这么大的一艘船,让很多人吃惊不已,如果楚风告诉他们,后世比这个大十倍的帆船,只需要十六名船员,不知道他们会有什么表情。

    侯德禄是个非常称职的船长,除了使用水罗盘辨别方向,白天他还观察太阳方位,晚上则用牵星板测量天空星辰。

    楚风好奇的学习了这种神秘的导航术,很快他就弄明白了,其实这是六分仪测量经纬度的简化版。

    牵星板共有大小十二块正方形木板,以一条绳贯穿在木板的中心,夜幕降临后,侯德禄左手持板,手臂向前伸直,右一手握着绳端放在眼前。此时,眼看方板上下边缘,将下边缘与水平线取平,上边缘与被测的星体重合,然后根据所用之板属于第几块,便得出星辰高度的指数,再和星图对比,换算纬度。

    当然,过洋牵星术的测量精度是无法和六分仪相比的,船身在海上起起伏伏,人站在甲板上,视野中的星辰也在晃动,十二块木板只能大概的估计一下纬度。

    夜间船长休息的时候,就有水兵接替他的工作。这位水兵时不时的拿起指南针和牵星板,随时监测船的方向有没有误差,所以他就叫“值星官”。

    如果航向误差不大,他会转舵调整;如果航向偏离过大,或者风向突变,他就得叫醒休息的水兵,改变各张帆的角度。

    此时新式帆船地优势又体现出来了。福船广船使用硬帆。“非百人莫能举动”(语出《龙江船厂志》);剪式船地软帆。调整少地话。值星官往往只需要叫醒两三名水手帮忙。只有遇到暴风雨、海盗之类地危险情形。他才会敲响铜锣。全船进入紧急状态。

    除了值星官。另有一名瞭望手。坐在前桅杆中段地瞭望台上。警惕地盯着远方。

    前桅和主桅之间地甲板。建有官厅。这段船身最平稳。通风好而不潮湿。视野开阔。是全船最舒服地地方。

    官厅里。楚风懒懒地睡在躺椅上。左边小几案放着个德化瓷盘。盛些敏儿妈塞给他地小点心。右边是船长室地大桌。摆着一套宜兴紫砂地茶具。幽幽地茶香味儿随着海风散去。初冬西太平洋地阳光从窗外射入。叫人好生舒坦。

    若不是那些令人心烦地“哐哐”声。楚风地海上下午茶。就堪比二十一世纪富豪们在豪华游艇上举办地冷餐会了。

    侯德富带领地五十名汉军士兵。每天都在打磨自己漂亮地盔甲。楚风甚至担心他们把1.5毫米地钢层磨薄了。

    头盔像个铙钹,中间圆形部分戴在头顶,周围一圈两寸宽的帽檐,这种设计是楚风从电影《英雄》中得到的灵感,貌似箭枝可以远程抛射,那么张开的帽檐可以防护从天而降的箭矢,保护脸部、颈子和肩膀。

    两片式的胸甲,后面那块按人体工学设计,微呈圆弧形,可以顺溜的贴在人背上;前面那块呈鸡胸型,沿着人的胸椎骨部位隆起,这样在被敌人兵器刺中时,就不是沿垂直方向的法线刺中,而是和法线有个夹角,容易让敌人的兵器滑开,即使不滑开,也加大了破甲难度。

    加装了配重圆球和前端钢皮护套的长矛,因为赶工而用毛竹片做鞘的新式军刀,也一起到了士兵手中,只有盾牌的争议大,还没有定型,留在琉球的陆猛,按楚风的指点做了几面塔盾、圆盾、四角盾,让士兵们在训练中试用,分析优缺点。

    长矛的尖、军刀刀身都是共析钢淬火后调质,士兵们又精磨了一遍,每支兵器都可吹毛断;头盔和胸甲则采用含碳量0.45%左右的中碳钢制作,共析钢含碳0.77%属于高碳钢,延展性差了点,中碳钢则软一些,适合锻打加工成盔甲。

    虽然没有包裹全身的步人甲,但板式胸甲对躯干部的防护更好,新式长矛、军刀都是胜过百炼钢的武器。因为赶工做铁锅之类的商品,这套装备在“敏”号扬帆出海时只做了五十套,优先给参与远航的汉军士兵。

    这一下可不得了,人人争着要出海,谁都不是傻子,当然能看出这套装备比起大宋天子的殿前亲军还强上三分。选中出海的士兵,拿到装备的第一件事就是细加打磨,刀枪雪亮不说,精钢打造的盔甲,被他们细细的研磨,直到表面光滑明亮,能当镜子用。

    侯德富笑嘻嘻的走进船长室,朝点心盘子摸去,楚风眼明手快,巴掌一伸展开五指护住了,“这是爱心小点心,要吃,叫你丈母娘给做去。”

    皮猴子望着窗外,怪叫一声:“哎呀,那是个什么?”趁楚风分神,他悄悄从总督大人指缝下面摸出两块绿豆糕,一把丢进嘴里。

    意识到上当的楚风,一把将盘子撤到身后,惋惜的看了看,“多乎哉?不多矣。”

    “对了,侯德禄呢?这次出海,为了加强海陆军配合,我特意让你带兵,就是要让你们打虎亲兄弟嘛。”

    侯德富一点不客气的给自己倒了杯茶,边吸溜边说:“我那兄弟,不像是我妈亲生的,倒像是陆猛的兄弟。整天绷着张脸,哪个水手做错点儿事,他拿鞭子抽得一身血。”

    “抽吧,海上的事情,一个人做错了,就要危及全船,不抽鞭子不长记性。”楚风认为,只有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军队统帅才有必要搞什么“爱兵如子”“身先士卒”来激起狗血。

    一支近代化民族军队,应该确立严格而又公正的等级制度,干得好,升官财,干得差,挨打受罚,只要能保持政权的稳固性,有丰厚的军饷维持军人的体面生活,优质的装备作为胜利的保证,让士兵看到希望看到前景,他们绝对是战场上的雄狮,军官皮鞭下的绵羊。

    楚风想了想,叫皮猴子去去把他弟弟叫来。

    侯德禄和他哥完全两种作派,进门就右手握拳举到胸口,啪的一下行了个汉军新定的军礼,“总督大人,标下侯德禄,前来报道!”

    “噗—”楚风嘴里含的茶水喷了出来,手忙脚乱的从躺椅上站起来回了个礼。

    和侯德富相处,两人都没个正形,侯德禄突然来这么一手,还把堂堂总督大人闹了个措手不及。

四十章 第三类接触

    “别这么紧张,咱们随便聊聊。”楚风招呼侯德禄坐下。

    他坐到凳子上,仍然腰板笔直,身形渊渟岳峙,自从做了船长,那就是楚大人汉军的编制了,他把当年父亲的风范,学得淋漓尽致。

    “听说你打士兵打得很厉害?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回总督的话,标下以为只要打得公平,打得在理,对事不对人,士兵就没有任何意见!”

    侯德富在旁边笑道:“有个周莽子,外号叫做水牯牛,力气大,升帆落帆都是把好手,就是人有点傻,被我弟打了几次才灵醒点,昨天下午我听他说笑,说是三天没挨打连皮都痒痒,上了桅杆不晓得手脚该往哪儿放了。”

    楚风闻言大笑,侯德禄也绷不住了,嘴角微微一翘。

    楚风又问道:“挨打受了伤的士兵,你会不会给开个营养小灶,或者私底下又去安慰安慰?”

    侯德禄面色一正:“标下以为,带兵,就得讲个厚赏重罚,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事情绝对不能做,要赏,赏得欢天喜地,要罚,罚得哭天喊地。当兵的都有脑子,诈诈唬唬的手段搞不得。”

    “好!”楚风一挑大拇指,“侯德富,听见了吗?你弟弟比你能啊!”

    “禀大人,这些都是我哥教我的。”侯德禄红着脸说。

    啊?楚风不敢相信的瞧着他哥,这家伙整天嬉皮笑脸的,没看出他还有这一手。

    侯德富抿嘴“嫣然”一笑。趁楚风恶寒之机。又抢走一块点心。“汉军陆营中。陆猛是正领军。我是副领军。他充黑脸。我就得演红脸。”

    “水兵。要地是技术。大海上分毫错不得。错了就下海喂王八。和水兵不同。陆营是面对面地搏杀。平时须当有张有弛。战时才能吃得住劲儿。好比弓弦。不用地时候就得取下来。老抻在弓上。真用地时候反倒软了。”

    哎呀妈呀。这还一套套地。你们是什么人啊。对带兵这么熟悉?

    “标下地父亲。乃是李庭芝李大帅麾下统领官。”

    楚风大喜:“他在哪儿?练兵地方法。是他教你们地吗?”

    侯家两兄弟神色黯然:“先父于五年前。在襄阳城下、城下为国尽忠了。”

    细细一问才知道,侯家兄弟的父亲阵亡以后,母亲便带着两半大小子回了娘家,他们外公就是临安船场的工匠,这么着才跟着到了琉球。

    看来自己整天忙着研工作,对人力资源这块不熟悉啊,属下大将的身世都不清楚!这事后世是怎么解决的?

    楚风命令:“侯德富,拿笔给我记下来。汉军军籍管理条令,凡我汉军将士,甫一入营便须由各营主官建立军籍档案,注明身高体重、有何特长,特别注意是否擅长游泳、攀登山岩、做过水手、去过偏远地区……对了,回去之后你这个民政科长要花点时间,把全村人的档案建立起来,注意那些出过海、做过生意、到过外洋的人。”

    侯德富苦着一张脸:“啊?三千多人,我要搞到什么时候?总督大人,您就体恤属下……”

    “你可以再招几个会写字的手下,帮着一起搞嘛。好了好了,执行命令,不要讨价还钱的。”

    可怜的民政科长暗自嘀咕,现在哪儿去找会写字的人?青壮不在汉军就在工场,除了两百个农夫,就剩下大群妇女了。唉,这个民政科长不好当,命苦不能怪政府啊!

    “陆地,前面是陆地!”前桅瞭望台上一声惊喜的大叫,全船的人都往船头跑。

    远远的海天相接处,隐隐约约可见一道黑线,随着船只继续前行,黑线变粗、变浓,渐渐能看出高低起伏的地形。

    楚风算了算,平均航10节左右,从前天上午起锚到现在,航行了五十多个钟头,也就是说现在距离琉球约有五百多海里。

    此地海岸线几乎笔直的指向南方,剪式船保持离岸三里,沿着海岸一路南下。

    终于,在一条淡水河入海处形成的冲积平原上,现了人类活动的迹象——多道炊烟从一座小山上升起。

    船的水手用铅锤小心的测量水深,船只慢慢驶入了一片水流平缓的锚地。水手们转动绞盘,放下铁锚,船只缓缓前进时,大索拖着铁锚在海床上移动,深深的抓入海底泥沙中,感觉船身微微的一滞,侯德禄大声喝令下帆,船就稳稳的泊住了。

    仔细观察,山岭掩映间,影影绰绰的竹楼、茅房。见到这么一艘“巨舰”泊下,居民们非常惊慌,很多大大小小的黑色人影在村寨里来回奔跑。

    忙乱了好一阵子,才有一小队男人,拿着武器走到海滩。他们身材矮小、皮肤黝黑亮,头顶的毛卷曲着,体表毛稀疏,总之,南岛族系的特征,在他们身上比台湾土人体现得更加明显。

    这些人只有三十多个,全身只有腰间用不知名的植物纤维包裹,遮住**的重要物事。手中的武器非常原始落后,一位头插鹦鹉羽毛,大概是酋长的人物,拿着把弯弯曲曲的铁剑,看起来就是张飞的丈八蛇矛,只有矛尖的那段。其他的男人,拿着前端削尖,在火中烧黑烤硬的全木制短矛。

    葛怀义是这次远征的重要成员:翻译。他十三四岁时在临安同文馆中做过小厮,曾经负责服侍一批三佛齐商人,时间长达两个多月,很会说些几句马来话。

    蹩脚翻译呜哩哇啦的一阵喊,大意是我们来做生意,没有恶意请放心之类的套话,反正所有第三类接触,不管西班牙人登陆印加帝国还是eT降临地球,都是这番话。

    哈,居然有反应!海滩上的众人一阵骚动,那个拿蛇形弯剑的头目也叽里咕噜的一阵回话。

    在葛怀义听来,这些话和三佛齐人说的极其类似,只是语音、语调和少数吐词的区别,配合着双手比比划划,大体上能搞懂。

    双方磕磕巴巴的交流一阵,觉得没什么危险了,楚风下令汉军士兵登陆。舷侧的起重机把小艇从甲板放到海面,士兵们从绳网上攀援下船,乘上小艇,划着桨向海滩驶去。

    第一批登陆的是侯德富率领的二十个人,第二批是楚风和另外二十个人,其余的人留在船上。

    看着越来越多的“铁皮人”上岸,土人们明显流露出畏惧的神色,裸露的皮肤与锃光瓦亮的钢质盔甲,火烤木矛和精钢长矛、弯刀,矮小的身高和腱子肉鼓鼓的小伙子们,都形成了力量上绝对的差距。

    楚风一直摆出微笑,向这群土人示好,现效果不明显,他挠挠头,拿出一柄铁质小刀,递到头插鹦鹉毛的土人酋长手上。

    酋长像被烫到似的一缩,黑面孔上白眼珠瞪得老大,惊恐的看着楚风。

    葛怀义好一阵解释,酋长才明白这是送给他的,当下惊喜得朝天跪倒,连连感谢大神。两边慢慢交流才知道,这些土人来自南方的一个大岛,当年他们的祖先乘坐着“巴郎盖”飘洋过海来到这里,定居下来建设的村庄也叫“巴郎盖”,至今已有三世。“巴郎盖”船早已朽坏,这些人离了大族群,缺乏造船技术,就只能呆在这儿,连铁器也慢慢锈蚀、腐坏,现在村中唯一的铁器就是老酋长那把弯剑——他们叫做“克力士”,所以得到楚风的赠送,自然非常高兴。

    可惜这儿没有黄金,楚风拿出一小块仔细询问,并表示这么一块就可以换取很多铁器时,土人们依旧摇头,好奇的看着这种奇怪的东西。

    不过还是从他们口中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所有土人酋长的尊称都是达图,部落称为巴郎盖,没有国家,但更南边有一些大的巴郎盖,组成了马迪亚斯,似乎是一种部落联盟。

    再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赠送给土人几件小东西,楚风一行人离开了这里。

    没有黄金,没有贸易,之后的一百年间再没有商人踏足这里。直到一位希望找到珍奇物种,为自己在大汉动植物标本馆和动物图集上留下个名字的博物学家,他来到此地时,惊奇的看到,土人们膜拜一种头戴圆形帽子、身穿桶状盔甲、手执长矛的奇怪神像。

    其中一尊最大的神像,居然和遍及世界各地的开国皇帝的雕像颇为神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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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章 交流与合作

    在找到吕宋岛的兴奋劲儿过去之后,船员们的情绪越来越低落。他们沿着海岸线一路南下,行程上百海里,沿途访问了四个巴郎盖,没有找到一粒金子。

    土人对于距离的表述非常成问题,第二个巴郎盖的达图说第三个巴郎盖很近,结果顺风十二节的度,船开了四个小时;第三处的达图说下一处非常远,结果从海上跨越一个海湾,再绕过一处半岛的岬角,不到一个小时就找到了第四个的巴郎盖。

    这里的达图说,马迪亚斯在更远的地方,还是他们老老祖上从天边到这里的时候接触过的,已经好几辈人没有联系过了。至于那种好看的黄色金属块,他们指着楚风掌心的黄金连连摇头:“神的,进献给神,凡人,没有!”

    真是辣块妈妈滴!楚风克制住打人的冲动,黑着一张脸走上船,连例行的赠送纪念品仪式都没搞。

    当瞭望手报告现第五个巴郎盖的时候,成员们显然失去了**,再没有人跑到船头张望,只有水兵们依旧在侯德禄指挥下,精确的重复着下锚、落帆、泊船的整套程序。

    这是一处海湾,吕宋岛的海岸线在垂直向南延伸了上百海里后,转而向西面拐了个弯,在大约数十海里外,还有海岛、岬角向北伸出,环抱着海湾。

    也懒得答话了,反正土人不可能对武装到牙齿的汉军士兵构成威胁,船刚停稳,士兵们就乘上小艇登陆。

    尽管中原早已进入冬季,但这里在北回归线以南好几个纬度,大致是北纬16度左右,属于热带,所以太阳光线就和中原的仲夏一样炽烈。

    顶盔贯甲的士兵们热得脸色红,汗水成串往下掉,侯德富指挥他们转移到树荫下。高高的树顶上,宽大的叶片四下展开,遮住了阳光,加上时时轻抚的海风,人们感觉舒服多了。

    “张魁,看,树顶上那些圆球是啥?”

    “结的果子吧,知道能吃不?”

    张魁和许铁柱地对话引起了楚风地注意。刚才登陆用地小艇上没有任何遮掩。火辣辣地阳光直射头顶。他差点背过气去。脑袋里一片空白。见到树荫就赶紧跑下面乘凉。根本没想是什么树。

    “这东西是椰子树。那些圆圆地东西是椰子。果子内含浆汁。成熟地只要摇摇就会落下来。”

    楚风这话一出口。士兵们就嘻嘻哈哈地摇椰子树。一个、两个。熟透地椰子不断落下来。

    有人搞起了恶作剧。胡乱摇着树身。成熟地椰子掉下。树下地战友左躲右闪才能不被砸中。

    “哐”。许铁柱反应慢了半拍。没躲开。被一只椰子砸到头顶。饶是戴着内衬鹿皮软垫地钢质头盔。仍然被砸得直翻白眼。

    “不要乱来。这个椰子能砸死人地!摇椰子必须注意安全!”楚风赶紧制止了这项娱乐活动。

    教了他们吃椰子的方法,士兵们用矛尖将椰子刺破,饱饮里面清香甘甜的汁水,顿觉暑热消减了大半。喝干之后,又从腰间抽出短剑把它劈成两半,把那乳白色的椰肉扳下来吃,细细嚼,椰香中带着奶味儿,实在美妙。

    但这一幕在藏身岩石后的本地巴郎盖的达图,麻那巫的眼中,不啻最惊心动魄的场景。天哪,那些人的长矛,刺穿坚硬的椰子壳,比刺穿一片薄薄的树叶还要轻松!麻那巫不敢想象,要是那东西刺到自己族人的身上,会是什么情景。

    那艘巨船,比他见过的最大的巴郎盖还要大十倍、百倍,巨大的白帆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和它一比,南方强大的马迪亚斯所拥有的巨舰,也就成了一条小舢板;而那些人的士兵们,身躯和头颅居然包裹在一层闪亮的金属下面,明晃晃的反射着阳光,让人睁不开眼,麻那巫怀疑,就是马迪亚斯最强大的武士,在他们面前也会不堪一击。

    生存,还是毁灭?这个永远值得深思的问题,在麻那巫心中纠结。

    “准备战斗!圆阵!”侯德富一声大喝,士兵们纷纷丢下手中的椰子,张魁更是把嘴里嚼的椰肉吐了出来,端起长矛站在外圈。

    长矛手在外,弓箭手在内,把副领军侯德富和楚风、葛怀义两个非战斗人员护在核心,一个刺猬阵在二十秒内成型。

    侯德富现了百丈外岩石后面的土人,躲着悄悄窥视,这已经是有敌意的表现,必须做好战斗准备。

    现在轮到麻那巫必须作出选择了。

    这个选择并不艰难,土人的原则是打得过就打,把敌人抢光杀光;打不过就投降,然后跪下祈祷求大神保佑。

    形势很明显,以麻那巫并不达的脑容量,也很容易对双方实力做出正确的评判。他悄声让一个跑得最快的人回巴郎盖去通知女人们带着孩子逃跑,然后带着部落中所有的四十个男人走了出来,每人都用手握着短矛的尖,矛杆冲着地下,土人做出这个动作就表示投降,因为手拿矛尖的姿势不仅不能进攻敌人,甚至无法格挡敌人的进攻。

    “我们是琉球的汉人,我们为通商而来,没有恶意。”

    葛怀义磕磕巴巴的三佛齐话,在土人们耳中真是天籁之音,人人都松了一口气,麻那巫擦了擦头上豆大的冷汗,心中暗暗祈祷:感谢天神庇佑!我一定多多献上贡品!

    随后在葛怀义的翻译下,楚风和麻那巫有一番对话,这次会面的经过,在一百年后由大汉帝国教育部审定的《中学历史第二册.东南亚卷》中是这样表述的:

    炎黄历3974年(西元1276年,大宋景炎元年)十一月二十五日,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琉球总督楚风率领政府代表团,和以麻那巫为的吕宋地方政府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会谈。

    楚总督先肯定了琉球和吕宋人民的友好交往,并表示愿意在互不干涉内政的和平友好五项原则基础上,进一步推动双方人民的经济文化交流,特别是在贵金属开采技术上,双方互惠互利、优势互补,期待开展深入而广泛的合作。

    琉球实行和平崛起的既定国策,一小撮鼓吹“琉球威胁论”的人,却忘了琉球政府的军费支出仅仅是蒙古帝国的0.0001%。琉球政府以往不曾、今后也不会单方面谋求南中国海的霸权。

    麻那巫表示,琉球是吕宋人民的老朋友,双方的友谊源远流长,自从法显和尚开辟海上丝绸之路以来,双方在经贸、文化、宗教等各个领域的合作交流不断展,取得了丰硕的成果。

    他再次重申,南沙群岛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任何企图制造“卡拉延礁”的图谋,都是不得人心的,终将被历史所唾弃。

    会上,双方还就目前国际社会所关心的热点问题交换了看法,并对蒙古侵略军在围攻黑海港口卡法期间,悍然使用人畜尸体传播猪流感,以及在常州等城市屠杀无辜平民、使用回回炮“误炸”外国大使馆等等严重违反《日内瓦协定》和《禁止生物武器公约》的行为,提出最严厉的谴责。

    双方在会后表的联合公报中指出,和平与展是当今世界的主流,敦促某些霸权主义者认清局势、迷途知返,及早回到以东亚朝贡体系和宋蒙联合伐金盟约为框架的和平协商机制内。

四十二章 大蛇

    麻那巫在楚风展示小块黄金的时候,脸上显出迷茫的神情,他告诉这些穿着铁皮的怪人:我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

    他的表演非常到位,但是,他忘了这里除了一个诡诈的达图,还有全巴郎盖有战斗力的四十个青壮男子,他们的反应暴露了麻那巫的谎言。

    有人眼睛一亮,有人喉结上下滑动,有人欣喜,听到麻那巫的谎言后,不少人把头转过一边,装作看不见那诱惑人心的黄色小金属块。

    这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行为,在楚风看来无疑是非常可笑的,对黄金有反应,说明他们知道这种金属的价值,甚至有可能拥有不少。

    拿什么打动土人呢?楚风注意到那些土人的眼神,他们盯着汉军士兵装备的铁器,甚至比那块黄金更痴迷。

    “如果带我们找到黄金,你们可以得到铁器。铁锅、菜刀、水罐,还有其他的好东西。”为了加强说服力,楚风让几名士兵回到船上,搬来了不少的铁制生活用具,零零落落的堆在海滩上。

    土人的渴望更加明显了,只有麻那巫还没有屈服,他坚定的摇着头表示确实没有黄金。

    楚风指了指士兵的佩刀,侯德富想从士兵们的腰间抽出一把,但他们都躲闪着往后退。副领军无奈,抽出自己的那柄,为了更形象的展示威力,他找到一只还没有被砍过的椰子,狠狠一刀将它劈做两半,然后在土人震惊的低呼声中,恋恋不舍的把军刀放到了那堆铁器上。

    土人战士的眼睛红了,他们热切的看着达图,希望他能做出正确的选择。感觉到背后一道道灼热的目光,麻那巫突然觉得颈子僵硬起来,几乎用尽全身力气,他才能微微转动自己的脖子,小幅度的摇摇头。

    楚风已经看到胜利的曙光,他微笑着,像诱骗小红帽的大灰狼。他无可辩驳的指了指侯德富的盔甲,于是可怜的副领军不得不把全身装备:头盔、胸甲和长矛,都放到地上。

    麻那巫又一次作出了正确的选择,他点头了,因为他感觉到巴郎盖的战士们喉咙里出低沉的呼吸声,如果自己坚持摇头,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拧下这颗只会左右转动的头颅,然后推选一个会上下移动脑袋的家伙做新的达图。

    吕宋岛人迹罕至地原始森林里。一支奇怪地队伍正在艰难地跋涉。它由五十名全副武装地汉军士兵。和四十个成年土人组成。土人们兴高采烈。汉军士兵则外松内紧。对身边地蛮夷们保持着警惕。

    泥泞地地面。一不小心就被热带大蚂蝗钻进裤腿。饱饱地吸上一大管人血;藤蔓灌木间。大蟒蛇迅地游动。出让人毛骨悚然地丝丝声;丛林间。一双双或蓝或绿或黄地兽眼。关注着这支打扰了森林深处宁静气氛地队伍。

    来吧。丛林欢迎你!

    为了黄金。吃再大苦受再大累也是值得地。何况。楚风并不累。因为土人们用树木枝干和藤蔓做了三个滑竿。把楚风、葛怀义和麻那巫抬着走。这是土人地惯例。所有达图都有权享受。在他们看来。在坐滑竿地问题上。楚风当然比达图更有资格。

    第四个滑竿没有做。侯德富拒绝了。“我是战斗人员。应该和士兵们一起徒步前进。”

    楚风悠闲自得地坐在滑竿上。随着土人地步伐。一颠一颠地上下起伏。比起顶盔贯甲满头大汗地士兵们。确实舒服多了。他暗自庆幸:幸好。我是文职总督。

    张魁和黄金彪在队打头阵,他们用军刀砍着杂草灌木,为后面的战友清理通道。

    突然间,哗的一声响,一个长长的东西蠕动着从地面弹起,缠到张魁身上,吓得他哇哇大叫。

    这是条巨大的蟒蛇,炎热的午后,它卧在林间休息,却被人一脚踢到身上,它也不明白生了什么,本能的暴起抵抗来犯者。

    很快,黄金彪也被缠住了,仅仅几秒钟的时间,他们的面容扭曲,钢甲保护下的身体被蛇缠的咯咯作响,眼睛恐怖的向外突出。

    “快,拔刀斩它!”侯德富在队伍中间,他一边吼一边向前冲。

    队伍前面的士兵很快反应过来了,纷纷拔出军刀朝大蟒蛇斩下,再坚韧的蛇皮,也无法抵挡锋利的军刀,鲜血如泉水般涌出。

    蟒蛇松开了它的两名俘虏,但它的生命力极其顽强,仍然扭动着、翻滚着,压倒大片灌木。侯德富跑来时,顺手从一名士兵腰间拔出军刀,他大喝一声,雪亮的刀身在林间斑驳的阳光下,幻起一溜耀目的刀光,直斩大蛇的七寸。

    受创的大蛇早就陷入了疯狂,对近在咫尺的危险不闪不避,蛇尾在地上一弹,身子像旗杆般立起,张开大口,露出两只尖利的蛇牙,带起一阵腥风,朝侯德富猛扑。

    钢刀比蛇牙快了半分,钢铁与骨骼摩擦,出让人牙酸的声音,蛇头竟被这一刀斩下!

    无头的蛇身,仍旧诡异莫名的扭曲、抽搐。

    张魁和黄金彪,这时候脸青面黑的瘫倒在地,全身软得像一摊泥,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多亏有钢质胸甲的保护,他们才没有丢掉性命。

    麻那巫坐在滑竿上,贪婪的把玩着汉人的武器、盔甲。真是神奇的东西啊,恐怕就是帝释天本人,也没有这么好的武器吧?锋利的宝刀切开大蟒坚韧的蛇皮,并不比切开一片树叶更费力;有那钢铁盔甲的保护,能够在人十次心跳的时间内缠死水牛的大蟒,居然没有杀死这两名汉人士兵。

    他再一次认识到这些装备的威力。

    黄金彪的状态要好一点,最先被蛇缠住的张魁就很倒霉了,他感觉全身的骨头似乎都断了,胸口更是憋闷。

    许铁柱很内疚,因为队开路的位置本应是他的,因为解手才落在队尾,正朝前赶呢,就出了这码事。他急切的扑到张魁身上,伸手乱摸:“兄弟,怎么了?天老爷咧,你死了我咋和你媳妇交待呢?”

    张魁被他这一闹,顿觉胸口的伤痛加了几分,心口一阵烦恶,哇的一声大吐特吐。

    本是被大蛇纠缠挤压,一口气接不上来,这吐了倒好得多了,被人喂了几口清水,张魁终于能说话了:“丧天良的许铁柱,老子要死了,你还惦记老子媳妇……”

    楚风招呼葛怀义跳下滑竿,“让伤员坐上去,我们走一会儿吧!”

    怎么让敢让总督大人走路,我们做滑竿?在临安哪个敢这么放肆,不是折寿么?张魁和黄金彪连连推辞。

    楚风笑笑:“开始的时候,你们是军人,我们是文职人员,军人必须吃苦在前、冲锋在前,所以我们坐滑竿你们走路;现在有人受伤,健康的人必须让着伤员,不论官衔大小、职务高低。这条也记下来,是军规。”

    几名伤员眼睛里,有晶晶亮亮的东西;其他的士兵们,都在暗暗点头,他们不是傻瓜,他们看出来了,楚总督大人绝对不是作戏,是自然而然的,就好像天底下本应如此。

    侯德富一边记录这条新的军规,一边有点不解的看着楚风。这位总督大人,越让人看不透了,时而觉得他像不谙世事的纨袴子弟,时而又仿佛洞悉人心。

    许铁柱把张魁搀扶上滑竿,正巧笆斗大的蛇头落在脚下,他气愤愤的伸脚一踢。

    说时迟那时快,早被斩落的蛇头居然大口一张,刷的一下咬到他小腿上,几乎是本能反应,他大腿用力一摆,将蛇头甩开。

    这野生的大蟒生命力居然如此顽强!连续三名战友受伤,士兵们眼睛都红了,呼喝着用长矛将它戳得稀烂,再也不能逞凶了。

    这下好了,又多了一个伤员,麻那巫很知趣,咧嘴笑着下了滑竿,把它让给许铁柱。

    楚风看看蛇身,大腿粗,近三丈长,蛇皮花纹斑斓煞是好看,“来呀,把蛇皮剥下来,蛇肉剔了,晚上和土人兄弟们一起烧了吃,蛇胆取了泡酒,与我们受伤的勇士们压惊。”

四十三章 发了财

    “后世的我们很难想像啊,像大汉这么,这么一个庞大的、全球殖民的商业帝国,它的第一次对外殖民贸易活动,居然是从吕宋开始的。吕宋是什么地方?一个偏僻的、贫穷的,小岛。”

    ——易东天在《百家乱弹》节目的讲话

    “这、这是什么东东?金子就在这里?”楚风张口结舌,大跌眼镜。

    在土人描述中,森林深处某个地方,有很多的黄金,于是在密林中辛苦跋涉了小半天来到这里,却是个外观破旧无比,到处长满藤萝的神庙。

    这神庙有三丈多高,五六丈的长宽,外墙上雕着飞天神女,风格类似印度一带的,不知道供的大梵天还是释迦牟尼。很多墙壁都开裂了,石柱倾颓,楚风怀疑若不是那些树藤把它紧紧缠绕,这个神庙早就坍塌了。

    土人们却神色十分恭谨,一个个跪下,磕着头向神庙爬去。楚风一行人好奇的跟着他们,从神庙门口拾级而上,踏进了这座破败的建筑。

    天哪,刚进门,眼睛适应了这里阴暗的光线后,人们现四壁、地面、祭坛上、神龛内,全都堆着黄灿灿金晃晃的物事!晃得人眼花,晃得人们说不出话,只听见越来越响的心跳声,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好多、好多的狗头金!大的像茄子,小的如板栗,四下胡乱堆放着,惟有正中神像下面那块最大,圆溜溜的像个西瓜,估计重量过一百公斤。

    汉军士兵们,眼睛里只有这些黄金了,哐啷、哐啷,不断有人手中的兵器掉到地上,只要有一个人带头,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扑上去。

    “真没出息,跟着楚大人,做楚大人的兵,这点金子算什么?”侯德富哈哈大笑着,拿鞭子把每一名士兵的头盔,敲得砰砰直响,“李旺,把长矛捡起来,周小四,把口水擦干净!瞧你那德性,回琉球千万别说出去,否则连你爹妈都要笑晕!快点快点,拿好武器,排好队!”

    不得不说侯德富的处置妙到巅毫。黄金蒙人眼,横财迷心窍,当此时,一味喝骂反而如同往火药库里溅火星;如平时扯家常开玩笑般嬉笑斥骂,却能消去人心底的逆反心理。而且这番话一则暗中提示是楚大人带领,方能找到黄金,黄金属于楚大人,不属于你们;二则提醒士兵捡起武器,履行军队的职责和纪律;三则隐晦的点醒他们,父母亲人都在琉球,自己也是要回琉球的,千万别一时犯傻,连累父老妻儿。

    很多年后。有人问李旺:“当时。就没有想过。自己偷拿或者干脆抢一块金子?”

    李旺不好意思地摸摸已经秃掉地头顶。“没想过呢。虽然后来打进过好多王爷、酋长、皇帝地宫殿。里面地金银财宝比那次多得多。但是在吕宋那次。确实最险。差一点把持不住。想扑上去了。你想想啊。那么多金子。金灿灿地晃得人眼花。以前做梦都没梦见过呀!”

    “但要是说就存心想抢。也不对。实际上、这个怎么说呢。就是看着大堆金子。什么都不晓得了。也没想抢也没想偷。魔怔住了。就觉得太阳**突突地跳。脑子里一片空白。”

    “那时候别人说什么我们都会照着做。不管好地坏地都照着做。只要有一个人乱来。大家全得跟着疯。多亏了侯德富。几句话把我们点醒了……”

    现场地情况就是这样。如李旺说地。大家默默地拿起武器。在满室黄金地神庙里站成整整齐齐地几排。有人踩到了狗头金。土豆大地金块在脚下滚来滚去。没人看它一眼。滚到谁脚下。谁就把它踢到墙根去。

    见到满屋金子。楚风也倒吸了一口凉气。士兵们地反应实在让人捏把汗。幸好。侯德富处置得当。随着象征军队秩序地队列排好。大家地神智也逐渐恢复了正常。

    通过翻译,比比划划讲了好一阵子,楚风才搞明白这个神庙是怎么回事。

    按照麻那巫的说法,他们的祖先,是很久很久以前,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乘着巴郎盖飘洋过海来到这里。祖先们的本事大得很,建房子、打铁器、造巴郎盖,这座神庙也是祖先们建造的,还留有颂神的经卷。

    后人们则一代不如一代,冶炼铁器的方法、巴郎盖的造法,全失传了,就连颂神的经卷也已朽坏,连供奉的神明到底是哪一位都不知道,只能称作“大神”,对了,麻那巫从上代人嘴里听说个神名“帝释天”。也许这是印度教的庙宇吧。

    在楚风看来,这显然是一个小团体脱离了文明母体后,因为缺乏交流和无法从母体得到营养,文化技术水平逐渐下降的典型案例。

    土人们渴望黄金,并非懂得黄金的交易价值,而是为了供奉大神的需要。故老相传,只要把金块献给神,就能得到神的庇佑,而且是谁的金块,由谁独自拿去敬献,不得有他人同行,没有金块的人,不能到神庙来,以免引来神的愤怒。

    这里的狗头金虽多,是全部落人上百年、甚至数百年来积累的,毕竟狗头金也不是那么容易捡到,若是平摊到每一年,最多不过两三个人到过神庙,所以这里才如此破败。

    楚风非常直白:“我们要这些黄金,需要拿什么来交换?”

    麻那巫的小眼珠转动起来,经卷朽坏、神庙倾颓,大神威力还剩下多少?大神的庇佑,汉人的宝刀,究竟哪样更有用?

    楚风在他内心的天平上再加了些重量:“如果交易成功,我承诺为你们建设更高大恢宏的神庙,并为大神重塑金身。”

    哈,这下连大神也会非常满意的!麻那巫在心中反复掂量,再考虑了汉人对这种黄色金属块的重视程度,他犹豫着伸出中指、无名指和小指:“要这多么人的武器盔甲。”

    楚风正待点头,狡猾的达图却觉得后悔了,又急着把大拇指和食指也伸直,楚风微哂:“不和你计较,五套就五套。但你另外的一只手,请千万不要再伸出来了!”

    侯德富奇怪的看看楚风,确认他不是开玩笑,才指挥五名身材最矮小的士兵,心不甘情不愿的脱下装备——土人的身材,穿最小号的都有点勉强。

    麻那巫已觉得占了很大的便宜,毕竟在他心目中,以往所谓天神的庇佑,无非是多打到几网鱼,多猎到几头兽,男人不生病、女人多生娃,这些和汉人光灿灿的武器、盔甲比起来,就显得微不足道了。有了这些盔甲武器,他就不再是一个小小的、没有威望的达图,而是整个部落真正的主人,生杀予夺的主人,说不定,还能成为马迪亚斯的罗阇!

    麻那巫宣布前后总共六套盔甲武器,除他留一套自用外,其余五套都将分与族中的勇士。土人们欣喜若狂之余,看着达图麻那巫的眼神就多了几分畏惧:分给谁,不分给谁,全在达图掌握,这么好的东西,谁不想要呢?

    土人战士毫不犹豫的帮助这些“慷慨的汉人们”,把敬神的宝贝全搬走,还把汉人们带到了找到宝贝的地方。

    这是一条小小的河流,源头在西面大山的溶洞里,大大小小狗头金,是运气好的土人在河床上捡到的。

    铜铁银等金属化学性活跃,在自然界中常以氧化物、硫化物等化合态存在;而黄金的化学性质非常稳定,在空气中从常温到高温一般均不氧化,不溶于单一的盐酸、硝酸、硫酸等强酸,所以在自然界中常以单质存在,比如狗头金、砂金,熔炼技术也很简单,四大文明古国在远古时代就开始利用这种色泽绚丽的金属。

    此地的河床上,沉积了大量金灿灿的沙粒,在阳光下闪耀着金光,让整条河流变成金河。

    抓起一把河底的泥沙,捧到阳光下仔细观察,淤泥细沙间点点闪亮的东西,全是细细的砂金!土人们只捡走了狗头金,没办法熔炼砂金,于是让这笔宝贵的财富,千百年来静静的躺在河底,被流水冲刷走杂质,而进一步的富集。

    河道的上游,一定有一座巨大的金矿。

    楚风克制住把整条河床搬上船运走的冲动,只带走了狗头金,他告诉麻那巫:我还会回来的。

四十四章 冒贡

    回琉球的海路上,侯德富转着手中的茶杯,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为什么不直接抢了那些土人?我认为汉军不会有任何损失。千万别告诉我下令屠杀整个山越部落的总督大人,突然变成了一位心慈手软的大善人——尽管六副装备的代价很小,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楚风斜倚着船舷栏杆头也不回,盯着海面说道:“因为我要建立秩序。”

    “秩序?”

    “对,一种全新的秩序,不同于对内压榨农民对外撒银子换个四夷来朝虚名的皇权体系,更不同于谁力气大就能抢钱抢粮抢女人的游牧掠夺,而是一种全新的工商业贸易为主体的秩序。”

    “对内,没有什么要做事先做人、枪打出头鸟、出头椽子先烂这些屁话,更没有什么帝王心术什么杯酒释兵权,我这人心很直,只相信能做好事就是好人!农夫耕地、商人做生意、工人做工,只要勤劳肯干就能过上好日子。官府是为老百姓办事,而不是欺负老百姓!”

    “对外,谁遵守这个秩序和我们通商,我们就和他公平交易,至少不会抢夺或者强迫交易,阿泰、麻那巫,他们给我们提供金矿铁矿等原材料和低级的人力资源,我们则把武器盔甲盐巴布帛等等工商产品卖给他们,相互之间是心甘情愿的做生意。”

    侯德富不得不承认:“非常好,但是如果别人不遵守这个秩序呢?比如蒙古鞑子,他们习惯了抢,而不是做生意。”

    楚风转过身来,目光炯炯的盯着副领军:“那种时候,就要依靠陆猛、你和全体汉军士兵。汉军之设立,绝非为了我个人权位和安全,而是为了用武力维护这个秩序。你、我,琉球的所有人,都在这个秩序的保护下,会自觉不自觉的维护这个秩序,而且将来它还会扩大到更广阔的范围,将更多人纳入它的体系。”

    一支军队的成立,居然不是为了维护它的缔造者的权位和生命!从古到今,侯德富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军队,但仔细思量,他不得不承认确实如此,楚风拥有巨大的财富,还有最快最好的海船,真有鞑子入寇琉球,他大可扬帆远去,天竺、大食、大秦,都是蒙元鞭长莫及的地方,自在逍遥何处去不得,何苦建立军队,和琉球人同生共死?

    若是楚风在半年前说这番话,侯德富一定会嗤之以鼻,认定是胡话梦呓;现在,盐场、钢铁厂、剪式船、对阿泰等土人的收服、在吕宋得到黄金,都证明了楚风口中“秩序”的可行性。

    他还有最后的犹豫:“但是您说的这种秩序,以前从来没有人实现过……”

    “一统天下。秦以前没有实现过;北逐匈奴三千里。汉以前没有实现过;灭突厥、薛延陀、高勾丽等大小二十余国。唐以前也没实现过。我知道。令尊是为大宋、为了汉人江山而死地。但我地愿望。绝不仅仅是恢复汉人江山!皇帝谁来做。我不管;我只要全天下都如今日琉球地安乐!”

    “大人……标下明白了。从今往后。愿为大人效死!”侯德富第一次以标下自称。右手握拳紧紧贴在胸口。行了个汉军地礼节。海风劲吹。他地眼眶微微潮红。

    满载而归地敏号剪式船。在琉球码头并没有遇到想像中地盛大欢迎场面。相反。琉球政府地官员们忧心忡忡。见到那些黄金之后眉头稍微展开点。就又纠结在一块了。

    王大海是炮筒子脾气。急吼吼地说:“朝廷派兵到澎湖。兵船在海上往来巡哨!”

    楚风大惊:“蒙古人来地这么快?”澎湖是琉球门户。以往虽有渔民搭建鱼寨。但未曾驻兵守护。从澎湖到琉球西岸地此地。三、四十海里。兵船朝夕至。实在危险。

    陆猛面带不满地补充道:“是大宋朝廷!虽然未曾近前搭话。但远远看见衣甲旗帜。确是朝廷官军。”

    哦,那没什么了,同文同种,总要好说话些,至少不会像鞑子那样滥杀无辜。

    “东翁想岔了,以学生拙见,朝廷甚至比鞑子更要命!”总督府里,张广甫一着急又把“东翁”“学生”搬出来了,“伯颜丞相令,凡江南之地,开城纳土请降的不杀,为者封官,就是真鞑子来了我们也可周旋一阵。”

    陆猛急了眼,正要反驳,张广甫对他摇摇手:“我只是说说罢了,且不提鞑子,大宋行朝有战兵十万,若是将我们目为海贼,那就不堪设想了!”

    众人默然,不给朝廷缴税,没有朝廷设官,一群宋人跑到岛上,有两艘快船,还私造了兵器甲胄——朝廷律令:私藏兵器甲胄军马者,以谋反论。

    朝廷已驻兵澎湖,双方虽然没有接触,但在海上远远看见过的,这么近的距离,只要沿着海岸寻找,现琉球匠户村并不难。

    良久,陆猛忽的一下站起来,慷慨激昂的说:“总督、各位大人,上次去泉州,我闻得清源军许汉青、畲人陈吊眼、潮阳海贼陈氏兄弟,都已高举义旗襄助朝廷。如今国家危难,正是男儿报国之际,不如我们投了朝廷,受招安吧!”

    曲海镜瞪着两只眼睛东看西看,他最近一段时间都在研究晒盐、剪式船和新式炼铁法,对楚风的奇思妙想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跟大宋朝廷可没什么感情,看看楚风的脸色,顺口说:“投降朝廷有什么好?说不定被鞑子一锅烩了。”

    “我大宋男儿自当报效朝廷,血染疆场又有何惧?只有懦弱小人,才去做辱没祖宗的汉奸!”陆猛瞪着曲海镜,眼里冒出火来。

    “不妥、不妥!”张广甫把陆猛按下,摇着花白的胡子,“做汉奸遗臭万年,固然不可取;投朝廷做民军也不是条好路。我闻得张世杰张枢密当权,此公英勇无敌、为国柱石,但气量偏于狭小,连文丞相和秀王都容不下,岂能容得下我们?到时候让你百来个人去顶万万千千的鞑子,倒是去也不去?不去还是落下个汉奸的名声,去就难逃一死,琉球的孤儿寡母就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文丞相一颗赤胆忠心,大宋无人不知,朝廷却容不得他在行朝供职,只与他五千新招附的民军,教他去守南剑州;秀王赵与檡身为宗王,素有贤名,朝廷派他招抚浙东,却不一兵一卒,秀王只带着王府五百亲卫奔赴处州。

    文丞相与秀王,一为朝廷重臣,一为宗室亲贵,尚且如此,在朝中没有任何跟脚的琉球,招安后的结果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了。

    招安不妥,投鞑子不愿,商量来商量去没个结果,曲海镜更是满不在乎的说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静观其变”,反正他孤身一人在这里,真有事坐上船跑了就是。

    楚风苦笑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就是琉球政府的成员,意志软弱,遇事逃避,没有政治野心,小富即安……静观其变,真能观下去吗?福建到琉球,十成路程,到澎湖就有了八成,官军走了八成的路,还怕剩下的两成吗?

    再等下去,说不定就得和方腊、钟相、杨幺、晏头陀、陈三枪一干反王们走上同一条路了!朝廷兵马打鞑子固然力有不逮,打琉球弹丸之地,伸个小指头就能摁死。

    议论来议论去,大家都疲了,忽然听得坐在边上一直没说话的侯德富,轻轻吐出两个字:“冒贡。”

    面面相觑。

    “好!”张广甫欣喜的一捋胡子,“琉球有救了!”

四十五章 忠奸

    福建外海洋面上,一艘艘艨艟巨舰成片排开,旗帜散乱、兵丁惶急的在船上奔走。此时此地的大宋海上行朝,已有几分穷途末路的景象。

    时间回到两个月前,楚风领着人顶着烈日在钢铁厂工地上挥汗如雨的时候,华北平原的汗八里(蒙语:大都城)已有深秋的凉意。

    秋天,金色的秋天,阳光照在大明殿的琉璃瓦顶上,反射出道道眩目的金光,按照马可.波罗的说法,整座大明殿变成了黄金砌就的神殿,仿佛只有神明才配居于其中。

    当然,在马可.波罗眼中,大元皇帝勃儿支斤.忽必烈,就是奥林匹斯山上的宙斯,在这个东方国度的投影。他拥有无尽的财富,天竺的宝石、呼罗珊的黄金、朝鲜的人参东珠、江南的华美丝绸,都汇聚到他的库房;他拥有无上的权力,数十万人组成的“站赤”驿站,飞马将他的命令传递到帝国的每一个角落,没有任何人敢于违抗;他拥有强大的军队,那支军队被欧洲人惊恐的称作“上帝之鞭”,所有已知世界的任何武力,都无法与它相提并论!

    这样一个天神般的君主,他的眉头为何紧锁?

    忽必烈高踞皇座,他左耳戴着金环,头编着十数条小辫子拖在脑后,身穿绡金织就的质孙服。他的身后,怯薛亲卫按刀侍立,他的面前,蒙汉色目群臣匍匐。

    他治下帝国的疆域,越了史上的一切伟大帝国,埃及、赫梯、波斯、马其顿、罗马,都无法与它比肩。一万五千名怯薛军昼夜守护着他,三万名宫女、内监如奴仆般侍候着他,还有如沙粒般众多的军队,如群星般闪耀的将军,随时听候他的命令,把反抗者通通的屠杀干净。

    他的命令,决定着千百万人的性命,即使是最聪明宰相、最勇敢的将军,比如阿合马,比如伯颜,也不过是他脚下卑微的奴仆,他是整个大元帝国,唯一站着的人,最接近神的人。

    汗八里的宙斯呵,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如果不是那些顽强的宋人,就完美了。忽必烈看着面前的山河社稷图,除了极西的大食沙漠、贫脊的欧洲平原和南方海上蛮荒瘴气之地,所有已知世界的富庶之地都尽在大元掌中,只有宋,还在坚持抵抗,如同心头的一根刺,让这位天之骄子昼夜难安。

    是的,蒙古草原和撒马尔罕、玉龙杰赤的王公们反了,海都那个阴险的家伙,带领他们向哈喇和林、向汗八里猛扑,几十万久经沙场的兵马,确实来势汹汹。

    不过。只要取得宋人地财富、人力、物力。解决这些头脑简单地叔伯兄弟们就不会费力。金钱收买、挑拨离间辅以军事打击。他们就会重新变成一盘散沙。十多年前。忽必烈就是利用金朝故地地财富。轻易击败了自己地同胞兄弟、蒙古库里台大会推举地阿里不哥大汗。如果再取得宋人地财富。击败海都绝不比阿里不哥更难。

    在忽必烈大汗地心目中。宋人实在如羔羊般软弱。伯颜丞相地南征。就像到自家后院去摘一枚熟透地果子。之后地战局都在意料中。虽然有很多勇于抵抗地士兵和将领。但他们前赴后继地英勇牺牲。却因为以贾似道为地大宋朝廷地腐朽、愚蠢和胆怯。变得毫无意义。至少在战略层面上毫无意义。

    忽必烈早已做好了打算。攻克临安后。伐宋地雄师劲旅就带着大宋积聚地财富。沿着大运河北上。越过汗八里到哈喇和林。去教训教训那些自以为是地叔伯兄弟们。

    一代雄主怎么也没有想到。宋人在朝廷投降之后。又立了新帝。在福建沿海坚持抵抗。熟透地果子。硬是逃出了他地掌心。只要宋人朝廷一天不消灭。就像一根刺扎在大元这个巨人地心口。如果不及时拔出。伤口就会炎、溃烂甚至危及生命。

    于是他不得不把唆都、阿里海牙、张弘范、阿剌罕这些帝国最无畏地名将和他们麾下最强悍地勇士。继续留在南方对付宋人。

    现在。新地攻势展开了。唆都自衢州出。过仙霞岭入闽;董文炳、阿剌罕经略浙东。从大后方迂回福建;阿里海牙出湖广入粤、桂。塔出、李恒自赣南长驱大进。四路兵马。或直取或迂回。兵锋指向宋人小朝廷所在地:福州!

    但愿这一次,能一劳永逸的解决宋人的抵抗吧!坚定如忽必烈,心头也有了一丝怀疑。

    四路大军数十万人,灰白色的死亡浪潮席卷华南。他们一路攻城掠地,一路烧杀淫虐,兵锋之锐,简直势不可挡。

    尤为愤恨的是,这些军队当中,新投降的朝廷军队,现在变成帮助蒙古人屠杀汉人同胞的“新附军”,竟然为数众多!

    比如儒门名家湖州蹇材望,在元鞑子进攻前,特意找人做了一面锡牌,刻上“大宋忠臣蹇材望”字样,又把两块银子凿了孔,拿根绳子系到牌子上,并附上一个详细的说明:“凡是找到我尸的,请代为埋葬并树碑祭祀,碑上题‘大宋忠臣蹇材望’。这两块银子是埋葬、立碑的费用。”

    然而破城之后,人们却惊骇的现这位大宋忠臣、儒门名家,竟然一身蒙古装束骑着高头大马回来了,满脸喜色,仿佛衣锦荣归。后来才知道,城破前他就提前投降了,因此元鞑子任命他为本州同知。

    还有诗人、理学大家、权知严州府方回,鞑子未到之际,慷慨激昂的说要成仁取义,之后的表现则和蹇材望如出一辙,“鞑帽毡裘,跨马而还,有自得之色”,之后又摆出理学大家的嘴脸,去教人们存天理灭人欲。连同在异族统治下苟且偷生的清朝文人们都看不下去了,纪晓岚在四库全书中惊讶的写道:“(方回)学问议论,一尊朱子,崇正辟邪,不遗余力,居然醇儒之言。”

    居然,这个词用得很好、很强大!大儒赵复、丞相留梦炎、左丞相吴坚、参知政事刘岜……纷纷反颜事敌,曾经的大宋忠臣们,“居然”堂而皇之的做起大元忠臣来。

    文人学士朝廷官员尚且如此,也难怪士兵们投降元朝了,现在的阿剌罕、董文炳军中,那些本应保护百姓的大宋朝廷官军,在投降蒙元之后,“居然”凶神恶煞的把屠刀砍向了含辛茹苦生之养之的同胞父老!在鞑子淫虐同胞姐妹的时候,“居然”兴致勃勃的在旁观看,甚至欢呼雀跃!

    本来嘛,“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大丈夫能审时度势”,“圣人有经权之变”,更何况大元朝定鼎朔方,“握乾符而起朔土,以神武而膺帝图”,的的确确是天下正朔,胸腔里这一颗**辣的忠君报国之心,自然要对着大元朝廷施展了。

    什么同胞不同胞?我们忠的大元皇帝,忠的蒙古异族,宋人胆敢抗拒,都是逆天而行,都是不忠君父,通通的讨平、杀光!

    范文虎、董文炳、张弘范,这些聪明人用汉人同胞身上流出的鲜血,染红了效忠大元的一颗红心,拿同胞悲凉的眼泪,换来了荣华富贵。

    不过在席卷鲸吞华南半壁的死亡浪潮下,“居然”也有人胆敢螳臂挡车,不自量力的抗拒。让我们永远记住这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傻瓜们吧:文天祥、张世杰、陆秀夫、李庭芝、谢叠山、陈文龙、陈淑桢、许汉青、苏刘义……

    他们的名字,已经或者即将被逐出民族英雄的行列,甚至可能被阉虫鲶之类人物,扣上一顶抗拒统一的大帽子。但他们的精神早已不朽,公道自在人心,“骂名留得张弘范,义士争传陆秀夫。大是大非须要管,华人爱汉耻崇胡。”

    西元1276年的秋天,这些伟大的人物,或者已经为国家为民族而牺牲,与天上的星辰争辉去了;或者正一步步沿着宿命走向死亡的深渊,不,是走向民族精神的祭坛。

    权谋、心术、权变、城府深沉、老成持重,是留梦炎、张弘范、秦桧一类聪明人的信条;坚定得近乎执拗、不知变通、如热血少年般的冲动、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岳飞、文天祥、陆秀夫这样的傻瓜才会做的事情。

    聪明人享受着异族的高官厚禄,傻瓜们则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铸就了丰碑。我们这个古老民族得以绵延五千年,或许就是因为有了后一种人物,不朽的人物。

    现在,又有一个傻瓜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他是大宋朝的秀王,赵与檡。

    带着王府的五百亲卫,抵抗阿剌罕和董文炳的三万大军,孤城血战粮尽援绝,赵与檡终于在力战之后被俘。

    攻下小小瑞安孤城,竟损兵折将七千余人,昭毅大将军、诸翼蒙古军马都元帅阿剌罕迫不及待的想割下敌人的头颅。

    董文炳阻止了他。身为汉人的大元中书左丞、浙东经略深知,如能招降这位被誉为“刘更生之忠,曹王阜之孝”的亲王,无异于对福建宋室小朝廷的致命打击。

    “投降吧,你们的谢太后、全太后和小皇帝,都已经投降了,以王爷的身份才具,大元朝廷必将厚待。”

    “厚待?”赵与檡轻蔑的看着眼前这个帮助蒙元屠杀同胞的汉奸,“厚待本王,让本王做汉奸,学你一样对着鞑子摇尾乞怜?”

    “你!”董文炳大怒,撕下温和的嘴脸,亮出明晃晃的钢刀,架到了秀王独生儿子赵孟备的脖子上。

    “赵与檡,你就狠心让儿子死在自己面前?!”

    看着儿子稚嫩的脸庞,秀王铁石般的心,在软化动摇:我的儿子,他才十五岁啊!

    赵孟备突然脖子一梗,闭上眼睛不看那雪亮的钢刀,用变声期特有的沙哑嗓音念道:

    “诚既勇兮、又以武,

    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

    魂魄毅兮、为鬼雄!”

    秀王父子俩安祥的闭上了眼睛,被俘的监军赵与虑、浙东安抚使方洪,以及带伤幸存的亲卫们,都闭上了眼睛。

    自蒙元南侵以来,他们从来没有这么安详,颠沛流离、朝不保夕,一次又一次充满希望的出兵,一次又一次绝望的打击……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他们在平静中面对死亡,血肉熔于这片曾经努力守护过的土地,魂魄化为鬼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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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风1276介绍:
你有怯薛军,
我有太平洋;
你有射雕弓,
我有燧枪。
若想留性命,
快投降!
——楚风致元朝皇帝勃儿支斤.忽必烈的一封信汉风1276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风1276,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风1276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